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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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IDOLiSH7│樂一織(+天陸)] 紀念的物語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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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uturerain 發表於 2024-3-1 23:2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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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DOLiSH7
連載進度: 短篇完結


※ 以2022七週年紀念日曲IDOLiSH7『HELLO CALLiNG』及TRIGGER『Hidden Region』MV背景衍伸的故事,可視為一種劇中劇。
※ 樂一織為主軸,天陸少部分。
※ 皆為個人喜好設定。


本文收錄在刊物《紀念的物語》中。








  《紀念的物語》



  0/

  踏入閉館時間的博物館中,偵探被眼前的景象混淆了一下感官。
  與展示期間充足的照明相反,現在關掉了一半以上的強烈光源,只剩下昏黃的燈光打在展出的藝術品上。與白日截然不同的整個空間,讓人彷彿進入與外頭完全不同的異世界。中央大廳裡的恐龍化石骨那眼窩中的昏暗成了另一種視線錯覺,好像被施予自身成為即將被狩獵對象的暗示。

  偵探搖搖頭,把意識拉回正事上。
  怪盜投下的預告函宣言即將奪走最有價值的存在,然而在這間館藏上千件的市中心最大博物館,幾乎每個展區都有一件以上價值不斐的收藏品。警察實在拿怪盜沒轍,也只能寄望偶爾能阻止怪盜的偵探先行查訪,跟毫無收穫的警察相比,偵探摸到怪盜衣角的次數還是比較多些。

  今天偵探只有自己一個人,他將助手留在事務所整理博物館的平面圖及周遭地圖,而自己則早一步來實地訪查。分工合作總是比較快的,不過今天只是想走訪館內環境,沒有必要再找更多人來打草驚蛇。
  他依序在每個展區門口先看過一輪,東洋書畫、歷史樂器、歐洲貴族、中世紀征戰、以及不同類型的兩個標本區。真是包羅萬象啊,偵探在充滿蝴蝶及各種較小型生物的標本展示區門口駐足,隱約看見裡面似乎有個人影。
  比起外頭昏黃光線再更暗的內部,牆上櫥窗內的眾多昆蟲屍首在這種環境下讓人有些戰慄。如果害怕標本的人大概一秒都待不住吧,但偵探並不是這種類型,沒猶豫多久就踏入其中。

  「您不是訪客。」
  角落的人影在這瞬間出聲,把偵探嚇了一大跳。
  「真是的,七瀨さん怎麼沒有阻攔您呢。」

  一名黑髮少年啟動了提燈,這讓室內總算有些光明可以看清週遭,少年身上的衣服很明顯不是白天指引遊客的博物館工作人員。帶有民族風格、邊上稍微奢華的設計,讓少年看起來與自己像是不同時代的人。

  「抱歉,我是為了之後可能會發生的事件才來的。你是?」
  「您說那位怪盜嗎,他也是讓人頭痛的慣犯呢。」
  對方皺眉抱怨,然而聽到關鍵字的偵探有些激動地靠近少年,讓少年肩膀明顯的抖了一下。

  「你知道怪盜?所以他早就來過這裡?」
  「他是被博物館認可的人。」
  黑髮少年的說詞讓人困惑,並不是很好理解。或許他臉上展現出的疑惑過於醒目,少年輕咳兩聲又補上說明。
  「正確來說,是被博物館的守門人認可,只要有許可,就連夜晚也能參訪。那位怪盜想要執行他的計畫,所以花了一些時間獲得了我們其中一人的許可。」
  「你真清楚啊,告訴我沒有關係嗎?」
  「有什麼關係?第一,我不在乎怪盜的計畫,也不是他的同伴。第二,您沒有許可,所以即使知道有這件事,也無法捉捕到他。」

  對於這些突如其來的情報,偵探手放在下巴陷入思考,而提著燈的黑髮少年則靜靜地望著對方。等過了半晌後,偵探的眼神能看出他已確信接下來的行動。
  「許可怎麼取得?」
  「唉,我就知道……」
  雖然一副早就預料到的無奈態度,但黑髮少年似乎有些樂見其成。
  「不過,也算是如預期中的進展。偵探先生,您有把握捉拿到怪盜嗎?」

  被突然直接的詢問,偵探很快地用力點頭,他可是一路追尋至此,現在即將能觸及怪盜的計畫核心,這種機會可不能白白放過。黑髮少年朝他微笑,又用不可置信的語氣說起其他事。
  「您沒有懷疑我的存在,也接受我所有的說詞,真是個怪人。」
  「你看起來不像是在說謊啊,而且,對我說謊沒有任何意義,你說的事情全部為真的前提下才符合邏輯。」
  原來如此,看來您不是徒有其表的偵探。少年低聲道出感想後朝他伸手,像是普通的尋求友好的握手。

  「您的名字是?」
  「八乙女樂,是個偵探。」
  「這我知道。我是和泉一織,第一展示間的守門人,現在賦予您夜間通行的認可。請務必記住,只有您獨自前來的狀況下才能進入這裡。」
  並不是握手、而是手指與手指交織的相扣,偵探感覺到身上似乎有些熱流撫過。而在微微的光線消去後,門口傳來第三人的聲音。

  「一、一、一織——!你在做甚麼!怎麼能隨便給人類許可!」
  「七瀨さん,你真的這樣想的話,就不該沒阻止八乙女さん進來。」
  被稱作七瀨的紅髮少年站在展區門口一臉震驚,而和泉一織則是十分平靜的回話。他感覺自己好像不該插嘴,但交握的手似乎也錯過放開的時機。

  「他是怪盜先生的敵人!不阻止的話他才能被丟出去呀!」
  「您對那位怪盜的偏袒已經越線了,我找人來平衡也是合情合理的。」
  「嗯唔——怪盜先生才不會輸!哼!」
  留下賭氣般的話語後一轉身就不見蹤影。和泉一織輕輕嘆氣,這才意識到他們兩個的手還沒有放開,有些驚慌的表示許可已經發放,這類似儀式般的動作可以結束了。

  「對您有些抱歉,不過我們利害一致,我想合作是比較好的。」
  他看著和泉一織把提燈重新拿起,其中散發出來的光線好像比一開始更為明亮,在這樣的光線裡,他能清楚看見對方的表情。比自己年幼些許的外表,十分漂亮的長相,與身上衣服相輔相成後,彷彿也是這間博物館中的一件藝術品。
  「再這樣下去,那位怪盜會把七瀨さん帶走的。為了阻止這件事發生,接下來請多指教了,八乙女さん。」

  在清晰視線的笑容中,偵探瞧見非人與人之間模糊的界線,在午夜時分徹底被抹去。



  1/

  八乙女樂已經習慣在閉館後造訪博物館。
  警方那邊早就與博物館打點好,讓警衛不會攔阻他自由進出。這種時候還是慶幸自己有點人脈的,畢竟私家偵探可不是甚麼有權有勢的來頭,多半還是得靠交情辦事。

  他想著上次靠和泉一織提供的情報,成功在怪盜出現時與對方正面對峙。怪盜身邊那名穿著與和泉一織相似的紅髮少年見到他出現立刻露出不滿的神情,還朝他扮鬼臉吐舌頭。淡粉髮色的怪盜以博物館為背景合適得驚人,他看著此人在紅髮少年手背上落下一吻,轉身就跳上不知何時準備好的、連接屋頂處的繩梯。
  「這次讓你找到人幫忙,接下來我們可不會輕易被妨礙。」
  怪盜的聲音充滿餘裕,沒有準備應對手段的八乙女樂只能眼睜睜看著怪盜以輕盈身手像隻貓從視線中跳離。

  隔天晚上與和泉一織會面時,對方那精緻的臉孔微微皺眉露出有些困擾的神情。
  「七瀨さん從我讓您進來後就再也不和我說怪盜的事了,這次阻攔大部分還是靠之前聽說的部分推測,只是沒逮捕成功,得擬定接下來的計畫才行。」
  能感覺用詞語氣上並不是要怪罪他沒有一次到位,但自己還是多少覺得沒把握這個機會實在太可惜。他抬頭想開始討論,卻看到和泉一織盯著他瞧。

