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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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 次元±靈(II 鎖│章八│連載中)[G](1130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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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麻楓嶽 發表於 2018-9-8 18:2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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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分類: 奇幻架空
連載進度: 連載中
目錄

I 雙生夢

II 鎖
章七章八│章九│章十│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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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元±靈 I 雙生夢


  過去的記憶。
  他走過了二十多年的人生,卻感覺那遠遠不及走到自己親生父親面前的路途漫長。
  「你──」
  勾起掩飾的笑容,他毫不意外會在踏入家門後即刻碰上連珠怒罵,只是用淡然去迎接對方無來由的怒氣。
  習慣令他麻木。
  於是他也依循習慣去無視這一切,任憑意識飄遠。
  碧草環繞湖邊,粼粼波光映在他與另一個相同的面容之上,勾勒著一幅幅幽靜的畫。
  他們在那塊地交換了彼此的一切──愉悅、憤怒、悲傷、快樂──聆聽世界的聲音,侃侃而談的同時感受彼此共同在這廣闊世界生存的踏實感。
  「哪、我們              」
  「你的存在就只是拖累!」
  一聲怒吼將他拉回現實,掩去他記憶中的最為關鍵卻總被他人強迫著消去意義的話語。
  而無論相同的場景重複發生過多少次,就只有這句話他始終無法習慣。
  他明白自己早已無法繼續偽裝下去。於是他兀自步離(如逃亡一般),卻在房間門口撞上記憶中那名他曾認為能夠永遠與其並肩而行的存在。
  愣了一下後他再次勾起笑,道出記憶中那句充滿魔力的絕對話語。
  「哪、哥哥,一定要實現『你的』夢想喔。」
  那是最後一次了。

本文最後由 亞麻楓嶽 於 2019-11-30 17:1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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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亞麻楓嶽 發表於 2018-9-8 18:3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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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


  他加入這個環境已經二年了。

  「那麼這邊準備一下,下禮拜模擬考沒讀給我成績退步的就通通給我等著看吧!」
  撐著頭,他任憑耳邊飄過班導下的馬威,一隻手隨意翻著桌上的教科書──密密麻麻的螢光筆重點、原子筆筆記塞滿整個頁面──根本就連仔細看都嫌麻煩。

  他的名字是陸仁。

  二年半前考完了基測,二年半後成為高三生的現在延續了過去的緊繃情緒,正準備向一步步逼近的學測挑戰……好啦,也沒緊繃到哪去。
  默默闔上書本,他依稀還知道台上有人仍在繼續那一成不變的長篇大論,就這樣直接分了神,魂不知道飄哪去。
  「好,下課了。」
  不知何時乾脆的一句話又從原本在說教的班導口中迸出,陸仁愣了下、回神,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放學的下課鐘已經配合著眾多學生的愉悅在校園中環繞。

  「你還要繼續分神下去嗎?」
  女音輕柔響起。
  「……泠喵喔,我早就回神了。」
  「哼哼,誰叫你一臉呆滯模樣看起來就是隨時隨地都靈魂出竅。」
  聳了聳肩,陸仁看著眼前的女性友人,雖然對方聲音很柔,還有著會讓人男性一見鍾情的姣好面貌,不過認識多年知道對方的真面目後也已經很習慣對方與外表不符的狠毒吐槽了。
  「幹嘛?閒閒沒事跑來找人聊天嗎?」所以他也還了一句回去。
  「你當我是你嗎?」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泠喵拉了下將滑落的背帶:「阿願他們要找人出去玩,我等等要上課所以義務來幫他們問你要不要去而已。」
  「沒空。」幾乎是秒答,陸仁同時也把自己書包收拾完畢:「我等等還要去找我爸,妳叫他們自己去吧。」隨後站起來就是準備要離開。
  「唷,我都不知道你有戀父情結呢、嘖嘖,一放學就急著去投送懷抱。」
  「戀你個頭,幫忙送便當不行嗎!」
  「隨你啦,我也先走啦。」

  無奈地嘆了口氣,陸仁看著對方的背影後也跟著踏出腳步,隨意在路上和幾個算認識的同學告別,踏出校門後面對自己熟悉的城市街道,人群攜攘。



  這個環境對他而言十分陌生。

  身著與周遭格格不入的衣飾,少年無視掉眾人聚集而來的視線,獨自徘徊。
  踏出了一步、又跨出了另一步,但其實也只是在同樣的地方不斷繞著,完全無方向性可言。

  「喂,小鬼,找不到回家的路嗎?」
  「噢噢噢這打扮──哪家的大少爺呀?咻──」

  巨大的黑影聳立於少年面前。
  像是沒感受到對方話語中的惡意,他慢條斯理地抬起頭,對上幾個挑染了髮色、身上四處穿洞的青年,表情始終無絲毫波動。
  他並非應當存在於此城市的白,就算試圖將自己藏身其中,被盯上也是遲早的事。

  很快地將少年逼到牆邊,青年們勾著輕挑的笑容,其中一個叼著菸蒂的男人則率先搭上少年無防備的肩。
  「吶,別一個人無聊地晃來晃去啊,沒事的話就來跟大哥哥們玩玩啊?」
  「……」
  若有似無地輕呼了口氣,少年低下頭,儘管對方不懷好意的手伸向自己也沒有絲毫畏縮或反抗的動作,僅只輕輕嚅動了嘴型後,為預見的未來向後踩了一步。

  「『你們將被重物砸到。』」

  少年平淡的語氣中帶有某種堅定。
  同一秒,黑影急遽降落。

  為突發事故怔住的青年在震驚中無法挪移任何一步,只得恍惚地抬起頭,看見縹緲的青藍色光影中參雜了鋼筋水泥落下的軌跡。
  「唔哇啊啊啊──」
  完全未被波及到的少年平靜注視眼前發生的一切,用漠不關心去迎接路人的驚慌。

  「快叫救護車!發生工程意外了!」



  指針靜靜指向七點。

  「有槍擊案發生!哪一隊要支援的?」
  「還問哪一隊!有空就給我滾過去啦!」

  提著還算有重量的便當袋,陸仁抓了抓略顯凌亂的頭髮,站在傍晚時分仍維持忙碌的警局門口、卻步。
  「……戰場嗎?」
  愣愣地吐出三個字,他倒也不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景象,只是始終無法習慣而已。

  「咦、陸仁?」在空檔間抬起頭,一個警官發現了陸仁的存在,也因為熟悉而準確地喚出對方的名字。
  轉了下視線看見對方手中的袋子,警官瞭然勾起笑:「幫帝送便當的話,他剛剛出去支援交通指揮了喔。」
  「那我拿去放他位子。」
  「不、那個等……」
  沒有等到警官的話語終止,陸仁毫無遲疑地穿過那以混亂為中心構成的忙碌現場 ,來到自家老爸──陸帝的座位前。
  「……」
  感覺到額邊有什麼東西突起的時候,一切已經都來不及了。

  「住手、陸仁!不要在警察面前當起縱火犯!」
  注意到有人不知道從哪裡生出了叫做打火機的工具,幾個警察連忙丟下手中的事務衝上前,壓制住對方並阻止其打算替桌面那堆花花綠綠的照片點火的動作,緊張:「而且你真的燒了的話就慘了啦!」
  「慘他媽!」完全沒有自己爆粗口的自覺,陸仁還在奮力掙扎:「去你的死老爸、上班到底在幹麻啊──」

  在陸帝桌上的是一整排陸仁孩提時期的照片,旁邊還有熟悉的字跡勾勒著「圓球球小仁仁好可愛」、「爸爸抱抱」、「你是我的天使」之類的字樣。

  「欸、冷靜一點。」手掌狀的重量自頭頂壓下。
  沒能來得及反應過來,陸仁手中的危險物品也輕鬆地被抽走,至於做出這一串動作的人則露出燦爛的笑容,若無其事地出現在他上移的目光之中。
  「……司裔哥。」
  無力地在其他人放開他後伸手要把來者笑得欠揍的臉打掉,對方卻也先早了他一步退開、躲過,一張嘴還不住調侃:「陸仁啊、陸仁,不要這麼衝動嘛──一把火就想燒光一切,你以為你是那個什麼動畫裡的大佐嗎?」
  「從來沒那樣想過!」
  揉了揉因煩躁都感覺開始發疼的腦袋,陸仁深深覺得自己其實不該這麼乖來幫他爸送晚餐還找氣受……
  餓死他算了!

  「唉,不過你也真夠狠的,這麼果斷就要把帝的心靈支柱毀掉,虧你還是裡頭的主角。」
  「如果是這種形式的精神支柱我寧可不要。」
  在卓司裔把另一隻手搭過來前先別過了身,陸仁看著旁邊其他人見危機解除又窩回了工作崗位,又看回眼前全副武裝卻還在和他鬼扯的人,不住發出問句:「司裔哥,你沒工作嗎?」
  「咦?」
    愣了一下卓司裔像是突然當機,意識過來後整個人直接慌了:「呃、我差點忘記等等要去夜襲……不要那樣看我,是夜晚突襲非法賭場,為了調侃你害我要遲到了──」
  「……那是你自己的問題,快滾吧。」
  撇過頭,陸仁孩提時所有對警察的英勇印象已經幻滅殆盡了。

  大概是怕陸仁又突然發難,在卓司裔離開後一開始與他交談的警官走了過來,也算是為了分散對方注意力而開啟話端:「時段上也差不多,帝應該快回來了……你要等他嗎?」
  「不了。」按倷下情緒如此回答,陸仁隨手把送來的便當壓到那堆照片上:「我下週還有考試想先回去,至於我爸……哼哼。」
  「……」眾人決定無視掉背後突然竄起的涼意。

  無留戀地踏出邁向歸途的腳步,陸仁雙手插著口袋,隨意漫步。
  注視著視界中一個又一個透明光圈持續拓展、消失,說真的他並不清楚那些是什麼,僅是從過去時間點中的某一事件開始,這些異常事物也越來越鮮明。
  而他,並未和任何人提起──畢竟連自己都覺得是幻覺的東西,說出去也只會惹人嘲笑罷了。

  不自覺地聳了聳肩,他如既往將那些拋諸腦後,跟著感受到自指尖傳來手機震動的觸感。

  拿出藏放口袋的機體,發著微光的螢幕在他幾個按鍵之後跳出了未讀的簡訊內容,大致是一些來自他某幾位煩人損友所傳來、抱怨他又不參加出遊的內容,不過下面倒是先聲明了下次一定會抓人成功。
  扶了額、頭痛,陸仁深深覺得自己一定要好好準備好逃跑計畫,不然每次跟那群人出去根本都被整,誰想乖乖赴約……

  他還在內心叨念著,馬路上一台帶著廢氣的汽車飛嘯而過,強硬地中斷他的思緒。
  而與另一邊被嗆得不住吐出咒罵語句的行人不同,陸仁的第一反應卻是錯愕。
  急忙地轉過頭想確認方才所見之物,但最後他也只是看見某個纖細的少年身影消失在他方才走出的轉角之中。

  「……那是什麼……光?」
  用力眨了眨眼、疑惑。一瞬掠過他眼角的青藍色光影為陸仁至今所見、最鮮明的異樣色彩。



  「喔!帝你回來啦?」才剛送走一個訪客,某警察很快地發現另一個人的歸來而勾起笑容:「你兒子剛走沒多久喔。」
  「咦?是喔……剛剛沒仔細注意,搞不好有擦過身。」
  「……明明平常一副痴父樣為什麼連和兒子擦身而過都可以沒注意到……」
  忽略掉來自同仁的吐嘈,陸帝伸了個懶腰,拿著脫下來的外套便是回到座位前:「呼──再忙一下就可以吃晚餐了……欸、誰把便當壓到我心愛收藏上?照片遇水氣會受潮耶……」
  「……」
  沒有人想告訴他他的「收藏」就在剛才差點遭到比受潮更慘的悲劇。

  「帝,旁邊那個孩子是?」
  注意到有個少年始終沉默地跟在對方身後,一旁的同仁轉移話題的同時不禁提出問句。
  「喔喔、就我剛剛顧的地方有工安意外啊,這孩子算目擊者就一起帶回來做筆錄摟。」招了手把乖巧的少年引到自己面前,陸帝答應著,拉開一旁的椅子坐下身:「剛剛不是有一隊也被派出去處理了?」
  「好像是吧……」太忙了根本沒仔細注意。

  聳了聳肩,陸帝也不是對這些事很在意,索性轉回去面對也在他對面坐下來等待的少年。
  旋轉了筆桿,陸帝把紀錄的紙壓平,接續了方才在路上與對方之間未完的話題:「所以說,你忘了以前的事,不知道這裡是哪?」
  「……算是這樣。」
  點了點頭,陸帝看著紙上的欄位,很輕易地自少年極其微弱的話語讀取已知的訊息,未去追究對方話語中的奧妙之處,而是在抬起頭後又接下去另一個問題:「那名字呢?記得嗎?」
  「……」
  「不知道嗎……?那也沒辦法……」
  見對方沉默了下來,陸帝沉吟了下、無奈,只得提筆準備在紙面劃下墨漬。

  「……霽……」
  「欸?」
  猛然停住手中的動作,他疑惑看著緩緩蠕動雙唇的少年,不明白對方突然出口的詞語為何。

  但是在仔細注視對方之後他卻意外發現了少年身上的異狀。
  對方如影的黑髮染著些許異常的靛青顏色,對視著,就連那雙瞳都澄澈得有如在影射其將道出的字眼。

  「……雖然算不上名字,但其他人叫我『光霽』……」

  陸帝愣了兩秒。
  「不錯嘛,真夠特殊的名字。」
  笑了笑,他發出由衷的感言,卻強壓下湧上心頭的躁動,強裝鎮定地接續下問句:「那接下來關於那群受傷的混……青年為什麼會和你在……」

  詢問著,他同時觀察起眼前的少年──不管怎麼搭話都只有微乎其微的薄弱反應,但要說這孩子是因怯懦還是在事件的衝擊之下而變得不善言表,看上去卻怎麼也不像是那麼一回事。
  他像是被什麼牽引一般,不住將視線向其彷彿閃著藍光的雙瞳望去。
  隱藏在那之後的情緒:與其說是「平靜」,倒不如說是「漠不關心」。

  意識到這點的陸帝瞇起眼,內心深處某種追根究底的習慣逐漸復甦,但又一個回神,他再次強壓下心頭的躁動,掛上微笑意圖掩蓋掉自己差一點就要做出格舉動的跡象。

  而同時,儘管對方尚未明確表現出什麼,他也已然修正了自己的認知。

  眼前的孩子,或許並非他最初所想像的那般單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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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好,這裡是亞麻楓嶽!
  放上來的這篇其實是2012的舊文翻修,因為想重新開始連載續集,又覺得以前的文筆實在太稚嫩了所以決定修改後再一次和大家見面!(水底寫字這邊則是初次見面,請多多指教><)
  次元±靈系列預定會寫四集,第一集的部分2012年已經完結了,接下來幾天將會以日更的頻率更新,待全部放上來後則會開始雙週更連載第二集!

  對我來說水底寫字是一個新天地,希望在這裡也可以和大家相處愉快!
  接下來也請多指教!

2018.09.08 亜麻楓嶽




本文最後由 亞麻楓嶽 於 2018-9-13 21:1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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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亞麻楓嶽 發表於 2018-9-9 20:0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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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


  陽光才剛揭開夜幕降臨,多數人還賴在被窩中掙扎不願輕易放棄與周公間的棋局,陸仁卻已經先一步踏上街道。

   他是賭氣提早出門的。

   將昨晚自己向歸來的人提出抗議卻輕易被一筆帶過的不甘壓回腦海深處,他無視於廚房裡悠然傳出的輕快音調,像是要展現出自己小小的逆叛心態般決意先一步離開,連對方的叫喚都聽若未聞。

  「阿仁──」
  他向右踏了一步,躲開突然的襲擊。

  轉過身,由於上學路段相同,陸仁倒也不是很意外會在這裡遇見對方,卻還是對於其過分的飽滿精神感到無奈:「阿願,一大早就這樣你不累嗎。」
  「嘿嘿,還好吧。」顯然就是不怎麼在意,林願浧爽朗一笑,在陸仁又一次無奈嘆息之後併到其身旁走著。
  「阿仁,今天放學真的不去晃晃嗎?」
  「……我到底要拒絕幾次才行啊。昨天也發簡訊來抱怨……」
  「誰叫你不答應。」
  「我不答應你就一直問到我答應嗎?」
  「當然!」
  「靠──」
  終於忍不住為對方的蠻不講理爆了粗口,陸仁深深覺得打自上了高中之後這位一同長大的友人在糾纏的技能上簡直以他所不樂見的方向有了長足的進步。
  「到時候再說吧。」
  撇過了頭,陸仁虛應一句,期待這樣模稜兩可的回覆足以滿足對方那糾纏不休的邀約。
  「嗯哼……好吧,知道了。」
  在友人意興闌珊的回覆後終於安下心,陸仁長呼了口氣,顧自沉浸於腦袋裡亂七八糟的思緒裡,以至於沒有注意到友人嘴邊那抹與其語氣難以搭上邊的微妙笑容。

  「反正不去最後就硬拖你去摟。」


  於是那天放學,陸仁深切體會到什麼叫做一失足成千古恨。

  「放我下來──!」
  他太大意了!他真的太大意了!他不該忘記某個姓林的傢伙有著趕也趕不跑的蒼蠅精神的!

  無視於陸仁所發出的意味不明的喊叫,一把將對方扛起的少年依然與身旁的好友持續笑鬧。
  「不要無視我!」注意到自己的呼喊竟就這樣被忽略,陸仁又加劇了掙扎的動作:「蕭志傑!給我放開──」
  「你自己看阿願要不要讓我放開你摟。」一派輕鬆地說著,蕭志傑絲毫沒有要放人的意思,儼然就是對這樣的情勢享受其中。
  於是陸仁把視線往某個陰了他還很樂得在哼歌跳步的傢伙移去,死目。

  到底為什麼有人可以在他從座位站起來想開溜的瞬間就把人包夾後像拎行李一樣把人帶走阿──!
  「放棄吧,阿仁。」勾起了抹興致盎然地笑,算是和他也很熟的損友二號蕭志傑又接下話語:「阿願只要進入出遊狀態就會變成那樣,何況你又是『陸仁』,絕對會被無視的啦!」
  「幹太中肯了蕭仔給你一個讚好不好!」「超貼切──」「阿仁你只能認命啦!」

  「去你媽的通通給我閉嘴不要拿我名字開玩笑!」
  一秒打斷眾人起鬨的情緒,陸仁對著在他吼聲後憋了笑狂發抖的一群損友發出了「憋死你們剛好」的詛咒,努力做出最後的掙扎:「我今天可沒帶錢出門喔,沒可能有餘力陪你們玩的吧?」
  於是某個哼歌的人轉過身,愉快地說出極其大方卻讓當事者一點都不想接受的善意宣言:「安啦,朋友一場,那點小花費幫你墊就是了。」
  「……林願浧你給我轉回去哼歌!」
  嘴角上揚了再上揚,林願浧應了句「好。」還真的就又轉回去哼歌,只是換了首之前他們開還笑亂編,名字叫《我不是路人》的曲子,結果又引起另一陣悶笑,除了陸仁整個挫敗。

  如果不是因為被蕭志傑扛著,他真的很想找個角落畫圈。

  「哎噢!阿仁你就去一下又不會少一條命──」一旁另一個朋友開了口繼續慫恿:「而且我們這一群就你和阿願、蕭仔帶頭,少了你就少一個樂趣了啦!」
  「我就是害怕成為你們樂趣……」低聲碎唸著,陸仁深嘆了口氣,也沒辦法繼續反駁下去,只好沒好氣答應下來:「去就去,不過先放我回家拿錢包。」
  「嗯哼,那就這樣吧、蕭仔你扛他回去──」
  「……林願浧,夠了喔!」



  扛人回家一事,林願浧當然是開玩笑的。

  看著身旁臉色黑掉一半的陸仁踏著不情願地步伐返家,為了避免有人臨陣脫逃而跟了過來的林願浧好笑地勾起嘴角,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想著某人以前明明就不會那麼排斥出遊,現在卻硬是要掙扎一下才願意跟來後,自己也好好在心裡反省了一下是不是真的玩對方玩過火之類的問題,但倒是沒有任何想要道歉的意思。

  「話說回來,也很久沒去你家了呢。」
  隨意挑起個話題,林願浧像是很懷念似地看著附近開始熟悉起來的景色。
  「國中以來吧……」也很捧場地順著話題聊了下去,陸仁彎過一個轉角,卻就這麼在話語中途斷了句。
  「嗯?」注意到友人突然停下的腳步,林願浧直覺性將目光順著陸仁的視線移去,看見不遠處那幢那久未拜訪的熟悉樓房,又仔細一看,發現陽台處似乎還有個小小的陌生人影。
  「……誰啊?」才正想問,他就聽到陸仁先提出疑問句了。

  為解疑惑又踏了幾步走向前,陸仁拉近距離後抬起頭搜尋那陌生的人影──未曾相識卻有著他說不上來熟悉感的少年趴在陽台上,幾根帶了點靛青顏色的黑色髮絲被微風勾起,搔癢著對方不得不將其撥開,卻也在動作之後與下面的兩人對上眼,漂亮的靛色雙瞳帶上了些許疑惑,就這麼在他們身上定格。
  「你在幹什麼?」於是陸仁率先發話了,平靜中帶有些許緊張的語氣讓林願浧不禁懷疑友人是不是對眼前的少年帶有敵意。
  「那樣趴著很危險喔,快點下來!」

  「……」那是什麼老媽式的發言?
  在陸仁的反應之後,林願浧默默在旁邊抽搐起肩膀。
  雖然說大人們最愛念的就是不要趴在陽台上,重心不穩會摔下去,而且新聞也常播什麼小孩子玩一玩就翻過圍牆自由落體……不過對方怎麼看也不像小孩子而且也沒在玩啊!

  「笑屁!」惡狠狠地對著身旁的友人吼了一句掩飾內心的慌忙,陸仁又再次抬頭看著依然趴在陽台上狀況外的少年。
  只見少年微微偏了下頭,隨即像是領悟到什麼似地爬上陽台,無視於那瞬間兩人的驚恐,就這麼一躍而下。

  「靠。」
  急而短促的罵了一個單音,陸仁隨即一個箭步衝了上前,讓伸出的手臂得以接住對方。
  ──接住了,卻遲遲沒有感覺到應加諸於手臂上的衝擊。
  愣愣地看著少年平靜的表情在自己面前放大,陸仁這才意識到少年幾乎感受不到重量的身體早已倚靠上他的手臂。

  「……你是,陸仁。」
  「你、你──」
  一句話打結了半天還是沒有下文,看著這個情況,一旁的林願浧也收回方才驚愕的情緒,掛回笑容並從後面搭上陸仁的肩,詢問:「哪,你知道這傢伙的名字,還是單純想表達他是經過不認識的人?」
  偏過頭,陸仁對林願浧投以一記狠瞪。
  「……陸……仁?名字……我知道、從陸帝那裡……」
  有些遲疑地回應著,少年不太懂林願浧想表達的意思。
  「夠了,怎樣都好吧?反正估計是我爸從警局先帶回家寄住的人。」
  將懷中的少年放下,陸仁也深吸了口氣平緩內心的錯愕,「倒是我說你、突然從二樓跳下來是有什麼毛病啊!」比起對於對方過輕體重的困惑還是其真實身分之類的問題,面對這種不長常識的混帳傢伙還是先罵一頓比較重要。
  「……因為說了『下來』。」
  「……」
  相較於陸仁黑掉一半的臉色,林願浧連忙背過身掩下就快爆發的笑意。

  「你是小孩子嗎……?」
  無力地發出感嘆,陸仁打量著眼前的少年,少說也是約略十五、六歲的年紀了,怎麼思考邏輯還跟三、四歲的孩童一樣。
  「……我是光霽,不是小孩子。」少年微偏過頭。

  「林願浧,你是打算得個內傷試試嗎?」
  「我、我不行了──」

  冷冷瞥了眼笑到直接蹲下去發抖的友人,陸仁已經不想去算自己究竟是第幾次進行了深呼吸的儀式……雖說這下倒是知道對方的名字了,但仔細想想,那其實也不是怎麼與他切身相關的事情而決定放置不管。
  「不管怎樣,我先進去拿錢包了。」
  「嗯哼。」點點頭,林願浧還在努力平復情緒。
  光霽靜靜注視著陸仁離去的背影,眼中某種情感掠過。



  「帝!」
  持續忙碌的警局中,陸帝掙扎了下才在叫喚聲後努力撐起埋在公文堆的腦袋。
  「怎麼了?」看著同仁有些慌忙地朝自己跑來,陸帝輕輕搖了下頭趕走襲來的睡意,隨即在對方示意之下站起身。
  「昨晚那個工程意外有些插曲,總之你跟我來一下……對了、那個少年呢?」
  「喔,在我家啊。」
  隨口答覆著,陸帝推開座位擋路的椅子,很快地跟上同仁的腳步。



  「你也太久,我才想說再晚個一秒就要進去抓人了說。」
  「我只是順便換了便服,你給我好好等著就好了。」暗自在心底鬆了一口氣,陸仁將側背包背帶拉好,移動了視線:「話說……」
  「阿仁,我想過了。」像是早預料到陸仁在顧慮些什麼,林願浧指著不知為何還呆呆站在一旁的光霽,提議:「留他一個人在你家不好吧?要不要乾脆一起帶走?」

  「……是我的錯覺嗎?為什麼我覺得你現在給人一種在誘拐小孩的感覺?」
  「當然是錯覺。」
  「……」

  對於友人已經不想再說些什麼,陸仁只是默默看了對方一眼便顧自思索起來:他總覺得拉個不熟的人一起下火坑似乎不太好,但是他老爸今天應該也是加班,要是放對方一個人在家又發生剛剛那種自主跳樓事件似乎又更糟……
  怎麼想也沒辦法下個定論,陸仁索性抬起頭看向一直靜靜注視著自己的光霽,詢問:「你想待在家裡,還是要跟我們走?」怎麼說都還是得尊重當事人意願……雖然他覺得這樣更像誘拐了。
  始終維持惜字如金的狀態,光霽只是默默拉了陸仁的袖口,姑且算是表明了意願。

  「好吧,那就走吧。」
  無奈說著,也還是順了當下的情況走,陸仁看著林願浧因目標達成而燦爛起來的笑顏,不知為何突然有種想自暴自棄的衝動了。

  不自覺在某個矮了他一截的少年走到他身邊時揉了揉對方頭,陸仁隨意跟上友人輕鬆的腳步,突然對於光霽無抵抗的反應有種疑惑油然而生。
  ──總覺得,這傢伙是不是有點太容易親近別人了啊?
  若有所思地瞥了光霽一眼,純屬臆測,他也無法從對方過於平靜的表情中解讀出什麼。

  他們大概花了十分鐘和同伴們會合並解釋光霽的存在,之後又花了快一個小時在和街機對決。
  聽著同伴們的笑鬧聲,儘管陸仁對於這些東西本來就沒有多高的興致,卻也在自己沒有察覺到的情況下勾起了笑容。
  而出乎他意料之外,或許是友人們玩得太過投入,今天他竟然都還沒有被整。

  「……嗯……等等、人呢?」
  才正想確認被帶來的光霽是否同樣玩得盡興,陸仁卻發現有人竟然就這樣憑空蒸發。

  「阿仁?」
  離開了機台正好注意到陸仁的異狀,林願浧看著對方臉上突然閃過一絲緊張的情緒,但陸仁也只是簡單拋下一句「找人。」便朝另一個方向奔去,連讓林願浧接話的時間都不給。



  光霽隨意踏著腳步。

  不知從何時起脫離了自己所屬的族群,他卻也不是很在意這件事,只是想著反正再過不久也會有人來找他便停下了腳步,靜靜地在人潮洶湧處注視所見事物的流動。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喔。」
  轉過頭、恍惚,光霽看著眼前笑得燦爛的男子遞過張小卡至他手中,沒有仔細聽對方說些在找什麼人才之類的話,只是將意識凝聚在遠處的馬路上。
  「……請等等我。」
  快速地將那小卡收入口袋,或許是反射動作又或許是某種情感驅使,光霽拋下一句話便邁步朝目的地奔去。



  ──氣流有些紊亂。

  緊張地皺起眉頭,陸仁搜尋著紛亂氣流的源頭,過去的經驗告知他這些帶有力量的氣流出現雜訊之刻便有可能發生事件──偏偏這種時候那剛認識的奇異少年又消失了蹤影,讓他內心的不安又加深了一層。
  而就像是為了印證他的不祥預感,距離他前進方向上的十字路口約一尺處,他所擔心的事物就這麼化為真實。

  刺耳的剎車聲傳至天頂,錯愕的婦人在突然轉為紅燈的斑馬線上像是反應不過來似地頓了腳步無法動彈,眼看高速行駛的車輛就要撞上脆弱的身軀,另一個更加瘦弱的嬌小身影卻又朝該處奔了過去。

  細小的手臂努力伸展才勉強抓到婦人的衣服,就這麼反方向將婦人拉至人行道上,而衝出去的人影則未反作用力頓下了步伐,眼見就要成為替代的車下亡魂卻沒有。

  沒有人反應過來,就連臨時趕到的陸仁也只看見那瞬間某種他似曾相識的青藍色光影掠過車輪使其改變了車頭方向撞上安全島,另一邊他所熟悉的嬌小身影則正好在車輪原本應該到達的位置因重心不穩摔倒在地,生與死之間的距離相差不到一公分。

  路人們都在驚呼這情況簡直是奇蹟,畢竟在那瞬間,他們都預測到一場死亡車禍的發生。

  而陸仁愣了下,那瞬間腦袋裡也只顧慮到認識之人的安危而衝上前。

  「光霽!」



  他覺得自己其實很清醒,但腦袋卻迷濛得矛盾。

  疑惑地爬起身望了手臂上傳來些許刺痛感的駭人血色,他因聽見來自他人的著急喚聲而改變視線的去處,陸仁氣急敗壞的表情就這麼在他眼前放大。
  「……怎麼了?」而他,也只是張口詢問。

  「什麼『怎麼了』!這很明顯就是我的台詞啊!」在聽見其反應後頓時肝火上升而用力敲了對方的頭,陸仁抓了某人傷痕累累的手臂一邊檢視就是一陣怒吼:「你到底在幹什麼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對一個認識不到二、三小時的人發脾氣。
  「……因為她好像快被撞上了。」飄移了視線,光霽將目光移至一旁腿軟的婦人身上。
  同樣也順著對方的視線走向而將眼角餘光瞥了過去,陸仁閉上眼,沉默思考了陣,還是決定繼續向對方說教:「……我明白了,救人是好事……但你也考慮一下換你被撞的可能性啊!」
  「……反正沒被撞到,而且、那種事也不會發生……」低語著,他的回答也只是招來另一記教訓。

  「……請問是警察局嗎?我這邊發生車禍了,地址是……」
  見光霽似乎也沒什麼事還可以跟他頂嘴,陸仁也就索性不再管他而是自己站起身,一邊檢視四周情況一邊撥了電話報警,快速與對方溝通完畢。
  看著肇事的司機被從車內帶出來沒受什麼傷、人行道上的婦人也已經被其他好心人士扶起,他這才有餘裕整理自己腦袋中雜亂的信息。

  ──那抹光……

  想起自己昨晚才看過相似、或者說完全一樣的奇異光漩,他不清楚那代表著怎樣的力量,只是心情複雜地看向一旁站起身後不知又在思考些什麼、令人難以捉摸的光霽,某種懷疑在心中悄悄成型。

  但是,真的有可能嗎?

