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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名偵探柯南│景零] 光所在的地方 [G](5/2 全文完+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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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陽 發表於 2023-12-24 20:4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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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南
連載進度: 長篇完結


前情提要:
* 原作故事中的百鬼夜行設定,萩原、松田和伊達班長是人類
* 中長篇,不知多長但應該是在十萬字以下,預計是今年柯南ONLY會出的本

【簡介】
降谷零的心臟如擂鼓,用力地敲打胸膛,看著前方的微光越來越接近、腳下踩得更賣力,想盡快抵達、趕到最愛的人身旁。
但樓梯盡頭等待他的是刺目的鮮紅、刺鼻的腥味,鮮血暈染天臺灰暗地面,硝煙味環繞不散。而那雙海藍、盛滿光與希望的眼眸,緊閉闔起。
他無法接受,卻發現一個微小希望,可以把諸伏景光帶回來。只要他獻出一尾壽命、只要景光願意轉頭回來。
貴為稻荷神座前的金毛九尾妖狐,他做得到!


《光所在的地方》刊物資訊

本文最後由 天陽 於 2024-5-2 21:0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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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天陽 發表於 2023-12-24 20:5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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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漫漫雨夜

  在急促的呼吸與那雙鋒利綠眸瞪視中,蘇格蘭將手中的槍口反轉,對準了自己的左胸口。
  沒時間了,他已經沒時間,再拖下去會讓好友們與哥哥更危險……瞬間,萊伊一個箭步衝上前伸出左手扣住手槍的汽缸,不讓子彈擊發。諸伏景光沒有餘力知道自己現在臉色多麼蒼白,在劇烈的心跳聲與緊繃感中,他聽見萊伊說,自己是FBI派來的臥底、同為追逐組織的獵犬──赤井秀一。
  是謊言,抑或是事實?各國情報機構想方設法把自己單位的搜查官往犯罪組織內送並不是什麼大秘密,光是日本警察廳和警視廳就派出降谷和自己,他們當然能猜到FBI怎可能不會做相同的事。
  但不能信,就算知道有FBI的臥底也與眼前的萊伊是臥底沒有關係,他沒有時間和機會去查證對方的話是否屬實,況且萊伊的推理能力和偽裝技巧一直很不錯,如果對方說出這件事是想博取自己的信任,那很可能是個謊言──
  急促的腳步聲從天台的出入口傳來,凌亂的、慌張的,又非常熟悉的腳步聲……諸伏景光倒吸一口氣,萊伊也將注意力轉向出入口而鬆開扣住汽缸的左手。
  ゼロ、對不起,我只能往黃泉躲了,我賭不起相信萊伊的話,也不想讓你一起陷入危險中,我賭不起。
  「啊啊啊――」槍聲大響,子彈貫穿左胸膛前的手機,還有後方有力跳動的心臟。鮮血飛濺,沾染諸伏景光戴在手腕形影不離的金色手繩。
  在意識如潮水般迅速退去之時,諸伏景光彷彿看到一隻有燦金色毛皮的小狐狸朝自己發出不安的嚶嚶叫聲。他想伸出手安撫小狐狸,告訴小狐狸不要哭,自己不是故意丟下你不管的,他不想看到那雙有漂亮藍紫眼眸的狐狸,嚎啼得如此傷心。
  下一秒,狐狸的身影被降谷零取代,他望向對方熟悉又哀傷的眉眼,輕聲呢喃。

  抱歉,ゼロ,把接下來的事都交給你了……
  

  降谷零看清楚天台上情形的瞬間,他的世界靜止了。眼底大片大片的鮮血、緩緩地在視野中擴散,染紅那件鼠灰色的連帽外衣,還有他最愛、最珍視的人胸膛。
  萊伊站在諸伏景光身旁,左手握的手槍硝煙味仍環繞不散,瀰漫整個天臺,與血腥味混雜在一起。對方沙啞的煙嗓一字一句慢條斯理的說:「對待叛徒就要給予制裁,你說對吧,波本。」
  這傢伙在說什麼。
  降谷零機械式的尋聲望過去,平日清晰高效率的大腦此刻有些緩慢,但又因對方的稱呼勉強拉回一絲神智。他是波本,而眼前是曝露公安身分的蘇格蘭……該死!這時波本做出什麼反應都很合理,他降谷零有的是各種方法圓過去──腳不聽從使喚的飛奔過去,他思緒混亂的蹲下身、還因步伐過於踉蹌而膝蓋重重撞擊在地,絲毫沒察覺膝蓋的刺痛,他毫不猶豫地將側臉貼上景光的胸口,抱持渺小的希望。
  好安靜,怎麼可以如此寂靜。他更用力地湊上,右臉被血漬濡濕,部分血液順著角度流進耳廓內,淺淺積了一層血水。降谷仍不願放棄,濃厚的血氣充斥口鼻,金髮男人再次體認到一個可怕的事實。
  人的身體怎麼可以流出這麼多血?
  「別聽了,我連他胸口的手機都射穿。」萊伊冷眼旁觀波本試圖叫喚蘇格蘭的行為,這話才讓降谷意識到自己已經狼狽的嘶吼出聲,萊伊哼了聲收起手槍,轉身離去:「感覺像殺了一個幽靈,真讓人不爽。」
  像死寂一般,降谷的意識彷彿裂成兩半,一部分很冷靜沉穩的判斷萊伊已經離去,所以拉直上半身觀察諸伏景光的屍體。他看清楚景光的右手掌,血跡沾滿身軀,但拇指和手背沒有血,這代表什麼。
  景光是開槍自殺的。因為自己用右手持槍朝左胸口扣下板機,才會是拇指與手背沾不到飛濺鮮血的姿勢。
  來的路上沒有組織的眼線與人,這天臺也沒有監視器,萊伊可能去回報組織了,他有的時間不多,至少、最少……不能讓景光的屍體流落到組織去。大腦維持平日的精明與判斷,降谷掏出手機撥通風見的電話,有條理地說明情形,並請對方準備好所需物品趕來天臺,一滴水自天際落下,打濕降谷的手機螢幕。
  啪答、啪答,不知何時天空下起了雨,雨勢從淅淅瀝瀝快速轉變為嘩啦嘩啦的傾盆大雨,雨水沖刷景光身上的血,還有天臺地面的血,血與水混染在一塊,急促的流淌。
  景光、景……降谷搖搖晃晃貼近景光癱軟的身軀,抖著手將對方攬進懷抱。大腦在咆哮,殘存的理智斥責這舉動太危險,被任何人看到都很危險,但似乎是目前能做的事都佈署完畢了,身體無法控制的遵從另一部分情感做出行動。
  呼吸很失控,生理上淋雨的寒冷與心理上的各式情感混雜在一塊,降谷咬緊牙關克制過於急促的呼吸哽咽聲,胸口砰砰狂跳得難受,對比懷中不再開口的人,顯得過分吵雜。
  一簇細小的火苗點燃,跳躍於水面之上。
  「ヒロ、ヒロ──」先是嗚噎,呼喊從齒縫溢出,又轉變為更模糊、更悲痛地呼喊,但不論零怎麼嘶吼,懷中的景光不會再睜開海藍的貓眼,輕笑著回應ゼロ。
  景的身分是怎麼曝光的?為什麼先追到景的是萊伊……是那傢伙逼得景需要自殺開槍打穿胸口的手機。降谷面容冷了幾分,手伸向景光暗紅胸口的口袋,掏出一支被子彈貫穿留下鮮明彈孔、沾滿血的手機,無需多看便知道,記憶卡和內建的儲存裝置完全損毀無法再復原。
  是因為我們。無法抑制的罪惡感從心頭升起,降谷零萬分且痛苦的清楚,諸伏景光做出自殺的決定是為了斬斷一切可追尋的軌跡,畢竟──死人不會洩漏任何問題。
  中槍很痛的,子彈擦過四肢和腰腹都疼得需要彼此照護,包紮換藥好幾天才能好轉,更何況是胸口被子彈貫穿。
  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模糊視線,景光失去生氣的臉扭曲,與過往多張朝向他的面容重疊在一起,記憶與現實的界線碰撞,降谷鬼使神差的啞著開口。
  「不痛了……」冰涼中的一滴滾燙淚水滑落黝黑的臉頰,滴落進滿地的血水中:「ヒロ對不起,已經不痛了。」
  闔上眼的降谷零,沒有發現懷中擁抱的景光右胸口發出微小的光芒,搖曳閃爍著。

  風見裕也沒有撐傘,踏著溼透的皮鞋與凌亂腳步聲衝上天臺,卻在拉開鐵門看清天臺上的環境後,嚇得倒退好幾步差點踩空滾落樓梯。
  橘紅參雜的火苗跳動布滿整個天臺,一簇簇火焰彷彿有自己的意識般圍繞住降谷零與他懷中抱的人瘋狂搖擺,最靠近兩人的是青色火種,青火發出的光照亮降谷半張都是血的臉,更顯恐怖與詭譎。
  透過佈滿雨水的眼鏡,風見隱約可見降谷身後擺盪著什麼毛絨絨的物體,粗壯又結實。
  「降谷先生!」
  沒有回應。風見右手探進懷中抓到一小疊粗糙的紙張,這是他接到降谷的電話後、趕來前上頭交給他的物品,他摸索著一張裁切成長條狀的紙,白紙上黑墨扭曲,畫下繁複的圖騰。
  「只是保險,能不用到最好。」上頭僅說這一句話,便將這疊符紙交給他,畢竟……擁有百年道行的狐妖失控,是可怕的場面之一。
  風見不知道符紙的作用為何,但他可以知道降谷並未完全失去理智,火焰只出現在天臺沒有擴散到其他地區,加上跳動的火苗沒有在水泥地留下焚燒的痕跡,代表這僅是幻術。
  狐妖最擅長的,是幻術。
  風見鬆開內袋的符紙抽出空蕩蕩的手,朝降谷的方向踏一步,又呼喚:「降谷先生,我是風見。」
  降谷零眨眨眼,藍紫的眼眸挪動看向風見,那雙眼並未完全轉化成獸瞳,仍維持人類模樣,只是渾沌幾分。降谷定定地注視風見,停頓幾秒後口吻平淡的說:「啊,你來了,路上沒什麼吧。」眼底的混亂褪去,逐漸恢復往昔的清明。
  「是的,沒有遇到其他行蹤詭異的人。」是熟悉的降谷先生,風見鬆了口氣,更靠近對方關心:「降谷先生,您頭部的出血量很大,這附近有與公安合作的醫院,要不要先到醫院一趟?」
  降谷若有所思地望向風見,正當風見一顆心又再度吊高──降谷先生的反應比平日遲鈍許多是不是傷得太重──才得到幽幽回覆:「這不是我的血。」
  「這不是我的血,」深怕下屬沒有聽見這細微的呢喃,降谷下意識地又重複一次:「是ヒロ,都是從ヒロ胸口流出來的。」
  風見啞然,努力將情緒壓下替換上理智,降谷先生現在沒辦法做到宏觀的判斷局勢,他要替降谷先生分擔。對,回頭需要請公安的心理醫生替降谷先生做一次評估,不知道、降谷先生能否繼續臥底……
  「走了,風見。」降谷零垂著眼下令,抱穩諸伏景光的屍體起身,風見回過神匆匆趕上,這才發現天臺上燃燒的火苗全數消退殆盡,而降谷背後也乾淨空蕩。
  抱著失去生命的好友一步步往下走,隨著步伐而輕微晃動的身軀讓諸伏一隻手垂下,風見注意到後轉頭輕輕將英勇前輩的手捧起、擱回胸膛,意外看見一條手繩,袖口大片血污稱得腕上燦金的繩索鮮明。
  走出破舊半傾倒的門口,降谷連問都沒問,直直往斜前方的一條小路走,穿過幾條巷弄,來到下屬停車的角落,待風見拉開車門,他便抱著景光坐上後座。
  大雨悄悄轉為綿綿細雨,嘩啦嘩啦地不停自天空落下,遠方天際灰壓壓的一片,沉重地壓在車內兩人的心頭上。
  「那個、降谷先生,」一邊開車駛向公安其中一處的隱藏據點,風見承受不住窒息般的氣氛,詢問他看到後很在意的一件事:「諸伏先生手上的繩結,沒有發揮作用嗎?」
  降谷一抖,騰出右手捧起景光的左手腕,拇指輕輕挑起手繩,編織縝密的繩結似乎還殘留主人的一絲餘溫,卻無法再被捕捉到。繩結很完整,動物金色的毛與麻繩交織編寫出繁複的神代文字,細細秘密圍繞一圈。
  他傾身在手繩落下一吻,終於開口解釋:「我在護身符上有特別留下啟動設定,受到外界、來自他者重大傷害時,會啟動保護作用。」
  風見可以理解這做法,困惑反問:「那這次──」
  「ヒロ是自殺的。」風見趕到時雨水已沖刷現場和景光身軀,所以對方不會知道事情的真相:「是自己傷害自己的,所以……護身符沒有啟動。」降谷零給同期四位好友各一條手繩,以自己尾巴的狐毛和供奉在稻荷神座前祝禱過的麻繩,加上神代文字的力量編織而成,可以保一命。
  一條一命,稻荷神御前的狐妖撥出四條命給好友們。但礙於職業為警察官的他們受傷風險很高,所以護身符特意設定為配戴者遭到重大傷害才會發動,不然一般擦傷小傷就發揮作用,很容易引來暗地他族勢力的注意。
  千算萬算,貴為九尾妖狐的降谷零就是沒算到諸伏景光以自殺作為逃離組織成員追殺的選項。車子穩穩駛入一間沒有鮮明辨識物的倉庫,風見熄火下車繞到後座打開車門,低頭:「降谷先生,我去請醫生來,您先……」
  「你去忙,我知道位置。」支開風見去處理之後事宜,如同上車時一樣,降谷自己抱著好友身軀走進幽暗的長廊。鞋踏在磁磚地上的聲響被空曠的走廊放大幾倍,他先打開屋外的電源,才走進房間。
  日光燈照亮灰黑色的房內,牆角擺放幾個有拉門的櫃子,玻璃櫃門讓他看見櫃中擺放的瓶瓶罐罐與幾疊布料,房間中央有一張醒目的長桌,降谷緩緩將景光的屍體放上桌面。
  如果不看胸口大片觸目驚心的血漬,諸伏景光的神色彷彿只是睡著,緊緊閉上眼、眉心舒坦,似乎在作一個好夢。
  一個永遠不會醒過來的美好夢境。
  時間滴答滴答的流逝,降谷零赫然回過神,幾秒前自己似乎什麼都想了,卻又什麼都沒想。只注視著景光,想起很多、很多事。
  他想起第一次見面,偷偷躲起來哭泣的景光;想起兩人一起去見諸伏高明;想起警察學校宣布放榜那日,自己與對方結伴等待通知……
  直到他想起哪裡不對勁。
  他──身為九尾狐妖的降谷零,卻沒有看見諸伏景光的亡靈。
  人死去後,魂魄無法再被肉體束縛,會離開身軀,飄蕩在去世地點的周遭,或是迷迷糊糊得跟隨肉體行動。但不管在天臺還是現在的太平間,他都沒有看見景光的魂魄。
  將一絲妖力匯聚到雙眼,降谷逼迫自己從頭到腳仔細的觀察好友屍體。
  「欸?」錯愕地發出驚呼,他伸出的黝黑手指輕顫,小心翼翼觸碰景光右胸口的微弱光芒。
  在諸伏景光的右胸口,有一小團帶著暖意與光輝的妖力,微小又堅強的將魂魄保護在內。這股妖力不是他的,而且是一塊……妖核散發出的妖力。
  妖核是妖怪的心臟,只要妖核沒有受到外界力量破壞,妖怪都不會真正死去。降谷小心翼翼的探出一絲妖力接觸這塊妖核,換來親暱且不排斥的回應,柔軟又稚嫩的回應如同小動物踏著軟嫩的肉球在他心頭上輕踩,蹭得他想好好舔舐愛護一番。
  這是某一種動物妖的妖核,雖然無法確定是哪一種族的動物妖,但一定是擁有毛皮的動物妖。無法確認這塊妖核埋藏在諸伏景光的身體內多久了,他以前也沒有注意到景光身體裡有妖力波動,不過能夠在意外發生時將魂魄強制留在體內,不是短短幾個月,而是幾年、數十年的長期浸潤,肉身、魂魄與妖核不排斥彼此,才能在景光射穿心臟死亡的瞬間,讓妖核誤會而本能的囚禁保護魂魄。
  意識到這一點的降谷呼吸急促起來,微小的希望與荒謬的想法破土而出,迅速侵佔全部的思考。
  魂魄沒有離身、體內有一塊等同心臟的妖核,加上ヒロ的身體停止生命體徵運作不到八小時,更關鍵的,他是擁有九尾九命的狐妖。
  如此禁忌又可行性極高的選項,擺在降谷眼前──藉這塊動物妖核與自己的力量,讓好友再次回到世上。
  是他能做到的事,降谷想,沒什麼好猶豫的,如果不是被迫發現臥底身份,景光不是會隨意結束自己生命的人,但他會為了他人豁出性命,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都是如此,因為諸伏景光就是如此溫柔的一個人。
  這不是一位善良的人應該有的結局,我們的存在是為了讓這世界少一點哭泣絕望,多一點人類能夠期待冀望之事……您說是吧?降谷的眼神晦暗,在心底向遙遠、西方的主人訴說。
  我向您獻上最誠摯、唯一的祈求──我希望我的光回來。
  降谷伸手撫上失去溫度、冰涼的臉,拇指拭去唇邊的血跡,然後低頭輕輕落下一吻。
  我會把你帶回來的,景光。只要你願意轉身回來,我都會等你。
  蓬鬆的八條狐尾自尾椎下方竄出,張狂的在身後擺盪,燦金髮絲間也豎起毛絨絨的狐狸耳朵。原本穿在身上的一般日常服飾被和服與繪有繁複圖騰的羽織取代,靛青的羽織無聲飄起,他的眼瞳轉換為野獸般的豎瞳,咧開的嘴巴內可見清晰鋒利的犬齒。
  藏青色的妖力燃燒,毫不保留的蜂湧而出,狹小的太平間放眼望去有如置身火海,這火光搖得妖異邪魅,一眼能看出不屬於人間之火,是妖族特有的妖力展現形式。
  尖銳的指甲劃開繩結,伸掌接住落下的燦金手繩,降谷把手繩放到景光的右胸口、妖核的正上方,彈指讓一簇火苗點燃手繩。
  編織在其中的妖力與神代文字發揮效用,開始抽取降谷零身上的妖力,九尾中有一尾色澤逐漸黯淡,存在越來越薄弱,他咬著牙忍受力量被抽取的虛弱與撕裂感,同時捏碎一枚繫在羽織內側的玉飾。
  碎裂的玉化爲點點碎塵順從力量指引飄向諸伏景光的右胸口,在逐漸崩解的手繩上灑落,增加另一股力量,協助鞏固與欺瞞妖核。
  降谷零要騙過妖核,一來用自己的妖力治癒景光的身軀,二來讓妖核以為身體已安全,可以將魂魄放出來。只要讓魂魄出來,身體可以很快接受原本的靈魂,妖核就會成為新的心臟繼續跳動。歷史記錄上有很多人與妖的混血兒,出生時沒有顯露妖怪特徵、以人類之身生活,卻在遭受重傷、瀕死救回後,轉化為妖怪之軀,以妖怪的身份再次回到人世間。
  所以ヒロ、求求你……
  「求求你轉身回來。」呢喃脱口而出,而降谷現在是毫不收斂的妖怪狀態。嗡一聲,身為神使能讓言語化靈,他狼狽的跪倒在地,身上又被抽取一股力量。他意識模糊的想,要拿就儘管拿吧,不管多少他都給得起,只要……景能夠回來,即使他修練全失也無所謂。
  「嗚呃啊──」終於,一尾全然消散,剩餘七條尾巴反應主人的痛苦微微抽搐,連頭頂的狐狸尖耳都虛弱地垂下,卻沒有遺漏細如蚊蚋的呼吸聲。
  降谷零屏住呼吸,雙耳高豎輕顫,搶在氣力回到雙腿前,又捕捉到淺促的氣息。他用左前臂攀附桌面,勾穩後施力站起身,瞪大獸瞳看向躺在桌面的景光胸口。
  本該停止浮動的胸膛,掙扎著、緩慢的、往上起伏,又緩緩隨著呼氣聲,往下沉。
  他完全不敢挪開視線,死死盯著緩慢呼吸的胸膛。太慢了,妖核有順利與身體融合,但曾經的大量失血短時間不會立即恢復,這樣景光會又──降谷零更用力探出上半身,卻小心的避開會壓著對方的角度,左手指甲往右手腕毫不猶豫的一劃,溫熱血液飛濺而出。
  「景,喝一點……」要穩定虛弱的生命體徵,需要更滋補的物品,大狐妖之血可說是萬補之物。他捧起景光的頭,將手腕內側湊到對方嘴邊,傾斜角度讓血液流進口中,經過喉嚨滑落食道:「對、吞下去,再多吞一點……」
  似乎是意識不清晰,或是生存本能使然,諸伏開始抿唇吸吮狐妖的血液,直到胸膛的呼吸起伏更加穩定,臉色也紅潤起來,降谷才將手腕挪開,粗喘著氣緩解大量失血的頭暈目眩。
  左前臂一輕,他看著景光身軀慢慢縮小、頭頂冒出一對小巧可愛的獸耳,後背尾椎處竄出一條三花毛色的尾巴。
  是三花的毛色……降谷零鬆了口氣,放心的闔上眼,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個想法是──聽說公三花貓,是幸運的象徵。

  等到風見領著法醫匆匆趕來太平間,看到的卻是失去意識、側躺在地的妖狐模樣上司,而諸伏景光的屍體不見蹤影。
  桌面上,只有一隻捲曲身軀、發出穩定呼吸熟睡的小小三花貓。



天陽的話:
嗨各位好,這是從今年年初就躺在筆記本內的、想寫很久的文,現在終於有時間把它寫出來,我真的很高興,幸好報了柯南翁來逼自己寫,否則這故事大概會躺到明年有緣再見(?)
《光所在的地方》預計是中長的篇幅,可以成本的字數,但最後會落在幾萬還是幾十萬……就等大家和我一起見證吧~(超隨興)反正我大綱寫好了,番外綱要也寫好了,要殺出什麼程咬金的劇情應該、不太、可能吧。
總之這是原作中把人撈回來的開展,噗浪上也嚎過好幾次劇情設定,就是狐妖降谷零和被轉化為貓又活下來的景光,兩人接下來的故事。
期待下一章與大家再見。

本文最後由 天陽 於 2023-12-24 21:2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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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天陽 發表於 2024-1-6 18: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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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綿綿細雨 (上)

  長野縣地大,遠離都市的近郊町里與山比鄰,大自然是孩童天然的遊樂場,因此大人們也習以為常有孩子出沒於翠綠的林野。
  沒有鋪柏油的沙地上,一位黑髮孩童獨自一人、不發一語且步伐堅定的走進山林,踏上常年有人行走出的小徑。他穿著單薄的夏季短袖上衣與適合行走山林的深色長褲,後背斜揹一個小背包,圓鼓鼓的行囊沒有拖累男孩的腳步,他彎腰撥開及膝的草叢,繼續往深山前進。
  今天,是諸伏景光要離開長野的日子,夜晚遠在東京的親戚就會抵達長野,連夜將他帶回東京。而他的親哥哥高明會留在長野,讓長野的親戚照顧。
  哥哥……好想和哥哥待在一起,可是住在長野的叔叔沒辦法一人照顧兩位小孩,他和哥哥必須分開。心中的不安感再度啃食景光的理智,他眨眨海藍且神似貓咪圓潤的眼,淚水滑落臉頰卻沒有發出任何哽咽哭泣的聲響。
  淚眼迷濛間,他似乎看見一隻燦金的小生物竄到自己腳邊,發出嚶嚶叫聲。
  咦?你怎麼自己跑出來了?景光蹲下身,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憑藉習慣走到秘密基地前。不是說好不可以隨便出來嘛,町裡的獵人叔叔伯伯在討論秋季狩獵了。
  景光伸出雙手,抱起一隻毛髮短粗但通體燦金的小狐狸,夏末狐狸剛換毛,沒有冬季滑順好摸的絨毛感。男孩捧穩小狐狸,輕柔溫和的撫摸小動物的頭顱。
  『你在哭,所以我出來了。』小狐狸瞇起眼,清脆中帶著濃濃關心的言語在景光的小腦袋浮現:『怎麼了?不能來山上了嗎?』
  景光沈默,微微低頭走進秘密基地後放下小狐狸,堆出一疊鬆軟的稻草地坐上,才解下背包拿出一顆蘋果和飯糰。看到食物的小狐狸開心湊上前,尖耳一抖一抖,喜悅感激的心聲傳來:『謝謝你。』
  不用謝。景光在心裡回答。
  他知道小狐狸聽得見自己的心音,最初撿到受傷的小狐狸時,小狐狸就說他可以不用把話說出口,只要認真想著要說的話,一人一狐是可以面對面只靠心音溝通的。但年幼的男孩習慣把話說出口,在旁人來看是一位孩童對著一隻小動物嘮嘮叨叨說話,童稚又天真浪漫。
  今日景光異常的沈默引起小狐狸注意,他抖抖鬍鬚又抖抖耳朵,歪頭呼喊:『你怎麼不說話了?』他的人類朋友今天沒有「開口」說話。
  我沒辦法說話。景光捲縮起身體,把臉埋進膝間。醫生叔叔說我被嚇到,要耐心等自己可以再開口說話,如果覺得很害怕,也不要逼自己立刻說出話,可以慢慢來。
  景光有偷偷聽見醫生叔叔對大人交代,他也有看見大人們面有難色地互看彼此,而在人群中身高略低一截的高明哥哥神色異常平靜,什麼都沒說的走出診間,找到躲在轉角偷哭的自己。
  他給大人添麻煩了,景光清楚意識到這件事。不能開口說話就不能讓別人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媽媽都說如果哪裡痛、哪裡不舒服要說出來。
  可是現在自己沒辦法發出聲音。
  想起母親,景光見到狐狸朋友的快樂消散殆盡,眼淚又無法克制地流出來,他一邊想自己不能這麼愛哭,卻又無力壓下哭泣的感受,最後哭得渾身一抖一抖,一點嗚咽聲都沒發出來。小狐狸第一次看見男孩這副模樣,耳朵受驚似的往後壓,立刻丟下吃一半的飯糰繞著男孩轉好幾圈嚶嚶叫,發現自己無法引起對方注意後,心一橫後腿與尾巴並用撐起身軀,前腳搭上男孩垂落的手背,小小的頭顱靠近人類孩童。
  小狐狸伸舌,試探性地舔了一下男孩的手背安慰,似乎是第一次以舔舐安撫他人,小狐狸一開始舔得笨拙,鋒利的犬齒還不小心嗑到男孩柔嫩的皮膚,留下一點泛紅印記,慢慢的越舔越熟練,用上十足耐心,甚至不惜拉下面子發出更細嫩的嚶嚶聲撒嬌。直到景光終於抬起頭露出濕漉漉的海藍雙眸,眼尾鼻頭哭得通紅,男孩呆愣地望向小狐狸,看得狐狸有些心虛,卻理直氣壯的繼續舔舐安撫對方。
  『不要哭⋯⋯我會陪你的。』小狐狸乾淨的心聲傳來:『你不能說話,我會和你說話聊天陪你。』對,他會一直陪著景光,一個人會很害怕,但有自己陪著景光一起長大,這樣就不會可怕了。
  你不能陪著我。景光悶悶的回應,剛哭完未緩過氣的心音雜亂,讓小狐狸側耳傾聽好一會才判斷出含糊的話語。我不能帶你去東京,你要在這座山好好長大,這裡才是你的家。
  『東京?』陌生的地理名詞拉走思緒,小狐狸歪歪頭,漂亮的藍紫獸瞳流漏滿滿認真:『東京在哪裡?很遠嗎?』
  東京很遠,搭新幹線要很久。而且沒有山林,沒有你的同伴。景光也不清楚長野與東京的實際距離究竟是多少,只能張大雙臂比劃自己能比出的最遠長度。你必須留在同伴身邊,才可以平安長大。
  小狐狸僵住,小小的腦袋霹哩啪啦跑過許多想法,最後尾巴略為炸毛的吼:『我不要那些臭同伴!』他知道景光口中的「同伴」指的是與自己相同的狐狸,但他不喜歡那些狐狸……
  『他們都笑我的毛色,』小狐狸語氣有憤怒、排斥,但更多的是悲傷,他不自覺的發出憤怒時的呼嚕呼嚕低吼:『說我的毛色很醜、不好看。』不是紅褐色、也不是黑色,而是通體的燦金,在一大群毛色普通常見的狐狸中,特別顯眼。
  才不會。景光有些心疼,抹抹眼淚後伸手撫摸小狐狸粗硬略為扎手的毛皮,順著脊椎摩娑至尾巴,在心中呢喃,我喜歡你的毛色,就像太陽公公剛出來的時候,給世界帶來明亮一樣,很漂亮。
  就像陽光照亮樹梢的露水,透射出絢麗的光彩。燦金的毛皮在陽光的眷顧下充滿生氣,奔跑時金色的毛髮隨風飛揚,早晨是亮金色、正午刺眼的陽光照亮成透明、而午後是暖呼呼的黃金色……但不管何時,在山野中奔馳的小狐狸永遠是最亮眼的一抹光。
  只是太漂亮了,自己總會擔心小狐狸被獵人伯伯抓走。
  秋天時多屯一些食物,躲在這裡不要出來。思及至此,景光拉過背包,倒出更多顆飯糰與水果,還有幾袋包裝完整的香腸與熱狗。男孩面色凝重地低頭盯著這些食物沉思,語氣不太肯定的詢問,這樣夠吃嗎,還是我趁太陽下山前趕緊再去買些給你?
  原先被景光順著毛髮撫摸的小狐狸享受的瞇起眼攤平在地,直到對方放開手拉過背包倒出更多食物,自然搖擺的尾巴停頓,他站起身踏步繞著一堆食物低頭嗅聞。很新鮮、而且包裝很完整,感覺是景光剛獲得不久的糧食……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湧上胸膛,小狐狸現在只想撲到景光身上好好把對方舔拭一番,景光真的對他、真的──
  『你對我太好了,』身軀順從想法一躍,在半空劃出一道金線撲上男孩的胸口,腳掌的肉球依循習慣踩踏柔軟的身體幾下後,又伸舌熟能生巧的舔起景光臉頰:『你要多吃一點才會長大,不用都給我沒關係。』
  慌亂接住飛撲而來的小狐狸,景光感到癢意來回偏頭閃躲,最終被對方難得一件的撒嬌舉動逗得呵呵笑。哥哥和叔叔阿姨會照顧我讓我吃飽的,可是你自己一個沒人照顧會很寂寞……想到這,景光晶亮的藍眸又黯淡幾分。
  他真的好擔心小狐狸,也想要對方陪在他身邊,可是不行,動物的家是山林與大自然,老師有教過。
  這一點想法毫無保留的傳遞出來,小狐狸停下舔弄,認真凝視景光的臉思索。因為自己是狐狸,所以景光認為他必須待在大自然,也不能陪在對方身邊,讓他有點不想當狐狸。
  決定了。
  他不當狐狸,自己要變成人類小孩陪在景光身邊,一起長大。
  小狐狸轉身一跳四肢落地,蓬鬆的狐狸尾巴甩出殘影,一眼看去感覺不單單只有一條尾巴。他朝秘密基地的出口嚶嚶啼叫幾聲後便撒腿奔馳而出,景光跟在跑出基地的小狐狸身後往外一看──
  本來還明亮的午後天空,不知何時下起綿綿細雨。雨絲細長、輕巧的自天際飄下、滑落樹梢與葉片,一滴滴累積成淺淺的水窪,被水浸潤的世界看出去特別透明,景光連忙轉身從背包翻出一頂帽子擋雨,踏出秘密基地。
  小狐狸,你跑去哪裡了?一眨眼的時間那抹燦金的身影跑得不見蹤跡,景光蹲下身四處觀察小動物的足跡,緩緩沿著一個個泥巴腳印前行。
  直到他看見一雙穿著草鞋的腳,才愣愣地抬起頭。
  是一位面容圓潤,看似和藹、親切的女人,未施胭脂、身穿樸素的和服與披著一件深褐色的簑衣,與男孩的視線對上後笑得更溫和了。景光恍惚間看見婦人胸口有一搓燦金,定眼一看──
  小狐狸!景光跳起張大嘴,仍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小狐狸有聽見,因為在他呼喊後,小狐狸垂落的尾巴輕輕擺動兩下。景光緊張的望向婦人,比手畫腳的指向小狐狸、又指著自己,希望對方放下小狐狸、不要傷害他……
  「謝謝你替我照顧他。」婦人莞爾一笑,微微屈膝讓視線與男孩平行,輕柔的說:「你是一個善良的好孩子,謝謝你。」
  景光張著嘴愣住,心裡忍不住詢問,阿姨,妳是小狐狸的主人嗎?
  「嗯……算是吧,」就像是有聽見景光的心音般,婦人回答男孩的問題:「這孩子出生後是我在照顧他的,但三個月前他出門就沒回來,我找了一段時間。」
  小狐狸也有聽見這番話,尖尖的雙耳攤平嚶嚶抗議,辯駁說不是他不回去,而是他受傷了回不去。
  小狐狸受傷了,前陣子傷得很嚴重。沒有細思為何婦人聽得見自己的心音,景光連忙替小狐狸解釋。他大概三個禮拜前才可以走路,對不起我不知道小狐狸有主人,應該帶他去找阿姨的。
  「沒關係,我家有段距離,你一個孩子也不方便來。」婦人安慰道,隨即呼喊一個名字,但景光沒有聽清楚那發音:「跟人類朋友說再見。」
  小狐狸的情緒瞬間盪到谷底,失落的點點頭,沮喪的心音在景光腦海浮現:『景光,我要跟大人回去了,要吃飽多穿一點保暖的毛皮、好好照顧自己。』
  小狐狸。景光紅了眼眶,吸吸鼻子後要婦人等他一下,便轉身跑進基地內抓起背包、將地面散落的食物全部裝回去,邁開步伐衝回一人一狐的身邊遞出背包,氣喘吁吁交代。這些是給小狐狸的,裡面有他喜歡吃的肉肉。阿姨請你好好照顧小狐狸,他很乖、會陪我聊天,會讓我摸毛絨絨的尾巴……
  心音傳遞到最後,是濃厚的哽咽聲,景光強忍又想哭泣的衝動彎腰鞠躬,請託阿姨好好照顧他的動物朋友。
  「會的,小狐狸會平安長大的。」婦人伸出手接過背包並拍拍景光的小腦袋,柔聲安慰:「現在你該下山,逢魔時刻快到了。」
  逢魔時刻?景光不太懂這詞彙的意思,但順著婦人手指的方向一看,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太陽已火紅且非常靠近西方的地平線,夕陽的餘暉照得樹梢水珠閃閃發亮,他恍然大悟。啊,太陽要下山了。便伸手摸摸小狐狸湊近的頭顱,做最後的道別。
  「快回家吧。」婦人催促:「順著風走,回家。」
  點點頭,景光有感覺到一股微風推著他的後背,在他準備踏上下山的道路時,又忍不住詢問。阿姨的家在哪裡呢?他想去找小狐狸。
  婦人笑而不語,沒有得到答案的景光落寞的邁開腳步下山,卻在走下步道時聽見屬於小狐狸乾淨又散發亮光的聲音。
  『我會去找你的,景光。』
  黑髮貓眼的男孩回頭,卻沒有看到婦人與小狐狸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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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天陽 發表於 2024-1-16 19:5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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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綿綿細雨 (下)

