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少年│及日] 當太陽不再升起時 [G]

　　※原作時間線

　　六月聖胡安的早晚溫差相差了快十五度。　　晚上十一點一回到家後，及川徹連忙將室內的暖氣打開。他脫下大衣搓著手走進客廳，一邊打開筆記型電腦一邊用手機打視訊電話給遠在日本的兒時玩伴。
　　沒記錯的話今天是對方的休假日。
　　嘟到第三聲時電話被接起來。

　　及川一如往常開啟話題，並乖巧老實回答岩泉最近自己的身體狀況。
　　去年聖誕節前夕他遭遇一場車禍，不幸中的大幸是除了眼睛暫時性失明三個月比較不方便之外，手跟腳都奇蹟似地只有些微的外傷，不過因為傷到頭部仍需要後續定期的追蹤，及川索性也和球隊先申請將近半年的長假。
　　為了不讓身體變遲鈍，在不勉強身體的範圍內及川每天都會到家裡附近的體育館進行訓練。
　　也因為這樣認識住在隔壁城鎮的一位阿根廷女孩。
　　對方也會打排球，打著打著就這樣變成朋友。
　　在相識的這幾個月期間，及川明顯地感受到女孩對自己不同於朋友間的感情，但她沒有說及川也就裝不知道。
　　是位很可愛的女孩，雖然排球沒有打得特別好，可那頭綁著高馬尾的橙色頭髮總會讓及川不自覺將視線多停留好幾秒，還有每次接到球臉上漾起的笑容，及川總覺得有那麼點似曾相似，好像在哪裡他也有看到過一樣……
　　趁岩泉暫離的時間，及川替自己泡一杯熱蜂蜜牛奶。
　　等兩人都回到電話前，及川才又繼續開始新的話題。

　　「小岩，我今天拒絕她的告白了。」
　　『喔。』
　　「什麼啊！反應太冷淡了吧！」
　　『不然我要說什麼？你都拒絕她了啊。』
　　「你應該要問我為什麼拒絕啊！」
　　岩泉一翻了個白眼，毫無感情地棒讀式詢問：『那你說你為什麼拒絕她？』
　　「因為……」及川停頓一會才繼續說：「總覺得心裡有股罪惡感。」
　　『哈？』

　　「我不知道啦，就覺得我不該答應她，況且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喜歡她，雖然她說可以交往後再試試看，可是我就是覺得我不能這麼做，而且……」
　　及川又頓了一會，眼睛盯著桌上前幾天被他從衣櫃深處翻出來的日記本。
　　及川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把日記本放在衣櫃裡面，那明明就是他的，而且居然還上一道鎖，然而最該死的是他還忘記那個鎖的密碼。
　　些許是車禍傷到腦的關係，他覺得自己的記憶有些錯亂，不少事情甚至忘得一乾二淨。
　　直覺告訴他這本日記裡可能寫著很重要的事情，只是及川無奈怎麼樣都想不起來。
　　『喂，你怎麼話說一半？而且什麼？』
　　「喔，沒事啦！話說小岩你真的不知道我這本的密碼是什麼嗎？」
　　『我會知道個頭，那是你的日記本吧。』
　　「對了，小岩你那時候不是找了你朋友來照顧我嗎？我記得他是叫日向？就是我眼睛看不到的那三個月，他最近還好嗎？」

　　『喔──還好啊，怎麼了？為什麼突然問到他？』
　　「就突然想到，你們還有聯絡嗎？說不定他會知道密碼？」
　　『他不會知道吧……算了，我再幫你問問看。』
　　「那你可以順便問他要不要來阿根廷玩嗎？及川先生會親自招待他！就說我想要答謝他三個月來的照顧，誰叫我眼睛好後他就離開了，最後說會在我手機裡加聯絡方式也沒有……你也不把他的電話給我！」
　　『他拒絕啊，不過你剛說的來玩這件事情我也再幫你問，但別抱什麼期待。』
　　「小岩的朋友也太神秘了……嘛總之謝啦！」
　　『你那很晚了吧，早點睡，先掛了。』
　　「小岩掰掰。」

　　切斷視訊通話後，及川想著想著不禁陷入回憶，被醫生告知眼睛暫時性失明後的及川情緒並沒有太大的起伏，雖然暫時性是個聽起來很恐怖的詞彙，但同時也代表著是個希望；因為它既不是永久，也不是永遠。
　　及川不記得車禍發生的過程，反正醫生也建議如果不妨礙生活那就不需要再想起來，手跟腳只有輕傷對職業運動員來說已是偌大的幸運，只要等眼睛復原那麼很快一切就都可以再恢復正常。
　　三個月來，日向對自己幾乎是無微不至的照顧，不僅如此自己的喜好也全部被他摸透，及川甚至一度懷疑其實日向根本不是岩泉的朋友，而是他的室友──雖然及川記得他應該是一個人住。
　　及川無意間想起自己為什麼會特別在意著橘色的理由。
　　因為他曾經問過對方：『日向，你的頭髮是什麼顏色？』
　　『嗯？是橘色的喔。』
　　接著日向小心舉起他的手，及川忘不了那時摸到一團毛茸茸的蓬鬆觸感，他記得日向的笑聲，感覺上很開心的樣子。
　　也因為眼睛看不見的關係，及川那陣子的聽力變得異常敏銳，在很偶爾他會聽見日向的啜泣聲，是壓抑在心裡的那種哭泣，及川有想過要給予安慰，可是礙於自己沒有什麼立場而且只要一靠近頭跟心臟就會開始痛，最終及川也只是再次把手從門把上移開，轉身回去自己的房間。

　　及川記得隔天早上的自己忍不住問了。
　　『日向，你還好嗎？』
　　『我很好。抱歉，讓及川先生擔心了。』
　　就算看不到及川也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日向此時正在強顏歡笑。

　　『我只是弄丟了最重要的東西，需要一點時間去適應。』

　　啊啊，不知道他現在找到了沒。及川打了個哈欠，伸完懶腰後將杯子裡最後一口蜂蜜牛奶喝完。

　　「岩泉學長，這個賽季結束後我想先暫時轉回日本，不過在那之前我會先休息一陣子。」

　　「轉回日本的原因是因為及川，對吧？」

　　「嗯。還有就是──」日向握緊手上的，眼底閃過一絲的落寞。「巴西離阿根廷太近了。」近到會讓他還有錯覺，錯覺自己還可以隨時買張機票就跑來這裡。

　　護照上的簽證日期顯示日向必須在今天結束前離開阿根廷，這是他最後一次以及川徹的男朋友──還是該說未婚夫的身分離開，只要一出境，他想可能還要好長好長一段時間才會有勇氣回來這裡。