  沒有注意到拋下他處理起正事的陸仁其實早就又將思緒放在他的身上,光霽在短暫的恍惚後注意到事件發生前向他搭話的男子將自己原先照顧的婦人交給了其家屬,帶著笑便朝自己走來。
  「辛苦了。不過救人雖然是好事,也要好好顧一下自己啊。」殊不知同樣的發言幾分鐘前才有人說過,男子臉上帶著無奈的笑容,目光掃過光霽手上的傷:「……本來還想跟你談談,不過你還是先包紮比較好……需要幫忙嗎?」
  「……不用了,謝謝。」
  「好吧。」聳聳肩,男子側過身做出離開的準備動作:「那麼,之後有興趣記得聯絡我喔!剛剛給你的名片上面也寫上詳細了。」隨之拋下一句話便又跑去幫忙另一邊的事故處理。
  在對方離去後摸了摸自己方才急忙塞進口袋、那被稱為名片的紙卡,光霽有些疑惑。

  另一邊幾乎是出了神的陸仁看著光霽臂上淋漓的鮮血靜靜滑過其傷口滴落地面,這才憶起重要的事。
  「別動。」抓住對方手臂無傷的部分、抬高,陸仁自背包掏出了隨身攜帶的手帕,先按上那傷口止血:「等等警察來、和阿願他們知會過後再帶你回去。」
  點了點頭,光霽臉上明顯在陸仁抓住他的瞬間閃過吃痛的表情。而低下了頭,幫忙包紮的人只是暗自檢視著空氣還未停下騷動的氣流,百感交集。



  「我說陸仁……你剛剛是吃壞肚子所以急著跑廁所嗎?」
  詢問著,蕭志傑把玩著不久前才清掉內容物的飲料空瓶。
  「嗯。」
  「你們剛剛一起消失,回來後卻都一副狼狽是在路上摔了個狗吃屎嗎?」
  「嗯。」
  「那你承認你是路人摟?」
  「嗯……慢著你剛剛說什麼?」
  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陸仁轉過身瞪著笑得很開心的蕭志傑,有那麼一秒想把拳頭往他臉上呼過去。
  「去你的又拿我名字開玩笑!」
  「誰叫你自己心不在焉……『嗯!我是路人!』笑死我……!」
  「我才沒說過那種話!」真的把拳頭呼了過去,陸仁瞪著某個笑到快沒力的傢伙軟軟舉起手擋下他未出力的拳,忿忿丟下語句:「不要趁著別人想事情的時候捉弄別人!」
  「真要說也是心不在焉的人的錯啊──」
  疑惑地看著兩個開始打鬧起來的人,光霽在幾秒後為無法理解而將目光收回來。

  他們踏在歸途的路上。
  結果雖然說是要找陸仁出遊,但其實根本就沒有達到他們原有的目的──對於此事默默感到些許遺憾卻未說出口,林願浧也只是淡淡瞥了眼光霽手臂上的傷,隨即在腦中回想起陸仁跑離他前那複雜而著急的表情。
  從很早以前開始,他的直覺便告知他,自己的友人隱藏了些什麼事情,但像今天這樣徹底感受到隔閡倒還是第一次。

  「阿願,不走嗎?你也分神的話小心被感染路人病毒喔。」
  「混帳蕭仔、你到底想表達什麼!」
  「就字面上那樣啦──」

  林願浧勾起笑。
  「來了。」
  無所謂,反正總有一天他會問出對方個所以然。

  而陸仁,也在與蕭志傑鬥嘴的同時收回了原本關於某人的煩惱,有默契地想著與林願浧心中所考慮相似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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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亞麻楓嶽 發表於 2018-9-10 20:1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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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


  晨光自窗簾縫隙間射入還有些昏暗的房間,直接掃蕩黑夜為明亮,迎接難得的早晨。

  瞇起了眼,陸仁眼前白亮的世界是模糊的。
  靜靜地躺著,他等待光亮揭開眼前薄霧的時刻到來,卻又翻了身把臉埋進軟呼呼的枕頭,明顯就是有想賴床的嫌疑。

  ……是說,他的床有這麼擠嗎?
  呆滯了至少三秒後彈跳起身、錯愕,陸仁原先還昏昏沉沉的腦袋頓時清醒過來。

  「為、為什麼你在這裡!」
  「……」
  默默地抬起頭,原本縮在旁邊的光霽只是用一種『你好吵』的埋怨眼神看向一臉驚恐的對方。

  「……我爸應該有幫你安排房間吧?」保險起見先行詢問。
  「……我想睡這裡。」
  「……」

  無視於某人額邊冒出的青筋跳下床,光霽自主溜進浴室盥洗,留下陸仁獨自瞪著敞開的房門。

  各種意義上來說、好累。
  睡意全失的狀況下他也沒什麼心情再來個『假日慵懶回籠覺』之類的東西,只能無奈地摸摸鼻子,走下床、敲開電腦主機的開關。

  上午八點四十分,他家老爸估計已經去上班了吧。

  若有所思地想著關於下週的考試自己似乎還有幾個章節沒有讀熟,一面又覺得難得的假日卻在啃書實在有些浪費,陸仁敲了滑鼠戳進首頁,瀏覽起時事新聞。

  「……這是、什麼?」
  他在語音落下的瞬間瑟縮了肩膀。

  打從心底覺得光霽簡直就像個謎一樣神出鬼沒,陸仁轉過身,只差沒有對他翻白眼:「就新聞阿……」隨之又在檢視完畢後移動了游標縮小視窗,走到一旁拿出私藏在房間的飲料開始啜飲。
  「……原來這個東西叫做新聞。」摸上了電腦主機,光霽做了奇怪的認知。

  「不對!那不是新聞!那是主機!」連忙喊了句,他一邊把不小心噴出來的飲料擦掉,陸仁試圖將光霽的認知扭轉回來的同時不禁懷疑起眼前人是否在搞笑,然而對方眼中冒出的問號卻不得不讓他撇除這可能性。

  「你……沒看過這個東西嗎?」
  光霽認真地點了頭。
  感到不可置信的陸仁完全沒想到在這種科技發達的世代竟然還有人沒見過電腦這文明的產物,但打量著對方,其眼神中如新生兒一般的好奇又讓他感到有些有趣,不由得猜想起是什麼樣的特別原因才會導致對方喪失接觸這些事物的機會。
  想到這裡,陸仁才發現有一件令他在一卻一直沒有問出口的事。

  「光霽,你為什麼會來我家?」
  會被陸帝帶回家裡暫住的人通常都會有些什麼特殊情況,以往他爸都會先與他說明,但是這幾天他正好都和對方的時間錯開,所以完全沒得到任何消息。
  而且他也很在意另一件事。
  「『光霽』這名字……不是真名吧?」他沒聽過有人姓光的。
  「……」原本還在打量未知事物的光霽抬起頭看向陸仁,一雙眼澄澈地過於無暇。

  「……我肚子餓了。」
  「……」逃避問題也不是這樣!



  「……我在一個路口碰到別人找麻煩,之後有東西掉下來砸傷那些人。」
  在陸仁將準備好的早餐端上桌後,光霽還是開口回答了。
  「……那時候陸帝正好也在那,就帶我回一個叫『警局』的地方問問題……回你家。」
  而聽完對方的敘述,他也只剩下一個感想。
  「你不會太容易遇到事故嗎……?」而且描述的語氣都無比平淡,再怎麼說那至少也是發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事吧!
  陸仁累了,他不懂自己為什麼要比當事人激動,只好咬一口自己剛烤好的吐司。

  「……陸仁。」聽著對方又喚了聲,陸仁回了神,以為光霽要回答另一個問題還是要針對剛才的話題做補充說明,卻發現光霽只是從口袋摸了張名片出來遞給他:「……這個、昨天有人拿給我的。」
  「嗯?」疑惑地接了過來,陸仁看著名片上幾行墨字,不自覺叨唸出口:「……江傘荻……服裝設計總監?」沒有闡明的疑問是對方為什麼會拿到這種東西。
  端起手邊的杯子又啜了口紅茶,陸仁將名片翻了面想找出什麼端疑,一旁的光霽則像是又想到什麼似地抬起頭、發話:「……對了,他好像說在找什麼……模特兒人才。」他不懂對方的意思。

  陸仁差點又把飲料噴出來,但是沒有。
  因為他嗆到。

  「咳……咳……」用力拍打了胸口,陸仁待舒服一點後才將目光移向依舊一臉平靜的光霽,其實他也不需要意外,畢竟對方除了思考邏輯過於微妙外,五官、臉型什麼是真的精緻到像洋娃娃一樣,再搭上那略顯嬌小的體型……或許經過指導後還真的挺適合擔任這工作也不一定。
  「既然這樣,那你就去吧。這麼難得的機會,我幫你打電話跟他聯絡。」想著,陸仁一邊掏出手機,擅自幫對方做了決定。
  「……咦?」光霽明顯錯愕了。
  「咦什麼咦?」一隻手越過了餐桌敲上對方的頭,陸仁決定要用強硬態度對待某人,不然有一天他會被整死:「你白吃、白喝、還白住,當然要給我出去面對學習經驗、為這個家貢獻心力!」也不管前面那句話講出來有種罵人的感覺,陸仁還是再接再厲給他唸下去。
  「可是你爸說──」
  「喂?請問是江傘荻先生嗎?……嗯,我是昨天下午跟你拿名片的人的朋友,他有意願……好,非常謝謝你。」
  快速地交涉完,陸仁掛斷了電話後便向光霽比了個拇指:「他說明天中午去公司找他。」

  「……說我就這樣一直住著也沒關係……」
  弱弱地將被打斷的話語吐露空氣之中,光霽不禁輕嘆了口氣。



  那天晚上陸帝沒有加班。

  「啊!阿仁!你見到光霽了吧?」
  聽見傳來的熟悉腳步聲,陸帝持了鍋鏟自廚房探出頭,過於燦爛的笑容讓剛步下樓梯的陸仁不禁嘆了口氣。
  「怎麼可能沒見到啊……」某人早上跟他搶床、下午跟他擠房間空間,剛剛還要他幫忙解釋說明各種他所不懂的事物。
  陸仁有種自己化身幼稚園老師的感覺。

  「對了,所以說光霽以後就要這樣住在我們家了嗎?」
  想了想還是再次做了確認,畢竟有人講得太平淡可信度實在有點下降,加上他也想更理解將進入他生活中的人。
  「對啊,畢竟都撿回來了。」
  「……呃?」
  一時間懷疑起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些什麼,陸仁對於自家老爸的話語完全無法反應過來,而陸帝則在這空隙轉過身,雙手拿著鍋鏟貼到臉邊,露出會開小花的那種愉快笑容。

  「不覺得小霽軟軟綿綿的就跟小時候的你一樣可哎──痛!」
  陸帝連忙跳回流理台旁邊開始沖冷水,右頰留有一條條被燙傷的紅印。
  「……」完全不想去管自家老爸的通常運轉,他索性坐到餐桌旁等待。

  「我明天會帶光霽出去,放那傢伙自己在家也挺危險的。」簡單報備了一下,陸仁一想到昨天發生過的事情就忍不住嘆氣的衝動,卻也不想讓陸帝擔心而沒有解釋太多,而接話的人也沒有多問什麼便點了點頭。

  「好、開飯了!小霽下來了嗎──」
  端了菜上桌後抬起頭,陸帝在看見光霽出現的瞬間馬上就衝了上去、玩弄似地捏著對方的臉頰:「阿仁你看,小霽真的是軟呼呼的──」一邊嚷著不明所以的話。
  挾了菜,陸仁無視掉自家老爸的通常運轉與光霽投射而來的求救目光。
  彷彿根本就沒注意到被捏臉頰的人的不情願,陸帝沉浸於家中多了一個新成員的愉悅之中,卻就這麼被突兀響起的手機鈴聲給拉回現實。
  「嘖!」忿然拿出打斷他娛樂活動的手機,陸帝不情願地接通電話:「喂?」而一旁的光霽則明顯鬆了口氣後溜到陸仁旁邊的座位,不斷投射出對於對方無視舉動的怨念目光。

  「……叫他們給我閉嘴!」

  光霽與陸仁不約而同地將目光移向同一位置、愕然。
  「用那種屁態度還想要我們幫忙啊?我倒是一點都看不出他們哪裡像受害者!」
  毅然決然掛斷了電話,陸帝深呼了口氣,抬起頭看見兩個直勾勾盯著他的小孩,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似地開口詢問:「怎麼?不吃嗎?」幾秒前慍怒的神情已不復見。
  奇怪地看了自家老爸一眼,陸仁總覺得某人剛才透出了某種久違的氣息:「爸,你調回去帶隊了?」
  「嗯?沒有啊。」然而出乎陸仁意料之外,陸帝並未給予肯定的答案,只是微笑著偏過腦袋,像是不懂自家兒子為何如此詢問又像是在裝傻。
  「不過……算了。」欲言又止,陸仁收回視線,專心於眼前的飯菜──他爸會隱瞞的話就表示他不希望自己涉入,那麼就去套司裔哥的話……不、他其實也沒有必要去管那麼多吧?

  才正準備坐下又站起身,陸帝拿著又傳出鈴聲的機體,這次雖然是簡訊他卻走了出去,明顯不想給在場其他人探究其情緒。
  於是不同於明明很在意卻硬要假裝在認真扒飯的陸仁,光霽目送了陸帝的身影消失在飯廳門口,這才緩緩轉回頭。

  「……陸仁,剛剛……意思……?」
  「嗯?……喔,那個啊。總之就是我爸以前是偵查隊的。」
  微傾過頭,光霽看著沒有猶豫便回答他的人,等待對方抬起頭後接下未盡話語:「他以前在偵查隊的時候,總是四處追查案件就不用說了,抓了一堆犯人,甚至還拿了獎,他剛剛透出的氣息,就跟他在那段時期給人的感覺一樣……總覺得有些難得。」
  「……」的確是很難得,難得到讓光霽都覺得難以想像──畢竟僅僅幾天的時間下來陸帝給人的問題形象便已經根深蒂固──但他還是點了頭,切入下個疑問點:「……那、他為什麼會調離……那個……偵、偵查隊?」
  「他自己請調的,三年前……」陸仁的話語陳述自此卻出現了些許遲疑,面部閃過一絲淺淺的悲哀卻因消失得太快而讓光霽無法確認,等到回過神,才發現對方早已落下句子的尾音:「三年前他用了一些私人理由請調,之後才在現在的交通組裡。」
  「……那──」
  「好了,你今天話比較多耶?再不吃的話飯菜會冷掉喔?」
  笑著打斷了光霽的提問,陸仁站起身收拾好自己使用過的餐具走向流理台,便不再搭理同在一室的人。

  而愣了幾秒才終於意識轉移至碗中未吃完的餐點,光霽不太熟練地操控著筷子,想著自己似乎是第一次見到陸仁的笑容,卻沒有絲毫的愉快之情,反而像是為了掩蓋些什麼不想讓人碰觸的事物而硬擠出來的假笑……令他感到有些沉重。



  隔天,他們依約來到了名片上所指示的地點。

  鐵灰色水泥構成的建築物聳立於前,做為出入口的玻璃門在他們靠近後跟著滑向兩旁,讓光霽稍微驚嚇了下,直到陸仁出手把對方抓進去才敢放開腳步繼續前行。
  捨棄了華麗的裝飾,內部裝潢以單一色系搭配成令人放鬆的調性,身著制服的服務員熟練地來到兩人面前詢問需求,並在陸仁說明來意後主動領路。
  看著陸仁同樣無比自然的應對方式,光霽不禁心生佩服。

  「啊!歡迎!」
  在感謝服務生的帶領之後很快地又響起招呼聲,陸仁和光霽轉過頭,一名穿著簡便襯衫的男子捧著一疊型錄赫然出現在他們面前。
  撇去早見過對方的光霽不說,陸仁愣愣地看著對方,感覺似乎有在哪裡見過對方,卻因為當時擦身而過的情況實在過於混亂而難以憶起。
  「嗯……江傘荻先生對吧?」既然想不起來就乾脆當作沒這回事,陸仁揮去腦袋中不重要的問題,厚實的掌壓上一旁光霽的頭,轉而提出自己所在意的另一個事項:「為什麼您會找上他?」
  光霽默默把陸仁的手拍掉。

  笑了笑,江傘荻只是端過了茶先讓兩人坐下。
  「不用那麼拘束啦,我這個人偏好輕鬆的氣氛,所以也不需要對我用到『先生』還是『您』之類的敬語,要稱呼、就叫我阿荻吧。」
  他說著,一派輕鬆,而陸仁看著光霽明顯在話語後放鬆下來,也不禁為面前青年這樣一出口便能掌控現場氣氛的能力感到佩服。
  「我找上他的原因喔……」偏過頭想了想,江傘荻一副「這問題真麻煩」的表情,索性拋了句:「看對眼吧!」便哈哈幾聲簡單帶過。
  ──這個人真的有打算認真回答嗎!

  「那、總之去攝影棚吧!」
  聞言,陸仁也為過於快速的進展感到了驚訝,一句:「咦?要直接開拍嗎?」不住脫口而出。
  「當然只是先試拍啦。」聳了聳肩隨意回應,江傘荻卻在話語之後猛然湊近了陸仁,仔細打量至對方窘迫退離,這才又接下語句:「我說,你想不想也試拍看看啊?」
  「……我就算了……吧。」他從小就怕被照相。
  「哎,不用客氣啊?總之先跟攝影師說一下這兩隻都要拍吧。」
  「呃、那個,傘荻先生──?」
  「叫阿荻喔。」
  ──那個根本不是現在的重點!
  也不管當事者的意願便逕自向助手指示完畢,陸仁看著江傘荻揮了手便果斷離去的背影,一肚子髒話卻又無處發洩,只得摸摸鼻子,乖乖跟著迎來的服務人員走,腦袋裡不斷反覆著「一開始找他們這些圈外人來就有問題」之類的事後思考。
  而一直不發一語的光霽只是緊緊貼到陸仁身邊,也不知道是怕生還是緊張,一雙手始終沒有放開對方袖子的跡象。

  ──而其實攝影的過程並沒有光霽想像中來得困難。
  或許是因為極少以言語而以行動代替情感的表示,光霽依舊扮演著反應平淡的少年,卻相當自然地便完成了各項拍攝作業──和一看到閃光燈就彆扭的陸仁截然不同。

  將身著的衣物換下,光霽在拍攝結束後抱著要歸還的衣物走出更衣間,正好看見早先退出攝影作業的陸仁咬著鋁箔包吸管靠在牆邊,一雙眼直盯著不遠處經過的攝影師。
  默默湊近未察覺的對方輕點其後背,他凝視著明顯又被嚇到的人露出疑問表情,最後還是換得其無奈的一聲輕嘆。
  「怎麼?還開心嗎?」
  「……嗯!」靜靜地給予肯定,光霽的眼中似乎多了些許光采:「……他們說、我下次可以試著正式拍攝。」
  「嗯,開心就好。」他本來還很擔心對方被他硬拖過來會不太情願,此刻又慶幸起自己帶對方過來是件好事;瞄了其手上的衣物猜到對方將要做的事,陸仁跨步帶著光霽走在過於明亮的走廊上,一邊不住恍惚地低聲碎念:「果然我比起被拍還是比較適合拍人……」
  「……我……」
  「嗯?」
  「……我沒有試過……像那樣努力表現出自我……之類的事……很不可思議。」
  低下了頭,光霽將真心話款款道出,而看著他,陸仁淡淡勾起笑,忍不住摸了摸對方的腦袋。
  有些意外地碰了碰自己的頭,光霽看向早一秒收回手的人,對於自己在那一瞬──甚至現在依然留存在心中的暖意感到疑惑。

  他們在越過轉角後看見獨自站在角落的江傘荻。

  「……那個!傘荻先生!」努力用了自己以最大力氣喊出口,光霽叫住那個就要跑開的身影,連忙追了上去後將衣物推給對方:「……今天,非常謝謝你。」
  明顯愣了下卻很快地恢復原有的笑容,江傘荻接過衣物:「不會,今天也辛苦你了。」沒有多說什麼便向著另一個方向步離。
  儘管對於其舉動感到些許不協調感,陸仁卻也沒有多放在心上,轉過頭向不知為何脹紅了臉的光霽提議。
  「去向工作人員道個謝吧。」
  輕輕點了頭,光霽乖乖地跟著對方回到幾分鐘前他們才在的攝影棚。
  然而在看見裡頭的人後僵住身體。

  「……傘荻先生?」
  「怎麼了?」抬起頭,江傘荻先是露出疑問的表情,隨即在放下手邊工作後將語氣轉變為抱怨:「啊!都說了要叫阿荻的!」

  在他們眼前,是方才往反方向離開、理應不該出現在這的人。



  陸帝不悅地將門甩上。
  在動作之後看見快步走過的護士以責備的目光瞪著他而瞬間軟化了態度道歉,陸帝苦笑看著對方嘆了口氣後離去,彼此知道他剛走出的病房內住著多麻煩的病人。

  「所以說,你這邊怎麼樣了?」
  藉由語音終於注意到其他動靜,陸帝瞇起眼,看向局內自己最熟識的人不知何時站在牆邊,似乎刻意等待著他。
  「你沒有案件要辦嗎?司裔。」
  「嘛──有歸有啦,不過我現在算是在休息時間……哪、喝飲料降個火氣如何啊,伙伴。」
  「降火氣也不是咖啡吧……」
  無奈地喃喃,陸帝看著卓司裔如往常訕笑著,同時間實在很想告訴對方他們其實早就沒有像以前那樣的緊密合作關係,但是硬要稱作「伙伴」卻也沒有哪裡不對。
  「為什麼突然跑來這裡?」
  接過了飲料卻沒有立即飲用,陸帝怎麼也不覺得卓司裔會只為了送咖啡給他就跑過來。
  「嗯,怎麼說……我手上那個賭場的案件跟裡面那幾個人有關,想說和你那個工安意外案件正好有連繫,碰碰運氣吧。」
  聳了聳肩,卓司裔指了另一個方向,示意對方移動。

  「聽說你被那幾個小混混弄得很火。」
  「是沒錯,再談一次,我想我可能連讓他們開口都不想。」
  「……我看我在他們被你封嘴前趕快把手上這案件解決掉好了。」想起往昔某人行動的種種,卓司裔真心想現在就轉回去速戰速決,管他什麼休息時間,為了短短偷閒幾分鐘而喪失破案的關鍵就得不償失了。
  「你那天賭場突襲失敗了嗎?」意味深長地看了卓司裔一眼,陸帝不想去猜對方話語之後有什麼其他意義存在。
  「也沒有失敗啦,就只是雖然抓到幾個賭客卻沒抓到那幾個在外面找人麻煩還發生工安意外的幕後嫌疑犯而已。」
  「……」意義呢?

  「欸、帝,先不提我手上的案件,你對你那個離奇工安意外有什麼看法。」
  話題轉移。
  「……怎麼了?」
  看向卓司裔,陸帝不懂對方想說些什麼。
  「說實在的啊、那幾個賭客連那個賭場背後操控者是誰都不知道,一點用場都派不上。為了掌握讓那幾個混帳認罪的證據,我連他們發生意外後的證詞都麻煩底下的人幫忙了。」
  「……他們看到藍色的光。」輕聲道出對方仍未出口的話,陸帝其實也對於這點有著極大的疑問。
  只是這整起事件中,那幾個混帳竟莫名將矛頭指向他家那雖有些怪異卻可愛無比的孩子,逼得他不得不專注於轉移對方的注意力以免其出院後滋生更多事件,絲毫沒那個空暇去關心那些莫名的證詞。

  「……採證結果中顯示事件發生時並沒有任何人站在一旁──沒有人在附近水泥塊卻自動掉落是不可能的……除非有什麼特別的外力影響。」
  長呼了口氣,卓司裔在醫院門口停下腳步,看向在自己動作之後也跟著停下腳步的陸帝。

  「吶、補充一個剛得到的情報給你吧。」



  「怎麼了?」
  察覺到兩人不尋常的表情,江傘荻收起了原本輕鬆的表情,看見光霽在他話語之後努力壓抑不安的情緒。
  摸了摸光霽的頭便向前跨出一步,陸仁現在所想的也只有他們剛剛碰見異狀所導致的糟糕結果,因而毅然決然彎下腰道歉:「對不起,我們似乎把衣服弄丟了。」
  皺起了眉,江傘荻看著陸仁,正想說些什麼卻猛然被身後其他設計師的怒罵所打住。
  「開什麼玩笑?那些衣服可是拍攝的靈魂!你們想怎麼賠──」
  「先等等。」按著頭,江傘荻實在受不了沒弄清楚事情來由就突然飆出一堆怒罵。而他的話語就像有著某種魔力,強硬壓下不滿的聲浪。
  「衣服是怎麼弄丟的?」他劈頭一問,對於兩人方才一看見他就愣住的反應與陸仁出口的不確定語詞存有疑問。
  於是抬起了頭,陸仁也據實回答:「我們將衣服交給了『你』,然後過來要打招呼卻發現你在這裡。」
  「你想用這種回答唬弄人嗎!」「怎麼可能會出現一樣的人?」「荻先生可是一直都在這裡!」責備聲浪不斷,然而陸仁卻毫不在意。
  看見江傘荻瞬間露出錯愕表情的當下,他便知道自己方才作為試探的回答已碰觸到這異常事件的核心。

  「你們回去吧,衣服的事我會想辦法……」
  扶著額,江傘荻有些頭痛,「但是荻先生如果不讓他們付出代價──」「閉嘴!你們以為那樣就可以從根本解決問題嗎!」不耐地大吼出聲,江傘荻與往常截然不同的態度令全場瞬間鴉雀無聲。

  「……我會負起責任的。」
  寂靜之中猛然響起的是光霽依舊微弱的語音,強壓下理應要滿溢而出的不安,那道聲音所做出的宣示裡明顯蘊含著某種堅決。

  「『我會、把它找回來。』」

  在語音落下的瞬間,陸仁的視界就這麼被過於鮮明的靛色所壟罩。他瞪大了眼睛,看著青藍色的光影在空間裡擴散開來,照亮昏暗的攝影棚,如同在反映光霽的決心般綻放刺眼光芒。

  他覺得眼花,儘管一度感覺自己又看見了什麼幻覺,然而如此近距離下見識這一切,陸仁卻無法找到一絲足以駁回他所見之物的反證。
  先前藏於內心的疑惑與對光霽身分的不確定感復甦。

  他並不懂那異樣色彩所代表的意義為何,心跳卻不禁為了未知的事物而興奮加速。



  「帝,你知道『言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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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亞麻楓嶽 發表於 2018-9-11 21:2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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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


  「……啊?」
  明明說要補充情報,卓司裔卻在此時提起這樣虛構的事物,陸帝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儘管想提出質疑,卻在看見前搭檔的嚴肅表情之後為之語塞。
  「我剛離開警局的時候正好一起調查的同仁來通知情報,然後又被附近攤販的大叔聽見了……那個大叔對於我們談話中的『藍色光芒』相當有興趣。」
  「所以?」
  陸帝不懂卓司裔究竟想告訴自己什麼。
  「他說了:只要他們衷心盼望,伴在他們身邊的那被喚作『言靈』的力量,便能將其話語化為真實。」
  微笑著,卓司裔頓下語句:「不覺得這也是一個調查的方向嗎?」
  而陸帝只是蹙起眉頭。
  「這怎麼樣都不能說是能讓人信服的話……先不提『言靈』是否存在,就算那真實存在,也不在常識的範圍內,要做為什麼根據實在……」

  「我也不是不懂你的顧慮啦,不過先別想那麼多嘛、帝。」
  「說到底我也只是想要把人介紹給你而已,畢竟因為有趣就和那個大叔多聊了幾句,還意外發現那傢伙也在找一個人……特徵正好和你家那位新人相符,就算無法對案件有幫助,也多少可以和你家那位連線的、不是嗎?」

  陸帝看著卓司裔。
  從初識起便覺得對方令人難以捉摸,就算在那之後與其搭檔破過眾多案子,他也仍舊難以摸清對方的思緒──就像現在一樣。
  對方究竟是以什麼心情在處理這案件?又是出於什麼動機來向自己分享情報呢?
  陸帝既不曉得該如何詢問對方,也不曉得該如何處理這實際上毫不重要的困惑。

  「好吧,就依你的。」
  結果,他也還是如以往和對方搭檔的日子同樣,順著對方的意識而行動。

  就算實際上他並不相信那些事物的存在,但對方的說辭還是多少勾起了他的興趣。
  如果能對案件有幫助就最好,沒有的話,他也想藉此瞭解剛進入他們家中的孩子。

  在腦中浮現這個想法的同時,陸帝似乎聽見耳邊傳來命運齒輪轉動的聲響。



  「光霽,你想吃什麼?」
  坐在餐廳沙發上,陸仁自服務生手上接過菜單。
  「……都可以。」
  「都可以是……算了 。兩份特餐謝謝。」
  看著陸仁嘆了氣後向服務生點餐的動作,光霽終於忍不住將臉上的疑問化為言語。
  「……那個,不回去沒關係嗎?陸帝先生應該已經弄了晚餐……」
  「他今天上晚班,所以晚餐我們自行解決,我懶惰煮,所以就出來吃……還是你要弄嗎?」話語之後如他所預料地看見光霽搖了頭,陸仁拿起桌上的水杯清啜了口,接著像是又想起什麼似地重新開了口:「對了,為什麼你要叫得那麼拘束啊?從你確定要和我們一起住的時候開始,我們就算家人了不是嗎?」
  「……家人。」喃喃唸著,光霽若有所思。

  「算了。」看著眼前不知道在想什麼的人,陸仁搔了搔腦袋,轉移話題:「結果你想怎麼找衣服?」
  「……總會找到的。」
  「我說、這完全不是你之前說的『承擔責任』該有的說詞啊。」
  用力敲上光霽的腦袋,陸仁忍不住又嘆了氣:「總之還是得先把那個真的把衣服拿走的人找出來吧?說起來,那個人到底是誰、又有什麼目的啊。」
  「……因為衣服很漂亮……所以拿走了。」
  「……是很漂亮沒錯啦。」
  看著一臉正經的光霽,陸仁一瞬間不曉得該說些什麼。

  陷入了沉默之後也陷入了沉思之中,陸仁在服務生送來餐點後順手將餐具遞給了光霽,就這麼盯著光霽不太熟練地使用著刀叉的動作,忍不住又接回餐具,動手幫忙將餐盤裡的肉排切成方便入口的小塊。
  「不管是『有兩個傘荻先生』、還是你這些讓人無法理解的舉止,為什麼最近身邊總是發生些奇怪的事情啊……」
  「……是這樣嗎?」
  這才注意到自己不小心將心底話給說了出來,陸仁還以為對方要針對「無法理解」一詞作出什麼反駁,光霽卻只是慢條斯理地叉起一塊餐盤裡的肉塊,一邊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了起來:「……就算說是『兩個傘荻先生』……其中一個也不是傘荻先生而只是其他長得很像的人不是嗎?」
  「『長得很像的人』……確實沒錯,實際上從說話的語氣和其他細節便能察覺蹊蹺,而且從那時候傘荻先生的反應看來那個人還是他所熟悉的存在……朋友?雙胞胎?」
  還有那份動搖。
  想著,陸仁挾了菜放入口中。
  傘荻先生……和那個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嗎?