  上山與下山的路線諸伏景光走了好幾年,平時閉著眼睛也可以順利回到村莊外圍、牽上腳踏車騎回家,可剛與動物朋友別離讓男孩思緒全然不在腳下的道路,依循本能不停前行,直到一瓣櫻花隨風搖曳、緩緩的落到他眼前。
  景光停下腳步四處張望,發現自己走進了一條櫻花大道。筆直的道路延伸到視線盡頭、沒入地平線另一端,左右兩旁皆是盛開的櫻花樹,櫻花樹稍受到風的吹拂沙沙作響,搖落更多粉嫩的花瓣。
  咦、下山的路徑有這樣的路嗎?男孩表情放空幾秒,不知所措的左右擺頭查看四周。粉紅的櫻花、翠綠的草地,與山上秋季特有的褐黃色調截然不同,更像是春天會有的景色。
  一股狂風襲來,唰的將花瓣捲上天際,漫天櫻花飛舞,帶給人夢幻又虛無飄渺的感受。年幼的男孩對櫻花的記憶僅停留在每年與家人一同賞櫻野餐,卻又被這直接暴力的美感給震撼,愣住許久才回過神。
  櫻花樹是春天盛開的,但現在是初秋。意識到這一點,景光更加慌亂,他邁開腳步奔跑,想盡快離開這條櫻花大道。
  從呼吸勻稱到氣喘吁吁,疲倦感湧上身軀、拉扯雙腿,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可感覺過了很久、很久,西邊的太陽始終沒有躲到山脈後方。
  男孩搖搖欲墜的晃了晃小小身軀,加上稍早與小狐狸道別,大起大落的情緒讓景光的體力透支殆盡,他蹲下身喘氣想調勻呼吸,在瘋狂跳動的心跳聲中依稀聽到有一個聲音在詢問自己的名字。
  名字……他的名字,意識彷彿蒙上一層薄紗,他張開嘴想說出口──
  『景光。』
  腦海深處浮現小狐狸乾淨清脆的呼喊,同時一個毛絨絨的物體撲上他的胸口,將本就癱軟雙腿的自己撞倒在地。
  咪嗚咪!咪咪嗚嗚嗚咪!
  尖銳又急促的叫聲從上方傳來,景光猛然回神一看,是一隻有白、黑、褐三色花斑的小貓咪。貓咪瞪圓澄澈的藍眸,發現男孩在看自己後,又氣憤的多踩幾下,發出更高亢的貓叫聲,兩條貓尾巴激動豎直。
  不是小狐狸。
  景光心中閃過一絲失落感,坐起身體的同時抱下小貓咪,下意識詢問。你在說什麼呢?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他完全忘記,照理說一般的動物不會說話。
  『我罵你傻,長這麼大還會被拐說出自己的名字,長輩沒有說不能隨便報上真名嘛!』一串劈哩啪啦的心音灌進景光的腦袋,轟得他頭暈腦轉好一會才緩過來,聽清小貓咪在抱怨的內容:『報上真名很危險,這些潛伏在黑黑角落的壞東西專門拐我們,說出自己的名字就會被帶走再也回不了家。』
  爸爸媽媽沒有說過這件事……景光有些委屈,軟綿綿的解釋。大人都要我見到陌生人自我介紹時說自己的名字,況且我現在沒辦法說話。
  『欸?』朝氣蓬勃的小花貓愣住,低頭嗅嗅景光的胸口又扭頭嗅嗅自己的身軀,來回好幾次後嘀咕:『是人類小孩……還是貓又?』
  貓咪還沒?景光一頭霧水,還是先關心這隻剛才幫助自己的貓咪。你怎麼了,什麼東西還沒?
  小花貓望著男孩傳遞出無言的情緒,本來暴走高亢的嗓音冷靜幾分:『是貓又,貓──又!看看我的兩條尾巴。』小花貓將身後的兩條尾巴猛然往前一甩,差一厘米打到景光的鼻頭。
  『貓又有兩條尾巴,你聞起來也很像貓又,我以為你已經可以化人形了。』
  小花貓說的每個字他聽得懂,但組合起來卻成為無法理解的內容。為什麼聞起來像貓又?我又沒有尾巴。景光耐下好奇心,優先詢問最迫切的內容,你知道怎麼離開這條櫻花大道嗎?我要快點回家,不然哥哥會擔心我。
  小花貓抖抖耳朵,跳下景光的手轉身,尾巴向前一擺又回到身後,就往前走了。這熟悉的肢體語言讓景光讀懂小花貓的意思,連忙起身緊跟在後。
  粉嫩的櫻花瓣仍漫天飄落,就像冬季不停從天際落下的雪一樣,男孩強忍疲倦追上精神抖聳走得飛快的小花貓,不希望跟丟小小的嚮導。突然小花貓僵直身軀,停下腳步。
  視線比較高的景光一眼看見櫻花大道的盡頭、一顆最高的櫻花樹下,有一隻動物躺臥在地。那隻動物也與小花貓相同,身軀也點綴著黑白褐三色花斑,小花貓拔腿奔去,發出咪嗚咪嗚的哀號聲,嘗試叫醒對方。
  景光小心翼翼的靠近,觀察到地面躺臥的貓咪身形比小花貓大上兩倍,大貓咪緊閉雙眼,鬍鬚、口鼻附近的毛色已斑白,他想起哥哥說過,想知道動物的年紀除了看大小,還可以看嘴巴鼻子附近的毛色,如果白花花參雜其中,就代表這隻動物已經是爺爺奶奶了。
  小花貓焦躁的繞著大貓咪咪咪嗚嗚叫喊打轉,時不時低頭用小小的頭顱去頂對方碩大的身軀,卻沒有足夠的力氣撐起對方。景光蹲下身伸手,想幫助小花貓撐起大貓咪的身軀,但當伸出的指尖碰觸到大貓咪的剎那,他彷彿觸電般縮回手。
  好冰。
  不像小花貓和小狐狸一樣持續散發溫暖的熱度、暖呼呼的毛皮,大貓咪的身軀冰涼、毛髮軟趴趴地垂下,就像、好像──
  像那一天自己被哥哥帶出衣櫃後,他想叫醒躺臥在血泊中的媽媽,卻摸到至親已經冰涼沒有溫度的手指。
  景光倒吸一口氣挪動雙腿想遠離,卻因現在蹲下的姿勢狼狽的往後倒,反射性向後穩住重心的手腕發出哀嚎與刺痛感。他最終跌跌撞撞的一屁股跌坐在地,捧著手腕嘶嘶抽氣,淚水也無法抑制的再次奪眶而出。
  好痛,手腕好痛,可是好難過、真的好難受。他乾啞的喉嚨發不出一丁點聲音,只能無力的向小花貓說,別叫了,你的家人不會醒來,他已經……已經離開這個世界去天上了。
  聽見景光這句話的小花貓身軀一僵,猛然扭頭緊盯著黑髮男孩嘶哈一聲,貓咪豎瞳的藍眸對上一樣海藍的雙眼,兩雙眸子乘載的相似的悲傷情緒。景光眨也不眨的注視小花貓,本來上挑的美麗貓眼垂落幾分,輕輕地說,你知道的,對吧。
  豎直的尾巴垂落,軟軟的癱在身後地面、雙耳也向後壓平沮喪的捲縮身軀,小花貓用力的用前掌撥弄自己的口鼻,無力的說:『我知道……我當然知道,我想再見奶奶一面,』他又用鼻子頂頂癱軟的老貓身軀,呢喃:『我想去找奶奶。』
  你找不到的,你的奶奶已經離開了,不能再見到了,就像我的爸爸媽媽一樣。景光在心中回應,明明是在說給小花貓聽,卻更像在自我說服。死掉了,已經見不到了,怎麼哭怎麼喊都沒辦法……
  小花貓喉頭滾出悲傷的呼嚕聲,凝視年邁離世的親人,又看向一手擱在膝頭、單獨用一手狼狽抹去淚水的人類男孩,大聲反駁:『我有方法見到奶奶。』
  你有什麼方法?景光不解,他深深吸氣、吐氣,緩解自己又再度陷入悲傷漩渦的情緒後才像小花貓認真解釋。哥哥告訴我親人死掉後只能留在記憶中,因為見不到了,所以我們要努力記住。
  『我才不要,』小花貓瞪向景光,本就圓潤的貓眸更加圓滾、近乎任性地大吼:『我不要等那麼久,現在就有方法讓我見到奶奶。』
  ……那你做吧。無法溝通,景光判斷小花貓現在也無法帶自己走出櫻花大道,所以準備起身繼續嘗試走出這詭異的道路,卻又注意到飛奔逼近的小花貓而停下動作。
  小花貓流暢且俐落的一蹦三跳攀上景光的膝蓋,小巧的頭顱抵上男孩的胸口,身軀開始散發淡淡的光芒,這股光自小花貓身上擴散,逐漸壟罩景光。
  暈眩感襲上腦海,稍早被壓抑下的疲倦與情緒大起大落帶來的倦怠又再次遍佈全身,諸伏景光聽著小花貓報上自己的真名,在對方的引誘下也脫口而出自己的名字。
  然後,他聽見斷斷續續的聲音,貓又說出自己真正的目的。
  『謝謝你給我這靈感,作為交換,我把妖……給你,』貓又的嗓音聽起來不再稚氣,而是多幾分沉穩與滄桑:『有我族血脈的孩子,願這份力量能在未來給予協助。』
  諸伏景光不明白當日自己是走到什麼樣的地方,也不懂貓又為何給出這份「禮物」,只知道似乎有什麼東西流進自己的右胸口,暖和且不會想排斥,彷彿是與生俱來的一部分回到體內。
  風捲起漫地櫻花瓣,吹散小貓又與人類男孩的身影。而傍晚,一位獵人男子發現諸伏家的小兒子倒在登山口。
  男孩熟睡,陷入久違的甜蜜夢鄉中。


  小狐狸的家鄉不是這座山,而是更遙遠、佈滿神靈與傳說妖魔鬼怪的古都。作為一出身便不知父母身分、自己身世的妖怪,像他一樣身世的小妖怪都過著躲躲藏藏、避免出現在大妖神靈面前,唯獨他不同。
  他血脈流淌的,是最廣為人知的九尾妖狐,且是在現世出名的神靈看顧下誕生的小狐狸。名字與狐狸密不可分的神祇選用的神使多為狐狸,而自己又是最吸睛、毛色異常燦爛的金毛狐狸。
  這讓主人對待他總是多一份寬容與疼愛,也讓他不知天高地厚的想協助主人祓除邪惡。仗著初生之犢不畏虎的莽撞,在低估他人的力量與高估自己的實力下慘遭滑鐵盧,帶著一身傷流落到離古都遙遠的山區。
  受傷、妖力不足且無人保護,對未成年的小妖怪來說是致命危機,卻因緣際會下讓他遇到一位人類。
  是一位名字中有光,個性與身上氣息都像純粹亮光一樣的人類小孩。
  名叫景光的男孩發現受傷的他,雖然慌張卻從隨身包包掏出ok蹦與手帕替他止血包紮,並將他抱回自己的秘密基地。
  「這裡是我和朋友的秘密基地,你在這裡不用擔心。」男孩溫和的解釋,柔軟的小手試探性的撫上他的頭,生疏卻小心翼翼的順著毛皮撫摸。
  好溫暖。他昏昏欲睡的半闔上眼,疲倦的身軀攤平在地,任由男孩撫摸,思緒發散的想。主人不會這樣摸他,記憶中也沒有其他人如此對待他……
  等他再次清醒,雪白紗布取代臨時包紮的手帕,抽抽漆黑的鼻子,他聞到股食物的香氣,便無視傷勢彈起身子開始找吃的。
  潔白小手抓著一條肉伸進他低垂的視野,仰頭望去,是男孩笑得明媚乾淨的臉龐,似貓的海藍雙眸充滿朝氣的揚起,朗聲說:「給你,我帶了很多火腿,你受傷要多吃一點。」
  男孩稚嫩的嗓音充滿這年紀應有的活潑開朗,在其中帶上景光特有的柔和與耐心,他邊啃咬火腿邊聽對方嘮嘮叨叨說話,一下說自己想帶他去動物醫院看診,一下說沒辦法與父母兄長解釋自己撿到一隻燦金小狐狸的事,所以把家中的外傷藥都帶來秘密基地,替他包紮。
  他下意識回應一聲謝謝你,換來男孩詫異的張望,確認周遭沒有其他人後將視線轉向小狐狸,不敢置信的詢問:「是你在跟我道謝嗎?」
  景光聽得見「他們」的心音,在他心中眼前男孩的重要性又增加幾分,他嚶嚶幾聲,向對方解釋溝通方式。
  他知道自己必須回家。隨著傷勢好轉、邁開的步伐越來越流暢,每當出現這想法,卻在轉頭看見景光笑容的剎那消散殆盡。
  直到男孩身上沾染無法洗去的悲痛,來到秘密基地與他道別。無法說話的驚慌與目睹親人被殺害的恐懼沉甸甸的壓在小孩瘦小的身軀上,卻還是對著自己溫和的、替他著想的說要準備更多食物給自己,避免獵戶抓走他。
  人類獵戶抓走九尾妖狐?即使他目前是幼狐,但這話傳出去肯定笑掉其他妖族的大牙。可直覺告訴他,即使景光知道自己真實身分是傳說中的九尾妖狐,也只會讚嘆幾聲後又思考該準備多少東西給自己。
  景光就是這樣,善良、溫和、體貼地替他人著想,將他人的需要往前擺、自己的需求默默往後移。他抖抖耳朵下了決定,要提前化為人形陪伴在景光身邊。
  為此,他需要主人的協助。

  「在外面浪三個月讓我擔心受怕,該說什麼?」捧著似乎胖一圈的小妖狐,婦人伸指戳戳燦金毛髮的渾圓腦袋,調侃道,換來一手養大的小孩嘶嘶抗議,大眼瞪小眼,自知理虧的小狐狸悶悶道歉。
  「主人……我有一個請求。」
  「嗯我不笨,你會特意從長野呼喊我而不是自己想辦法回京都,肯定是想讓我看一眼那人類孩子。」視線落在對方下山的道路盡頭,已沒入山脈下方的夕陽帶走最後一點光明,黑夜替換而上,更凸顯婦人自身攜帶的隱隱光芒:「與那孩子有關?」
  「是的,」自知瞞不過被人類稱為「神明」的主人,小狐狸抬起前掌抓抓鼻頭組織語言後直奔重點:「主人,我要化成人形去陪景光。」
  婦人揚眉,看向懷中幼狐身後擺盪的四條尾巴反問:「現在?你只有四尾,而九尾妖狐化人形的先決條件應該不需要我再教一次吧。」
  感覺被嘲諷傻的小狐狸有些眼神死,想翻白眼又不敢對主人太不敬:「我知道,所以主人請借我一點力量,景光現在狀態很不好……他不久前才目睹父母被殺害。」平日和平的小鎮突然有小學教師在家中被殺害,不出兩天便傳遍整個村落,上山踏青運動的人類也竊竊私語的討論這件事。
  小狐狸想幫景光找到殺親仇人,但對方現在更迫切需要一個同年齡、可以長期陪在身邊的朋友。
  景光需要他。
  婦人平淡的視線對上認真執著的藍紫色眼眸,在心中嘆息幾聲。這個傻孩子,究竟是對方需要你,還是你需要對方呢?
  婦人萬分難得的緩緩撫摸小狐狸,彷若隨口一提的說:「現世的人類警察們想與妖族神祇合作,尋找一些特殊人才或妖怪成為警員並提供人類身分在人類社會中活動……」
  「就是這個!」眼眸亮起,獸耳唰的豎直、蓬鬆的四尾也開始愉悅擺盪:「主人求求你,讓我代表、不,讓我去與人類警察合作。」
  急著說服主人的小狐狸倒豆子般嘀嘀咕咕訴說送自己去的好處:「我現在化人形也是小孩模樣,警察機關可以從頭培育我,不像派其他人已成年還要磨合;我作為幼崽外貌即使笨拙點也不會引起人類注意,可以很好融入人類社會;我還有──」
  「好了,停。」用上一點言靈讓小狐狸閉嘴聽自己說話,婦人有些頭疼,這孩子思辨能力很強自己早有發現,但動真格也是直抓脈絡與重點,打出對自己最有利的局面。她垂眸看向懷中已坐直身軀,雙眸閃亮的小狐妖,開始逼問:「即使我現在提供力量助你化形,代價是失去早期記憶也要?」
  「要!」小狐狸毫不猶豫、鏗鏘有力的回應。
  「即使失去與那人類孩子度過的三個月記憶也要?」
  「要!」
  「為什麼?你可以變成人形這件事對方不知道,那孩子不知道你是他的小狐狸。」
  「我相信景光。」渾身充滿自信的小狐狸果斷地說:「即使我沒有與他相處的記憶、即便景光認不出我,但是我們一定可以再成為朋友,一起長大。」
  一人一狐狸相看,她在自己養大的孩子眼中看見無畏的堅定與執著。
  「即使言靈也沒辦法完全束縛啊……」她呢喃,換來金毛孩子不解的眼神。
  「我會給你足夠的力量凝聚第五條尾巴,」婦人說,而小狐狸不會懷疑這是否為欺騙話語,作為神祇,她說出口的話語都帶有力量:「也會派出神使與現世警察談妥,讓你寄宿到一戶人類家中長大,之後的六十年必須協助處理現世與他界的紛爭。」
  「我答應,化為人形後的六十年會擔任現世與他界的橋樑。」小狐狸認真許下承諾,動用妖力的藍紫眼眸中,燃燒著對自己、對他人的信念。
  「我把力量贈與你,乖孩子,睡一覺吧。」屬於神祇的力量轉送到小小神使上,磅礡的力量沖刷小小身軀,讓小狐狸的意識逐漸陷入黑暗,依稀間,他似乎聽見自己的主人呢喃著祝福:「醒來後世界會不一樣,並且勇敢前進。」
  「我不會剝奪你追逐光的權利,零。」



天陽的話:
1. 如果你覺得這時的景光特別稚氣年齡小的話,孩童經歷重大打擊會有一段時間的退化現象,目的是保護自我,所以景光這時期很常哭是很正常的。
2. 貓又的日文是ねこまた,景光不熟這個詞彙,將後面兩字的「また」聽成「ま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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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天陽 發表於 2024-1-31 21:3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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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午後陣雨 (上)

