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伊得再次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趴在別人的背上,他將視線往前看,是一位長髮男子揹著自己在往某個方向前進,只是伊得不知道他是誰,卻覺得……十分的熟悉且懷念,讓他安心的又閉上了眼睛。 醒來後,卻發現自己身處在森林裡面,視線比方才要來得高,難道自己稍微長高了嗎? 「是我的……手?」伊得舉起雙手端倪,黑色的指套延伸至手臂,白色的長袍垂了下來,一股異樣感隨之襲來,可伊得又無法否認這是自己的身體。 「吼嚕嚕……」在還沒適應這副身軀的同時,伊得發現四周早已被魔獸埋伏,牠們望著自己,滴下口水,打算將自己生吞活剝。 「……!」伊得嚇得拔腿就跑,可終究速度贏不了猛獸,無情的大掌鋪天蓋地襲來,內臟感覺就快要被擠出口腔的瞬間,腦內閃過一句未曾知曉的咒語,身體追隨了本能將其道出。 「嘎吼……!!!」魔獸痛苦地扭動著身軀,體內的骨頭詭異的變形,隨後在眼前爆炸了開來,零星的紫色光點便跑入了體內。 「喔噁……」伊得聞到魔獸惡臭的血腥味,把剛才被熊掌擠壓的嘔心感一同咳出,但為了避免被隨後出現的魔獸發現,伊得摀住自己的嘴,努力克制呼吸,奮力的往沒有魔獸的方向奔跑。 茂林逐漸枯萎,蟲鳴鳥叫不再響起,只有潛藏於黑暗中的怪物,伊得戰戰兢兢的在死地裡徘迴好幾天,幾乎沒有睡眠,每當睜開眼便又發現自己身旁都是魔獸,為了活命只能逼迫自己說出咒語,最終,伊得找到一座湖泊,他疲憊的將手伸入湖水中,用力的洗了一把臉,想將自己拍醒。 「……這是你的生活嗎……」湖中倒映著早已無神的金色眼眸,紫色的長髮雜亂的散著。 「……」一雙小腳走到了身邊,伊得抬起臉,看到孩子笑得天真的看自己,「為什麼我沒有魔力呢,爸爸?」 伊得不知道如何回話,他只能愣的看著和環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孩子對自己笑著。 「為什麼我會在這個世界呢,爸爸?」孩子又問話了,伊得想張口,可他仍然不知道該如何予以回應。 「為什麼我不是哥哥呢,爸爸?」孩子的臉沉了下來,銳利的眼神像是餐桌上的金色刀叉,想將自身大卸八塊,大快朵頤一番,伊得瞪大眼睛看著孩子。 孩子見後者沒有反抗,伸出稚嫩的小手,掐在了伊得的脖子上,「唔咳!!」 小孩的力氣出奇得大,伊得掙扎地抓住對方如磐石般堅固的手臂,擊力拉扯下仍紋風不動。 「為什麼要維繫祭壇呢,爸爸?」孩子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伊得在即將失去意識前,放棄反抗轉而一把抱住了小孩。 「……」孩子眼裡閃過一絲光澤,緩緩地鬆開手,可他也沒有打算將伊得放離夢境。 「沒有人……能決定自己的出生,甚至決定自己的環境……」伊得扶著自己的脖子,調整自己的呼吸,「我也羨慕過,那不屬於自己的『幸福』。」 「我們在每一齣戲的角色都不一樣,誰能知道自己拿到什麼劇本呢?」伊得稍微苦笑了一下,加重抱緊環的力道,「奮力演出的人即使無法獲得鼓掌,但終究獲得了成長,你也努力活下來了。」 「你是說……我做的那些事也能被原諒嗎?」環想推開伊得的懷抱,卻又被伊得拉回。 