  那天晚上,陸仁接到了電話。
  深夜響起的鈴聲將他自睡夢中喚醒,雖有些不耐,但他還是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著發光的螢幕上跳出不久前才剛輸入的號碼、錯愕,一下子清醒過來。
  『抱歉半夜吵到你了。』聽著對方強作輕鬆的話語,儘管不明白對方的意圖,但陸仁卻感覺自己似乎能夠猜到電話另一端的人此時露出了怎麼樣的表情。
  『我是阿荻,明天晚上你和小霽有空可以出來嗎?嗯……八點,公園見。』

  沒有和陸帝提起這件事,陸仁僅是在翌日放學後簡單交代了去處便拖著光霽出了門。

  「你們真早,離約定時間不是還有半個小時嗎?」勾著笑,江傘荻一看見兩人到來,劈頭便是這麼一句。
  「……你明明比我們早。」
  微笑著沒有再繼續反駁下去,江傘荻隨之端正了姿態,切入正題:「找你們是為了衣服的事。」
  露出了有些微妙的表情,他有些猶豫地斟酌著出口的語句:「我知道拿走衣服的是誰……想了想,反正你們要找回衣服就會和他見面,瞞著你們也沒有什麼意義……而且我也有些事想找見到『他』的你們幫忙。」
  在眾人的疑惑目光下苦笑了起來,江傘荻從口袋裡抽出照片,上頭兩個擁有相同面貌的年輕男子在陽光下笑得滿臉燦爛。
  「『江檥望』……這是、我弟弟的名字。」



  「半年前,望離開了家裡,嘴上說是要開創自己的一片天,卻再也沒有他們的消息。」
  江傘荻說著,那是他心中那個他所難以放下的故事。
  「望只比我晚出生了十分鐘,因為檢查出了差錯,所以沒有人預見他的誕生……但母親還是用自己的生命交換了望的誕生──但或許也因此,望從小就被父親視為眼中釘。」
  「『做為雙子的後一人將會剝奪原屬於前者的幸福。』一邊說著這樣冠冕堂皇的話,父親剝奪了望的存在意義,但若真的要說這樣的話,剝奪走對方幸福的反而應該是我才對,所以我……」
  斷了句,他一時為之語塞,幾秒後才重新整理了情緒露出堅決的眼神。

  「我想再一次和他見面。」說著,江傘荻將手機遞給了聆聽中的兩人:「不然,至少帶回他無事的消息。」
  陸仁和光霽在看清手機螢幕上所顯示的簡訊內容後看向江傘荻,察覺到對方堅決的目光之後確實參雜了些許不安。

  『外表上我們有如彼此的分身,但實際存在的只有一個人。』
  靜靜躺在螢幕上的,除了不熟識的號碼外,只剩下這些字眼。
  儘管如此,他們依然有著『寄件者就是江檥望』的共同想法,並同樣感覺到那個曾與他們碰面的人正考慮著一些他們所不樂見的事。

  「……真是有夠麻煩的,傘荻先生你弟到底想幹些什麼啊?」抓了抓頭,陸仁一整個煩躁樣,卻仍舊拋出了自己的手機,飛快地敲著鍵盤。
  「叫阿荻。」無論如何還是先糾正了陸仁的稱呼,江傘荻看著陸仁的動作,苦笑:「回撥?沒有用的,望根本不接我的電話。」
  「那就祈禱他會接陌生電話吧。」說著,陸仁將最後一個數字輸入完畢,「反正傘荻先生你也沒有其他手段可以找到他吧?」
  「……叫阿荻。」沒有搭理還在堅持稱呼問題的江傘荻,陸仁按下了通話鍵。

  一連串無機質的聲響接連響起,他們屏息著,任憑對於對方是否會接通電話的不安不斷膨脹,跟著在幾秒後為「喀」地一聲挺直了背骨。

  陸仁馬上作出了反應:「喂?是江檥望……嗎?」匆忙開口的語句在語尾急速煞車──雖然電話接通了,但是要怎麼接續話題卻是另一個問題。
  正當他想硬著頭皮扯出下一段話,聽筒之後也爆出一連串語句:『啊哩係這架機仔欸諸郎喔?(啊你是這支手機的主人喔?)』讓陸仁不住發愣。
  ……幻聽?為什麼江檥望會滿口台灣國語?還是其實他打錯電話了?
  將手機從耳邊移開,陸仁心情複雜地想掛斷電話。

  看著陸仁的表情從緊繃轉變為呆滯,光霽湊了上前,扯了對方的袖口與江傘荻一同投以疑惑目光,最後陸仁猶疑不決的指頭才轉而按下擴音鍵。
  『啊蛋欸喔,挖起叫溫後生來共。(等一下喔,我去叫我兒子來講。)』
  一片靜默之中台灣國語的不詳語音在空氣中迴蕩。

  「你有打錯電話嗎?」江傘荻劈頭第一句便表明了他並不認識話筒後的那個人。
  ──我也想知道啊!
  深呼吸著,陸仁抓著空檔試圖在空檔整理思緒,跟著察覺到什麼似地重新開了口:「他剛剛跟我講的第一句話意思好像是……」
  『喂?』
  一時忘記還保持著通話中的陸仁嚇了一跳,差點把打工數個月換來的手機摔出去。
  「請問你是……?」很快地平復心情,他這次聽到的倒是很標準的國語。
  『我是撿到這隻手機的人,因為裡面通訊錄也沒有其他電話,想說失主應該會想辦法找回去就讓我爸先顧著,等著明天拿去警局。』
  聽到這一串話,陸仁總算確信了自己確實沒有翻譯錯最初的那句話,卻也不住沉下了臉──結果果然還是沒辦法只靠回撥就連絡到對方。

  『既然你會打這支電話,就表示你認識失主對吧?』
  「對……那個,可以請你把那臺手機給我嗎?我會轉交給他的。」
  ──總之能多一項線索是一項。
  甩去腦中負面的情緒,就算要懊惱,現在也不是時候。
  『當然。麻煩告訴我你的名字,方便的話所在地也說一下,我拿去給你。』
  「好,我是陸仁,人在──」
  『……你耍我嗎?我跟你要名字你跟我說你是路──』
  「我姓陸名仁,陸地的陸,仁慈的仁。」一秒打斷。
  『……對不起,請繼續。』

  收回了不小心透出的殺氣,陸仁在交談完畢後掛斷了電話,看向一旁聽完完整對話內容的兩人:光霽依舊是一臉的茫然,江傘荻則低頭沉思著,許久才開啟話端,完全不在意即將出口的話語是否會踩到對方的地雷:「……真的耶,你的名字發音和路──」
  「傘荻先生,麻煩請閉嘴。」
  而這一次在陸仁危險的笑容面前,江傘荻也不敢開口糾正對方的稱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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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亞麻楓嶽 發表於 2018-9-12 20:46: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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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


  陸仁等人並未等太久,很快的撿到該手機的人便將那交付給他們,完全沒有多加廢話──又或許是因為感受到方才電話中某人的殺氣而有些退縮──毫不逗留便迅速離開。

  看著剛到手的手機,江傘荻在幾個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它的人之前先提出了建議:「總之……先看看手機裡存了什麼資料?」
  認同地點了點頭,陸仁按了按幾個鍵,恰好被他找到奇怪的東西。
  他將之遞給了江傘荻,光霽也跟著湊了上前──他們找到的是一則尚未發送的簡訊,幾行文字映入眼簾的同時,江傘荻的眉頭也皺地更緊。

  那則訊息裡寫著這樣的字句──

  我的決心已表明
  將過去約定藏放
  前往南方不停留
  至區區心結化解
  起初願望仍未變
  始與終皆求永遠
  之往內心永和諧
  地總無合適街弄
  1231200

  「看不懂。」
  「嗯,我也看不懂……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吧!」
  看著江傘荻一臉認真地說出對現狀沒有絲毫幫助的話,陸仁一時間總不知該說對方些什麼,「話說回來,理論上傘荻先生你不應該要是對江檥望最熟悉的人嗎?對這裡面的描述就沒有聯想到些什麼嗎?」
  「叫阿荻。」仍舊沒有忘記要糾正對方的稱呼,江傘荻將目光定回那則訊息之上,跟著沉思了起來:「……願望。」
  他倒也不是沒有聯想到什麼,只是他怎麼也摸不清那字裡行間所想表達的、撰寫者的真意,所以才只用了三個字帶過他內心隱約浮起的不安。
  「總之先說聲謝謝吧?再怎麼說也算是拿到了一個線索?」擠出笑容,江傘荻將到手的機體收進口袋裡:「可以的話還想再麻煩你們陪我到一個地方去……」他看著面前的兩人,頓下語句。

  感覺到手臂上某種難以察覺的重量撞了上來又很快地離去,陸仁轉過了腦袋,正好看見身旁矮他一截的光霽揉著惺忪的睡眼,一副隨時都會倒下去的樣子。
  「時間也不早了,明天再繼續麻煩你們可以嗎?」
  「嗯……幫大忙了。」無奈地看著光霽的表現,陸仁伸出手把真的要往另一個方向傾倒的人給抓回來,「不過,要去的地方是?」
  「明天再說吧。」微笑著,江傘荻揮了揮手,又補了句:「路上小心啊。」便轉身離去。

  於是在終於看不見江傘荻的身影之後陸仁也將注意力重新放回身旁開始犯睏的人身上,帶著幾分無奈蹲下身。
  「走吧。」
  「……『走吧?』」
  眨著漂亮的靛藍色眼睛,光霽怎麼都不覺得陸仁的這個姿勢是移動前該有的準備動作。
  「快點上來啦,背你回家。我可不想看到有人走路走到撞樹。」
  「……嗯。」
  話語之後,光霽遲疑地爬上陸仁的背。

  「……傘荻先生他……看完訊息之後的態度和一開始完全不同。」強忍著睡意,光霽模糊地說出自己的疑惑。
  靜默著踏出步伐,陸仁許久才淡淡開口:「大概那是……為了不讓人擔心才裝出來的態度吧?」他的語氣中帶有幾分「自己也感同身受」的味道,彷彿過去也曾做過類似的事,基於不同的原因、不同的理由……

  趴在陸仁厚實的背上,光霽在步行的顛簸之中逐漸陷入夢鄉。

  對於陸仁的話語他不甚瞭解。
  生在那種家庭的他,不能理解像江傘荻、江檥望那樣的兄弟情誼為何,更無法理解為何江傘荻要偽裝自己的情緒──對於這種情況,他有些焦躁:焦躁地想體會眾人的心情,卻又無能為力。

  然而從陸仁身上傳來的溫度卻不可思議地壓下了他的焦慮,讓他暫時忘記那些煩惱。
  步行顛簸如同嬰兒搖籃,搖晃著催促未眠者入眠。

  ──好溫暖。
  這種溫暖他未曾感受。
  ──休息一下……也沒關係吧。



  背著光霽回到家裡的陸仁看到的是剛脫掉鞋子正要進入屋內的陸帝。
  「爸你原本今天不是不值晚班嗎?」沒有想過會在玄關遇見自家老爸,陸仁不由得一愣:「跟司裔哥出去?」接著才在看見站在旁邊的卓司裔之後大致理解了狀況。
  「唷!阿仁!今天剛好有些事,接下來還要和你爸聊一下,小孩子就趕快回房間裡去不要太在意啊?」帶著滿面燦爛笑容,卓司裔毫無顧慮地拍著陸仁的腦袋,而後者則因為背著人而無法做出反擊,只得被動地陰沉下臉色。
  「司裔哥,麻煩住手。可以不要把人當孩子看嗎?」
  「不管過多久你在我們心中就是孩子啦!」
  「好了,別鬧。」難得露出認真的表情,陸帝把卓司裔拉回來順便解救了兒子脫離困境:「不是要討論正事嗎?」
  「我只是和你家兒子打個招呼而已啊──」
  「是是是。」
  敷衍過卓司裔的說詞,陸帝就這麼和對方被推半拉地往客廳移動。

  儘管有些在意究竟是什麼事讓早已分到不同組的兩個人要在這種時間點特意聚在一起討論,陸仁也只是先將睡著的光霽帶回房間裡安置好,接著便回到自己房間裡翻開教科書,姑且打算為後天的考試盡一點學生的本分。
  「說起來……那個訊息算是所謂的『藏頭詩』嗎?」
  用原子筆戳著課本上的關鍵字,陸仁回想著訊息的內容,若有所思。



  結果江傘荻希望兩人陪同前往的地方是其老家。

  從約定好碰面的地點出發約略步行了八分鐘,對於那座落於不過兩個街區之外的目的地,陸仁不由得升起疑惑。
  「明明是這麼近的距離,為什麼還要另外搬出去住?」
  然而面對問題,江傘荻也只是露出個苦笑,淡淡地回了句:「大概就連我都無法接受那種差別待遇吧?」之後便默不作聲。

  連串的腳步聲很快地便回應著電鈴聲前來,打開門的中年男子在看見意外的訪客後先是一陣愕然:「荻寶貝!好久沒回來了!快進來!」
  拉著江傘荻,中年男子立刻就招呼起自家兒子,爾後打量起陸仁與光霽兩人,明顯表露出遲疑之色,接著才在江傘荻一句「是我的朋友。」之後切換了表情:「那就進來吧!江爸這就好好招待你們!」
  根本沒能做出反應,陸仁與光霽便被硬拖入內,而早已對這一切習以為常的江傘荻則默默打量起闊別已久的家。
  「望回來了嗎?」他問著,看見在自己語句之後,中年男子盈滿笑容的臉即刻變得陰沉。

  「嘖,他不回來也無所謂吧?那個只會阻礙你的累贅……」
  「回答我的問題!」
  打斷了自家父親的話,語氣突然變得強硬的江傘荻自丹田發出吼聲,看得陸仁、光霽戰戰兢兢。
  「欸、荻寶貝你不要為了那個廢……那個人生氣,他昨天有回來,只是早上又跑了出去,行李也沒收,鬼混了那麼久,等等就會再回來了吧?」
  皺起了眉,江傘荻對中年男子話語中的惡意言詞盡可能地忽略:「望沒說他去哪?」
  「誰管……沒有。」
  「……我在這裡等望。」
  拋下一句,江傘荻深吸了口氣,就這麼坐到沙發上,不再搭理想湊上來搭話卻始終徒勞無功的中年男子。
  看著在最後終於放棄了改往廚房移動的人,陸仁感覺自己似乎看見了江氏父子之間難以打破的透明隔層。

  「為什麼想要我們陪你來這裡?」遲疑了下還是低聲提出疑問,陸仁看著始終沉默不語的江傘荻:「『初始之地』……指的是這裡嗎?」
  「……抱歉。」結果先出口的卻是這麼一句,江傘荻苦笑了起來:「雖然包含這裡還想到了另一個地方,但其實除了藏頭的『起始之地』之外,我還在訊息裡發現了家理的地址……而我,怎麼都不想自己回來這裡。」
  「所以才找了我們陪同嗎……但是傘荻先生,你應該不是為了坐在這裡空等才來的吧?」
  「嗯……當然是為了找跟望有關的線索才來的。」
  這才終於站了起身,江傘荻領著走向較深處的走廊,停下腳步又是遲疑了一陣後才轉動了面前的門把,卻沒有表現出任何移動的意思。
  「這是望的房間……抱歉,你們能先進去嗎?」
  點點頭,陸仁帶著光霽走了進去。

  房間內整體空間並不大,裝潢也非常簡單……或者說是簡陋,明顯有些年紀的家具不知使用了多久,就連唯一的燈光來源也是當今不怎麼有人使用的老舊燈泡,閃爍著發出黃光。
  看著這與外頭客廳截然不同的昏暗感,陸仁感覺自己似乎多少能夠明白江傘荻最初所說的「無法接受」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卻又感覺這過於直白的嫌惡簡直像是另一個世界發生的事。

  一邊想著,他這才發現身旁的光霽不知何時已經併了幾步往房內的書桌走去。
  「這是……」
  連忙跟了上去,他看見光霽抱起桌上折疊整齊的衣物──怎麼看都是前天穿在對方身上的那套。
  沒有管陸仁語中的驚訝,光霽瞇起眼。
  「……遺失衣物已找回。」
  細小的語音如同宣告發出,就這麼在空間裡拉出一條條青藍色的細線,環繞在抱著衣服的光霽身邊,跟著像是完成某種儀式般逐漸淡化。
  不可思議地眨了眨眼,陸仁又一次為那抹只出現在光霽身邊的青藍色光影感到驚訝。

  「……有紙。」沒發現陸仁已經神遊到另一處,光霽將拾起的紙張遞到陸仁面前,跟著在對方打開後湊上前一同閱讀那被對折了的紙片。

  「『我已經回到起始之地。』……還有……」

  氣氛頓時變得微妙。
  「我說……江檥望他該不會打算……吧?光霽,你覺得呢?」遲疑著不敢將關鍵的兩個字說出來,陸仁為自己心中的猜想感到了驚恐,不由得尋求了意見。

  「我不知道。」
  但是光霽卻這麼回答了。
  「……我不知道……我不能說……」
  重複著相似的話語,他一反平時的淡漠而慌了步調。
  「……說了會成真的……這種事不可以成真的……」
  猶如迷途的孩子般慌忙了起來,他像是要尋求安心般拉住身旁人的手,其冰冷的觸感卻讓陸仁為之一顫。
  「我是言靈使者……言語就是絕對的指令……」
  「……陸仁……」

  他看著光霽朝自己投來的求助目光,一時間難以消化突然接受到的各種訊息,卻本能地讓右手壓上光霽的腦袋,露出微笑。
  「去找傘荻先生吧,現在應該還來得及阻止。」
  接收到陸仁的指示,光霽點點頭,努力壓下殘存的不安,直朝門外奔去。
  跟在光霽之後走出的陸仁,率先看見的是迅速看完內容後臉色變得鐵青的江傘荻。
  「走吧!現在!」
  喊著,他連忙想奔出家門,卻和剛從廚房回來的父親撞了個正著。
  「才剛回來就要出去?到底為什麼你要如此照顧一個會剝奪你幸福的混帳,甚至還為了他離開我!」
  看著對方,江傘荻深吸了口氣。
  「我和望是一體的,如果你不想把望當成自己的兒子的話,就當作也沒有我這個兒子吧。」
  如此拋下一句,他甩了門便揚長而去。



  招來計程車,江傘荻毫不遲疑地說了目的地。

  為什麼他沒有在最初看見第一句的「起始之地」之後,便趕往那裡呢?
  ──那明明是屬於他們兩人第一次許下承諾、第一次盡情吐露心中想法的、無法替代的地方。

  「傘荻先生,昨天那支手機借一下。」
  坐在另一邊,陸仁接過了機體,連忙翻開了那則未發送出去的訊息,若有所思。

  「1232100……123、2100……12、3、21、00……」反覆唸著最後那串意義不明的數字,陸仁不時在其間加上斷點,接著突然像是意識到什麼似地大喊出聲:「十二月三日,晚上九點,要快一點……不在這個時間以前到的話,就來不及了!」
  「咦?」錯愕了陣,江傘荻看了看時間:「已經八點多了,從這裡到那至少要兩個小時……」

  「客人,有急事的話要不要幫忙我幫忙嘿?」勾起了笑,駕駛座上的司機突然間的話語截斷了眾人的焦急情緒。
  「今天算你們運氣好!我剛好知道往那邊的小路,看你們這麼急就破例幫你們開一次。」語畢,他便將車頭轉向非正規的道路駛去,弄得車上的人一陣驚慌:「啊,不過維修費和罰單費要另外付喔。」
  「這種事倒是麻煩您先說啊!司機先生!」
  「哈哈,已經來不及摟。」
  「……謝謝。」

  握著方向盤又是一個迴旋,司機勾起了大大的笑容,驅使車體閃過一個又一個障礙物,將原本曲折的車程縮減了一半。

  就這麼來到郊外一個少見的茂密林區,江傘荻連忙付了錢和陸仁、光霽一同表示感謝。
  「小事一件,下次也請多加利用!」
  於在這句話之後,他們衝進了樹林。


  在江傘荻的腦袋裡一直存有過去的記憶。
  他還能夠想起打他們出生後有意識之時,所有發生的事。

  打從他們的母親在生下江傘荻後死去起,他們家便有了雙生的另一人會奪去另一人存在的傳言,而隨著這傳言根深蒂固,在他之後出生、在旁人眼中導致母親死去的江檥望,便這麼成為了家族的眼中釘,好幾次都差點被殺掉。

  那時候年紀尚小的他無法理解為什麼自己的弟弟總是會被大人們痛毆、用刀劃出血痕,也不懂得要去尋求幫助,只懂得奮力擋到對方面前,用力瞪著其他看見他而急忙停住動作的人。

  『我們是在幫你啊、荻!』

  現在想想,對方的理由實在過於冠冕堂皇──說是不希望雙生的他被另一人殺掉,不如一開始就先讓奪走一條人命的江檥望消失──但說到底,那也不過只是他們心中的恐懼作祟罷了。

  寫在紙上的內容開始在他腦中回放。

  『吶,哥哥,忍不住就帶走了衣服真的很抱歉,果然哥哥設計的衣服是最棒的。』
  踏在落葉上,手電筒閃爍的不穩定亮光與腳邊傳來的陣陣沙沙聲令他有些煩躁。
  『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
  『「一定要一起實現彼此的夢想。」』
  樹林中夜行性動物們低鳴著,彷彿一同在提醒著那早已深刻烙印於他心頭的約定。
  『哥哥說,想當一流的設計師。』
  『所以我說,想當上能配上哥哥設計衣服的一流模特兒。』
  『但說到底,我只是希望能和哥哥永遠在一起罷了。』
  願望什麼的,本來就只是如此簡單的東西。
  『可是,那樣是不行的。』
  然而那對他而言,卻是難以實現的夢。
  『我沒有辦法成為旁人期待的樣子……就連留在哥哥身邊,都和父親說的一樣、會成為哥哥的累贅。』
  到底為什麼,要想得如此複雜呢?
  『儘管猶豫了這麼久,但結論從決定離家的那一刻早就已經知道了。』
  『表面上我們如同彼此的分身,但實際存在的只能有一個人。』
  『不該存在的人,就這樣靜靜消失……就好了。』

  他們奮力跑到了盡頭,率先躍入視線之內的是在月光之下被照得閃閃發光的湖面和那擁有與江傘荻相同面貌,卻帶著濃厚悲傷氣息的人。

  「哥哥,我愛你。」
  悲傷地勾起笑容,江檥望就麼留下波波水紋,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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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亞麻楓嶽 發表於 2018-9-13 21:06: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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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章


  漸趨向平靜的湖面很快地又增添另一波水紋。

  耳邊水聲咕嚕咕嚕作響,即將入冬的湖水帶來刺骨的冰涼感,幾乎就要麻痺身體。
  然而他卻不予理會,只是掙扎著睜開眼睛,確認那自願投入死神懷抱之人的所在,並在發現目標後,加速游去。

  拉起疑似失去意識的江檥望,他正準備游回,懷裡的人卻猛地掙扎了起來,迫使他不得不加強阻止對方的力道,跟著在察覺對方從口袋裡又拿出了些什麼後連忙移動了手背。
  於是他被疼痛感麻痺了身體,原本抓在手中的殘餘體溫也被刺骨的水溫帶走。

  「別阻……噗嚕──」
  明顯試圖想說些什麼,但在開口之際也被湧入的水嗆到,江檥望放開非本意下染上他人血液的瑞士刀,面色痛苦地掐住自己的脖子。
  『別鬧了。』
  仍舊不肯放棄地游了過去,他任憑血腥飄散於水中,以未受傷的手鬆開江檥望因痛苦而使力的手指。
  『就算你不希望我救你,我也不會妥協的。』
  注視著眼神有些渙散的江檥望,他以唇語如此告訴對方──
  『因為你不在的話,會有人感到困擾的。』
  逕自丟下一句話,陸仁也不管對方有沒有讀懂他的唇語,只是帶著陷入昏迷後總算變得老實起來的江檥望浮出湖面。

  最先收入眼簾的是兩張充滿擔憂的臉龐。

  率先將江檥望交給了江傘荻,陸仁逕自爬到岸邊,確定了江檥望在江傘荻的急救之下姑且還是確保了呼吸而鬆下一口氣。偏偏就在這時候又是另一個衝擊朝自己襲來,陸仁明顯受到了驚嚇,反射動作下只能先將對方接了起來。

  「……你、你突然跳下去……我……」緊抓著陸仁身上濕透了的衣料不放,光霽的語氣中充滿了緊張,卻遲遲不將後續的詞語接下,跟著又在看見陸仁血流不止的右手背後,露出一副隨時就要哭出來的表情:「……你、你……」一個句子都沒講完整。
  「你是笨蛋嗎?」
  好笑地看著對方,陸仁伸出左手摸上光霽的頭:「跳下去除了救人還能幹麻?這時候擔心被救的人就好,不用擔心我吧?啊!忘記手機還在身上……」講到一半才想起了口袋裡泡水的機體,陸仁一臉心疼的模樣讓光霽都不由得生氣了起來……虧他這麼擔心!
  默默抓起陸仁的右手,光霽撕下手臂上一段衣料,直往其出血處纏繞了起來──說實在話,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擔心對方……是因為陸仁也擔心過他的關係嗎?還是因為在這幾天的相處之下,他已經不知不覺習慣了對方的存在而害怕失去?
  在布料覆上自己手背的剎那小小吃痛了下,陸仁隨即又被另一邊發生的事吸走注意力。

  「笨蛋!」
  伴隨著一連串的咳嗽聲清醒過來,江檥望還沒反應過來就先被一聲怒罵震住。
  「笨蛋笨蛋笨蛋!」彷彿再怎麼樣都無法發洩內心的激昂情緒,江傘荻揪著自家弟弟的領子,連珠爆出一長串句子。
  「不管是那簡訊還是信,全都讓人摸不懂意思!」
  「或許你說的沒錯,『實際存在的只有一人』,但那一人,不就包含了你我嗎?少了誰……另一人就只剩半個靈魂,累贅什麼的,有需要考慮那麼多嗎?」

  「愛我的話、就給我好好實現我們的約定啊!」

  話語之後,他緊緊擁住對方。
  太麻煩的事他並不喜歡。
  就像他喜歡輕鬆一樣,他不過只是想單純地和弟弟一起生活,兩人一同朝夢想前進、逐步讓夢化為真實。
  擁抱的力度間,隱含著自己想傳達的心情,如果這樣仍無法使對方理解的話,多少次他也會把對方拉進懷裡、多少次他也要讓對方明白──明白自己需要他的事實。

  「哥……」發出模糊的語音,江檥望叫喚著,除此之外不知如何做出回應。
  一直都不知道、不,只是他在沉浸於負面情緒的同時,將應該明白的事忘卻罷了。
  試圖迴避來自家族的壓力、逃避害怕自己造成他人麻煩的恐懼,最後卻帶給摯愛的哥哥真正的「麻煩」。

  ──啊……是這樣的嗎?
  他眼眶發熱如火燒灼。
  ──消失的話才會變成累贅……不想那樣的話,還是要待在哥哥身邊呢……
  就算現在所思考的事情不過是所謂的自私也早已無所謂。

  月光照射下的湖面投射出擁有相同面貌的兩人,如過去他們所擁有的時光一同,在專屬於他們的地方,將內心所有情感宣洩而出。



  陸仁、光霽兩人回到家的時間有多晚可想而知。

  「陸、仁!」
  一打開門傳來的就是一聲咬牙切齒的怒吼,嚇得光霽一秒瑟縮起來躲到陸仁的身後。
  「都幾點了你要不要看一下?手機還給我語音信箱很不錯嘛!」
  怒罵著,陸帝的眼睛只差沒有噴出火來而已。
  「啊哈哈……手機泡水壞了……」苦笑著搔了搔頭,他一時忘記自己右手帶傷的事,突然的動作導致好不容易止血的傷口又裂了開來。
  看著突然露出吃痛表情的陸仁,陸帝這才發現自家兒子的慘狀,原先在看見到兩人回歸而安下的心又被懸了起來。
  「你是跑到哪野去了?這副模樣是怎樣!小霽,說明一下!」
  「……咦?那、那個……我們……」
  對於自己突然被點名而嚇了一跳,光霽完全不知道怎麼解釋。
  要說有人跳進湖裡所以全身溼透,然後上來後右手又鮮血淋漓嗎?
  「一切都是意外……好痛!超痛的!爸不要拉耳朵──」
  拽了陸仁的耳朵走向客廳,陸帝也不管自家兒子是不是在哀號,隨手像是在丟東西般毫不溫柔地把傷患扔到沙發上,這才又踏了幾步從櫃子裡翻出醫藥箱。
  把先前光霽應急纏上的染血布料拆去,陸帝看到那駭人傷口就倒吸了口氣:「你是不把你爸嚇死不甘心嗎?要考試了還來玩這招你太久沒被揍是吧!」然後又罵了陸仁個狗血淋頭。
  「我沒那個意思啊……痛!小力一點──就說是意外──」邊吃痛邊試著撫平自家老爸的憤怒,陸仁一邊向光霽發出求助電波。
  然而旁觀的光霽在接收之後,卻也只是撇過頭,採取了當初他被騷擾時與陸仁同樣的行動。

  「意外成這樣是吧!不錯啊!罰你一週三餐自理,另外這個月零用錢沒收!」
  「爸──你這是虐子啊!」
  「你虐自己我虐你有哪裡不對嗎?」理所當然地把那句抱怨頂回去,陸帝在包紮完畢後又重重地朝陸仁的傷拍下去:「去換衣服睡覺!傷口別碰到水!」
  「痛!唔……好嘛……」知道自己理虧也知道自己敵不過發火的老爸,陸仁只好抱著幾分憂鬱,摸摸鼻子接受判決。

  「呼……」目送陸仁朝浴室走去,陸帝長吁了口氣,這才放鬆地靠在沙發上:「才想說人終於有了點生氣,結果又學以前那樣逼人發火……」
  「……以前?」
  聽著陸帝一張嘴不住喃喃,光霽投以詢問的目光。
  「是啊……每個禮拜不出點什麼事根本不罷休,弄得我一個頭兩個大……雖然三年前那事以來就安分到令人擔心,但突然這樣到底該讓人開心還是擔心……唉。」

  結果,陸帝的話只是更增加了光霽的疑惑。

  三年前,發生了什麼事呢?陸仁說三年前陸帝因為私人因素請調,那個所謂的私人因素又跟陸仁有什麼關係嗎?