　　「你到最後也不打算跟他說嗎？」

　　日向輕輕地搖頭，說：「我花了兩個半月的時間確認，及川學長沒有我也可以過得很好，等他明天眼睛一睜開，所有的一切都會如他記憶一般，冒然說出我和他的關係，對及川學長只會是一種負擔。」

　　日向拉起行李桿，掛在上面的行李吊牌是及川去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圖案是三麗鷗的庫洛米，上面還畫了一把傘在兩側寫上徹和翔陽。

及川說那是去三麗鷗樂園做的，是花卷找他去，他們一人做了一個。

　　「而且我不確定，當及川學長睜開眼陌生地問我你是誰的時候，我還能像現在這麼冷靜。」

　　日向在岩泉的目送下過海關，他拖著沉重的行李箱走向機票上面顯示的登機門。

　　在交往後及川第一次送他去機場時，他的學長曾這樣告訴過他。

　　『小翔陽，想念及川先生的時候只要抬頭看一下天空，眼淚就會縮回去了。』

　　騙子，及川學長是個大騙子。

　　因為眼淚根本就沒有縮回去。

　　出境後就算離開阿根廷的國土，三個月累積的情緒在這刻一次爆發，日向看著大面的落地窗，他每一次都是帶著笑容離開，唯獨這次、也只有這次，視線模糊雙眼，盈滿的淚水不斷的流落臉頰，就像窗外片刻下起的大雨。

　　日向終究還是忍不住躲到廁所大聲地哭出來。

　　原來這一切都不是夢，是真的。

　　在被求婚的一個禮拜後就被忘記，這機率大概會有多小呢。

　　日向不知道，不過他遇到了。

　　及川誰都記得，甚至連上個週末才搬到隔壁的新鄰居他都記得，唯獨忘了日向。

　　主治醫生問了及川關於家人、朋友、工作的記憶，直到最後一個問題。

　　「你記得你的伴侶嗎？」

　　「伴侶？我不記得我有伴侶。我想我應該沒有？至少我現在沒有特別想見誰。』日向看見病床上的男友搖頭，語氣既溫柔又陌生。

　　「那你記得發生車禍的當下嗎？」

　　「……不記得了。」

　　醫生後來又問了什麼，日向已經記不得了。唐突面對及川的失憶，日向總覺得有那麼點不真實，他現在對及川而言算什麼？普通的學弟？還是連一個名字都沒有的陌生人？

　　他緩慢地走出病房，聽見自己的心臟劇烈的跳動，日向雙手顫抖地拿出手機，找到通訊錄上的名字後按下通話鍵。

　　「您好，不好意思打擾了，我是日向。岩泉學長，我有事情想要和你商量，是關於及川學長……」

　　日向想與其大哭然後抓住及川問為什麼忘記自己弄得兩人尷尬到不行；不如選擇用另外一個身分靠近，至少對及川來說比較輕鬆自在。

　　這也是他目前唯一想到還能陪在及川身邊的辦法。

　　「等他想起來的時候一定會後悔到哭出來。」

　　日向看著睡著的及川，伸手摸了摸咖啡色的瀏海，並拉高他身上的棉被。

　　「如果及川學長沒有想起我也能過得很好，那也未必不是件壞事。」

　　畢竟抓著戀人的衣領大哭大喊從來都不是他會做的事情。

　　出院當天在把及川送回家後，很有義氣將半年的特休都請完的岩泉也準備要離開了。

　　日向利用及川住院這段期間將公寓重新整理好，他將原先放在臥室裡屬於自己的東西全部移到客房。

　　岩泉進門就看到日向站在玄關，他安靜的，臉上露出很淺淡的笑容。

　　「小岩，那個人呢？」

　　「忘了說我先把你家鑰匙給他了，他正站在你面前。」

　　「小岩你就這麼放心把我丟給一個陌生人照顧！還把鑰匙隨便給對方！」

　　「垃圾川，注意你的用詞，他是我朋友。」岩泉忍住手揍下去的衝動，「還是你希望我請阿姨或你姊過來照顧你？」

　　「先不要！拜託！」及川雙手合十，連忙哀聲搖頭，「小岩你沒有說吧！」

　　「我還沒有說。但如果你再、」「你不是說他在旁邊嗎？既然是小岩的朋友那四捨五入也是我的朋友了！我們會好好相處，所以那個……呃嗨，你好？」

　　「你好。」日向回應，儘管聲音有些沙啞，但他還是努力讓這句話聽起來很輕快，並握住曾經牽過他無數次的那隻手。

　　「及川先生。」

　　看不到東西的確很不方便。

　　這是及川這禮拜不知道打破第幾個杯子後心裡這樣想著。

　　而岩泉的學弟（岩泉介紹日向是他大學的學弟）也原比內心所想的還要平易近人的好相處。

　　「及川先生，請先別動，我來收拾就好了。」

　　在馬克杯碎成一地後，及川就聽見從不遠處小跑步過來的聲音，然後他可以想像眼前的男人正彎下腰在收拾剛才他打破的東西。

　　「及川先生有受傷嗎？」

　　「……沒有。」

　　「那就好。」

　　即便看不見日向的表情，及川也可以感受到這句話是日向打從心底這樣覺得，這些日子裡無論他做了什麼或是搞砸了什麼，日向總會在第一時間趕過來關心他，問他有沒有跌倒或受傷。