「這誰也說不準,你也不會知道在人生盡頭那些人會不會放下,也有可能最後無法原諒自己的人,是你自己。」伊得右手握住了寶石,靠近環胸前也掛著的寶石,「當然,傷天害理的事並定要在別的地方償還,不會有人給予自己慈悲。」 「我也不清楚,我現在做的是不是對的,可能到最後我會恨著自己做了這些事情,我會疲於這些循環,但如果你說我們是一體的,我會待在你身邊,尋找答案。」 「哈。」 環冷笑了出來,使力推開了伊得,再次幻化為愛麗伊的模樣,「該結束夢遊了,哥哥。」 「伊得──!!」啖天的火焰劃開了空氣,場景像是逐漸被燒成灰燼的紙張開始崩塌,最後回到了城堡裡的房間。 「咳!」回到原本的世界後,啖天支撐不住搖晃的身軀,跪在了床上,稍微咳出了一點血。 「喂,啖天!」伊得驚呼道,發現啖天肚子上有明顯的傷痕,便趕緊把人扶到床上躺下。 難道在環的記憶裡時,他們仍一直在對戰嗎……? 「我馬上幫你止血。」 「呼……」啖天長呼了一口氣,他看向垂著眉頭的伊得,故作挑釁的笑了一聲:「身為長輩的氣勢呢,伊得?不會以為我這樣就認輸了吧。」 「喔?看來啖天小弟弟……並不覺得痛嗎?」伊得頭上冒了一根明顯的青筋,回到平常的對話模式,雖理解啖天是故意要弄自己,但還是乘著這個氣勢,稍微用力壓了一下紗布,惹得啖天「嘶──」了一聲。 「哼,你恢復就好。」啖天不服輸地閉上眼,稍微調整了一下呼吸後,開口道:「他的事你先放心,他是靠修復『鏡子』的手段回去了。」 「可是我不是昏迷了嗎?」伊得抬起頭來疑惑道。 「環試著要與你合而為一,但他似乎也受到你的干擾影響,艾德蒙特便在他分神的瞬間與霓虹寶石進行連結。」啖天思考了一下事情的脈絡,繼續解釋道:「在你來王城前,我們恢復了記憶。並查到每個眷屬在經過修復或者破壞『鏡子』的手段後,不單單只是回去原本世界,還能將力量留給下一個眷屬。」 啖天用雙手稍微將身子撐起,並在左手手心凝聚一些魔力,發現與平時啖天所使用的火系魔法不同,還閃爍著其他顏色的魔力,但…… 「魔力很混亂……是因為環的魔法嗎?」伊得不自覺的發出了聲音,眼神透露出的擔憂讓啖天停下了說明,只是靜靜的望著伊得。 「啖天……?」伊得疑惑地揚起自己的視線,如玫瑰般豔麗的紅色長髮垂落在黝黑的膚色上,平常那對極具攻擊性的雙眼多了一些柔情,可又像是被一頭猛虎虎視眈眈盯著自己一般,讓伊得游移了視線,他能感受到彼此之間的魔力產生了波動,身體也逐漸躁熱了起來。 「唔嗯……」啖天沒有移動身子,只是稍微將頭靠近了伊得,像是有股難以抗拒的吸引力,啖天的唇就像是在沙漠裡的一岷綠洲,伊得抿了一下嘴唇,感覺到口腔深處的乾渴,渴求著有人能夠將它濕潤,見前者傷口的血也已止住,伊得便小心地爬上床,跨在了啖天身上,伸出雙手捧起對方如烈火般滾燙的臉頰,將自身冰冷的海水包覆住對方的唇,期望能得到溫暖。 可伊得卻只蜻蜓點水,深怕傷到了啖天。 「哼,連這時也想著要捉弄人嗎?」啖天笑了一聲,這讓伊得有些不服氣,自己的好意竟被扭曲成在玩弄對方,既然這樣伊得也不打算客氣了,還沒得到啖天的指示,便拉下自己的褲子,解開啖天綁在腰上的布料。 ……… …… … 「身體好多了的話,就起身跟我來吧。」啖天拉緊傷口上的繃帶,穿好衣服後轉過頭對伊得說道,伊得則點了點頭,踏步跟上。 「是你的『鏡子』的位置嗎?」伊得開口問道,前者沒有回頭,只是點頭予以回應。 