  壓下了種種疑惑,光霽在洗完澡後來到陸仁未熄燈的房間,想了想還是決定先處理自己當下的問題。
  「……陸仁。」
  「嗯?」
  停下整理棉被準備睡覺的動作,陸仁看著光霽表示疑問。
  「……你相信……我說自己是言靈使者的事嗎?」
  忐忑地問著,光霽總覺得自己的身分說出來不太能被別人相信,卻又希望自己迄今為止唯一透露事實的人能夠理解。
  「所謂言靈使者……就是驅使那道光的人嗎?」
  而陸仁回答則讓光霽愣住了。
  「怎麼?那種表情。」淡淡勾起笑容,陸仁像是覺得很有趣似地:「我看得到啊,早就發現了。」
  聽著陸仁輕鬆的語調,光霽放鬆了緊繃的身體。結果這人根本就……令思緒在腦中徘徊,光霽坐到陸仁的床邊,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笑了。
  「怎麼,願意告訴我嗎?」
  「……嗯,會的……醒來後……」窩到陸仁床上的一個角落,光霽閉上眼睛。
  「喂……你不是有自己的房間嗎?給我回去睡啊!」
  「……我想睡這。」
  「……」
  看著打定主意閉上眼睛的人,陸仁始終拿光霽孩子般的行為沒有辦法,無奈地嘆了口氣後還是只念了幾句:「別壓到我傷口啊……」便跟著躺到床上,很快地在疲倦驅使之下陷入睡夢之中。

  縮起身體,光霽感受著自陸仁身上傳來的熱度,默默地感到安心。
  ──有一天,自己大概會向這人吐露出一切吧?
  暗自猜想著,他逐漸陷入夢鄉。
  ──……甚至包括那些,他想永遠埋葬的黑暗面。



  第二天,看著滿臉若無其事到校的陸仁,幾位好友無一不陷入驚慌。
  經過一節課平復了驚訝心情的林願浧在鐘聲後便連忙跑到陸仁座位前,也不管下一節的考試根本還沒讀多少便是對著陸仁一陣詢問:「阿仁你那右手怎麼了?想不開嗎?」
  「你才想不開。」
  冷冷地回以一句,陸仁無視掉林願浧受傷的表情,逕自將腦袋埋進教科書裡惡補。
  要死了,今天模擬考他昨天卻一個字也沒讀。
  想起一週前班導的威脅,他真切地感到不妙。
  「朋友這麼多年,瞭解一下原因不過分吧?」不平地發出叫喚,林願浧倒也不是沒遇過老友這樣的行動模式,索性一把抽掉陸仁手上的書:「反正就算你讀完了,那個傷勢也不可能準時寫完整份考題不是嗎?」
  「沒有試過才不知道!不要擅自詛咒別人!」
  「明明你上一節考試就是那樣手動一下就痛一下的驚悚狀況!」
  「我──算了。」嘆了口氣,想想似乎不管怎麼爭論都沒有獲勝的可能,陸仁將書闔起:「只是幫了下人然後出了點意外,詳細不說也沒關係吧?」
  「……你可以再隨便一點沒關係。」對於陸仁唬弄式的回答完全無語,林願浧的腦袋掛下黑線,儘管不想還是只能接受從對方口中問不出事情經過的事實。

  「對了,阿願,你那邊有沒有誰在缺打工人手的?」
  劈頭突然便是這麼一個問題,林願浧明顯愣了一下才想起要回答:「有啊,之前蕭仔找我一起開的飲料店有缺,你要來?」
  「不是我要去,是光霽……放他一個人在家不太放心,想給他找點事做。」說著,想起昨天最後是如何將事件收尾的,他還是有些無力。

  『抱歉……可以把這次拍攝的權利讓給我嗎?』
  『我知道自己給你們添了很多麻煩……但這次,還請讓我再任性一次。』

  看著那樣的江檥望,陸仁和光霽都不想成為那個妨礙人家夢想的人──反正光霽不在意:雖然他喜歡當模特的感覺,但他本來就是被陸仁拖去的;而陸仁也不在意:雖然是他拖人下海,但他本來就只是想讓光霽多少接觸一下社會,看看會不會改一下那種缺乏常識的樣子。
  而且,江傘荻也說了之後有別件工作會再叫他們去,自然也沒有什麼其他的怨言了。

  他只是想到又要放置光霽一個人在家獨處才又糾結不已。

  「嗯,可以啊。」
  然後林願浧爽快答應了。
  得到回覆的陸仁簡單表達了謝意,姑且還是打算再惡補一下,卻因看見林願浧奇怪的反應而頓下動作。

  「……我說,幹嘛一直看著我笑?」
  「沒事,你休息吧,我先回座位了。」
  奇怪地又看了林願浧一眼,陸仁也沒說什麼,還是重新翻開教科書。

  回到了座位看見為避免過分刺激對方而等在鄰座的蕭志傑,林願浧僅是淡淡地勾起笑容,向那道投來的詢問目光做出回覆。
  「姑且不用擔心吧……那是以前那個我們所熟悉的陸仁啊。」



  消毒水的氣味在空氣中擴散,原本就刺鼻的味道在緊繃的氣氛中越發令人感到難受。
  「不然你們到底想怎樣!」
  面對著穿著警服的陸帝和司裔,躺在病床上的一名男子露出痞笑,代表著其餘帶著相同笑容的傷患開了口:「沒怎樣啊?不過就只是想討回公道罷了。」
  「討回公道?你們還真敢說這種話啊?」冷哼了聲,儘管對方的態度比起幾天前的大吵大鬧已經算是好了很多,但陸帝仍舊煩躁不已。
  「目擊指出事件發生前是你們先對那名少年動手,之後被不明落下的水泥塊砸傷就算說是上天對你們的懲罰也不為過……討回公道什麼的,你們這些先做惡的混帳還真敢講啊?」
  對於發言有些過激的陸帝,卓司裔並沒有說出什麼要對方收斂情緒才不會影響取證的話,只是好整以暇地看著,甚至笑著補上一句:「也就是說:『你們從一開始就沒有提出要求的權利』,基本上我們找你談話也只是希望能拿到更詳盡的資訊比較好結案摟。」雖然他是來套別的案子的話就是了。
  「哼,我們當然有那權力,你們不給我們權力的話,我們就不提供資訊,警察好歹也該明白人情世故的吧?」
  「所、以、說!你們根本就沒理解現況啊!不提供證詞我們也沒無所謂,反正就算說你們因為事件的衝擊無法記住詳細情況也可以順利上繳,到時候損失的又會是誰呢?」微笑著,卓司裔毫不在意對方的威脅,反而回敬回去。
  「你──!」

  「司裔,不用再說了,反正他們也講不出什麼有幫助的話了,就直接用『意外事件』作結吧。剩下的處理就交給你了。」不耐地拋下一句,陸帝也懶得廢話了,索性轉過身便是準備離開。

  「慢著!你就這樣回去的話,也不會改變我們把那小鬼視為敵人的事實!」滿意地看見陸帝在他們的話語之後停下腳步,男子露出陰險的表情:「我們的規矩是借了就要加倍奉還,如此一來,在我們痊癒後那小鬼……還有給我們難堪的你們又會怎麼樣呢……」
  「喔,是嗎?」轉過了身,陸帝朝發話的幾人走去,眼神透出殺氣:「那麼,在這裡處理掉你們不就行了嗎?」危險地瞇起眼,他毫無猶豫便打算動手,跟著在千鈞一髮之際一把被卓司裔架住。
  「冷靜點,帝。動手的話吃虧的就是我們了。」他在陸帝的耳邊提醒著,難得露出嚴肅的神情……就是因為這些傢伙不肯妥協他們又不能動手,所以兩件案子混在一起處理才會這麼麻煩。

  「唉唷唉唷,碰到麻煩也不跟大叔我說一聲!」
  意料之外的輕浮嗓音響起。

  一派輕鬆地走進病房,來者穿了一身短衣短褲再配上夜市一雙一百的夾腳拖,根本也不管眾人驚愕的目光也不顧形象就隨性地出現。
  「嗯……總之先讓他們閉嘴就可以了吧?」摸著下巴帶刺的鬍鬚,他作出思考的樣子,沒等病床上幾人一句「開什麼玩笑」的叫囂聲落下,便瞬間消失了身影,隨即在黑影閃過後再次於原位出現,帶著無害的笑容看著幾人昏厥過去。
  「吶,阿靈,頭部受到強烈撞擊的後會忘掉一些事也是很正常的吧?」笑著不知在和誰說話,他在話語之後毫不意外地看著異常的碧綠光芒在空氣中流竄,一對目光銳利地扎上目標。

  「特別是凡人不該擁有的那些經歷,也都會在那重擊下粉碎的,對吧?」

  「嘛,大概就是這樣。」很快地又恢復原本的表情,他轉過身對一臉錯愕的陸帝勾起笑容:「感謝你照顧了霽霽,希望我有幫上你們的忙摟?」

  在他話語之後異常強烈起來的碧綠光芒與夕陽的橙紅互映著,更顯得詭譎。



  「你是說除了你以外還有其他言靈使者?」
  放學後和約好在校門口碰面的光霽朝商店街走去,陸仁有些驚訝地問著。
  不輕不重地點了頭,尚未做好將一切告知對方準備的光霽只能先和陸仁大略說明一下他所生活的言靈界與這個被稱為一般界的地方的不同以及來到這裡的言靈使者實際上並不只有自己的事實給對方知道。
  「……可是,言靈使者也有分強弱……言語成真的機率要看個人能力來決定……通常言靈顏色越鮮明的人,成真的機率就越高。」
  說著,光霽一邊露出有些複雜的表情:「……其實,言靈應該只有言靈界的人才看得見……為什麼陸仁你看得到呢?雖然某些情況下言靈會對目標展示自身形象,但是小靈靈說他並沒有特別要讓你看到的意思啊……」
  「嗯?自然而然吧?我只是不知不覺間就可以看到一些普通人看不到的力量存在而已。」不太在意地笑了笑,陸仁回答著,雖然光霽還是沒把最關鍵的事情說出來,但他還是感到有些開心。
  就他所知,光霽還未將這些事告訴別人就先告知他,這點或許就表示光霽對自己的信任吧?或許未來某一天對方也會把剩下那些還隱藏著的事情告訴自己……在他作好心理準備後。

  「話說回來,原來言靈界沒有有電嗎?難怪你對電器產品一無所知……」不禁有些感嘆了起來,這下他多少也能理解對方缺乏常識的來由為何:「……對了!」突然又是想到什麼似地大喊了聲陸仁猛然頓下腳步。
  明顯被嚇到的光霽愣了一下,看著對方朝自己湊近:「既然你剛從言靈界來,那你知道這個城市在一般界叫什麼名字嗎?」
  光霽搖頭。
  「那麼你也不熟悉這對吧?」
  這次換成點頭。
  「好!」一個擊掌露出愉快的表情,陸仁發出宣言:「那我們就趕快把晚餐解決,然後去熟悉台中吧!」
  「……等等。」突然感到有些不妙的光霽忍不住先叫住對方,決定聽從警示企圖阻止陸仁的計畫:「……陸帝不是不給你錢還要你一週三餐自理嗎?」帶他去逛的話會多出另外的開銷吧?
  「嗯?反正是帶你去逛的話搞不好老爸心情好還會改變心意多給我零用錢啊。」
  ……原來還有這層原因。
  光霽突然覺得自己被黑了。
  「好了!快點走吧!不然太晚回去又要被罵了!」興奮地用無傷的手拉起對方纖細的手臂,陸仁也不管對方意願就直接拖著人跑了。

  對於陸仁的行為模式光霽同樣感到無奈不已。
  但是在拉住他的那隻手傳遞了令人心安的溫暖過來後,他突然又覺得跟著對方的計畫行動或許也不是那麼糟糕。

  說到底,自己會接近陸仁也是有原因的吧?

  只要靜下心來就能察覺到的那道圍繞在陸仁身邊的氣流是如此溫暖,讓人不自覺感到放鬆。
  不過拖著走果然還是……
  嗯。
  很麻煩。


  街道上,在陸仁光霽未察覺之下與自己擦肩而過的夾腳拖大叔停下了腳步,轉頭注視著兩人離去的背影,淡淡地勾起了笑容。






次元±靈I.完。


---


  嗨,這裡是亞麻楓嶽,非常謝謝看到這裡的你和妳><!

  連續發了幾天的文總算將修改過的第一部帶給大家,途中還修了許多令人哭笑不得的BUGwww(像是明明是12月的故事原本的描述卻寫了「尚未入夏」、明明是林願浧的場合對白卻寫得像蕭仔一樣之類的(?)
  總之!如果能讓閱讀的大家喜歡的話就太好了!


  文案上,次元±靈系列會是四部的長篇,每一部各自分為六章,接下來包含在第一卷末神秘出現的夾腳拖大叔以外也會有其他言靈使者出現!關於本集不怎麼登場的陸仁的好友群也會進行更深一步的描寫,就請大家多多期待了XD


  第二部的連載將會於9/16(日)開始進行連載,預定會是兩個禮拜更一次的速度!

  屆時也請多多指教><!


亞麻楓嶽2018.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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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亞麻楓嶽 發表於 2018-9-16 12:5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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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元±靈 II 鎖



  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在一陣強烈的天搖地動之後,儘管用了再堅固的鋼筋支撐房屋仍脆弱崩塌,更不用說是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廢墟。
  面對那種震毀一切世界的景象,人類簡直渺小如塵。

  他抱著方才千鈞一髮之際從木樁下救出的妹妹、呼吸急促。然而沒有緩下吐息的餘裕,他只是努力衝向角落尋求遮蔽。
  他的父親今天外勤所以不在這個地區,而他的母親很久以前就已經不在這個家裡,何況帶著人出來的是他,身為兄長的他有義務保護好懷中的妹妹──如此下定了決心,他在另一根不穩的木樁從屋頂墜向他們之前鑽進黃金三角形之內,除去看不見的內傷,身上奇蹟似地只有擦傷。
  明顯受到驚嚇的女孩在過程只是緊抓著自家兄長的衣領,在確定懷中繪本與兄長臉上那抹寵溺的淺笑才略微放鬆了表情。
  「別擔心……等等就會有人來……來找我們了喔。」他搔過妹妹柔軟的髮絲,試著讓聲音平穩下來,餘下胸膛劇烈的起伏難以掩飾。
  「嗯……!」

  他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只知道懷中人的氣息隨著時間流逝逐漸淡薄。
  「哥哥……」
  軟軟的聲音響著,「再一下就好了……」像是緊張又像是害怕,他截斷那句甜音,不自覺加重了擁抱的力道。
  「……對不起。」
  「我可以、先睡一下嗎?」

  軟軟的語音與甜甜的笑容來自懷中滿臉粉塵的女孩,他愣住、拒絕消化語意與當前情況,一句:「不可以!」還沒來得及出口,女孩的眼簾便隨著失去力氣的全身緩緩垂下。

  此後未曾睜眼。

  他曾經以為自己什麼都辦得到,但實際上他卻只是個再平凡也不過的普通人──後悔之中他不禁如此幻想著:若是自己能有什麼別於常人的力量,是不是就能讓她再度睜開眼睛?
  儘管明白那是多麼荒誕的事,也清楚如今就算自己擁有了那樣的力量,也無法令時光倒轉。

  於是他撐開眼瞼,再一次從噩夢中驚醒。

×

  要說他擁有了世界其實並不誇張。
  但是他卻不快樂。

  翻了翻桌面小山似的文件,繁大的工作量是他擁有一切的代價卻非全部──畢竟只要他想,他隨時可以揮開一切事務撒手不管。
  日復一日反覆相同的動作,即使自己眼前堆滿無盡的鈔票,情緒也不會起一絲波動。

  行屍走肉。

  踏著腳步,眼前蔓延開來的鐵灰色馬路如同鎖鏈般朝他襲來,一種幻覺告訴他枷鎖綑上腳踝的觸感:冰冷。他不住緊抓提包向前衝刺,卻不知逃離的意義。
  究竟是為了什麼?究竟為何如此空虛?究竟少了什麼──踉蹌了下,他怨忿抬起頭、定格。
  月光灑落公園,一名女子半蹲著,一隻手按上暗夜迷途的男孩,安慰著對方停止哭泣。
  一切只是再平凡也不過的舉止,但也已足以讓被束縛的飢渴野獸蠢蠢欲動。

  他大概知道了,缺少的東西為何。

  女子牽起男孩的手步出公園,在看見他之際輕輕投以一個問候的微笑。

  ──缺少的是,「一個真心愛上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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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原作者| 亞麻楓嶽 發表於 2018-9-16 12:5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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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


  俗話說得好:「早晨是一天忙碌的開始。」──到底是誰發明了這句話陸帝至今仍不得而解,但這對於他而言簡直是最棒的諷刺。
  頂著兩輪大大的熊貓眼,他瞇起乾酸症狀都出現的瞳孔,盯向桌上才清掉不到三分之一的公文,突然有種想乾脆抱著桌墊下天使兒子照片就倒地不起的衝動。
  「你還真是一副快翹掉的樣子啊,需要先幫你聯絡殯儀館嗎?」
  「免了,謝謝。」
  快速否決掉,陸帝連轉頭都不用就知道是哪個混帳在後面調侃他,只是顧自埋回文件堆。
  走到友人的座位旁,卓司裔自對方凌亂的桌面抽出份資料,也開始翻閱起來,完完全全就是一個隨意。
  「不過現在案件數也真的越來越多了,我現在那個案件都還沒結案上頭就又丟一堆下來。」感嘆著,他真的覺得社會越來越不太平了,甚至上頭也因此火力全開對他們展開勞力壓榨……

  上天不仁啊!

  抬起頭看了卓司裔一眼,「工作一堆還在這邊混,難怪你會被勞力壓榨。」完全可以猜到對方心裡話的陸帝只是冷冷丟出一句。
  「你也被壓榨了!」毫無遲疑地指向對方,卓司裔一語道破讓陸帝心碎的事實:「而且還不是普通程度。」
  「……」默默打掉友人的手,沒有被指出來他還可以不去想,現在被指出來他真的淚奔的心都有了……

  上天不仁哪!

  「帝!時間到摟!」
  「知道了。」
  不知道自己剛才在心中喊了與卓司裔相同的話,陸帝隨著門口同仁的叫喚放開手邊工作起身,拎著外套便準備離開。
  「去哪?」看著陸帝的舉動,卓司裔拋出疑問。
  「巡邏啦……」回應著,他都死目了。
  「喔,這樣啊。」點了點頭表示理解,卓司裔一臉認真地凝視著散發怨氣的人,隨之露出一個燦爛的壞笑:「那麼、我會幫你保好職業險的,避免你過勞死!」
  「……卓司裔,你欠揍嗎?」
  一樣認真地看著說完後還給他雙手合十的傢伙,陸帝真的有把拳頭呼到對方頭上的打算了。
  「哎呀──別衝動嘛──你再不過去會變翹班喔。」
  「呿。」
  於是他也不想再理明明就應該忙到快脫褲還在那鬧的友人,轉身就向著等候的同仁走去。
  「路上小心啊!」欠揍地又喊了句,卓司裔勾起嘴角,一雙眼朝身旁的桌面掃去──凌亂地慘不忍睹。
  「唉……」為友人嘆息了聲,他真的不知道對方是天生勞碌命還是自作孽……又拿起另一份文件,卓司裔索性動手整理了起來。
  反正他晚一點才要去追他的案子,幫個忙不算什麼。
  無意間他瞄見手上文件的資料,一開始還想著「好像在哪看過啊……」之類的便機械式地要放到分類夾去,然而幾秒後他抽回手,終於明瞭了友人過勞死危機的由來。
  「慢著這應該是刑事組的資料吧!」
  很認真地又看了一次上面的文字,上頭所述皆是關於近期發生、尚未破解的案子……他沒事看這些東西增加自己麻煩幹麻?
  似乎是注意到卓司裔狐疑的表情,一旁坐著的某位警察放下手邊的工作,微笑著開口:「帝應該是想先確認自己之後的工作內容吧?畢竟他明天就正式調回刑事組了。」
  「對嘛……果然帝那傢伙是自找麻煩……咦?」
  他瞪大眼睛,看向方才的發言者。
  沒有察覺卓司裔錯愕的表情,某警察只是顧自感嘆下去:「刑警界第一把交椅沉寂三年後重出江湖……但是少了帝我們這又會更忙了……」
  於是聽見這席話,有人哀嚎了。

  「帝那傢伙──!這麼重要的事竟然沒有通知我!」

×

  「哈啾!」
  打了個噴嚏,陸帝也不曉得怎麼突然冒出個生理反應,只是默默揉了揉鼻子,甩甩頭努力振奮精神。
  「你還好吧?」坐在一旁駕駛座的青年問了句,操控著方向盤、沒有讓目光離開前方便兀自開口:「我記得你連續加班好幾天了,不趁現在休息一下嗎?」
  「沒事……工作時間不能偷懶。」弱弱回答著,陸帝的語句換得身旁人一個白眼,不知道要說他太固執還是工作狂。
  「欸、不要那樣看我,反正也只剩今天,該做的弄一弄就可以下工了啊──大概……」
  「難怪司裔會說你需要安職業險。」很認真地認同了幾分鐘前某人說過的話,青年在對方拳頭呼過來前巧妙地轉移了話題:「話說回來,你要轉回刑事組的事跟司裔講了嗎?」
  「沒。」簡短回一個字回去,陸帝打了個哈欠:「講了那傢伙又過度反應很麻煩。」
  「呃、你們不是要恢復搭檔關係嗎?」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反正到時候他就會知道了嘛!」
  「……」
  面對陸帝,某警官已經不想再說什麼了。

  隨興也不是這樣!

  「啊,威威,停一下車!」不知道什麼時候看向了車窗外頭,陸帝在發現幾枚熟悉身影後連忙發出要求。
  「請叫名字不要疊字,謝謝。」冷靜地糾正對方稱呼上的錯誤,警員卻還是乖乖停下車。
  「那小威?」
  「就說了叫名字!王威昶這三個字是有多難念!」
  「哎呀……別在意、別在意──這樣比較可愛嘛……」笑著,陸帝在王威昶的殺人目光下搖下車窗,對窗外面對飲料店面聊得開懷的幾個年輕伙子發話。
  「阿仁,我今天會回去弄晚餐,你跟小霽記得不要先跑去吃。」
  「咦?」錯愕了下轉過頭,陸仁還在懷疑從哪冒出的熟悉聲音就被身旁嬉鬧的友人硬轉向對街停下的巡邏車,「好、知道了。」
  「啊!陸爸!」同樣看到陸帝的林願浧發出不知道是驚訝還是欣喜的語句,燦爛露出笑容,抓了兩杯飲料就從櫃檯跑出去、遞過:「太好了,這幾杯小霽做錯的飲料我才在想不知道怎麼處理,就麻煩陸爸幫忙摟?」
  「喔,好啊!謝啦。」開心地接過飲料,陸地轉過去看著王威昶:「喝吧!工作就是要偷閒一下才不會神經緊繃!」
  「……不覺得哪裡前後矛盾了嗎?」這是他的回應。

  看著車子開走後,陸仁又轉回去繼續他們剛剛的話題:「所以說、阿願你說的那個出遊是怎麼回事?」
  「喔、就那個啊!」微笑著擦了擦手,林願浧一把拉過身旁的人,還指向對方:「蕭仔說他之前抽到幾張民宿的票,好像在南投一帶而已,不會很遠,想說要不要去玩一下。」
  「反正學測完就放假了。」攤了攤手,被點名的蕭志傑在接收到陸仁狐疑的目光後如此說著。
  「不,我比較想問你去哪抽的,會不會太好運了點?」
  「有什麼嗎?上次遊樂園的入場卷也是我去抽到的啊。」
  「……」很認真地看著一臉平靜的友人,陸仁深深覺得他認識了一個變態。

  「快啦!」撐上桌子,林願浧整個人向陸仁逼近:「高一、高二的邀請你都翹掉了,這次你要給我個滿意的答案!」
  「你這分明就是在逼我參加啊!」
  「沒人說不是啊。」蕭志傑涼涼拋來一句。
  「等等等等!我先釐清幾件事!」
  用力揮了揮手阻止友人的慫恿作戰,陸仁試圖讓自己擺脫這個窘狀。
  「首先!我爸可能不答應!」
  「我上次去你家才聽到你爸在抱怨你都沒什麼在揮灑青春。」林願浧駁回。
  「可、可是,就算考完,你們也要準備備審資料吧?哪來的玩樂時間?」
  「沒關係啊,我們都弄得差不多了。」蕭志傑二度涼涼拋出語句。
  「你們弄好我還沒弄好啊……」
  看著陸仁的反應,林願浧和蕭志傑對視一眼,聳了聳肩、妥協:「好吧。」

  陸仁眼中燃起希望之火。

  「那提前改下禮拜六日──」
  「那樣更不行吧!」
  累了。他跟他的幾個朋友根本就溝通不良。

  默默地從後台走出來,方才完全遠離戰局的光霽抱了個茶桶走出來,抬起頭、不解現場氣氛的微妙。
  「啊!小霽你茶泡好了啊!」
  注意到光霽的出現,林願浧很快地過去幫忙把東西抱到桌子上,而光霽若有似無地點了點頭,緊接著拿了杯子便將澄澈的茶色液體盛裝而起,遞向陸仁。
  「……這個、可以喝、試味道。」
  陸仁看著青藍色光影掠過空氣,無語接下,突然很懷疑把言靈用在這種事沒問題嗎?

  「小霽,下下禮拜六日要不要一起去玩?」
  聽見有人突然轉移目標,他差點把剛入口的茶噴出來。
  「……玩?」光霽疑惑了。
  「對啊!」很開心的林願浧接下去進行他的慫恿大業:「南投附近,兩天一夜,可以夜遊、看風景……然後,還有很多特色手工製品可以買來收藏喔!」
  光霽眼睛發光了。
  不過陸仁不知道為什麼他被勾起興趣了。
  「怎樣,去不去?」
  「……好!」忍不住就一口答應下去,光霽在脫口後才意識到自己遺漏了什麼,只得不安地看向陸仁。
  於是蕭志傑挑了挑眉,發出最後通牒:「好了,你怎麼說?」
  「……」
  在三對目光同時在身上聚焦後,陸仁真的覺得對方早就做好拖他下海的完全準備了。

  早知道他就不來探班!

