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的愛│春牧春]唐揚炸雞與蜜柑果凍 [G]

－夫夫的日常流水生活帳，時間軸跳躍／沒劇情／只有蠢萌甜餅

－CP春牧春


1.關於超市購物

今天是二人久違的休息日。
上午已經將家裡打掃得一塵不染，將要洗的衣服分類放進洗衣機，然後打開冰箱檢視一下食品的庫存，腦內構思下星期大概想要做的菜式和需要添購的東西，然後關上貼著貓貓便利貼的冰箱。
便利貼上還寫著家裡另一位，現正在沙發抱著還沒吃光的薯片就趴著午睡的人的幼稚字體。
雖然有點不忍心叫醒睡得快流口水的他，但還是背上藍白色的包包，走過去輕輕地幫他放好薯片袋子，然後拍了拍他的背。

午後陽光溫暖地灑在地板上，微風吹拂飄揚的窗簾，是難得安靜又平和的下午時光。

他瞪開眼睛，面前是穿著暖色襯衣，浴在耀眼日光下對他露出溫柔微笑的人。
他毫不猶豫就抱住湊上去將吻輕輕印在唇邊。
他忍耐了好久才忍不住笑著推開他。
「真是的…你睡胡塗了吧，春田前輩。」
「才沒有噢！話說回來…」趴著的春田創一坐了起來，看到他肩上的包包「牧，要出門嗎？」
「對，我要去一趟超市採購，所以麻煩你看家了，絕對不能睡著喔。」
「啊…等等，我也一起去！」春田立即跑到樓上換了一件藍色襯衣，五分鐘不到就又跑了下來截住正在玄關打算出門的牧凌太「就說～你等等我嘛。」
牧不禁翻了一個白眼。
「春田前輩是打算去買零食吧，我看到便利貼上的請求了。」
說罷還將吃著魚的貓貓便貼拿出來。
「這是其中一個原因啦…吶吶牧，薯片買五包的話──」
「兩包，不能再多了。」牧凌太斬釘截鐵地打斷了春田的妄想，卻將有春田字跡的便貼小心奕奕地褶好放在內袋裡。
「誒……吶，真的不可以嗎？三包的話。」
春田牽起牧的手晃了晃，在陽光充沛的街上不顧形象地撒起嬌來。
「別湊過來，真是的！你到底幾歲？春田前輩。」牧不自覺上揚的嘴角暴露了他心情很好的小心思。
「春田創一，今年三歲！」
「你還真好意思說出口呢。」牧看著那裝幼稚卻滿臉褶子的蠢模樣就嫌棄地一把推開「話說回來，春田小朋友，在這麼光天化日的大街上牽著我的手，你就不怕被人看見誤會了？」
後者仍然繼續不死心地又纏了上去。
「哎，我才不管他們呢。等等嘛，牧，三包！三包總可以了吧！」

這樣的拉鋸戰一直持續到超市貨架上。

牧凌太在零食區放下那個長不大的三十四歲大叔，並留下只能挑兩包薯片兩盒巧克力三包牛奶軟糖和三罐蜜瓜汽水多了就沒炸雞吃的叮囑，自己回到新鮮食品區去了。
走在四周都是忙於探購的家庭主婦之中，牧在貨架上仔細地挑選著合適食材。
綠色疏菜要多買點，春田前輩不喜歡吃青椒，但最近似乎蠻喜歡吃沙拉的，可以多做一些。
肉的話，雞肉是必須的，上次煮過炒豬肉片春田前輩吃了兩碗飯，也買一些吧…配胡蘿蔔，還有洋蔥。最重要的是營養均衡，所以剛好打折的水果可以買多點。
牧拿起手上的蘋果，想著可以把它切成兔子的形狀，放在沙拉上，即使是偏食的春田前輩也一定會滿臉笑容地吃下去吧，還會大聲叫嚷著好好吃呢。
笑容不禁爬上了臉龐。
每天給他料理配搭健康的早午晚飯，像現在這樣想像著他會喜歡的菜單，試著做不同的款式，然後看著他吃得喜滋滋的，心頭就會被幸福感填滿。
要是能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

「怎麼在看著蘋果發呆，牧？」
春田無視身邊的家庭主婦看著他倆奇怪又羨慕的目光，將手上抱著的零食全都放進購物車，然後又從冰箱貨架拿起了牛肉「吶吶牛肉片大特價喔！！這看起來超好吃的～不如買回家試試？」
「買是沒問題，只是…」牧將蘋果放進購物車，然後倏地露出了沒好氣的表情「真是的，我不是說過，薯片只能買兩包汽水只能買三罐嗎？這─些都是什麼？」
「啊…也就三包薯片嘛，這個是新口味啦我想吃好久了！」
「春田小朋友。」
牧凌太微笑地拿起購物車上的雞肉。
「你要一星期份的炸雞還是薯片？」

春田創一，這次也含淚地將薯片放回貨架上了。

「嗯…洗衣液要一瓶，還有沐浴乳。」
「遵命！」
「錯了，不是這款，是旁邊那款。」
「牧牧牧～這款牙膏有贈品喔！是鋼彈的匙子！」
「咦，但家裡還有存庫…好啦你收起這快哭的樣子，只能買一份喔。」
「好耶～！」
「啊，這個不是牧喜歡吃的蜜柑果凍嘛，特價了多買點吧。」
「可以嗎？我每次吃的時候你總是一臉不高興。」牧忍不住笑了。
「是我買的話就可以啦～」春田將蜜柑果凍都放進車裡「其他人的不行！」
「為什麼？」
「…總之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春田愉快地把貨品放上購物車，牧則仔細地對照著清單，有時遇上難得打折的特價品就互相討論一會，但最後還是由打點一切的牧作最後決定。
終於採購完畢，春田難得地讓牧在外面等著他，緊張地說著「我負責付錢和提東西就好」一邊將牧推出去。反正那傢伙肯定又想暪著他買什麼東西，而那東西是什麼牧大概也能猜到，臉龐倏忽一熱。
明明是個腦年齡八十五歲彷彿長不大的男人，卻總是因為他而心跳加速的自己，也許已經病入膏肓了。