  「那個怪盜相當棘手。」
  「唔,我也覺得。」
  「不,不只您體會過的部分……明明七瀨さん很容易套話,唯獨怪盜的名字連我都不曾聽過。」

  八乙女樂顯然沒有聽懂這番話的意思,這次和泉一織立刻接著說明。
  「在守門人賦予訪客夜間許可的時候,我們必須知道彼此的名字。假名是不被認可的,所以七瀨さん絕對知道怪盜的真名,但至今為止他都只稱呼對方為怪盜先生。我猜這是怪盜特意交待七瀨さん的部份。」
  他回想起雙手交握那個初次見面的夜晚,又想到二次來訪時原本想只以姓氏稱呼和泉一織,卻被充滿彆扭的語氣說請直接叫名字吧,單喊姓氏的話可能會有點麻煩,會有其他人誤會之類的。
  並沒有追問在夜深人靜連根針落地都可能產生回音的偌大空間裡還有甚麼其他人,八乙女樂率直地想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現在和泉一織這樣要求他照做也沒差,未來總有機會去一一解開累積起來的疑惑。

  「我們接下來該做甚麼?」
  「嗯,平日在外面就麻煩您繼續追查怪盜的走向,我會再問問七瀨さん……雖然他現在警戒心更強了,但多少還是有點跡象可以查證。」
  「好,交給我吧。」
  這根本只是平常就有在做的事情,八乙女樂隨即想到預告函上的宣言,剛好趁這個機會打聽一下。
  「博物館裡最有價值的收藏是甚麼啊?那傢伙可是宣告要偷走那樣東西。」
  聽見這問題的和泉一織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沉思片刻後拿起提燈,並示意他跟著走。離開了充滿標本的第一展示間後,又帶著他繞道走到恐龍骨骼標本的後方,一個看起來小小的、還被紅龍擋住的通道。盡頭則是一扇裝飾絢麗卻不奢華的木門。

  「那邊是第七展示間。平常不對外開放,收藏一些……」
  在這裡頓了一下,大概在思索這是不是能對外公開的情報。
  「價值不侷限用金錢衡量的事物。」

  「喔,看來怪盜的目標可能就在裡面。」
  「是的,我也是這樣想的。這個展示間也是七瀨さん的領域,順帶一提,他知道八乙女さん今天會來,所以關在裡面鬧脾氣。」
  「誰鬧脾氣!我才沒有!」
  盡頭的門連帶紅髮少年的聲音一同敞開,八乙女樂看著對方一臉不滿朝和泉一織走去。

  「一織你從放這個人類進來後就不怎麼跟我玩了!而且還一直想妨礙我跟怪盜先生!」
  「您這句話不是已經完美解釋為何我沒甚麼時間理您了嗎。」
  「因為你現在都跟這個人類待在一起啊。」
  「說得好像您沒有一直跟那位怪盜待在一起。」

  不知為何越來越像小孩子之間的拌嘴,他在一旁聽倒也覺得有趣,和泉一織對待自己時總是有種不符合外表的超齡成熟感,現在這幅模樣反而比較貼近外表看起來的年齡。
  「總之!怪盜先生才沒有要偷東西,你們不要管我們不就好了!」
  「您要不要先去查查怪盜兩個字是形容甚麼樣的人?」
  「他說他只會看看的,不然我現在也讓你們看一下啊,怪盜先生也看過好幾次了,他從來沒有展現出想要獲取的慾望喔。」

  這句話在他耳裡聽起來有點微妙,但對和泉一織來說好像是一種無可動搖的確認,他聽見一聲嘆息,接著就說請讓八乙女さん看看吧。他們被領著走進門後,裡頭是一個不算太大的純白展示間。有幾個內容空著的玻璃展示櫃,而最中間的展示窗中,放著一副懷錶。

  ——只是一副懷錶?
  八乙女樂瞬間閃過這樣的念頭,又立刻想起和泉一織提過這裡的收藏價值無法用金錢衡量。還不確定能不能更靠近看看,就發現前面兩人已經站在展示櫃的左右,看起來並不介意他更向前進。

  「這個懷錶啊,聽說是某個工匠的最高傑作喔!」
  「它的作工精細,構造上也極其類似工業時期的造物,然而零件設計與組裝上卻不像是任何已知年代的產品,與懷錶放在一起的是已經無法辨別細節的斑駁設計圖,在圖的角落邊上……放在這裡的設計圖是複製品,您可以再靠近一點看。」
  他隨著和泉一織指著的方向看過去,紙張邊角上有兩個人,但在錯綜複雜的線條交錯下,使得這邊角不像只是單純的塗鴉。

  「這份設計圖上描繪的,看起來就像是由機械零件構成的機關人偶。」



  2/

  「樂,這些是最近的報導。」
  「喔,謝啦。」
  隨手接過被分門別類整理好的文件,八乙女樂在辦公桌前面一手拿著吐司,稱不上有教養的邊吃邊翻閱資料。一旁的助手顯然早已習慣這番光景,拿起手上的記事本又寫下一些筆記——十龍之介作為助手這麼長的時間,已經撰寫過不少宣揚這位私家偵探大顯身手的故事。

  「你最近晚上很常出門呢,是掌握甚麼線索了嗎?」
  「差不多吧,抱歉,對方只能接受單獨會面。不過有機會的話,也想讓你見個面啊。」
  「沒關係的,線人是很關鍵的存在,當然是以保護自身安全為最優先。」
  看著助手自行得出結論後情緒似乎有點高昂,八乙女樂也不知該從何說明起關於博物館的部份。仔細想想,說甚麼展間的守門人、只有夜晚能進出博物館的許可,這種充滿幻想風格的內容恐怕連助手也不會這麼寫吧,然而這些現實被他輕易接受了,就像在認知中被置入這些事情並不奇怪的觀念。
  那個博物館本身就不對勁,然而白天開館期間他也走訪過,除了沒有那兩個人在之外,與夜晚記憶中的任何地方都沒有甚麼差別。第七展示間在白天時依舊被紅龍區隔開來,即使去詢問其他館內的工作人員,也只得到「目前那個展覽區沒有開放喔」的回答。

  上次參訪完懷錶後和泉一織若有所思,看來也是沒有想繼續與他對話的意思,當天只好提早離開。他們並沒有說好在哪幾個晚上碰面,但至今為止每次去對方都會現身,想想大概也沒甚麼必要特意約定。
  所以當天今晚踏入博物館卻找不到人的時候,八乙女樂才想到這種狀況還真不知如何是好。

  「一織?今天不在嗎……」
  那充滿昆蟲標本的展區內並沒有人的氣息,昏暗的燈光看不清內部,只能肯定和泉一織往常提在手上的提燈看來並沒有在桌邊。或許是去其他地方了,他這樣想的往其他展區前進,在每個不同展區門口朝內稍微喊了幾聲。走到掛著各式被狩獵後製成標本的動物區時,深處有個矮小人影冒了出來。

  「你是誰啊?為什麼在找一織?」
  「唔哇!」
  並沒見過、不是那個叫做七瀨的人,但身上服裝風格與其他兩人也像是同風格的橘髮少年從展場深處走出,一臉疑惑的望著他。
  八乙女樂準備開口的時候才想到,他跟和泉一織是甚麼關係?目的一致的搭檔?暫時合夥的同盟?無論哪個都差了一點的感覺,他們之間並沒有多理解彼此,認識也不深,只不過是碰巧在那天達成共識才站在同一邊。這樣一想講甚麼都不對,只好先做自我介紹。

  「我是八乙女樂,是個偵探。」
  「偵探?偵探來博物館查案嗎?啊,你身上有一織的許可耶,原來最近陸在抱怨的人類就是你啊。」
  不知道從哪裡看出許可、陸又是哪位,他的疑惑並沒有因為這句話得到解釋,反而增加更多問題。橘髮少年站到眼前才發現身高應該比一織更低些,他腦中盤算到底能不能說出捉拿怪盜的計畫,畢竟在這博物館中先前遇到的兩位正好就是對立的兩側。

  「雖然沒有特別約好,但我通常晚上會來找一織。」
  「哼嗯?偵探來找一織做甚麼呢,而且還直接叫名字,你們已經很熟了?」
  「不,因為他說只稱呼姓氏似乎有點麻煩,會有人誤會。」
  八乙女樂憑著記憶據實以告,而眼前的人聽見這番說詞後挑起一邊眉毛,著著實實將他全身上下打量三遍後才開口。

  「一織是怕讓我誤會吧。」
  橘髮少年雙手抱胸,用著肯定的語氣下結論。
  「我叫和泉三月,是和泉一織的哥哥。」

  「和泉……哥哥?他是弟弟?」
  「有甚麼問題嗎?可惡,身高也不是我能決定的啊!」
  和泉三月一臉不甘心的跺了兩下腳,但很快又恢復原本的情緒,而在他想開口前,他們談論的當事人終於從展示廳門口現身,還露出驚訝的神情。

  「八乙女さん,您怎麼在哥哥這裡?」
  「喔!一織,我來的時候沒看到你,經過這的時候就碰上你哥哥啦。」
  「八乙女提到你的名字,我總要出來看看是誰吧。」
  和泉一織快步朝兩人走近,神色似乎有些複雜。感覺像想說些甚麼但還在猶豫,和泉三月朝八乙女樂瞥了一眼,確定他也不清楚現況後才對著弟弟開口。