  落地窗外淅淅瀝瀝飄著冬日陣雨。
  今年冬季東日本的氣候特別潮濕,沒有到達降雪的零度分界線,自灰濛天際落下的是綿延細長的雨絲。濕氣沾染整座都市,浸潤人們身上穿著的冬季厚重衣物,更顯無法保暖與濕冷。
  一雙圓潤、晶亮的海藍雙眸隔著玻璃窗,出神的注視天空飄落的雨滴,還有陽台長竿上隨風擺盪的各色衣服。他上挑的貓眼富含朝氣,細長的尾巴末端先是捲曲成問號形狀,接著緩慢的左右擺動,透露出對窗外陽台頗有興致的情緒,毛皮上有著褐、白、黑三花色的小貓抬起前掌推動落地窗。
  嗯──力氣不夠。他很快認知到這事實,放下前掌站穩四肢後,小小的頭顱抵上窗框,開始用上全身力氣推動窗戶。
  喀啦一聲,落地窗成功被推動敞開一條縫隙,雖然不寬,但足夠幼小的三花貓鑽過,一溜煙的跑到陽台。陣雨仍持續飄落,濃厚的溼氣染濕小花貓的毛皮,貓科動物的本能讓他排斥弄濕身體,立刻抖動身軀把雨水甩開。
  「你怎麼傻傻地跑出來淋雨?」屋內傳來青年無奈的嗓音,小花貓停下甩水,藍眸綻放光芒興沖沖的大喊:「零!下雨了。」
  「我有聞到。」蹲下身伸出手,降谷零一把抱起飛奔而來的小貓,同時也是自己的幼馴染、曾經的諸伏景光,現在的貓又小光。
  「衣服,要收衣服。」毛皮上的水蹭濕降谷乾爽的襯衫,景光抬爪指向長竿上已經半濕的衣物,拍拍青年的胸口,在白淨的上衣留下幾個濕漉漉的梅花印記:「我勾不到,本來想跳上去拍下來的。」
  「幸好你沒拍,不然會從半濕變全濕,」降谷苦笑,找來一條乾毛巾把景光裹起來,叮嚀:「謝謝你想幫忙收衣服,先把自己擦擦,我來收就好。」
  看著小貓又把自己埋進鬆軟乾爽的長毛巾中打滾,降谷嘴角下意識地勾起笑意,冒雨走到陽台將濕衣服收進屋內。
  那一日用上一尾的性命與妖力將好友帶離走向黃泉之國的命運後,降谷零恢復意識第一眼看見的,是滿臉慌張的下屬風見,他一邊收攏妖力化形回人類樣貌,一邊聽風見報告諸伏警官的屍體不見了,在驗屍台上的是一隻健康有活力的小三花貓。
  而小三花貓被風見抱著,藍紫眼眸對上海藍貓眸,後者充滿朝氣的喵嗚一聲,大喊:「狐狸哥哥!」
  成為貓又的景光能說話,降谷不意外;貓又可以認出自己的妖怪種類,這也不意外;最讓他吃驚的是,貓又身後愉悅搖擺的尾巴只有一條,看清楚後差點讓他跳起來——要知道貓與貓又的最大分水嶺就在尾巴的數目,如果僅有一尾就只是有妖力的貓咪而已——他連忙接過小貓又,一個又一個偵測與探查的法術不停往小貓又身上丟,微微刺癢的感受逗得小三花貓不停扭動身體,差點讓降谷抱不住。
  最終檢查結果,諸伏景光的靈魂完整、身體也康復,種族的確是貓又而缺失的第二條尾巴靠修煉就可以再次長出來,唯獨幼小的身軀無法承受龐大的回憶,所以暫時遺忘曾經是諸伏景光的記憶,心智受到妖核的影響退回幼童時期。
  「狐狸哥哥,」小貓又伸掌拍拍降谷黝黑膚色的臉頰,歪頭詢問:「哥哥,你怎麼在哭?」
  「因為太開心了⋯⋯」濕潤的氣息沾濕臉頰,景光充滿擔憂的神色落在降谷眼裡模糊不清,他又笑又哭的貼近此刻懵懂無知的戀人,蹭蹭小貓又柔軟的毛皮:「我是降谷零,你可以叫我零。」
  「歡迎回來,景。」我會陪你慢慢修煉,不管多久都可以等你,直到你想起我們、再次化為人形。
  「零。」清脆的呼喊將降谷從記憶中拉回現實,他抱著潮濕的衣物堆積在靠近陽台的地面等待放晴再次晾乾。景光則叼著毛巾靠近自己,毛皮東翹一撮西捲一團,有點狼狽又萬分可愛:「請幫幫我,擦不到尾巴。」
  壓下狐狸用舔舐整理戀人毛皮的本能,降谷接過毛巾盤腿坐下,輕柔的擦拭小貓又細長的尾巴,同時聽對方說話。
  「我的尾巴應該要有兩條,」抬起前腳舔舐後開始打理自己頭頸部的毛皮,景光的耳朵一抖一抖,嘰嘰喳喳:「可是現在只有一條,零的尾巴是怎麼變多的?」
  「要努力修練才會長出來,」給予妖族最常見的答案,降谷鬆開小貓又恢復蓬鬆的尾巴,景光仰頭看向走進臥室換外出服的青年,蹦蹦跳跳的追上:「想看零的尾巴,想看!」
  小貓又喜歡大妖狐的尾巴,七條尾巴蓬鬆又柔軟,縱身一躍撲進去可以感受到陽光的氣息,在這寒冷的冬季午後是最棒的午睡場地,他好喜歡好喜歡零變回狐狸模樣和自己一起睡午覺。
  但可惜只有他剛到這個家的前幾晚才有這樣一起入眠,當零確定自己的妖力運作穩定後,就不陪他一起睡覺了,而且還每天都很晚很晚才睡。
  不喜歡零很晚睡覺、很早起床,景光想。這代表零都沒有睡飽飽,沒睡飽會沒精神、身體會不好,而且沒精神做任務會很危險……
  咦?小貓又茫然地眨眼,鬍鬚一抖一抖的偏頭,為什麼自己會這樣想,零要出什麼任務?
  扣上襯衫最後一粒鈕扣,降谷淺笑著否決這提議,發現景光的表情變化快速,剛才還充滿雀躍,現在怎麼目光戴上一點不滿……話說回來,這小表情好眼熟,他一邊思考一邊把波洛領帶拉至鎖骨處固定好,垂落的兩條繩子隨著青年套上槍袋的動作一擺一晃,小貓又的眼神隨之移動。
  「喵嗚!」注意力很快被轉移,貓科動物的本能讓景光追逐波洛領帶的繩結,一跳一蹦的伸長前掌去抓,降谷輕巧地移動轉身陪精力旺盛的小貓又玩耍,在這過程中穿戴好槍袋、檢查好手槍放置好,才彎腰去拿遮掩槍枝的風衣外套披上,讓貓又失落的嗚喵幾聲。
  正想拿起另一個玩具逗景光,降谷赫然想起稍早看見的小表情為何眼熟。每當景知道他熬夜沒睡或是受傷,都會露出這種不高興的表情,念著要好好照顧自己,不可以仗著體能優秀年輕可以承受就忽視休息的必要性。所以景光是在……譴責他不睡覺嗎?
  降谷心情複雜的看著攀在腳邊嚷嚷著要跟他一起出門的小孩,一方面因久違的感受到他人關心自己而快樂,另一方面又被景光這關心他人的本能感到欣慰,多種情緒交織在心頭,最終沉默的望著小貓又,罕見的放空。
  「零、零要去哪裡?我也要一起去。」景光已經沿著卡其褲管開始攀爬而上,降谷連忙一把抱起,伸指點點小貓又濕潤的鼻尖:「我要去工作,沒辦法帶你出門一起去。」他可是要去完成黑暗組織臨時交代的任務,現在的景光只是一位心智年齡最多三歲的稚嫩孩童,降谷零恨不得將全世界的善良與光捧到男孩面前,怎麼會想讓男孩看見世界的黑暗面。
  「欸?可是零上次說出門工作時天亮亮的,」景光尾巴一甩,指向窗外仍昏暗的天色:「現在天暗暗的,電視說天暗暗的就下班要好好在家休息。」男孩誤打誤撞的猜中現在的時間剛入夜。
  「不是電視說,而是電視節目中的卡通說。」耐心糾正孩童的錯誤用詞,零搓揉一把毛絨絨的小腦袋後,彎腰放下小貓又:「卡通也有說有些大人晚上會出門上班,你要乖乖把門窗關好,等我回來。」
  「所以零是超人要出去打壞蛋!」景光最近在看的卡通是英雄片,他開懷地一邊用尾巴去勾降谷的腳踝,一邊開始繞著人用身體去磨蹭:「零是英雄耶,零好厲害。」
  童稚的話語戳中最隱密的思緒,降谷苦澀一笑,攔下小貓又過嗨的行為:「你才是真正的英雄,我還不是。」說完,他關好窗戶、準備好外出物品便去廁所。景光則認真思考,為何大人說自己是英雄。
  景光的「景」發音的確和「英雄」很接近,小貓又歪頭還是不懂,因為零更常叫他「光」,而不是「景」或「景光」,記憶中零唯一一次喊自己景的時候,是又哭又笑的呼喊,如天空藍紫的眼裡滿滿都是快樂,好像、嗯……好像看見失而復得的寶物。
  不知為何,景光腦海裡冒出這樣的想法。他視線落在桌腳邊的一個紙袋抖抖鬍鬚,決定鑽進喜歡的地方窩著,說不定更能幫助自己想通。
  而在廁所內的降谷對鏡子嘆口氣,剛才男孩撒嬌時的聲聲呼喊,一次又一次的提醒他一件事。小貓又清脆乾淨的嗓音呼喊零,不是ゼロ。
  這是小光,不是他的景,還不是他的景光。不論自己投射多少對景光的感情與回憶在小光身上,仍懵懂失去記憶的貓又無法給予回應。降谷緩緩吸一口氣,放鬆牙關避免自己下意識的焦慮,不是早決定好要耐心等待景光恢復記憶嗎?怎麼才相處不到半個月就等不下去了。
  不可以貪得無厭,降谷零,記憶缺失與妖力不足的代價太划算了,「他們」只拿取這些真的很慷慨。而他再不出門,就真的會錯過任務的時間,組織仍在抓老鼠的風聲鶴唳中,任何一點閃失落在他人眼裡都是嫌疑。
  降谷再次抬起頭,眼神已是波本的輕佻與冰涼,渾身氣息也轉變成更加恣意妄為。他走出廁所掃視客廳一圈,沒有看見小光,但通往臥房的門口有留一道縫隙,這孩子總是因身軀嬌小也還不會化人形不好開門,一旦門被自己成功打開都會忘記關。他眼底流漏一絲暖意,上前闔上門後才拎起桌腳旁的紙袋、取下懸掛的報童帽,關好家門開車離去。
  平日夜晚的快速道路車流量減少,與幾輛大型貨運車擦身而過,降谷愜意的左手握著方向盤注意路況,右手探向放在附駕的紙袋,想再次確定轉交情報的物品……
  然後,降谷摸到一團熱呼呼的毛絨物體,還有一聲迷糊的哼聲。他差點一腳踩成剎車,眼尾看見紙袋探出一顆熟悉的小腦袋。被打擾安眠的小花貓抖抖雙耳與鬍鬚,迷濛的左右查看一圈,一雙海藍的眼隨著思緒回攏逐漸明亮。
  「零帶我出門!」意識到自己坐在高速行駛的車上前進,小貓又躍出紙袋、尾巴左右歡樂的擺盪:「沒有要工作了嗎?」景光仰頭看向駕駛座嘴角下撇、眼神錯愕的降谷,原先興奮的情緒冷卻一些,他來回看紙袋又看金髮男人,慢慢想起睡著前的記憶。
  「……對不起,」景光雙耳都攤平了,垂下頭小聲的道歉:「我想在紙袋中思考,卻不小心鑽進零的紙袋睡著了,零還要工作,我可以乖乖待在車上。」自己現在幫不上忙,只能在安全的地方等待大人完成工作。景光下意識的排斥這無力等待感覺,卻又很清晰的認知到這事實。
  馬自達呼一聲向右方疾駛下交流道,降谷修長的手指輕敲方向盤猶豫幾分後否決:「不,讓你一人待在車上很危險,現在你離開我的保護範圍都很危險。」幼小還沒有習得控制妖力與法術的妖怪獨自一人在外沒有親族守護是危及性命的,家中有他提前佈置的結界所以安全無虞,但他還來不及替車輛下結界,也沒有帶材料。
  能運用的時間太少了,降谷甚至還沒教景光怎麼操控妖力,而且現在小光身上的妖力也不足夠自衛。只能將他帶在身邊一起行動……幸好,今天去見的是貝爾摩德,他有籌碼與之相抗衡請求對方保密。
  雖然被笑是一定逃不掉的。
  想清楚下一步如何前進,降谷將車駛向一條小路,打方向燈路邊停靠後,開始向景光交代等會下車的注意事項,不可以開口說話,有想說的話用心音傳遞;不可以叫他零,而自己會喊他小光。
  「安室透與波本?」景光尾巴不自覺的纏繞腿,坐姿端正的聆聽降谷叮嚀:「我會記住的,也會乖乖待著。」
  「好棒。」安撫的誇獎一句,降谷伸手匯聚妖力摸向小光的脖頸,柔軟的毛髮中隱藏著一個項圈,皮革項圈上纏繞著一條燦金毛髮編織的繩結,他再次確認自己的法術有穩定運作,又補充一些力量進去:「遇到危險就念我教你的咒語,或是跑。」
  景光焦躁的擺動尾巴尖端,海藍貓眼注視降谷……波本冷若冰霜的臉,認真的說:「我會保護好自己,零不用擔心我。」
  一絲妖力隨著言語緩慢地融入空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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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mel066 謝謝喜歡,這篇是滿滿的私心與自己想看的劇情而寫的,要盡全力寫出他們的可愛 2024-2-9 0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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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天陽 發表於 2024-2-8 23:4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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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午後陣雨 (下)

  白色的馬自達在停車格停穩,金髮男人將醒目髮絲藏進報童帽、撐起傘走入雨中,左肩頭站著一隻神采奕奕的小花貓。隨著男人越走越靠近商店街,人潮也逐漸湧現匯聚,耳邊已經可以聽到熟習的旋律,慶祝佳節到來。
  小花貓好奇的東張西望,海藍貓眸中沒有一絲膽怯,尾巴左晃右擺、末端鉤成問號。街邊擺攤的一位老人注意到小花貓朝氣蓬勃的模樣而呵呵笑,開口喊住男人:「先生,買件小衣服給小貓咪保暖吧,今天很冷的。」
  安室透停下腳步,看向老人的小攤位,小小的桌面鋪著素色桌巾、支起幾個小架子,木架上整齊擺放各式適合小動物與娃娃的小衣服、小帽子,是年輕女孩會喜歡的小物品。小光偏頭看向安室,喵嗚一聲。
  「你要自己選,可以。」很自然地與貓咪說話,安室伸長左手臂作為落點讓小光踩穩跳到攤位的空處,老人笑瞇眼看著小三花貓晃著尾巴,好奇的東聞聞西嗅嗅,最後停在一件鼠灰色的小斗篷前,用鈕扣固定的斗篷可以保暖身軀,還有一頂小帽子可以拉起。
  安室一頓,面色有些古怪的再次確認:「確定這件?」
  小光用力點點頭,抬起前掌指指小斗篷,又拉長音喵嗚叫。
  「好,那就這件。」掏出錢包向老人結帳,安室拿起小斗篷替小光扣上:「要拉起帽子嗎?」
  小光抬掌抓抓耳朵搖搖頭,熟練的沿著安室手臂爬回肩膀。讓男人帶著自己繼續前進,身後依稀傳來老人和藹的道謝。
  佳節的樂曲聲越來越鮮明,小光抖抖雙耳扒拉著自己脖頸處捲曲的布料,奮鬥一番後拉起帽子蓋住尖尖的貓耳。一人一貓來到商店街入口,安室收起雨傘加入逛街參與聖誕市集的人流中。
  隔壁鎮舉辦的聖誕市集沒有因入夜的午後陣雨而散去人潮,反而是這區的商店街有活動式天棚成為人流匯聚地,想享受佳節氣氛的情侶、家庭和朋友都來到這條商店街,將街道擠得水洩不通。
  這對波本的行動有益,但如果交易失敗引起騷動,就會成為大規模暴動的現場,不是第一次來到人潮聚集地執行違法行動,可每一次都令降谷膽顫心驚,怕任何意外、怕無辜百姓被牽連傷亡。
  這時候,景光都會和他說……

  ゼロ,事情部屬、規劃、細節確認與後援調度你可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靠運氣。我相信ゼロ的運氣很好,一定可以的順利達成。

  『零,不要怕,零把資料都看完還打電話與風見確認,所以沒事的。』小光的心音傳來,在腦海迴盪。暖呼呼的氣息貼近耳廓側臉,小貓又蹭蹭神色緊繃的臥底搜查官,給予一點溫暖的陪伴。
  呼出一口混濁的氣息,降谷零神色輕鬆些,同時思考自己什麼時候開始如此患得患失,不是早就決定好犧牲是在所難免的,自己要克服一切困難繼續往前……
  眼前猛然浮現灰濛濛的天台、倒臥的黑髮青年胸口綻放大片血花。
  「唉呀安室君,臉色這麼難看。」輕挑的嗓音打斷一閃而過的畫面與情緒,安室透聞聲望去,一位金髮女人站立在一間咖啡廳前、指尖還夾著一支香菸,女人又抽了一口菸呼氣,才說:「你是多久沒休息?還帶著一隻小寵物。」
  掛著合宜的笑容走近女人,安室透溫和的招呼:「晚安,克莉絲小姐,很抱歉讓妳久等,我們現在出發。」
  女人曖昧一笑,沒有理會安室透的話,將注意力轉到小三花貓身上:「小貓叫什麼名字?」
  「小光。」安室淡然一笑,報上貓咪的名字。
  「真大膽啊……竟然取名叫『光』,」貼近安室透的身前,女子瞇起眼放緩語調,如同吐著蛇信嘶嘶作響的蛇說出纏綿試探的話:「你該不會以為我們這類人還有資格擁有光嗎……波本。」
  沒有被女人陡然的逼近嚇到,波本只是眨眨眼,莞爾一笑,溫潤的嗓音輕描淡寫的帶過:「只是字典翻到的名字,沒什麼特別的涵義。」倒是波本肩上的小光嗅到女人身上的香水味,偷偷打個小噴嚏。
  「別小題大作,貝爾摩德,不如說說組織內前陣子發現的叛徒,確認身份了嗎?」話鋒一轉,波本隨口提起這件事,換來貝爾摩德挑眉反問:「你不是看見了,萊伊竟然一槍打死人,連個話都沒套出來。琴酒倒是不開心到現在沒人想接觸他。」找出老鼠卻不知道老鼠的來歷,讓組織頭號殺手心情非常不美麗,整整半個月除了忠心的伏特加緊跟在身旁,無人想靠近。
  「還以為組織有其他管道確認人的身分,」不悅的哼哼,長相本就年輕的波本擺出這模樣更顯稚氣:「萊伊那混蛋竟幹蠢事,沒有可用情報就沒辦法追查。」他兩手一攤,表明組織不給資源也無能為力。
  「也不是第一次了,遇到叛徒其他人總是先殺紅眼,忘記更大的利益。」隨手捲曲自己的金色長髮,貝爾摩德看了眼手錶後說:「該走了,你要帶小貓小狗隨便你,記得自己要做的事。」
  「好的。」清楚今日任務的波本答應,讓小光沿著手臂下來抱穩在懷中,跟在貝爾摩德身旁再次加入人潮。
  早在一個禮拜前波本便接到這項任務,與貝爾摩德一起來到鄰鎮的商店市集與攔截地下藥商進行的技術交易。組織橫跨的業務範圍廣大,除了廣為人知的暗殺、走私軍武用品外,醫藥相關更是黑暗組織渴望全面把持的領域,不管是技術還是資源都是如此。
  而當組織知曉某一家小藥廠握有與壽命相關的醫藥技術時,更是說什麼都要拿到手。先運用表面上的經濟商場往來將那間藥廠弄倒,再擺出收購者的姿態向藥廠尋求技術轉移,如果說什麼都不願意,最終是走到行竊或殺害一途。但這次交易的藥廠卻拿了組織的錢,卻打算將資料轉賣給第三方賺取兩次收益,上頭一得知這消息氣到下令將人殺了,立刻選擇派出恰巧在日本的貝爾摩德與距離最近的波本去搶回資料與收尾。
  兩人先是繞進一條小巷,貝爾摩德熟練的穿戴上易容面具、換了一件外套,才繼續前往先前得知的交易地點。或許是藥廠負責人心中有鬼,選擇的是商店街眾多小巷中的小巷,一間不起眼的簡餐店進行交易。小巷是單向道,巷尾是死胡同,因此只要守住入口就可以讓任何人都難以進出。
  提早來到巷子附近監視的組織成員隱晦的朝幹部波本比劃暗號示意簡餐店內目前的人數,卻錯愕的看見平日輕浮的男人臂彎內探出一隻小貓,似乎感受到基層成員的想法,波本甩個眼刀過去,讓人撤退。
  另一位陌生的女人走進巷弄,而波本則是掏出一個食盆、倒出一把飼料後放在地面,輕聲細語的對三花貓說:「你一定餓很久了,吃吧。」小貓上前嗅聞食盆內的食物後,將頭埋入食物中。
  這是降谷零和景光想出的點子,要讓降谷零不突兀的理由待在小巷口守衛,就需要一件合理化他待在這、一段時間不離開的事情。
  善心的青年怕冬季寒冷氣溫流浪貓餓壞所以帶著飼料來好心餵食,是最不引人注意且合理的模樣。小動物進食需要時間、青年還可以裝作與小貓玩耍而待更久,降谷零沒想到景光意外跟來可以讓自己的行動比原先的計畫更加合情合理,大手緩慢又溫柔的搓揉小貓又的頭顱,換來小光快樂的嗚喵聲。
  小光乖巧咬碎碗中的零食,雖然外觀看起來像貓糧,但零才不會給他吃真的貓糧,碗中的是一粒粒巧克力小饅頭,吃起來又脆又香。平時零不給他吃太多零食,但剛才似乎是太緊繃手一抖倒多,貪吃的小孩趕緊大嚼深怕零發現。從遠遠看,就真的像餓壞的流浪貓。
  『小光,別吃了,再貪嘴你接下來三天都不能吃零食。』終於察覺小貓又比平日的進食時間久,降谷連忙用心音警告,同時伸手收回碗,小光掙扎一下,仰頭看著降谷將剩餘的零食裝進塑膠袋。收妥一切,男人又蹲下身開始撫摸小貓,從頭輕撫至身軀……
  砰!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自巷內傳來,大地似乎跟著為之晃動。降谷第一時間撈起地面的小光往懷裡一塞,被甩得七暈八素的小貓又緩過神後連忙鑽進男人胸口的內袋,爪子牢牢抓穩布料。
  他不可以給零添麻煩。景光的耳朵已經壓平,卻還是可以聽見零激烈的心跳聲與呼吸聲,他扒拉出與自己身軀擠在一塊的小斗篷(剛才偽裝流浪貓先脫下來),將口鼻埋入布料內。
  有點可怕,可是好像不是第一次遇到交易失敗或突襲的情形……景光渾身緊繃,卻只能困在黑暗中束手無策的讓零在外面對,他不知不覺開始啃咬自己的尾巴,細長柔軟的尾巴毛已經被口水東糊一塊、西纏成一團。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絲光透進內袋,景光連忙站直身軀探出腦袋,這才發現自己可以輕鬆、沒有過高落差的跳到地面上,身後有血腥味飄來,他回頭一看──
  零緊閉雙眼側躺著捲曲身體,左手臂布滿血跡。

  被逼到走投無路的人會選擇自我了斷,這件事降谷零很清楚。不論是臥底前的訓練還是景光做出的選擇,都在在表明這局面的可能性,但他依舊希望可以不要走到這一步。
  以死作為逃離人世、受到威脅的情形,真的──太絕望了。
  當巷內傳來爆炸聲,他第一反應是撈起僵在地面的景光往胸口一塞、同時掏出腰間的配槍握穩奔馳過去。小光在胸口蠕動,最後鑽進放小披風的內袋乖乖待著,讓他鬆一口氣,將全部注意力放在外界現況。
  是氣爆,第一眼降谷零做出判斷。賣吃食的店家沒有發現瓦斯外洩,這時只要一點火苗就會引發氣爆,這下麻煩了,無法確認是有意外為之還是單純意外,但很快就會有民眾報警,接著爆裂物處理班就會前來。
  要趕在警方到來前解決。他衝進牆壁焦黑的簡餐店,一雙紫眸掃視尋找貝爾摩德,人還沒找到,倒是地面倒了一位穿著破舊西裝的男子,是背信與組織交易的藥廠老闆。
  皮鞋尖端踹了幾腳地上的男子,趕在對方剛清醒意識不清時用威勒滿滿且輕快的語氣說:「您背信交易,知道會有什麼下場吧。」
  男子全身顫抖,哆哆嗦嗦的一句話說不完整,時間緊迫中波本表露更加不屑的神情又補踹幾下:「問你話還不快說,資料去哪裡了?」
  「資料、不在我身上了……」男人淚流滿面,灰頭土臉的喃喃:「不是我決定背信與您的交易,是──」
  砰!察覺後方有人逼近,波本飛快轉身舉起手槍,卻慢了來者一步,火星味四濺,他只來得及挪動身軀避免子彈命中軀幹,溫熱的血液自左臂緩緩流出。強忍手臂擴散開的抽痛,他集中注意力觀察來者。是一群陌生人,看衣著神態都是地下世界的人手,或許受人雇傭、或許是第三方勢力搶奪資料。
  慘了,太多人看見他的真實長相。波本緊皺眉,舉起的手槍與最前方領頭的人對峙,誰也不讓誰。
  「噗。」唯一持有槍枝的男人噗哧一笑,隨興的將槍口移開指向上空,開口:「你的代號也是酒吧,哪一瓶?」
  「波本威士忌。」對方知道他是以黑暗組織的身分站在這裡,那就不能說出其他身分:「你們該不會是想取得資料的第三方?知道惹上我們會有什麼後果吧。」黑暗組織在地下世界的名聲響亮,如果對方單純是自由打手不會想得罪一批瘋子被追殺到天涯海角。
  「當然知道,以酒為代號的組織可是全員瘋子。」對方輕挑,瞬間眼神一利手臂一揮:「打,不能讓他離開這裡。」
  拳腳迎面而來。波本將手槍轉到受傷的左手握住、手臂微微彎曲狀似傷重無法發揮作用,實則護著躲在左胸口內袋的景光,但他僅憑右手與雙腿,依舊硬生生打出一條路,將衝上來的打手紛紛擊退。正當他瞄準陌生男子的腿部、準備扣下板機時,一發子彈貫穿對方的胸膛。
  在倒地者的身後,是頭髮凌亂、喘著氣的貝爾摩德。
  「波本,資料不在對方身上,」貝爾摩德氣喘吁吁的交換情報:「我已經拿到了,那個受人擺布的老闆只是個幌子,再不走就要有更多人來了。」
  自己沒打算殺對方,波本想,但穿過胸口的子彈很容易形成開放性傷口、氣胸,接著休克。他只能跟在貝爾摩德身後離開,因為他已經聽見遠方傳來的警笛聲與厚重的輪胎壓地聲。
  警方和爆裂物處理班的人來了。
  穿過簡餐店的後門、擠過狹窄的向弄來到對街,依稀可聽見幾條街外的聖誕市集喧囂的人群聲。貝爾摩德匆匆看了波本一眼,丟下一句:「我們分頭走,之後再聯繫。」便扯下面具離開。
  降谷零聯繫風見去確認倒在簡餐店內持槍的男子生死情形,如果死了,就調查生前身分;如果活著,就先把人扣下來。他小心翼翼地不引人注意穿過街區、避開人群抵達安全屋,一踏進屋內摁亮電源、確定大門鎖好,便不支倒地,小貓又察覺外界安靜後才鑽出內袋,看清情形。
  景光驚慌地繞著零打轉幾圈,他不敢真的喊出口,只能用心音不停地呼喊零的名字。發現得不到回覆後,只能咬住青年的衣領,嘗試將人拖進屋內。
  不──行──動不了!
  他氣喘吁吁的鬆口,縱身一躍跳上玄關、蹬腿跑進屋內,腦海中有一個聲音告訴自己,這裡是零準備的安全屋,環境安全無虞,但除了零沒有其他人知道這裡的詳細位置。傷口要快點處理,依照零的習慣,醫藥箱都會放在……
  景光順利的在一個矮櫃第三層找到一袋密封完整的醫藥器材,他叼著頗有分量的提袋跌跌撞撞的奔回玄關,手口併用扯開袋子,挖出滅菌的棉球紗布等包紮物品。
  但他該怎麼替零清洗傷口、包紮呢?景光想了想,彈出鋒利的尖爪,控制力道沿著上衣縫線處劃開衣物,打算先看看傷勢。他忙碌的跑來跑去沖洗傷口、找到止血粉撒上去,最後叼著繃帶與透氣膠帶奮力壓住開始包紮,慌亂得沒想過為何自己知道這一系列的處理槍傷步驟。
  直到雪白的繃帶固定住傷口、止血成功,景光鬆了口氣攤平在地面,頭碰觸到男人冰涼的指尖,又驚得一躍而起。
  失血過多會身體冰涼,要保暖!自己怎麼忘了呢。
  於是他又折返進屋內,在壁櫥找到折疊整齊的毯子,半咬半拖半推的移到玄關,叼著毯子四個角攤平蓋在零的身軀上,最後整個人小心翼翼地捲縮起身軀擠在零的脖子旁,希望盡快讓男人的體溫恢復到安全範圍。
  自己幫不上零的忙,零還受傷了。景光難過的垂著耳朵,一邊將尾巴搭在零的脖子上充當毛絨絨的圍巾保暖,一邊認真思索,他還沒學會化成人形,如果他可以變成人類小孩的模樣,就可以自己躲起來,零就不用帶著自己跑。
  如果他有手腳,就可以更好幫零包紮、可以把零揹起來帶進屋內休息,而不是躺在硬梆梆冷冰冰的玄關。
  疲倦的小貓又無意識蹭著零翻過身將口鼻埋進男人燦金的髮絲間,像尋求安慰的稚兒一樣汲取安全感,睡意如潮水湧上思緒,疲倦更是推波助瀾讓男孩陷入昏沉欲睡的狀態。
  在景光沉入深眠前,仍想著要盡快學會化成人形,幫上零的忙……



天陽的話:
因為明天還要打工,所以提早在小年夜和各位說新年快樂!
祝大家今年精神糧食也滿滿吃不完

本文最後由 天陽 於 2024-2-8 23:5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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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mel066 小貓又最可愛了! 2024-2-12 21:31
小貓景光日常萌萌~ 2024-2-9 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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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天陽 發表於 2024-2-12 21:3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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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風雨無阻 (上)

  東方的天際綻露光芒,晨曦逐漸將昏黑一片的天空渲染成魚肚白的色彩,捲縮在小床內的小三花貓抖抖雙耳、睜開仍殘留睡意的海藍雙眼,他先鬆開睡著時無意識銜在口中的尾巴,本來柔軟毛色滑順的細毛尾巴被啃得有點禿,景光順著毛髮舔舐讓周遭的毛蓋住禿禿的部分,才抬頭看往床鋪上躺平的金髮男人。小貓又踏出被窩、一躍而上床頭櫃,查看對方。
  即使在本該休息的睡夢中,降谷零仍皺著眉、氣息有些不安穩,他的右手緊抓床單,將布料抓皺成一團,下眼皮的黑青揮散不去。景光很清楚,零又晚睡了,這是對方在陷入深度睡眠前的模樣。
  對外界還保有警戒心,因此睡得很掙扎,此刻只要有任何動靜,都可以讓男人一躍而起,進入警備狀態。景光雙耳向兩旁攤平、尾巴低垂在身後淺淺擺盪,難過但無能為力。最終轉過身,放輕腳步的離開臥房、咬出自己的斗篷穿好,從客廳的落地窗縫隙擠出身軀,離開家。
  自從一個多月前零在組織任務受傷後,景光便要求大妖狐教導自己化為人形的方法。一開始零非常抗拒,甚至保證自己不會再受傷、轉移話題誇獎他緊急處理非常好,包紮妥當讓傷勢可以很快康復,就是不想告訴他化為人形的技巧與修練方法。
  景光不懂零為何不願意教自己,他認識的妖怪只有零一人,大部分的動物妖都會待在自然環境豐富、結界或氣場穩定的區域,因此定居東京的動物妖數量非常稀少,自己就算想求助其他人都做不到。如果零不願意教他,他就真的只能緩慢成長、等待化形的時機到來,短則幾年、長則數十年,甚至數百年。
  太慢了,零現在就處在危險之中,即使他是妖怪、是大名鼎鼎的九尾妖狐,但受傷會痛、會發燒、會不舒服、會……死掉。想到這,景光不寒而慄,更加不管不顧的懇求。

  「因為我怕。」終於,零鬆口,說出理由:「小光,妖怪化人形需要的妖力量要夠多、夠紮實,我怕你太心急需要付出代價,而這代價有時不是一隻小小貓又可以承擔得起的。」
  「可我是貓又,」景光本能清楚自己的身體情形:「妖核力量夠多、妖力也充沛足夠,我只是還不會操控、不知道用什麼方法操控,因為我以前不是──」咦?他茫然地眨眨眼。
  ……以前不是什麼?
  「零,我以前……」景光仰頭,看向神色不安、驚恐的大妖狐,詢問:「我以前不是貓又嗎?我以前是什麼?」
  