「今晚晚餐吃什麼？牧。」
「春田前輩你想吃什麼？」牧凌太瞇起眼睛笑著問。
旁邊的人提著大包小包在夕陽下奔跑了兩步，興奮得手舞足蹈。
「當然是炸雞！還有沙拉～然後甜點就吃蜜柑果凍吧。」
「沒有了？這樣就夠了嗎？」
牧凌太走到他身邊輕輕挽住了那雙手臂，幫他提一袋日用品，並湊近他耳邊悄聲問道。
「剛剛你在超市買了的東西，今晚不打算用嗎？」
「你你你…我才不知道你在在說什麼…！好啦快回家！」

踏著回家的腳步，今天也是非常充實的一天。

2.關於七夕

「啊！這不是牧君嗎？今天來派傳單了呢。」
公寓的管理人森崎阿姨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讓專心於把單張放到信箱內的牧凌太稍微嚇了一跳，但他隨即就非常禮貌地向對方問好。
「吶，你有沒有跟春田聯繫？那傻小子現在怎樣了，在上海過得還好嗎？阿姨我可是蠻擔心他的，畢竟獨自身在異地，他又感覺是個單純不會照顧自己的孩子。」
聽到從別人口中提起春田創一，牧的心就倏忽一暖，想及他笑容就不自覺的掛在臉上。
「春田前輩在上海過得很好，他已經適應了，現在正努力著呢。」
看見森崎阿姨一臉放下心來的表情，還真的是受到所有人喜愛呢，春田前輩他。
牧如此感慨著。
「那他在上海有沒有找到女朋友？我一直都還想幫他找對象來著，最近幾個女孩子都不錯的。」
「他……好像，已經有婚約了。」牧難得有點結結巴巴地吸了吸鼻子，耳朵瞬間紅了。
「真的？！那真是恭喜他啦，他之前還一直叫嚷著好想快點遇到命中注定的戀愛，叫得我都替他急了。對方是個怎樣的女孩，一定很會照顧人吧，牧君你見過他嗎？」
牧凌太微笑地搖了搖頭，耳根已經紅到快要滴出血了。
「大概，是個有點麻煩的人呢。與其說是很會照顧人，不如說春田前輩很會包容他。」
明明是曾經因膽怯和害怕受傷而逃避的自己，春田最後卻仍然跨越一切選擇了跟他在一起，每次思及此牧都會鼻酸，閃爍的眼睛幾乎快要忍不住淚水。
幸好對方並沒有發現。
「那牧君呢，需要我介紹女孩子給你認識嗎？不過你這麼帥應該是不用操心的吧！」
「謝謝阿姨的好意。」牧深深的鞠躬，將眼眶中的淚光悄悄吞回去，瞇著眼睛笑得燦爛。
「不過不用了，我已經遇到了這輩子都要和他在一起的人。」
「年輕真好啊。對方能被牧君喜歡著，一定也很幸福吧！對了…今晚是七夕，我們多了一枝竹子，牧君不嫌棄的話就拿去吧！」森崎阿姨突然熱情地從不知何處拿來了竹子，並把它送了給牧。
「咦，可以收下嗎？」
「可以喔，今晚和戀人一起將願望掛在竹子上吧，絕對會實現的！」

可惜戀人不在我身邊呢，牧凌太嘆了一口氣。


獨自回到春田家，收拾好家裡並簡單地煮了一頓晚飯後，夜幕已然低垂。牧將竹子擱在庭院，然後隨意地坐在走廊，拿起從商業街買回來的七夕裝飾，好好地將竹子修飾得美輪美奐。最後開始下筆在七彩色的和紙字條上寫起了自己的願望。
即使現在只能孤單一人也好，牧還是認真思考了自己想許下的心願，並一字一句的寫上去，不知不覺間已經寫了一大疊。
傷腦筋，他會不會太貪心呢？
要是神明看到了絕對會吐糟的吧，可是沒辦法嘛。
這時候手機適時的響了起來，是只屬於那個人的鈴聲與視像通話請求，牧不禁苦笑，看來神明並沒有嫌棄自己的貪婪，倒是已經幫他實現了第一個願望。
他心懷感謝地按下了接聽。
「牧牧牧牧～！今天是七夕節對吧，聽我說聽我說嘛！」一旦接通了來電，相距二千公里的戀人的臉龐就出現在眼前，笑容依舊是那麼溫暖又可愛，讓牧對彼此身在現代而不再需要千里迢迢渡銀河才能相見這件事，感到無比欣喜。
「怎麼了？話說春田前輩晚餐吃什麼，不要告訴我你又是吃快餐。」
屏幕裡的春田創一樣子突然變得支吾起來，果然是個完全不懂說謊的人。
「真是的，不是說過了快餐不健康，你好歹也自己煮個簡單晚餐吧，一個人在海外身體健康很重要。」
「沒辦法嘛…我煮的好難吃喔，我自己都吃不下去。」春田誇張地搖頭慘叫，在沙發滾來滾去，晃得鏡頭都快要看不清了。
「都老大不小了，應該自己學會煮飯啊。」牧的說話毫不留情，害鏡頭晃得更厲害了。
「不要！！」
「不准不要。」牧沒好氣的說。
「啊～好想吃牧做的炸雞！這一定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春田用那張性感的厚唇又開始撒起了嬌，紅紅的水潤潤的，還在叫嚷個不停，害牧此刻看得痴迷，真想吻上去堵住那張吵鬧的嘴。
「春田前輩這麼說是犯規的…」忍住了想抱的衝動，牧咧嘴笑了「而且你盆節會回來吧？到時候就可以吃了，再忍耐一下啦。」
再忍耐一下就好，這句話也是牧對自己說的。
「對了牧～今天是七夕節對吧？中國這邊也有七夕喔，不過他們過的日子跟我們不一樣，是我今天聽同事說的。他們過的是中國曆，當天還會煮湯圓吃，我今天也有吃到，甜甜的好好吃喔！」
「湯圓嗎？真想吃吃看呢，也想試著做做看。」
等你回來的時候就做給你吃吧。
「然後吶，因為今天不是中國曆的七夕，所以他們那邊也買不到竹子，我只能夠把願望掛在曬衣架上了。」春田將鏡頭移到陽台處，只見黑夜裡的曬衣架掛了不少歪歪斜斜的字條，成功令牧被逗笑了「牧現在也在寫許願字條吧？你許了什麼願望啦？」
凝視手邊滿滿的一疊七彩字條，牧故弄玄虛地壞笑「不告訴你。」
「誒為什麼？！啊…我先告訴你我寫的什麼好了！」春田跑到陽台，然後鏡頭上出現了他寫在紙上醜醜的筆跡。