  「你想說的事情我不方便聽嗎?」
  「不、也不是這樣……我想一下要怎麼對八乙女さん解釋。這是我的疏失。」
  看來大概要說的就是怪盜的部份了,但在他沒來訪的期間有何進展、又因此產生甚麼問題,還是得等和泉一織繼續說明。
  「我從結論說起好了。如果怪盜只是想帶走七瀨さん,並不會盜取其他展覽品的話,我就沒有任何理由需要阻止。」
  「啊?」
  「在這之前之所以會如此堤防怪盜,正是因為聽聞他幾乎神出鬼沒的身手以及零失誤的達成率。博物館任何一件館藏都不允許擅自離開這裡,這關係到我們的存在……但,如果目標不是收藏品,那麼就不是我們需要干涉的範圍。」

  八乙女樂試圖去理解聽見的每個字串連起來的意義,他極快的運轉大腦,盡可能從目前已知的部分擷取重點。經過幾十秒的沉默後,才緩緩理出一點頭緒。
  「你的意思是,如果怪盜不是來偷展覽品的話,你們就不管?」
  「這個解釋是正確的。」
  「七瀨跟著怪盜離開你們也無所謂?他不是你們的同伴嗎?」

  和泉一織與和泉三月對看了一眼,八乙女樂想這已經是今晚不知道第幾次感到他們與人類有些微妙的差異,該說是一種淡漠的態度嗎,對於本該是理所當然的關係與聯繫顯得毫無執著。
  過了一會和泉一織才開口接話,雖然內容與他的疑惑似乎毫無關聯。

  「八乙女さん,您知道蘋果樹吧?要是連根拔起或砍斷吸收養分的樹根,不只有果實、就連整棵樹都會因此死去。」

  他看著對方的雙眼,那份冷靜透露出不會被任何事物動搖的堅定。

  「但如果只是摘下果實,這舉動並不會影響蘋果樹本身。只要經過一定的時間,樹上就會結出新的果實。」

  這個道理在路邊隨便捉個小鬼大概也懂,八乙女樂點點頭,結合先前的話題,他想接下來會聽見的內容或許心裡已經有底。
  和泉一織大概從他的神情察覺到甚麼,臉上隨即揚起淡淡的微笑。

  「我們就像是果實,只要博物館與展覽品依舊存在,即使被帶走也沒有關係。因為,新的果實會再次降臨。」



  3/

  蘋果樹與蘋果的比喻淺顯易懂,然而八乙女樂並不能立即與眼前的人們連結起來,他越發察覺到與一般認知偏離的世界、就越感覺博物館內的氛圍與自己格格不入,一種強烈的排外感油然而生,似乎下一秒就會被抽離此處。
  和泉一織湊近和泉三月的耳邊說了些話,然後走到他面前,遲疑一會後牽起他的手就向外走。

  「哥哥這不適合您久留,請和我回第一展示間……我再繼續解釋。」
  有太多疑問充斥在腦中導致反應不過來,八乙女樂只能任由對方帶著自己前進,直到走進那熟悉的標本展示間後,他才有點腳踏實地的感覺。
  「說是帶走,也不是簡單的事。」
  將他按到椅子邊上坐下後,和泉一織把提燈放回桌上,延續著原先的話題。
  「首先要獲得我們的許可,然後,必須要讓我們萌生想要離開這裡的念頭。這點沒有那麼容易,我們身為閱覽無數歷史的存在,外頭並沒有想像中那麼有吸引力。」

  或許是前面太多常識外的情報,八乙女樂聽到這裡不禁分心,如果這是有可能的、未來某天也能把眼前的人帶出去見見其他人——這份想法也不過只是浮現一瞬,他就發現和泉一織表情突然沒有剛剛正經的嚴肅感,變得有些慌張。
  「……我、我可沒有想要離開這,請不用費心了。」
  「咦?你為什麼會知道我在想甚麼?」
  「啊。」
  像是說溜嘴的反射動作,和泉一織遮住嘴巴的手反而透漏這份不尋常的反應。
  「糟糕……」
  「該不會你還有讀心的能力吧?」

  不知為何在這空間反而能輕易接受對方並非人類的事實,八乙女樂提出相當合理的推斷,被質詢的當事人連忙否定這個突發奇想。
  「並沒有那麼厲害,我們只是能察覺到類似慾望的波動而已!」
  「慾望的波動?」
  和泉一織雙手捂著臉,散發出後悔的氛圍,看來這些情報並不在預定解釋的範圍中。不知不覺事情的重點已經被遺忘在旁,八乙女樂現在只想解開眼前這人不斷扔出的新疑問。

  「這不是有必要知道的事。」
  「我好奇啊。」
  「對這些好奇做甚麼……」
  偵探的雙眼閃閃發光,看來已經恢復精神,大有準備好追問到底的氣勢。和泉一織嘆口氣,看來認知到自己起的頭只能負責到底。

  「您真的是奇怪的人,好像很輕易的就接受我們這些存在。」
  「不,我一直認為這一切很不真實啊,但不知道為什麼,在你這裡卻沒有那種特別不同的落差感。」
  從初來乍見的第一眼開始,和泉一織給他的感覺就一直十分正常,即使聽了那麼多不像是人類會理解的部份、他還是在內心認定對方和自己並沒有太大區別。
  但要說是不是把對方當作人類,老實說又沒有想那麼細。就像今天來訪時考慮到他們倆並沒有任何深交,是一段無論套上什麼頭銜都格格不入般的距離,他們彼此的理解並不足夠,然而卻又沒有適合的理由更進一步。

  「跟你的許可有關嗎?」
  「甚麼意思?」
  「整個博物館都會讓我覺得有些微妙,只有在你身邊才沒有。」
  和泉一織低聲說「我記得許可並沒有那種能力啊?」一邊湊到他眼前,那雙灰藍色的眼瞳朝自己望來,在這距離看來,連睫毛都細緻分明得像個人偶。他們倆互相凝視了一小會,在八乙女樂看到有些出神的時候和泉一織緩緩退開,一臉純粹的困惑。
  「您目前很正常。也沒有甚麼特別突出的異象。」
  「是怎麼判斷的啊?」
  「只是能感受到您目前幾個比較強烈想法的方向而已,比如第一次見面時,您那份絕對要找到怪盜的意志就很明確。所以我才會找您合作。」
  這麼說來該把話題轉回正事上了,他不太確定現在的情況和泉一織會怎麼做,如果照剛剛聽到的解釋,實際上對方已經跟他沒有共同的目的,這份短暫的結盟或許就到此為止。

  不過故事顯然不會那麼簡單落幕,和泉一織朝他伸手,看來是一個邀請的姿勢。
  「我想再親自見一次怪盜。慾望波動的部份,之前並沒有特別留意是流向哪裡,我想確認怪盜的意圖。所以我會繼續跟您合作,八乙女さん。」
  「喔!我也沒有要放棄追捕的打算,那就按照之前的安排吧?只是那傢伙最近的消息銳減,不知道是不是準備幹甚麼大事。」
  這陣子平日在外頭和龍四處奔走,卻連個衣角也沒見到。警察那邊倒是樂得輕鬆,怪盜不惹事對他們而言求之不得,也不必成天被市民質疑有權無能。
  就八乙女樂個人來說,他追捕怪盜的理由倒也沒特別高尚,最初是對能與他不相上下的對手感到相當敬佩、並在多次交手的過程中感到相當愉快。當然不讓對方繼續擾亂社會這點正義感還是有包含其中的,為此他才奔波至今。

  「您平日也有案件要處理吧,我會再想想怎麼取得怪盜來這裡的情報,請不用太勉強。」
  「呃,也不是每天都有案子啦,偶爾還要去幫忙追小狗小貓……」
  「堂堂偵探連這種類型的委託都要接嗎?我還以為您主要都在協助警方偵辦一些棘手案件。」
  不知道和泉一織對自己的印象究竟從何而來,他感到有點不太對,卻暫時說不上來哪裡奇怪。

  「我只是個小小的私家偵探啊,助手也只有一個,想混口飯吃的基本就是不挑案子。嘛,有機會的話也想讓你見見我的助手。」
  要是能讓龍見聞到這一切,不知道能不能再讓他寫出幾本書呢。聽完內容的和泉一織朝他微笑,而他這次能辨別這笑容僅僅只是出自於禮貌。