　　「等我一下，我再泡一杯給你。」

　　及川聽見日向這樣說後便繼續坐在沙發上等。

　　「我稍微弄溫一點，這樣你比較好拿。」

　　「謝謝。」及川接過日向手中的新杯子，他感覺到日向在他旁邊的空位坐下來。

　　指腹滑著馬克杯的緣口，及川想了一下後開口：「日向，可以問你問題嗎？」

　　「好啊，及川先生想知道什麼？」

　　「你為什麼會答應小岩來照顧我？」

　　「這個嘛……因為岩泉學長給我的薪水很高。」

　　「啊？真的假的？」日向出乎意料的答案讓及川聲音不自覺拉高了些，「小岩給你多少！我不能造成小岩負擔！如果這樣──」「我開玩笑的，及川先生。」

　　「咦？」

　　「我沒有收錢，也沒有打算收錢。我只是單純不想這麼快回去而已。」

　　「是回去日本嗎？」

　　「對啊，而且這裡很美，還有一個地方讓我免費住三個月，這樣算起來是我賺到呢，而且可以跟世界級的舉球員──及川先生相處三個月，這應該是最大的粉絲福利了吧！」

　　「欸──日向你是我的球迷嗎？」

　　「是啊，我有關注及川先生的比賽。」

　　「那你會打排球嗎？」

　　「會喔。」

　　「那有機會一起打吧，我可以舉球給你。」

　　在及川講完這句話的當下，原本閒聊的氣氛突然變得一陣沉默，及川帶著不明所以的困惑又喊了日向的名字一次。

　　「日向？」

　　「啊！抱歉……那個、及川先生喝完之後把杯子放在桌上就可以了，我明天起床會收拾乾淨，我先回房間休息了，及川先生半夜有事情敲房間的門就可以了，晚安。」

　　「等等……日向、日向？」

　　聽見關門的聲音後，及川也放下手上的馬克杯。

　　加了蜂蜜的熱牛奶，他明明記得他只跟日向說過想要喝熱牛奶。

　　可是這杯的味道卻跟他所想的熱牛奶一模一樣。

　　那天晚上，及川做了個有些熟悉的夢。

　　夢裡的那個人喚他為及川學長。

　　「欸？及川學長你不沒加過蜂蜜嗎？」

　　「那要不要加加看！一匙就好！真的很好喝！」

　　「嗯？如果不好喝的話──」

　　「那就加加看兩匙吧！」

　　從夢裡醒過來仍是一片漆黑，及川大口地喘氣，剛才的夢境是他久違看到的彩色畫面，夢裡的自己正坐在客廳裡用筆電開視訊，螢幕裡有個模糊的身影，及川能感覺到對方的嘴角正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那人笑很溫暖，讓他也忍不住笑出來。

　　及川想呼喚那人的名字，可是喉嚨像是卡了魚刺般的疼痛，他奮力地伸出手，然而黑暗卻再度壟罩他的世界。

　　最終他什麼也沒有抓到。

　　下意識摸向冰冷的另一邊，隨後及川用棉被包裹住自己的頭並翻向另外一側。

　　他不懂自己明明沒有另一半卻買了一張這麼大的雙人床。

　　及川蜷起膝蓋，希冀等會可以讓他持續做剛才那個夢境，他想念那個有光照進來的世界。

　　從客廳帶著快要潰堤的情緒回到房間，日向用力深吸幾口氣後將前陣子從牆上和桌上收下來的相框拿出來擦一擦，這裡面有他和及川的各種合照，有歡笑的、奇怪的、搭肩的、親暱的，各式各樣的照片。有些是及川堅持要的；有些是他們一起窩在床上挑著手機選的，還有幾張是及川用鄰居奶奶送給他的底片相機拍的。

　　日向想他永遠也不會忘記第一次看到及川收到沖洗好的相片時的表情。

　　『好意外原來學長是把照片洗出來這派的。』

　　『因為把它掛上去就很有家的感覺啊，而且就算現在和小翔陽分隔兩地，只要看到這些照片就會覺得啊小翔陽好像一直都在，說不定哪天回家小翔陽就真的出現了。』

　　此後日向來聖胡安找及川都不先說，在早上抵達他們的家時，日向會當個家事小精靈把房間徹底打掃一遍，再煮頓豐盛的日式晚餐等及川回來；若是在夜半時分到家，日向便會放輕腳步先到浴室洗澡，然後換上乾淨的睡衣，正大光明地讓被自己吵醒的男友抱個滿懷入睡。

　　他喜歡及川每一次看到自己出現而驚訝的臉，因為那最終都會變成堆疊在嘴角溫柔的笑靨。

　　日向用指腹輕撫著的相框，這裡每一張照片裡的及川都是他所想念的。

　　是那個記得他、會用動人心弦的嗓音喊他翔陽的及川學長。

　　他讓自己短暫沉浸在回憶裡，及川勾著他的肩膀指向合照裡的他們說著『以後這裡就是小翔陽另外的家』彷彿還只是不久之前的事情。

　　日向哽咽地說了句抱歉，接著將它們一一小心地放進空蕩蕩的行李箱中。

　　及川學長，

　　現在這些多出來的東西，

　　就由我來替你帶走吧。

　　一個多月過去，及川逐漸適應現在的生活，但除了搭計程車定期回醫院追蹤傷勢之外，及川哪裡也沒有去。

　　一邊靠著感覺做些簡單的室內排球訓練，一邊聽著電視裡轉播的排球比賽是及川近日來最常做的一件事情。練習中的球若不小心漏接滾走，日向也會替自己把球撿回來。

　　及川已經數不清今天下午日向幫他撿幾次球了。

　　「及川先生，今天晚餐有想吃什麼？」又到這個時間了嗎？及川想。在眼睛看不見後其他的感官敏銳不少，連吃東西都能吃出以前沒有發現的味道。

　　「嗯……吃義大利麵好嗎？」

　　「好啊，不過冰箱裡沒有食材了，我去超市買一下，等等回來。」

　　「日向。」

　　「怎麼了？」

　　「我想跟你一起去。」

　　「及川先生是有什麼想買的東西嗎？」

　　「啊……只是想出去走走而已，因為悶在家裡一個月了，快壞掉了。」

　　「這樣啊，那請把右手伸出來。」

　　「嗯？」

　　及川不明白，但還是照做了，接著被一隻比自己還小的掌心握住，日向語氣小心的詢問：「這樣會討厭嗎？」

　　「討厭？你是說你握住我嗎？」

　　「為了安全等等出門我會牽住及川先生的手，如果你不喜歡的話……我可以再去隔壁借借看拐、」「沒有不喜歡，而且我才不要用拐杖。」

　　「那我們可以出發了。」日向邊說邊替及川戴上帽子和遮陽用的墨鏡。

　　眼前的人在笑吧。雖然看不到，但及川打從心底這麼覺得。

　　明明才認識一個月，可是手掌傳來的溫度卻令及川無比的安心信賴，就算這人等等要把他帶去奇怪的地方──不，不可能，內心總有個聲音告訴自己牽著他的人是個溫柔的好人。

　　好溫暖，又好熟悉。

　　好像有那麼一個誰──他也這麼牽過。

　　「及川先生，我們要進去超市了。」日向的聲音將及川的思緒拉回來現實，從陽光下踏入冷氣房讓及川顫了一下。

　　及川聽見日向推著購物車的聲音，而他的手仍被日向緊緊地牽著。

　　「日向，你這樣會不會很不方便？」想像一下對方要推購物車又要顧自己，及川思考或許他跟著一起出門並不是個好選擇，而想到這及川的情緒又低落下來。

　　「不會。」及川聽見日向說得很輕，但這句話卻重重地敲在及川的心上。「能和及川先生出門我很開心。」

　　一句話就讓及川心中對自己無能的怒氣給壓下來。

　　「這樣啊……」及川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說：「你還真是個怪人。」

　　及川其實也不知道要買什麼，眼前看不到任何的東西做什麼事情都很索然無味，他只是突然想要曬曬陽光，而且相信日向不會拒絕他的要求。

　　日向不僅沒有拒絕，甚至在閒逛的途中不厭其煩地說著最近又新出什麼東西，哪個商品換新的包裝等等，而及川也發現日向總能精準地猜中他的喜好，好比超市裡的牛奶麵包他記得至少有五種牌子，然後日向都會買到他最喜歡的那款。