  最後,零沒有告訴景光這問題的答案,作為交換,大妖狐告訴他修練方法與操控妖力的技巧。他覺得當日零的理由有部分是真實的,但不完全。
  零太會藏了,有時連自己都可以騙過去。小貓又跳上圍牆走捷徑,將思緒拉回到現在,準備前往一處風水寶地。這地方已經是東京都內僅存的幾個力量點,可以讓他在練習調動體內的妖力更加流暢、不吃力。
  自己已經能將妖力流暢得在體內運行,很快就可以化形成人類的模樣,景光興奮的輕擺尾巴,加快腳步趕在太陽完全升起前抵達目的地。清晨修練最舒服,回程也來得及替零去買一份早餐,上次他聞到一個小攤車的三明治好香……
  「我去撿,你在這等我。」一個疲倦沙啞的說話聲吸引景光的注意力,他扭頭,看見一位身穿墨綠色夾克、下巴蓄滿鬍渣的魁梧男人朝另一位站在人行道的青年說話,便走向車道準備撿拾一個方形物品。
  景光愣在原地,感覺有被遺忘的事物蓄力衝破束縛,爭先恐後地想出來。這個人長相好眼熟,自己曾在哪裡見過對方呢?他的思緒發散想憶起在哪見過對方,卻注意到那個方形手冊中,附有著零的妖力。
  卡車疾駛而來的聲音被豎起的貓耳捕捉到,身體下意識地跳下圍牆、拔腿奔去,景光毫不猶豫的衝向車道,凝聚起妖力與自己所有的力氣,狠狠撞向還蹲在地面的男人。
  在小貓又撞上的一瞬間,原本弱小的貓咪身體拉長、閃現一位孩童的身軀,增加更多重量將男人撞出一小段距離。力道不多,恰巧足夠讓對方擦身閃過暴衝的大卡車。
  刺耳的煞車聲響起,終於意識到自己撞到什麼的卡車司機回過神踩下剎車,連忙探出車窗慌亂的詢問:「先生,您沒事吧!」
  伊達航驚魂未定的癱坐在車頭斜前方,本來叼在口中牙籤悄然掉落地面。他一手仍拿著警察手冊,回過神起身將東西往懷中一塞,衝向卡車下方、大前輪前位置。
  「高木快去開車過來!」伊達航半個身體在大卡車車前下,吼著讓同事先去準備交通工具,同時詢問:「這區最近的動物醫院在哪裡?」
  男人從前輪前抱出一隻小小的三花貓,貓咪的毛皮很滑順、沾上些許灰塵泥土,脖頸處還繫著一件鼠灰色小斗篷。沒有明顯的外傷也沒有傷口,卻緊閉著眼、身體動也不動。
  伊達航敢發誓,剛才是這小傢伙用力撞向他,才讓自己逃過被卡車撞上的命運。顧不得深思為何小貓咪有足夠的力氣撞動自己,他現在只希望這隻小貓不會有事。
  「伊達前輩,我開車過來了。」高木按著喇叭大喊,伊達航匆匆向司機交代自己的身分、記下對方的電話號碼後連忙抱著小貓上車,前往二十四小時營運的動物醫院。
  「高木,再快一點!」伊達恐懼的發現懷中三花貓的氣息微弱,一邊要高木開更快一點,一邊解下小貓脖頸的小斗篷,將兩指併攏按上動物的胸膛,開始測量脈搏與確認呼吸狀態。
  終於車子抵達動物醫院的門口,伊達飛快跳下車抱緊三花貓衝進醫院,請護理師聯繫醫生,將小貓咪送進診間、請高木辦理相關手續。才有餘力去處理稍早司機疲勞駕駛的事件,這起事件的責任歸屬需要由第三方判斷,因此要轉到交通課那處理……
  盯哨一整晚的疲倦身軀叫囂著需要休息,如果可以他更想回到家洗個熱水澡、好好躺下來陷入舒適的睡眠,但那隻小貓救了自己一命,加上小貓的毛色乾淨、整齊,動物衣的布料細緻、內層還繡有精美的圖騰與花樣,是有人家養精心照料的小動物。
  要聯繫飼主才行。腦海僅剩這個念頭,伊達嘆口氣起身,對上手中拿著一條皮帶的高木,兩人的神色萬分憔悴,高木眨眨眼說:「伊達前輩,醫生將小貓脖子上的項圈解下來了,我依照項圈上刻有的電話號碼連繫,但無人接聽……」
  「現在時間太早,很正常。」伸手接過那條皮革項圈,伊達看了眼高木的模樣,拍拍對方的肩:「你先回去休息,我在這裡等醫生的診斷結果。」
  「前輩一人沒問題嗎?」
  「可以的,你叫計程車回家,別疲勞駕駛了。」
  診間的燈仍亮著,醫生與護理師仍在忙碌的檢查確認小貓咪的生命徵狀。伊達送走高木後下意識的摩娑著手中的項圈,外側的確刻著一串數字,現在才清晨,民眾仍在睡夢中沒接電話很正常,說不定根本沒發現自己家寵物偷溜出門。但下面……他拎起項圈對向天花板的光源,瞇起眼仔細查看。在皮革下方,有一條細細的、不仔細觸摸不會發現的一束毛髮,與小貓咪身上白、褐、黑的色澤不同,那束毛髮是燦金的,其中參雜的麻繩與編織方式看起來莫名眼熟。
  伊達拿出警察手冊,掏出夾層內藏有的一條燦金手繩,一手拎著項圈、一手拿著自己持有的手繩,互相比對。
  燦金的動物毛髮、麻繩與其中細密描繪的神代文字。錯不了,小貓咪項圈上的繩結和降谷給大家的手繩一模一樣。
  伊達航忘不了警校結業的那一晚,五人齊聚在居酒屋喝慶祝酒宴時,降谷笑著掏出四條手繩分別要他們戴上。萩原起鬨小降谷很浪漫,還懂送手工編織小物;松田想了幾秒詢問可不可以隨身攜帶就好,他進爆處班手上不方便戴配飾;諸伏則是伸出手讓降谷替自己戴上、繫緊在手腕。
  「這個很重要,是我用神社求來的麻繩編織做成的。」不由反駁的將剩餘三條塞進朋友手中,降谷黝黑膚色的臉頰泛紅、有點害羞又理直氣壯的說:「就當護身符帶在身上保平安,危急時刻可以保一命。」
  他們嘴上調侃降谷,實則內心了然同袍的情誼,各自真誠道謝並用自己的方式隨身攜帶手繩。伊達在領到警察手冊後將手繩放進夾層,只要他出門就會帶上,他們將手繩視為友情的實體物,直到四年前的十一月七日,萩原在執行拆彈任務時,與死神擦身而過。
  沒有人可以理解萩原是怎麼逃過一劫的,鑑識人員檢視爆裂後的現場只能給出「萩原警官很幸運」的結論。剛好、非常剛好,在爆裂物炸開的一瞬間前,萩原腳下受損的地面結構耐承度到極限,讓人摔到下一層樓躲開劇烈的爆炸。
  但清醒後的萩原說不是,他有感受到背後襲來的炙熱與爆裂壓力,卻很快有什麼東西護住他、避免讓他被炸個粉身碎骨,接著才是地板裂開、摔下一層樓。躺在病床上的萩原拿出夾鏈袋的手繩,本來燦金的手繩成為慘淡的灰黑色,下一秒化為灰燼。
  降谷贈與的手繩,真的保下好友一命。
  伊達緩緩將自己的手繩收回警察手冊內,謹慎的闔起放回夾克內袋。降谷曾說過這些神代文字的寫法只有他清楚,這隻小貓咪很明顯與降谷有關連……他不是沒猜過降谷與一同失蹤的諸伏是去做什麼工作,只能盡全力希望兩人平安無事,直到一切結束五人可以再團聚歡笑。
  沉思片刻,他掏出手機,飛快傳一封簡訊給小貓項圈上的電話號碼,並附上一張照片。這時他發現項圈內側刻印兩個平假名。
  「……みつ。」
  光?

  清晨的動物醫院寧靜,緊急被喊出門趕來急診的醫生已經診察完畢、返回休息室休憩,而被大卡車撞到的小三花貓則由護理師送進觀察間、蓋上小毛毯保暖,避免弱小的身軀還要花費更多力氣製造熱能維持生理機制順利運作。
  當一位膚色黝黑的青年來到動物醫院櫃台、詢問有沒有出車禍被送到此處的小三花貓時,護理師半睜著眼迷濛的晃晃腦袋,確認青年是小貓的主人、請對方填寫登記資料。
  「安室先生,小貓沒有外傷、醫生判斷也沒有嚴重內傷但還是留院觀察一天。」護理師簡單說明情形:「是高木先生將貓咪送來醫院的,診療費也是由對方先支付,兩位警官有特別交代錢不必還。」
  「謝謝。」維持合宜的禮節向護理師道謝,安室婉轉拒絕對方帶自己進去,詢問方向後便自行前往內側的住院房間。
  穿過不少籠住院休息的貓貓狗狗後,安室停在一個和視線齊高的透明壓克力櫃前,抖著手輕輕按上夾板,喃喃:「ヒロ……你沒事──」似乎聽見有人在呼喚自己,小三花貓在睡夢中彈彈耳朵,又緩緩挪動尾巴,將其含入口中。
  「好久不見,」出乎預料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金髮青年猛然一回頭,看見警校時期的班長、睽違五年沒見的好朋友站在自己身後:「要見上你一面真難,ゼロ。」
  「班長……」降谷瞠目結舌的說:「不是高木警官嗎?」這分明是伊達警官才對啊!
  「入院登記資料是高木填的,所以護理師小姐才和你說高木吧。」很快弄懂資訊落差的緣由,伊達尷尬一笑,語氣反而有些僥倖:「如果是『伊達警官』,我可堵不到你了。」他相信降谷絕對會用一千種方式確認自己離開動物醫院後才敢前來。
  先拋給伊達一個稍等的眼神,降谷先是檢查伊達走來的緊急通道、又折返到住院房的出入口查看一遍,確認沒有竊聽或監視裝置後才闔上門點點頭,示意伊達繼續說話。
  「你可真是……」伊達感嘆,眼神充滿認真地確認:「能說哪個名字?」
  「我都喊你班長了,代表沒有問題。」降谷檢查的同時也用妖力掃過一遍,這裡的貓貓狗狗除了小光外都是普通的小動物,沒有安全疑慮:「班長是怎麼知道小光的飼主是我?」
  「項圈上的繩結。」遞出小光的項圈與斗篷還給降谷,伊達沒有隱瞞:「這手繩編織方式與你給我們的一模一樣,加上你說過只有你才會用金色的動物毛髮編織,這隻小貓一定和你有關聯……說到這個,降谷,小光救了我一命。」
  伊達完整說出清晨的車禍事件,看著友人臉色大變,他充滿歉意:「讓一隻小貓救我一命真的是……我只能祈禱牠會沒事。」
  「小光會沒事的。」恢復鎮定,降谷乾巴巴的說:「其實也不必留院觀察,我想現在帶他回家。」這樣他才可以用妖族的檢查方式確定小貓又沒有丟失什麼、或付出什麼代價。
  「還是留院觀察更好,」伊達不贊同的蹙起眉:「降谷你很聰明,但動物生理結構與傷勢診斷不會比獸醫更清楚。」
  降谷啞口無言,正想嘗試轉移話題,卻又被伊達下一句話給擊倒在地:「還有我聽見了,你剛才喊小貓ヒロ。」
  「班長,我有時也會喊小光叫『英雄』。畢竟他乖巧又聰明,也是受小孩子歡迎的──」
  「你是當我傻還是失憶忘記你們,」伊達嘆口氣,無奈地點破:「景與光,這如果不能說就算了,我其實不希望這是真的……」
  「降谷,諸伏怎麼了,讓你把一隻相像的小貓取相同的名字,尋求情感上的安慰。」
  把對方哀傷且不知所措的模樣盡收眼底,伊達再次嘆息,這次多了幾分痛苦與悲傷:「即使有你的手繩也沒辦法嗎……」
  「班長──」降谷躊躇著開口,思索要從哪裡開始解釋這一切情形。這副模樣落在伊達眼裡,更加感到難過。
  「不能說太多對吧,我清楚的。」伊達拍拍降谷的肩,沉默幾秒乾脆大張雙臂示意要抱對方,確認好友沒有反抗的微表情後一把攬住,強忍著劇烈的情緒將話說清晰:「降谷,一切小心,活下來的人安全最重要。」
  「你知道我現在轉調到警視廳,」他深吸幾口氣緩過悲傷,繼續說:「你懂方法的,不要全部自己硬扛。萩原和松田也很擔心你,如果情形許可,我會將消息隱晦的轉達給他們。」
  「班長──事情不是這樣的。」降谷終於在腦中串連起伊達航的理解脈絡,百口莫辯不知從何處解釋起:「ヒロ、ヒロ沒事的,他只是……」只是變成一隻小貓又,而且還失憶了。
  但要怎麼解釋一個活生生的人類變成貓族妖怪?這就要從他大妖狐零根本不是人類說起,可又要怎麼說明他降谷零不是人類,直接現出原形嗎?
  「降谷,不可以否定現實。」懷抱住朋友的結實臂彎無法克制地又收緊一些,伊達壓抑悲傷勸說:「如果你想逃,就不能繼續臥底搜查,這樣的心理狀態很危險。」
  「伊達班長……」降谷零第一次體會有苦難言,靈敏的雙耳已經聽見護理師走往這裡的腳步聲,不管是時間還是環境都不允許自己向伊達航解釋清楚。他欲言又止,最終眼神放空的說:「班長,ヒロ沒有死,他就是小光。」
  伊達搓揉一把好友燦金的髮絲,順著對方的話安撫道:「……我知道,需要我幫忙照顧小光嗎?」
  「不,我可以的。」這問題讓降谷回過神,推開伊達眼神堅定地說:「小光必須待在我身邊。」他才可以好好照顧真實身分是貓又的失憶戀人。
  「安室先生,小光的住院資料有些部分要向您確認。」護理師推開門朝飼主呼喊:「請您到前台來填寫。」
  「好的。」瞬間切換成安室透姿態,兩人一前一後離開住院房。
  動物院房的們再度被闔上,側躺在保暖箱內的小三花貓抖抖耳,緩緩睜開清明乾淨的海藍貓眼。
  小貓又垂著耳、喃喃:「零……ゼロ?」



天陽的話:
最初構思這篇的大綱,就有要寫貓又景光救下伊達航的轉折,真的寫出來感覺還不錯。
但寫動物醫院對話的這一段時,一直在思考伊達的情緒與表達方式會不會太肉麻。最後是想著「聽聞噩耗總會難過」,所以選擇這樣表達。
兩人的對話是平行線,某方面來說我寫得很開心。

本文最後由 天陽 於 2024-2-12 21:3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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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天陽 發表於 2024-2-21 23:5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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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風雨無阻 (下)

  他聽到好多人在喊一個名字,一個充滿光的名字。本能知道柔和嗓音呼喊的是自己的名字,所以他奮力朝聲音源頭伸出手,嘗試回應。
  咿呀咿呀的寶寶語飄散在空中,圍繞在周遭的大人似乎更開心了,興奮難掩的竊竊私語。他們說,景光在回應我們啊、是不是在喊爸爸媽媽呢。
  較大的身影呼喊著一個較小的身影:『抱抱弟弟,你現在是哥哥囉。』
  一雙纖細但平穩的手緊緊抱住自己的身軀,幾秒後一位男孩的臉貼近自己,在很近很近的距離下,他可以看清楚對方有一雙很乾淨、堅定且溫柔的藍眼。
  那位小少年淺笑,說道。
  景光,我是你的──

  「哥哥……」囈語含糊不清的從小貓又口中吐出,四肢在半空中撲抓幾下,才緩緩清醒並睜開眼。三花貓翻身站穩、甩了甩頭,茫然地思考自己剛才夢見的記憶。
  是諸伏景光還是人類時的、孩提記憶。
  景光蹲坐、抬起前掌開始打理自己的毛皮。從動物醫院回到家後過了好久,河堤上的櫻花樹逐漸盛開、捎來春天的氣息,他逐漸想起人類時期的記憶,大多是孩提時刻的浮光片影,模糊不清、劇烈晃動的視角。
  夢中有爸爸、有媽媽,還有一位與自己長得十分相像的男孩。
  他的哥哥,名字中也有光的親哥哥。
  難過的呼嚕聲不由自主地從喉嚨滾出,景光尾巴掃著地板,過了一會才繼續舔拭自己的身軀。
  要專心,想想這陣子聽到的訊息,景光想,暫時放下面容模糊的父母,轉而思考新認識的「熟人」。他救下的人類男子意外提供非常多「諸伏景光」的訊息,而且自己下意識也不排斥對方的親近,對方也很頻繁在住院期間來探望。
  「伊達航……」景光喃喃,鬆開又咬住的尾巴、甩甩頭朗聲喊出另一個綽號:「伊達班長。」是班長,警校時期的班長、他的好朋友之一。
  他好想告訴班長自己就是諸伏景光,可是零沒有特別向班長解釋自己就是景光,反而一直喊「小光」,所以他不敢直接用人類語言呼喊,只能喵嗚喵嗚叫,希望引起對方反應。
  有好幾次,景光以為班長真的聽懂了,對方還蹲下身直視自己說話。
  『你給我的感覺很像諸伏,』隔著保溫箱,伊達望著小光海藍的貓眼,感嘆:『真的很像,有時我覺得你想對我說什麼。怪不得降谷會移情……』
  我真的在對你說話。景光很委屈,他好想不管不顧的直接大喊,說自己就是諸伏景光,是曾經的人類諸伏景光,也是現在的貓又小──
  海藍的貓眼瞪大,受驚似的瞳孔急縮,三花小貓的尾巴炸毛、渾身的毛髮豎起,腦海嗡嗡得一片混亂、止不住瑟瑟發抖,終於發現自己的思考盲點。
  諸伏景光和降谷零、伊達航是朋友,他對兩人都有毫無保留的信賴,但卻沒有這份信賴是經歷哪些事、如何構築出的記憶。
  自己是警察嗎?不然怎麼會讀警校認識伊達航?但自己為什麼讀警校呢?
  零也是警察吧,因為是警察所以有槍,但零怎麼會有這麼多名字,還需要參與危險的組織任務……
  他忘記了、想不起來,沒有任何記憶、沒有一丁點回憶,不論他怎麼努力思考、試圖尋回遺忘的回憶碎片,卻抓撈不起任何事物。
  小貓又本能的將肚子貼在地面、捲縮四肢,尾巴也緊貼著身軀,仔細一看還可以發現四肢微微顫抖。景光驚慌地倒抽一口氣,呼吸越來越急促,將頭用力往身體捲縮到極限,接著身軀僵硬動也不動,只剩腦中如同海嘯般肆虐的思緒,一片混亂地打架、拉扯。
  他是誰,沒有記憶的自己是誰。
  是人類諸伏景光,還是貓又小光。
  零喊他「小光」,不是景光。金髮大妖狐不認為他是景光,因為自己沒有身為諸伏景光應該擁有的記憶與模樣。小貓又驚惶不已,妖力無法抑制的擴散,充斥四肢百骸,開始外溢影響到外界的物品。
  沙發劇烈搖晃、茶几上擺放的茶杯傾倒、滾落地面摔得粉碎。黑藍色的妖力席捲衝撞牆壁、門板,粉刷乾淨的牆浮現裂痕,最終沙發承受不住強大力量碰的向後翻倒,茶几小幅度的移位,桌面所有東西都被吹落,四散各處。
  三花貓又毫無餘力察覺自己暴衝的力量對外在造成何種影響,超出弱小身體負荷的疼痛與混亂令他思緒錯亂,似乎聽見橫跨時空的呼喊、喊著他、用各種稱呼喊著充滿光的名字。
  『景光。』
  『景。』
  『諸伏。』
  『小光。』
  不是景,也不是景光,而是小光。
  強烈的恐慌與委屈湧上心頭,世界天旋地轉,彷彿一切失去控制,腳底踩的地面開始融解,如同他破碎又蒼白的記憶緩緩消散……
  三花貓又發出失控的尖叫聲。

  降谷零一打開門便感受到劇烈的情感波動與失控的妖力,他連忙闔上大門丟下兩袋生鮮雜貨,伸手將放在玄關鞋櫃上的狐狸小公仔往左方一撥。細微的喀嚓聲響起,瞬間一個強力結界壟罩整間屋子,將此空間單獨切割開。
  「小光──你怎麼了!」這麼強烈的妖力波動不尋常,手下意識預備在胸前隨時掐出合宜的術式,九尾妖狐衝進客廳,毫不費力找到站在翻倒沙發一角的小貓又。
  小貓又渾身毛髮豎起、兩條尾巴激動得在身後擺盪,但海藍的雙眸盛滿悲傷、不解、憤怒、絕望……各種情感交織在一起,與狂暴的妖力一同瘋狂擺動。大妖狐完全來不及替小貓又成功分化出第二條尾巴感到開心,反而是驚慌失措。
  妖怪修練時稍微出點差錯,很容易陷入癲狂,他原本預期小光不會這麼早抵達臨界點,而今不知道是什麼刺激到幼小的貓又,讓小光提早太多時間進入轉化的關鍵……
  「零……」瞳孔豎直細成一條線,呼喊從緊咬的牙縫流出,被呼喊的妖狐大氣都不敢多喘一口,在劇烈燃燒的藍黑色火光中,看著貓又身形搖擺、拉長,潮濕泥土的氣味濃烈、還有一些生物腐朽的刺鼻氣息,這些都是貓又的天賦能力,傳說中與屍體緊密相關的貓又,其能力最接近土與大地。
  時間緩慢流逝,降谷零吊著一顆心焦慮等待,他不敢插手、深怕跨種族間的妖力會影響力量的凝聚與鞏固,雙手仍預防性的虛握,只要情形往失控的方向奔去,他就會不顧一切的動用任何術法將小貓又保下來。
  終於,小小的貓咪身軀逐漸幻化成一個更大的形貌。
  「我是誰,零。」含糊且不清晰的話語自漸漸散去的藍火中飄出,有著一頭柔順服貼的黑髮男孩抬起頭,瞪大蓄滿淚水的漂亮的海藍貓眼,滿臉傷心與不解的注視膚色黝黑的金髮男人。小孩抽著氣想忍住哭泣,神情委屈又悲傷,最終淚水無法抑制的奪眶而出,劃過粉嫩的小臉、匯聚到下巴,滴落在深紫色的羽織下擺。小小的貓又男孩壓平三花毛色的貓耳,兩條細長的尾巴探到胸前被雙手緊緊抱住,短短的手指彷彿抓住救命稻草般深深掐入毛絨絨的尾巴。
  成功幻化成人形的小貓又含淚詢問,這次張口說出的話清晰許多,似乎逐步摸索出如何用人類的嘴巴說話,話語中帶有滿滿哽咽:「我是貓又小光,還是人類諸伏景光?」
  降谷零正想衝上前檢查小孩的身體狀況,卻被直指兩人關係核心的問題擊得僵在原地,只能沉默望著三花貓又現在的模樣。很像、太像了,五官與幼馴染童年時的照片一模一樣,小貓又幻化的樣貌約諸伏景光三歲時的神態。
  這不是他期待很久的好事嗎?平日精明敏捷的大妖狐思緒陷入一種茫然又無措的狀態。直覺莫名告訴自己如果小光成功化為人形,會與景光小時候一模一樣,因為是起死回生,如果貓又特徵受到影響也罷,但本質上不會改變……
  但現在的小光沒有像去年期待自己化作人形成功開懷的歡呼,反而渾身哆嗦、哭得萬分委屈,這讓降谷緩緩憶起,似乎是從動物醫院回來後小光就不對勁,開始閃躲自己、不像以往親密的看見自己就貼上來。而是更加安靜、話少,更常跑出門修練,弄得渾身疲憊搖搖晃晃地返家,倒頭就睡。
  最初他以為是貓咪習性影響小光的個性,貓本身是以傲嬌大於撒嬌的行為模式出名,去年活潑輕快的模樣才是特殊,可現今剛化為人形的小光朝自己發出質問,狠狠敲打降谷零的思緒。
  為什麼他知道「諸伏景光」這個全名?已經想起多少記憶?自己要如何向一位三歲幼童解釋為何他需要藏起本名的原因,小孩聽得懂嗎?而自己習慣喊小光是為了更好偽裝,或是……根本在逃避呢?
  降谷零,你究竟在做什麼。隱瞞一位失去記憶的幼童,並在對方逐漸恢復記憶時沒有察覺,任由小孩惶恐不安的過日子,這樣真的是保護嗎。
  寂靜且狼藉的客廳中只能聽見稚嫩的抽泣聲,男孩瞪圓眼直視沉默不語的金髮男人,一手仍緊抱兩條尾巴、騰出另一手努力擦拭不停湧出的淚水,幾番嘗試後貓又男孩放棄了,任由鹹鹹的眼淚打濕自己的和服,哭得眼尾鼻子通紅的幼童抽噎幾聲,啊嗚張開嘴,狠狠咬住自己三花毛色的尾巴。
  這接近自虐的舉動敲碎大妖狐多慮的躊躇,降谷零嚇得狐狸耳朵與尾巴都彈出來,連忙衝上前放緩嗓音誘哄:「嘴巴鬆開,別咬著會痛的。」
  貓又小孩三花毛色的雙耳壓平、緊閉哭紅一圈的雙眼,尖銳的小虎牙咬破尾巴皮膚讓一絲鮮紅的血液溢出。他聽見大人說話的聲音,身體下意識的瑟縮,眼淚仍不停滾落,即使哭得渾身顫抖,卻沒有再發出一丁點哭聲。
  小孩這副模樣讓大妖狐的心快碎了,收斂尖銳的指甲、降谷小心翼翼的伸手撫上小貓又的頭顱,避開敏感的貓耳緩慢、溫和的撫摸,男人半蹲在男孩面前,深吸一口氣後說:「你是景光,也是小光,這兩個名字並不衝突。」
  弱小的身軀一抖,男孩緊閉的眼皮輕顫,緩緩睜開浸滿水澤的藍眸,帶著倔強與不解的目光看向金毛狐妖。瞧見小孩不再用全身力氣抑止哭泣與聲響,降谷懸吊的心稍稍放下,大手順著後腦杓一路輕撫到後背,拍撫著解釋:「諸伏景光是你的本名,但因為一些意外,我無法在外面呼喊你的本名,這會給你與家人帶來危險。」
  「以前我都喊你ヒロ,只有我這樣稱呼你,這是我們之間專屬的綽號。」降谷喃喃,貓又小孩在安撫下漸漸停下哭泣,不知不覺鬆開緊咬的尾巴,哽咽道:「我以前、是不是喊你ゼロ?」
  「不愧是ヒロ,這麼快就猜到了。」大妖狐嘆息,耳邊彷彿聽見戀人幼時第一次喊出這獨一無二的暱稱,兩道呼喊重疊在一起。藍紫眼底浮現暖意,金髮男人輕聲詢問:「尾巴,可以給我看看嗎?」
  男孩惶恐不安的仰頭觀察男人,確認對方沒有任何憤怒或不耐的神色後,挪動雙尾放上對方攤平的左掌心,他可以感覺到大妖狐仍持續安撫自己,那隻撫在後背的手掌溫暖、充滿力量與耐心。
  降谷零蓬鬆溫暖的狐狸尾巴取代後背的右手繼續以肢體接觸安撫幼童,本來毛澤光順的三花尾巴不知何時被咬得毛髮凌亂、好幾處光禿禿的,是反覆啃咬導致毛髮無法順利生長。
  貓在感到焦慮與壓力時,會啃咬自己的尾巴。景光感到不安多久了?降谷零感覺胸口一抽一抽的鈍痛,指尖凝聚妖力、口中喃喃吟唱治療咒語,輕輕地用指腹撫過小孩自己咬出的傷口,血緩緩止住,傷口一陣發癢痠麻後長出柔嫩的新皮膚。
  「ゼロ……」呼喚含在唇舌之間,貓又男孩望著滿臉心疼的妖狐男子,本能地伸出手揪住襯衫袖口,細微的搖了搖解釋:「我不是故意的,尾巴會偷偷跑到嘴巴。」他隱約察覺金髮男人心疼的情感中又有一絲傷痛,雖然過於錯綜複雜,但對方不高興自己咬尾巴的行為是千真萬確的。
  零捧起三花毛色的尾巴,落下一吻:「ヒロ不用道歉,這不是你的錯。」寬厚的手又回到男孩後背拍撫,七條尾巴與男人高大的身軀將小小的男孩壟罩在自己的保護中,他溫聲說:「ヒロ想起多少記憶了呢?」
  「有爸爸、媽媽還有哥哥,」小孩偏偏頭思索,海藍的雙眸染上一絲倦怠,話語更加含糊:「我有哥哥,是很好的哥哥……」
  「這樣啊。」手臂撐住幼童搖搖欲墜的身軀,降谷零感受到景光稍早暴衝的妖力波動逐漸平緩、削弱,力竭的男孩身軀再度變回小三花貓樣貌,而大妖狐的尾巴接住小貓,金毛狐狸彎頭叼起貓又。
  跟著變回妖怪原形的零叼著景光後頸、踏著穩穩步伐走進臥室,一躍跳上沒有受到妖力波及的床鋪,將小貓又輕輕放在被窩中,伸舌舔舐半垂著眼、意識模糊的幼童。
  臉頰、耳朵、脖頸被力度適中的舔舐安撫,景光感覺自己泡在一池暖呼呼的溫泉中,似乎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一隻狐狸這樣舔拭、笨拙地想安慰他,給人感覺很溫暖、很安心。
  「ゼロ……」即使眼皮沉重得睜不開,小貓又仍喃喃呼喚大妖狐的名字,實際說出口的是一團呼嚕呼嚕聲響,逗得零竊笑,又補舔好幾口。
  金毛狐狸想,自己早該這麼做了,如果這樣可以給小貓又安心,他完全能每晚都陪小孩入睡。就像景光初到東京時,他發現對方的噩夢而盡量陪著一起午睡一樣。
  九尾妖狐側耳傾聽捲縮在腹部的貓又呼吸聲逐漸綿長、平順,他跟著眨眨有些不清明的藍紫眼眸,用尾巴築出暖和又安全的保護圈層層環繞小三花貓,再將頭埋進自己的尾巴中。
  「晚安,ヒロ。」



天陽的話:
哲學三大問題--我是誰、在哪裡、要往何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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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天陽 發表於 2024-2-29 11:55: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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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狂風暴雨 (上)