好想念牧，想快點見到他。

好想吃牧做的炸雞，吃一輩子。

牧的心願能夠實現。

牧過得幸福快樂就好。

和牧結婚，永遠在一起。

「……春田前輩果然是笨蛋。」
又鼻酸了。討厭，自己何時變得如此軟弱，僅僅簡單幾句就被攻陷，真是太沒出色。
這都是春田創一的錯，是他令原本冷靜自持的牧凌太整個人都變得奇怪了，又哭又笑的像個跟他一樣的傻瓜，所以為此絕對要負起責任來。
「把願望說出來就不靈驗了。」
「誒？！那那那…牧那怎麼辦？！」春田抱頭大叫，把頭髮都揉亂了。

連慌張都這麼可愛，真是的這個人絕對無藥可救了。
喜歡他的我，也同樣無藥可救。

「罰你再抄一次吧，全部喔。」
「等等！！」
就在耳邊還能傾聽春田向神明求饒的嗓音時，牧懷著虔誠的心，在點點繁星下將願望字條掛上竹子。

希望春田前輩永遠幸福快樂。

春田家宅平安，身體健康。

希望春田前輩的心願能夠實現。

春田前輩一生一帆風順。

春田前輩能學懂照顧自己。

希望能跟春田前輩永遠在一起。

3.關於花火大會

在衣櫃找尋了一小時，無果。
窗外的天色已開始轉暗，春田創一整個人都開始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額髮被雙手揉亂，房間內的衣服都被他翻過一團亂糟糟的，待回被牧看見了絕對會被教訓吧，可仍然還是沒找到以前曾經穿過的浴衣。
啊啊真麻煩！
雖然穿便服去也可以，但是嘛…春田圓圓的眼睛轉了一圈，難得盆節能休假從上海回來，一想到這是和牧初次的夏祭約會，就覺得絕對不能缺少浴衣、花火和蘋果糖嘛！春田為自己這彷如初戀般心跳不已的想法感到一陣羞恥地又搖了搖頭，表情誇張的在床上打滾掩臉阻止思緒繼續奔騰下去。
自己都已經是三十多歲的大叔了又不是十五六歲的女子高中生你到底在憧憬什麼鬼啊！？
牧今天難得回了老家並說彼此各自從家裡出發去花火大會，總覺得…他一定會穿浴衣的吧？絕對會吧！穿浴衣的牧想也知道肯定非常可愛，如果自己不穿他搞不好會有點失落呢。
經過一番掙扎春田創一終於還是決定了撥打那個好久都沒聯絡過的電話，電話接通後傳來的熟悉嗓音似乎仍有點抱怨的意味。
「你這臭小子原來還記得有老媽的嗎？」
「哎呀，我怎可能不記得媽媽嘛…話說回來那個ATARU君到底是誰啊你真的沒有被騙嗎？」
「被騙也比在家被你氣死好，一天到晚連自己都照顧不了的蠢兒子。」
「你好煩啊！」春田又想反駁回去，然而約定的時間愈來愈近，他急得都快要跳腳「啊對了，我的浴衣放在哪裡啊，房間怎麼都找不到？」
「因為在我的房間裡啊，右邊衣櫃最下層。你是跟牧君一起去花火大會吧？別老是麻煩人家照顧你！好啦我先掛了。」
面對被掛掉的電話，春田創一呆滯了三秒，才皺著眉地歪了歪頭。
啊，原來在老媽房間裡啊。
但是……誒，老媽他，什麼時候認識牧的？？？