　　「我有時真的很好奇小岩到底跟你說了多少我的事情。」

　　「這個嘛……大概把及川先生的秘密都跟我說了。」

　　「真的假的？」

　　「不然及川先生覺得我怎麼有辦法都知道你喜歡什麼呢。」

　　「好像也是，如果不是小岩跟你說的話，你怎麼可能知道嘛……」及川陷入思考，喃喃自語著：「可是我不記得我有跟小岩說過這麼多啊……」

　　「及川先生，我差不多都買完了，你還有想去哪嗎？」

　　「先回家吧。我肚子餓了。」

　　「那除了義大利麵，今晚特別招待及川先生巴西獨有的烤肉料理好了。」

　　「太棒了！」

　　及川歡快地點頭，因為日向的料理實在太合自己的胃口了。

　　及川從日向手裡接過其中一袋，回程的路上他依舊被日向小心地牽著。

　　一路上日向仍樂此不倦地說著話，儘管只是微不足道的日常，日向也能津津樂道，說個不停。聽著最為熟悉的日文，及川自覺自己並沒有因為這場意外而獨自陷入一片黑暗。

　　日向的出現就是他在路上的一盞明燈，他提著，然後扣著他的手一步步往前走。

　　在聽見鑰匙轉動大門的聲音後，及川開口說了一句。

　　「日向，我們改天再出來吧？」

　　「好啊。」

　　『只要和及川學長一起的話，去哪裡都可以。』

　　在日向鬆開自己的手後，及川聽見腦中的有個聲音這樣說著。

　　／

　　日向覺得自己越來越會說謊了。

　　那些讓自己可以逐漸抽離出及川徹的生活裡的謊言。

　　一個多月，三十幾天的日子，面對及川的記憶仍沒有半點想起自己這件事情日向已經坦然接受。日向知道自己的時間暫停了，停在及川忘記自己的那天，就像是個壞掉的時鐘，陷入了永無止盡的黑夜，他步履蹣跚地在漆黑的地方走著，帶著那些僅存在他腦海中的記憶。

　　他不想忘記也不能忘記。

　　因為如果連他都忘記，那他和及川就真的什麼都不剩，連可以做夢的機會都沒有了。

　　原本空礦的行李箱中現在裝進不少的東西，屬於他而帶不走的日向索性就寄回巴西，能帶走的就通通裝進行李箱裡。

　　睡前反覆看手機裡他們以前的合照是日向這些日子撐下去的動力，看完相簿準備要關燈睡覺的日向，忽然被隔壁房間發出的聲音嚇了一跳，他火速拉開被子衝到對面的房門，一開門被眼前的景象嚇到連原本疏遠的稱呼都忘了。

　　看著跌下床蜷著身軀的及川，日向著急到下意識地喊了一聲。

　　「──及川學長！」

　　 『膝蓋。』

　　 『翔──太擔心了，我真的沒事。』

　　 『那剛剛痛到去廁所的人是誰，及川學長是存心要讓我生氣？』

　　 『我沒有！』

　　 『那就把腳伸出來。』

夢裡的那人溫柔地揉著他的膝蓋，一遍又一遍，及川緩緩摸著他的頭，低頭連說了好幾聲抱歉。

然而那人只是搖頭，及川看見他起身，想伸手去抓卻換來一陣空，想喊也喊不出聲，他忍著腳傷用盡全力跑過去，但對方只是逕自越走越遠。

「及川先生、及川先生，你怎麼了嗎？」

「日、日向？」

及川感受到自己的雙手被一雙溫暖的手緊緊地握著，他平復呼吸，緩了緩剛才焦躁的情緒，額頭上的冷汗被日向用手輕輕地抹去。

「膝蓋還很痛嗎？還是身體哪裡不舒服？」

「我沒事，只是做了夢。」

「那感覺是很糟糕的夢，及川先生先別想了，我先扶你回床上，等等倒杯水給你喝。」

在聽見日向的腳步聲走遠，沒由來的不安頓時壟罩著及川，他將被單裹住自己的身軀，試圖讓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夢境。

「及川先生。」

日向的嗓音像一道熾熱的光，撞破了及川的茫然，他察覺到日向正坐在自己的面前，小心地將溫熱的馬克杯放入自己的掌心中。

「小心喝。」

聽日向的話，及川緩慢地啜著，明明只是再普通不過白開水，卻讓他覺得又甜又鹹。

果然看不見還是會流眼淚啊。及川想。

「怎麼了？很難受嗎？膝蓋還很痛嗎？要不要我去請醫生過來一趟呢？還是現在可能去醫院會比較快、」「日向。」

「你覺得我的眼睛會好嗎？」

「會的。」日向的聲音無比堅定，「一定會好的。」

「那就好，我好想快點看到你。」

「比起看到我，及川先生還是快點重回球場比較重要。」

及川意識到日向將馬克杯拿走，然後離開床鋪。

原本陷下去的床墊又恢復了。

「是說小岩也都叫你日向，那你的名字呢？」

「等及川先生眼睛好了我再自我介紹也不遲，而且這又沒有這麼重要。」日向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遠，剛才那股討厭的感覺又像荊棘般從腳底下纏繞上來。

「你說的，等我眼睛好了。」

「一定會好的。」

「那你等等可以再進來陪我嗎？」

「咦？及川先生還不想睡嗎？」

「也不是啦，就一個人睡很無聊啊，你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聊天，或者你也可以做你的事情，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明明是一個人卻買了這張雙人床……」