  入夜後的山林十分危險,這是大人小孩皆知的道理。白日可以清晰視物的人類雙眼,在一片漆黑之中無法準確判斷距離與腳下所踩的土地是否平穩,即使現今純粹的深山老林之處不多,樹影重重之中也無從得知躲藏何物、會不會威脅己身性命安危。
  喘著粗氣、緊握手槍戴著一頂毛帽的長髮男子,正背靠樹幹竭力調整呼吸,翠綠的眼眸銳利的掃視四周,判斷是否有威脅直逼而來。
  失敗了。黑暗組織的狙擊手、代號黑麥威士忌的萊伊呼吸逐漸勻稱,緩緩閉起眼豎耳聆聽周遭動靜。
  FBI的圍捕行動失敗,他的臥底身分也曝光了。本名赤井秀一的FBI臥底搜查官謹慎回想此處的地圖與逃跑路線,幾個小時前圍捕組織頭號殺手的任務失敗,因為是臨時且不讓琴酒起疑心的部屬,所以FBI前來支援的人手也沒有分派很多,但琴酒硬生生憑藉一己之力將夥伴逼到鳥獸散。
  赤井清楚,現在不是擔心其他情報單位夥伴的時候,混入組織的老鼠一直是琴酒除而後快的對象,可想而知現在組織會以傾巢之力追殺他──生死不論。他摔碎萊伊持有的手機,失去得知組織現在的人員調動訊息,但也中斷組織透過手機訊號定位自己行蹤的可能性。
  他必須盡快離開此地、聯繫上FBI的夥伴、搭上飛機返回美國,此刻留在日本越久,他的生命就更受到威脅。幸好……幸好他的本名還沒曝光,即使曝光了,家人也不會立刻被發現。
  評估體力恢復到五成,赤井在腦中構思出逃跑路線,雙眼逐漸適應黑暗的環境,此時的樹林在他的眼中雖然視野不廣,但能見度提高許多。他掏出備用手機確認訊號,但自從踏進這座山後一直沒有訊號,只好收好手機緩緩邁開腳步、小心翼翼的維持警戒姿勢前行。
  唰唰,右前方的樹叢輕微晃動,發出沙沙聲響,赤井寒毛直豎、銳利的雙眸眨也不眨的緊盯堤防,槍口也緩緩指向那樹叢。半晌,樹叢不再移動。
  是風嗎?赤井仍不敢放鬆警惕,啪搭一聲,是樹枝斷裂的聲響。
  是誰?是追兵嗎?還是夥伴?他的食指緩緩靠近板機,以防任何意外可以用最快速度扣下──
  一雙尖尖的耳朵冒出樹叢,下一秒一隻黃褐色的大狗跳出草叢,吐舌呵呵地望向人類男子喘氣。當赤井看清楚是山林常見的流浪犬後鬆了一口氣,不再理會大狗繼續前進,但視線餘光仍可以撇見大狗邁開腳步、不停地跟在自己身後,數量也從原本的一隻變成兩隻,第二隻的體型大上許多,尖銳突出的嘴部與其說是狗……更接近狼。
  如果是狼的話就麻煩了,赤井暗自在心中盤算。將手中的槍枝握得更緊一點,同時判斷兩隻緊跟在後的動物相對位置,如果可以他不想殺害無辜的生命,但他已經用全速奔跑十分鐘,應該快到達半山腰,兩隻犬狼繼續尾隨只會增加他曝露行蹤的風險。
  赤井隱晦地嘆口氣,在一處平地左腳往前一踩急煞、右腿猛劃一個半圈向後踩──菁英探員猛然轉身、手中的槍對準雙眼拖曳詭譎光芒、準備一躍撲上的灰狼。
  對不起。他左手食指毫無顫抖地緩緩扣下板機──
  「好累喔,我們休息一下吧。」剎那間,一個清脆稚嫩的嗓音響起,猛然中斷男人與狼一觸即發的廝殺。赤井的思緒瞬間跑過多種可能,自己的行蹤曝光了、夜半的山林怎麼會有小孩子、自己究竟遇到什麼、為什麼背後傳來小孩的聲音……
  細微的腳步聲響起,赤井寒毛直豎地感受背後有人靠近,來者沒有挾著殺戮與高威脅性,直到他眼尾一角看見一顆灰色的小腦袋與矮小的身影。
  小孩踏著輕快的腳步繞到男人與一犬一狼中間,刻意壓低嗓音說:「對不起,請你們等一下,我累了大哥哥要陪我休息。」說完,兩隻動物互看一眼,收起攻擊的野性,吐舌蹲坐在地歇息。
  小孩滿意的點點頭,轉身仰頭看向高大的長髮男人,說:「大哥哥,你可以坐下休息一會,體力會更快恢復。」這時,赤井看清楚小孩有一雙非常漂亮、眼尾上挑的藍色眼睛。
  詭異的是,在黑暗中這雙藍色眼眸閃爍著微微光芒。男孩眨眨眼,微微偏頭露出不解的神色,他穿著寬大的灰色斗篷,內裡依稀可見是和服,斗篷帽拉起蓋住頭部,但頭頂卻撐出兩個尖尖突出的三角形物品,是小孩戴的髮飾或造型帽子嗎?
  言語邏輯清晰、可以流暢表達自己的想法,勸說陌生人坐下休息,但個頭矮小、雙頰圓潤依稀可見點嬰兒肥,目測年齡不超過五歲……如果要赤井判斷,眼前的小孩只有三四歲左右。
  三、四歲的小孩怎麼會在這時間、出現在這地方?
  「你怎麼一人在深山中?」赤井口氣嚴厲的逼問,有些頭疼。一犬一狼的野生動物妨礙躲藏他還可以昧著良心殺生,但幼童……他做不到,甚至需要將這獨自一人在山林走動的小孩送至安全的地方。
  況且,這孩子似曾相似的長相……自己在哪裡見過?
  「呃……」小孩神色游移,抬起左手指向兩隻等待、其中一隻甚至趴下身休憩的狼說:「大哥哥,狗狗和狼狼是後送犬與後送狼,請不要殺掉他們,他們會平安把你送下山的。」
  這孩子在轉移話題。赤井的警戒心更高,四周除了大自然風吹發出的聲響外目前仍安全,他蹲下身直視孩子的五官,腦海飛快掠過一張張臥底期間見過的面容,然後定格在一張失去生機、沾染鮮血垂頭倒臥在地的男人。
  蘇格蘭!
  黑暗組織內難得有常識、腹黑且溫和的狙擊手樣貌清晰浮現,與眼前孩子的面容比對,竟然高度相似。赤井一頓、用更侵略性的目光上下掃視眼前的小孩,男孩臉蛋浮現膽怯的神情,身體微乎其微的向後縮了縮。
  黑髮狙擊手是臥底,不知道哪處單位派出來的臥底搜查官,所幸到目前為止組織都未知曉蘇格蘭真正的姓氏與名字,說不定、這孩子是……蘇格蘭的弟弟、更甚至是兒子。
  赤井壓下心中湧上複雜念頭,再次開口的嗓音柔和許多:「大人知道你跑來山裡嗎?」如果是蘇格蘭的親人,說什麼也要將小孩平安帶下山。
  聽懂綠眸男人的話,男孩點頭:「知道,ゼ、哥哥知道我很常來修練,大概一小時前哥哥傳訊息給我,說會在山下等我。」小孩攤開緊握的左掌心,是一隻皺巴巴的紙鳥,同時赤井注意到男孩的左手腕繫著一條燦金的手繩,他微瞇起翠綠眼眸,依稀撇見繩子上繪有細細密密的圖騰纏繞,垂落的兩條繩尾隨著孩子收回手輕輕擺動。
  這孩子也有一條手繩,與蘇格蘭長年配戴的飾品很相似。這類手工編織物品會有獨一無二難以複製的特性,果然……
  赤井嘴角勾起,差點忘記自己在亡命逃亡中,他輕聲向男孩叮嚀:「那你可以自己下山嗎?你被看到在我身邊很危險。」一旦被任何組織成員目睹這孩子與自己交談或走在一塊,絕對會被抓回基地拷問,也會被發現與蘇格蘭過於相像的外貌。
  小孩一愣,咬咬唇奮力搖頭,察覺長髮男子不悅的氣息,連忙嚷嚷:「大哥哥剛才要殺後送犬,如果我離開,大哥哥就會把他們殺掉的!」
  「你……」赤井沒有否定這件事:「是因為看到我要殺流浪犬所以才跑過來的。」
  「是後送犬,不是流浪犬!不一樣。」男孩童真地舉起雙手比出叉叉否定大人的稱呼,繼續解釋:「後送犬一旦跟上行走在山林間的人,直到順利把人送下山、拿到供品前不會離開也沒辦法趕走,大哥哥不想讓他們跟,一定會把他們殺掉,我不想看到他們被殺掉。」
  赤井一愣,沒想過小孩是為了如此簡單的理由跑過來,在男孩主動開口前,他根本沒發現對方的氣息。思即至此,他感到後脊發涼,這孩子擅於隱匿自己的存在,有做殺手的天賦。
  而且……後送犬?聽起來像日本鄉野奇談中會出現的妖怪,那兩隻動物是妖怪?綠眸深處沉澱一絲疑惑,更多的是感慨,男孩常出沒山林,知道這些妖怪知識也不足為奇。
  已經鮮少有人認真看待妖怪的存在,聽聞日本警界高層有與妖怪合作維持人與妖之間的平衡和相處界線,但他臥底多年也沒遇到超出常理範圍的事件,卻在最後逃離過程親身遇到妖怪。如果沒有這孩子出聲阻止,用錯誤的方法應對妖怪,一定會將局面脫離掌控。
  「我可以帶大哥哥走另一條路下山,」在赤井審視小孩的同時,男孩正認真的思考說服長髮男人的說詞:「大哥哥好像在躲人不想被發現,我知道另一條小路,走出去附近就是港口。」
  港口。
  可以走水路,減少被目擊的機率。
  赤井的目光更複染,這孩子過於聰慧,給出一個令他難以拒絕的提議,這個提議也可以達成雙方更自的目的,唯獨男孩承受的風險大上太多、太多了……探員凝視小孩堅定且不容拒絕的表情,嘆口氣喃喃:「你真的知道自己承擔的風險有多大嗎?」
  小孩雙眸澄澈、毫不猶豫的回答:「可是我想幫助大哥哥,也不想看到後送犬被殺死。」
  「那拜託你指路。」赤井起身動動雙腿,沒有發麻的感覺、東方天際也未露曙光,他們交談的時間沒有拖延太久。將手槍防衛性的移到身前,男孩瞧見男人的行為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朝後送犬說聲休息夠了,便走到綠眸男人前帶路。
  男孩走的是一條貨真價實的小路,許多地方是以小孩的身高視野才會發現的捷徑。在察覺身後緊跟的男人踩空幾次、差點迎面撞上樹枝後,男孩都會悄聲提醒腳下將會遇到的障礙物。
  「這邊大哥哥要蹲下來。」小孩提醒,身高恰巧可以走進一顆垂倒斜靠的樹幹製造出的小徑,赤井只能蹲下身小心鑽過。發現孩子不是夜視力非常好,就是很常走這條小路,才可以如此熟練。
  答案或許是前者,因為他聽見男孩喃喃自語道前幾天這棵樹沒倒的,幸好有看到才沒絆倒。
  赤井維持平淡的神情任由男孩帶路,心中其實一直在判斷前進的方向,直到空氣中山林的氣味減淡,潮濕濃厚的水澤迎風拂來。
  男孩沒有欺瞞他,長髮男人已經可以窺見城鎮的點點燈火,還有一片漆黑的河面上,偶有幾盞搖曳的亮光。再往前幾步就會走出樹木的遮蔽範圍,陡峭的斜坡下去就是連接柏油路的主幹道,蜿蜒的道路盡頭連接港口地區。
  「謝謝你們送我們下山。」藍眸小孩親暱地向後送犬道謝,摸摸衣兜後卻露出尷尬的神色,轉身朝赤井詢問:「大哥哥,你有供品嗎?」
  這一問題難倒赤井,他翻找衣褲口袋一陣子,才撈出一盒未開封的香菸:「香菸可以嗎?」
  「啊,菸草。」小孩脫口而出一個不常使用的詞彙,點點頭自赤井手中接過一盒香菸:「是很棒的供品,謝謝大哥哥。」說完男孩將香菸遞給領頭的灰狼,狼的鼻子湊近輕聞幾下,嗷嗚一聲咬走香菸。灰狼向黃狗輕撞一下,兩隻動物便結伴山林奔馳離去。
  這是滿意的表現吧,赤井想。他對向狼犬招手道別的男孩說:「等等我從這斜坡下去,你繞回主幹道下山比較安全。」
  「謝謝你今天幫忙,我叫赤井秀一。」FBI探員認真且鄭重的向孩子報上自己的真實姓名:「如果你之後遇到任何麻煩、不知道該怎麼辦,可以聯繫FBI說我的名字,會有人幫助你。」男孩是蘇格蘭的親戚,他來不及救下同為臥底的夥伴,但可以換一種方式幫助遺族。
  穿灰斗篷的男孩輕眨海藍的雙眸,很詫異的微張嘴,愣了幾秒後展露笑顏:「好,大哥哥,我的名字是光。」
  「這名字很適合你。」淺笑著向男孩道別,赤井目送小孩回到樹林的小身影,等了幾分鐘判斷對方走回稍早兩人擦身而過的好走道路後,才輕輕滑下斜坡,踏上通往港口的主幹道。
  接下來,是僅有他一人的逃亡之路。

  男孩躲在樹叢中,一雙晶亮的貓眼眨也不眨的注視長髮男人滑下山坡,才鬆了口氣拉下遮住頭頂的灰色斗篷帽,露出一雙三花毛色的貓耳朵。貓耳愉悅的抖了抖、又抖抖,開心的感受涼風拂過雙耳的暢快氣息。
  要趕快去找ゼロ,告訴他自己在山裡遇到後送犬和這位大哥哥。景光轉身邁開腳步,想起似乎也有人對自己說過這個名字。
  あかい……
  記憶中的的聲音,用相同的語調念出相同的名字。
  他認識這位大哥哥嗎?如果認識,那自己用人形出現在對方面前是不是不太妙?走沒幾步路的景光身形緩緩退縮至普通幼貓大小,三花貓又下意識抬掌搔搔腦袋,無奈地發現自己人形的時間用完。雖然可以化成人形,但可以保持的時間一天不超過兩小時,如果不是為了阻止長髮大哥哥殺掉後送犬,景光更想要用在與ゼロ出門逛逛的額度上。
  認真思索幾分鐘,三花貓只能想到疼痛與大片暈染的紅,還有低沉且認真的嗓音說「赤井秀一」這四字名。他尾巴左右擺盪,最後捲靠近身軀。
  好像只能告訴ゼロ自己好像搞砸了,記憶的觸發時靈時不靈,真的不是故意……小貓又甩著兩條尾巴,駕輕就熟的左彎右拐跑下山,懷著鬱悶的情緒蹦跳進城鎮。
  藏在鼠灰色斗篷衣領內的紙鳥綻放微光、輕巧飛出漂浮在貓又前方,指引主人的所在方向。
  『ゼロ──』三花貓又奮力奔馳,遠遠看見戴著鴨舌帽遮掩醒目髮色、行蹤隱晦且左顧右盼的青年,用心音放聲大喊,引起對方轉頭查看,青年嘴角勾起笑意。
  降谷零張開雙臂、接住飛撲而來的小孩。達成使命的紙鳥自動鑽進使役主人外套口袋,失去動靜。
  『不是要你快點下山嗎?』略帶不滿的戳戳景光小巧的鼻子,降谷故作兇惡的咧嘴擺出凶狠表情:『組織的人追捕叛徒來到這座山了,你被發現一人在山中遊蕩太危險。』貝爾摩德看過景光貓又模樣,而組織內的其他人會發現人形小孩與蘇格蘭過於相似的長相。
  不管是哪一種被目睹,都很棘手且難以解釋。吊著一顆心終於看見小三花貓平安歸來,金髮男人真切實意的鬆一口氣。
  發現降谷真的不希望自己被看見,小貓又呆呆的微張嘴,躊躇一會才斷斷續續地說:『ゼロ、我在山中有變成人形遇到陌生人……』
  『什麼!』驟然拔高的心音毫無保留的傳遞過來,景光被轟得頭暈腦脹:『你被誰看到了?對方的特徵是什麼?你為什麼變成人形?』
  景光暈頭目眩的用雙尾拍打降谷抱住自己身軀的手背,一五一十地說起自己看見赤井秀一想殺掉後送犬、上前阻止並帶對方下山的經過,隨著小孩越說越多,降谷臉色肉眼可見的陰沉好幾分。
  壓斷降谷理智的最後一根稻草,是景光睜著海藍的雙眸,裡面清晰可見的迷茫與困惑,喃喃自語道。
  『我曾經聽過那位大哥哥報上自己的名字過,而且是真名。』長髮青年毫無掩飾的情緒波動被敏感小貓又一絲不漏的捕捉:『赤井秀一……他是不是我之前認識的人?』對方看清楚他的長相先是防備,接著表露淺淡的惋惜。
  赤井透過他幼時的樣貌,在懷念一位曾經認識的人。
  降谷垂眸,心情複染的深深嘆息,此刻反而沒有得知萊伊真實姓名的激動雀躍,略帶自暴自棄與滿腔憤怒的將半張臉埋入三花貓溫暖的身軀後,才說:『黑麥威士忌,組織的狙擊手、剛剛自曝身分想抓琴酒的FBI臥底探員,也是……你死前見到的最後一人。」
  一切都可以連接起來了。景光對FBI的真名有印象,代表萊伊曾告訴蘇格蘭真正的名字與探員身分,但自己卻不知道,推斷出唯一的告知時間只有在天臺上、萊伊知道蘇格蘭的臥底身分且兩人獨處的時刻──告訴蘇格蘭,自己同為欲擊毀組織的夥伴。
  可是ヒロ還是開槍自殺了,因為……降谷零瞪大藍紫的雙眸,本來平穩的妖力緩緩掀起波瀾。
  『ゼロ!』小貓又扭動身體高聲叫喊,慌亂的想安撫情緒漸漸失控的大妖狐:『我沒事,我在這裡。』沒有記憶的景光只能從片斷話語推敲彼此身分的矛盾與意外背負相同的使命,既然自己曾是警察、既然作為犯罪組織的赤井認得自己的面容、既然赤井是自己「死前」見到的最後一人……那麼他認識赤井的身分絕對不是警察,更可能是與ゼロ一樣臥底的偽裝身份。
  同為臥底人員,赤井沒有任何理由要殺死他,應該赤井來不及救,所以他死了,之後ゼロ把他變成貓又回到這世界上。缺漏的訊息很多,拼湊出來的事實像撈麵杓一樣滿是洞孔,景光努力嘗試排列前因後果,同時ゼロ掐住他的十指讓身體發疼。小貓又難受且煩躁的甩著尾巴,耐心又思考幾分後,選擇投降。
  他現在只能從感知到的情緒判斷ゼロ陷入自責的漩渦中,一邊喋喋不休的用心音呼喚大妖狐,一邊拉長脖頸往後仰,狠狠地向前一撞。
  「嗚!」承受衝擊的額頭泛紅一片,降谷回過神不敢置信地看向氣鼓鼓的景光,後者不悅地甩著尾巴,嚷嚷:「ゼロ,我還好好的在這裡。」
  「我沒事,我活著。」
  降谷愣征,注視懷中緊抱的小三花貓,過了好半晌才回過神,掐緊的手指放鬆力道,他抱起小貓又側臉貼上輕蹭,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抱歉,我……有時會害怕。」
  景光凝視降谷,看得金髮男人臉上和善的笑容快掛不住,直到小孩抬起前掌抓抓口鼻挪開視線,說:「ゼロ,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死掉,也不知道自己和你許下什麼諾言,我很抱歉自己忘記了,但我不能保證接下來自己不會出事、不會冒險。」小貓又用過度坦誠的話語訴說,以往這些事是兩人一個眼神、一個表情能夠直接意會的,但現今景光選擇直白戳開。
  他望向神色僵硬的金髮男人,認真地開口:「ゼロ想保護我,可我也想保護ゼロ。」

『又被ゼロ保護了呢,下次換我保護你,說好喔。』

  錯愕、懷念、不捨、感動……降谷零的表情變換極快,眾多情緒像狂風吹動的書頁快速翻轉,最後停在一個欲哭的神情:「已經保護我了……」
  ヒロ已經保護我了,用自己的性命保護很多很多人了。



天陽的話:
為什麼寫不完呢?現在才到一半而已卻五萬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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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天陽 發表於 2024-3-10 01:2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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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狂風暴雨 (下)

  初夏炎熱午後,金髮臥底搜查官挾著渾身汗水與熱氣帶回FBI探員逃出生天返回美國的消息。
  貓又男孩鼻頭嗅嗅空氣、拍拍陪在身邊的一團白色物體,爬起身跑向玄關拋下仍開著的電視,新聞主播用穩定的聲線報導南海生成的小型低氣壓與接下來的走向。
  景光晃晃尾巴耳朵乖乖等在門前,下一秒門傳來鑰匙插入鎖孔轉動的細微聲響,一股熱氣隨著敞開的門扉灌入冰涼的室內,小孩不適的皺皺鼻,詢問:「ゼロ,歡迎回來。現在組織怎麼樣?」
  「那個FBI跑得真快,不要回來日本最好。」脫下夾克外套,降谷看得到答案的男孩跑往冰箱拉開冷凍庫門,小手飛快抓出兩支枝仔冰又向自己走來,將清冰塞進自己手中,自己才拆開手上的冰,塞進嘴裡。
  金髮男人無奈一笑,也一同在玄關打開冰享用,消散夏暑炎熱。
  黑暗組織內部度過一段雞飛狗跳、人仰馬翻的時間,高超狙擊手萊伊的真實身分竟是FBI派進組織的臥底,加上曾被發現同為臥底的蘇格蘭……兩個鐵錚錚的現實疊加下,讓琴酒更加篤定藏在組織內的老鼠不只有一位,連帶全員都被迫證明自己的「清白」。
  一連好幾天,降谷沒辦法回到這處住宅,景光一日能化做人形的時間僅有兩三小時,他本不放心小孩獨自一人在家,閃過請伊達照顧小三花貓的念頭,但安室透目前沒有接觸、認識伊達航警官的好機會,這盤算最後不了了之,小貓又只能自己乖乖在家等待大人回來。
  現在幼時面貌的戀人完好無缺的站在自己面前,笑咪眼眸舔著冰吃,讓他連日疲憊一掃殆盡,胸口被暖活的棉花填滿。
  「對了,有人來找ゼロ。」手中的枝仔冰一眨眼只剩小塊,男孩嗷嗚一口吞掉,指向半掩門的客廳說出讓警惕心極高的妖狐大驚失色的話:「在裡面等你。」
  「怎麼可以讓陌生人進屋!」降谷零差點吐血,想起前幾日看見少年隊的警員在宣導孩童居家安全的活動,其中一項包含教導小孩別讓陌生人進屋……
  他太樂觀,失憶的景光需要當作一般小孩看護才對嗎?畢竟現在的景光只是普通的四歲小孩,對世界與危險的認知懵懂單純,婦幼隊不停宣導不要把幼童獨自放在家是有原因的,景光還好好站在自己面前是運氣好,因為屋內自稱認識他的人並沒有傷害孩子──
  降谷零無意識的伸出手,想將小孩攬入他的保護範圍內。
  「零君,景光君並沒有隨便讓陌生人進屋,是吾自屋宅內現身。」似乎穿過牆面看見大妖狐的行為,屋內傳來飄渺且平淡的嗓音,細聽其中還有幾分無語:「請快前來,吾轉達口令後需盡快返回覆命。」
  ……吾?
  降谷渾身一僵,這自稱方式他僅認識一人如此說話。就在他猶疑的瞬間,景光順勢拉過大人的手,仰起臉露出開懷的笑容將降谷帶進屋,雀躍分享這幾日與陌生人的相處。
  「大白先生煮的飯很好吃,他有教我煮,晚餐我煮給ゼロ吃。」黑髮男孩揮動小手表達對大白先生烹飪佳餚的滿意,端坐在電視前的一團雪白毛茸茸的身影優雅地站起,踏著輕快腳步轉身。
  是一隻非常漂亮、雪白的狐狸,通體白淨的大狐狸蹲坐便有與四歲景光相等的身高,站起身更顯巨大。白狐墨黑的眼瞇起,望向膚色黝黑、面容稚嫩的後輩。
  「您好,勞煩您前來一趟。」金髮男人連忙低頭,向活過悠悠歲月的大前輩致謝:「是大人有何囑咐嗎?」
  景光乖巧含著殘留一絲甜味的冰棒棍,眼神左右飄移來回看小白先生與降谷零,三花雙尾尾端捲曲成感興趣的問號模樣。
  「大人掛心你,」白狐平穩地轉達,視線落在降谷零身後、本該有蓬鬆尾巴擺盪的位置:「大人尊重你做出的決定,但希望你行動前多想想。」
  聽見白狐的話語,降谷身軀一晃,流漏些許不知所措的神色,嘴上卻固執地說:「我想過、也做得到,便去做了,換來我可以接受的現在。」
  「大人知道,」白狐平和的回應,溫潤黑眸流淌的和藹宛如在看一位鬧脾氣的小孩:「大人不會干涉你追逐光,零君,你永遠有追逐光的權利。」
  白狐重複第一句話:「大人只是掛心你。」
  降谷零沉默半晌,緩緩點頭:「我清楚,謝謝您轉達訊息。」
  「ゼロ家的大人想念你了?」景光含糊不清的詢問,換來照顧者伸手抽出小孩口中吸吮的冰棒木棍,輕聲教育:「ヒロ,不可以含著東西說話。」
  男孩扁扁嘴,望著對方將冰棒棍丟進垃圾桶,海藍眼珠精明的轉了轉,又問:「ゼロ要回家嗎?」
  「我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回家。」有點訝異孩子的敏銳,降谷零不多做保留的坦承。
  白狐觀望一大一小的對話,淡然的說:「大人從未說過零君不能回家。」就算降谷零在人類世界走跳,明眼「人」一看便知他背後有誰庇佑,而作為神祇的大人從未禁止金毛妖狐回到自己誕生成長的「家」。
  「另外這是吾私下的想法,」白狐的視線轉向貓又男孩,景光察覺大狐狸的視線,朝對方露出燦爛的笑顏:「大人會想見見這位小貓又。」
  「ゼロ的……大人想見我?」男孩語帶遲疑複誦一次白狐的話,海藍雙眸看向信賴的金髮大妖狐傳遞好奇與困惑:「是ゼロ的爸爸媽媽嗎?」
  「不、不是媽媽,」頂著白狐興致盎然圍觀的眼神,男人彆扭得吞吞吐吐:「但要說是媽媽、也算是?還算不是……」
  「那麼,吾的口令已傳達,」白狐縱身一躍跳上敞開的窗沿,蓬鬆的狐尾舒展,他轉身朝年幼的貓又男孩道別:「再見景光君,修練方面照我說的做,零君胡來時直接捶下去沒關係──」
  「您在說什麼啊!」金毛妖狐的獸耳彈出,激動的豎直。
  「──要乖乖修練、好好吃飯睡覺,一切都會沒事的。」白狐忽視熟悉小輩的惱羞嚷嚷,流暢溫和的交代完,看著小貓又點頭,又補一句:「期待在大人的宅第見到你。」說罷,後腳一蹬跳上半空,漫步離去。
  「拜拜~大白先生。」景光衝到窗前奮力揮舞手臂送別,風將稚氣的話語吹送到已經走段距離的白狐耳畔:「說好下次見面,要教我用出好漂亮的火焰喔!」
  ……降谷無語,不必多加詢問便能猜到白狐展示特殊的狐火給景光看,還答應有機會要教授給小貓又。不是說貓又學不會掌控火元素,但一定不如天生親近的土元素來得快學會。
  又在騙小孩,就像小時候耍我玩一樣。說妖狐變出來的火焰都是詭譎的青火,但他第一次彈指施展出來的卻是璀璨耀目、如同自己毛色般紅中帶金的火苗,差點把當年懵懂的妖狐稚兒嚇壞,連滾帶爬衝去前殿找主人哭訴求救……
  曾經的歡快時光隨著輕聲嘆息飄散,大妖狐屈指一彈,宣布:「最近要回一趟京都,ヒロ要與我一同回家嗎?」
  小貓又雙眸一亮,朗聲回應:「好!」
  