夜色漸濃，當夕陽西下華燈初上，天邊的暮色開始被星空覆蓋，在道路上逐漸淹沒於人潮間悶熱的空氣中，慌忙失措缺氧之時，口袋裡的手機卻適時地響了起來。
『我在神社的鳥居下等你。』
伴隨著蟬鳴。
走過如波浪般洶湧的人群，春田終於在燈光璀璨的紅色鳥居下發現了小空笑著地瞧自己揮舞的手，還有站在她旁邊，穿著一絲不苟的白色條紋浴衣的牧凌太。
春田的眼瞳倏地閃爍著光，嘴角上揚，穿著涼鞋卻像平日上班趕車一樣疾走如風般跑了過去。
那種心臟砰砰跳動的感覺在穿過人海會合之際達到了巔峰。
「春田先生晚上好。」同樣穿著水藍色漂亮浴衣的小空向他問好，姣美的妝容下是親切的笑臉「不過，春田先生果然非常適合穿甚平呢。」
瞄了瞄自己翻了衣櫃很久才終於找到的紺色蜻蜓圖案的甚平似乎還有點皺，春田就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後腦勺「小空你才是，穿得可真是太美了。」
下一秒就收到身旁的牧投來凌厲的眼神，還有後腰的肉突然被用力捏住的痛感。
「不不不不痛痛痛…牧牧牧牧！」
「哈哈，放心啦我不會阻擾你們的，既然春田先生已經來了，我的任務就完成啦。」
「你的任務？」春田聽得一頭霧水。
「對。因為如果我不在身邊的話哥哥就會被很多女孩子甚至男人搭訕喔。」小空笑著地迎向牧卻被他揉了揉腦袋，阻止她繼續說下去「好啦好啦，我的朋友在那邊就先失陪了，春田先生你和哥哥玩得開心點喔。」
目送小空的離去，牧才將視線移到春田身上，並用修長的手指輕輕撫平紺色甚平上的小皺褶。
「…我以為你會穿便服來的。」
在燈光下牧更顯白皙的臉龐綻露著笑意，濕漉漉的大眼睛閃爍著宛如星辰的光芒，春田不禁凝視了好久，卻在四目交會時又驚悸地移開了視線，不久後又被吸引，循環了好幾回。
「剛才你捏得我好痛喔。」春田委屈地道。
「那是你活該，誰叫你打小空的主意。」牧不理他徑自向前走，卻被春田一把扯住了衣袖。
「才沒有呢！我一直看著的人是牧喔？」感覺到了掙扎交纏的手指又再用力一點，便牢牢地將那雙漂亮的手牽於自己手心，春田害羞地抓抓頭笑了「今天的牧…好好看喔，真的，閃亮閃亮的。」
…那明明是我的台詞才對。
牧眨動低垂的眼簾，纖長的眉睫下眸光流轉，朱色的薄唇加深了笑意，悄悄回握住十指緊扣的手。
「好好牽著我，別走丟了。」

五光十色的彩燈下是熱鬧非常的祭典，到處都充斥著商販的叫賣與孩子的笑聲，人群熙來攘往摩肩接踵，食物令人垂涎三尺的香味與棉花糖甜甜的味道混和彌漫於空氣中，始於夏日限定的風物詩。
還有從遠處就能清楚看見的，那個人拿著食物跳脫活潑地笑著的身影。
「牧牧牧～！這個！我買到了！！這章魚燒可好吃啦！還有蘋果糖，你也快來嚐一口？」
熱騰騰的丸子從春田手中遞來，牧卻微笑地挑他吃過的蘋果糖將嘴咬一口，香甜的味道擴散於味蕾與周遭的空氣，被牧握住的手彷彿發燒般的滾燙。春田看著閉上眼睛把蘋果咬著含住的牧，臉上倏忽昇起連夜色也無法掩蓋的熱意。
然後他也不服輸地一同瞧蘋果咬了一口，鼻子與鼻子輕輕的相撞，舌尖的甜味滿溢在笑意間。
「真是的，剛才已經吃了冰淇淋烤肉還有炒麵玉子燒，你再吃就要壞肚子了春田前輩。」說罷牧就果斷沒收了春田手上的食物。
「還不是因為牧都只吃一點點啊，害我只能自己吃掉餘下的…好飽喔！」
「你就不懂節制一點，都多大的人了還像個小孩子看到路邊攤就興奮。難道春田前輩好久沒參加過祭典了？」被牧若無其事地截到了痛處，春田只能落寞地鼓起了臉噘著嘴。
「是是是，我的確是好多年沒來玩過啊，畢竟只得一個人的話來祭典也沒意思不是嗎？」
「……好啦別生氣了。」對春田創一奶聲奶氣的軟刀子撒野最沒轍的牧輕輕撫過他的頭，一旦提起曾經因分開強忍悲痛的過往，心頭就莫名揪緊「現在我不是陪著你來了嗎。」
「對喔，所以牧你要陪春田一起戴超人面具，還要一起玩射擊遊戲，還有撈金魚！這個我可厲害了，高中的時候就曾經把池裡的金魚都撈光光害店主都要哭鼻子的向我求饒呢。」
「是嗎，還真是厲害啊春田前輩。但你不覺得被袋子困住無法好好游泳的金魚很慘嗎？而且你肯定做過將金魚放生大海這種傻事吧！」牧說到一半春田就由一臉得意到開始變得五味雜陳又困惑又驚愕最後張大了嘴，看著他連牧都忍俊不禁。
冰涼的水滴卻在半空劃破悶熱的空氣，倏忽從夜幕降落在牧的衣領。
「開玩笑的。」感覺到涼意的牧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然後連手心也感覺到水滴的流淌。
「真是嘛～這一點都不好笑！雖然…我真的幹過這種事…老媽也罵我這樣做的話金魚會死掉…」然而春田卻在此時靈光一閃似的抓住了牧的衣袖「對了牧！我媽怎麼會跟我提起你？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啊？」
牧凌太瞬間瞪大眼睛啞口無言。

下一秒傾盆大雨而至。

「嗚哇！怎麼突然下大雨了！？」在人群四散與叫嚷的頃刻混亂之中，春田只能在滂沱大雨裡立即跑到最接近的屋簷躲雨，身上的浴衣與頭髮都被淋濕了，正當他還想向牧抱怨這場突襲的過雲雨，卻發現本應在他身旁的人已不見蹤影。
這下輪到春田創一瞬間啞口無言了。
「……誒…不，不是吧？牧在哪？」