  「我在這裡只能和您會面,也不會離開博物館,謝謝您的好意。」

  八乙女樂想,自己人生中也不是沒被拒絕過,但這麼明確劃分界線的回答也是少見,有種讓他徹底死心的意思在。從和泉一織的態度,能理解在「博物館」及「八乙女樂」之外,並沒有容納其他事物的空間。
  這讓他反而更想去理解和泉一織這個存在。



  4/

  越想做甚麼就越容易事與願違。
  「您要暫時離開這個城市嗎?」
  「大概幾天吧,聽說隔壁鎮上的貴族收到怪盜發的通告,可是怪盜從來沒在這個城市以外的地方出沒,也可能是假的。」
  八乙女樂聽到消息時首先不以為然,但在怪盜的情報已經許久未見的前提下,就算是假的也跑一趟比較好。他讓龍留守,決定只去探探風聲,稍微觀察再回來擬定下一步對策。
  雖然特意告知好像有點奇怪,但完全不說又對合作對象太冷漠了點,所以還是在出發前夜踏進博物館,向和泉一織說明接下來有一段時間不會出現。
  他看不出來對方臉上表情的變化,不過,在離開時聽見一句和平常道別不同的「路上小心」還是讓心情蠻好的。

  「那我走啦,龍,這裡有什麼事就拜託你了。」
  「沒問題!我會等你帶消息回來的!」
  一早陪同到火車站的十龍之介精神相當不錯,而睡眠不是很充足的八乙女樂一邊打呵欠一邊上車。由於想簡單行事,這次並沒攜帶什麼行李,在火車上看著幾乎沒變化的風景又昏昏欲睡。

  到站轉乘馬車後疲倦感似乎沒有消退,然而隨之而來的劇烈震盪立刻讓他繃緊神經,降低重心試圖穩住身軀。

  「喂!發生什麼事了!是強盜嗎?」
  車夫不知道是不是在嘈雜中沒聽見他的叫喊,車外沒有任何回應。過了十幾秒後顛簸終於趨緩,速度也降了下來,他不敢放鬆警戒,懷裡準備的武器隨時都能使用。
  然而預料之外的聲音讓他呆愣在原地,毫無戒備的看著車門被熟悉的身影打開。

  「不是強盜,是怪盜喔。」
  淡粉色髮絲在陽光下呈現出透明感,披著斗篷的怪盜臉上掛著不接受任何意見的笑容。
  「你要幹什麼?」
  「對救命恩人態度好一點吧,快點離開馬車,再晚我也幫不了你。」
  怪盜的身影瞬間消失在視野中,現在連多思考任何一秒的時間都沒有,他只能相信直覺跳下馬車往怪盜的背影跑去。
  他回頭看向還在緩緩前進的馬車,發現車夫早已消失,馬匹失去平衡般的搖頭晃腦,隨即又突然暴燥嘶叫向前奔馳,一下沒了蹤跡。

  穿越在林間小徑中他跨步緊追眼前的背影,怕稍有不慎跟丟了人會讓滿腹疑問的解答石沉大海,在跑到不知道通往哪個地方的木橋邊上,怪盜才停下腳步。

  「這裡應該沒問題了,整理一下儀容,我們今天要在鎮上留宿一晚。」
  「啊?」
  「想個假名吧,你應該也有一些在外面用的名字。」
  怪盜絲毫不留喘息的空間,拉著他就繼續前進,在任何思考都還追不上的現在,八乙女樂全靠直覺、以及對怪盜莫名的信賴在行動。不知為何,他有種莫名的自信認定怪盜不會害他——至少不至於置他於死地。

  目的地的小鎮街上如同所有平凡日子的日常光景,居民與來往的各種旅人川流不息,怪盜鎖定了一家旅店,很自然的向櫃檯要求一間兩人房。店主拿出了登記簿請他們留名,怪盜迅速寫下名字後轉頭就將筆遞給他。
  八乙女樂瞥了一眼隔壁人留的名字,席耶羅,肯定不是本名。他以不讓人察覺的遲疑寫下奧格斯,然後若無其事的隨著化名席耶羅的怪盜上樓。

  「該解釋一下了吧?」
  「真是性急,好不容易到安全的地方,稍微喘口氣如何?」
  是誰到剛剛為止不讓人停下的?八乙女樂看著怪盜在窗邊檢查向外看的視角,一邊謹慎的確認房間死角並移動。對方徹底掌握視野後才將斗篷解下並掛到衣帽架上,轉頭朝他開口。

  「那麼,你想要什麼解釋呢?」
  「我已經知道有人想針對我了,而那封怪盜通告八成是假的,所以你為了查明是誰冒用自然會出現在這。只是為什麼要救我?」
  「不愧是偵探,省下不少解釋時間。嘛,不過我幫你的目的跟這起案件無關就是了。」
  怪盜神色自若地坐到床上,床板發出吱呀聲,看來不是很牢固。

  「我希望你能別再妨礙我,去博物館接走那孩子後我就不會再出現了。」
  「怪盜說的話怎麼能信?」
  「你信不信都無所謂,這是交易,你欠我一條命,而且犯人的情報還在我手上。」
  八乙女樂忍不住挑眉,若不是現在情況沒一件能釐清,他只想直接把人扭送警局。按下內心不滿後深深歎一口氣,覺得怪盜不惜現身也想獲得他的保證,看來七瀨對怪盜真的很重要。
  「我聽說你沒有要偷其他東西,只是想帶七瀨離開。」
  「那孩子跟你說明了嗎?是啊,其他的東西不是目標,懷錶也不是我的。那孩子是我劃下怪盜生涯句點時、必須盜取的最後一件寶物。」
  「這樣啊。我不清楚你們的事情,但一織想再跟你見一次面,你如果要我保證不妨礙,那就告訴我你什麼時候要帶走七瀨吧。」
  聽到和泉一織的名字時換怪盜挑高眉毛,似乎對此人有些微詞,不過在看向他的臉後又揚起讓人覺得不懷好意的笑容。

  「可以啊,條件是你也要在場。」
  「我當然會在,就算你說不會再作案,也不代表以前的案件能一筆勾銷。」
  「沒有放棄逮捕我?你真是毅力十足。」

  這個宣言對怪盜來說看來沒什麼威脅,只是淡淡回答等我準備好一切就會送邀請函到事務所。八乙女樂追問想陷害他的犯人是誰,怪盜反而露出驚訝的神情。
  「偵探大人不可能到現在都想不到吧?」
  「所以還真的是那個貴族啊?」
  怪盜對他的定論只是聳聳肩,算是一種肯定的回覆。地方貴族為了幹些不好拿到檯面上的骯髒事,經常偷偷使用他人名聲、或是放出某些謠言來試圖掩飾。這次大概是借用到怪盜名聲後發現有個會追著過來的偵探,就順便——
  「喂!你算計我!」

  「這樣說太過分了吧,我確實幫助你了啊,剛剛的那些約定要拜託你好好遵守喔?」

  八乙女樂氣得咬牙切齒,仔細想想就知道只敢偷偷摸摸的貴族肯定沒什麼膽量跟經驗,借用怪盜名聲這件事的手法如此粗糙,不是被逼急就是真的愚蠢,要這種人去安排暗殺或是僱用殺手針對他都不太可能。大概是沒想太多拿了怪盜頭銜才發現不是可以隨便用的對象,又匆匆忙忙想阻擾可能揭發貴族惡行的偵探抵達目的地,隨便囑咐車夫把他扔在路邊或弄個意外讓人到不了現場就好。

  而怪盜利用了整個情境換取他的保證。
  他看著朝自己微笑的怪盜,那雙貓一般的眼睛微微瞇起,對他發出下一個邀約。

  「但隨意使用我的名號這件事,我的確不是很愉快,偵探先生,您要跟我一起去拜訪一下男爵嗎?」



  5/

  從結論說起的話其實結局並不差,八乙女樂躺在床上想,揭發貴族所做的骯髒事後警方確實正在調查。

  他和怪盜暫時聯手把現場證據跟證人都留下,在警方到來之前盯著跪在地上、沒有想過自己招惹錯對象導致失去一切的當事人。
  怪盜確認警方抵達的同時也宣告要離開,他想這舉動合情合理,而且礙於被設計已經答應對方的事情,當下他是沒有立場阻止對方離開的。注意力只是轉移到窗邊的怪盜身上幾秒,在急促的腳步聲和怪盜驚呼中、側腹的疼痛是最後一個抵達大腦的認知。
  他唯一大意的就是輕忽人在絕境時做甚麼都不奇怪的爆發力。