「那是因為雙人床比較好睡吧，及川先生好歹也是國際球星啊。」

「如果這樣的話……的確也是呢，確實是很好睡──」

「我在旁邊的話，及川先生不是更不容易睡？」

「不會！」及川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這直覺的反應連他自己都嚇一跳。

「及川先生太信任我了。」

「都照顧我一個多月才說這種話很沒說服力耶。」

「那我等等就陪及川先生到睡著吧。」聽到日向的答覆，及川露出連自己都沒發現的笑容，他順勢拍了拍另一側的床位，等不及床單再度被另外一個重量陷下去的那刻。

有日向在一旁的陪伴，及川覺得這是從他僅看得見黑暗的日子以來睡得最踏實安穩的一晚。

／

看著及川睡下的面容，躺在另一側的日向悄悄地握住及川平放在床單上的手，他強忍著想哭的衝動，不斷地告訴自己沒事，他還有一段時間，可以好好的跟面前的人道別。

　　『吶，及川學長。也許等你未來的某天看到我會很吃驚吧，但我會盡量裝成第一次見到你。』

　　『你會怪我嗎？一個人偷偷把這些秘密記著，因為我實在不想忘記，所以我會一直記得，記得到我再也想不起來的那天。』

　　『騙了你對不起，因為我沒辦法面對及川學長忘記我的樣子。我會陪著你到最後一刻，所以請原諒我沒辦法和你分享睜開眼睛的喜悅。』

　　『離開這裡後，我想去那些我們原本說好要一起去旅遊的國家，去我們之前說過的地方，也許一個人可能有點寂寞吧，不過久了也會習慣，所以不用擔心我，我會好好的。』

　　『吶，及川學長，就算你忘了愛我也沒關係，因為我會永遠記得愛你。』

那天晚上過後，日向發現及川再也不藏匿自己膽怯徬徨的一面，需要自己陪著的時候他會直接說，他們建立無比信賴的默契，現在日向出門也會問及川要不要和他一起去，哪怕只是轉角的便利商店。

同時及川也拜託日向幫他買幾副好看的墨鏡，讓他出門時可以隨時替換。

「及川先生就這麼相信我的品味？」

「當然，而且現在最了解我的人就是你，我也只能相信你啊。對了，幫我拍幾張吧？」

「咦？要拍嗎？」

「對啊，你也要一起入鏡喔。」

「我先幫你拍吧。」

「一起拍啊！還是說日向你很討厭拍照？」

「我不上相啦！」

「我才不相信！」

拗不過及川的提議，日向只好拿出自己的手機，偷偷地將拍合照的那張轉用自己的手機拍。

維持良好的心情有助於病情的好轉，及川每次回醫院複診都可以聽見醫生的稱讚，並說只要再一陣子，等眼睛周圍的瘀血再更消退一些後就能夠看到了。

在得知及川的眼睛最快下週就能夠恢復，日向幾乎是第一時間擁抱住及川。

等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後日向才急忙放開及川，滿懷歉意地說：「剛剛的舉動我很抱歉……我太開心了……」

「什麼嘛，我可沒有要日向你放開喔。」

聽到一旁醫生爽朗的笑聲後，日向整張臉都紅了，他慶幸還好及川現在仍然看不到。

「及川先生請不要說這種會讓人誤會的話！」

他們離開看診室，及川主動牽起日向的手說要徒步走回家。

及川說就算看不到也能夠聞到陽光的味道，這可是搭計程車無法感受到的。

「日向，這些日子真的很謝謝你。」

「是及川先生自己很努力，我只是在旁邊幫忙而已。」

「對了，這樣的話我下禮拜是不是就能看到你了！這好重要！」

「這才不重要，不過那天我也會陪及川先生來醫院的。」

「最後的工作？」

「對呢，這是最後的工作。」

「那你的聯絡方式輸進我的手機裡了嗎？」

「嗯？應該不用吧。」「不行！等我好了我要好好謝謝你才行。」

「等及川先生復原後應該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就當我只是你一個粉絲就好──」「你怎麼現在還在說粉絲，我們早就是朋友了，所以要你的聯絡方式很正常吧，你不輸入我就不走了。」