「知道魔力傳承的事情後,即使我們要在一瞬間打開夢境的裂縫,大概也無法塞下所有的人,所以便打算只留下其中一人與你會面,帶你離開這裡,而那位魔人偶具有這份資質,所以我先讓他去尋找了環真正的意識所在。」隨著啖天經過城堡大廳,城堡裡沒有任何士兵、也沒有僕人,空氣像是凝結了一般,時間也隨之停擺,高跟鞋敲打瓷磚地板的聲響格外地清晰,「看來是剛才那一戰耗損了他極大的力量,這個夢境裡的路人都消失了。」 「那布儡呢?即使他再怎麼厲害,也不能一個人去啊。」伊得跑到了啖天前面,後者不動聲色,繼續說道。 「還有一個眷屬是規格外進來這個世界的,他不受『鏡子』的規則影響。不過因為他也無法長時間待在這裡,最後我們與他妥協,藉由他的力量讓我們能夠有與遠處的人溝通的能力。」啖天伸出手,些許彆扭的揉了揉伊得的頭髮,「你放心,他沒事的。」 啖天摸完頭又逕自地往前走去,突然被當作小孩子看待讓伊得有些害羞,他摸著自己的頭頂怒視啖天一秒,但也知道徒勞無功便又踏出腳步跟上啖天的身影。 「這就是……你的『鏡子』?」啖天將伊得帶到城堡高塔上的某個房間內,與想像不同的是,和輝煌的城堡相比起來,這面全身鏡十分的簡樸,只有由深檀木組成的框架與鏡面,沒有任何珠寶鑲嵌,也沒有鋪上奢華的金箔,它甚至被安置在房間的角落,僅有一匹有些老舊的白布蓋著。 「……這是母親留下來的鏡子,當時政變結束我回到城內,所幸這面鏡子看起來完全不值錢,所以沒有被那群人拿去典當,才能夠一直保留在我房內。」啖天沉默了一會才開口,「不過也早已被我丟棄很久了。……等等你穿過去之後,就破壞它吧。」 「你說什麼?」伊得不可置信的看向啖天。 「我們要斷開與這個世界的一切聯繫,鏡子的對面是環的主要意識,所以你走過去後只要破壞這個鏡子,我就會回到原本的世界,不需擔心。」啖天認真解釋道,卻又被伊得給打斷。 「可這是你重要的……」 「這裡是夢境,伊得。」啖天嘆了一口氣,「不需要管這種無用的理由,做你該做的、做你選擇的,我們……不會責怪你,但我不允許任何失敗。」 「是是,遵循啖天大人……不,應該說……女王大人的旨意?」伊得聽到啖天一直提起的有用無用理論,本想將眼白給翻過去,但聽完所有話後,便不打算跟啖天計較,甚至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揮了揮手便走進鏡子裡頭。 「但我還是要說一句,你說做我想做的對吧?那相信我,我不會失敗的。」伊得對啖天開朗笑道,啖天本想阻止伊得,前者早已對鏡子注了魔力。 唰── 鏡子消失的瞬間,周圍便下起了滂沱大雨,沒過多久積水已淹上腳踝,伊得佇足許久,深吸一口氣後轉過身,身上那套習慣的藍色牛仔外套與黑色長褲再次幻化為藍色的長裙,靴子在雨水中划開步伐顯得有些吃力,但伊得不再害怕,即使現在的自己變得不是自己,可他已知曉自己是『伊得』,一個從出生開始被賦予這個名字起,就努力獲得自我幸福的生命,一路上有你、有他……沒說過得順遂,可也沒有後悔這麼樣活過,如同故事裡的愛麗伊──最終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走出困惑的自我。 「達令──!」雨聲中聽見歡快的腳步聲哒哒哒的跳來,伊得抬起頭,靦腆的微笑,白色的兔子開心的搖晃了短小的尾巴,牽起伊得的手往前走,白色的羽毛跟隨著他們的腳步飄落,往前延伸而去。 