屋簷外的雨很快就停了，然而當一切都回復熱鬧如常，春田卻只餘下自己一人。
他慌張地握緊雙拳，又安慰自己沒事的只是一時走丟了很快就能找回牧，然而當發現手機因為嫌麻煩交給牧放在他的包包裡時，春田創一才意識到自己可真的是兩手空空的狀態。踏過地上淺淺的水窪而不自知，聽覺淹沒於蟬鳴與人海的談笑聲浪間，放眼所見皆是熙熙攘攘的身影與明明滅滅燈火。
自己卻像飄浮在海中心孤獨一人般窒息。
春田的腳跑起來了，他不知道為何要跑，也不知道目的地在哪裡，眼睛該安放於何處，腦海完全空白一片。他在撈金魚的店前碰到了千珠和他的男友，卻只拜託了她幫忙找尋牧的蹤影；他在玉子燒的店前見到麻呂與蝶子夫人，卻只能點點頭問句好；他在前往海濱的轉角遇到了正在演唱情歌的鐵平與舞舞姐，卻只能拒絕一起高歌的邀請。
他其實是個害怕孤獨的人。
他在路上也曾遇到許多親切的人。
然而他現在想要的，僅僅只是那一個人。

璀璨美麗的火光照亮夜空，爆炸的轟隆聲響徹耳畔。
只要抬頭就能看見天上一朵朵綻開的五光十色的花，燃燒著短暫的一瞬燦爛。

那是期待已久的花火大會。
預想的浴衣、蘋果糖與花火的夏日約會妄想已拋諸腦後，穿過海濱草地上正在觀賞的人群，春田氣喘噓噓地扶住膝蓋，眼前漂亮的煙火突然變得模糊起來。
啊咧，這是怎麼回事？
原來於茫茫人海兩個人要相遇在一起，是如此艱難的事啊。
不過沒關係的，只要還記得回家的路，只要回到家就能見到他的。
只是，如果當時能夠緊緊地牽著他的話就好了。

砰──

現在，好想見他啊。
好想好想。

砰──

「春田前輩！」
耀眼的橘紅色與藍色的花火一瞬間在夜空爆炸，照亮春田創一的視野。
只見他隔著人海，白色的浴衣被染成他最喜歡的橘色，原本整齊的額髮在風中亂翹著，濕漉漉的閃亮眼眸彷彿鑲嵌了火光，氣息與自己同樣紊亂，手上還拿著吃了一半的蘋果糖。
對上視線的一剎那，宛如初見。

身體比頭腦更快作出行動，瞧著那唯一的目標奔跑過去。在雙手終於擁抱到牧凌太的時候他才發現，一直在耳邊響過不停的既不是蟬鳴，亦不是打上花火的聲音，而是自己急促顫慄的心跳。
他安心地將臉深深埋在牧微濕的肩胛，撲鼻是和自己一樣的洗髮液的味道，卻又挾帶著牧獨有的香皂氣味，還有完全貼合的胸膛處那相同的，心臟強力振盪的頻率。
交纏的身體與手臂讓他猶如回到在晴朗的初夏求婚的那一天。

「…春田前輩，我會努力得到你母親的認可。」
「什麼？大聲一點我聽不見。」
眼花繚亂的煙火再次於黑夜綻放，現在卻竟有點嫌棄它太過於嘈吵，然而飄渺半空的彩雲火光下映照著牧溫柔的微笑，又讓他看得目眩神迷。
可他又哪知道在牧的眼裡，自己的單純笑容亦同樣迷人。
牧將臉龐湊近春田耳邊，用低沈的嗓音輕輕地呼喚他的名字。

喜歡你，春田前輩。
最喜歡你了。

擁抱的手臂加重了力度，春田創一毫無猶豫地閉上眼睛吻向那張吐出告白的唇，柔軟的唇瓣互相吸吮婆娑，又若即若離。
「這麼多人你不怕被發現嗎？」
「不怕～因為牧將來就是要嫁給我的嘛。」
「誰嫁你啊，明明是我娶你。」
「不不不，我是男朋友喔當然是牧嫁給我啦！等等──」