「及川先生，你這是無賴的行為。」「隨便你說。」

知道自己拒絕不了，日向便接過及川的手機，按了幾下後又按下刪除鍵後還給他。

「我存好了。」

「好耶，那我們來想想眼睛恢復後第一餐要吃什麼吧！」

日向抬起頭看著萬里無雲的天空，想著阿根廷真的是個很美的國家。

只是再怎麼美，如今也沒有任何能再讓他繼續待著的理由了。

　　當眼睛重見光明的那刻，及川徹由衷地感謝這個世界。

　　不過映入他眼簾的除了認識十幾年的兒時玩伴之外，及川並沒有再看見其他人。

　　日向昨天因為簽證到期所以離開了，這是岩泉告訴他的。

　　翻遍手機相簿裡的照片只有他自己，通訊錄上也沒有任何任何一支陌生號碼。

　　──日向離開地很徹底，什麼東西都沒有留下。

　　及川還想開口問岩泉一些關於日向的事情，但那些到嘴邊的話在看到岩泉的眼睛後就又全部吞了回去。

　　岩泉不會告訴他。這份直覺出自於及川徹對岩泉一這個人的認識。

　　「醫生說你的眼睛雖然好了，不過這陣子還是要避免過度使用。」

　　「好。」因為失明的關係，及川覺得自己好像很久沒看到岩泉了。「小岩這次待幾天。」

　　「一個星期，確定你沒什麼事我就要走了。」

　　「好快！小岩不多多陪我幾天嗎？」

　　「我都預支下半年的年假了你還想怎樣。」岩泉忍不住往及川的頭上卯一拳。

　　「哇啊小岩！你怎麼可以打病人！」

　　「我早就不把你當病人了。」

　　有岩泉的從旁陪伴與照顧，及川也在預期的時間內出院，而在這段期間及川也打了通電話取消原本想和日向一起去慶祝的餐廳訂位。

　　在那之後岩泉就沒再提起過日向這個人。

　　也許真的很忙吧，畢竟都留在阿根廷三個月照顧學長的朋友，原本對於日向的不告而別還有些無法釋懷的及川，才想到這樣遷怒的自己也太無理取鬧了。

　　找個機會再問問小岩吧，順便招待他來阿根廷玩。在心中這般決定後，及川的心情總算豁然不少。

　　「請問翔陽先生在嗎？有他的包裹需要簽收。」

　　「翔陽？這邊沒有這個人？」

　　「咦？他搬走了嗎……還是你可以幫我聯繫他？」

　　「這……也許你可以退回去給寄件人，我想會比較好。」

　　「但是寄件人的地址……就是這裡？」

　　「咦？」

　　及川困惑地接過郵差手上的包裹，今天是六月二十一日，他沒有印象是誰的生日，可是包裹上的寄件地址的確是寫這裡。

　　在拆與不拆中搖擺不定好一陣子，及川最後還是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打開包裹。

　　一張貼在上面的照片足以讓及川愣在原地許久。

　　照片裡有兩個人，一個無庸置疑是他自己；而另一個則是比自己嬌小的橘髮青年。

　　裡面的自己親暱地摟著橘髮青年，兩人的模樣看起來親密無比。

　　他不可遏止手中的顫抖繼續往下翻，包裹裡是一條刻沒有任何裝飾物的銀色項鍊。

　　及川巍巍顫顫地將相片翻到後面，上面的字跡是他再熟悉不過。

　　『親愛的寶貝翔陽，生日快樂！收到這個的時候是不是很驚喜啊！這可是及川先生特別去訂製的項鍊，因為婚戒沒辦法戴在手上，你有這條就可以隨時戴在身上，然後快點戴上過來抱住我吧！』

　　親愛的、寶貝、翔陽、生日快樂、婚戒。

　　幾個詞彙在及川的腦海中炸開，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包裹，這是失憶前的自己送給翔陽的生日禮物。

　　翔陽是誰？為什麼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及川抱著頭蹲下，他壓根不記得自己有戀人，更別說對婚戒一點印象也沒有，而且這個家不論怎麼看都不像有另外一個人一起住的樣子。

　　再來就是從他出事到現在整整半年，翔陽從來都沒有出現過，如果說是他戀人甚至已經要結婚了，那麼應該會過來才對啊──

　　對了，小岩應該知道吧。及川想到他幾乎什麼事都和岩泉說，那岩泉一定知道翔陽是誰。

　　顧不上日本現在已經半夜十二點，及川直接撥打岩泉的電話號碼。

　　『你怎麼這個時間打來？』

　　「小岩，翔陽是誰？」

　　及川清楚地聽見岩泉略顯沉重的呼吸聲，過了好一陣子才開口。

　　『……你會問這個名字，是因為你想起來了？』

　　「沒有。但我收到一樣東西，是我失憶前寄給他的生日禮物，」及川看著盒子，繼續說：「我送他一條可以裝婚戒的項鍊。」

　　『嗯……』及川又聽見岩泉低喃一聲。

　　『你搜尋看看他的名字，應該可以找到答案。』

　　「網路搜嗎？他很有名嗎？」

　　『不輸給你，你找了應該就知道了，我這邊有點事情先掛了。』「等等、小岩！」

　　及川呆愣地望向被掛斷的手機螢幕，隨後他馬上用手機搜尋，在欄位裡打上『翔陽』兩個字，結果第一個跳出來的人名就令他目瞪口呆。

　　『日向翔陽，擁有最強的誘餌之稱，為日本仙台縣宮城市出身的排球選手，畢業於同縣的烏野高等學校……』

　　底下有半年前日向決定從巴西轉會回日本的新聞，以及SNS暫停關閉的新聞等，及川看了下新聞發佈的時間，這些全部都發生在他剛出車禍的那段日子裡。

　　及川點開其中一個採訪的影片，一瞬間這些日子所發生的事情全部都在腦中連接在一起。

　　看著螢幕裡的人的笑容，及川眼眶泛紅，幾滴眼淚瞬間落下。

　　就算透過手機播出來的聲音會有些落差，及川也不會忘記這是整整陪他三個月，那個從來不生氣、溫柔地接受自己所有任性的溫暖嗓音。

　　『你好，及川先生。』

　　『我只是單純不想這麼快回去而已。』

　　『我這樣握住你，這樣會討厭嗎？』

　　『嗯？我的頭髮是橘色的喔。』

　　『因為能和及川先生出門我很開心。』

　　『不然及川先生覺得我怎麼有辦法都知道你喜歡什麼呢。』

　　『這是我最後的工作了。』

　　『等及川先生好了應該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吧！就當我只是你一個粉絲就好──』

　　『只是我弄丟了最重要的東西，需要一點時間去適應。』

　　此時的眼睛就像壞掉的水龍頭，眼淚不斷地流下，腦中的聲音都是三個月來日向對自己說過的話。

　　要怎麼樣和忘掉自己的戀人每天朝夕相處，只要一想到這件事情，及川的胸口就難受地發疼。

　　傾瀉而出的淚水模糊了及川的視線，他伸手摸上螢幕日向，用力地哭喊著自己即使到現在仍然想不起來，關於日向翔陽的任何一件事情。

　　「為什麼我會忘記你啊……為什麼……」

　　──甚至連你的生日我都忘得一乾二淨。

　　一想到生日，及川猛然地站起來，他奔回臥室將被他收進抽屜裡的日記本打開。

　　將鎖依順序轉到0621的位置後，他聽見喀嚓一聲。

　　接著他看見日向留給他唯一沒帶走的東西。

　　『徹，我們的蜜月旅行去這些地方好嗎？』

　　讀完裡面的內容後，及川抱著解開密碼鎖的日記本，再也忍不住崩潰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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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宣布要轉會回日本後，日向花了點時間整理在巴西的東西，並退租現在的房子，他將大部分的東西都寄回仙台的老家，只留一些隨身行李在身上。

　　日向把戒指擦拭後戴回左手的無名指上，他決定利用這段假期好好地完成他和及川當初說的蜜月旅行，把想一起去的地方都走一遍。

　　