×

  「那麼,小霽辛苦了,路上小心喔!」對收拾完東西正準備下工的光霽打了招呼,林願浧笑著,又轉向旁邊裝死要落跑的人。
  「阿仁,別忘記下下禮拜要去──」
  「不要再提醒我了!」

  正午時分,兩枚人影走出飲料店,踏上街道的同時也正式面對都市的喧囂。
  匆忙的街道,熙攘的人群,連空氣中的灰塵都沾染上忙碌的氣息。
  似乎對於這種氣氛還是不太適應又或者是有些疑惑,光霽不禁露出了困擾的表情。

  「不到一個月就是新年了,看來大家也想趕快把工作趕完提早放假吧……不過學生倒是非得等寒假就是。」
  若有所思地感嘆著,陸仁也沒有轉過頭,就只是如此憑空凝視著一點,反而是光霽在接收到語音後轉向發話者那方,困惑地發出微弱聲響。
  「……新年、不是剛過?」
  他記得之前才有人說什麼要跨年、要看新年第一個日出的,那時不是早過完了。
  「喔,那是跟西方一起過的……」淡淡回應著,陸仁頓了下才繼續接下話語:「我指的是農曆新年……從初一到十五都算在內,活動則看各家怎麼安排。基本上我爸有放假的話我們家是都過得滿仔細的啦。」
  聽著對方的話語似乎告一段落,光霽一邊想著這邊的世界真是麻煩之類的話,一邊盤算起回家要再上網好好查些相關資料──然而正想點頭表示理解時,卻發現到身邊的異狀而決定作罷。
  「……你在、看什麼?」
  畢竟從剛剛開始,某個人就完全沒移動過他的視線。

  「就、呃,氣流嗎?」看著空氣中竄動的細微波動,陸仁也沒有隱瞞的意思,儘管語氣有些疑惑卻還是直率地做出回答:「你不覺得那邊有一點綠光嗎?」
  認識了幾個月也知道對方能看見那些凡人無法識別的力量,光霽毫無懷疑便順著對方的視線將目光移去。

  然後、一秒掉頭。

  「等等等──!」
  突然間被拉得莫名其妙,陸仁也不知道眼前的小鬼頭何以冒出這種反應,不禁吐出心中的疑惑:「我說,那個該不會又是言──」
  「……陸仁,我們去逛街晚點再回家吧。」
  「不要逃避問題!」
  明明平常要去逛都被動得不得了,為什麼這種時候就特別主動!
  「……啊,先去點心屋買點甜點回家好了……」
  「光霽!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嗯,走吧。」
  「……」算了。

  默默嘆了口氣,陸仁踩了幾步跟上半逃避現實的人:「先說好了,點心屋不能去。正餐不吃跑去吃點心你想害我被我爸唸死嗎?」
  光霽看向陸仁。
  他也不是沒領教過少根筋陸帝的疲勞轟炸,更重要的是如果被唸他也不可能倖免,陸家的大家長對這方面倒是無可置疑地公正。

  「……那、怎麼辦?」
  抓了抓有些凌亂的黑髮,陸仁這下也苦惱了:「當然是回家吃飯──」話語途中卻因看見光霽眼巴巴的目光不斷傳遞著「不回頭不回頭打死也不回頭」之類的訊息而頓住,莫名感到有些煩躁的他忍不住敲了對方一記。
  「你真是──算了那去吃家庭餐廳吧……」
  結果還是依了對方所想,陸仁不禁開始覺得自己是否過於縱容光霽,但無論如何還是考慮到剛才有人提到點心屋而領著人往附小點心的簡餐店前進,果不其然讓對方總是平靜的面龐出現難得的神采,他忍不住放鬆的心情靜靜彎起嘴角──也許就是這樣,他才會總是這樣對對方心軟吧。

×

  他真心覺得今天的陽光暖洋洋地令人發睏,順著身體發起的生理化學反應,也就這麼伸了個懶腰,無視於一旁行人發出的指點聲。
  像是很開心地瞇起眼睛,他將整個體重放到牆上。他想遇的人在方才掉了頭離開也不在意──或者說其實本來就是他自己故意讓對方發現的,那孩子的反應總是讓他覺得有趣。

  「我說你,還是老樣子、注意一下衣著吧?」
  他在自我愉悅的觀察行為中突然被一塊黑影遮蔽了視線,反射伸手把布料質感的東西從身上扯下。
  「阿田。」
  染紅了長髮的女性站在他面前,一臉無奈。
  「喔!等妳好久,說好要一起吃飯卻老是遲到,這樣不太好喔,小霽霽都跑掉了──」
  吹了聲口哨,他站直身體,正好成功捕捉女性吃驚的表情。
  「小霽?他不可能和你在一起吧?」沒有思考太多就讓有些傷人的話脫口而出,仗著對方也不是什麼纖細的人而再接再厲:「那孩子從以前就總是看到你一秒逃離不是嗎?」
  「緋,妳的話超傷的,大叔脆弱的心靈承受不起。」
  裝模作樣地擺了個中槍的姿勢,他在女性投以鄙視目光後不住大笑:「雖然這也是事實哈哈哈、妳在他才比較可能留下啊!」
  「證明了你不受歡迎!」跟著笑了,女性看著對方發出「這真讓人受到傷害了!」之類的哀號,仍舊不在意地推了對方一把。
  「囉嗦!快把衣服穿起來,不然就別想去吃飯!」
  「欸──大叔我對這種麻煩的衣服最不拿手了──」
  嘴上叨念著,他還是乖乖地將黑色的短外套套上,隨興的汗衫被遮擋後頓時看起來時髦了許多。

  「話說回來,上次跨年晚會的時候我也有看到小霽喔。」
  優雅地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光緋在光田被勾起興趣似地挑起眉後才接下未盡的語句:「從他意外的表情看來應該不是刻意找過來的,不過還是對我點頭示意了,眼神比我預料的還要平靜許多。」
  她對這事其實挺意外的──他們本來就是經歷過原生世界的事件才會來到這城市的人,光霽又是他們之中最為纖細的一個,她以為他們的相遇會勾起那些回憶而造成對方的混亂。
  「哈哈!小霽霽身邊的人都挺有趣的,之前忍不住出手幫了個忙,他在那群人之中應該也可以過得不錯吧?」
  「收回你的觀察癖!」察覺到不妙的光緋在額邊掛下了黑線,沒好氣地把手中的叉子指向對方:「拜託那種危險的表情不要再有了!」
  光田發出抗議嘆詞。
  「妳總不能阻止大叔的天性啊!」
  「嗯,好、我懂了,你天生就是個變態。」
  「嗚。」他彷彿看見眼前顯示了「光田受到五十點傷害」的字樣,但是殘酷的事實攤在眼前也無法反駁、大概就這樣形成了一個叫做默認的局面。
  「不管怎樣,有待觀察這點算是同意你……不過小霽身邊的那位少年──」
  「嗯,是陸仁。」
  「路人嗎──咦!」
  很開心地在看見光緋錯愕的表情後又拿出紙重複寫了次,光田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滿滿的惡作劇心態表露無遺。
  「很有趣吧?他身上有一點力量,不過未發掘也未開發……感覺像在說什麼新耕地、總之,估計他自己也沒有察覺吧?」
  「你、在期待那個少年嗎?」
  光緋覺得比起他們所熟識的人,對方似乎對另一人有更高的觀察慾。

  「嗯哼?大叔我只是覺得他會做出什麼有趣的事而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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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好!終於開始連載第二部了......!總覺得隔了這麼久總算有餘力來寫這部被我放置許久的作品非常地不可思議又非常地開心,儘管會造成這樣的結果有九成都是我自己的問題就是了......希望這次不會再有長時間的空白期了!
  接下來將會以兩周一篇的進度更新......總覺得一直重複這句話也是在不斷提醒自己吧?
  話雖如此,到章二為止也還是舊文翻修就是了,但有看過個網連載的各位應該會發現修改的幅度並不像第一部那麼多(順帶一提,因為太害羞了所以我也把個網那邊的文都更新成新版了只留下後記)

  那麼,希望大家能喜歡新的故事,接下來也請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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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亞麻楓嶽 發表於 2018-9-30 18:2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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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



  「我回來了……哇!」
  ……沒事嗎、這個!
  一愣一愣地看著倒在門口,鞋子還拿在手上就睡著的陸帝,陸仁直接向後退了兩步。
  「?」
  跟在後頭的光霽關上門,無語看向甚至打起酣的人,蹲下身,拉起那雙粗糙黝黑的大手:「……拉進去?」最後出聲把呆住的木頭拉回現實。
  「啊……對、要拉進去……」放棄去想最後一次看到陸帝變成這樣到底是什麼時候,陸仁拉起另一隻手跟著拖曳目標往沙發前進,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舉動搞不好會被古人竭力斥責:「此為*無父之事!」……雖然平常也沒少做。
  絲毫沒有感覺到不妥的光霽一屁股坐到對面,緊盯著陸帝。
  「……晚餐。」
  「喂!」
  光霽只是眼巴巴地改看向他。
  抓了抓頭,陸仁總覺得最近看到這個眼神的頻率越來越高……是錯覺嗎?無奈之餘還是轉身走向廚房,某樣物品卻突然擦進視線之中。他一把拾起,在光霽興致盎然地打開電視之餘看見熟悉的秀麗字跡。
  「老媽……?」
  聲音輕得完全被電視的喧鬧音效吞沒,陸仁不由得轉進廚房、拆開信封。

  『我近期會回家唷!』
  然而除了這樣短短一句話躺在上頭之外再無其他。

  光霽從沙發上跳起來,緊張地望向發出巨大聲響的廚房。
  「有寫跟沒寫一樣──!」

(*典出《孟子‧滕文公》評墨家一段,此處因陸仁的混亂取對父親不敬的涵義。)

×

  「欸──你媽要回來啦──」
  涼涼地說著,蕭志傑撐著頭在一旁搧扇子,不時還打個哈欠,意興闌珊的模樣讓幾秒前訴苦中的苦主額邊掛下黑線。
  「難得我認真和你講事情,你多少裝個樣子安慰我一下也好啊!」
  「欸──安慰人什麼的我沒興趣啊──何況你的話我一直都只想調──侃你、唷!」
  「不過是一把二十的塑膠扇,拿那個指別人一點都不帥啊!」

  期末考後換了位置,小黑板倒數著殘存的個位數字,瀰漫著緊繃氣息的教室如今大概也只剩下他們敢這樣肆無忌憚地聊天了。
  在收到自家同學的白眼後──有一部分也因為懶得繼續搭理那個努力讓自己更加符合其「蕭仔」綽號的人,陸仁默默地轉回去面對無聊的教科書,卻也在沒什麼心情吸收的狀態下索性趴了下去,悶悶地想著昨晚那封信。

  他對母親的印象已經被時間沖刷地模糊難辨,記得的也就只有那因為可笑理由而離開的臃腫背影……結果幾個月才來一次的信作為他聯繫自家母親的手段卻總是如此被草率帶過,令他不禁有些惱火卻也感到些許寂寞。然而陸帝醒來後也不管裡頭的內容怎樣,就這麼一臉幸福地把信帶回房間珍藏順勢躺床再和周公下另一盤棋局──這麼說起來老爸最近到底是為什麼總是累倒呢……

  「阿仁……阿仁!起來啦!」
  「放棄讀書就跑進夢裡逃避現實,嘖嘖嘖、真是果斷啊!多麼明智的選擇啊!」
  蕭志傑往旁邊揮了個開扇的動作,惹來一旁的林願浧不住一笑:「蕭仔你最近該不會迷上扇子了吧?我是覺得要搭配你的動作換個款式效果會更好喔。」
  蕭志傑只是聳聳肩。
  「可是叫不起來也很麻煩啊……老師已經在催調查表了,還是乾脆幫他寫算了……對了蕭仔!」
  從大疊文件中抽出份報紙推到友人面前,林願浧指著角落某一個報導,不好意思地彎起嘴角:「雖然考試快到了,不過可以麻煩你幫忙找找關於這個的資料吧?總覺得有什麼會和這個扯上關係……」
  「沒什麼差啊?一次五百──開個玩笑。」

  密密麻麻的文字間,「孩童連續失蹤事件」的字樣就這麼被媒體用不起眼的二十四點古印體作為標題印製於上。

×

  「是嗎?終於打算要回來了啊。」
  「是的。」
  「你當初請調的原因……那個已經沒問題了嗎?」
  「關於那個……時間會沖淡傷痕的,而且──」他垂下眼簾,很地便抬起頭、綻顏:「孩子總是會長大的嘛!」
  他不確定眼前的人是不是勾起了嘴角,但其眼角的魚尾紋確實又皺了幾分。
  「那麼,陸帝警官,歡迎回到刑事組!希望你能不負以往的盛名,再度為民眾做出奉獻!」
  「是!」

  一走出長官室,陸帝就看到有人半哭喪著臉朝他跑過來。
  「帝──你怎麼可以這樣忘恩負義──」
  「並不懂你在說什麼。」一把從卓司裔臉上推開,他無可奈何地在心中嘆了口氣,所以就說知道了這件事後對方一定又會過度反應。
  很快掙扎著擺脫陸帝不留情的魔爪,卓司裔抹掉偽裝用的生理食鹽水,瞬間恢復原本痞痞的笑容:「還真是不留情啊,我姑且就先不問你怎麼突然想請調回來了……拿去。」
  馬上就理解到那厚厚一疊的文件為何,雖然隱約感到有些頭痛但也沒有多推託什麼便接下,陸帝翻開第一頁,「……還有這種事發生啊。」雙眉微蹙。
  「啊啊、是啊,這可是最新情報喔,想必找死在沒調組前就在看刑事資料的你應該也沒有看過才對。」
  「……」沒有理會卓司裔話中的找死二字,陸帝只是淺瞥了對方一眼,實在是沒有什麼力氣浪費來發火。
  「你家小霽最近過得怎樣啊?」
  「嗯?」沒有想到搭檔會突然飛來這麼一個問題,還在翻文件的陸帝愣了兩下,這才反應過來:「都跟阿仁到處晃吧?」說實在話他還真的管不到那幾個小孩要鬧到哪裡去也不怎麼想管,畢竟自家兒子近年來有越來越家裡蹲的傾向,難得能讓他主動把別人拉出去呼吸新鮮空氣而不是被拖他也樂觀其成,所以一直是採放任主義……他望向卓司裔,大有疑惑對方話題怎麼突然跳了千里遠。
  「沒什麼,前幾天辦案的時候好像看到你家小霽的臉。」
  「什麼!」辦案的地方通常不是什麼優良場所,陸帝馬上轉進最高警戒。
  「……欸、放鬆。」慢了半拍才意識到某人的敏感名單從一個路人變成兩個路……錯了,卓司裔聳聳肩、無奈:「也可能是我認錯人,我可沒有仔細確認。」現在想想氣質也不太一樣……他還沒看過面攤小孩露出那種和自己很接近甚至有些邪門的痞笑,更不用說黏陸仁黏得不得了的人竟然自己出現在那種場所。
  「只是突然想到而已。」雖然他總覺得哪裡怪怪的,不過眼下還是先別刺激發作臨界的人──等等要查案子又是久違的搭檔合作,他比較想要一個正常的夥伴而不是那個開著癡父模式的搭檔。
  「唔……可愛小光霽應該不會被帶壞成叛逆小霽吧……看來要好好注意一下不然以後會沒有軟臉頰可以捏──司裔!告訴我你說的那個目擊場所。」
  卓司裔看著沒有在聽的人幾乎馬上就要衝出去的樣子、後悔。
  為什麼他要嘴殘……

  「你們不好好回去位置上站在走廊邊是想幹嘛啊。」
  看著兩個幾乎要形成奇怪拉鋸姿勢的人,剛上完廁所經過的王威昶覺得自己有點死目。該不會是昨天自己猜想的「司裔的隱瞞報復」吧?但是眼下情況看起來又比較像是陸帝哪根筋又抽了正在被強行鎮壓……算了,自己可能一輩子也搞不懂這對搭檔在搞什麼鬼。
  「帝,好好幹喔。」語重心長的拍上陸帝的肩,王威昶同時回以不斷投出求救訊號的卓司裔一個無奈的眼神,「不然你不管在哪個組都會演變成過勞死模式──」啊,這個刺激有效。王威昶躲開陸帝要搭肩的動作,帶著幾分怨氣的大手重重地揮空,還傳來壓低的輕嘖。
  「威威,放心。」收回襲擊失敗的手,陸帝很認真的看向對方:「到時候大家會一起。」
  「並不會一起……還有都說了別疊字!你原本接著要幹嘛趕快去不要站在走廊上擋路!」
  「要去找小霽……」「不是。」卓司裔很慣性地打斷對方的話。
  「明明就是要去打倒天邊那些混混犯罪集團顯示社會光明──」「並不是。」
  「你們恢復搭檔第一天就有默契到一個人抽神經另一個人壓制嗎。」先不管自己可能還是一輩子也搞不懂這對搭檔在搞什麼鬼,但原來傳說中的最佳拍檔是因為可以協調彼此的抽神經而組成的嗎──!王威昶看著兩人,第二度想死目。
  其他經過的同仁紛紛裝作不認識快速路過。
  「嗯。」不知道是在同意什麼還是單純一個語前發詞,陸帝甩了甩手上文件、聳肩。

  「好啦,閒聊胡鬧也夠了,上工吧。」

×

  有個名詞叫「欠揍」,大概就是拿來形容蕭志傑這個人的。

  「……哇,我隨口說的還真的……」
  「……沒辦法……誰叫……還是睡死……欸嘿!」
  陸仁覺得自己似乎隱隱約約聽見了些什麼,但莫名襲來的睡意只是一味驅使他忽略掉那些聲響,進入更深一層的夢境。
  『哥哥!』
  啊,多麼熟悉的笑顏。
  忍不住跟著彎起嘴角,他幾乎是反射性地想去摸那個對他嶄露笑容的腦袋、想和對方分享更多更多或許在他人看來根本微不足道的小事。
  知道嗎?有新成員加入家裡了喔。老爸又累倒了……啊,還有還有阿願他們又……
  他有好多來不及說的話,夢境卻短暫地連讓他感受到觸摸的溫度都無法,就這麼碎裂開來。

  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按著頭發呆了一陣子。
  「陸仁,過來。」
  「欸?」
  抬起頭,陸仁看見班導師就坐在講台旁邊對著他招手,臉色還不太好看……呃、他是大肆睡了一覺,但這麼做了人也不只他一個,有到被叫過去訓話的程度嗎?
  丈二摸不著頭緒。儘管感覺身後有兩枚目光可疑,他倒也沒有想太多還是乖乖應了召喚,接著一張內容豐富的紙就這麼被攤在自己眼前。
  然後他什麼都懂了。

  「我能明白你讀書讀得很累壓力很大,但這個調查是很嚴肅的,陸仁你應該更認真看待這件事而不是胡亂應付……」
  「……」
  那張進路調查上的塗鴉不是他畫的啊啊啊!
  蕭志傑!林願浧!
  「填完後交上來!不要再亂搞聽到沒有!好好自習!」
  「是……」
  亂七八糟地把所有想得到的髒話都在心裡罵過一輪,努力捱過來自班導師的碎念攻勢後,陸仁馬上給兩個飄移視線和躲在扇後無恥偷笑的混帳一人一個中指。

  感覺哪裡悶悶的。
  他轉了兩圈筆,畫了一條重點,又在講義上寫下兩個註解,接著準備再轉一次筆,只是途中一個手滑只好眼睜睜看著筆飛出手中。
  下課了。

  「陸──仁!」東西才收到一半就被襲來的魔爪愀住,「本王有令,汝應於放課後同吾等前往商街採買。」
  是又哪根筋不對了。
  「快,應允!」
  幾乎要眼神死的陸仁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眼前的人就已經拿著扇子抵著他的脖子。
  「你可以先告訴我你到底是想演什麼角色……一下子本王一下子又像是要拿扇子當凶器你都不錯亂嗎!蕭仔!」儘管認識多年已經習慣於友人的跳痛,但此時此刻他還是充滿了想把剛剛話語中最後那個名詞用福佬話喊出來的衝動。
  「哼哼、如此程度,不致錯亂。」那個蕭仔只是哼了哼,一臉得意。
  「蕭仔在他的進路調查表上填了戲劇系嘛。」
  勾著唇在旁邊看戲的林願浧涼涼拋出一句。
  「那也不要現在演啊──」

  「不要在教室裡吵鬧。」
  不留情的重擊直接敲上兩人,馬上吃痛抱頭的陸仁轉過去看,那個據說品學兼優廣受教師群期待的泠喵還在看作為凶器的講義有沒有折損到。
  「痛──」
  陸仁覺得自己都快飆淚了,連那個打不怕的蕭志傑都縮到角落去,難得受到壓制。所謂的剋星總算出現,但是可不可以不要把他也牽連進去!他是無辜的啊!
  「不痛我幹嘛打……欸,阿願,幹嘛偷跑。」
  「……沒有。」
  聳聳肩,泠喵倒也沒有多說什麼,就只是把兩個還在吃痛的人給拎出去外面。
  林願浧就這麼看著眼前極具震撼力的光景,摸摸鼻子,不知道該乖乖跟上還是落跑比較安全。
  他不該看熱鬧的,對不起,忘記教室裡有魔王。

  結果還是乖乖跟了上去,林願浧才剛走出教室就看到剛剛動手的兇手若無其事地和另外兩個受害者坐在走廊邊,一臉今天天氣真好地和周圍形成對比。
  「阿願,你們今天又要跑去哪?」
  從剛剛蕭志傑亂湊的文言文聽來她也猜得到放學後應該又會是另一場混戰。雖然頗感興趣,但好歹身為班長也不好讓人待在教室裡打擾其他努力踩線的同學,只好先把人抓出來再來聊天。
  「蕭仔想換扇子,所以決定趁機去逛。」判定危險性降低,林願浧跟著坐了下來。
  「沒有辦法開扇一點都不過癮。」攤攤手,早就吃痛完的蕭志傑開始拿手上的扇子搧東北季風。
  「冬天你是想買什麼扇子。」
  泠喵直接把內心的無語融進話語中的冰冷,和原本就刺骨的寒風一同不留情地刺向友人。
  「反正順便去逛啊,一天到晚讀書總得轉換心情,不然會瘋掉吧。」
  倒是輕鬆地把對方的攻擊防禦下來,蕭志傑聳聳肩。
  身旁的女性友人勾起唇。
  「你都叫蕭仔了還怕瘋掉喔。」
  「我還怕像旁邊這隻一樣動不動就跑去找周公逃避現實啊。」
  蕭志傑若有所指地看向陸仁。
  「又睡著了。」
  「為什麼這樣也可以睡……」
  「你們要來惡整第二發嗎?」
  估計除了班導師之外,全班都知道陸仁被叫去訓話的真正導因,只是看人被整也是抒發考試壓力的一大妙方,所以才沒有任何人戳破事實。
  「……算了,讓他睡吧。」
  先不說這樣狂睡的異常,林願浧總覺得真的動手整兩次下次就換他們出事了。
  有一句沒一句地又閒聊了陣,泠喵看了下手機螢幕上顯示的時間,站起身。
  「如果你們把那個睡得很舒服的傢伙叫出去只是要買那個什麼東西的話,那就把他讓給我吧。」
  「什麼叫那個什麼東西!」蕭志傑一秒提出抗議:「扇子是如此偉大的物件……我可是決定要將今後的形象依託在扇子神之上……」
  「阿願,可以吧。」忽略掉開始失控的蕭志傑,泠喵轉向已經放棄叫喚而準備把陸仁揹去保健室的人。
  「……妳都這樣看我了,我能說不行嗎?」
  林願浧覺得自己像是被蛇盯上,對方的眼神赤裸裸地表現出對拒絕的絕對否定。
  於是她露出了今日最燦爛的笑容。

  「當然不行摟!」


  「我還真的不知道除了阿願他們之外,連妳也有拖人出去的喜好。」
  偷偷打了個哈欠,結果被丟到保健室的他就這樣不受打擾地睡掉幾乎半天的課,察覺到這一點的瞬間陸仁頓時升起了些許愧疚感,但想到其實考前都是自習又馬上釋懷許多。
  「少囉嗦,跟著走就是了,睡蟲。」
  「睡──」
  「想反論嗎?」
  「……」
  看著泠喵轉頭後俐落散在空中的髮絲,他愈發不懂對方想幹嘛。
  「……為什麼、是睡蟲?」
  估計是陸帝今晚又打算晚歸,通常碰到這種狀況就會自動自發跑到校門口堵人去吃飯的光霽就這麼仰起腦袋、疑惑。
  「你不用知道。」
  搔了搔頭,還想保留點面子在的陸仁就這麼把手搭上對方頭頂,肆意亂揉了一番。




---



  大家好~這邊是楓楓!
  做為本次系列事件的前章肆意寫了許多日常也埋了一些點,最一開始寫的時候覺得非常愉快改起稿來也還是覺得好愉快......大家都好可愛,蕭仔也真的是、蕭仔 恩(?
  實際上當初在設定角色時對於暱稱也做了各種考慮,尤其是蕭志傑......畢竟蕭志傑這個名字實在是太普通了,作為欺(炒)負(熱)陸(氣)仁(氛)的重要角色,總得給他一個相應的名字,如果只是叫阿傑或是志傑什麼的就太普通了,估計本人也會相當唾棄吧XD
  「叫我蕭仔,不要叫阿傑什麼老土綽號,遜斃了。」
  大概是這種感覺吧(?)就算算上諧音蕭仔本人也相當滿意的暱稱

  話又說回來,在名字這方面其實還有一個堅持不給別人叫本名的角色在呢,很快就會揭露她的名字了XD雖然不是這次主題裡的重點,不過希望能帶給大家一些樂趣w
  從下次更新開始就不再是舊稿翻寫而是完全的新內容了,先謝謝看到這裡的你和妳!讓我們下回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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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原作者| 亞麻楓嶽 發表於 2018-10-14 18:0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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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


  結果真的就這麼跟在泠喵後頭走過了兩三個街區,覺得自己彷彿在進行一場無止盡長途慢走的陸仁看著前面完全沒有打算做任何說明的友人,幾分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索性打量起四周的景色。

  既是學生剛放學也是部分上班族剛下班的尖峰時段,擁塞的車龍在十字路口之後規律地排成了四串,守在路口的交通警察也不停地吹著哨子好讓這規律不被哪個不長眼的用路人打壞。
  陸仁又細看了下,在腦袋裡翻起了資訊,不知怎麼總覺得有些在意:印象中這個地段是他爸經常負責的區域,但今天站在那裡的卻是另一個他前幾天才看過但實際上沒什麼交情的面孔……記得是威……王威……威威?
  「唔哇!」
  猛地一個向後拉扯讓陸仁摔了一大跤,抬起頭才想咒罵正好看見一台轉彎的摩托車飛嘯而過。
  「走路不看路在發什麼呆啊,大馬路邊還當睡蟲你是想乾脆睡進棺材裡是不是?」
  「妳……留點口德好不好啊,泠喵大小姐。」他才沒打算睡,而且也有好好在看路啊……雖然看的不是眼前這條路就是了。
  當然沒那個臉皮把後面那句心聲說出來被當箭靶射,陸仁撐起身體,看見剛剛出手把他拉回來的光霽一臉擔心地看著自己,只好又伸出手去揉對方腦袋:「謝謝。」
  「……」
  面對安撫光霽只是皺起眉頭,張了口想說些什麼卻在猶豫之後作罷,留下一對目光死命扎著陸仁。
  「……對不起,我會好好看路的。」
  光霽這才把目光收了回去。
  一旁的泠喵看著陸家兩個成員的互動,忍不住笑了起來出言調侃:「連你家新人都可以壓制你了,陸仁你是不是該反省一下,小心哪天真的變成跟你名字一樣的人喔。」果不其然惹來一記狠瞪。
  「少囉嗦。」
  聳聳肩,泠喵也沒打算在這個話題繼續糾纏下去,只是把目光轉回去盯紅綠燈,發現剛才還通紅的交通號誌不知什麼時候變換了燈號,連忙招呼了旁邊的兩個人準備邁開步伐,卻馬上又像是發現了什麼猛獸一樣連忙往旁邊閃躲。
  沒預料到泠喵動作的陸仁愣了一下,完全沒能反應過來,就這麼眼睜睜看著那團黑影在友人躲避開來的身形之後朝自己猛撲過來。
  「我的、仁仁小球球──」
  「什──」
  他驚呼,就這麼達成了一分鐘在同一個地方連續摔兩跤的成就。

×

  要說驚愕,泠喵和光霽的心情絕對不亞於那個幾分鐘前才被女性撲倒在地的陸仁。

  再怎麼說幾個人卡在馬路邊也還是太過於礙事,他們移動了腳步到不遠處的咖啡廳裡,一路上幾句:「莫名其妙……」的碎唸始終沒有從陸仁嘴中斷過。
  抬起頭看了看明顯心情不佳的陸仁,又移動了目光到那個他所陌生的面孔,光霽怎麼也想不通這樣漂亮的女性怎麼會突然在路邊用奇怪的稱呼勾搭上陸仁,甚至那個被勾搭的人在愣了幾秒之後雖然頗有怨言,卻沒有什麼明顯的反彈動作還乖乖地跟著對方移動。
  帶位的服務生一臉狐疑地看了他們這群氣氛奇怪的組合,放下菜單便離開了。

  「好啦,小仁仁,最近過得怎麼樣啊?」
  「……我同學還在旁邊,可不可以不要用那個稱呼,很丟臉耶。」
  面對女性,陸仁的氣焰明顯被壓得很低,一句弱弱的反抗才剛出口,面前的女性便氣勢洶洶地揪了他的耳朵起來:「什麼叫做丟臉!你這樣毫不坦率還扭扭捏捏的才丟臉吧?啊?老娘我可不記得把你養成這種──」
  「咳。」輕咳了一聲,泠喵點點身旁女性的肩膀:「陸媽,隔壁桌的人在看了。」
  「哎呀,真是抱歉。」馬上切換回氣質美女的姿態,女性鬆了手坐回原位,這才放過了捂著耳朵縮回去吃痛的兒子,微笑著看向把驚嚇藏得很好的泠喵:「小美,陸仁沒給妳添麻煩吧?」
  「沒有,陸媽不用擔心。」
  聽見沒有聽過的名字,好不容易才從對話推測出女性是陸仁母親後鬆了一口氣的光霽又一臉困惑地抬起頭,跟著在發現答話的人是泠喵後瞪大了眼睛。
  「那就好,小仁仁以前最喜歡到處去弄一堆麻煩上身了,雖然說有幫助朋友的仗義之心這點當母親的是很自豪,但還是會擔心啊……」說著說著都感嘆了起來,女性淺瞥了陸仁一眼,跟著發現了從剛剛開始就坐在兒子旁邊的少年的視線──滿滿的困惑對著自己顯露無遺。
  「說起來,小仁仁旁邊這位是?」
  當作沒看見陸仁不斷陰沉下來的表情,女性仍舊掛著那抹笑容,用眼神示意對方回答,幾秒後承受不住的陸仁才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開了口:「光霽,被老爸帶回來以後現在住在一起。」
  被點名的光霽連忙向女性點了頭致意。
  「欸──你就是小霽霽啊?我是楊桃,是你旁邊那小子的母親,過幾天也會回去住,就請多指教摟。」
  「……請多指教。」
  「過幾天?」馬上就抓到了母親話中不對勁之處,陸仁也不管身旁的光霽還在錯愕之中便是追問了起來:「妳不是說近期回家嗎?現在出現在這裡我還以為妳等等就會一起回去了?」
  實際上對那封過於簡略的信也仍舊頗有微詞,陸仁的語氣像是在鬧彆扭般一下子變得不友善了起來。
  「嗯,畢竟這次能夠回來是因為有人幫忙介紹到新的公司部門,和那邊還需要聯絡一下,行李也都還放在之前的住處,今天算是在回去路上剛好看到所以先打個招呼。」
  「……隨便妳。」
  察覺到身旁人周遭的氣流有些不穩,光霽有些擔心地看向索性撇過頭的陸仁。
  「什麼叫做隨便!」沒有注意到兒子的異狀,楊桃對於陸仁的態度有些不滿:「媽媽難得回家就不能表現得開心一點嗎?換成小洇的話──」
  「就是隨便啦!」像是被什麼關鍵字觸動了神經,陸仁拍了桌站起身,以往在其周遭平穩流動著的氣流在光霽眼中呈爆炸狀噴散開來:「反正這十年裡不管是重要的時候還是不重要的時候妳都不在,就算現在回來也差不了多少啦!」
  光霽看著抓了背包便氣勢洶洶地往外跑的陸仁,又看了看對面同樣為兒子話語愣住的楊桃,一時間對眼前發生的事無法反應過來。
  從一遇到楊桃開始,陸仁的表現就一直和平時有所不同。

×

  「吃炸藥喔。」
  在那之後留下飲料費和楊桃又打了個招呼便跟上友人的腳步,泠喵看著跑了有一段距離的人就這樣站在路中央,「還在馬路上當路霸,你就小心不要氣到棺材裡面去。」雖然這邊人車比較少,但該提醒的還是得提醒。
  「……妳真的很不留口德耶。」抬起頭,陸仁也沒有辦法對特意追過來關心的朋友生氣,只是苦笑著乖乖站到路肩去:「抱歉,謝了。」
  「又沒做什麼值得你道謝的事。」聳聳肩,雖然從陸媽突然出現到陸仁突然爆氣確實連續嚇了兩跳,但泠喵也不是猜不到對方為了什麼而反應劇烈:「氣完了就回去了,雖然你媽付完錢就走了但光霽還嚇在那邊。」
  「為什麼妳的用詞那麼糟啊……明明是資優生。」
  「跟資優生沒有關係只是因為談話對象是你,而且你媽怎樣你不是隨便嗎?」
  「我說的隨便又不是那個隨便……」
  嘆了口氣,也知道自己語出矛盾的陸仁碎唸了句,冷靜下來後便覺得自己實在有夠幼稚。