話語又再一次淹沒於牧捨身的獻吻。

4.關於恐怖電影

春田創一，三十四歲，現在對自己一小時前的決定感到無比後悔。
沒錯，他就不應該去問難得守在電視機前的牧凌太到底在等待什麼節目。
也不應該在晚飯的時候向他訴說「最近天氣好熱啊快熱死了好想變得涼涼的」這種話。
但最錯誤的果然就是答應了他一起看電視這個提議吧。他應該先去洗個澡，再回房間打遊戲，而不是待在電視前看怪物與鬼魅瞬間出現咧嘴狂笑血流披面的恐怖畫面。
這下別說去洗澡，連獨自去廁所他都要嚇死了。
「啊…別出來別出來別出來別出來！！不不不不！！！出來了！！啊啊啊啊！！！」春田靠在牧的肩膀上用力摟著他的手臂瞧電視看了一眼，然後又被眼前的恐怖場面嚇得尖叫起來，瘋狂地抓著身邊人的衣袖死命不放，嘴巴張大得可以吃下一個拳頭。
而身旁的牧凌太也的確忍住了想揍他一拳衝動，只是向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我說，衣服要皺了！你就別再拉扯了啦。」
「可可可可是我太害怕了！！真的！放過我吧別再出現了！！！不不不就叫你別再來了啊啊！！！」畫面變成了一片血紅，春田也歇斯底里地將身體縮成一個球，渾身上下連腳趾都在抖個不停，彷彿遇上獵食者的小動物般，無助地向牧的懷裡靠。
牧凌太臉上卻閃過一絲快要耐不住的，計劃成功的愉悅微笑。
「是春田前輩說想要涼快點啊，既然害怕你為什麼要勉強自己看呢？」
「明明是你問我要不要一起看的！！我在想啊難得牧會守在電視前等待收看的節目應該也會很好看吧，我想陪著你一起看嘛。但你怎麼不告訴我這是恐怖電影啊？！」
「我以為你知道啊，畢竟經常守在電視前的是春田前輩，而且這電影的確很精彩沒錯呢。」
「不不不不這哪裡好看了明明恐怖到不行！而且竟然在家裡發生這也太狡猾了吧？！又廚房又浴室什麼的…我我我我還怎麼敢上廁所啊！！」春田想想待回還要自己去洗澡、自己回房間睡覺什麼的，就一陣哆嗦，這下真是從心底覺得發寒了。
「這樣不挺好的？題材來自生活啊。只是我還真想不到春田前輩這麼膽小，太沒用了。」牧嫌棄地抽走他被春田摟著的手臂，只見春田顫慄過不停的手又牽上來，淚眼汪汪地不斷搖頭用求救的眼神凝視他。
「我我我只是一點點害怕啦！真的只是一…點點…嗚哇哇哩！！」
明明臉上依然毫無波瀾，牧的心裡卻彷彿被擊中般砰砰跳動，春田創一怎可以這麼可愛啊他是吃可愛長大的嗎！那扭動的腰那蹭著他的受驚臉真的太犯規了簡直真實存在就是罪，如此可愛的一面他發誓絕對不能被其他人看到，得是他一人獨霸的福利。
「真是的，你別勉強自己陪我了。」牧使勁地壓住快要溢出的笑意。
「那…那…把電視關掉好不好？吶～都看了一小時了，足夠了吧？」
二人對視沉默了片刻，牧凌太卻用冷淡的語氣回絕。

「不要。我還沒看夠呢。」

春田創一就算再鈍感也瞬間感覺到，他戀人的抖Ｓ裡人格上線了。
這下可不妙。
「吶～～別看了啦～我們一起打遊戲好不好？牧牧牧牧牧…」
「就算裝可愛也沒用的，要不春田前輩你自己先去洗澡回房間吧？我一個人看也沒問題。」牧對不斷搖頭蹭著他肩窩的春田視而不見，露出得意的笑容「啊，廣告時間要完了。」
「不不不！！我不要自己去！我絕對不要，牧你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嘖。」
「喂…你覺得我很煩吧？！絕對是在嫌棄我煩到不行對不對？」
想不到自己也終於體會到了被年下戀人嫌棄的滋味，春田抱頭委屈得像個三歲的孩子。
「我只是感慨春田前輩還真的是個膽小鬼而已，看完恐怖電影連廁所都不敢自己去只會哭鼻子，看來十個缺點還可以再加項新的。」牧也不服輸地反駁起來，對話徹底變成了小學生式沒營養的吵架了。
「對喔！！我就是個膽小鬼喔真是對不起呢！我就不該多管閒事來陪你看恐怖節目，這都是我自找的哼！」春田做了個鬼臉，即使生起氣來也只會隨手丟幾張紙巾的他根本毫無殺傷力。
牧也只是把紙巾拾起來糊他一臉反擊「用它蓋著眼睛吧這麼害怕的話。」
只是眼前一片黑暗卻能聽到空洞的恐怖音樂與尖叫，過份的想像力似乎比看著畫面更令人恐懼。
「我不管你了！！我去洗澡！」春田創一最後還是決定硬著頭皮站起來獨自跑到浴室去。
身邊沒有了他的囉嗦與抱怨，客廳瞬間回復了安靜，只剩下電影的嚇人音效與逐漸變冷的空氣。

牧凌太卻忽然覺得眼前正在播放的電影非常沒趣。
說恐怖節目很精彩沒看夠，其實都只是為了逗他。

怎麼這就讓他逃跑了呢，那張驚慌到眼泛淚光的可愛表情，顫抖地縮成一團的身影，還有那雙因為害怕而不斷主動靠近抱緊的手臂，充滿著沸騰體溫的胸膛，和他相同洗髮液香氣的頭髮，撒野時拖長語氣連續呼喚名字的聲音。
哪裡都令人該死的心動眷戀。
自己剛才是不是做得太過了，待回好好的安慰他吧。
牧抱著膝蓋一邊反省自己仍不成熟的易怒性格，一邊盤算著如何哄回那個逃走的小可愛。此時走廊卻突然傳來了一陣慘叫，是正在浴室裡洗澡的春田的嗓音。
牧這下徹底慌了。
難道他太害怕所以摔了一跤？
想也沒想立即衝到浴室打開了門。只是那句「春田前輩你沒事吧？」還沒趕得及說出口，他就已經被濕漉漉的身軀用盡全力地抱了滿懷。
正在噴著熱水的花灑撲面將他倆淋濕，室內被水蒸氣燻得煙霧迷漫，加上緊貼在一起的身體與心跳，那熟悉的場景與氣氛頓時變得曖昧起來。牧撫摸著他背部浸泡於溫暖中的濕潤皮膚，水珠晶瑩剔透地掉落於眼臉旁的小巧淚痣，然後流竄到精緻的鎖骨與變得透明的衣服裡，害春田忍不住親了一口。
角色似乎跟過去調換了。
但牧這次很有信心自己絕對不會再被他推開。
「吶…我果然還是害怕到不行，今晚完全沒辦法獨自洗澡和睡覺了，該怎麼辦啊，牧你要付起責任來。」
牧將臉悄悄枕在他的肩膀上，聽他在耳邊低沈的囈語撩撥起深處的渴望，同時默許了他開始不安份地游移的手。
這種時候還能撒嬌，真是要敗給他了。
不過自己一開始的目的，不就是讓他投懷送抱嗎。
「那你想我怎麼辦？陪你一起洗澡？然後呢？」不甘示弱的牧瞧春田柔軟的耳朵舔咬了一口，自己解開了鈕扣。