  夏天的京都是旅遊旺季,南方島國的外國遊客湧入拜訪這座蘊含歷史底蘊的古都,本島國內的旅客也因學校假期、攜家帶眷的前來參訪。打磨光亮、整齊的石磚路上,隨處可見遊客的喜悅之情。
  在這之中,一位戴著鴨舌帽、膚色黝黑的青年,牽著一位戴貓耳朵頭飾小男孩,走在街上一點也不突兀,和諧的融入參觀人潮。男孩睜大海藍的雙眸張望四周,高度擬真的貓耳也隨著小孩情緒精密的轉動。
  小孩歡快地晃動緊握自己小手的大人掌心,鼻翼微張嗅聞空氣中飽滿的力量,讚嘆:「透,這裡好棒、好舒服。」這句話聽在一般人耳裡肯定無法理解,人擠人的觀光地區怎稱得上舒服呢?但降谷了然景光表達的意思,伸出食指微微點上男孩飽滿的額頭,指點過快吸取力量轉化的小貪貓:「慢慢來,別急。」
  作為這座島嶼的千年古都,京都特有的地理位置與周遭環境將本州的自然力量匯聚於此,妖族在此地修行可事半功倍。第一次體會到這種暢快淋漓感受的小貓又情緒高漲,雙尾差點無法抑制的竄出上衣下擺,還是大人屈指一彈提醒小孩,蠢蠢欲動的貓尾巴才勘勘安分收妥。
  這可怪不了景光,東京的地理條件匯聚自然氣息的效果未如京都容易,此時如同放一條烤得香噴噴的魚在貓咪面前,有誰抵擋得住這誘惑。
  降谷放任小三花貓汲取力量,牽著男孩漫步在兩旁佇立商家店舖的大街上。隨著人群前進,遠遠可看見隱藏在半山腰與盛開花樹中的著名地標,一位身穿黑西裝的男人與他擦身而過。
  「狐狸的孩子,為何來訪?」妖力構築的話語飄入大妖狐耳內。
  「帶孩子見見世面,別無他意。」雲淡風輕的回應守門人,降谷目不斜視的牽著景光繼續前進,一股狂風捲走他頭戴的鴨舌帽,露出燦金的髮絲。
  早晨時本平和的風逐漸轉大,男孩狀似察覺的仰頭指向天際,澄澈的藍眸倒映烏灰積累的雷雲,說:「變天了。」
  夏日的天氣轉變快速,如同幾日前的氣象預報內容,自南海北上的低氣壓挾雜水氣吹動天空,斗大且令人生疼的雨珠砸落,街上遊客行人四散,紛紛進入店鋪、屋宅內避雨,甚至叫車離開返回飯店。降谷本想將小孩往一旁的甜點店帶躲雨,可貓又男孩卻甩開他的手。
  「光?」看向空蕩蕩的掌心,降谷有種自己養大的貓莫名鬧脾氣反給一爪子的錯愕,小孩面露歉意,卻再度拒絕一起避雨的要求。
  「現在這樣正好,好舒服。」清涼氣息吹散夏暑悶熱,景光高仰小臉任雨水打濕臉龐、蹦蹦跳跳的在逐漸猖狂的大雨中歡笑,水花隨著男孩跳進一坑淺淺的水池濺起,淋濕黑色的和服下擺。
  如果不知道諸伏景光的原形是貓又,一般妖怪肯定會以為是犬妖與小龍這類天性頑皮或親水的妖族幼兒,貓不一定怕水,但通常會排斥接近水源。眼前的小貓又卻在大雨中暢快淋漓的玩耍,降谷稍微凝結妖力觀看,磅礡的褐色妖力匯聚、運轉,吸收進小小的身軀。
  原來如此,到幼兒成長躍升期了。站在商鋪邊緣的遮雨棚,大妖狐鬆口氣,還以為景光不會有這段時間,畢竟──
  「那隻『貓又』,是人還是鬼?」
  貼在背後的身影驟然開口。
  「是人嗎?還是鬼?」
  「是死而復生的妖怪?還是逆天改命的人類?」
  「為什麼可以回來,憑什麼他可以回來?」
  降谷背脊一涼,立即抬手一爪揮過去,攻擊撲空,不顧他人目睹的風險,金色髮絲間探出三角毛絨的狐耳,男人扭身,鋒利的指甲劃向空蕩蕩的巷口,手中有抓到物品的實感。
  大妖狐另一隻手毫不猶豫甩出一團狐火,火焰張牙舞爪的扭動撲向虛空裂縫中的黑影,詭譎的青火灼燒黑影,金毛妖狐趁機將蓬鬆的狐尾伸長捲起還在大雨中嬉戲的小貓又,猛力拉近。
  「咦?」小貓又錯愕的摸摸腰際熟悉的狐尾,他的雙腳懸空、背對著大妖狐被帶著跑:「透,怎麼了?」景光沒有掙扎,任由零捲帶自己奔逃。
  「是『咒』,」原本的休閒西服如暈染開的畫布淡去色彩,轉換為琉璃色的羽織飛揚,妖狐一身和服馭風滑下依山蜿蜒的登道,匆匆向不知妖怪世界常識的貓又解釋:「混雜其他慾念誕生的邪物,沒處理好會被反噬。這隻又不清楚被哪種妖怪吞噬,或是妖怪被咒反噬,要先理解這點才可以處理,在人多的地方處理不方便,先跑。」
  景光注視窮追不捨的黑影,零稍早扔出的青火已經微弱許多,蠶食黑影的力道沒有最初猛烈,因此他看著黑影逐步拉近距離,兩個本該是眼睛位置的空洞死盯逃竄的妖族。
  不,他敏銳意識到,咒追的不是零,而是自己。
  「所謂的『咒』,本質上是──」
  「咒願同源。」小貓又清脆的嗓音朗聲說出大妖狐要解釋的內容,海藍的貓眼中,瞳孔豎直:「ゼロ許下什麼願望?」他不叫透了,而是呼喊隱藏本名的專屬暱稱。
  流暢順服的風突然猛烈顛簸,零腳底一滑差點撞上紅色鐵欄杆,連忙穩住心緒急轉彎繼續前進:「我最近沒有許願望,倒是你何時知道咒願同源……」
  「大白先生教我的,因為ゼロ不告訴我太多妖怪應該知道的常識。」男孩語氣平淡沒有憤怒的陳述一個既定事實:「如果大白先生沒說ゼロ的媽媽想見我,其實ゼロ很想把我藏在東京吧。」
  「我……」零啞然,欲張口反駁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風颯颯刮過兩人將雨水颳遠無法近身,吹得一狐一貓毛皮凌亂:「我沒有要把你藏起來。」
  這句呢喃說得飄渺微弱,要不是小貓又現在高度專注,根本不會聽見這句毫無底氣的辯解。景光抿抿唇嘆息,抬起嫩白的左手逆時針劃了兩圈。
  泥濘透濕的土壤緩緩飄起,隨著孩子的隔空搓揉變成一顆顆泥巴球,景光嚴肅的扳著一張臉,卻因過於年幼的外表有如幼貓呵氣,一層淡淡的褐色光芒匯聚雙掌,他左手托著右手腕擺出手槍的形狀一指,泥巴球劃出筆直的橫線用力砸向黑影。
  如果零有時間轉頭查看,一定會因有如孩童打泥巴大戰的畫面而噗哧一笑,但被攻擊的咒可笑不出來,一顆顆泥巴球砸到咒身上時猛烈炸出結實的妖力,不多時咒有如被衝鋒槍打過般坑坑巴巴,卻還是拖著殘破身軀繼續追逐兩人。
  四周的景色從人造建築與街景轉變為翠綠的自然環境,降谷在強烈風壓中瞇起眼,看見一條只有妖族才能窺見的路。
  算算時間,原來已經開張了。
  「ヒロ,我們要跑更遠囉。」雖然看不見背後的男孩在做什麼,但男人還是先喊一聲,才加快速度奔向越來越淡薄的道路入口。
  咒也發現追逐的目標即將甩開追捕,更不管不顧的死追。景光右手握拳收起,左手猛然向前一張,手腕繫的燦金繩結擺盪兩下,其中一條繩尾的雪白玉珠一閃而逝黑光。
  深吸口氣,小貓又體內蘊涵的先天妖力遭主人調動,全數朝咒大喊:「我是貓又,受妖狐族撫育──」
  「我,是貓又景光!」
  銀鈴聲鏗然作響,傾注言靈喊出的話語使眾神聆聽,開闢另一方向與可能性。同時零前腳趕在入口消散前踏上道路,兩人的身影緩緩消融在空氣中。
  當咒追上目標幾秒前站立的位置時,已找不到任何殘留的道路痕跡。


  四周暗影重重,許多怪異的聲響傳來。
  有汪汪聲、有嘶嘶聲、有啾啾聲,聽起來就像動物園闖入什麼東西,驚擾所有動物一樣。
  倦怠感侵入四肢百骸,景光抖著眼皮,但沒有任何力氣可以做到睜開眼這動作,綿延無盡的黑暗中只剩聽力可以感覺外界動靜,直到他聞到一股若有似無的淺淡香味。
  香氣由遠而近,緩緩飄散壟罩全身,浸泡在薰香中的貓又男孩蓄足力量,終於睜開乾澀難耐的眼。
  視線有點模糊,但可以看出是在室內。天花板是大片的木頭褐色,腦後還枕著柔軟的織物。景光奮力眨眼幾次,終於看更清楚。
  「小傢伙醒來啦。」乾啞粗礪的嘶啞聲從斜前方傳來,景光抖抖雙耳吃力得用發軟的雙臂撐起身體,先是看向腦後,枕著的物品是自己身穿的深紫色羽織,摺疊整齊的羽織成為一個小枕頭,但身上也蓋著一件寬大的琉璃色羽織。他下意識埋臉嗅嗅,嗯,這件羽織是ゼロ的。
  稍早說話的聲音呵呵笑了,景光臉一紅,看向說話者。
  是一位皺紋堆積年邁臉龐的老人……或是老貓?臉是貓咪的五官與鬍鬚,卻有人類的身軀與四肢,第一次見到化形不完全的妖怪夥伴,男孩面露困惑地提出疑問。
  「傻孩子,」老人笑得開懷,淚水都沁出眼角,被他毛茸茸帶有肉掌的手抹去:「不是每種妖族化形都可以如此似人,狐與貍很容易做到,貓可不一定,更多是如老夫這般半吊子不上不下,倒是你,如此年幼的孩子化形這麼漂亮,可少見。」
  「爺爺,ヒロ醒來了嗎?」門簾由外被掀起,晃著七尾尖耳的大妖狐腳踩草鞋走進木屋,在玄關處脫下鞋子走上塌塌米。零跪坐將提的保溫罐放在身側,空出手探向景光額頭:「嗯,沒有燙了。」
  「我發燒了?」男孩反問,也跟著將自己的手蓋上額頭。
  「剛來鬼市時有點燙,你用太多妖力灌注在言語中,必須學會控制才行。」大妖狐不可能放任小貓又憑藉本能使用言靈,第一次的自我祈願可以說是巧合,到了第二次……就必須正視景光過於強大的天賦,零也只能將此修練提上日程:「不過先吃點食物,ヒロ已經兩天沒吃飯囉。」
  咕嚕──肚子非常配合的唱空城,景光嘿嘿一笑,下秒在大妖狐的啊聲中張開嘴,微熱的粥被吹涼餵入口。燉煮到黏稠綿密的雞蛋粥香味撲鼻,嚐在口中香甜又美味,男孩不知不覺笑瞇眼,一口接一口享受大人餵食。
  老人擺擺尾巴,發現兩位小輩陷入自我世界,便百般無賴的轉著長菸斗打發時間,有年幼孩子在,他可不想吞雲吐霧一番。
  「ヒロ都吃完了。」將空罐底亮給小孩看,零看著孩子意猶未盡的摸摸肚皮,終於放下心中大石。燒退了,吃得下飯食慾正常,就沒有問題。
  兩天前順著通道埋頭闖進鬼市引起一陣騷動時,金毛妖狐一時半刻沒有發現三花貓又力竭倒在自己尾巴中,還是認識的老白貓一拐杖敲上他的頭,告知小孩暈過去了,並好心提供自己家讓兩人休憩。
  鬼市的通道在當夜關閉,當木屋外眾妖怪興奮得敲鑼打鼓、手舞足蹈準備展開長達七日的瘋狂慶典,大妖狐焦慮得用浸泡冰涼池水的毛巾擦拭小貓又滾燙的額頭,內心瘋狂祈禱小孩快退燒。
  一般來說妖怪很少燒壞腦子,但景以前是人類,怎麼也說不準……零一邊焦慮一邊意識到自己思緒陷入以往負面迴圈中,最後請屋主協助照顧孩子,自己出門借廚房煮熱食。
  老白貓嘖一聲用菸桿敲開菸盒,叩叩聲響喚回妖狐少年的思緒:「阿亮,孩子醒了就帶他去找僧人。妖貓的情形必須靠妖貓來協助,你一隻他族的小狐狸來插手還怕你倒幫忙。」
  敏銳察覺兩位大人是在商討自己的問題,景光撇見零不甘的神色,連忙問:「爺爺為何叫ゼロ是阿亮呢?」
  「這小子就閃閃發亮的啊,」填滿菸草的菸桿一指,老白貓呵呵笑瞇眼:「還有哪隻狐狸比他更亮,不叫阿亮要叫什麼。」
  「我明明有大人取的名字……」零無奈地咕噥聲被老白貓跳過,老人家湊近小貓又嘶啞的說:「小傢伙,你應該清楚阿亮隱瞞很多事,這小子從以前就是悶葫蘆,要撬開他的嘴不容易──但你必須學習並知道自己曾發生什麼事,才可以在這世界活下來。」不管是人類的現世,還是屬於妖怪的他界。
  海藍澄澈的貓眼直視老白貓,不閃不避的承認:「我知道,大白先生說過,也朝『咒』用言靈喊過了。」
  不顧金毛妖狐炸毛驚恐望來的眼神,老白貓嗯嗯的聆聽,用菸桿輕敲小貓又的頭:「難怪氣息這麼亂,你必定要在離開鬼市前去見僧人一面。」
  男孩膝行退了兩步,鞠躬:「謝謝爺爺。」
  「沒事,你們喊爺爺我認下了,這點小忙幫得了。」老白貓擺擺手唉呦起身,悠哉的往後院走:「我去抽桿菸,屋子給你們休息,好了再出發。」
  「爺爺,很感謝你這幾天的照顧。」回過神的零也致謝,便見老白貓將菸桿往後伸,妖狐立刻會意,搓指彈出一簇火點燃菸草。
  屋內,只剩大妖狐與小貓又面面相覷,零躊躇幾分,最終吞吞吐吐的道歉:「ヒロ,對不起……」
  「我沒有生氣。」景光認真的搖頭:「ゼロ很害怕,所以才做出這些決定,我可以理解。」
  小孩過度成熟的發言讓大人臉頰緋紅,原本驕傲直立的狐耳也羞愧的攤平:「我很抱歉讓自己的情緒掩蓋理智。」
  景光眨眨眼,爬上零的大腿,伸手撫摸男人燦金的髮絲:「害怕也沒關係,只要ゼロ轉身,我會在原地等你的。」似曾相似的話語自男孩口中浮現,零不禁紅了眼眶,張開雙臂抱住景光。
  真的嗎?
  真的不會再離開嗎?
  大妖狐略帶急促的喘氣,想問又不敢說出口,此刻他的妖力量難以控制,深怕誤用言靈向景光許下過於強大的願望。他只能攬緊孩子,咬緊牙關克制情緒、避免淚水失控湧出。
  「ゼロ,我們去見爺爺說的僧人吧。」景光柔軟清亮的嗓音煦煦,仍持續拍撫零的頭顱:「情況說不定沒有ゼロ想得嚴重。」
  「……好。」

  鬼市每三個月開張一次;每一次最少三日、多則七天的營業與慶典,對外聯通道路的出現地點隨機且不穩定,有時連妖怪都不見得一次就能發現,時常有修為不足的小妖繞上好幾圈才找到進出的入口。不過對零這種大妖狐來說,鬼市是他幼年遠赴東京前常拜訪玩樂的區域,也知道妖貓族口中的「僧人」指誰。
  「阿亮,好久不見啊,長高很多耶~吃什麼長大的偷偷告訴阿叔,阿叔也想長高。」
  「老伴你老糊塗啦,阿亮是狐狸,他就算下秒變小給你看也正常。」
  「阿亮這給你,好吃的快趁熱吃。」
  「是阿亮!歡迎回來,三年前我們才在討論你跑去哪……」
  「好可愛的小貓又,阿亮去哪抱回來的,小心被妖貓族追殺。」
  「我上次在東京看見你,你跑去那塊鳥不拉屎雞不生蛋的地方幹嘛──」
  擦身而過的動物妖們紛紛向金毛妖狐打招呼,從男女老少、從鼬鼠到狸貓都有,零忙於回應眾妖提出的問題,臉上露出連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放鬆與快樂。
  景光坐在零的懷抱中晃著光腳,手捧一位豪邁大哥塞進手裡的飲料,低頭吸吮甜滋滋的氣泡糖水,一雙眼滾溜溜的觀察每一位笑著、鼓鬨著的妖怪。
  這是他界的鬼市,屬於妖怪的祭典與百鬼夜行。
  鬼市已開張第三日,這一季的活動時間較短,今天是最後一天,也將於夜晚迎來百鬼夜行活動。眾妖張燈結綵的掛滿裝飾物,夏日特有的風鈴在簷廊隨風叮噹作響,還有一同飄揚的彩紙與紅燈籠。
  紅燈籠感覺到孩子的視線,轉過身朝景光吐出舌頭擺弄鬼臉,逗得男孩咯咯笑。
  食物的香氣撲鼻,各式小吃攤位沿著步道兩側開張;更甚至妖怪背著一大布囊,找塊空地放下行李解開布包,就地賣起古玩雜貨,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吸引男孩的好奇心,景光蠢蠢欲動想跳下零的懷抱上前查看。
  「回來再看,」將熱情村民贈送的小零食遞給小貓又,大妖狐輕聲提醒兩人本來的目的:「去見僧人再回來一定來得及,這季是狸貓族主持祭儀,他們會變很多有趣的小玩具送給乖小孩喔。」
  「ゼロ不要把我當小孩哄,」景光不滿的哼哼:「我其實和你一樣大吧,不然怎麼會一起念警校呢。」
  「ヒロ真聰明,已經推理出這麼多。」真誠地誇讚換來小貓又高興的翹高三花雙尾,大妖狐暗自竊笑小三花貓仍單純天真。
  自村莊走過慶典街道,一狐一貓緩步遠離熱鬧喧騰的主幹道,沿著溪河走向廣袤原野,翠綠綿延的大地有幾隻蜻蜓停駐其中,景光一雙眸隨著蜻蜓飛翔的軌跡轉啊轉。
  蜻蜓收起翅膀,落在一根鮮紅欄杆上。
  上紅漆的木橋聯結兩側河岸,略灰的紅彰顯此座木橋歷經歲月的風霜,零左手抱著景光微微彎腰,把右手拎的一雙灰藍色小木屐放在面前沙地。
  貓又男孩穿好木屐後原地踏兩步,蹙眉嘀咕:「不習慣穿木屐。」他還沒學會將身上的服飾變換為自己想要的款式,因此化形為人類時,依舊一身深紫羽織搭配黑色和服與木屐。
  「我教你。」妖狐男人蹲下身,食指劃過男孩腳踩的木屐,輕聲引導:「想像自己現在穿一雙球鞋,鞋底、鞋面、內裡踩的鞋墊觸感、最上方綁的鞋繩顏色……」
  景光蹙眉皺著臉,認真在腦中構築常見的兒童球鞋,木屐的色澤淡去、緩慢扭曲包覆成一雙灰藍色的球鞋。他下意識的又踩兩下,跳起來高呼:「ゼロ,我成功了!」
  「恭喜你。」第三方聲音驟然插入,兩人扭頭一看,不知何時橋口站立一位少女,留著齊短瀏海、身穿一襲粉色和服、腰帶在後腰綁成鵝黃色大蝴蝶結的女童面無表情的鼓掌祝賀:「恭喜兩位,婆婆已在屋內等候多時,請隨我來。」
  零點點頭,牽起景光正要踏上橋面,背對兩人的女孩又平淡的開口:「妖狐留下,您不是婆婆預見之人;妖貓來即可,婆婆只見你。」
  景光晃晃大人緊抓的手,說:「ゼロ,我可以自己去。」
  「可……」
  「沒事的,爺爺叮囑我一定要見僧人,我一個人過去沒問題。」景光眨眨眼保證:「我要見的僧人是妳口中的『婆婆』,對吧?」後半句話他面朝女童詢問,換來對方無聲的點頭。
  「回頭見,ゼロ,不要亂跑喔。」俏皮的朝大人開玩笑,三花貓又晃著尾巴跟隨少女踏上橋面,將憂慮的金毛妖狐留在身後。
  女童的木屐喀喀聲是唯一的音源,往上走到橋中央,景光看見僧人居住的屋宅,木頭與茅草相配合搭建的屋子寂靜,後方是一望無際開闢過的花田,整齊的花草種滿屋宅後院,隨風飄來令人沁心的香氣。視力良好的男孩依稀看見幾對毛茸茸的長耳朵在花田中探出,又縮起來。
  「是協助婆婆照顧藥草花木的兔妖。」一路沉默的女孩注意到貓又男孩探頭探腦觀察,解釋:「田地太大,婆婆一人顧不來,兔妖熟知照料知識,因此來幫忙。」
  兩位孩童一前一後走下橋,走在前方的女童掀起門口遮擋的草蓆,說:「請進。」
  自光線充足的室外走入屋內,小貓又瞳孔驟然放大捕捉室內昏暗稀少的光線,屋內的擺設逐漸立體清晰,門口正對著的是一位孩童高的木製櫃台,走道兩旁靠牆擺放疊起的木抽屜,木抽屜有如堆積木般向上疊起,角落還塞滿堆疊高聳的瓶瓶罐罐。
  「小傢伙來啦,歡迎。」木櫃台後方傳出沙啞但柔和的呼喚,與白貓爺爺粗礪般的聲音不同:「過來,小童也一起來。」
  放下草蓆走進屋內,女孩大步繞過走向櫃台,往左方一繞走進去。景光連忙跟上,尾巴略為緊張地貼在大腿側,他繞過櫃台,才看清櫃檯後方是出乎預料的大空間。
  身穿和服、面容慈祥、白髮於後腦挽起漂亮髮髻的老婆婆握著湯杓,攪動一鍋香噴噴的紅豆湯,鍋旁還疊有兩個小碗,而女童已經端坐在老婆婆對面,等待享受甜品。景光一愣,選擇坐在女童相隔半身軀的位置。
  「來,妳愛吃的。」婆婆先盛一碗紅豆湯地給女童:「謝謝妳替我帶客人進屋。至於小傢伙,來、靠近點。」
  老婆婆看向景光,他這才發現對方雙目混濁,是一位看不見的婦人。景光挪動膝蓋拉近距離,又被婆婆招手要求更靠近,直到男孩離婆婆只剩半隻手臂的寬度。
  老婆婆側頭,輕嗅後呢喃:「小傢伙是化貓嗎?」尾音剛落,又否定的說:「喔不,是貓又呢……而且是死而復生的貓又。」
  景光偏頭,沉思幾秒後開口:「您好,請問我該喊您婆婆還是僧人呢?」
  「你和小童一樣叫我婆婆就可以了。」擺手示意小貓又可以回到原本位置,她拿起空碗盛紅豆湯遞給小客人:「僧人是鬼市居民對我的敬稱,因為我是貓僧,同為妖貓族,你可以喊婆婆。」
  輕聲道謝接過紅豆湯,景光啜飲一口,香甜軟爛的紅豆滑順流入口中,好喝得一口接一口,不多時便喝完一碗。
  微笑著看兩位孩童享受甜品,直到男孩放下碗、小童起身走向屋內,貓僧才問:「小傢伙,你叫什麼名字?」
  「景光。」
  「真是個好名字。很好、很棒的名字,充滿光、驕傲與希望。」
  聽著貓僧這番話,景光胸口填滿喜悅與快樂,他點點頭,毫不猶豫的說:「是爸媽取的,和哥哥一樣。」
  「真好。」讚嘆的附和,貓僧話鋒一轉,直奔重點:「你的情形不罕見,過往也有妖貓族的孩子遇到相似的死而復生,但……之前死而復生的案例皆為半妖,你不算是半妖。」
  「半妖?我可以確定爸爸媽媽是人類,哥哥也是人類。」五歲的景光記憶中,父母從未有妖怪的特徵顯露。
  「你的祖上有妖怪血脈,傳到你這代很稀薄,但不是沒有。」年邁沙啞的婆婆喘口氣,繼續解釋:「想想家鄉有沒有貓咪妖怪的傳說故事,應該有才對。」
  「嗯……沒有印象。」
  「沒關係。很少有『純種的人類』,多數人類都可以從某代祖先中找到妖怪通婚或半妖的紀錄。」簡單帶過這話題,貓僧瞇起眼,本該看不見的眼卻彷彿在看什麼東西:「景光,你因為貓又的妖核與稻荷之子的祈願,狀況接近返祖也接近半妖,可做為人類的你已經死過一次,因而卡在中間不上不下。」
  「要讓『世界』接受你的存在,才不會被當作已死之人帶往黃泉之國。」
  景光呆愣茫然的望向貓僧沉默不語,良久才說:「我對『咒』說過,我是貓又景光。」淺淡的言靈之力灌注在這肯定句中,力量漣漪般在虛空中擴散。
  「你做得非常好。」貓僧大力讚賞:「這步棋非常棒,『咒』會將目標轉移到其他事物上,短期內不會再來找你。」
  「短期是多久呢?」小貓又坐立難安的詢問,零的焦慮並不是沒有影響景光,偶爾他也會恐慌自己的存在。
  「嗯……三、五百年吧。」貓僧雲淡風輕地說:「所以這段時間要好好修練,下次『咒』回來直接打散;或是看你與神祇是否有緣、能否獲得庇護。」
  欸?三五百年?出乎預料的時間緯度讓男孩瞪大眼、思緒陷入空茫。一數到一百自己會,可是三百就是要數三次,而且是年不是天,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要睡覺三百六十五次……
  他朝貓僧眨眨眼、又眨眨眼,雙尾也隨著想法擺蕩,讓貓僧噗哧一笑:「景光,你的時間體感還在人類,要改喔。」
  「你已經是貓又了,可以活很久、很久,看著春夏秋冬流逝、看著一個生命誕生又逝去,所以……要快點想起來,人類的好朋友們。」
  幼童的理解力無法讀出貓僧話中的多重含意,但可以聽出對方希望自己快點想起曾經的人類記憶,不然、不然會撿不回來很重要的東西。
  「知道了。」景光點頭承諾:「我會盡快想起來,謝謝婆婆。」
  「不用謝,我族的孩子。」貓僧伸手,拍拍貓又男孩的頭:「你已經是妖貓族的孩子,遇到任何事都可以來找我協助。當然,最大的後盾肯定是稻荷之子,不要恐懼於求助他人。」貓僧的手下滑,將一張紙條塞進小孩手中。
  景光攤開一看,白紙上寫一串數字,貓僧指向櫃台的老舊電話:「直接撥,會接通的。」
  男孩抿唇,慎重地將紙條折好收進內袋,卻看到女童捧著一束花、不知站在門旁多久,一見到小貓又起身,便將手中的花交給他:「婆婆交代給你。」
  景光若有所思地接過花,看了眼貓僧,換來老人家肯定的點頭。
  「不送了,稻荷之子在橋的另一端等你。」

  待小貓又踏出屋時,天色昏暗、逢魔時刻的喧囂聲隨著天上西陲的夕陽遠離,遙遙落在華燈初上的鬼市。
  幾隻尾端綴有光芒的螢火蟲振翅飛旋四周,讓昏暗的溪邊多點光亮。景光抱緊過於大把的花束,在白花枝葉間,看見那抹等在橋另一端的燦金身影。
  貓又男孩邁開腳步,腳踩的球鞋模樣淡化模糊,悄然變回最初的灰藍色木屐。
  喀喀的腳步聲接近,大妖狐燦金的狐耳抖動,從沉澱的思緒中抽身,抬起頭看見他寶愛、放在心上的人抱著一大束滿天星,緩慢且堅定地走向自己。小貓又手持的滿天星花束內,一朵朵小白花綻放得茂盛,襯托男孩飽含朝氣、上挑的海藍貓眼。
  景光跨過灰紅色的老舊木橋,一步步朝零走來,在兩人的距離逐漸拉近時,零聽清小孩口中清唱著一首童謠。
  「一閃一閃亮晶晶,
   滿天都是小星星……」
  歌聲飄揚所及之處,幻化出點點螢光照亮木橋,零呆愣地看著小孩似乎領悟運用先天妖力的技巧,不成熟的幻術卻意外藉由歌聲凝聚力流,將漫天星斗自天際摘下,擺放至兩人身側。
  直到景光站到自己面前將花束遞出,零回過神詢問:「怎麼……想到唱小星星?」才發現自己喉嚨乾渴,說出口的話嘶啞難聽。
  「這束花很像滿天的星星,我覺得很適合。」不知道花名的景光笑彎眼眸,雙手仍維持遞出花束的姿勢,等待大人接過:「婆婆給我,但我想這是婆婆想讓我轉交給你。」
  「謝謝。」零接過花束,彎腰習慣性地伸出手臂想抱起小孩,卻被景光輕巧閃過。
  「換牽手。」高舉自己的左手,景光說:「ゼロ,婆婆說我沒事,所以──可以不用再把我當小孩照顧了。」
  右手握住小貓又遞出的手,大妖狐垂眸看向身側僅及腰的男孩。不了解妖怪他界的景光不懂,從貓僧口中得到的肯定答覆,勝過千金萬兩。
  這次,真的不會再轉身離開了。
  「ゼロ,」男孩稚嫩的呼喚參雜一絲警惕:「你又亂想什麼,大白先生說我可以敲下去喔?」
  零勾起輕鬆笑容,語氣恢復久遠之前的調侃:「我在想,ヒロ不需要狸貓族贈予的祝福小玩具,下次輪狸貓族主持是三年後,好可惜……」
  「其、其實我很想要一個,ゼロ也想要吧!」
  「不不,我可是大妖狐,ヒロ還是小貓又才可以……」
  大妖狐左手抱住滿天星斗,右手牽緊自己的光,一大一小並肩朝妖群匯聚處前行,熱鬧的喧囂聲壓過喀喀前行的木屐聲。
  華燈初上的鬼市,迎來返家的孩子和初訪的孩子。



天陽的話:
1.
小貓又:為什麼大家都喊你「阿亮」?
大妖狐:……爺爺這麼喊,所有人都懶得改口了。
附帶一提,大人聽聞後也曾笑著喊零「阿亮」,換來當時年幼的小妖狐嚶嚶抗議。
2.
景.目前只有二十七八歲左右的.光
這年紀看在活了上百年的妖族眼中,的確非常年幼。
至於零?他大概一百歲上下,在眾妖眼中剛過青春期

