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魚之愛 [普]（完）

男人站在甲板上，心不在焉地看了幾眼坐在大陽傘下的妻子和女兒，又看了幾眼除了海浪之外空無一物的湛藍海面。
總覺得好像有誰在盯著他。男人嘆了口氣，努力說服自己這只是錯覺。
對於海，他有著一段不知道該算是美夢還是噩夢般的回憶。如果可以的話，他會一輩子迴避靠近海，甚至是海邊。
但半年前，他的妻子在購物中心抽到了郵輪七日遊的免費旅遊資格，面對妻子與女兒滿是期待與雀躍的詢問，他無法開口拒絕。
大洋傘下的小女孩似乎是厭倦了眼前的景色，窩在母親懷裡撒嬌，希望能到其他地方去玩耍。
女人猶豫了幾秒，抬起頭與男人對上視線，對他招了招手。
「她說想去郵輪的其他地方看看。」女孩的母親替她撥開了被海風吹到臉上的髮絲，有些無奈地對著丈夫開口。「我還想在這裡待一會兒，也許你可以先帶她回餐廳裡吃點東西？」
男人從女人手中接過女孩，一手抱著她，另一隻手捏了捏女孩的鼻子。「我們的小甜心恢復活力了嗎？已經迫不急待地想開始探險了？」
小女孩想起剛上船時讓她吐到昏天暗地的暈船反映，氣鼓鼓地撇過頭。「已經全都好了！非常、非常好！很有精神的好！」
「好好，我們的小寶貝已經好了。那要不要跟爸爸去餐廳吃東西？吃蛋糕好不好？」
原本打算要大聲反對的女孩聽見可以吃蛋糕，不禁在去玩跟吃甜點之間糾結了起來。
「可、可以先吃蛋糕再去探險嗎？」她怯生生地仰著臉，試圖多爭取一點福利。
「如果我們的小公主願意給我一個吻的話就可以。」
「耶！爸爸最好了！」
女孩在男人臉上落下一個響亮的吻，男人又摸了摸她的頭，才向妻子示意他們要過去餐廳了。
「注意一點不要讓她吃太多冰淇淋，會鬧肚子的。」女人不放心地囑咐道。
已經過了早餐時間，餐廳中的自助區只剩下一些水果與甜點，如果想吃點別的東西，要另外向廚房點餐。
男人牽著女孩走進餐廳，找到位子坐下後讓她自己去拿想吃的甜食。
女孩蹦蹦跳跳地走到自助區，看著桌上琳琅滿目的甜食，吞了吞口水。
看起來都好好吃啊。她苦惱地想著。要先吃哪一個比較好呢？
最後女孩挖了兩大勺草莓冰淇淋到碗裡，興奮地捧著冰淇淋往男人的方向小跑步靠近。
「啊！」
眼中只剩下吃甜食這件事的女孩不小心撞上了人，她挖好的草莓冰淇淋一點不剩地全倒在了對方身上。
一直關注著女兒動向的男人立刻衝了過來，邊向被撞到的青年道歉邊把女孩抱起來，安撫地拍拍她的背。
「真的非常抱歉，是我女兒太不小心了。」男人反覆向青年表示歉意。「我會留下聯絡方式，您的衣服我們一定會全額賠償。」
女孩過了好半晌才從嚇傻的狀態中回過神來，含著眼淚跟著父親向青年道歉。
「賠償就不用了，也沒有多少錢。」青年漫不經心地接過侍者遞來的毛巾，擦掉沾在他衣服上的草莓冰淇淋，濃郁的甜膩香氣縈繞著他們這一小片區域。「嗯，這也算是一種緣份吧，介意我跟你們併桌一起吃點東西嗎？」
男人愣了愣，雖然有點困惑為什麼青年的反應這麼不按常理，還是連忙回答。「當然沒問題！」
他們一起走回男人之前佔好的位子，聽著青年吩咐跟在他們身後的侍者上一點容易消化的食物，以及幾樣好吃的甜點。
「讓您費心了。」男人知道青年點的甜食應該是要給自家女兒的，小心翼翼地道了謝。
女孩也乖巧地說了句謝謝哥哥。
青年察覺到他們父女拘謹的態度，想了想，露出了友善的微笑。「不用這麼緊張，我們來聊聊吧。你們是來旅遊的嗎？家庭旅行？」
有了容易聊起來的話題，最初僵硬的氣氛緩和許多，將自己的事都聊得差不多了，男人終於想起該問問青年為什麼會搭上這艘郵輪。
「只是因為一點小興趣。」青年喝了一口侍者送上來的果汁，故作神祕地眨眨眼。「你們知道人魚的傳說嗎？」
「我知道我知道！是人魚公主的故事！我有在書上看過！」吃著蛋糕的女孩開心地舉起手，率先回應。
相較於女孩興致勃勃的模樣，男人則露出了一副不是很想談論這個話題的表情，而將他們的反應都看在眼裡的青年卻直接無視了男人的反感，熱烈地和女孩聊起了關於人魚的傳說。
「所以哥哥會上船是因為人魚嗎？」
「對啊，我聽說這艘郵輪經過的地方，曾經有人看過人魚。」
聊著聊著，昨晚沒睡好的女孩忍不住睏意開始打起了呵欠，男人找到了能夠離開的藉口，隨即抱起已經閉上眼睛的女孩朝青年告辭。
青年揮了揮手向他們道別，最後輕聲說了一句話。
「如果還想知道更多跟人魚有關的事，可以再來找我，我還滿喜歡在甲板上看夜景的。」
男人抱著女孩快步回到他們的房間，先是輕手輕腳地將女孩放到床上，替她蓋好被子以免著涼，然後才任由剛才死死壓抑著的焦慮佔據自己的思緒。