  貴族不知道哪裡藏了一把小刀,正不偏不倚刺進他的身體。從外面來的第一個警察一踏入房內便意識的情況緊急,立刻採取行動壓制貴族,一邊大叫請求支援。在一片混亂中怪盜的身影早已消失,而他不敢貿然拔出小刀,只能靠在牆邊,冷汗直流的狀態下他請身邊的警員去發緊急電報給十龍之介。
  真是太遜了吧,今天的我真是什麼反應都不及格啊。

  所以他現在躺在病院的床上,而龍正在幫他處理各種雜事,也包含聽取醫生的報告。反正他也沒有到非常懂這些,不如讓專業的聽完再和他解釋。
  過了一會他的助手就開門進來了,臉上的表情看來是好消息。

  「沒有傷到內臟是不幸中的大幸。對方大概也沒用過幾次刀吧,還好不是往要害攻擊,樂,你要好好休養喔。」
  「了解。真的是身手跟思考都退步了啊,還是該考慮改行……」
  「這可不行!這樣樂的追隨者會很難過的!」

  比發現他受傷時更加激動,十龍之介相當嚴肅的打斷他的喪氣話。
  「雖然你可能沒有太留意,但這城市有很多敬仰你、受過你幫助的人,以及看過你的故事後被你吸引的人。」
  「等等,你寫的書裡的那個人跟我有點差距吧,不要偷偷把自己想繼續寫書的願望藏在裡面啊!」
  他們對視後一起大笑,然後因為大笑牽動傷口導致臉痛到糾成一團讓龍緊張又是另一回事了。

  等到正式告別醫院也是過了一陣子的事。
  在事務所老位子坐下後八乙女樂才想到,原本對和泉一織說只離開幾天,結果太多意外花了他快半個月才回來這件事,是不是該當晚就動身去給個交代。

  而推動他這個想法的最後一把力道則是打開抽屜後,躺在其中的一封怪盜邀請函。


  「好久沒來了啊。」
  夜晚踏入博物館時覺得空氣似乎比之前還要更冷冽,他抬頭望著巨大的恐龍化石,想著怪盜不知道會從哪裡出現。在他正準備朝展示間走去時,一陣腳步聲伴隨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視野中。

  「八乙女さん!您的傷……不,看起來沒事,真是太好了。」
  「抱歉,遇到一些意外,呃,你怎麼知道我受傷了?」
  和泉一織原本放心的表情又扳起,輕咳兩聲後恢復往常的態度。
  「您揭發惡質貴族的事情有刊登在報紙上,我剛好看到而已。」
  「原來你也會看報紙啊。對了,怪盜今晚會來帶走七瀨,你有看到那傢伙嗎?」

  和泉一織看來並不知道這個情報,反而訝異的反問「今晚不就是現在?真的嗎?」,一邊領著他往第七展示間走去,看來想直接找當事人確認。
  打開門才發現待在裡面的不只一個人。

  「啊!一織跟八乙女さん終於來了!」
  「晚安,我有遵守跟你的約定喔。和泉一織,你還有什麼想知道的事情就問吧,今晚過後我們不會再見面了。」
  怪盜身著黑色晚禮服般的套裝,站在一臉雀躍的七瀨陸旁邊,對著他身邊的人做出邀請的手勢。和泉一織顯然還沒能好好跟上事情發展,下意識的往他靠近,還能感覺風衣下擺似乎被輕輕捉住。

  八乙女樂看看怪盜又瞄向身邊的人,從側邊能察覺那雙眼從瞪大到瞇起反覆幾次,最後發出總算接受親眼所見的嘆息。
  「……您真的,只想要七瀨さん呢。」
  「我預告過了,我只會帶走博物館最有價值的存在。」
  怪盜聳肩表示他的目標從未變過。而和泉一織的視線切換到常拌嘴的同伴身上,語氣嚴肅的提出疑慮。

  「七瀨さん,真的沒有問題嗎?」
  「有怪盜先生在才不會有問題!我才擔心我離開後一織會不會寂寞、不過,有八乙女さん在,一織已經很開心了吧?」
  「哈啊?您突然說些什麼啊!」
  就像是等待這個時機許久,怪盜邁步朝他們走來,笑吟吟的以兩人耳邊能聽清楚的音量低聲說道。

  「畢竟收集了那麼多偵探的報導嘛。聽陸說好像也有不少本這位偵探的小說,和憧憬的對象實際相處起來應該很愉快吧?和泉一織。」
  「……啊?」
  「為什麼……!七瀨さん!」

  在這瞬間他第一次看見和泉一織動搖到失去矜持的表情,由於被揭發的當事人正氣沖沖朝七瀨陸走去,八乙女樂來不及確認更多疑惑。他的大腦還沒能好好運轉,只來得及意識到怪盜口中說的事很好的解釋了他之前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比如在第一次見面那晚、實際上在他自我介紹以前,對方就已經知道他是偵探。七瀨也不像完全不認識自己,只是當初需要驚嘆的地方過多,一下沒有對為何這兩人都認識自己感到異樣。

  怪盜正保護七瀨陸不被和泉一織捉著唸,還興致高昂的繼續好心解說。
  「報紙每天工作人員都會帶進來還能理解,但小說你從哪裡獲得的我還真不清楚呢。」
  「那些只是剛好有人落下的,您身為怪盜請不要隨意探查別人的隱私好嗎?」
  「動搖成這樣都有點同情你了,我可是怪盜啊,整個博物館早就翻過一遍了。包含你收藏偵探相關資料的書櫃。」

  和泉一織現在看起來比他還想抓到怪盜,遠遠的都能看見耳根整個泛紅,在目睹追逐戰一方慘敗無果後,八乙女樂看著怪盜牽著七瀨陸的手站在展示間的門口。

  「和你們交手很愉快,未來會不會再見面也不一定,還請容我依舊使用再見。」
  「一織跟八乙女さん,你們要好好相處喔!」

  就像經歷過一陣強烈的狂風,兩人身影消失在門後的同時,留給他與和泉一織的寧靜猛然湧回整個空間。



  6/

  老實說,他不知道這時候該不該先開口。
  和泉一織站在比他更接近展示間門口的地方,由於背對著這裡,只能看見對方的後腦勺。八乙女樂在腦中整理著剛剛一陣混亂中獲得的新情報,一邊想目前的狀況到底該懷抱甚麼樣的心情才比較正確。

  「……我……」
  「啊、嗯?」
  「我一開始是為了觀察怪盜才會收集相關報導。」

  雖然沒有轉身,但眼前的人總算是打破沉默起了頭。說話的聲調乍聽之下似乎一如往常,但由於看不見表情和其他動作,八乙女樂很難判斷該怎麼回話。

  「畢竟您經常和怪盜對峙,所以自然也有很多篇幅,我只是順手把那些部分也留存下來。」
  「這樣啊。」
  「七瀨さん喜歡看關於怪盜的新聞,所以也經常看到您。這就是……為什麼我們一開始就認出您的原因。」

  他應聲後想了一下,決定踏步向前進。和泉一織聽見腳步聲後肩膀抖了很大一下,但看來還是沒有回頭的意願,既然如此也只能走到對方面前了,八乙女樂發現在他站定位的同時眼前的人把頭壓得更低,只能從髮隙中看見依舊泛紅的耳朵。
  「偵探小說也只是來參觀的人丟失的,我只是收留那些很久沒人招領的書而已,要是這樣被丟掉太可惜了。」
  「哈哈,小說裡的我很不像我吧,龍那傢伙寫得太起勁了,有些地方我看了都會笑出來。」
  「咦?」

  似乎沒有預料到這種反應,和泉一織帶著驚訝的表情抬頭望向他。
  「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表示你也不是每一本都有吧。沒看過哪本可以和我說,下次拿來給你。不過比起小說,我直接和你說會更有趣吧?」

  「呃,等、請等一下?」
  雖然耳根還是有些泛紅,但臉上更多的是疑惑。
  「那個……怪盜已經不會再來了,您也沒有理由來這裡了吧?」

  總感覺跟前陣子的立場好像徹底相反,他心情上有些輕飄飄的感覺。八乙女樂覺得這句提問合情合理,他們之間本來毫無關聯,是因為剛離去的兩人才牽起聯繫。說起來,或許他還要感謝怪盜給他這個機緣呢。

  「我想跟你見面啊,而且你還算喜歡我吧?我也蠻喜歡你的。」
  「您、您、您在說什麼啊!」
  和泉一織發出比稍早被揭發收藏還大的聲音,整張臉從脖頸往臉頰迅速竄紅。這種反應讓他忍不住笑出來,雖然也不是沒有見過拿著偵探小說熱情難耐的讀者,不過眼前這人給他的感受特別不一樣,很想再多看一點不同面貌。
  之前有稍微想過的事情現在又重新湧現,他沒有多加思索便脫口而出。
  「好想讓你來我的事務所看看啊。」