這章很想單獨切出來,可是又還沒想到怎麼切,可能……等出本排版時再想怎麼辦(把鍋甩給一個月後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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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天陽 發表於 2024-3-17 00:4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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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不畏風雨 (上)

  盂蘭盆節後的一周,吵雜一整個夏季的蟬鳴驟然停歇,街道與公園也因為第二學期的開學日到來,失去玩耍嬉戲的孩童,顯得無比寧靜。
  一輛車身側寫著「搬家公司、包君滿意」的大卡車駛過無人的公園,附駕的車窗沒有合攏,透過玻璃反射,可以看到一張圓潤的小臉興致盎然地盯著窗外高速倒退離去的街景。
  「安室先生,弟弟和您長得真不像,」口中含著棒棒糖緩解菸癮的魁武男人一邊注意路況,一邊耐不住沉默的車內氛圍,不假思索的說:「說是兄弟更像是父子。」
  司機說出這話時,金髮男人正好將欲爬出車窗的調皮男孩往回拉並關上車窗,聽聞這句話微微蹙眉,雙手先覆蓋藍眼孩童的雙耳,才維持溫和口吻回應:「是異父弟弟,孩子小我不想讓他聽到。」
  被蓋住雙耳的男孩仰頭,笑著踢腿扯扯金髮男人的手,誤以為大人在與自己玩耍。這副天真浪漫的模樣刺痛司機良心,尷尬的摸摸鼻子道歉,轉移話題:「光君,搬新家開心嗎?幼兒園也要換一間,會捨不得以前的同學嗎?」
  「開心,和透在一起都很開心。」雙耳被放開聽見問話,男孩笑嘻嘻地回應陌生大人的問題:「幼兒園我沒去,所以沒關係。」
  「安室先生沒送光君去幼兒園嗎?」男人不贊同的說:「您們新家附近有間風評很好的幼兒園,小孩子仍需要多與同儕互動,將來才可以順利接軌小學適應學校環境……」
  卡車的引擎聲停下,停穩在一棟公寓大門左側,待安室打開車門,光便迫不及待跳出有高低落差的卡車,頭頂戴的貓咪帽上,尖尖的貓耳跟隨情緒抖動。
  「透、透,我們的新家在哪裡!」男孩蹦蹦跳跳的察看公寓外觀,想從一戶戶沒有差異的陽台看出自己接下來居住的地方。
  「三樓,」與司機從卡車後斗搬起紙箱,安室惦惦懷中箱子的重量後,轉身將紙箱交給男孩:「幫忙搬,快點做完,我作布丁給你吃。」
  「好。」開朗的回應大人,光抱穩紙箱嘿咻嘿咻的奔向大門,駐守在警衛室的年邁警衛笑著替男孩打開門,一眨眼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樓梯盡頭。
  三樓七室迎來一大一小的新房客,連同搬家公司的員工一起跑個三趟後,大大小小的紙箱堆滿玄關,昏暗且久未流通空氣的屋內悶濕,男孩皺鼻,連忙跑向客廳的落地窗前,唰的拉開窗簾並推開窗。
  秋初微涼的空氣捲入,男孩愉悅的感受微風吹拂。
  「謝謝幫忙。」
  另一邊,送走搬家公司的金髮男人闔上大門、落鎖,一轉身就看到男孩摘了帽子、伸出右手捻著一絲褐色細線,線的另一端連接一隻白色的玩偶,隨著他擺動的手指蹦跳旋轉。
  「ゼロ,他不聽話。」男孩脹紅臉,雙尾也因高度專注而探出衣服下擺,隨著操控左舞右擺。
  金髮男人寵溺的笑了,解釋:「ヒロ,操偶術不是這樣。」確認小貓又停下動作,大妖狐雙手掏出一疊白紙一揮,紙箱唰唰的打開、裁切過的細長白紙落地長出短短的手腳,一部分排呈長條隊伍,接力取出箱中的物品;另一部分接過日用品後,奔往家中各角落將物品歸位。
  「哇──」景光藍眸閃爍興奮地望向零,一張小臉只差沒寫滿「教我」兩個大字。降谷頓了頓,最終忍不住身手搓揉小孩細嫩的髮絲。
  好可愛,實在太可愛了。承受孩子景仰的目光,大妖狐的狐尾不知不覺冒出且高高翹起。
  用比尋常人更快速度將搬家事務告一段落,依言走到廚房拿出預先作好的布丁端給景光享用,降谷側身倚靠門框,單手飛快查看訊息。
  「搬到米花町是因為組織嗎?」吃完最後一口布丁,景光收拾桌面將餐盤端到水槽。不需要孩童墊腳椅輔助,身高來到六歲左右的景光微微踮腳,可以勾到水龍頭開關清洗餐盤。
  「是啊,組織想確認毛利小五郎與雪莉的關係,在沒有合理的理由下,我不能不搬。」最主要的任務是找到組織把柄、裡外應合一舉殲滅,降谷零早就做好聽從組織命令東奔西走的決心,但現在有景光,他反而慶幸這次僅在東京都內移動:「ヒロ現在可以維持人形幾小時?」
  「嗯……」扳扳手指,貓又男孩比出手勢:「六小時。」
  「組織目前對米花町的監視只有派我,所以你可以保持人形出門玩。」深知不可能把小貓又全天候關在家,大妖狐叮囑:「但帽子要戴、手繩與我買給你的手機也要帶著。」
  點頭答應會記住零的囑咐,景光提醒:「ゼロ不是要去一趟警察廳?」到了敲定的回報日,作為零組的成員,降谷零無法不出現。
  「你跟我一起去,我會讓組員看見你的長相。」降谷早就準備好一套說詞,解釋為何在臥底情形中還要多照顧一位非關係人,同時也要向風見交代,在外看見景光時多多照顧。
  知道兩人妖怪身分的,公安警察中除了上司,就只有風見一人。

  警視廳接待大廳的長椅上,坐著一位身穿和服的男孩,他搖頭晃腦地查看四周出入的警察,一邊思考自己對這地方莫名的熟悉感。
  好像……自己曾在這裡待過一段時間,或許在正式臥底前,曾經以警察的身分出入此地?景光摸摸胸口,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空蕩感,似乎自己上衣內側口袋,應該放著一本硬皮、象徵意味濃厚的物品。
  是什麼東西呢?景光闔起海藍的眼思索,右手心朝上放鬆地擱在大腿,盡全力去捕捉腦海內模糊但又有實際重量的手冊。黑色的、封面有一枚閃亮亮的紋章,還寫有四個漢字──
  「你怎麼自己在這呢?」陌生的聲音打斷景光思緒,他猛然睜開眼警戒向後翻身,與驟然貼近的人拉開距離,藏在上衣內的雙尾差點不受控的竄出。
  「元太你嚇到別人了。」
  「抱歉,我們看你自己一人坐在這,想說你是不是需要幫忙。」
  「我看你沒有識別證啊!」
  三位孩童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話,景光錯愕的瞪大眼堤防,直到三位孩子身後的一位褐髮女孩語氣平淡的說:「你們應該先解釋給對方聽,元太要道歉。」
  「對不起,我不是要故意嚇你的。」大塊頭的男孩誠懇道歉,景光楞楞點頭回應沒關係。
  「你怎麼自己在大廳呢?你在等大人嗎?」帶著髮圈的女孩輕快詢問:「你沒有識別證,是怎麼進來的。」
  「我們是少年偵探團,專門協助有困難需要幫忙的人。」最後一位臉頰有雀斑的男孩自信滿滿的說。
  景光微微挪動腳步,有些不安地想離開零出現在警察廳可不能曝露,但又怕自己如此唐突的跑掉會引發更大風波。因為眼前的五位小孩胸口都掛著一條識別證,而他沒有。
  「你穿和服配羽織耶,好好看。」
  「現在還有祭典嗎?不然你怎麼穿和服?」
  「你的貓耳朵帽子好擬真,可以在哪裡買到呢?」
  幻化一個假形體再變回貓又跑掉?可是自己的幻術不熟練,僅能做到騙騙眼前的人,可他有察覺大廳其他成人會感興趣的看他們幾眼,又匆匆離去。如果自己只用一半幻術,就會有其他人看到他變回貓又……
  景光抿唇,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一雙藍眸咕溜溜轉動四處查看,開始找逃跑的路線在哪裡──
  「元太、光彥和步美,你們快把人嚇跑了。」站在五人組最後方的一位黑髮男孩終於開口,擠過朋友們來到前面,粗框黑眼鏡後的藍眸直視想跑的景光:「抱歉,他們太熱情,我是江戶川柯南,你叫什麼名字?」
  「我……」完蛋,要說光還是景光呢?
  「嗨小朋友們,你們怎麼又來到警視廳。」輕快的嗓音從遠方呼喊,這一聲音耳熟得讓景光貓耳不受控得一彈,慌亂轉頭看向說話的青年。
  那人身穿機動隊的制服,左臂彎抱著防護頭盔,右手抓著剛脫下的防護手套。青年有一雙紫色的溫柔眼眸、半長髮在腦後綁成一束小馬尾,他語氣熟捻的和少年偵探團的小孩們打招呼。
  跟在他身旁的捲髮青年裝扮與紫眸青年相同,唯獨多戴一副墨鏡、正百般無賴的抬手打哈欠,一小截金色的繩尾從對方上衣口袋露出,垂落在外。
  什麼?景光死死瞪著兩位青年,好熟悉、好像自己該記得他們,捲髮大哥哥手腕上的繩子有ゼロ的妖力,而那位紫眸大哥哥身上有、竟然有――
  「沒有識別證的小孩啊……沒問題,交給帥氣的萩原警官。」自稱萩原的半長髮青年摸摸下巴,非常自然將臂彎頭盔塞給身旁的友人,甫蹲下身看向和服男孩的面容,便看見圓潤的海藍貓眼湧出晶瑩的淚水。

充滿雜訊的電視機影像,
高聳的大樓、震耳欲聾的爆炸、
自樓層竄出的不祥黑煙、徘徊耳畔的警笛與救護車鳴笛聲……

  景光呼吸急促地抽氣,暴衝撞進萩原懷裡,小小的手握拳不停搥打機動隊警官的胸膛,而後哇得放聲大哭。
  「欸?等等怎麼了,你為什麼在哭──」萩原手足無措的嚷嚷,要先安撫男孩還是先將小孩拉開都是個問題,最後仰頭求救幼馴染:「松田別看了,快來幫幫我。」
  松田沒有立刻回應萩原的求救訊號,而是先將少年偵探團的五位孩子轉交給趕來警視廳接人的阿笠博士、把看熱鬧的其他同僚一一說服離開後,才跟著蹲下身仔細觀察停下捶打、但仍在好友身前狂哭的黑髮男孩。
  「小陣平──」萩原發出第二次求救吶喊,平日善於面對他人的形象蕩然無存,不是能說理、維持表面社交應對進退的成年人,幼童不管不顧的大哭讓他想安撫也無從下手。
  松田嘆口氣,從後方將男孩抱離萩原胸膛,拉出一段距離:「弟弟冷靜點,你認識萩原嗎?」
  「嗚嗚嗚……萩原是笨蛋、大笨蛋──」被拉開的景光哭得眼鼻通紅,斗大的淚珠不停滑落粉嫩的臉頰,雙拳還在空中揮舞。他含糊不清的哽咽抽噎,話中滿是慶幸與後怕的情緒:「為什麼拆彈不穿防爆服,要不是你有隨身帶手繩,就會、就會……」
  聽清楚這句話的萩原與松田一愣,前者立刻拿起松田擱在地面的兩頂頭盔,後者起身雙臂施力抱起男孩,十分有默契地帶著孩子一前一後離開人多嘴雜的大廳,走上樓梯來到辦公區域。男孩沒有掙扎,而是用羽織寬大的衣袖擦拭仍未停的淚水,走在後頭的萩原一邊注意周遭、一邊觀察小孩的長相,最後繞進一間無人的會議室。
  墊尾進來的萩原關門,落鎖,松田把男孩放在椅子上、自己拉來兩張椅子,坐上其中一張,萩原會意坐到小孩正對面的那張椅子,掏出衛生紙遞給對方。
  「不哭了,告訴萩原哥哥為什麼難過,好嗎?」萩原放緩語氣溫聲安撫,想從孩子口中問出一點資訊,坐在一旁的松田摘下墨鏡、翹腿單手支頭觀察小孩面容,蔚藍眼眸深處閃過一絲詫異。
  景光抽抽噎噎地接過面紙,胡亂擦拭佈滿淚水的臉:「我不要、怕你死掉……你們出事,不可以……」話語顛三倒四沒有合理邏輯,萩原排列組合後梳理出一個脈絡。
  這位男孩知道自己的名字、曾沒有穿防爆服拆彈,也知道手繩保下他的性命,更害怕「我們」出事。
  小孩目測年齡五、六歲而已,萩原僅有一次沒穿防爆服拆彈是在七年前,時間完全對不上。況且他不認識這孩子,情感上來說小孩對不認識大人的死亡並不會產生如此深刻的懼怕。不過男孩的五官,鮮明上挑的貓眼與海藍雙眸──
  萩原微微側頭撇向松田,後者板著臉點頭,表明自己也有相同看法。
  眼前的男孩,與他們在警校認識、畢業後投身臥底任務的好友──諸伏景光長得一模一樣。偏偏在幾個月前,他們才輾轉從同為警校好友的伊達得知降谷的近況與諸伏的死訊。
  認識他們的長相、知道他們被隱藏的朋友關係、也知道降谷贈予手繩的事情……果然,這孩子是──
  「是你嗎?ひろ」
  「是姪子嗎?」
  兩道男聲萬分有默契的開口,說出相似卻截然不同的內容,話尾剛落兩位青年扭頭看向彼此,一人困惑一人錯愕。
  「小陣平,這怎麼看都是諸伏小時候的模樣吧。」
  「怎麼可能,一個成年人哪會變小還看見你就哭,所以這是長野縣諸伏警官的兒子才對。」
  「說不定小諸伏沒記憶,被……藏起來?」
  「怎麼可能啊萩!」
  擦乾眼淚、終於冷靜下來的景光往後縮了縮、後背抵上椅背,想逃跑的念頭再次回到理智上。兩位青年的鬥嘴與互動模樣給他和伊達班長相同的熟悉感覺,且他們也是警察、完全知道自己的本名。
  是朋友,與自己相處過的、可以信賴的好朋友。
  叫什麼名字呢?景光張嘴,下意識地伸出雙手抓住兩人的衣袖。
  黑髮男孩的小動作拉回兩人的注意停下辯論,萩原眨眨紫眸微彎腰溫和地說:「怎麼了,有什麼話想和我說嗎?」
  松田沉默不語,視線落在男孩因拉扯而露出的左腕上、與自己好友給予的相同燦金手繩。開始懷疑究竟是這孩子認識臥底途中的降谷,還是如同幼馴染所說的,眼前的男孩就是好友諸伏景光。
  雖然真的很像,但他不認為班長會弄錯如此重要的情報,也不會拿朋友的死訊開玩笑,所以小孩不是他認識的諸伏,而是與諸伏有血緣關係的親戚。再怎麼說一位成人縮小至幼童模樣太荒謬了……
  萩原則是很有耐心的等待與好友面容如出一轍的男孩說話,相信眼前的小孩就是同為警察的好友諸伏景光。七年前的爆炸案、手繩發揮奇特的力量保下自己一命,讓他願意相信世界上有更多無奇不有的情形,畢竟──自己還活著站在此地,就是最有力的證明。
  相比之下,好友瀕死返童、失去記憶的可能更加合理,至於如真實兒童一樣鬧脾氣大哭?喔,很可愛。
  沒有達成共識的兩人等待眼前的孩童開口,景光楞楞緊抓兩人衣袖,三花貓耳緊張的往後貼平,下意識呼喊:
  「萩原研二、松田陣平。」
  萩原勾起勝利的笑容、松田嘖聲緊蹙鋒利的雙眉思索。
  「我忘記……」身穿和服的景光話還沒說完,身影突然模糊、輕巧的砰一聲,原先坐在椅子上的黑髮男孩失去蹤影。
  椅子上,端坐著一隻瞪大海藍貓眸、露出完蛋神色的小三花貓。
  「……萩,看來你的想法才是對的。」松田面無表情的緊盯姿態緊繃的小三花,看得小動物緊張地把兩條尾巴往小身軀後藏,沉默許久才不得不認同好友稍早的猜測。
  「不……我也沒想到竟然是妖怪,」萩原的笑容僵硬幾分,原先溫和下垂的紫眸瞪大,還可以感覺到幾秒前男孩緊抓自己袖口的力道,說出口的話增添幾分不確定的猶疑:「你是小諸伏嗎?可以說說和神明交換什麼約定?」童話故事中有太多、太多案例,此刻萩原莫名擔憂起好友付出什麼,才變成貓妖怪好端端地出現在他們面前。
  「萩,不過貓咪模樣還可以說話嗎?」
  「不知道呢,我連他能不能聽懂都不確定。」
  小貓又委屈、又不知從何說起,內心告訴自己可以全說沒關係、讓眼前兩位朋友全不知道沒問題,但、但是他能說多少、自己還活著的消息傳出去真的沒事嗎……會不會害到哥哥──
  景光扁嘴,呢喃:「ゼロ,怎麼辦……」
  「不好意思,請問我弟弟在裡面嗎?」門外傳來熟悉的呼喊聲,一門之隔的金髮青年難掩焦躁的神情詢問:「打擾兩位警官先生,我家弟弟給您添麻煩,我來接他回家。」
  萩原和松田互看一眼,很快理解是降谷找上門,此刻說詞代表對外關係的解釋是兄弟,應該是同事看見他們抱孩子走進會議室向循線找來的降谷說明。
  松田看住小三花貓、萩原起身毫不猶豫地打開門,說:「不好意思,小朋友身上有些問題要請家屬進來解釋──」



天陽的話:
終於寫到萩原和松田出場了!兩人的想法完全是不同方向,但又可以理解為何萩原會往超自然的方向思考,
就如他所說,能好好站在此地的他,就是世界上有不科學力量存在的證明。
對比松田,某位捲髮警官還是第一時間從科學常理思考,得出小景光是「諸伏高明的兒子」這答案。

這段對話寫起來有點不順口……好像少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但我看了好幾次又看不出來,只能先更新,
之後再想要不要修,反正校稿出本前都來得及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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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天陽 發表於 2024-3-21 21:0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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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不畏風雨 (下)

  降谷零,
  對外身分是安室透,同時是黑暗組織的情報販子波本威士忌,在這二重身分內的核心其實是潛入組織臥底、蒐集情報的公安臥底搜查官。長達六年的臥底生涯他見識過各種大風大浪,包含想方設法將情報偷渡回警察廳轉交給同僚、親眼目睹戀人失去溫熱冰涼的屍體、意外被警校時期班長發現行蹤、痛恨入骨以為是可以親手逮捕的犯罪分子,最後發現竟然是他國情報機構派來的臥底……這些經歷加總,他本以為不會再有任何事可以嚇著自己。
  是的,本以為。
  但此刻在警視廳(這個最不適合的地點)、面對警校時期的兩位好友、現任警備部機動隊爆裂物處理班的警察官(這個最不恰當的身分),一人笑得溫和腹黑,等待自己給出一個能讓他滿意的答覆;一人皺眉露出「你欠我十幾萬」的黑道老大氣勢,卻什麼話也沒說的用眼神暗示椅子上的……小三花貓又。
  三花貓又注意到朝夕相處的大人趕到,更加愧疚地將妖怪象徵的雙尾往後背藏,無奈小貓體型小,起不到任何掩藏作用。
  降谷零,
  真實身分是稻荷神座前最受寵愛的金毛九尾妖狐,覺得此時帶給他的刺激與緊張感足以再嚇掉一尾壽命。
  景光──你怎麼在其他人面前變回貓又啊!
  金髮男人的思考陷入一個詭異又扭曲的狀態,一方面想不管不顧的動用妖力掩蓋貓又男孩曝露真實身分的現實,另一方面又有一個大而化之的想法從心裡深處浮現,不負責任、推託但又合情。
  幸好,目睹的只有萩原與松田,這兩位朋友是可以全然信任的人選,比被其他人目擊的情形好太多了。降谷零露出一個茫然又鬆口氣的神情,這可說是沒有表情控管的表情落在萩原眼中,心裡已經捧腹大笑得腿軟癱坐在地。
  「這位……先生,弟弟在裡面等你,先進來吧。」萩原觀察降谷毫無保留的多變表情,強忍笑意提醒並側身讓人進來。金髮男人踏著虛浮腳步入內,機械式地坐上松田拉來的第三張椅子。
  警視廳公規的會議室內,坐了三位大人與一隻小三花貓,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松田揚揚下巴示意萩原、降谷手指搭在大腿輕點幾下、景光一雙海藍貓眸從左看到右、從右看回左掃視三位大人,最終由擅於周旋、觀察他人言行舉止的萩原打破尷尬無比的局面。
  「我和松田都看到變化的過程,」抬手比比身軀仍僵硬的小貓又,萩原露出比平日更認真的神色詢問:「班長不是會開玩笑的人,所以是哪裡產生誤會?」這番話沒有點明人事物,在不知道小降谷現在的假名下,這已經是萩原在有限時間內想出能滿足「聽懂」與「掩藏」兩項目標的說詞。
  話語飄散在會議室內,降谷停下輕點的手猛然起身,在萩原與松田困惑的目光中掏出一疊白紙,搓手彈出一簇火焰點燃被拋擲到半空的長紙條,紙條燃燒捲曲自動漂浮向室內四面牆壁,貼上後牆面閃過一絲燦金的圖騰,緩緩融入。
  萩原看好戲地吹聲口哨,松田則按住自己想跳起滅火的大腿,半晌後問:「你會妖術?」
  「半小時。」部屬好結界的降谷零朝兩位人類朋友點頭,挑明:「再多會引來此地的妖怪注意,現在什麼話都可以說不會被竊聽。」
  「好久不見,松田、萩原。」藍紫的眼眸浮現一抹懷念與喜悅。
  「小降谷,真的很久不見,你這七年都在東京嗎?」萩原神色放鬆不少,說出口的話也不再避諱,望著金髮友人點頭,他不禁感慨:「天啊你可真會躲,整整七年我和小陣平楞是見不上你一面。」
  「也不全然,好幾次我們擦身而過。」一提起這件事,降谷有些尷尬的搔搔臉頰,換來松田瞇起銳利的藍眸,直覺敏銳的報處班警官上下掃視一圈後說:「該不會……你幹出什麼爆炸案過?」
  降谷一頓,轉而抱起景光坐下:「你們看見ヒロ變回貓又了?」這明顯轉移話題的模樣引起松田更皺眉的瞪視,萩原拍拍幼馴染的肩提醒對方別過度追究、放過朋友。
  警校畢業後他們本以為依照降谷與諸伏的能力,肯定會在警界大放異彩,不料卻在警員名單中查不到兩人名字,而兩人個性也不像會半途放棄從警職位,就只能往最後可能的方向思考──他們的朋友,潛伏入黑暗臥底了。
  抹去一切行蹤、擦去光明正大在站立在艷陽下的機會,義無反顧地朝光的反方向投身而去。
  松田心情不悅的嘆口氣,收斂凶狠的氣息:「萩,我知道,金髮大老師是逼不得已的。」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降谷零七年前有多執著追尋光明與正義,當初年輕氣盛的自己就是看不順眼對方這副模樣才狠狠大打出手,透過拳頭交流知曉彼此真正的想法。
  要讓這樣的降谷偽裝、隱瞞真實自我去做骯髒的事……松田半垂眼眸,心中幾分臆測,一定是對社會有巨大威脅、需要在泥濘中搜索證據才可以一網打盡的犯罪組織。
  「有看見,砰的變成貓又。」揉揉臉配合將話題繞回三花貓身上,松田不太肯定的問:「這男孩……或說貓咪,真的是景老爺嗎?」
  景老爺?這罕見的稱呼讓景光回神抖抖身體,下意識朝捲髮青年喵嗚一聲以示抗議。
  不要喊老爺,我又不是花開爺爺那樣的大地主。
  「噗──」毫無保留聽見小貓又的心聲,降谷偏過頭憋笑,久違玩心大起轉達(出賣)景光的想法。下一秒,會議室內憋笑的人又多兩位。
  「是景光沒錯,過程很難三言兩語說完,」跳過人死過一次的衝擊資訊,降谷直奔重點:「現在的景光是妖貓族的貓又,沒有記憶、可以化形維持人類外貌的時間一天只有六小時。」
  「小降谷,我覺得你省略太多重要事情沒說。」萩原眉頭緊皺,緊盯那張黝黑臉龐的表情變化,不肯放過一絲一毫:「人變成妖怪這事如果沒親眼目睹很難相信,我想小諸伏最初和我們認識時應該不是貓妖,參考童話、傳說故事來看──」
  「小諸伏和神明做了什麼約定回來人間?」
  降谷揚眉搖頭,否認極快,畢竟許下願望的人是他而不是景光。
  「那就是小降谷插手讓小諸伏活下來的?」
  降谷頂著兩道視線緩慢搖頭,即使他再怎麼果決堅定,仍逃不過好友憑知根知底的認識發現破綻。
  「是這個,萩。」松田點頭贊同這條脈絡的可能性:「就和你在爆炸中活下來一樣,諸伏身上一定有帶降谷給的護身符。」臥底人員面臨的人生安危與爆裂物處理班可同等比較的,前者時時刻刻都提心吊膽、避免自己洩漏馬腳,而一旦有些許差錯……
  多的是方法,讓一個人靜悄悄的死在世界某個角落。
  「可是小陣平,我沒有變成妖怪。」萩原立刻澄清自己還是人類的事實:「所以小降谷有插手,但是用與我不同的情形插手。」
  「小降谷當下做了什麼嗎?」萩原清澈的紫眸直視,其中有深深的堅定與憂心,相信這方向的猜測是對的、掛憂朋友在自己不知曉的時刻遇見何種危險。
  降谷啞然張嘴、闔上。他幽黯的藍紫眸接近死瞪的看向兩位朋友,又張嘴想說什麼話來辯駁。
  不是的、沒有,他沒有想強硬地把ヒロ留下來,
  他最初不是這樣想的、可是、我實在不要――
  大片血色在視線範圍內擴散,暈染、刺目的腥味衝進鼻腔深處徘徊,讓他的喉嚨堵塞、舌頭黏在口腔內無法協助發音……
  「ゼロ,我沒事!」
  「降谷!」
  最先金髮男人發現不對勁是景光,小貓又扭身蹦起一掌拍向金髮男人的側臉,同時,松田也從對方的神情變化讀出端倪,連忙出聲呼喚。
  萩原按住松田的肩,攔住發現什麼要衝上前的幼馴染;景光落回降谷大腿上,本來清亮的童音低沉幾分,認真的說:「ゼロ,我沒事,我現在、好好的在你面前,婆婆說過的。」
  一絲淡淡的妖力附著在言語中,隨著說出口的話擴散飄盪、竄入空氣、混入水、融入誓言與落下肯定的根基。
  瞇起紫眼,萩原緊盯妖力飄散的軌跡,喃喃:「小諸伏好像做了什麼事……是用言靈嗎?」他因為動漫畫影響而誤打誤撞猜中部分答案,又因九尾妖狐以性命救下一命而對妖力有超出一般人的敏銳。
  「萩,可以放開我了。」觀察力不落人後的松田從金髮友人的神色中讀到自己曾有的不安,是差點失去深愛之人、難以言喻的後怕與侵占心緒的恐懼。午夜夢迴一再看見、一再反覆被折磨的驚恐與害怕,劇烈爆炸聲環繞耳畔、能嗅到物品燒焦的刺鼻氣味,這些記憶會不停的出現,令人最脆弱的時刻分不清是真是假、是夢境抑或現實。
  捲髮青年微微側頭看向站在自己身側、認真凝視虛空一點的萩原,抬掌拍拍按著肩膀的手讓人靠近,附在耳邊竊竊私語:「諸伏可能……死過一次。」
  萩原收回眼神垂眸,神色晦暗不明。卻又不得肯定從此前提去推敲所有線索、內容與降谷的反應,是最合邏輯的,包含班長判斷出的內容誤以為小諸伏死去、小陣平觀察到小降谷異常恐懼的言行、小諸伏不再是人類而成為貓妖怪──這一切的資訊,建立在「人死過一次」上,就成為不科學但合乎傳說內容邏輯的真相。
  望向出神擼貓的金髮友人,松田和萩原交換一個眼神決定暫時掠過此話題,心傷的痊癒需要時間也容不得他人介入,人還活著就好。
  雖然,好像不能說是「人」了。
  萩原放鬆身體靠上松田,伸手從對方胸前的口袋撈出燦金手繩,詢問:「小降谷,這條手繩究竟是什麼?」
  「如果護身作用是建立在傷害你之上,我想還你。」松田也想起兩人這幾年討論多次的話題,接著說:「ゼロ,太超常的力量,有時代價不是我們還得起。」
  「是啊小降谷,把小陣平整個人賣掉都不見得還得了。」
  松田嗓音流漏幾分危險氣息:「萩,受惠者是你卻說要把我賣掉?」
  「我開個玩笑緩和氣氛……小陣平別掐會疼會疼臉要變形──」後半句話驟然扭曲,拉抬成高分貝的尖叫。
  兩位朋友宛如活寶緩和室內氣氛,也讓降谷恍若一朝回到無憂的警校時期,他不知不覺停下撫摸景光的手,小貓又抬掌舔舔毛皮,久違開口說話:「萩原、松田,很抱歉我不記得你們了。」海藍圓潤的貓眼中,環繞深深歉意與愧疚:「我不是故意要忘記你們的,我醒來後什麼都不記得……」
  「沒關係小諸伏,」從松田手中救回自己的臉頰,萩原彎腰朝小貓又眨眨眼,溫和表達自己的真誠想法:「平安無事就好,不過看一隻貓開口說人話還是有很不真實的感覺。」只是這話正經不完一整句。
  「沒有記憶,看見萩卻放聲大哭?」松田思村幾秒,朝降谷詢問:「降谷,諸伏是真的沒記憶嗎?」
  「畢竟是曾發生的事與相處的人,說完全失去記憶也不盡然,」把小貓又抱到另一張椅子上讓貓和萩原去大眼看小眼,降谷早就發現景光面對曾經見過的人物事物有特別反應:「比較像是被鎖起來,隨著成長慢慢打開。」
  啊,松田了然的點點頭。萩原已經拿出手機在拍小三花貓照片,說這麼可愛的小諸伏要多拍點。
  比起顧慮更多的降谷,松田直接了當的問:「諸伏,你想起多少了?」
  「長野的秘密基地,還有家人。」小貓又搖著兩條尾巴:「我剛上小學,媽媽給我買一個黑色新書包。」
  啊……想起諸伏家的命案,松田朝降谷丟去一個擔憂眼神,同時聽見的萩原一頓,掏出一個吊飾開始陪小貓又玩耍。
  「小諸伏需要有人照顧吧,」萩原詢問,眼神隨著吊飾擺盪,小貓又的眼神也隨之擺盪、不自覺起身壓低身體:「我和松田可以幫忙。」
  「可是……」
  「認識的理由有,」松田毫不猶豫地掐斷:「你不是來找被兩位警官抱走的『弟弟」嗎?」
  無從反駁。降谷洩氣的扁嘴,一旁的景光成功勾到吊飾,跳到萩原腿上:「拜託你們了,我不想拖累ゼロ。」
  「小降谷你從了吧,三比一毫無勝算。」
  「萩原,可以不要用會讓人誤會的詞彙說嘛。」
  三人看似漫談卻相隔多年的吐槽彼此,眼底嘴角都掛上顯而易見的輕鬆與開懷,直到松田起身,沒看手錶的宣布。
  「半小時要到了,」有精準判讀時間能力的松田將椅子收回原位,來到降谷面前:「請問這位先生如何稱呼?」
  「松田警官,我是安室透。」揚起屬於安室透的笑容,降谷溫聲致謝:「謝謝你們原諒光君的無理。」他無視松田看見自己笑容後露出的惡寒表情。
  「不會,這只是小事,認錯人罷了。」萩原也起身掛上初次見面的招呼模樣,實則心裡想的是小降谷的笑容與小諸伏高度相似:「孩子累了,走另一條通道去停車場吧,比較近。」也比較少被其他同僚目睹。
  景光望著三位大人互相招呼客套的社交辭令,宛如今日真的是彼此的第一次見面,心中不禁浮現無奈情緒,最後後腿一蹬撲向降谷,熟練的鑽進對方外套內側口袋,躲好躲滿。
  溶入牆面的符紙失去妖力,自動脫落後燃燒殆盡。
  「安室先生,有機會再見。」
  「是啊安室先生,和你聊天很開心,我們一定可以成為好朋友的。」
  「好的,萩原警官、松田警官。」
  三人相視,從彼此眼中看見七年至今未曾消褪的鋒芒與信念,而後很有默契地各自伸出手,輕輕碰了碰彼此的拳頭。