　　／　　



　　一大清早，日向戴著鴨舌帽走在法國南部的小鎮上，這裡是薰衣草盛開的國度，日向在這裡待上整整一星期了，其中最讓他感到意外的就是居然在這裡遇到宮侑。



　　『侑前輩怎麼在這？』

　　『我上個月轉會到法國，預計在這裡的俱樂部待一年，這兩週剛好來這裡度假。』宮侑挑了挑眉說：『小翔陽你該不會不知道吧！』

　　『啊……抱歉。』日向愣了一下，對於朋友們的近況他還真的沒有關注到。「我有陣子沒有……』

　　『沒事啦，小翔陽。』宮侑拍拍日向的頭，『我也知道你發生一些事情，所以可以在這裡看到你很好。』

　　『謝謝侑前輩。』

　　『翔陽如果要轉回黑狼跟我說下，因為我也要回去。』宮侑比了比托球的姿勢，『小翔陽很想念我的舉球吧？』

　　『當然。』日向露出淡淡的笑容，『侑前輩的舉球一直都很棒。』



　　當日向散步回到民宿時，宮侑已經準備好一整桌豐盛的早餐了。

　　「侑前輩這是開外掛了吧，一天比一天還要豐盛。」

　　「民宿的主人早上有回來把冰箱補滿，我就拿了一些蔬菜來做，這是我剛剛看食譜學會的番茄烘蛋，你快來吃吃看。」

　　日向拉開椅子坐下，宮侑隨即將擺滿食物的盤子遞到日向面前。

　　在宮侑緊迫盯人滿心期待下，日向拿起刀叉切了一塊放進嘴裡。

　　「好吃嗎？」

　　「很好吃！」看著宮侑緊張的表情，日向笑出來，「侑前輩以後退休可以考慮開餐廳，我有空就會去光顧。」

　　「那可能還要再等好一陣子囉，要等我打排球打到不能再打為止。」

　　「那時候也許會變成米其林餐廳了呢。」

　　「哈哈，如果是的話治那傢伙還不氣死。」

　　宮侑望著日向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嘴角揚起一抹柔和的笑容，「吶翔陽，晚上帶你去個祕密景點吧。」

　　「什麼秘密景點？」日向好奇地抬頭。

　　「說出來就不是秘密了啊，我等會有事要出去一趟，晚點會再把地址傳給翔陽你。」

　　「咦？不能現在說嗎？」

　　「不──行──」

　　宮侑輕敲了下日向的頭頂。「等等不見不散喔，對了……我知道你會想一個人靜一靜，不過不要太逞強啊，有煩惱我都很樂意聽翔陽你說。」

　　「侑前輩……變得好成熟啊。」

　　「嗯？翔陽你說什麼？」

　　「不，什麼都沒有。侑前輩準備的早餐真的好好吃。」



　　在宮侑出門後，日向開始整理行李，他明天要往下一個國家出發，至於要去哪裡他還沒有決定好。

　　他將這兩週在法國拍的照片上傳到他和及川共用的雲端相簿上，在分隔兩地的日子裡，他們會透過這個相簿知道彼此現在在哪裡，無論去到哪裡都會傳到這上面，並在每張照片下寫上註解，日向更新著相簿內容，在及川失去記憶後這裡就只剩下他更新了，日向知道帳號的另外一個主人也許不會再登入進來，他在這裡守護著這些回憶，並把所有的想念一併存進這裡。



　　在這段一個人旅行的日子裡，日向很喜歡坐在陽光下，他會放任自己去想關於及川的任何事情，因為越是故意不去想，那痛苦難過的終究只會是自己。

　　前段時間從岩泉口中得知及川過得還不錯後，日向總算放下懸掛在心中的那塊石頭。

　　

　　傍晚時分，日向跟著宮侑傳來的地點先是走到一大片的花海中，他沿著花徑小路往前，在莫約又走大約二十分鐘後他聽見汩汩的海浪聲。

　　 原來這裡有海邊？ 日向跟著聲音繼續往前走，他從森林小路走出來後，晃進眼簾的是整片落日夕陽下的橙色大海。

　　「好美……」日向忍不住發出驚嘆聲，他跟著宮侑第二封指示來到一個定點，但左顧右盼一會都沒有看見宮侑。

　　就當日向思考是不是該打電話時，他看到第三封簡訊傳了回頭看的內容。

　　日向瞪大雙眼，此時雙腳像是被緊緊地黏在沙子上，他只能呆愣地看著遠方的身影跑向他的身邊。

　　冷靜點，日向翔陽。說不定對方只是剛好來這裡，你看這裡還有其他的觀光客啊。

　　日向無法克制自己的雙唇在不斷地顫抖，在他看見那雙巧克力色的眼底仍有一絲的陌生後，他已經先行將手上的戒指脫下，並快速地放進自己的口袋裡。

　　在男人喘氣跑到自己的面前時，日向並沒有等他開口，他深吸口氣直直往前走。



　　「翔陽！」

　　左手被對方抓住，日向不確定自己現在是什麼表情，他停下腳步卻沒有將頭轉過去。



　　「我、我……翔陽、我──」

　　「……好久不見了，及川先生。」

　　「不是及川先生，是及川學長才對吧！」及川深吸一口氣後大聲地說：「照顧我的人一直都是翔陽對吧？一直都是翔陽……我雖然還沒有全部想起來，可是你不能什麼機會都不給我，沒有人這樣的！」

　　「沒有我及川學長也可以過得很好，為什麼還要來找我呢……」

　　「那是因為你從來都沒有告訴過我！你怎麼知道我過得好不好！翔陽，你不能這樣，你不能這樣對我……」

　　及川近乎哀求的聲音，字字句句都重重地敲擊在日向的心上。

　　「醫生說，會造成特定記憶喪失的主因是因為受到強烈的傷害或威脅迫使大腦想要急迫的忘掉，如果強行記起勢必會對患者造成一定的心理壓力……在這樣的狀況下，我怎麼可能會跟你說……我比誰都更不希望及川學長痛苦，況且那個痛苦來源還是我造成的話。」

　　「不可能、不可能……不是的，絕對不會這樣，翔陽、不是這樣的。」

　　看著及川幾乎失控地搖頭，日向決定先將及川送回去。

　　「及川學長你今晚住哪？我先送你回去好嗎？」

　　及川沒有講話，只是用力地抓住日向的胳膊。

　　「還是我先帶你回去我住的民宿？」



　　當日向輕拿開及川在自己身上的手時，他看見及川的眼中闖入他從未看見的膽怯和懦弱。

　　沉痛到讓他難以呼吸。　　

　　及川緊繃的神經抵達後民宿才漸漸放鬆下來。

　　在把昏昏欲睡的及川安置在自己的床上後，日向看見不知何時倚在門邊的宮侑露出了淺淡的微笑。

　　「侑前輩，你現在可以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嗎？」

　　「別生氣，小翔陽。是及川先問我，他說想找你問我知不知道你在哪裡。我起先以為你們吵架了，所以沒有跟他說，後來知道你們的問題並不是這麼簡單，加上你這幾天的狀況很差，所以我就告訴他了。」

　　宮侑收起平常嘻笑頑皮的一面，此時的口吻聽起來無比認真。「翔陽，你如果現在想要離開我也不會攔你，畢竟這是你們兩個人的事情，但我保證及川的狀況絕對不是你想的這麼好。」