之後牧又壞心眼地租了一堆恐怖電影回來，這就是後話了。

5.關於獨居在春田家的牧的日常

牧凌太每天都準時起床，有時候比手機的鬧鐘更準確。
只需五小時睡眠的他把床單被子收拾好、梳洗、替換早已熨得筆直整齊的西裝，然後走到廚房穿上深藍色圍裙開始做早餐。
一切都進行得一絲不苟，似乎跟以往沒有什麼不同。熟練地燒起了鍋煮雞蛋，然後將南瓜打成蓉，並把面包放進吐司機裡。待吐司蹦出來之後，就是擺好盤子，然後將昨晚早已準備好的飯菜細心地放在便當盒裡。
如果要說有什麼不一樣了，大概就是早餐和便當都只需準備一人份量吧。
這點牧一開始非常不習慣，甚至有點難以言喻的失落。不過他發現了一個解決方法，就是當他做好早餐後，看準自己手機上早已轉設為上海時區的屏幕到達七時，就解鎖向春田創一撥打早安電話。
每每聽到響了好久後才接通的，慵懶得彷彿下一秒就要倒去睡回籠覺的聲音在抱怨，牧就覺得餐桌上的早飯變得更美味了。
當然少不了每天都一定會做的問候。
「早安，春田前輩。」
「不要倒回去睡覺喔，要起床了。」
遠在上海的春田創一有時不得不感嘆，牧凌太大概是全知全能的。他每天都能準時來電喚他起床，甚至連倒回去繼續睡都瞞不過他，連自己上班所需的通勤時間都知曉得一清二楚，讓他總有種二人根本沒有分隔異地的錯覺。
「牧…在吃早餐嗎？」
「對，春田前輩待回也要好好吃早餐呢。」
「…好想吃喔，牧做的早餐。」
耳畔是春田奶聲奶氣的撒嬌，聽得人心都要軟。牧不禁笑了，然後繼續叮囑遠在他方的戀人三餐要吃好，不要打瞌睡，工作要加油。
吃過早餐後就要出門了，取出春田家的鎖匙將門閘關好，走向稍為有點遠的車站。最近本社有新的開發項目，故牧現在每天都要先回本社開會，下午才能回營業部。再配合新一季銷售期的工作的代價就是天天都要加班，武川主任曾經也有提議過讓麻呂接替一下他手上的工作，但他覺得這是春田前輩親手交付給他的客人，無論如何也要自己負責做好。
從春田家出發到本社通勤並不近，說實話老家還比較方便些，然而牧依然每天獨自提早半小時出門擠電車，搬回家裡住的念頭一次也沒有出現過。
即使通勤再不方便，即使加班回家後已身心俱疲，連部長都曾關心過他能否應付，牧也只是笑著說沒關係的。
對，沒關係。
因為這一切都是春田留下來給他的寶物。
他得好好保護它們，直到春田回來。

午餐是在天台上吃便當，偶爾麻呂會來串串門子，向他訴苦與蝶子夫人進展不順，再拍拍他的肩膀說著遠距離戀愛很艱辛吧要加油的應援。偶爾是武川主任會安靜地和他吃飯，問及工作進度與春田在上海的近況後，總會輕描淡寫地提醒他要留意身體別累壞了。
午餐時間結束了，牧看了一下手機的顯示時間，才剛十二時呢。
上海那一邊的春田前輩，現在才開始吃午飯呢。
他今天會吃什麼？嘴巴一定被塞得滿滿的，蹦跳著叫喊著真好吃吧，雖然總是外食可不好。
希望他吃多點菜，早些休息，天冷時記得添衣，能過獨立自理的生活…
然後，偶爾也好，惦記一下自己。

突然，好想念他。
即使僅僅是一個小時的時差，也似乎很遙遠。

好不容易加班完成了工作，窗外已然夜幕低垂，牧在回家的路上拐到wonderful去打算小喝一杯，卻被店內的兩對情侶閃得快睜不開眼。雖然口說並不介意，但看人家在眼前打情罵俏自己卻形單影隻總有點不好意思，幸好總有千珠在給他數春田小學到高中的出糗事，咽下喉嚨的酒才不至於全是苦澀。
「對了，偷偷告訴你的，別和春田說喔。」千珠一邊在流理台抹桌子，一邊笑著道「他總是擔心跟你分隔兩地後感情會變淡，又擔心牧君一個人會寂寞，說著要是我不在牧可怎麼辦這些話。還真是的，他到底把自己當什麼啊，明明只是春田而已！還要我聽他訴整天的苦，用高級烤肉交換的喔！那個笨蛋春田，這麼多年來可從沒對任何一個人如此緊張過。」
牧將手上的酒杯一飲而盡，臉龐倏忽通紅。
這一點，自己不也一樣嗎？
在他去春田房間收拾整理時，總會找到收藏在模型下那張自己曾經寫上筆跡的，已經變皺了的貓貓便簽，或在衣櫃角落裡找到那件染上橘色的白襯衣。還有第一次約會時買下的，現在仍被保存完好的帽子。
然後他就能喜滋滋的繼續努力下去。
寂寞的時候，他總會不自覺地趴在沙發上嗅著那仍殘存的，屬於春田的味道，邊想著他自我撫慰。
每個月總會收到一次春田寄給他的包裹，滿滿的沈甸甸的重量，紙箱裡總會堆滿中國不同的特色食物食譜與異國花朵的種子，還附著一只大大的春田營業虎。真是的，明明已經叫過他不要破費寄跨國快遞了，可是每次看到那歪斜的筆跡寫著自己的名字與地址，將包裹打開的瞬間，牧都有種在打開寶箱的感覺。感受到春田在遠方正在努力奮鬥，自己亦不能氣餒。
因為那是他倆互相維繫的，屬於他們的家。
所以獨自一人的生活再疲憊，他都堅持著打點好家裡所有的一切，就是為了等待那個家的主人回來。
每一天，每一秒，每一分，隨著時間漸漸拉長，分別時間愈久，卻反而陷入更深的思念。
時而為他的失聯擔憂到坐立不安，卻又時而因為他一句說話就感到幸福滿溢。
「…我也是一樣的。」
如此奮不顧身的戀愛，託付終生的覺悟，大概一生人一次就足夠了。