  「……這個,實在沒辦法呢。」
  和剛剛高昂的情緒完全相反,就像是被冰水一頭淋下急速冷卻,和泉一織在這瞬間回到了他們最初見面的模樣。臉上的潮紅全數退去,眼神也不再慌亂,那是種比起人類、更像個精緻人偶的狀態。
  「您偶爾能來找我就夠了,如果不能過來也沒關係。」

  對這樣的反應呆愣在原地,嘴巴微微張開後又闔上,八乙女樂難以置信的吐露出此時此刻最真實的心情。
  「之前你說過想帶你們出去要讓你們有離開的念頭,所以我還是沒辦法讓你有這樣的想法嗎?」
  「八乙女さん。」
  「我會再來的。」

  就像是前面的努力被證實為徒勞,這讓他皺起眉頭,實在不懂問題出在哪。難以掩飾的心情讓他判斷不適合繼續留在這、於是朝展示間的門走去。並沒有聽到跟隨其後的腳步聲,回頭望見仍然站在原地的和泉一織朝自己揮手,臉上的表情好像有點寂寞,或著是遺憾,也可能燈光照得無法看清楚,實際上是甚麼表情誰也不知道。

  從那天後他依舊會在夜晚拜訪博物館,雖然早就知道怪盜不會再出現,但為了方便進出,八乙女樂並沒有向警方透漏怪盜早就金盆洗手重新做人這檔事。和泉一織依舊會在第一展示間等著與他閒話家常,聽他述說那些與書中相似但不同的事件,唯獨關於離開博物館的提案兩人都沒有再提及,八乙女樂是不明白該如何開口,而當事人怎麼想更無法理解。


  「龍,我該怎麼做才行啊?」
  「咦?呃,是說最近沒有甚麼委託的問題嗎?的確沒有收入的話有點緊張,不過那筆揭發貴族的獎金應該還能用一陣子。」
  雖然他並不是在問這件事,但的確在怪盜銷聲匿跡後他們也清閒許多。本來要勞煩私家偵探出動的案件就不多,警方能自行解決的問題也不會丟來這裡。該怎麼說呢,社會能安逸也是好事吧,連貓狗都變乖了呢。

  「那就好,不過我不是想說這件事啦。我想帶一個人來這裡,雖然我去找他沒甚麼問題,但他好像不方便離開所在的地方。」
  「是你常常晚上跑去找的那位嗎?」
  「啊啊。」

  十龍之介不知為何拿出隨身攜帶的記事本,翻了好幾頁後又默默闔上。
  「樂也和這位相處很久了呢。雖然我不清楚你們的情況,但既然沒有拒絕和你見面,應該至少不是不想看到你吧?這表示應該有其他考量的點才對。」
  「考量的點嗎……」

  回想一提起離開博物館態度就變得堅決的人,看來關鍵還是在怎麼讓他們想要出去這點上。再往前的記憶是提到外界對他們並沒有太多吸引力、所以並不會有向外的念頭,然而對七瀨陸願意離開博物館這點又沒有過多反應,那種對關係性淡漠的態度提醒了他不能忘記和泉一織並非與他同樣是人類。
  在內心默默坦承自己才不介意對方是不是人,然而這可能就是他的思考盲區,想到這裡就宛如碰上高牆,找不到新的突破口。

  「對了,剛剛提到委託我才想到,前幾天去大學辦事的時候有遇到一名講師,他說最近會來拜訪你!」
  「講師?大學講師來找我幹嘛?」
  「嗯——我也不確定他是想要採訪還是委託你,但他有認出我是偵探小說的作者,聊了一下感覺人蠻好的。」

  隨意應了一聲表示明白,由於平常偶爾也會有透過關係來訪的委託人,這件事他並沒有放在心上。幾天後聽到龍說「那位講師來了喔好像還帶了弟弟一起過來」的時候也沒想太多,只是把桌上的早報放到一旁,然後在聽到開門聲時起身,就和面對過去所有一般委託的流程一樣準備從打招呼開始。
  但一見到踏入門的人是誰後,八乙女樂整個人呆愣在原地,別說招呼了,他連頭都沒點。

  「樂!這位是九条先生,就是我提到過的大學講師。」
  「您好,偵探先生。久仰大名。今天和弟弟一起來打擾您了。」

  那張他熟悉到不行的臉、不、應該說兩張才對,看著眼前朝自己微笑的怪盜,以及站在怪盜身後一頭紅髮的少年,覺得好像回到夜幕低垂的博物館之中。然而窗外射進室內燦爛的陽光將他的認知悉數打翻,攤在光明下的一切證明了這裡是現實。
  怪盜很自然的走到他面前,並且伸出手展現友好態度。

  「我叫九条天,有事想與你商談。」



  7/

  八乙女樂還在莫大的再會衝擊中,就聽見自家助手一句「我還有事要先離開了不好意思,請幾位慢慢聊」宣告他接下來沒有共同陣線的隊友。怪盜——現在報上的名字是九条天——笑盈盈地向十龍之介道謝,一旁的七瀨陸也元氣十足揮手送對方出門。
  等聽見樓下大門關上的聲音後,他才猛然回神對打亂他步調的元兇丟出疑問。

  「你什麼意思?」
  「你都這樣對客戶說話的嗎?八乙女先生。」
  「要我若無其事的馬上接受怪盜是客人也太難了吧!」

  九条天沒有理會他的抗議,伸手替七瀨陸調整了一下領口。這動作就像一種暗示,來到這裡至今還沒開口過的人終於按捺不住,一臉開心的湊到他面前丟出新的爆彈。

  「八乙女さん!你什麼時候會帶一織出來?」
  「哈啊?」

  這兩人出現於此已經讓他大腦跟不上進展,現在又直搗內心最不解的疑惑,下意識就把深埋許久的真實心聲脫口而出。
  「他不願意離開我有什麼辦法?」
  「陸,這件事晚點再繼續談,我們按照順序來。」

  九条天在一個極佳的時機切入對話,因為七瀨陸的表情看來並不滿意這個回答,鼓起的臉頰十分明顯。他坐回自己的辦公桌後,覺得甚麼都還沒開始疲勞感就已經累積過半。

  「先說我的委託,其實不算太難,就只是請你協助配合我演出讓怪盜消失在這城市的戲碼而已。」
  「啊?」
  「至於報酬則是,如果你真的想帶和泉一織出來,我可以提供我的經驗並幫助你們。」
  「……啊?」
  這兩句話足夠清楚明確,也確實描述了委託內容與報酬內容。可對還沒來得及把事態梳理完整的八乙女樂來說,滿頭問號都不足以形容現在的狀況,他的問號如果能看得見摸得著,現在應該已經滿溢出窗外在街上飄了。九条天看來對他的反應不太意外,朝七瀨陸看了一眼後,起身在他桌面敲兩下讓人回神。

  「不然這樣如何?我先告訴你關於他們的事情和我的推測,你如果聽完還是決定要帶和泉一織走,就再接下我的委託。」
  「你打算先支付報酬?」
  「不太算,情報確實有價值,但如果對你來說沒有需要使用,那也跟白紙沒兩樣。」
  怪盜直視他的雙瞳裡帶著試探,這裡就像一個關鍵的十字路口,而現在必須決定朝哪裡走。八乙女樂左思右想都覺得沒有其他選擇,而且從剛剛開始他就很介意一點。

  「你的說法,好像決定一織能不能離開的不是他而是我?」
  「因為這就是事實。他們作為博物館的守門人,並沒有太多自主的概念。」
  看著對方坐回那張招待客人用的單人沙發上,一邊伸手拿起茶壺,替桌上兩個杯子添加熱茶。
  「順帶一提,九条天的確是我的名字,在大學當講師也是真的,沒特別提到的部份是在研究關於歷史上存在過的有價事物。研究才是我的主要工作,講師算是兼任。」

  那張微笑的臉看來倒是真有幾分學者氣質,要是沒有那麼像要在課堂上開講的氣勢就更好了。
  「總之,你應該也知道陸跟和泉一織一樣都不太算人類吧?雖然幾乎都是我個人的推測,但我想他們或許很接近文物的集合概念。」
  「麻煩講得更淺顯易懂一點,你是老師吧?」
  「失禮了,畢竟我不確定你的程度到哪。」
  這人真的不是來找碴的嗎?八乙女樂忍住站起來和對方吵架的衝動,擺手示意九条天繼續說下去。

  「直接舉例好了。那些各式各樣的藝術品中多少都有創作者投射的情感存在,像是快樂、憂傷、悲痛這種心情,而由這些龐大的意念集合而成的結晶,就是所謂的守門人。陸,我這樣說明沒問題吧?」
  「嗯——我比較不擅長解釋,天哥哥說的就是前陣子聊天時得出的結論吧?那個結論是正確的。」