「這是……奧利文的羽毛……」伊得跟著布儡的律動,輕柔的跳躍在白羽鋪成的道路。 很快的,前方又陷入一片黑暗,布儡四處張望,過沒多久由水變化而成的水狼與金狼出現在身邊,「可爾……凱爾……」 嗷嗚── 兩隻狼拉長了嚎聲,帶領伊得和布儡繼續往其中一個方向走。 「嘰嘰!」感覺走到一個盡頭後,由木藤做的雪貂開心爬上伊得的肩膀,如同在森林時那樣,托帕用自己的尾巴指明道路的方向。 「托帕……呵呵,是崑西變出來的嗎。」 隨後一個個紫色的腳掌出現在黑色的地板上,中途還刻意繞了一個方向後轉向另一個方向,這讓伊得忍不住苦笑出來,「玖夜……」 一條著急的蛇在腳印周圍繞了好幾圈,像是在阻止玖夜繼續搗亂,伊得會心一笑,「謝謝你,八雲。」 黑色的小蛇爬上玫瑰花瓣後便消逝了身影,身邊起了一陣溫暖的微風,花瓣包裹住伊得和布儡,將他們推向前去,「我會自己走啦,艾德蒙特。」 轟隆── 火紅色的流星劃過黯淡的夜空,最後落在前方的紫色花海中,「是啖天的元素!」 伊得讚嘆著焰火的美麗,隨後視線望向坐在花海中央的人影,在努力維持著愛麗伊模樣的環像是在校自己可悲似的笑了一下,布儡箭步擋在伊得前面,伊得扶上布儡的手搖了搖頭。 「達令……」布儡有些疑慮,但看著伊得堅定的眼神,最後還是放下了武器,站到一旁。 「你不需要成為我。」伊得蹲了下來,「……你是你,我是我,我們的生命是不同的,可我們相遇了,光是這點我就覺得已經足夠。」 「可是……哥哥不該為了他們……傷害自己……」似乎是喪失了大部分的魔力,抑或是不懂伊得為何如此接納自己,現在的環已沒有之前的強勢,他有些迷茫的看向伊得。 「我是為了我自己。」伊得微笑道,但這反而讓環睜大了眼睛,隨後低下頭,本打算開口說什麼,最後只轉化為幾聲冷笑。 「哈哈哈,還真是一模一樣,就像鏡子裡映照出來的。」環站了起來,同時布儡也迅速的將伊得拉到自己身後,「但伊得,我和你不同,我們是截然不同的面,我終究無法到你的世界,你也終究無法理解我的世界。」 「環……!」伊得見環舉起了手,踏步想阻止,後者彈了一聲響指,整個空間便開始天搖地動,黑色的板塊從天而降, 布儡將伊得一把抱起,可伊得看見環並沒有打算逃跑,他只是微笑對著自己揮了揮手。 「我的疑問仍沒有消失,哥哥。我會追問你到天涯海角的。」 「布儡!環他也……!」伊得轉過頭去想叫布儡停住,但布儡只是往遠處發出白光的裂縫跑去。 「分析:最高任務級別是保護達令……!」布儡似乎語氣裡也帶有著猶豫,但以現在的情況判斷出的最好選擇,是帶著伊得離開這裡。 「唔哇──!唔喔?啊,好痛痛痛………!」布儡以常人無法到達的速度衝破了僅有半人大小白色裂縫,伊得順著慣性運動從布儡的懷抱中飛了出去,在地上滾了好幾圈後,撞到了牆壁,一整個連環動作讓伊得發出了奇怪的聲音。 「唔……」布儡發出了痛苦的聲音,伊得也不管自己蹬到的屁股,翻過身趕緊爬起來奔向布儡。 「布儡你還好嗎?」伊得緊張的觀察著布儡的傷勢,似乎在剛才那一下撞擊布儡並沒有受到什麼皮肉傷,讓伊得安心的呼了一口氣。 「達令……」布儡努力抬起身子,看到布儡的胸膛伊得的心喀噔了一聲,原本純白的寶石染上了紫黑色的魔力,像墨水般逐漸擴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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