  回到剛才奪門而出的咖啡廳門口,陸仁馬上就看到光霽跑了過來,一言不發地抓著自己的衣襬想避免有人又突然跑掉,只好又伸出手想揉對方的腦袋以示安慰,卻被光霽一把打掉。
  看著對方那透漏著「別想這樣就打發掉我」的堅定眼神,陸仁嘆了口氣,決定把這件事推延處理。
  「接下來怎麼辦?妳原本不是有事要帶我去哪邊?」
  想起受到楊桃突襲而被打亂的原計畫,陸仁轉而看向泠喵,那個環著手不知道在沉思什麼的青梅竹馬卻始終沒有要回應的跡象:「哈摟?孫小──」
  「閉嘴,不要叫名字。」
  「我剛剛想說的是『小姐』而不是『小……』沒事。」
  看著友人透出的殺氣連忙閉了嘴,要不是想把人叫回神陸仁也不想亂踩對方地雷:「所以?」
  「……今天就算了吧。」幾番考慮之後還是決定取消預定行程,泠喵意味深長地看了陸仁一眼,又補上一句:「看起來暫時都先算了,我回家了,掰。」
  「什麼啊……」看泠喵也沒打算解釋就這樣跑掉,搞半天陸仁還是不知道對方到底想做些什麼。

  「都這樣了,我們去吃飯吧。」
  看著陸仁朝自己丟來一句,光霽點點頭,雖然有一籮筐的事情想問,還是決定吃飽再說。

×

  陸帝打量著自己身處的狀況,深吸了口氣。
  「怎麼了,帝,久違的現場在緊張嗎?」
  注意到搭檔的動作,卓司裔也不管現場狀況便是愉快地笑了個開懷,彷彿比起案件,調侃對方還要來得更加重要似地,讓陸帝不得又加深了眉間的皺紋,悶悶補了句:「沒有。」
  「看起來就是在緊張了啊,不然平常你絕對是叫我閉嘴才不會這麼老實回答──」「閉嘴。」收到一記狠瞪後真的閉了嘴,卓司裔仍舊沒有收斂嘴邊那抹挑釁的笑。
  又深吸了口氣,陸帝實在不是很想管旁邊那個從早上知道自己歸隊後就過份情緒高揚到現在的夥伴,但話又說回來,他才剛回來就出這種任務,上頭到底有沒有對自己過度期待啊。
  把剛剛吸的氣嘆了回去,他定睛注視著不遠處建築裡人影的動靜。
  看了陸帝一眼,卓司裔也不是猜不到對方的心思,但還是吞下那些搞不好會打擾對方專注的廢話,乖乖蹲到了旁邊,沒有把內心話說破。
  畢竟再怎麼說,就算扣掉了對方因私調組的三年,也是一起合作了十年多的拍檔。這個他查了好幾個月的賭場案能和陸帝一起收掉最後一個據點什麼的,沒有比這個更讓人心安的了。

  『C點,目標開始有動作了。』
  「A點收到,照原計畫行動。」回了話回去給對講機對面的同僚,卓司裔確定收到回覆後將機器收了起來改換腰間的手槍出來:「帝。」「聽到了。」他看著對方用自己也相當熟悉的流暢動作滑下待命地點,一下子因懷念不住發呆了幾秒,跟著才在陸帝眼神的催促之下做了同樣的動作,和其他同僚一起堵住幾個事先調查好的暗門。
  「照預定,我進去,你在這邊守。」
  「快去快回啊,我還想早點回去休息。」
  「……」
  瞪了卓司裔一眼,陸帝舉起手招呼了同袍,就這麼從暗門衝進去圍人了。

  『不準動。』『幹!』『條子!』『呀啊──』『手舉起來。』『你娘──噢。』
  好整以暇地聽著胸前對講機裡傳出來的雜音,卓司裔完全可以想像到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愉快地勾起微笑,隨手把一個以為神不知鬼不覺逃出來的穿環少年壓制在地後釦起來丟到旁邊去。
  「帝,有漏網之魚,退步了喔。」
  『囉嗦、「砰」──』
  「哇,裡面是怎樣的大混戰啊?」聽著連續不斷的碰撞和玻璃破碎音卓司裔都忍不住感嘆了起來,一邊覺得比較起來他們外面這群等著抓漏網之魚的實在有夠涼而有點過意不去:「裡面有需要支援嗎?」他對著對講機發話,一邊在心裡衡量著外面人手再分一半進去裡面協助應該也很夠,就怕一群人進去反而絆手絆腳。
  「……帝?」
  等了幾秒都沒收到回應,卓司裔試探性地又問了一次,但對講機對面卻只有沙沙的雜音和開始平靜下來的碰撞音斷斷續續地傳了過來,迫使他不得不繃緊神經後切換至警戒狀態。
  「A、B隊留在這邊守,其他人跟我進──」
  卓司裔猛然頓下語句。
  『……前門。』
  「帝?」
  聽見搭檔虛弱地不可思議的聲音卓司裔感覺心口重重地跳了一拍,但還是一邊比劃著讓幾個同袍和自己一起往指定的方向跑過去,與此同時後續的話語也透過對講機補了上來。
  『……逃出去了、前門……少年……攔住他。』
  卓司裔抬起頭,最後聽見的三個字在耳邊放大,而目標就在前面幾公尺處,用不管是自己還是陸帝都很熟悉的面孔對他露出笑容。
  「掰掰摟。」
  暗藍色的光影溶入黑暗之中,他對著少年的腳踝開了一槍,沒有命中。

×

  「……陸仁……陸仁。」

  買了晚飯後回到家裡,本來想找機會向陸仁問些關於楊桃的事情,但那個以往總會有一句沒一句地向自己搭話過來的人一路上卻始終保持著沉默,甚至到家之後也只丟下一句:「先去準備考試。」便把自己關進房間裡,讓光霽只能嘆著氣把自己的那份晚餐吃掉,接著才在幾分猶豫之後打開陸仁的房門。
  結果那個人現在卻趴在桌上一覺不醒。

  實在很想問對方進房前的宣言究竟被丟到哪去,光霽又晃了晃陸仁的肩膀,再次對著還是沒有反應的人深嘆了口氣,在自窗戶縫隙吹進來的寒風中縮起身體。
  「……好冷,好像會感冒。」忍不住叨唸了句,來到這座城市快兩個月,他還是沒辦法習慣新環境的氣候變化。
  想了想還是往衣櫃拿了兩件大衣,一件給自己穿上而另一件則給陸仁蓋上,光霽從放在房間書櫃裡的書裡選了一本坐到床上,試著將注意力放到密密麻麻的文字中。
  因為很喜歡環繞在陸仁周邊的溫暖力量,光霽其實經常像這樣跑來對方的房間串門子,甚至還因為方便而在這邊留下了不少自己的所有物,過於頻繁的次數讓一開始還會出聲抗議的人到最後都變得習以為常。
  ──這樣的舉動總能讓光霽感到平靜,但顯然這幾天的成效並不怎麼好。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從閱讀變成了純粹的發呆,光霽晃了晃腦袋,這才發現比起手上的書,自己竟不自覺讀起了陸仁周邊那股力量:原本應該透明的氣旋不知何時沾上少許影子而變得混濁了起來。光霽以為自己看錯了,然而眨了眨眼,那卻更進一步地染上更為深沉的顏色。
  「……咦?」這個現象他並非第一次看見。
  光霽猛然站起身,併了幾步便向著陸仁身邊跑去。
  「陸仁……陸仁……!」
  這一次的叫喚不再是像幾分鐘前那樣確認性的喊聲,光霽使盡了力氣認真地想把陸仁叫醒,但睡夢中的人仍依舊沒有絲毫醒來的跡象,反而在額邊滴下了涔涔冷汗。
  突然著急了起來,光霽深吸了口氣,伸出手想把人趴在桌上的人拖到床上,「……退下去、退下去……」反覆唸著,他讓屬於自己的青藍色光影聚集起來,跟著為自己所碰觸到的高熱而屏息。
  「……沒事的。」
  壓抑住就要因壓力而迸出眼眶的的液體,光霽深吸了口氣:「……會沒事的……」再怎麼樣,他都不能隨便向那黑色的言靈認輸。
  不會再次輸給這份他無比懷念的力量。
  為陸仁蓋上棉被後繼續在其床邊反覆著祈願的語句,青藍色的光影一點一點地滲進不穩定的混沌氣旋,許久才勉強使其安定下來。
  用力呼出一口氣,光霽整個人趴到了床邊餘下的空位、脫力。
  「……陸仁。」
  讓目光向著面色總算平穩下來的人,光霽又一次確認著陸仁胸口的起伏也回復到原本正常的頻率,伸出的手碰觸到對方裸露的肌膚上殘存的少許熱度。
  於是他擠出最後的一點力量,走到浴室去準備溫水與毛巾。

  ──什麼時候碰上的?
  打開水龍頭,光霽注視著臉盆裡的乾毛巾一下子被噴洩而出的水流浸濕。
  ──為什麼找上了陸仁?
  雖然知道對方同樣來到了這個世界,但他一直以為他能夠在更久之後日子才和對方有所接觸,然而一切卻只是他的一廂情願、或者說,逃避。
  終於等到了水位到達適合的高度,光霽重新扭上開關,看著逐漸平穩的水面上倒映出的影像,有那麼一瞬間將那裡頭的人看成另一個不同的存在。

  「……光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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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嗨!這禮拜也和大家見面了!終於不再是修改舊文而是更新了新的篇章><!希望這禮拜的內容也能讓大家喜歡!

  這一章一口氣發生了滿多事,也許會有許多讓大家困惑的點,但下一章應該能將目前為止的種種連結在一起了...!(←我如此祈望著)
  那麼,就讓我們下下禮拜見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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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原作者| 亞麻楓嶽 發表於 2018-10-28 20:5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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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


  他原本以為閉上眼睛後會迎接自己的會是黑暗,卻意外發現那片深色帶著少許的藍。
  為這份發現感到了困惑,他讓原本有些渙散的意識重新集中起來,面前黑暗的世界也跟著開始堆起他曾經熟悉的景象:兩個屬於他的寶物坐在餐桌前打鬧,在自己的說教之後笑著止住了搶對方食物的動作──那是一如既往的日常。他聽著他們談論著假日要往哪邊跑之類的計畫,一面將料理的廚具收拾好了倒置風乾,才剛抬起頭唸叨了句:「要注意安全。」之類的話,兩個少年少女便推開了家門道別──沙粒般朦朧的畫面映著兩個孩子的笑顏定了格,卻一下子無預警粉碎了崩塌,將自己留在原先的黑暗。

  於是陸帝醒了過來。
  沒有過多驚愕或是悲傷的情緒,就只是如同過往的每一天平凡地睜開眼睛,看見潔白的房間裡有他煩人的搭檔坐在旁邊打瞌睡。
  他看了下牆上的掛鐘:七點整。
  「早安。」
  「……早安……咦!」
  聽見招呼反射性地回了,卓司裔花了兩秒才意識到不對勁之處,彈起身,原本躺在病床上的人正一臉沒事地要把點滴拔掉,讓他不得不出聲制止:「你在幹嘛啊!帝!」
  「離開?」
  「離你個頭!擺明了在住院的病患擅自行動什麼啊!」
  「只是被開了一槍而已,又沒有感覺到什麼異狀。」
  「──」
  卓司裔差點沒為陸帝的正論吐血。
  「總之你先給我躺回去。」把人推回去之後順手按了護士鈴,他忽略掉那聲很明顯的咋舌,總覺得不管是遭遇到的意外狀況還是夥伴的反應,再搭檔的第一次任務就重新體會到「懷念的體驗」實在令他不知道該說對方什麼,只好在來確認的護士離開的空檔轉進正題:「昨天到底是什麼狀況?」
  「嗯……怎麼說呢……」
  面對問題撐起了腦袋陷入沉思,陸帝挖掘起昨晚的記憶:他進去之後就照預定把那些想逃的想躲的賭客給壓制住,確認過不小心放跑的人卓司裔也有好好地處置便準備要深入,卻在他行動的瞬間聽見了槍聲。
  「那枚子彈瞄準的人是我。」他回想著:想起了拿槍的人是一名少年。
  暗藍的髮色在黑暗中微微發著奇異的光,那張令他熟悉的面龐向著他,就這麼對上了視線──靛色的雙瞳之中被純黑的影子取代了他記憶中存在於光霽眼中的光芒──過分相似的外表與截然不同的氣質令他短暫地產生了猶豫,但他還是險險地避開了子彈的軌道,想著這樣就暫時取得了安全並讓右拳向後將反抗著要偷襲自己已逃出生天的人擊落,卻在同時看見了少年嘴邊的笑容。

  僅僅幾毫秒的時間被體感拉長成幾分鐘般的慢動作播放,在他面前錯開的子彈在暗藍的光芒之後偏離軌道,跟著是右肩的劇痛傳來。

  「……光……不、那個怎麼想都是……」「我可不想信那種超自然的東西啊。」
  陸帝打斷卓司裔在自己描述之後的自言自語。
  「明明你那時候還要我們優先逮住那個少年?」
  「再怎麼想非法持有槍械的未成年人都是優先處理對象吧?」
  「可惜,沒逮到呢。」卓司裔聳聳肩,順勢轉了話題:「不過說到未成年人,那個賭場的點裡面倒是一大堆啊,明明當初蒐集到的資料顯示那邊應該是三十以上的成年人聚集地。」
  聽著,陸帝沉思著在腦中將得到的情報與昨晚所見重疊對照起來。
  「……吶,司裔。」
  「幹嘛?有什麼想查的嗎?」
  看著夥伴的表情,卓司裔勾起微笑。
  「是沒錯……但話說回來為什麼你這傢伙一副很開心的樣子。」
  「好搭檔終於在必要的時候正常上線開心很正常吧──」
  「……」『終於』和『必要的時候』是必要的修辭嗎?
  懶得理卓司裔突然又回來的通常運轉,陸帝嘆了口氣,簡單交代了自己的想法與緣由。

  「總之等等進局裡我先和威威講一下……」
  「總之你先給我在這邊繼續躺著,等等檢查完可以出院就直接回家,你今天休假。」
  「……那你可以趕快準備回局裡上班了嗎?休假的應該只有我吧。」
  看著大有盯著自己回家打算的卓司裔,陸帝深嘆了口氣,在預感自己趕不走對方的同時感覺到了麻煩。

×

  結果擺脫掉針對自己的集中盯人已經是中午過後的事了。

  順利得到了出院許可,趁著卓司裔和醫生談話的空檔陸帝馬上就抓住逃脫的機會溜了開來,又一次對於夥伴明明平常就連辦案都是那樣隨性隨意的性格卻偏偏只有在這種時候做事才做得特別徹底的性格感到麻煩……雖然說這也是只有自己才能享受到的「特別待遇」,但果然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想了想還是招了計程車(他有預感現在就算只是回局裡牽車也會遭遇過頭的矚目,只好短短地在心中為因多餘開銷又扁了點的錢包哀悼兩秒。)陸帝呼了口氣出來,一邊確認了止痛針的效果還在──以致於他一個不注意就會忘記傷口的存在……他謹慎地用衣服把肩膀的繃帶給藏好,不想有傷口被發現而引起更多麻煩的可能性。
  就結果來說還是乖乖回了家,實際上陸帝也想不到除了警局和自己家還有哪裡可以去,「回來了。」推開家門,儘管沒有必要還是習慣性地出了聲,他蹲下身把脫下的鞋子放到鞋櫃裡擺正,同時感覺到有人為自己的回歸探出身來,極其自然地又開了口:「小霽,來得正好,我有……阿仁,為什麼在家裡?」
  陸帝在抬起頭之後吞回原本的句子,他明明記得今天是平日不是假日。
  「呃……怎麼說……」有些尷尬地抓了抓腦袋,面對自家老爸突然嚴肅起來的態度陸仁一時不確定該怎麼開口:「醒來就中午了、好像是請假了……」就根本來說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怎樣變成現在的狀態,只覺得全身慵慵懶懶地有些沉重。
  忘記到底做了什麼夢之後被青藍色的光帶著在無意識之中沉浮了許久,等到他意識到自己好像還得上課驚醒過來外頭已經是日正當中,拿起手機一看除了令他感覺不妙的時間外還有拉開來幾乎佔據了整個手機畫面的訊息通知:從「遲到摟。」、「上課摟。」、「翹課摟。」……到「幫你請好假摟。」夾雜著或長或短的調侃訊息都依時序傳了過來,讓陸仁不知道該感謝自己朋友們的關心還是該鄙夷他們不好好上課在浪費時間傳什麼流水帳訊息。

  「……」
  打量著自家兒子,陸帝輕嘆了口氣,最後只在對方頭上輕敲了下便了事。

  「小霽呢?」
  一邊問著一邊往廚房移動,陸帝先拿了兩罐舒跑加了熱水推到陸仁面前,估計對方也還沒吃飯便開始準備兩人份的午餐。
  「起來就只看到他留了張紙條說出門一下,不知道跑去哪。」回答著,陸仁乖乖地接過馬克杯,不確定是不是心理作用一下子感覺那種沉重感好像舒緩了些:「對了,他大概有和阿願講過電話吧,我再問一下……」
  想起幾分鐘前確認過手機有自己根本沒印象接過電話的通話紀錄,陸仁怎麼想都覺得不可能是自己夢遊而是光霽代替接了電話。
  「不用問了,午餐吃一吃就去躺著睡覺還是看書。」打斷了陸仁拿起手機就要開始發訊息的動作,陸帝很快地把熱好的午餐端到餐桌上,馬上就收到自家兒子的反饋。
  「……竟然是白粥。」
  「要嫌棄就不要吃。」
  「……有罐頭配嗎?」
  「桌上有燙青菜。」
  「……」陸仁只能苦著臉把意外得到的病人餐吞進肚子裡,還在想那個舒跑加水跟現在的午餐到底是不是特意準備的,就聽到陸帝又丟了一句驗證自己的猜測:「等等睡覺前記得先量個體溫讓我看看。」「咳──」
  這個妖怪!
  他明明一句不舒服都沒有講過!

  「話說,為什麼爸你現在也在家啊?」
  終究還是忍不住將內心的疑惑問了出口,陸仁原本還在猜是不是光霽聯絡了陸帝,對方才會在這種時間點回來,但是從最一開始陸帝的認錯人看來又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
  「……我今天休假。」
  「……喔。」
  沒有去追究陸帝回答之前那一小段不自然的沉默,陸仁感覺就算有問題不管是他爸還是他媽如果不想解釋自己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一下子想起了昨天下午自己和楊桃那完全算不上愉快的交流,陸仁突然感覺鬱悶了起來。
  「爸、為什麼媽不回家?」
  「突然間怎麼了?」
  反問。對於本來就沒期待得到答案的陸仁來說反而是預料之中的回覆。
  「沒什麼……只是昨天下午遇到媽了。」
  「這樣啊,那桃過幾天就會回來了吧?」風淡雲輕地帶過一句,明顯敷衍的語句為兩人帶來沉默。
  儘管還有一籮筐的問題想問,但一直到洗好餐具量好體溫為止,陸仁都沒能想好要怎樣開口。

  「三十七度八……出去看醫生嗎?」
  「不用了,休息一下就好。」
  「那晚上如果沒退再帶你出去。」
  「嗯。」
  「……」
  「……」
  「……阿仁。」
  坐在床上的陸仁看見自家老爸站在門口彷彿在斟酌著些什麼,他知道自己的想法估計早被看穿。
  「雖然我想等全部結束再說,但你也不是小孩子了……等全家聚齊之後再談吧。」
  「……嗯。」

×

  光霽在掌上的筆記本上寫了幾個句子後將其闔上,收進口袋裡。

  「……所以說目前找到的東西就這樣吧?如果阿願你可以發動你那超能力指示一下方向搞不好可以發現更多喔?」
  「才沒有什麼超能力也根本不會有那回事好嗎?不過要說在意的地方倒是……咦?小霽?」
  聽見在等的聲音叫喚起自己的名字,光霽抬起頭,看見和蕭志傑一起背著書包走出校門的林願浧,「……你好。」改了原本放鬆的姿勢迎向朝自己走來的兩人。
  「陸仁今天請假沒有來喔……不對,我們會知道那傢伙今天生病也是因為小霽你跟我們說……」提醒到一半都開始覺得自己的話實在過於多餘,林願浧有些尷尬地自嘲了句,跟著又為身旁蕭志傑那句:「今天少一個人可以玩,難過。」勾起微笑,這才重新接下問句:「怎麼了嗎?」他總覺得光霽不會沒事跑到這邊來。
  「……阿願,『小洇』是誰?」
  「哇,直球!」「……你從哪知道那個名字的啊。」
  林願浧的錯愕和蕭志傑丟下一句風涼話後吹起口哨的反應形成對比。
  搖搖頭,光霽沒有做聲……他並沒有從林願浧的話語中感受到一定要得到回答的必要性,只是持續注視著、直到林願浧終於看著自己長呼了口氣。
  「換個地方吧。」


  就這樣跟在兩個人身後,光霽看著林願浧和蕭志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蕭仔你原本不是說今天有事情想處理要先回去嗎?」「因為感覺你這邊也很有趣啊──阿仁的事情那時候你們也沒跟我說詳細,看起來現在要來大總結,我就趁機來補劇情?」
  「……為什麼說得像是在追劇啊?」無奈地笑了,林願浧看著蕭志傑聳肩的動作忍不住又補上一句吐槽:「而且你真的想知道的話調查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吧?」
  「旁觀者資訊的總結和當事者親自吐露比起來還是不一樣啊!」
  「雖然是沒錯,但我這邊也是旁觀者的資訊啊……啊、到了,好久沒回來……」
  「哇,這也太懷念。」
  不懂兩個人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光霽偏過了腦袋,看向面前廣袤的校園用地。
  「泠喵、我和阿仁的母校。」笑著,林願浧簡單介紹了句。
  「加上我四個裡面就我是外來人士……欸、這樣介紹起來不就搞得像是我被排擠一樣嗎!」
  「是你自己講的我什麼都還沒說啊──」
  將蕭志傑的抗議敷衍過去,林願浧逕自跑去和門口認識的警衛打招呼,估計當初在校時關係弄得不錯,閒談了幾句便順利被放了進去。

  對於林願浧、蕭志傑、泠喵、陸仁這四個人是認識許久的朋友一事早有所認知,這一天光霽又對他們之間的關係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

  實際上真正符合「認識多年」這個條件的就只有因為家住得很近而變成青梅竹馬的林願浧、泠喵、陸仁三個人,而那之後又因為事件而變成一個人生活的林願浧在上高中之前則都在陸家生活,三個人根據學區讀了同一間國中、在不知不覺間組成了搭檔又成了自己母校的領頭者,然後在一次和隔壁校的吵架之中認識了做為另一邊領頭人的蕭志傑。
  完全就是不打不相識──雖然這麼說但打的人不是林願浧而是陸仁和蕭志傑,(聽說了陸仁也有和人打架一面的光霽完全無法想像究竟是怎麼回事,只能被動地接受「國中的陸仁也曾有過放浪不羈的時期」這一訊息。)而在那之後因為林願浧的中介和泠喵的旁敲側擊解決了兩校之間的問題,幾個人便這麼要好了起來。

  「國三那時候大家約好要一起考同一間高中……結果還真的實現了,畢業前我們就在這邊埋了個時空膠囊順便把大家的錄取通知跟對自己來說重要的東西一起放進去當作紀念。」
  「所以我就說這有排擠──埋的地點還在你們學校!」
  「明明是你先起頭說要把東西埋在那時候約好決鬥的這邊更有紀念意義的!」
  光霽看著林願浧把終於挖到的鐵盒上的土粉撥開,那一邊和蕭志傑吵架一邊小心翼翼地將回憶取出的舉止卻只是讓他在越發濃厚的困惑之後又一次偏過腦袋:「……這個、跟『小洇』有什麼關係?」
  「嗯、等等,現在就要打開了……剛剛說過了不是嗎?『往裡面放了對自己來說重要的東西。』」
  說著,林願浧一邊將有些生鏽的鐵蓋拔了開來,沒幾秒裡頭塵封起來的內容物就這麼時隔多年重新接觸了外頭的空氣。
  許許多多的雜物與泛黃的成績單之上放著幾張褪色的照片,除了幾張令人瞠目的漂亮風景照之外還有不少團體或個人的人物照,被拍攝的對象則是比現在光霽所認識的還要再年輕上一點的人們和一位他所陌生的少女──在每一個畫面裡嶄露著令人看著都能感到溫暖幸福的樣貌。
  「這是現在僅存的最後一組了──出自陸仁親手拍攝的成品。」

×

  少女的名字為陸洇──身為陸家最小的孩子的同時也是只小了陸仁兩歲的妹妹。

  性格、處事態度、喜好都有著相似之處,陸仁陸洇可說是相處融洽兄妹檔的代表,在陸家暫住的那段日子裡,林願浧好幾次都要懷疑起陸仁和陸洇其實根本是從同一個人分裂出來的陰陽雙性,但每一次發生在這兄妹倆針對相似議題的爭執姑且還是成了讓他認知那兩個人是不同個體的關鍵。
  『所以說!最大限度地利用各項器材去還原每一個動人瞬間才是記錄當下感動的最佳媒介吧!』
  這句話出自曾宣言要成為攝影師的陸仁,那一年都已經要變成準高中生的人面對這都已經吵了數十萬遍的議題卻仍絲毫沒有成長地不懂得冷靜討論,而另一邊的陸洇儘管面對兄長也沒有任何退讓的意思在。
  『所以說!哥每次都這麼固執不懂變通!就算看上去沒有那麼真實,透過筆觸和想像力在畫紙上描繪才更能表現出所謂的感動吧!』
  『攝影才是正義!』
  『繪畫才是正義啦!』
  『「阿願/願哥覺得我們兩個誰對!」』
  『嗯、我不懂藝術……』
  『阿仁!都幾歲了不要和妹妹吵架!』
  『為什麼只有我要被罵啊!』
  然後每一次,爭吵也都會以同樣的模式落幕。

  儘管總是在針對創作手法吵架,然而不管是陸仁還是陸洇對於另一位手足的創作內容都是相互認同的,兩人時不時便會以「取景」為由到各個地方去玩耍,偶爾也會拉上兩個青梅竹馬甚至剛認識不久的蕭志傑一起出門再順便留下一堆讓陸帝頭痛不已的問題去收拾。

  但是那一天約好一起出門的只有那對兄妹而已。

  因為要為畢業後遷出陸家做準備,林願浧拒絕了陸仁要去某個廢墟取景兼冒險的邀約,然後偏偏就在那一天下午發生了震度五級的淺層地震。
  只知道陸家兄妹目標卻不知道確切目的地的林願浧儘管向因擔心失去行蹤的孩子們而連忙從外勤趕回來的陸帝告知了情報,卻沒有起到任何關鍵作用。

  然後隔了一段時間終於找到兩人行蹤之後,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

  要說陸仁不為這件事自責可以說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那個時候有好好地和其他人報備他們的計畫的話、如果那個時候自己對地震的應對能更快一點的話、如果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把妹妹帶到危險的地方去的話……
  面對僅此一次在自己面前嗚咽著吐露後悔的陸仁,林願浧除了陪在對方身邊之外,什麼忙都幫不上。

  從那之後,陸仁便明顯減少了和朋友出遊的次數,而曾經那麼狂熱的攝影,也在處份掉所有洗好、沒洗好的相片之後被本人連同妹妹的名字一同封印了起來。

  「那麼小霽、雖然現在才問已經太晚了,你打聽完『小洇』的事情之後打算怎麼辦呢?」
  「……」
  看著就連蕭志傑都收起了平時輕佻的模樣看向自己,光霽陷入沉默。


---

  日安,這裡是亞麻楓嶽,非常謝謝閱讀到這裡的你和妳!

  故事來到第四章,第二集篇名的《鎖》也終於成形,雖然還有一段路要走不過接下來終於就是解鎖了呢……!
  但話又說回來,比起比較像是人物介紹的第一集,這一集要講的東西倒是多了不少,以致於原本比照第一集預估的六話完結變得像是挑戰遊戲一樣了……嗯,前言講了這麼多,簡單來說就是第二集會變成十話完結這樣!(搞不好還有可能變成十二話←)
  真希望自己控制篇幅的能力能再長進些。

  那麼,再次獻上感謝!讓我們下下週再見摟!