人魚。這艘郵輪航行的路線上，有人見過人魚。
郵輪的下一個靠岸點是哪裡？還有多久才會到？他該說些什麼才能說服妻子和女兒停止他們的遊輪之旅？
男人在房間裡來回踱步，將焦躁發洩得差不多了才做了好幾次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
不要自己嚇自己。他在吸氣與呼氣之間對自己呼籲。都已經過去這麼久了，郵輪的航行路線也不會經過當年的那片海域，說不定是另外一隻人魚呢。
男人後知後覺地發現青年最後對他說的話似乎若有所指，決定要在今晚去找青年問清楚他到底知道些什麼。
終於在甲板上吹夠海風的女人正打算先回房間中休息到晚餐前，一進門卻看見男人滿臉頹然地坐在床沿，嚇得她以為是女兒出了什麼事。
等到她接著看見女孩好好地窩在床上睡覺，鬆了口氣的同時不免語帶埋怨地問了幾句男人為什麼看起來這麼沮喪。
「只是想起了幾段不大好的回憶。」男人勉強笑了笑，讓妻子不用擔心他，先好好休息。
幾個小時後，他們一家三口在餐廳裡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餐。
男人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他的妻子也就當作他先前的狀態只是一時的心情不穩，放下擔憂愉快地協助女孩將擺在她面前的牛排切得更小塊一點。
「聽說晚上會放煙火，船頂有安排觀看的位子，我們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女人提議。
男人想起青年說過的最後一句話，想著自己或許能趁著大部分的人都去看煙火的時候，去找青年談談。
為了今晚的煙火秀，郵輪關掉了公共區域大部分的照明，幽暗的海面上只要抬頭就能望見點點星光。
男人陪著妻子和女兒來到船頂，一個個小圓桌被擺在原本空曠的小廣場中，圓桌上則放了一些飲品與點心，供來觀看煙火的乘客食用。
左右來回張望了一會兒，男人確定青年並沒有來看煙火，立刻藉口自己想要去洗手間離開船頂。
女人露出了不大高興的表情，但也只是告訴他煙火就快要開始放了，讓他快去快回。
男人踏下階梯前回頭往妻女在的地方看了一眼，看見了小女孩乖巧地仰著頭微張開嘴，吃掉母親親手餵給她的小蛋糕。
必須把這件事情解決掉。他下定決心。
甲板上只剩下幾盞地燈還亮著，男人透過微弱的照明艱難地辨別著少數還留在甲板上的人。
然後他聽見了歌聲。
非常動人的、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似曾相識的歌聲。
男人發現自己動彈不得，恐懼支配了他的身體，他僵硬地望向歌聲傳來的方向，有什麼東西從海面上一躍而上，落下的瞬間正好是煙火施放的時間。
巨大的聲響之後是灑落在郵輪之上的亮光，煙火照亮了那個跳上甲板的生物人身魚尾的輪廓，男人不禁朝後退了一步，又在對方的視線中停下所有動作。
十幾年前，他與朋友一起出遊時遇到了海難，他幸運的被一隻人魚救了。
人魚把他帶到了一座無人島上，他們一起生活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後來，有經過的直升機發現了他劃在無人島中央的求救訊號，在人魚外出覓食時帶走了他。
人魚還在唱著歌，男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靠近自己，緊緊抓住了他，帶著他跳回海中。
他像是回到了那個暴風雨的夜晚，洶湧的海水淹沒了他，奪走了生存所需的氧氣，濃烈的燒灼感充斥著胸腔。
但與那時不同的是，這一次人魚並不是要帶他遠離死亡，而是要帶他迎向死亡。
美麗的人魚心滿意足地將自己的愛人禁錮在懷中，不斷地下沉，再下沉。
再也不會有什麼能讓他們分開了。






後記
靈感來自《海怪聯盟》，作者：天堂放逐者
超級喜歡裡面有關於人魚的設定！忍不住寫了一篇跟人魚有關的故事

這麼快就完結了很可惜呢，想知道後續的發展，像是知曉人魚的青年和主角的家人之後的反應。

耗子 發表於 2018-10-21 03:12
這麼快就完結了很可惜呢，想知道後續的發展，像是知曉人魚的青年和主角的家人之後的反 ...

因為主題是人魚之愛，所以一開始就打算停在人魚的結局。有關於後續其實有稍微構思一下，之後有機會的話可能會發展成系列文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