  聽見七瀨陸對九条天的稱呼時他稍微分心,隨即又想起他們現在表面上的關係就是兄弟。講師顯然不太在意學生有沒有專心聽講,逕自延續前面的話題。
  「我想說的是,他們對於人與人之間一些理所當然的情感或觀念與一般人類不太一樣,那是一種類似空白或是斷層般的突兀區塊。你應該也有感受過吧,關於他們偶爾會有『很不像人類』的時候。」
  經這麼一提,八乙女樂很快就想起那時站在和泉兄弟前面察覺到的異樣,那份對既有關係的漠不關心讓人印象深刻,若套上現在聽到的解釋,確實可以明白違和感從何而來。

  「重點在於,他們雖然與人類相似,但實際上應該是無法獨自在人類社會生存的。即使可以也會很吃力吧,至少目前來看很難預料會發生什麼問題。」
  這份結論很簡潔有力的傳達出現實,也明白為何一開始說決定權並不在對方身上而是自己手裡。
  九条天大概看出來他已經理解,最後的話語相當有力,尤其作為經驗者的立場又更站得住腳。

  「你有這樣的覺悟嗎?如果將他們從那個地方帶出來,就必須承擔所有責任。」
  ——或許會需要付出超乎想像的時間。

  八乙女樂沒有立刻回話,應該說,他陷入了相當久的沉默中。九条天並沒有要求他馬上承諾是否接下委託,只是在離去前留下一句決定了再聯繫我,跟在後頭的七瀨陸和他說了一句下次見。
  下次見會是什麼時後呢,而我又該如何選擇。

  他這天晚上並沒有前往博物館,然後,隔天也沒有。

  再然後就是一週後了,八乙女樂想反正從來沒有約好會面時間,這次不過一週沒見應該也還好,但這份想法在見到和泉一織有些擔憂的神情後徹底翻覆,心虛地先道歉。
  「抱歉,我不是去查案,也沒有受傷。」
  「不、我並沒有……總之,您很忙的話應該多休息,不來也沒關係的。」
  迅速恢復一如既往的態度,和泉一織領著他走向第一展示間,但今天他並沒有立刻坐下,而是直直地盯著對方看,看到當事人為這份不自在提出微弱的抗議。

  「請問,您為什麼要一直盯著我呢。」
  八乙女樂沒有回答,只是走到和泉一織面前,然後繼續保持沉默。

  「八乙女さん?您今天有點奇怪。」
  「啊,是嗎,抱歉。」
  「真的太累的話,還是要先休息一下?」

  指著椅子示意可以坐下,然而他依舊沒有移動,一言不發的繼續站在原地,搞得和泉一織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才對。
  在一片寂靜、只有呼吸聲存在的空間中,八乙女樂總算主動提起那個他們迴避已久的話題。

  「一織,我想帶你離開這裡。」
  「這個、之前也說過——
  「那傢伙問我有沒有覺悟,我越想越不對啊,這種時候需要的不應該是覺悟吧。在決定的當下就已經有覺悟了,剩下必要的應該是傳達我的想法才對。」
  和前幾次被拒絕後就無話可說不同,這次他十分堅定的把這份心情說出口。
  「我明白你或許會有很多擔憂,不過,我任何時候都會在你身邊。」

  「……您見了誰嗎?」
  「怪盜跟七瀨啊,他們現在看起來過得挺好的。七瀨很想讓我帶你出去呢。」
  「這樣啊,所以您的意志才會變得這麼純粹。」

  八乙女樂接著簡略轉述九条天對他們的分析,也算是表達自己目前的理解程度大概到這裡。和泉一織露出有些驚訝的神情,視線開始左右游移,回話的聲音也逐漸變小。
  「那位怪盜的解析方向是對的,我想七瀨さん應該提供了不少情報。我們的確是一種人類情感的概念集合,也就是說,那個,該怎麼說呢。」
  不知為何和泉一織的臉稍微泛紅,他有點懷念這副模樣,可以的話想多看一點,這絕對不會現在說出口就是了。
  「我們很習慣接受任何情感,畢竟這是構成我們的起源。但是去對其他事物感興趣、或是想更進一步理解,這是很不可思議的傾向……」

  「所以我對你是特別的?」
  「請您不要理所當然的講出來!」
  他笑著接受和泉一織慌亂的拍打,覺得現在正是最恰當的時機。

  八乙女樂捉住那雙並沒多用力揮舞的手,像祈禱般的用雙手包覆住,微微傾身向前直視對方雙眼。

  「你願意跟我走嗎?」

  在視線中的人先是抿著嘴唇很是糾結,與他對視後僵硬的雙肩微微顫抖,然後在幾個深呼吸的動作後,露出了有些緊張、但更多的是喜悅的笑容。

  「……我願意。」

  昏暗光線下兩人的手十指交扣,就像最初連結起彼此的那份誓約,接下來也將延續至踏出此地後的未來。



  FIN.






  (↓番外~Before~《物語之前》&~After~《物語之後》貼在回覆1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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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原作者| futurerain 發表於 2024-3-1 23:27:56
只看該作者

  ~Before~《物語之前》

  對初次見到的懷錶感到懷念,這份違和感從未體會過。
  怪盜在新月之夜被純白房間裡的展示物奪去所有注意力,接著,他與從天而降的少年相遇。

  ×

  九条天摘下眼鏡,有些疲勞的把剛撰寫完的資料放到右手邊。研究進度該說順利嗎,的確是沒有碰上跨不過的高牆,但走到這步有些迷惘,就像是原先看得見的道路逐漸模糊,連天空中的指北星都銷聲匿跡,使人迷失前進的方向。
  感覺缺失了一些東西,然而他連應該要補上什麼都沒頭緒,先前取得的參考資料也越來越沒有價值。現在只能寄望最近新的目標有所幫助,稍微按壓額間後朝時鐘瞥了一眼,他捉起大衣就離開研究室。

  除了大學裡的研究之外,活躍許久的另一個身分也有許多事得進行,生活被兩條交錯的線填滿分秒,連睡眠都顯得奢侈。
  他在博物館門口購入門票後毫不猶豫朝上次沒探訪的區域前進,經過這麼多次調查,大致能確認關於被隔開的展區無人管轄。正確來說應該是「所有人都認為那是另一個人負責的區域」才對,即使對工作人員說「可是那位說不是他負責的耶?」也只會得到「那應該是另一位吧。」的回答。每個人都被巧妙地支配了認知,這樣的前提下,他無法輕易化身為不存在的員工去進入那個神祕的展示間。

  「結果還是只能這樣嗎。」
  在無光深夜怪盜從天窗的縫隙間鑽入,確認沒有聽見任何聲音後才從繩索上迅速滑下。夜晚的博物館關掉強烈光源,昏暗的燈光造就與白天截然不同的景色。他對早就摸透的區域毫無興趣,沒有遲疑的跨過紅龍、朝從未打開過的門扉前進,握上門把前確認這扇門並沒有設置其他機關,貼在門上也沒有聽到裡面有聲音,九条天輕輕轉開把手,如貓一般從縫裡溜進房間。

  純白的室內沒有多餘裝飾,好幾個空著的透明展示櫃靠牆陳列著,唯獨中間的玻璃箱中有著展示品。他走進看見一副懷錶,旁邊還有斑駁老舊的設計稿,從其中的結構看來,這懷錶並不是循正規製作方式造成的,至少他從未見過。
  然而不知為何這副懷錶好像不是第一次見到,九条天不明白這種錯覺到底從何而來,他摸索起櫃子試圖找到能夠打開的地方,但專門區域的開關顯然沒那麼容易破解。

  「你不是訪客吧?」
  「!」
  青澀的少年聲從頭上傳來,明明確認過這房間沒有任何人的——他朝展示櫃上方看去,穿著像是某個民族風格的別緻服裝、一頭紅髮的少年緩緩從空中飄下,就像時間流速被施下延遲的魔法,在他眼裡的少年以慢動作輕輕落在展示櫃上。
  「這個,不能給你喔。」
  「……請問你是?」
  「我嗎?我叫七瀨陸,是這裡的守門人!」
  靠在玻璃櫃上朝自己嶄露笑容的七瀨陸看來並沒有特別警戒的態度,甚至能說是相當友善。
  「這個不能給我的話,表示其他東西可以嗎?」
  「咦?但你只對這個有興趣吧?」
  七瀨陸理所當然的語氣讓他內心稍微吃驚,的確在巡視整個博物館後並沒有特別想要的展示品,現在看見懷錶,也是第一次被挑起好好檢視的慾望。
  這種毫無理由被看穿的感覺有些不舒服,但眼前的人顯然不是普通人,至少在他的認知中不太像人類。