　　宮侑緩緩走進來，輕拍日向的頭頂。「這傢伙在知道你的存在後，就開始想盡辦法要想起你，不過你所有社群帳號都關了，我們能告訴他的消息也有限，你知道我從來沒有看過他這樣無助消沉，那狀況任誰都不會拒絕幫忙的，人都追到這裡來了，就再試試看啊，就像排球一樣，你不是不管什麼都會試到最後一刻嗎？」

　　「這算什麼──」聽到宮侑最後的比喻，日向忍不住笑了。

　　「哈，這才是翔陽嘛！你啊……打從心底根本放不下這傢伙吧。」

　　日向沒有回答，過了一會才輕聲地說：「侑前輩，謝謝你。」

　　「及川的行李在下面，前天晚上我告訴他你在這裡後，他立刻就買機票飛過來了。我明天一早回去球隊，翔陽你不要再丟下他了喔。」

　　宮侑一邊講一邊和日向揮手，日向看著睡到皺眉的及川，忍不住伸手撫平。

　　「是不要再丟下我……才對吧。」

　　／

　　及川醒來時房間內空無一人，冷氣的運轉聲在此時顯得格外清晰，他拿起手機一看時間才發現自己睡掉了半天，現在已經下午兩點了。

　　他記得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在聽見宮侑說日向在這裡後他毫不猶豫買了張從布宜諾斯艾利斯直飛法國的機票，只為了用最快的速度從阿根廷到宮侑傳過來的地址。

　　他一股腦地把夏天的衣服從衣櫃裡翻出來塞入背包裡，還有那本被他翻到紙張都破掉──他和日向一起寫願望的日記本。

　　

　　在知道日向翔陽的存在後，及川每天都花好幾個小時看日向的比賽影片或是採訪影片，他嘗試從裡面想起一些記憶，然而到頭來也只有一些模糊零星的片段，他現在能做的就是要追上只要是日向的粉絲都會知道的事情。

　　這期間及川也拜託過岩泉好多次，但岩泉回說日向想離開的心意很堅定，如果貿然地打給他只會讓他走得更遠，況且日向出發去旅行，目前在哪個國家他也不清楚。

　　在這個世界裡要找一個人實在太過困難，雖然及川想日向應該是去日記本裡的這些地方，可是多達十幾個國家要一個一個找也不太可能──最後他只能抱著微乎其微的希望從朋友圈裡面問，然後就這樣被他問到了。

　　就算大腦忘記了，身體反應卻是誠實的，好比現在他急急忙忙地衝下樓只為了確定日向是不是還在。

　　「翔陽！」

　　及川在一樓不斷呼喊，回答他的是屋裡一片安靜，及川沮喪地坐在沙發上，對於日向會去哪及川一概不知，他現在對日向翔陽的認識就和雜誌專訪裡寫的差不多，及川甚至不確定那些是不是真正的答案。

　　他將一直收在口袋裡面的鍊子拿出來，日向昨天不經意的動作讓及川確信他還有把他們的戒指戴在手上，只是自己的那只怎麼找都找不到了。

　　越想鼻子越酸，及川用力地拍自己的臉，心想大不了就再去找而已，就當他準備起身離開這裡時，民宿的大門忽然被打開了。

　　「及川學長，你可以過來幫我一下、等……你怎麼了？是身體哪裡不舒服嗎？　」

　　面對及川的反應日向有些不知所措，他先將手上的東西全放在地上，趕緊抽幾張衛生紙遞給及川。

　　「……我以為你又走了。」

　　「抱歉，我想說及川學長睡得很熟就沒有留紙條。」日向重新拎起袋子接著說：「我去附近的超市買一些東西，這間民宿也多續住一個禮拜……及川學長要一起住嗎？還是你有訂其他的地方了？」「我沒有訂飯店，我只想著要來找你，翔陽不介意的話當然好。」

　　日向點點頭，隨後走進廚房。「我弄一下午餐，學長應該餓了吧？」

　　及川的肚子幫忙回答了這個問題。

　　「翔陽。」

　　「嗯？」

　　「讓我幫你。」  

　　「好。」日向將袋子裡的東西拿出來後一一歸位，「學長，中午吃咖哩飯好嗎？」

　　及川立刻點頭，他站在一旁任由日向差遣，一會從冰箱裡拿蔬菜、一會將水果洗一洗。

　　「翔陽，我以前也會這樣幫你嗎？」

　　聽見及川的疑惑，日向微微一愣，他接過及川洗好的蘋果，將它們切成丁狀。「這個嘛……與其說是幫我，應該比較像是在添亂吧。」

　　「欸？」日向的回答讓及川更加困惑了。

　　「就是會突然從後面抱住我或是偷出煮到一半的咖哩，然後我就會把及川學長你趕出去，因為這樣會沒辦法好好做飯。」

　　意會到日向說的話，及川忽然沉默了，他知道自己正在吃醋，吃那個和翔陽親密無間的自己的醋。

　　完全不記得和日向的各種親密舉動，這樣突兀地抱上去也很奇怪。

　　「及川學長。」

　　日向不知何時放下手上的東西，他走到及川面前，嘴角彎起一抹溫柔的弧度。

　　「現在這樣也沒有不好，我們慢慢來？」
　　「好，我們慢慢來。」

　　日向轉回去將切好的蘋果放進咖哩鍋裡面，用勺子攪拌後再加入一些紅酒。

　　加熱後整個廚房充斥著咖哩味，日向舀了一匙嚐味道。

　　確定味道沒問題後，日向注意到及川的視線，再舀了一口。「學長想要試試看嗎？」

　　及川握著日向的手將湯勺靠近自己的嘴。

　　「小心燙喔。」

　　在眼睛看不見的期間，這是日向每一次吃飯前都會叮嚀自己的話。

　　及川含了一口，內心湧起一股說不上來的熟悉感，他記得這個味道，和每次吃訓練完回家吃的咖哩的味道一模一樣。

　　一些破碎的畫面忽然間浮現在及川的腦海中。

　　「及川學長你這樣抱著我很難準備晚餐。」

　　「翔陽？你手上拿的那個是什麼？」

　　「是紅酒喔。」

　　「要加進去？」

　　「對阿，加進去後就會變得很好吃，像魔法一樣。」

　　「喔？」

　　「及川學長一定會喜歡的。」

　　及川發誓自己絕對不是一個這麼愛哭的人，他只是現在控制不住想要掉淚的衝動。

　　他告訴日向，他說加紅酒是讓咖哩變好吃的魔法。

　　及川看著日向眉眼微彎，那雙好看的橙色眼睛微微地泛紅，在眼淚要落下的瞬間詢問著及川可不可以──

　　讓他擁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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