(PS.到了貼文的前一刻才發現上次更新忘記更新標題了唔呃呃呃呃真是太抱歉了呃呃呃呃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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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原作者| 亞麻楓嶽 發表於 2018-11-11 20:2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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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


  他並不是毫無想法地去打聽這些本來應該等陸仁願意才親口告訴自己的事情。
  在眾多未解問題的面前,光霽僅知道——若是自己在看見了那纏上陸仁的黑色力量卻仍無所作為的話,還沒等到時機到來的那一刻,一切便會變得無可挽回。

   「……就憑我想要成為幫助他人的力量之類的……」光霽在語尾收了音,想避免讓這句喪氣話變成完整的宣言,「……但是……不想再看到有人因為『那個』而受到傷害了……」
  聽著光霽那喃喃自語般的祈願,林願浧、蕭志傑兩人對視了一眼。

  「在檢討自己的能力之前,你發自內心的那個願望不才是最重要的嗎?」
  說著,林願浧讓右手輕輕敲上光霽的腦袋:「不管什麼事情都必須做出相應的行動才有辦法得到結果,事實上,你也已經透過像這樣做出行動站上和我們同樣的位置……再多對自己有信心一點吧?」
  光霽眨了眨眼,有些不可思議地摸上仍留有些許觸感的頭頂。

  「真是,聽你們講得那麼嚴肅,結果就這些事喔?」
  只見光霽還迷茫著確認湧上心頭的情感為何,一旁的蕭志傑便涼涼地率先做了結論:「強硬點把人從殼裡拽出來就是了。」
  「阿仁那傢伙難約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我還以為有什麼驚天大內幕可以玩那傢伙,這樣知道前跟知道後要做的不完全和以前一樣嘛!」
  「……有時侯我真的好羨慕蕭仔你的神經組成啊。」
  本來還想再多和光霽補幾句話的林願浧看著友人,無奈地笑了出來的模樣馬上就惹來蕭志傑的逼近。
  「嗯?阿願你想說什麼嗎?」
  「痛痛痛──是稱讚啦!稱讚!」
  光霽歪了腦袋,就這麼看著兩個高中生在面前打鬧。

  「欸、等等,有沒有聽到什麼?」
  反擊途中頓下了動作,林願浧一說,光霽也跟著注意到某種爭執的聲音傳進耳朵裡。
  「感覺應該沒有離很遠……咦、蕭仔?」
  在散落的樹葉之後看見蕭志傑跳上還因受力而些微擺蕩著的枝幹,林願浧和光霽一時間為對方的俐落動作失語,樹上的人便顧自觀察了起來。
  「與其說沒有很遠,倒不如說就在圍牆後面吧。」
  「咦?」
  連忙跟著爬上樹幹,林願浧在蕭志傑的協助之後順利定了位,又伸出手和蕭志傑一起去拉學著他們動作也要爬上來的光霽。
  「啊……真的,就在圍牆後面,一男一女。」
  「這個該不會是那個傳說中的情侶吵架現場吧?」
  有些好笑地看著底下死命拉著女性手不放的男性與奮力想從男性手下掙扎的女性,蕭志傑又是涼涼發出一句。
  「還傳說咧……」林願浧苦笑了起來。
  「不然換成『經典』你覺得怎麼樣?『經典情侶吵架現場。』」
  「完全沒有比較好。而且我覺得那個應該也不是情侶,單純只是女性那一方被糾纏上了而已吧?」
  「看來是『痴漢直擊現場』比較好了。」
  「……楊桃。」
  「咦?」
  林願浧困惑地看向插話進來的光霽,後者只是伸手指向那個被糾纏的女性,又複述了一次:「……陸媽。」
  「咦──唔!」
  「阿願,太大聲啦。」
  壞笑著摀住林願浧的驚叫,蕭志傑確認友人冷靜下來後才終於放開對方:「所以那是什麼?阿仁媽媽名字叫楊桃嗎?」陸地、楊桃養陸仁,他朋友的家庭也太經典了吧?他今天丟下事情跑這一趟收穫還真是選對了!
  「是沒錯但是我印象中陸媽身形應該要更──等等,這不太妙吧?」
  儘管一邊雜談著也都沒有將視線自男女身上移開,林願浧為一瞬間閃過的銀光斷了句,下頭糾纏不成的男性已然將手中的刀刃對上驚訝的楊桃。
  「吶、數到三一起跳下去壓制那個男的。」「咦?」「……沒問題,可以命中。」
  「──三!」

  僅僅只是眨眼發生的事情。
  前一秒楊桃還在考慮該怎麼應對索性亮出凶器來的男性,那個威脅自己的人卻在掠過空氣的黑影之後被兩個高中生壓制在地。
  然後,在她認出其中一位高中生之後另一個影子也帶著錯覺般的青藍色光墜了下來,不偏不倚踩上男性後背。
  「喔!小霽、踩得漂亮!」
  「你們也太危險了吧!」
  「……謝謝。」

  看著三個年輕人,楊桃在驚訝之餘,只剩下滿滿的笑意滿溢而出。

×

  「威──威──!」
  才剛巡邏回來就看到有人坐在自己位置上痞笑著對自己揮手,王威昶花了兩秒去思考接下來的行動選項,決定先往後轉離開現場再說。
  「欸!為什麼不理我啊!」
  看到王威昶的動作馬上衝上去抓住對方肩膀,卓司裔出聲抗議,惹來對方一陣嘆氣:「理了會很麻煩。」雖然說不理好像也一樣。

  「帝怎麼樣了?」
  沒有忘記今天一大早聽說的消息,除了「陸帝受傷住院」之外王威昶並不知道更多詳情,再怎麼說也還是會擔心不久前還很常跟自己一起處理事情的同僚。
  「本人是說只是被開了一槍沒有什麼問題啦。」
  「……什麼鬼話啊。」
  王威昶在額邊掛下了黑線,看見卓司裔攤了手像是在說:「覺得是鬼話的不是只有你。」
  算了,還能逞強的話,狀態就還算不錯吧?

  「不過帝才剛回去就遇這種狀況也是難為他了,希望上頭不會拿這件事說話吧……」
  「管他,要說讓他們去說。我們又不是一無所獲。」馬上就出聲反駁,卓司裔聳聳肩,末後又重新補上一句:「應該說、『我們應該沒有一無所獲。』」
  「應該?」王威昶不解地看向一邊說著不確定詞一邊用期待目光盯著自己的卓司裔:「該不會跟你要找我的事有關吧?」
  「真不愧是威威!明察千毫!」
  「謝謝,如果你好好用名字叫我我會更開心。」
  被動地接受著卓司裔拍打自己肩膀的衝擊,王威昶在心底又偷偷嘆了口氣:「說吧。」

  然後王威昶聽說了關於他們的任務與陸帝中彈的一切經過。

  「我們抓到了好幾個未成年,也因為帝中的那一彈放走了一個可能是最大尾的,但關於那些未成年我一回來就先對過他們身份了──好幾個都是最近那個失蹤案的失蹤者。」
  「……等等,你說失蹤案?還是最近那個的話不就是我手上這個在帝調組前和他一起受理的孩童失蹤案嗎?」
  「我就是說那個沒錯啊。」
  「別開玩笑了!你說的在賭場當幫手的未成年難道是才八、九歲的小孩子嗎!」
  王威昶不可置信地看著卓司裔,後者沒有露出絲毫開玩笑的意思。
  「麻煩了、威威,我需要資料:失蹤者名單……還有通報人名單。視情況這個兩個案子或許該正式申請併案了。」
  「……我知道了。」
  看著王威昶就這麼深吸了口氣後從辦公桌整理出一疊資料往影印室走,卓司裔苦笑了起來。

  他也不是不能懂王威昶的心情,畢竟那時候在醫院聽陸帝推論的時候他也被震驚到,而且才國小差不多的小孩子卻有好幾個在賭場之類的地方徘徊,面對他們一群警察的攻堅臉上卻只是在驚嚇之中混雜反抗的兇戾之氣,要不是回來確認過那些人的身份,他還真的以為就只是一群長得比較矮的國中生。
  是什麼讓他們失去同齡應有的稚氣、讓那些應該對未來嶄露探求慾望的目光變成對一切絕望的憎恨?
  而在這些前提之下……若是連接下來後續調查的結果都如他們猜想的那樣的話……

  卓司裔深吸了口氣,將目光轉向外頭想轉換心情,正好看到幾個熟悉的年輕面孔和另一個好久不見的女性面孔駕著一個失去意識的男性出現在警局門口。
  「唷,稀客。今天有什麼事情要處理啊?」
  他轉換心情,在臉上掛回例往的笑容。

×

  那一天晚上的陸帝快樂無比。
  而與之相對的,那一天晚上的陸仁慘澹無比。

  看著自家老爸一道又一道地上了各式各樣的豪華菜色,陸仁略帶悲傷地又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雜燴粥,覺得自己的心情就跟他的晚餐一樣五味雜陳。

  「來、桃,這一道是炸白身魚,剛起鍋特別燙妳要小心點吃──」
  「啊!可惡!帝你每次都這樣煮的話我不是很快就會復胖了嗎!」
  儘管一邊抱怨著還是一邊以驚人的速度繼續挾菜,楊桃吃著陸帝端出的愛心料理,滿溢幸福之情的狀態已經持續了數十分鐘,撇去從一開始就在旁邊慢條斯理吃飯的光霽(表現得彷彿面前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一直注視的陸仁終於還是忍不住爆發了情緒。
  「為什麼只有我吃粥啊!」
  「病人不准吃油膩食物。」
  把陸仁就要伸出去挾菜的筷子打掉,陸帝一句話強硬壓下兒子的不滿,沒幾秒又轉回去和楊桃相親相愛。

  「……阿仁……還好嗎?」
  「不好。」
  「……不要難過。」
  「……」
  聽著就連平時沉默寡言的光霽都出聲安慰自己,陸仁什麼話都不想說了。

  他並不討厭雜燴粥──不如說,就算是雜燴粥也比中午的白粥好上十萬倍,但偏偏人是比較的生物,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吃香喝辣自己卻只有病人餐怎麼樣就是會感覺不平衡。
  「明明說過幾天才會回來,結果隔天就出現在家裡了到底是在整誰啊……」
  叨唸著,陸仁舀了一口粥放進嘴裡。
  「……你討厭這樣嗎?」
  他們在從糾纏的男性手下幫助了楊桃之後便到警局去做了簡單的筆錄順便把犯人丟給卓司裔。
  想起那時自己勸說原本有些猶豫的楊桃回家的情景,光霽試探性地問著──但陸仁卻為這對自己而已過於直白的話語一愣,許久才幾不可見地搖了頭。
  「……我可能只是……不知道怎麼和她相處。」
  陸仁壓低了聲音,沒有讓除了光霽以外的人聽到。
  「……」
  「……吶,陸仁──」「小霽。」
  遲疑了下,光霽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喚了陸仁,抬起頭,卻看見對方換了表情盯著自己。
  「你吃飽了吧?跟我來吧。」

  不清楚陸仁究竟在思量些什麼──儘管如此光霽也沒有拒絕陸仁的要求,他們就這麼丟下仍在兩人世界裡的陸帝、楊桃逕自往二樓移動,跟在後頭的光霽一踩上二樓的地面便習慣性想往陸仁的寢室走,卻發現引路的人並沒有在自己房門、反而在更裡面的陸帝臥室前停下了腳步。
  「……陸仁?」
  「他們那樣根本不知道會弄到幾點,老媽的被子枕頭也都還沒弄,我一個人處理太累了,所以指定你來搭把手!」
  語畢,陸仁便一把將光霽給抓了進去,完全不給後者反抗的機會就踩著椅子把放在大衣櫃上頭的寢具組拿下來給光霽接過。

  將大大的四邊形布料展開,陸仁指示著光霽壓住其中兩角,自己則把被套的拉鍊拉開試著把棉被裝入其中:「所以你今天跑去哪了?」他一邊問著,用稀鬆平常的語氣去包裝自己的擔心。
  「……去找阿願他們拿你今天請假的作業。」
  「……我可以不要收嗎?」「不可以。」
  「……」
  儘管還沒看到實物,但想像了一下大考前各科老師可能會配給他們的大量小考考卷跟複習題,陸仁實在很想當作沒這回事。
  「但是那也是放學之後的事了吧?你不是更早就出門了嗎?」
  「……去找其他認識的人。」
  「這不成回答喔。」
  「……因為有想確定的東西,所以去找其他認識、會用言靈的人。」
  「想確定的東西?」
  聽到關鍵字被引起興趣,陸仁盯著正在努力把裡面的棉被和被套拉齊的光霽想進一步尋求答案,但完成手上作業的光霽抬起頭,只是望著陸仁的眼睛淡淡回了一句:「……陸仁,你好像老媽子。」
  「哈啊?你說什麼!」
  馬上炸了毛朝光霽撲過去,前者意圖實施揉腦袋報復的人還沒到位,後者已經先留下厚重的棉被當作盾牌往旁邊脫殼逃逸,還附帶了長長的備註說明:「……阿願說,什麼東西都想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是老媽子的特性,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要打破沙鍋……但是陸仁你好老媽子。」
  「你就直接說不想回答不就好了嗎!」
  忿忿地把被光霽蓋到身上的棉被揮開,陸仁很快地跟過去追上逃跑途中的光霽,終於還是給他達成了實施報復的機會:「不要、給我、從阿願蕭仔那邊學一些奇怪的東西回來──」
  「不要欺負小霽!」
  沒多久就被察覺樓上動靜的陸帝阻止了暴行,陸仁為了揉發疼的腦袋鬆開了手,光霽也連忙溜到旁邊去裝乖,成功讓陸帝的砲火集中在陸仁身上:「體溫量過了沒?有精神就去看書、沒精神就去睡覺、不要把體力浪費在打架上!」

  結果就這麼被轟了出去,陸仁看向同樣從陸帝房裡退出來的光霽,忍不住拋下一句:「你給我記住。」卻在語畢之後得到了對方點頭的動作,忍不住為其深嘆了口氣。
  「你不想講詳情就算了,但是以後如果要自己出門的話,至少要讓其他人知道自己的行蹤啊。」
  「……我知道了。」
  面對陸仁的這個要求,到剛才為止都還對其他問題含糊其詞的光霽,唯獨在這個時候明確地回覆了同意。

  那之後,在讓陸帝確認過體溫沒有問題之後陸仁便回到房裡,楊桃也在飽餐一頓之後提著行李箱回主臥室去整理行李,至於光霽則留了下來,和同樣留在飯廳的陸帝一起收拾。

  「……你也沒有吃那些菜,只有喝粥。」
  一邊收著,光霽一邊向陸帝指出自己觀察到的現象。
  而陸帝只是微微一笑,繼續打理吃剩的餐點,將其分類好裝袋放入冰箱。
  「……傷患不可以過度勞動。」
  看著陸帝的動作,光霽又一次出聲抗議。
  「司裔那傢伙拜託你來盯著我嗎?」
  光霽盯著陸帝,點點頭。
  「那司裔那傢伙對你提問過了嗎?」
  「……」
  儘管答案是肯定,但這一次光霽卻沒有點頭,而是更加認真地注視著陸帝打量的目光。
  「……你們不要對他出手。」
  他說。
  「……這是我的問題,你們不要對他出手,他很危險。」
  他說,幾近於懇求,但陸帝仍舊微笑著,舉起左手寵溺地摸上光霽的腦袋。
  「但是小霽──你的問題,就是我的問題了啊。」
  光霽深吸了一口氣,在陸帝的目光之中只能選擇背過身往二樓自己房間逃。

  搬著自己的枕頭棉被就跑去敲陸仁的房間,光霽明顯看見打開房門的陸仁眼中閃過一絲無奈。
  「你今天又不睡自己房間喔。」
  「……沒有『又』。」
  「明明就有。」
  「前天沒有。」
  ……所以昨天就有嗎!
  沒能來得及把心裡的驚愕化為語句,陸仁看著真的就這樣把棉被放到自己床上的光霽,輕嘆了口氣。
  「如果感冒傳染給你我不管喔。」
  「……沒問題。」

  看著陸仁又回去和自己幫忙帶回來的作業奮戰,光霽拉了被子把自己連腦袋一起包覆起來。

  『小霽,不要亂來喔。』
  在黑暗中,他又想起白天為了打聽消息而和那個他相當不擅長應對的綠色言靈大叔接觸的情況,在交換情報的同時也遇上同樣為了尋求情報而來和光田接觸的卓司裔,還從對方那裡得到了無比重要的言語。

  『你亂來的話,不只帝和阿仁,認識你的很多人都會難過的。』
  那個時候,光霽看著卓司裔認真的目光,靜靜地點了頭。

  他不會亂來,也沒有打算亂來。
  該遵守的約定,他也會好好遵守。
  光霽將口袋裡的小紙片拿了出來,看著準備在陸仁出門之後留下給對方的訊息,讓指尖撫過上頭的墨字。

  『我去和哥哥見個面。』

  他終究只打算做,他所應該要做的事。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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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日安,這裡是亞麻楓嶽,這個禮拜也非常謝謝你/妳閱讀了這篇故事!

  雖然很突然但馬上就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十二月的CWT場次《雙生夢》將會變成實體書和大家見面,除了還會再做少少少許的調整以外,也會另外收錄兩篇番外故事,分別是小霽的打工與陸仁一行人的跨年活動!如果大家願意的話,還請務必收藏><!

  然後壞消息的話就是......次元要休刊一次了,因為同時寫連載和CWT的本子內容實在太困難了......真希望可以有更多時間!如果可以不用上班就可以有更多時間寫稿了,但如果不上班就沒有收入可以印本子了,怎麼會這樣!(兩難)
  總而言之,連載預計將會在12/9再開!再次謝謝閱讀到這裡的大家,讓我們下次再見摟!

  (話說我好像斷在了一個很過分的地方啊)


2018.11.11亜麻楓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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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原作者| 亞麻楓嶽 發表於 2019-9-8 20:15:02
只看該作者
章六

  那是一個他難得獨自搭公車出門的日子。
  他戳開手機螢幕亮光看見電子時鐘顯示的四位數字,再過五個小時就是這一個年度的結束而下一個年度起始。他想著,一邊解除了屏幕鎖瀏覽起訊息:要不是自家老爸依然被綁架在工作崗位上而那個幾乎要被自己當成親弟弟的同居人被那些損友從打工處誘拐,他實在不是很想在這種日子跑去什麼跨年現場人擠人。
  實際上這個念頭早在十分鐘前就住進他腦袋了──滿員的公車幾乎要連供人呼吸的空間都佔據掉,他感受著大巴行駛的顛簸節奏,一個到站的急煞讓他幾乎站不住腳不得不靠著四周名為「人類」的緩衝穩住平衡。
  他帶著幾分歉意準備向面前那位正面承受住自己體重的少年示意,這一抬頭,原本的打算卻被他不由自己的一句:「欸?」給擾亂。
  他以為被自家損友綁架的同居人不知何時竟出現在身邊……他一度這麼認為,但他所熟悉的霽藍色光影被另一種更為深沉且無法捉摸的暗色取代這一事實卻提醒著他進入警戒。
  「真有趣,交織了自責與悔恨卻依然澄澈透明的純粹力量……儘管擁有這些,但你並不是『我們』這邊的人呢。」
  「什……」
  怎麼也沒想到對方會就這樣直接和自己進行接觸,更不用說那些看似突兀實際上隱約與他內心深處某些情感相合的詞句,他一時沒能多加思考便回了話,就這麼在出口的第一個音節落下的同時與急遽朝自己轉來的面孔正面對上。
  「你渴望擁有更多力量嗎?」放在平常,這會是一句中二感滿溢而讓他笑出聲來的句子,但來自對方的注視卻讓他沒有辦法那麼做──明明身處滿員的公車之上他卻有種被世界隔離開來的感受,一瞬間彷彿這個空間只剩下自己與對面向自己進行單方面對話的少年。
  「你渴望力量、你渴望著力量:足以改變過去的、足以抹消過錯的、足以尋回珍愛的絕對力量。」起始的問句被替換成同義的肯定句,他為此混亂起來的大腦不得不任由對方的話語淹沒他殘少的思考容量:「只要你想要,我可以讓你擁有一個完整的美夢……若是你想要,就將你的願望化為實際的話語,將你言語的靈魂代理權交予我掌握……在夢境與現實重合的那一天,真正成為『我們』這邊的人。」
  「你到底在說什麼?你又到底是……」
  於是他愣愣地看著那個他熟悉的面孔用他陌生的神態勾起嘴角,緊盯著自己的眼睛閃過一抹冷光。
  「在你做出決定的時候,你會知道的。在那之前,你可以忘掉這一切……直到序幕正式拉開的那一刻,重新想起。」
  他盯著他,在暗示句的伴奏之中被勾進如那雙瞳一般的黑暗,幾句零星的話語刻入他模糊的意識之中。
  『再見啦,即將前往起始分界線的普通人類。在所有故事被演繹完畢之後,你是否還能保有原本的純粹呢?』
×
  當陸仁睜開眼睛的時候,昨晚和自己搶床的人已經不在身旁。
  總覺得像是夢見了什麼,又像是想起了些什麼,尚未完全清醒的腦袋連帶影響了他的意識矇矓,陸仁抓抓腦袋,簡單打理好自己後深吸口氣打開房門穿越長長的走道,途中有意無意地瞥了眼光霽房間緊閉的門板。
  「早,小霽跟……跟媽,都還沒起來嗎?」
  「啊啊,你今天第二。」
  「……」
  他凝視著自家老爸準備著早飯的背影,一時間陷入沉默,許久才稍稍打起精神開了口:「那個、爸,我想提早出門,所以早餐就不……」
  「嗯,拿去,路上小心。」
  硬生生被面前的紙袋截斷了語句,陸仁一臉詫異地瞪著那個彷彿真的會讀心的妖怪,袋中的早餐還在一波波地將冬日難得能有的熱度傳到他手上:「呃、那個……」
  「怎麼?」
  「……謝謝,我出門了。」
  儘管提早踏出了家門但結果也只是先在上學途中的公園找了個位置坐下來,陸仁一口口咬著手中的三明治,不時伸手抹去嘴邊的花生醬。他讓騰出的左手去為擱在腿上的卷冊翻頁,掃視著行行墨字的雙眼不知道真正看進去了多少。
  他在腦海裡轉著這幾天觀察下來產生的猜測,卻又一邊試圖用教科書內容將其自意識中排除,矛盾的攻與防在數十分鐘的徒作工後由熟悉的欠揍語氣畫上句點:「喲,苦讀少年,美好的早晨要不要來一顆水嫩多汁的楊桃提振精神啊?」
  「讀你……靠!」
  馬上就察覺到其話語之後的涵義,陸仁沒有多想便抬了腳迴旋向友人欠揍的嘴臉踢去。畫滿螢光顏色的筆記在與地面的親密接觸之後又被抹上一層沙粉成為本日第一號被害者;至於那個實際上才是真正目標的「蕭仔」則一臉從容地向後退了半步躲開陸仁氣勢洶洶的攻擊,還不忘往手中多汁的水果咬上一口,用清脆的聲響惹來第二波瞪視。
  賭著氣不想去理那個通常運轉的蕭志傑,陸仁惡狠狠的視線隨即往旁邊掃到林願浧身上:「你們什麼時候遇到我媽的?」
  「呃、昨天。」苦笑了陣,林願浧攤了手又補上一句:「只是偶然。」
  「……」
  沉默了陣最後還是只嘆了口氣,陸仁蹲下身去收拾那些掉到地上的書籍紙張,這才收斂了情緒向來搭把手的林願浧感嘆起來:「真虧你認得出來,那個人的體型明明跟以前完全不同吧?」
  說實話,要不是當初對方一見面就朝他撲過來,他也認不出對方。
  「欸、嘛,剛好小霽也在,所以才知道的。」
  簡單應了句回去,林願浧才想把撿起的書本堆回陸仁手上,不願意讀空氣的蕭志傑又笑著湊過來打岔:「什麼什麼?還有什麼料是我錯過的?」
  「閉嘴吃你的水果啦!現在明明就不是楊桃產季!而且你平常上學的路線根本不會經過這裡吧!」
  一把將蕭志傑過於靠近的笑臉推開,正因為對好友的性格知根知底,幾分受不了和不想追加提供弱點給對方的心情混在一起讓陸仁更是沒辦法留下多少好氣給對方,而對他這樣的反應早有預料,蕭志傑也還是笑著抵上那股與自己反向量的力道:「兇欸,走這裡去學校不犯法吧?真要說的話你平常也不會在這邊扮演苦讀少年啊?還是你也下定決心要跟我一起去戲劇系挑戰千萬人生才在這邊預演?那也不錯呢!我們的夥伴之情在這條路上也能夠被淬煉地更加……」 
  「去你的才不是、閉嘴啦!」
  結果最後還是忍受不住對方的胡鬧笑出聲來,陸仁又推了蕭志傑一把中斷這第二輪的攻防:「千萬人生到底是什麼鬼?人生明明只有一個好不好?」
  「好、好,你說的算。」蕭志傑聳聳肩:「那麼我們親愛的陸仁先生要繼續當苦讀少年呢?還是要一起去學校呢?」
  「你好煩!」
  索性轉過身不再去管友人的調侃,陸仁在林願浧苦笑的表情中接過對方幫忙收拾好的背包。
  沉默著返回了登校的路途,陸仁跟在兩位友人後頭靜靜地邁著步伐,「所以說,最可疑的地方就是那邊了吧?」「嗯,我也感覺就是那樣,不過昨天晚上那個狀況要毫無準備的衝進去還是太莽撞了……」「欸?可是昨天我沒出現的話你就要跑進去了吧?」「唔、那是因為──」
  他聽著前方的談話在林願浧的語塞下打了個頓號,陸仁眨眨莫名有些睏倦的眼睛加入對話:「你們最近又在搞什麼了?」雖然他從頭到尾都狀況外,但還是多少能猜出友人又往某個事件踩了一腳進去,而且主謀估計還是某個姓林的傢伙。
  「欸、也不算搞什麼吧?就只是看到在意的報導順便調查了一下這樣?」
  笑著,林願浧從背包裡抽出正好帶在身上的報導遞給陸仁,後者簡略掃過標題後露出明顯的疑惑:「失蹤事件?為什麼會在意這個?」
  「嗯……就是在意。」
  「……」陸仁扶著額頭,覺得早不該向某個單靠第六感行事的人問這種問題。
  「畢竟感覺會和什麼事情扯上關係嘛,雖然還不知道那個『什麼事情』究竟是什麼,但比起突然遇到了才在措手不及,早點介入明顯比較好不是嗎?」
  還是笑著,林願浧又補上一句,但這句附加說明只是讓陸仁又嘆了一口氣:「也只有你這個第六感準度百分之兩百的妖怪才能做這種『提早準備』吧。」
  「嗯……謝謝誇獎?」
  「……」並沒有誇獎的意思好嗎?
  看著難得有意追問起詳細的陸仁,蕭志傑一把搭上好友的肩膀:「怎麼?我們親愛的苦讀少年、嗜睡少年、孤僻少年,今天終於決定要跟我們一起去闖蕩江湖嗎?」
  「也不是不行,你們今天放學要去哪?走?」
  「……」
  「……欸?」
  猛然停下了腳步,林願浧看著果斷答應的陸仁發出詫異的驚呼,就連原本只是想隨口調侃上好友幾句的蕭志傑都懸空著高舉的手臂定格上幾秒,許久才邁了步伐補上那幾秒間和陸仁拉開的距離,直覺就是先向對方的額頭伸手測個體溫再說。
  「幹!陸仁你明明沒發燒啊!」
  「你才他媽的發燒啦!」
  「蕭仔,應該是昨天燒的,阿仁昨天感冒請假。今天才有後遺──」
  「後你個頭啦林願浧!你們的反應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又好氣又好笑地拍掉蕭志傑的手,面對兩個開始幫自己找藉口開脫的朋友陸仁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雖然他是很久沒有主動參與了沒錯,但明明以前也沒有少跟他們出去過,反應完全不需要這麼大啊!
  「欸、阿仁,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喔。」
  「知道,我也不是那種說話不算話的人吧?」
  「是沒錯啦──」蕭志傑抓抓腦袋,有些受不了地長呼口氣:「說真的你今天是怎麼了?剛剛還一個人坐在公園耍孤僻,有心事要說啊同學。」
  「阿仁,真的沒問題嗎?」
  「……」
  看著兩對朝自己投來的擔心目光,陸仁只是淡淡地勾起嘴角。
  「沒事。」他說著,一邊搭上兩位友人的肩膀:「比起那些,難得我心血來潮要加入,你們還是趕快把你們都幹了些什麼事情從實招來吧。」
  雖然沒有林願浧那種怪物般的第六感,但陸仁覺得:要消除他心頭這朦朧的煩躁感,這正是最好的選擇。
×
  將多出來的安全帽從置物箱裡拿出來提著,卓司裔打著哈欠站在陸家門口按下電鈴,很快地便等到了他的夥伴開門,迎頭就是一句帶著笑意的:「你也太憔悴了吧。」砸向自己。
  「比你好一點啦。」
  又多打了個哈欠,卓司裔把手上那頂粉紅愛心圖案的安全帽塞到陸帝手上,他還特意挑了這個花色想開自家伙伴玩笑,但陸帝卻只是面不改色地把那頂粉紅愛心扣到自己頭上然後顧自走到他的愛車旁邊去拿那頂正常的。
  「欸、帝,抗議。」
  看著陸帝還真的就這麼順手地把他的黑色安全帽戴到頭上,卓司裔遲了一陣子才意識到自己是應該要做出一些反應,但自動自發的人卻只是看著他勾起微笑。
  「抗議無效,先搶先贏也是你以前常說的吧?還有看你睏成這個樣子,要搭你的車很講求精神強度啊。避免等等變成什麼危險駕駛,乾脆換我來騎如何?」
  「欸,想都別想。」馬上就出言否決了,卓司裔在陸帝的提議之後連忙衝過去確保駕駛權:「怎麼樣都輪不到傷患騎車好嗎?別把你的腦筋動到這上頭來,真的換你騎才真的是危險駕駛吧?」
  「明明只是一點小傷──」
  「是、是。」順著對方的話毫不留情的往那個應該只有「小傷」的右肩輕拍過去,卓司裔忽略掉開始吃痛的人轉動鑰匙發動引擎:「那就不用一直站在那邊可以趕快出發了吧?」
  「去你的……」
  看著壞笑著的卓司裔,陸帝嘔了一肚子氣卻什麼反駁都說不出來。
  「從威威那裡拿到資料了,案件轉接的程序也跑完了,失蹤報案人跟失蹤者家屬,先跑哪邊?」
  「後面進來的資料沒到我手上……報案人跟家屬不同人嗎?」
  「對,不同人。」
  「那就報案人先吧。」
  「不愧是帝,我也這麼想。」
  很有默契地迅速決定好優先順序,卓司裔真的覺得再沒有比和熟悉的搭檔合作少掉一大堆溝通成本更好的事,就這麼在迎面的呼嘯聲裡載著人抵達目的地。
  「你前面問那個問題我還以為會先跑後面新的那幾例,結果先來育幼院了啊。」
  「畢竟這邊是第一樁通報的源頭嘛,照順序回顧一下比較好吧?」
  笑著,卓司裔一邊做起了後續的附註說明:「收到通報是去年聖誕節前後的事,育幼院平安夜的活動過後三名孩子從這間兒少之家消失了蹤影……到這邊為止你之前受理案件時就都知道了,因為有些在意所以我又重新檢視過一次那三個孩子的背景資料……」
  「一個是從火災現場救回來的唯一倖存者、一個是父母情殺留下的遺孤,最後一個則是身份背景不明一個人在路邊徘徊而被社工帶回的少年。

  把自己也調查過的資訊道出,陸帝就這麼接過卓司裔的話端:「育幼院長大的孩子有一些經歷也不是什麼特別的事,所以你在意的是什麼?」
  「最後那個少年啊。」卓司裔微微一笑,說出陸帝預料到會得到的回覆:「身份背景不明又在路邊徘徊什麼的,那麼相似的描述都冒了出來,你明明知道我想要你注意的是什麼吧?」
  陸帝只是白了卓司裔一眼。
  「是你講話太愛繞圈子。『那晚開槍的那個少年或許待過這間育幼院,那個少年應該和小霽有關。』明明直接講就可以硬要鋪陳那麼多,再說好了,什麼身份背景不明之類的詞已經不適用小霽身上了,小霽是──」
  「『是你家的孩子。』是、是,聽到耳朵都長繭啦!還硬是要重新宣告,你這個頂級痴父。這件事在這案件裡根本不是重點……」
  「不,是重點沒錯。」
  陸帝冷聲打斷卓司裔的調侃。
  雖然光霽要他們不要插手,但就算他可以放著手上的案件不管,他也不打算留下任何潛在的危險給自己的孩子不去處理。
  「走吧,還有很多東西要調查呢。」
  忽略掉從右肩竄進大腦的痛覺,陸帝邁開步伐和抓抓腦袋一副無可奈何的卓司裔齊步踩進案件的核心,不帶一絲迷茫。


TBC.

---

後記

日安,這裡是亞麻楓嶽!
隔了許久的連載真的是……好久不見啊!