  「不能帶走的話,可以常常來看嗎?」
  「嗯?可是平常這裡也不會開放耶,嗯……只有晚上的話,我可以給你許可吧,但你要先告訴我為什麼對這個特別在意!」
  不知何時湊到他身邊的七瀨陸看起來雙眼發光,看起來充滿期待,似乎對他這種夜晚不請自來的人沒有其他疑慮,這點又相當奇妙。
  不過,既然沒有把入侵者趕出去的意思,表示至少現在暫時是安全的。
  「我正在研究一些關於過去的文物,雖然並不是工業專精,但這個懷錶的做工與我的認知不太一樣。而且旁邊的設計圖也讓人在意,以分解圖來看,零件並不是常見的樣式,組合起來為什麼能運作也是不可思議。」
  一口氣把自己在意的部分全盤托出,也是想試探對方對這個讓人特別在意的懷錶有沒有更多情報。九条天的視線在七瀨陸臉上轉了一會,等待接下來的反應。

  「好……」
  「好?」
  「好厲害!你只是剛剛看了幾眼而已吧?就能發現這麼多!原來這孩子不是現在已知的存在啊,我也不知道這件事呢。」
  看起來比他還興奮的人正在玻璃櫃旁繞著轉,而且從這句話聽來,七瀨陸似乎對懷錶的認知也與他大相逕庭。
  「你不是展示品的負責人嗎?」
  「我是守門人,是與這些思念共存的人。對了,還沒有問你的名字!」
  看著朝自己伸出的手,九条天只猶豫一秒就微笑回握,雖然對方顯然沒有任何多餘的心思,但自己還是有所保留。

  「我叫席耶羅。」
  「咦,不行喔,假名是不能拿到許可的。」
  「咦?」
  就像剛剛斷定他只對懷錶有興趣一樣,七瀨陸毫無遲疑的揭穿他使用並非本名這件事,這一切都不太符合現實邏輯。在這裡似乎沒有辦法隱瞞任何事物,那雙純粹的紅色雙瞳將他從裡到外看得透徹。
  然而他並沒有感到驚慌,甚至對七瀨陸的好奇開始超過那副懷錶。

  「抱歉,職業關係習慣性的使用別名了。我叫九条天。」
  他頓了一下,覺得在此人面前掩飾並沒有意義,何況對方思維似乎並不遵循一般人類的常識。
  「是個怪盜。」

  「九条天先生,現在賦予你夜間通行的許可喔,只有你一個人的時候,晚上可以自由出入博物館。」
  七瀨陸牽起他的手並十指交握,在這動作期間他感受到溫熱的氣流撫過身側,看來對方的確不是人類。至少他所認知的人類之中沒有這種類型。
  「謝謝。如果沒有許可的話會發生什麼事?」
  「會被博物館丟出去喔,因為夜晚的訪客是特別的,許可只會給這些人。」
  「就算是我這種有可能偷走展示品的人?」
  「但是,你現在不想拿走了呀?而且我覺得九条先生的感覺很親切,我想多跟你聊天!」

  明明自己才是沒有循規蹈矩的一方,卻被毫無理由的接納跟賦予特殊意義,七瀨陸的存在顛覆他至今為止大多數認知。
  讓九条天感到意外的是他並沒有感到太多牴觸,況且既然能夠合理出入這個地方,懷錶倒也不是非得拿回去查看的東西。而且現在比起懷錶,眼前的對象更讓他感興趣。

  「那麼,只要有空我就會來找你。」
  「真的嗎?太好了!」
  「不過因為我的身份比較敏感,所以名字不好讓別人知道,可以的話能請你稱呼我怪盜就好嗎?」
  把食指放在嘴邊比出噤聲的手勢,他看七瀨陸大力點頭時覺得對方實在是蠻可愛的。

  夜晚的約定使人對未來產生期待。
  怪盜沒預料到的是、在之後不斷會面的日子中,內心累積起來的情感足以促使他改變人生目標。

  最終將怪盜生涯劃下句點,做為開啟新生活的起點。






  ~After~《物語之後》

  ×

  八乙女樂想,自己怎麼會又躺在病床上。
  這次身邊的人除了一如既往替他處理各種大小事的十龍之介,還多了一個和泉一織,見他擔憂的表情很想說不用太緊張,這比肚子側邊被開了洞的那次好上太多了。但顯然這副模樣毫無說服力,連他想要起身都立刻被按回去,還順帶念了好幾句傷患請好好休息。

  「一織,大部分的手續我都辦好了,我現在要回事務所整理一下,樂就拜託你照顧了。」
  「好的,十先生,真不好意思都讓您處理。」
  望著對方與助手應對上沒有任何破綻,至今為止的對話及互動也很正常,八乙女樂開始猜想他會不會又被怪盜唬弄了一次。說起來讓現在全身大小傷的元兇也是那個怪盜九条天,真不知道這份懊惱究竟該歸咎於精於算計的怪盜、還是每次都誤上賊船的自己。

  「您太亂來了。」
  「你剛剛才說過……」
  「無論幾次我都會說,真是的,就算是怪盜的委託,在聽到這麼危險的協助方式時就該研議其他方案才對。人類從鐘塔頂層跳進河中可不是開玩笑的。」
  和泉一織一邊替他用手巾擦去額頭上的冷汗,一邊繼續帶著不滿悶悶的抱怨。

  「畢竟他已經先付委託費了,答應的事情要做到啊。」
  「如果知道這麼危險的話,您不如婉拒並退還費用。」
  「喔,這可不行,因為委託費其實就是他的情報,因此我才能帶你出來,既然能和你在一起,我就不會拒絕他的委託。」
  還以為說完後會聽見熟悉的抗議台詞,但等了幾秒都沒有聲音,睜眼才發現和泉一織別過頭去不讓他看見臉上的表情。這種時候通常是感到害羞,八乙女樂挺喜歡看這種反應的,但現在說出來可沒地方跑,決定把感想暗自藏在心底。

  事實上九条天給的幫助並不只有一開始的部份,包含後續帶人出來後的安置與建立身份,都在短時間內通通搞定。畢竟已經準備過一次了,這點事不算麻煩。那時候八乙女樂坐在大學研究者的辦公室內看對方手上拿著一小疊文件說,房間另一頭則是終於見上面正開心聊著天的七瀨陸及和泉一織。
  「這些應該足夠了,有甚麼無法解決的問題再來找我調整。」
  「你還真厲害啊,謝謝,真的不用給你錢嗎?」
  「這是約定好的事情,我的委託還要請你多多幫忙呢。如果覺得不夠的話,以後每隔一段時間來找我們就好了。」

  這時候他還覺得對方背後彷彿有著天使翅膀與光芒,與後來聽完整個計畫的傻眼成強烈對比,不禁感嘆為何自己總是太容易相信這人的表面工夫。可既然情報也拿了人也接回家了,已經走到這步再危險的活也得幹。
  當然下場就是現在這樣只能認命了,一切都是自找的。

  「您都傷成這樣了,那位沒問題嗎。」
  「呃,應該行吧,我最後有看見他往下水道游去,再不然有七瀨在,應該還能照顧他。」
  即使現在想確認對方的狀況也無法行動,最快只能等到出院後走一遭大學。和泉一織皺眉說「讓那人照顧可能也是個問題」,一邊起身表示要去詢問如果要在這裡留宿需不需要登記或是申請,從病房空間看來應該是能準備簡單過夜用品的,但由於之前都交給助手處理,到底能不能讓人留在這他也不清楚。

  「不行就別勉強啊,回去事務所或是找間旅館住吧,白天再過來就好。」
  思來想去八乙女樂只能說這句話,然而好像觸動到甚麼開關,原本走到門邊的人突然又回頭,那溫度驟降的表情他熟悉得很,只是這次不知道是說錯甚麼話。
  一句話也不敢多說的看和泉一織靠近後把手壓在病床枕頭邊上,從上往下的視線壓迫感十足。

  「您說過……」
  耳邊聽見的聲音很輕,但配上眼前佔據視線的整張臉與神情又格外有份量。
  「您說過任何時候都會在我身邊的,我也一樣。」

  「咦?」
  「我去櫃檯詢問,請好好休息。」
  這次關門聲驚人的迅速,八乙女樂感覺大腦還沒能好好吸收剛剛發生的一切,總而言之,現在只能確定一件事。
  那就是盡快休養早日康復,才能實踐想緊緊抱住和泉一織的這份心情。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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