晚上終於回到家，牧快速地打掃了一下，準備好明天需要料理的食材，然後就接到熟悉的手機鈴聲。
今天果然也很準時，牧滿心歡喜得忍俊不禁，邊坐在客廳的矮桌旁拿起資料，邊接受了視像的請求。屏幕上是春田創一嚼著麵條的大特寫，口齒不清地說著自己推掉同事的續攤邀請回房間，這天又遇上了什麼難纏的客人與繁重的工作，還有上海的中華料理有多好吃。
「春田前輩怎麼不去續攤？同事間的良好關係還是該保持的。」
「不啦，去了的話就得很晚才能回來，到時牧就要睡覺談不久啦。相比續攤，我還有更重要的人要見吶。」春田露出了壞笑，如願以償地見到牧故作鎮定的害羞神色「包裹收到沒？我今次寄了月餅呢，還有不同味道的你吃了嗎，有些甜甜的超好吃！」
「吃了。圓圓的金黃色的真像月亮，謝謝你。還有那個叫湯圓的食譜好有趣的樣子，有點像月見糰子但內裡包著甜甜的芝麻，我想試著做做看…這也是中國的節慶食物嗎？」
「對，他們大時大節就會吃這個，配上熱熱的甜湯真好吃。之前有個阿姨做過給我，還說這食物的喻意是團圓，象徵彼此思念的人能夠相見。」春田托著頭倏忽一笑「那時我就想起你了。」
「…傻瓜。」牧將半張臉埋在臂彎裡，閃爍的大眼睛凝視著鏡頭前那對他笑逐顏開的人，心跳不爭氣地加速著「等你回來，我做給你吃。」
「一言為定！」
「不過春田前輩，你黑眼圈都爬出來了，工作果然很辛苦吧。」
「我沒事的，不用擔心我喔！牧你才是…整個人都瘦了，你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飯啊。這個時間還在唸書，資格考試很不容易吧？武川主任還跟我說你最近都在加班，害我擔心死了，你可不要太勉強吶。」要從武川主任口中得知牧的近況這件事對春田來說似乎相當於戀人失職，他不滿地噘著嘴「還有，別吃主任給你的蜜柑果凍喔！」
「…怎麼，你很在意？」看來矮桌下藏著的果凍暫時不能拿出來了，牧調笑道。
才不能告訴他自己只為把時間填得滿滿的，別獨自在家胡思亂想才決定報資格考試這件事。當然多考幾項資格對將來的前路也有益，牧也是對未來有深思熟慮的人。
但再聰明的牧凌太，也敵不過春田創一笨拙的直球。
「當然在意啊，我可是你的男朋友喔。啊不對，是未婚夫！」
即使是平日冷靜自持的牧，此刻也忍不住瞇起眼睛笑了。
「…春田前輩，我很想你。」
那快要按捺不住的心情彷彿令他也變得不再像他，好可怕，該怎麼辦才好。
「秋分假期那個週末我回來一下吧。」春田將頭髮揉得一團亂，最後還是說了出口，並似乎立即就想實行，然而牧卻倏地慌張的阻止了他。
「不行。你那邊的工作繁忙，放假應該要好好休息才對。」
「可是…」
「不准回來。」牧斬釘截鐵地道，雙手已經握緊成拳頭「待這段時間忙完了，我來上海找你吧。」
無論任何時候，春田的幸福在牧凌太心中都是最重要的。
即使自己其實已經想念到快不行了，他仍然拚命忍耐著，不能因為一己私欲增加春田的負擔。
「…剛才不是你說想我的嘛。」春田抱怨道。
牧凌太咬著唇苦笑。

然後把最想跟他說的話，強行嚥下去。

沒關係的，只要再努力一點忍耐，就能過去了。
他卻從沒為意自己過去的戀愛就是因為太沈默忍讓才逐漸磨光了熱情，最後灰飛煙滅。
所以當十五夜那天門鈴響起，牧從書海中醒來迷迷糊糊地打開家門，看見春田家的主人站在眼前的一瞬間，他幾乎忍不住眼眶的溫熱。
那張無機心的笑容如此真實，再沒有時差阻撓，再不是屏幕上的平面，而是直撲過來的熾熱體溫與纏綿雙手，彷彿要將對方揉進身體裡合二為一的擁抱。
這下子牧凌太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到底有多掛念春田創一。
「…笨蛋春田前輩，不是說過不准回來嗎。」
「沒辦法啊，我知道牧是不想我累壞，可是啊…」春田說著就不禁哽咽起來，擁抱的力度又加重了幾分「沒有你在身邊的話整個人都不對勁，我徹底的牧不足了，只有回來才能充電喔…」
「所以我是春田前輩的專屬電池嗎？」牧不禁失笑，將頭埋在那久違的讓他安心的肩膀裡。

身體似乎的確被什麼東西填滿，無法相見所產生的痛苦不安迎刃而解。
猶如磁鐵的兩極，吸附一起就無法分開。

「對了我忘記說啦。」春田的笑聲從耳邊傳來，牧卻了然於心地閉上眼。
「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