因為個人因素卡稿了一陣子以至於現在才能夠回歸,接下來也會努力維持兩週一回的連載的!
以及次元系列的第二集也會在12月的CWT場出成實體書這樣!實體書的章節分配會重新分配&跟第一集一樣會有插圖跟番外!
不管是連載還是之後要出的實體書,都請大家多多指教了!
希望能讓您閱讀愉快><


亜麻楓嶽20190908


本文最後由 亞麻楓嶽 於 2019-9-29 21:1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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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原作者| 亞麻楓嶽 發表於 2019-9-29 21:1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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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七

  所謂活著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他單手插著口袋望著天空踢著穿著十元藍白拖的右腳,兀自想起這類有些哲學的問題。

  『阿田?阿──田──!』
  「噢噢,抱歉抱歉,說到哪來著了?」聽著從話筒另一端傳過來的女性聲音,他將神遊的意識抓了回來。雖然舉著拿著奇怪的儀器靠在耳邊是一件會讓手很痠的事情,他還是會忘記自己是在通過這個儀器和人對談的事實──他實在還是不太習慣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果不其然從話筒的另一端傳來了無奈的嘆息,他聽著那藉由電波轉送之後其實有些變質的女性聲音又埋怨著響了起來:『真是!明明也不是第一次用手機講事情了,為什麼你老是會講到一半就突然從通話裡不見啊?電波訊號明明一點都不差吧!』
  「哎呀,所以說抱歉嘛……大叔我不擅長用這種新東西的,比起用什麼……手機?我還是比較喜歡面對面溝通啊?看不見就不能觀察也就沒辦法專心在對話上了呀!」
  『……其實還有個東西叫做視訊功能,但我一點都不想和有觀察癖的大叔視訊通話。比起那些,剛剛你說的事情是真的嗎?』
  「剛剛說的事情?」
  『你連剛剛說過的話都忘記了嗎!』
  因為突然大分貝響起的怒吼不得不暫時將話筒給拿遠,光田苦笑著將腦袋又轉過一輪:「別那麼激動啊,緋,開個玩笑不然話題那麼嚴肅大叔脆弱的心靈都要受不了了……嗯,是真的喔,小霽霽來找過我了,說是認識的人被染上了小暗的力量……這樣子,那時候留到最後的我們五個就都來到這個世界了呢!感覺變得越來越熱鬧了哪!」
  『你笑得真開心……也就只有你能夠在稱呼那孩子的時候還加上「小」字頭了,你就一點都不擔心他會做出什麼事情嗎?』
  「擔心?為什麼?」
  『當然是因為他用的言靈是詛咒相關的黑暗言──算了,我知道你又會拿小霽出來當反證。但是言靈光色是反映著言靈使者心性的鏡子這件事你也是清楚的,都知道了他來到這裡,還是多注意一下狀況比較好吧?』
  「我是有在注意啊,緋。大叔雖然隨隨便便的但是不就是因為有在注意才通知妳的嗎?」
  光田笑著,說著,眼裡卻隱去了笑意,他隨意邁著步伐走過這一條杳無人煙的小巷,一邊打量著附近一帶的整體環境一邊分了神繼續回話:「總之緋妳就還是繼續在明亮面做好妳能做的活動吧,小暗的事情不用太擔心。」
  『但是,小霽──』
  「小霽霽是會想做些什麼沒有錯,再怎麼說他們也還是兄弟啊!身為大人,就好好守護他們等到危急時刻再伸出援手才是讓小朋友們成長的方式……啊。」
  『咦?你那邊怎麼了嗎?』
  聽著光田的話語不自然地收了尾音,光緋連忙又緊張地追問了聲,怎麼樣就是沒有辦法安心地把事情交給電話那頭只能用亂七八糟來形容的大叔:『發生什麼緊急情況了嗎!』
  「沒有沒有,沒事沒事,只是大叔要掛電話了,因為看到了有趣的人嘛。」
  『咦?等等──』
  沒等光緋把話說完就擅自放下了自己痠得不得了的右手把叫做手機的奇怪儀器收進口袋裡,光田多踏了幾步藏到牆後,看著幾個揮灑著青春年華的少年少女們沒有察覺自己就這麼走了過去。
  「喔?今天小霽霽不在身邊嘛。走進了重點觀察區域是出於自己的意識嗎?還是受到了什麼的影響呢?」
  微笑著打開了他觀察癖的那個開關,光田盯著那個被纏上了幾不可見的暗藍色光影的少年,決定改變他原訂的行動計劃。

×

  「像這樣四個人一起行動總覺得令人很懷念呢。」
  「比起這個,我比較在意為什麼泠喵也來了啊?」
  在林願浧的話語之後看著走在自己前頭的青梅竹馬,陸仁終究還是壓不住心頭那個讓他一路想了十幾分鐘的問題問了出口,就不知道對方到底是得到怎樣的消息願意踩進這淌渾水裡。
  「我覺得這個問題應該要問某個平常怎麼約都約不到今天卻突然抽神經的人才對。」
  淺瞥了陸仁一眼,泠喵又多補了一段話把友人那些還沒出口的抗議全部都堵回去:「而且你們的表情太奇怪,一看就是要去幹些什麼不盯著你們不行,畢竟要是你們三個人都出了什麼事,我會變得很無聊。」
  「……」
  「……」
  「也就是說我們的泠喵大姐姐今天擔當我們的監護人啦?那陸仁小朋友可要乖乖聽話就算抽神經也不可以亂來唷?」
  在幾個友人因為意料之外的真心話而陷入的沉默裡蕭志傑笑著搭上陸仁的肩膀,那句太過欠揍的話讓陸仁反射就伸手去把蕭志傑要靠到自己肩上的腦袋往後推開:「你才抽神經,你整年從頭到尾都在抽神經。」
  「今年才剛開始啊,這句話在這時候可是證據薄弱喔?」
  「去年前年大前年都有很多支持證據,足夠了。」
  「欸──證據也要追溯時效性的啊──」
  「好啦好啦。」苦笑著打斷陸仁和蕭志傑那又開始的無限論爭,想著時間寶貴林願浧還是抓了個斷點趕緊切入正題:「雖然早上也大略和阿仁提過了,不過泠喵都加進來了還是再統整一次目前手上的情報吧。」
  「說什麼統整不統整的,反正就是阿願又跟之前一樣突然想找事做但這次不知道為什麼連陸仁都久違攪和了進來不是嗎?」
  看上去就是同樣也相當在意陸仁反常舉動的泠喵又舊事重提了一遍,但還是在看見陸仁裝作若無其事的表情之後嘆了口氣重新轉向林願浧:「你看到失蹤案件的報導覺得事先調查過一遍比較好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總之我們現在是要去你覺得可以進一步獲取情報的地點對嗎?」
  「嗯,我整理了下那些失蹤報導,利用蕭仔那邊的人脈大略找出了失蹤者的失蹤地點,因為有些在意所以就把那些的點都標到地圖上,然後就發現了那些點的散布方式似乎有一個中心的源頭,我去晃了一下大概找到了那個源頭是哪棟建築物,那邊搞不好就是犯人的根……」
  「先等等。」
  舉起一隻手擋住林願浧微笑著繼續說出驚人消息,泠喵有些受不了地先深吸了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先不管蕭仔那邊的人脈到底是什麼怪物類別可以讓你們把失蹤地點都找出來,你們都查了這麼深還想要自己闖進去可能是犯人根據地的地方嗎?給我先和警察連絡報告啊!」
  結果還是忍不住罵出聲音,泠喵伸著食指抵在林願浧額頭上,怎麼就是受不了對方臉上掛著的無辜表情。
  「……我早上聽阿願說完也這麼覺得。」
  看/著泠喵完全在自己預料之中的反應,陸仁語氣深沉:「如果把這些事情跟老爸講我們應該會一起被抓起來吊著打:『好好的考生不讀書在搞什麼鬼!』之類的。」
  「不過你們還是打算繼續實行嘛。就算會被吊起來打。」
  「嗯,因為我覺得還沒找到這件事情裡頭對我們而言最重要的資訊啊。」看著泠喵鄙夷的目光林願浧淺淺一笑:「既然都踩進來了就調查到底比較好,反正不管是現在還是之後和陸爸說都會被訓一頓,不把想查的東西查到就太可惜了嘛。」
  「『你覺得』啊……」對著一臉理所當然的人深嘆口氣,泠喵將抵在林願浧額上的食指收了回來:「算了,果然還是直接盯著你們會比較安全。」
  「不過在那之前有件事得先做。」
  她轉過身,對上因自己的發言露出疑惑的另外兩位友人,其中一位還忍不住開口調侃了句:「嗯?該不會要假延期臨陣脫逃吧?都這種時候了才這麼說泠喵喵妳這樣實在不太優──」
  泠喵只是一拳往蕭志傑的肚子打過去順便打掉那些沒營養的話。
  「別擔心,沒問題,是現場就能解決掉的事。」
  她拋下一句就這麼無視了幾個友人跑去關心縮在地上吃痛的蕭志傑,又多踏了幾步單手叉腰,緊盯著他們幾分鐘前才經過的巷口。
  關心著蕭志傑到了一半,陸仁有些在意地抬起頭,看著泠喵凜然的背影一時還有些摸不著頭緒,但也很快地察覺了異狀。
  「躲在那邊的混帳跟蹤狂,十秒之內出來就只把你打到半殘再送警察局。」

×

  光田沒有花上半秒就舉著雙手走出去了。
  「欸、好兇啊,不要這麼劍拔弩張的大叔只是想關心一下年輕的小朋友啊。」
  盯著素昧平生的奇怪人士說著奇怪的話現出身影,泠喵上下打量了面前的大叔:汗衫、風衣、短褲。根本不是一月寒冬的正常穿搭。
  「你誰啊?跟在我們後面到底想幹嘛?」完全沒有絲毫放鬆反而更加強了警戒,她緊盯著對方瞇起眼睛,做好隨時都能應付狀況的準備:「奇怪的大叔就不要隨便假關心名義跟在年輕人身後,只會讓你的行為看起來像個變態。」
  「變、變態……」
  很明顯地受到了打擊,光田捂著胸口表現出明顯的情緒,頗有幾分悲傷地開了口:「這年頭的小朋友都這麼不友善,每個都跟緋一樣不懂得體貼大叔的心情……」
  看著陷進自己小劇場的奇怪大叔,泠喵皺起眉頭。
  「怎麼辦?」
  雖然很想就這樣放著對方不管,但畢竟等等還有事情要做,總不能讓一個尾隨了自己好幾十分鐘的人繼續不明緣由地跟在後頭。她微側過頭,諮詢起友人意見的同時也沒有把目光從面前的可疑人士移開。
  「嗯……怎麼辦呢?」沉思著,儘管沒有特別說出口也知道自己和泠喵有著同樣的想法,林願浧抬起頭看了看,將決定權轉向陸仁:「阿仁,你覺得怎麼樣?」
  「欸、我?」
  沒有預料到自己會被點名,陸仁明顯一愣,連忙將飛天的思緒抓回來:「為什麼問我?」
  「因為你從剛剛開始就一派複雜的表情嘛,所以覺得你應該知道怎麼辦吧?」
  「……」在林願浧沉靜的微笑之後,陸仁投降般地嘆了口氣。
  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映入他眼中的那抹亮綠色光芒還在跟著冬日的氣旋舞動,那光色就跟前幾日和光霽一起在走在街上時偶然碰見的相同。雖然不知道那時候為什麼光霽會露骨地直接掉頭離開,但陸仁覺得自己果然還是沒有辦法從那光色的力量波動中感受到任何一絲惡意。
  「雖然沒有辦法說清楚,不過我想應該沒事吧。」陸仁不太肯定地抓抓腦袋,末後又低聲補上一句:「而且小霽好像也知道這個人……」
  「光霽?」聽著陸仁的話狐疑地問了出口,泠喵短暫分了神:「為什麼會說光霽知道這個人?你們之前見過──嗎?」
  「……沒有,但是,嗯、呃,那個、泠喵,妳……」
  「幹嘛?有話直說。」
  「我只是覺得妳出手可以不用這麼果斷……」
  說著說著都把聲音降了下去,親眼見證剛才女性友人那針對大叔靠近而施出的華麗迴旋踢之後陸仁一時間都忘了該怎麼行使言語能力,只能就這樣看著那些原本活潑舞動著的綠色光旋在踢擊的瞬間斷了線,然後不由得對還不知名的大叔升起滿滿的憐憫之情。
  「抱歉啦,大叔,我們親愛的泠喵大姐姐有點暴力,同為天涯淪落人我們就彼此體恤見諒一下摟。」
  「蕭志傑,你中文很差,天涯淪落人不是這樣用的。」
  冷眼看著蕭志傑不知何時湊了過去拍上大叔的後背,泠喵吐出一句不亞於東北季風寒意的句子砸了過去。
  「沒、沒事,大叔是成年人了,這、這點小打小鬧可以承受。」
  吃著痛勉強站起身,光田又拍了拍身體將塵埃抖落,難得地微彎過腰行了個禮,決定還是乖乖聽友人過往的建議稍稍調整一下用語。
  「大叔真的不是什麼可疑人士,只是因為你們和小霽霽走得很近才想深入瞭解幾位,雖然沒辦法報上真名,但若要稱呼的話還請稱呼我為光田。」

  於是在一番混亂的解釋與說明之後,光田總算解除了跟蹤狂的嫌疑成功得到泠喵等人的信任。
  「不過、『光田』……嗎?」忍不住還是思考著喃喃唸了起來,林願浧瞄了在剛剛那一片混亂中不時陷入失神狀況的陸仁一眼,總之先把友人的異常表現記在心頭而將目光拉回甚至和蕭志傑意氣相投地閒聊起來的大叔。
  「小霽也是、最近在大銀幕上活躍的偶像『光緋』也是,總覺得最近認識不少用『光』開頭當姓氏的人,大叔剛剛說了『沒辦法報上真名』之類的,也就是說這名字是你們的稱號之類的存在嗎?」
  聞言,光田抬起頭,微微一笑算是肯定了林願浧的推測:「因為像我們這樣的人被知曉真名之後就幾乎等於被『束縛』住了呢,那邊的陸仁小朋友如果從小霽霽那裡知道了部分資訊的話應該也能明白吧?」
  「……你是小霽的什麼人?」
  「大叔啊,雖然認識了很多人,但大叔我誰的什麼人都不是哪。」
  聳聳肩,面對陸仁認真打量的目光,光田只是風淡雲輕地帶過了問題。
  「不管以前還是現在,大叔就只能是個負責旁觀的大叔而已。比起探討這種問題,大叔倒比較希望你能更用心關注你自己的意志啊,陸仁小朋友。」
  沒能得到正面的答覆,陸仁看著光田微笑著走近自己,跟在輕壓上他肩頭的重量之後的是只有他和光田能夠看見的綠色光影,流竄著和光田壓低了聲音的語句一同鑽進他腦中。
  「……只有你帶有信念的言語,才是擁有力量的。」

  「好了,雖然被幾位小朋友們發現,但也已經達成目的了,大叔還是不要不解風情的去妨礙年輕人的青春冒險比較好呢。」
  「所以沒有被發現的話,大叔你是打算跟到最後的嘛!」
  將拍上陸仁肩膀的右手收了回來,光田聳聳肩膀沒有對蕭志傑的調侃做出回應:「總之有緣還會再見面的,那時若是有什麼需要大叔幫忙的,再盡量不要客氣地問吧。」
  他在最後將掃過林願浧、蕭志傑、泠喵等人的目光停到了發起愣的陸仁上頭,加深了笑意,就這麼轉身揚長而去。
  看著那纏繞著平靜綠色光芒的背影、想著剛剛被賦予的語句,陸仁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TBC.

---

後記

  日安,這裡是亞麻楓嶽,非常謝謝你/妳看到了這裡,以及很抱歉晚了一週更新(土下座)
  這一章稍微講了一下言靈使者們的事情,如果沒有意外,應該再3~4章就會結束……!
  中秋以後溫差變化太大真的是有夠容易感冒,不小心就中獎了實在是有夠難過,大家也請務必注意身體健康呀!
  那麼再次謝謝看到這裡的各位,兩週後的連載見><

190929亜麻楓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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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原作者| 亞麻楓嶽 發表於 2019-11-30 17:1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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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八

  「還真是個來去匆匆的奇怪大叔啊。」
  在光田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後忍不住如此感嘆出一句,林願浧轉頭看向陸仁,微笑著輕拍上其肩膀。
  「阿仁,走了喔。」
  林願浧沒有漏掉有人在自己叫喚之後明顯的一怔,他知道陸仁又在發呆了,而其原因估計與剛才光田對陸仁單方面的私語有關──但他還是沒有去問詳細,只是催促著陸仁一同跟上先行邁開步伐的蕭志傑與泠喵。
  和前面的兩人已經明顯拉開了距離,然而林願浧的卻還是配合著自己緩慢的步調沒有加快的意思:陸仁走著走著,聽著友人若無其事地在一旁哼著的小調,忍不住無奈地勾起嘴角。
  「阿願,你還真是一點都沒有變過。」
  「真突然啊。」停下了旋律,林願浧微笑著看向陸仁:「我可是有改變的喔,只是因為我們幾乎每天碰面,所以就算改變了你也是看不出來的吧?」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指那個。」
  「那麼你指的是什麼?」
  陸仁半張開嘴巴,卻在話語要出口之際又吞了回去,他和林願浧又沉默地踩了幾步,和前面的兩名友人拉開的距離都像是早先說好了一樣刻意留下給他整理思緒的空間。
  「……阿願你從以前就是這樣啊,知道朋友有心事的時候就會若無其事地待在那人身邊,明明什麼都沒問卻莫名其妙地讓人想把一切都講出來……」
  陸仁受不了地抓了抓腦袋,深吸了口氣停下腳步。
  而預見了陸仁動作的林願浧也停了下來,凝視著友人沉思的側臉。
  「阿願,我夢到小洇了。」
  說著,陸仁對著林願浧露出苦笑:「明明這幾年都沒有再夢見過了,但這幾個月卻老是想起小洇過世那天的事情,很奇怪吧?」
  「……不奇怪吧?至少我不覺得奇怪。記憶本來就不是什麼好控制的東西,說不定只是在你不知不覺間碰上了某個讓你回想起的契機?」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雖然不知道那個『契機』是什麼,但倒也不是那麼想深入去追究這件事……只是、每一次夢到小洇就會有很多情緒一起湧上來,偏偏老媽又在這個時期跑回家裡,前陣子還忍不住遷怒到她身上了……總覺得沒辦法好好控制住情緒的自己實在很不成熟。」
  看著又搔攘起腦袋的陸仁,林願浧眨眨眼睛,忍不住輕笑出聲。
  「幹什麼啦!」
  「不、沒事,只是覺得阿仁你的反應真的很像鬧彆扭的小孩子……這樣啊、所以今天才會跟我們一起跑出來……」
  「林願浧!」
  抗議般地大喊出聲,看著一時間還沒有打算停住笑意的林願浧,陸仁感覺耳根都因羞恥燙了起來,多少開始後悔做出剛才的發言。
  「抱歉抱歉、真的。」林願浧伸出手抓住嘔著氣準備直接逃掉的人,而感覺到衣襬被揪住的陸仁則不滿地回盯友人仍帶著笑意的眼睛,「但是這沒什麼不好吧?不成熟也好、像小孩子也好。」
  「哈啊?」
  「因為我們還是高中生啊……雖然是要升大學了啦,有可以撒嬌的對象就盡情去撒嬌,儘管不要留下後悔吧,反正你媽肯定也還是把你當小孩子不是嗎?」
  「……」回想著楊桃對自己的稱呼,陸仁不太自在地又搔了搔腦袋:「就是那樣所以才不想如那個人所願啊。」
  「阿仁你也還是跟以前一樣不擅長應付你媽呢。」
  說著,林願浧一把拍上陸仁的後背,微笑著又併肩走回友人身側。
  「那麼,關於小洇的夢是什麼樣的夢?」
  面對林願浧的問題,陸仁明顯露出困擾的表情。
  許許多多的想法竄過他的大腦連同那些被他壓在最底層的情緒一同翻上表面:後悔、難過;想念、溫暖……陸仁回想著記憶裡妹妹曾對自己嶄露過的那些表情,一切激起他內心漣漪的場景都毫無保留地在他夢境裡一一重現,他身處在黑暗的電影院看著那些如同電影般接續播放著,跟著在青藍色的光芒之後大放光明。
  「青藍色的光芒……」
  喃喃著,陸仁壓低聲音的詞句讓林願浧困惑地重新打量起友人的表情,跟著發現其眼角略為放鬆的弧度。
  「果然就是讓人湧起很多情緒的夢,但總的來說……並不算壞。」



  「那是個奇怪的孩子,雖然一直帶著笑容卻沒辦法理解他真正的情緒……」
  「具體來說,您說的那孩子有過什麼特別的舉動嗎?」
  聽著卓司裔和育幼院長的對談,陸帝獨自走遠了一小段距離,打量起四周的環境。
  很乾淨,設備也很齊全,天花板及牆邊各處能夠看到不少孩子們手作串起的彩帶在之前的節慶之後被留了下來沒有收起。
  注意到不遠處的佈告欄,陸帝瞥了眼確認過搭檔和院長的談話還在繼續便朝其走了過去,約二十五吋的軟木板上用彩色的圖釘釘上了各種生活相關的公告與節慶活動的照片。他大略掃了一遍,很快地找到了他想確認的那幾張照片,又多湊近了些打量起在右下角刻有十二月二十四日的那些。
  「兩個……三個,都在啊。大合照也是……」
  「叔叔你也在找人嗎?」
  「嗯?」
  隨著聲音的來源將注意力轉了過去,陸帝這才發現一名孩子不知何時來到了身側。
  他習慣性地換上了笑容,蹲下身讓視線能和孩子齊平:「『也』?為什麼這麼問呢?」
  「因為來到這裡的大家都在找人呀!」那孩子無邪地展開了笑容,墊高了腳尖指著幾分鐘前陸帝還看著的那些照片,食指正好就點在他所關注的黑髮少年上:「老師們在找院長、院長在找大老闆、大老闆在找大哥哥、大哥哥則找在偷偷哭泣的小朋友……叔叔來這裡想找什麼人呢?還是叔叔其實是被找到的人呢?」
  「找人的人和被找到的人有什麼差別嗎?」
  陸帝打量著孩子沒有絲毫陰霾的眼睛,思索著斟酌出問句。
  「嗯……?差別?一個人有家一個人接下來才要回家?」
  「這裡不就是你們的家嗎?」
  「不是喲。」微笑著搖搖頭,孩子宣示般地展開雙臂。
  「家指的是只屬於那個人獨一無二的地方,而這裡只是其中一個中繼點而已──光暗哥哥總是這麼說的喔。」
  光暗?中繼點?陸帝眨眨眼睛,才剛把疑問壓回心底,便又看見面前的孩子向不遠處的其他孩子揮起手,沒多久轉回來對上自己。
  「有人找我!我也要先回家了!叔叔也能趕快找到人一起回家就好了呢!」
  「啊……嗯,謝謝你。」
  姑且彎起了微笑道別,在幾個孩子蹦蹦跳跳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之後陸帝也跟著長呼了口氣。

  「怎麼了,要準備回家了嗎?」
  「想都別想,才剛開始吧?」
  聽見聲音直覺一個拳頭先反向朝後往湊到自己耳邊的卓司裔臉上打去然後落空,陸帝轉回頭,雖然被躲開了但看著搭檔臉上的壞笑他也懶得多去糾纏在這上頭:「有問到什麼嗎?」
  「嘛、一點關於那個神祕少年的事吧?」

  倒拇指朝大門指了指,確定陸帝確實跟了上來之後卓司裔也不疾不徐地講了起來:「那個少年雖然沒有正式紀錄在名簿上的名字,但應其本人的希望院裡的人都叫他『光暗』。」
  「大部分的時候都不怎麼開口說話只是靜靜微笑著在角落觀察著一切、才進入院裡沒幾天便成了孩子們領頭的核心、和另外失蹤的兩人有著特別頻繁的交流,難以捉摸想法、遵守著規矩的前提之下也會做出令大人們吃驚的事情……大概就是諸如這類的印象描述。」
  「失蹤前的行動呢?」
  卓司裔只是聳聳肩。
  「那個院長一直說著無法理解之類的把我們光暗小朋友的一切言行都視為異常,結果反而看不出真正特別的舉動了吧?你那邊呢?看你到處看來看去還連小孩子都一起捕獲了?」
  「只是小孩子自己過來搭話了,你明明也聽到了部分。」撇過頭忽略掉卓司裔調侃的壞笑,陸帝沉思著唸了出聲:「在找人或是被找到之類謎題一般的童言童語,乍聽之下沒什麼重點但小孩子的話卻老是暗示著某些事實……司裔,會到育幼院找人的人你覺得會是怎麼樣的人?」
  「嗯?想領養小孩的人、社會工作者、不然就是設施的相關人士吧?」說著說著在機車旁停下了腳步,卓司裔伸手趕在陸帝之前先把目標的安全帽搶到手裡,若有所思地又開了口:「說起來,在失蹤通報前幾天也有資助該育幼院的企業主前往拜訪呢。」
  「這樣啊。」
  看著僅剩的愛心安全帽皺起眉頭,陸帝嘆了口氣將其戴上,讓分神的意識重新集中到當前的事件上頭:「我再想想吧,有結果了告訴你……下個地方去哪?你決定好了吧?」
  「嗯,再去一次前天的賭場吧。」
  「我是不在意,不過那個地方在我休假的那天你們應該也重新搜查過了吧?」
  「是沒錯啦。」等著陸帝跨坐到機車上頭的震動平息下來,卓司裔壞笑著發動了引擎。
  「不過啊、我整理過威威給的資料之後發現在那附近還有一個很令人在意的地方,所以務必想讓你陪我走一趟哪。」



  「你們好慢。」
  靠在牆邊看著慢悠悠地來到的兩人,泠喵脫口便是這麼一句,壓低聲音的抱怨句讓陸仁不自在地搔了搔腦袋而林願浧微笑著湊了上去。
  「狀況怎麼樣?」
  聽見林願浧的詢問,蕭志傑沒多花上幾秒確認過狀況便將一直在觀察目標的視線轉了回來。
  「雖然大門跟鐵絲網什麼的都生鏽了爬滿雜草看上去只是沒有人使用的廢墟,但果然這裡還是有人在啊,一些留下來的痕跡還很新。」指指不遠處被踩扁的幾株雜草,蕭志傑攤了手聳聳肩膀:「就這樣直接闖進去一定會和裡面的人碰面的,而且昨天晚上查過,這邊姑且還是有人所有的私人土地,被抓到的話要想做些什麼也會受阻的喔。」
  「說到底,你們有特別要做的事情嗎?」
  像是受不了地嘆了口氣,泠喵馬上就抓著蕭志傑說明的空檔插了話進來:「就我的理解會想來這邊是想確認那個什麼失蹤案會不會影響到我們吧?那樣的話只要蒐集到幾個重點資訊應該就足夠做防範了……老實阿願說的『調查到底』這四個字讓我很沒辦法信任你們啊,你們最好不要跟我說最終目的是要把失蹤的小孩子找回來喔。」
  林願浧和蕭志傑兩人只是對視一眼後轉移了視線從泠喵質疑的目光逃開。
  「你們……」
  「因為想避免受到影響,最乾脆的做法就是讓事件本身被解決嘛──」
  「林願浧!你那個不叫做預防,也沒有什麼避免受到影響,而是自己主動跳進去被牽連好嗎!」
  「但是根本就沒辦法完全確認找到的資訊足夠應對啊──」
  「說到底從一開始你那個『可能會影響到我們』的第六感就不是百分百絕對的東西吧!」
  好笑地看著林願浧和泠喵就這麼爭論了起來,早在泠喵確定要來的時候蕭志傑就猜到這幕一定會發生了,他聳聳肩膀,打算在結論出來前先繼續他的情報蒐集作業,跟著發現了抵達了之後還沒有說過半句話的友人也沒有將視線看過來而是呆立在一旁不曉得在想些什麼。
  「阿仁,你是站著睡著了嗎?再怎麼想睡這裡也不太適合啊──」
  聽著蕭志傑的調侃,陸仁只差沒有翻個白眼送給對方。
  「沒有睡,你才沒事站著睡覺,肖仔。」
  「欸!說好不用台語叫綽號的!」
  轉回身沒好氣地給了蕭志傑一個手刀被接住,陸仁忽略掉來自對方的抗議,索性插進還沒討論出行動方針的兩名友人中間。
  「哪、分開行動吧。」
  「阿仁?」
  訝異於陸仁的主動提議,林願浧和泠喵馬上就各自帶著困惑與不贊同的目光看了過去。
  「一直耗在這邊也不是辦法,等一下天黑了就麻煩了吧?」
  沒有多管友人目光裡的含意,陸仁只是逕自闡述著自己接下來的行動預定:「你們裝作誤入之類的從正面過去引開注意力,我從另一邊進去找……大概順利的話就能找到讓阿願這麼在意的情報。」想了想,還是沒有把自己又看到奇怪氣旋的事情說出口,他大致掃視了友人一圈姑且徵求了同意:「找到了或者確定沒什麼問題就回去,以最不會惹危險上身的方式為主要行動方針,可以吧?」
  最先從陸仁的提議反應過來的是從一開始就在等待結論的蕭志傑。
  「照阿仁的規劃行動啊,還真是不只是難得四人同行這種程度的事呢,這次這個才叫做真的令人懷念吧?」
  接在蕭志傑的壞笑之後,泠喵沉思了兩秒也開口做出決定。
  「分開行動可以,不過我和你進去找、阿願和蕭仔去正面誘敵,這樣才是最能徹底執行你行動方針的方式。」
  聽著泠喵不容反駁地決定好分組內容,林願浧淺淺一笑,看著陸仁拍上其肩膀。
  「嗯,阿仁你都這麼說了就只好交給你了呢。」
  陸仁只是略顯困窘地搔了搔腦袋,對於友人們就這麼全盤接受的信賴有些受寵若驚。
  「那……天黑前解決掉吧,待會見。」
  「待會見。」



  混亂棄置的雜物、畫滿塗鴉的斑駁牆面:他打量著周遭的環境,再又彎過一個轉角之後將目光定回那個幾乎與自己同高的背影。
  ──除了同高之外,也與自己無比相像,他們少數擁有的不同處就只表現在他即使沒看到也能清晰想像出來的表情及這一整個空間裡沒有絲毫收斂意思的暗色光影。
  「……還要走多久才會到你要帶我去的地方?」
  終究還是忍不住問了出口,他在語音落下的同時跟著前頭的人一同停下腳步,看見那轉頭過來正面與自己對上目光的人,確實如他所想的那樣──帶著令他無比懷念的也無比厭惡的、大膽不畏的笑容。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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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日安,許久不見……!
雖然網路連載還沒結束,但還是先為大家帶來新消息!
12月的CWT53將會販售第二集的實體書,總字數粗估應該會超過6萬字www(比第一集多了兩萬真是嚇人啊)
以及後續的章節將會在場次結束後陸續放上來這樣!

很抱歉因為現實工作的心力損耗太不一定,今後連載沒有辦法維持固定的時間,還請大家見諒
那麼,再次謝謝看到這裡的各位!讓我們12月場次或場次後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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