天陽的話:
啊哈哈哈哈我怎麼忘了要提早送印哈哈哈稿子要寫不完了要爆掉了

本文最後由 天陽 於 2024-3-23 01:22 編輯

留言

小貓又超可愛~~ 2024-3-22 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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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天陽 發表於 2024-3-25 18:1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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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暴風雨前 (上)

  波洛咖啡廳來一位金髮、膚色黝黑、溫柔又帥氣的服務生已經有一段時間,因為這位服務生的好手藝與好脾氣,慕名而來的客人有增無減,看得居住在樓上、頻繁路過的小偵探搖頭嘆氣,很想勸說那位有三副面孔、身分多變的金髮青年收斂點。
  安室先生,你做為臥底這麼高調真的沒問題嗎?
  「柯南,你在想什麼?」玻璃門懸掛的門鈴叮噹作響,一個溫和柔軟的嗓音呼喊,伴隨腳步聲靠近,戴著黑框眼鏡的小偵探轉頭查看,對上一雙海藍上挑的貓眼。
  有著貓咪眼瞳般鮮明特色、身穿一件水藍色連帽上衣的黑髮男孩歪頭,等不到回應便坐上椅子,朝服務生榎本梓喊:「小梓姊姊,我要吃點心。」
  「給光君來份點心,我要一份今日特餐。」陪在男孩身邊的捲髮青年打個哈欠,滿臉睏倦的咕噥:「萩真是的,竟然把照顧小孩的責任丟給我一人。」
  「萩原哥哥沒辦法,被工作抓走了。」捧起玻璃杯喝牛奶,光轉頭朝在自己進來前翻書看的男孩又問一次相同問題:「柯南在想什麼?」
  「沒想什麼重要的,」呵呵乾笑帶過,柯南裝傻到底:「在想安室先生離家處理偵探工作,你一人會不會寂寞。」
  安室光,對外說法是安室透同母異父的弟弟,一般人第一時間得知這訊息時只會感慨兩聲難怪長得不像,但這資訊落在明眼人耳中,只會更加搞不懂安室透下這步棋有何用意。
  江戶川柯南完全無法理解這位日本警界臥底人員在想什麼,到底有誰在臥底時身旁帶著一位毫無相關聯的小男孩?
  總不可能真的是異父弟弟吧?但這年齡差……說詞是兒子可信度會更高啊!
  「不會,」這聲清脆的否定打斷柯南邁向詭異道路的思緒,他看向安室光,後者露出燦爛的笑顏:「伊達哥哥和松田哥哥會輪流照顧我。」
  熟悉的警官名字被男孩隨口提及,柯南驚呼兩聲原來如此應付過去這話題,心中對安室透的選擇更加困惑。
  瞧,異父弟弟託給兩位警察照顧,這還有試圖隱瞞自己與警界有關的人脈嘛!
  「柯南很想念透?」握住叉子享用淋上楓糖甜滋滋的舒芙蕾,安室光眨眨眼露出有點腹黑的神情,卻轉瞬即逝,快到連柯南都懷疑自己誤判,直到沉默蔓延,發現安室光又盯著自己瞧,連忙給出回話。
  「因為……安室哥哥很厲害啊,我想請他教我昨天數學習作不會寫的題目。」掐著嗓音賣萌,柯南立即扯出一個非常符合小學一年級生會有的困擾來當擋箭牌,安室光了然點頭,附和透是最棒的、一定會這題可以幫忙。
  而男孩左側、從頭到尾將兩位男孩對話一字不漏聽完的松田,手中的筷子抖到夾不穩盤中佳餚,只能勉強扭頭用上全身力氣憋笑。
  可憐的少年,還不知道自己的一切早被看破殆盡,他們五人都知道眼前戴粗框眼鏡遮掩聰慧藍眸的男孩,是這兩年攻佔報紙頭條、赫赫有名的高中生偵探工藤新一。
  貓又的「視力」非常好,第一次見面諸伏被嚇得措手不及只有怪異的印象,之後幾次則察覺不對勁。決定偷偷用上科學與非科學手段後,證實降谷臥底的組織真幹出讓人返老還童的藥。
  真棘手,希望萩原這次和降谷出門辦事不會有差錯……松田邊思索,邊恍神進食,直到感覺兩道灼熱視線投注在自己身上,揚揚眉反問:「光君,怎麼?」
  「松田哥哥要專心吃飯,」景光踢掉鞋子由坐轉爬、雙臂撐起身體提高視線,海藍雙眸炯炯有神的盯著捲髮男人囑咐:「你等等要上班,不能餓肚子沒精神。」
  「好好。」這副模樣倒有像長大後他認識的諸伏景光,只是說出口的話更直白、更稚嫩。松田點點頭將注意放回餐點上,吃上幾口意識到這口味──
  「榎本小姐,這份餐點是誰設計的?」松田喊住正在吧檯後整理環境的女店員,榎本聽聞轉頭,略帶困惑地反問:「安室先生沒和松田警官說嗎?這是他設計的,靈感來源是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常做的口味。」
  松田看向景光閃亮亮的小臉,只差沒用毛筆在臉上寫上「好吃嗎」三個大字,不禁啞然失笑:「你這臭屁小孩。」怪可愛的,難怪降谷愛死他家的幼馴染。
  「嘿嘿──」男孩搓搓鼻頭,仰高頭顱小驕傲一番,換來松田抬手狂戳,榎本梓則滿臉開朗的看著警官與男孩的互動,說:「松田警官願意幫忙照顧光君真是太好了,安室先生忙到有時會臨時請假,會擔心光君自己在家……」
  「我可以照顧自己,是透想太多太多,」一邊忙著將被搓亂的頭髮撫平,一邊乖乖坐下撈起鞋子穿,同時景光還向榎本梓掛保證:「透不必擔心我。」
  不,安室先生掛心你的程度每個人都看得出來。柯南撐著臉想,也就當事人沒想透,如果他是壞人要威脅安室先生,第一個抓光君。
  「不是喔,」似乎感覺到柯南的想法,景光轉頭蹙眉,很不贊同的反駁:「不是你想的那樣。」
  柯南歪頭,探究的目光上下左右查看,直到松田一把抓起景光才中斷。捲髮男人付錢後朝兩人揮揮手道別,帶著孩子瀟灑離去。
  邁開步伐大步疾走至停車場,松田先繞到副駕打開車門把小孩往座位一塞,才回到駕駛座發動引擎,出風口傾瀉徐徐涼意,在景光打個噴嚏後,冷風被松田手動調成暖風。
  「諸伏,你說太多會引來小偵探的疑心。」松田的手探進西裝內袋,習慣性地取出菸盒反手輕敲出根菸,又僵了僵動作,收緊手指把菸盒塞回口袋:「那小鬼機靈得很,很難應付。」
  「啊……但話沒頭沒尾的,應該還好?」景光繫好安全帶,小臉皺成一團:「我沒想到。」
  「沒事,晚點讓降谷去警告一下。」松田也沒打算多責怪景光,好友心智年齡才六歲,能有多少陰謀與滿腹壞水:「還有一小時左右,有想去哪裡嗎?」依舊是一天六小時的人形時間,松田判斷交班時間與車程,還可以再陪對方一陣子。
  景光搖搖頭,頭頂冒出三花貓耳有些微垂落:「ゼロ帶萩原去不帶我去……」可是要處理妖怪在現世鬧出的風波,怎麼不帶是貓又的我而是帶是人類的萩原呢?
  「降谷判斷萩幫得上忙,而且他七年前的爆炸後就隱約看得見我看不到的奇怪東西。」摸索上衣與外套好陣子才找到口香糖,松田撕開包裝拋進口中咀嚼緩解菸癮:「那傢伙欠金髮大老師一條命,去幫忙也好。」
  「咦?松田怎麼知道!」
  「什麼?」
  狐疑的捲髮男人低頭對上貓又男孩的詫異表情,車內空氣凝固,直到景光的神色從詫異轉為茫然,從茫然中浮現恍然大悟,最終定格在「慘了」的瞬間。
  松田緩慢危險的瞇起眼,屬於警察的鋒芒與銳利傳出,優秀的大腦沿著自己說過的話開始推敲。
  什麼是景光會知道,而自己不知道的。可能的選項多如天上繁星,但吻合稍早語境的內容只有一個。
  「萩原……真的欠降谷『一條命』?」嘶啞的嗓音緩慢又低沉,松田現在渾身散發的氣勢說是警官更接近稱霸一方的黑道老大:「降谷是人的話不會用欠一條命的說法,所以降谷不是人……」
  「降谷也是妖怪,傳說中有很多條命的妖怪、可以給我們四人一人一條命的妖怪,自己還可以負荷──」
  景光閉緊眼,掩耳盜鈴般抬手蓋住自己的耳朵,在心中瘋狂向ゼロ道歉。他真的不是故意要洩漏訊息,萩原和松田太會猜,他忘記的朋友原來這麼可怕嘛。
  「諸伏,你是貓又,而降谷是九尾妖狐嗎?」不停打撈七年前的記憶,松田模糊想起降谷曾說過小時候在京都長大,要念書前才搬到東京。
  景光示弱地眨眼,喵嗚一聲,拒絕給予肯定或否定的答覆。
  松田了然點頭,沒有繼續追問答案挪開視線。虛脫的貓又男孩往後癱坐,喃喃控訴:「松田大欺小……好可怕。」
  捲髮男人一哽,差點把口香糖吞下肚,連忙抽張衛生紙吐出。半晌才掏出自己的燦金手繩,遞到景光手邊:「我不知道幾天還是幾個星期後才會見到降谷,你替我歸還吧。」兩個星期前明明要還給降谷,卻又因半小時限制打打鬧鬧到忘記這回事。
  「不行。」沒料到男孩把自己的頭搖成波浪鼓,抵死不接過松田想塞來的護身符:「這是ゼロ要給你們保命的,我不能代替ゼロ做出收回的決定。」
  「諸伏,我很認真。」松田眸中閃爍各式情感,全部複染的攪在一起:「即使是九尾妖狐,九條壽命也不是這樣耗的,降谷更應該留在自己危急時使用,而不是給我們。」
  如果沒有降谷的護身符,萩原就會死在七年前的那場爆炸,萩就不會……還在身旁陪著自己。松田移開視線抿唇強忍下湧上胸口的情緒,逆天改命的力量太超常,這樣的恩情太大、太大了,即使拚上能力所及協助,也會難免愧疚。
  「松田,我想ゼロ沒想這麼多。」景光讀出松田劇烈的情緒波動,放緩語速用稚嫩的嗓音回應:「因為我們是朋友,ゼロ希望你們都好好的。」
  「妖怪的死亡是妖核毀損或靈魂重創,」貓又男孩邊說邊將右掌附上左胸口,解釋給人類朋友聽:「在此之前就算斷手斷腳、砍頭都不會構成真正的死亡,僅僅是陷入沉眠,汲取天地力量後再次回到世上,或是回到他界修身養息。」
  這些是大白先生與婆婆告訴他的妖怪常識,在得知這些訊息後小貓又沉思好幾天,逐漸接受自己已不在是人類的鐵錚事實。但零給他的反饋卻依舊待他如人類,過度謹慎小心、深怕一個閃失差錯,就會再失去他。
  景光全盤托出自己這三年觀察到的情形,話中飽含不知所措與無力,說到最後顛三倒四的重複同一詞彙。
  「ゼロ一直保護我,然後受傷,可是我不想再看到ゼロ受傷、我也想保護ゼロ……」
  松田停下把玩墨鏡的手,伸手將男孩細嫩的黑髮搓亂:「諸伏,我可以同理降谷的恐懼。」
  「七年前我在二十樓下看著公寓爆炸,心中也是充滿相同念頭。」往後靠上舒適的椅背,捲髮男人闔眼呢喃:「為什麼不叫萩快點拆彈、為什麼不是自己來這處任務地點、為什麼接了電話不叫人快拆還哈拉幾句、為什麼……」
  無數個為什麼侵占思緒、攻陷對外界的知覺;茫然注視同僚和救護人員衝上高樓,想確認有多少倖存者;雙腿沉重到無法踏出步伐,耳畔嗡嗡作響──一切的一切宛如噩夢、開始渴望是夢境、希望自己盡快醒來。
  最終好消息在幾小時內傳來,可曾經失去的膽怯令人裹足不前,無法從曾失去的恐懼泥濘中脫身。當事者從鬼門關前走一趟回歸,差點被留下的人則感覺時間停駐在那剎那。
  松田花了幾年走出來,作為妖怪有漫長壽命的降谷呢?能走進他心房的人有多少,可以令他如此掛心的生命有幾位。
  垂眸看向擱在大腿的燦金手繩,這是剛才諸伏硬拋回給自己的、ゼロ的一條生命,伴隨著嘆息聲與想通的思緒將手繩再次收進貼身內袋。不帶著,說不定狐狸會冒更大風險把他們救回,在萩、班長與自己退休前,都很難拒絕九尾妖狐的庇佑。
  捲髮警官眼尾偷看鼓起雙頰沉思的貓又男孩,心想,可能還會多位貓又,他完全相信諸伏學會後如法炮製再弄個護身物給他們,如果妖怪的生死真如對方所說。
  馬自達轎車駛離停車場,車速平穩的駛向道路、加入南來北往的車流中,直到中間離開前往住宅區,停妥在一棟民宅前。
  「松田,」思考一路的景光認真盯著虛空一點,緩慢地說:「你會生氣嗎?ゼロ的決定。」
  「談不上生氣,更多是無奈。」傳封簡訊給屋子主人告知自己到了,松田老實的回應:「金髮混蛋不能仗著自己不是人而幹這些事啊,你千萬別學他。」他該慶幸對方「妖生」不長還未養成這樣的條件思考嘛。
  想著想著,松田感到手很癢,決定等某人臥底結束後好好打上一架。
  「我也不會生──」車窗外的輕敲聲打斷景光呢喃,同時男孩砰的變回一隻三花貓又。
  六小時到了。
  窗外站立的魁梧男人揚揚眉,對於一位孩子眨眼變成一隻貓沒有表露更多詫異的反應,僅拉開車門側身讓小三花貓一溜而下,朝松田說:「交給我吧,你快去上班。」他家到警視廳有段距離,如果路上堵車會要更久時間。
  「麻煩囉,班長。」松田揮揮手,駕車離去。在兩人交談的短暫時間,小貓又已溜進伊達航的家,剛到玄關就被一隻白色小狗撲倒,一貓一犬纏成一團。
  「哈囉等等、別舔我晚點再陪你玩──」男孩稚嫩的童音高呼,發現自己說的是人類語言後,連忙切換成喵嗚喵嗚的聲響,向小白犬解釋,才換來哈囉停下。
  「真是的,諸伏別和哈囉在玄關玩成一團,」闔上門,伊達無奈地說:「我怕踩到你們。」
  「班長,房間和手機借一下。」景光坐直身軀,認真的向伊達航說:「拜託你了。」

  伊達航,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刑警。兩年前因為一起交通意外,久違見到投身臥底的警校時期好友。他一方面擔憂這次見面是否會讓對方的臥底身分有所被懷疑,一方面得知另一位同時臥底的好友死去的消息,連環情報轟炸讓人無所適從,只能強忍悲傷將消息傳遞給另為兩位共同、可信賴的友人。
  相約告知的那一晚,他與萩原、松田在屋內喝得酩酊大醉,縱使彼此曾因各種理由失去同伴,但知心重視的好友在自己不知情下離世的消息仍讓他們悲傷無比。松田悶頭灌下一杯又一杯的啤酒、萩原醉倒在桌面喃喃要去哪裡才能與小諸伏說話……
  而伊達舉杯喝一大口酒,酒精沖刷大腦帶來的漂浮感壓不下傷痛感,他凝視著警察手冊,想到的是諸伏的手冊在哪裡、人有沒有被好好安葬。
  動物醫院會面後,伊達再次失去降谷……不,安室透的音訊,即使藉著想感謝小光的救命之恩,仍被降谷婉拒。一直到前陣子,高木在閒談時告訴他波洛咖啡廳欣來一位金髮、膚色黝黑的年輕服務生,過度鮮明的特徵描述讓伊達留心,找一日下班去拜訪順便吃晚餐。

  「小梓姐姐,我要吃通心粉加滿滿的肉肉!」
  「光君不能只吃肉,還是要吃菜菜喔。」

  新來的金髮服務生沒見到面,伊達反而遇見一位與離世好友過於相像的貓眼男孩,身旁還陪著熟悉的、在爆處班任職的友人,當他開口呼喊後不敢置信的抖了下,打哈哈想帶過話題。
  安室光、小光、諸伏景光。
  男孩、三花小貓、成年好友。
  他等到晚萩原與松田兩個星期的解釋,在自己家中、降谷親自施展結界後,對方與萩原、松田三人七嘴八舌的說明,其中參雜稚嫩的童音話語。伊達才真的相信好友沒死,變成貓又妖怪回來,也明白一年前的對話造成天大誤會,不過沒人敢笑他。
  除了降谷眼神死的澄清當初自己解釋過,卻被誤以為是自我催眠。
  喀噠。細微的開門聲傳來拉回伊達的思緒,抬頭看見小貓又用雙尾捲起手機漫步走出房間,乖巧的將手機還給自己。
  「諸伏,你打給誰?」其實諸伏手上也有一支降谷給的手機,卻只看朋友在人類孩童外貌時使用,變回貓又就不知道收去哪裡了。
  「婆婆,」小孩毫無隱瞞的說,抬掌打理自己的毛皮:「有些事情想先問婆婆,所以打給鬼市的婆婆。」
  婆婆?諸伏的親人?還有……鬼市是地方?
  伊達滿腹疑問快實體化呈現於臉部表情,秉持不了解朋友現今情形加上松田簡訊內容有說多照顧諸伏,所以他開口問。
  「婆婆說我也是妖貓族的孩子,所以能喊婆婆。」小三花貓又舔舐完左側身軀,換抬起右掌打理右邊:「其他人喊僧人,因為婆婆是貓僧。」
  啊,貓僧他知道,伊達想起前幾日去書店買的民間妖怪圖鑑,知道世界上真的有妖怪存在後,他連忙惡補一番。
  「鬼市就是很熱鬧的地方,」小貓又雙尾開懷的擺盪,快甩出殘影:「有很多好玩的、大家都認識ゼロ、還有很多好吃的食物,爺爺也住在附近。」
  「雖然不太懂,但聽起來像妖怪居住的熱鬧商店街。」伊達倒一杯水給景光:「有機會我可以跟你去瞧瞧嗎?」
  「嗯……要問ゼロ,我不知道人類能不能去。」這措手不及的問題弄得男孩茫然:「班長應該早點說,剛才打電話可以順便問婆婆。」
  「有機會再問,我去準備晚餐。」說是準備,也只是將下午買好的超商便當加熱,伊達起身走進廚房:「諸伏你想吃哪份……」
  「班長!」
  身後的小貓又突然大喊,伊達轉頭查看,看見三花貓如臨大敵般跳起全身警戒,語速又快又急:「ゼロ出事了――」話尾剛落景光便邁開步伐衝向大門,在他抵達門口前,原本緊閉的門扉砰得憑空敞開。
  「欸?什麼?你怎麼知道……等等諸伏──」
  伊達慌亂的衝到大門,已不見小三花貓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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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天陽 發表於 2024-4-1 23:3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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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暴風雨前 (下)

  萩原研二瞇起眼,從上而下、由左到右的察看一圈這棟破舊佈滿灰塵的危樓,都市外圍有不少這類決定都更拆遷,又因各種理由只拆遷一半,留下搖搖欲墜、失去裝潢與窗戶遮掩的大樓,成為流浪漢與危險分子出入的最佳場所。
  「有看出什麼嗎?」降谷零停妥車輛下車,隨口詢問身子半傾查看的好友。
  「淡淡的細線浮在空中,還有許多腳印。」抬手揉揉鼻樑舒緩緊繃感,萩原奮力眨動紫眸抿去過度專注觀看的酸澀:「那是妖力的殘留痕跡嗎?」
  「沒錯,你果然看得到。」降谷拍拍萩原的肩,手心略施力將人往車子方向推:「辛苦了,接下來交給我就好。」
  「我是不介意小安室把我當工具人使用,」萩原的身軀沒有移動半毫,好奇的問:「但為何帶我而不是帶小諸伏來?」明明貓又男孩才是真正的妖怪一員,「視力」也比他更好。
  「因為想測試看看你是否真的能看見,」降谷也不隱瞞,說出原本的盤算:「如果你看見,回頭找個方法封印起來。」
  「喂喂小安室,這樣太蠻橫,」萩原連忙嚷嚷:「這不對日常造成困擾,我也習慣了。」
  「但你去看,就會讓對方發現你在『看』,」嗓音增添幾分嚴肅,降谷揮出右手,兩指間夾著一張裁切過的長條白紙,紙面繪有扭曲的圖騰:「萩原,你沒有自保能力,況且你會看見也是我帶來的影響。」
  後方寂靜無聲,緊接著腳步聲與車門關上聲響起。降谷零悄悄鬆口氣,在心中記下忙完後要去鬼市找封印萩原「看見」的方法。能這樣順利說服友人超出他的預期,但萩原本來是普通人類,不應該有這樣的天賦──
  「ゼロ,你要不要再想想自己剛才說的話。」平日輕浮歡快的嗓音轉為嚴肅,降谷一轉頭,看見萩原手中捧著一尊小公仔,那狐狸公仔本來是放在自己車子的置物箱內,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落。
  「萩原?」年輕黝黑的臉龐浮現幾分茫然,降谷腦中飛快跑一遍自己稍早的話,反問:「我說的是真的,你習慣去看會很危險,還有為何拿公仔下來──」
  「不是這個,」萩原輕輕搖頭,認真的說:「你送我的護身符救我一命,而你卻覺得我因此『看見』是你做錯了?」話尾的嗓音拔高,紫眸青年動怒了。
  「……」降谷啞然望向好友,不由得思考自己有看過萩原生氣嗎。
  「這尊公仔有你的妖力,你在車上從不避諱說本名與機密消息,我想這公仔上的力量有隔音作用。」先解釋自己稍早返車拿東西的理由,萩原毫無停頓的繼續說:「你救了我一命,ゼロ。鬼門關前走一趟回來身體留下一點小毛病很正常,我還能四肢健全繼續擔任警察一職都是你用九尾妖狐的力量讓我活下來,相比之下看見妖力是小事。」他刻意在「一命」一詞上加重語氣,但更讓降谷在意的是後半句話。
  「萩原?」藍紫眼眸盛滿震驚,滿臉驚駭的支支嗚嗚、一句話說不完整:「你怎麼、等等你怎麼知道的!」
  半長髮青年面無表情地凝視金髮友人,半晌噗哧一笑,伸指點點眼睛,語帶調侃道:「我知道的傳說故事中,壽命最多的妖怪是九尾妖狐,加上小降谷也說過自己幼時在京都長大。」觀光客最愛去的京都伏見稻荷大社,可是以狐狸神使聞名。
  蓋住雙眸,降谷仰天停頓幾秒、又沉默幾分,才無力地乾笑兩聲:「你們的直覺太可怕了……」萩原和松田過於敏銳、直指真相的臆測讓降谷無奈,不禁懷疑兩位友人是否有被特殊神靈庇佑,才有如此可怕的直覺。
  「所以不要說這種話,小降谷。」將話題繞回起點,萩原沉聲說出自己的想法:「沒有你的『一命』,我不可能再見到你們、站在這裡和你說話,你已經替我做夠多、太多了。」
  「萩原……」
  「我會避免去看,你就別擔──」話未說完,前方的危樓爆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嚎叫,大地撼動、砂石飛濺,自樓頂開始塌陷、搖搖欲墜的傾斜向旁邊的另一棟樓房……
  降谷眼神一利,夾在指尖的白紙筆直擲出,紙面的墨黑圖騰如流水般噴湧而出,全數飛向倒塌的大樓編織成一張黑色大網,將磚瓦石磚通通接住,避免傷害範圍更加擴大。
  金髮男人身側湧現磅礡的藏青妖力,手掐幾個術式收攏網口,一大袋磚瓦石塊隨著操控漸漸平穩落地,萩原仍捧著小狐狸公仔,呆愣看著眼前宛如電影特效、超現實的搶救場景。
  強烈的妖力波動自倒塌的樓房中傳出,倒映在萩原眼中是直衝天際的詭譎力量,降谷轉身大喊:「萩原,把公仔給我。」
  「給,小降谷。」拋出公仔,降谷一把接住,單手捧穩挪到胸前,闔起藍紫眼眸朗聲念道:「飛鳥與歌、稻穗與夏日、秋收冬藏……
  大妖狐身旁的藏青妖力伴隨禱詞緩緩注入小公仔,萩原看著降谷頭頂冒出一雙尖尖的狐狸耳朵,而後繼續朗誦:「五穀豐收、闔家平安。
  尾音剛落,妖力嘎然而止,公仔憑空輕晃兩下,又被降谷拋回給萩原:「拿著,要拜託你一件事。」
  「什麼事?」察覺好友欲認真囑託,萩原面上也正經幾分:「先說,我沒辦法跟小降谷一起打壞妖怪。」他還是穩妥妥的一位人類,種族身分沒有和眼睛一起變。
  降谷毫不留情地翻個白眼,話語添上幾分無奈:「不是,你拿著公仔回車上,擔任結界的陣眼就好。車子我下過特殊結界很安全,公仔是支撐這一帶的幻術運作。」不知道裡面的妖怪是什麼種類,他怕打起來動靜過大,引來不知情的同僚就麻煩了。
  「原來處理妖怪事件都會下幻術啊……難怪沒聽聞有什麼靈異事件傳出。」嘖嘖稱奇幾句,萩原依言乖乖返回車內,望著降谷轉身走向樓房。
  大妖狐身後,蓬鬆結實的七條狐尾輕輕擺動。
  小心翼翼的把狐狸公仔塞回置物箱原處,又欲蓋彌彰的用其他雜物遮擋,萩原才翻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現在這時刻,小陣平早就把小諸伏送到班長家,在上班了……萩原往後一躺沉思片刻,手指選擇點開通訊軟體,想傳訊息問問班長小諸伏在幹嘛。
  不料一通電話彈出遮掩畫面,是伊達航。萩原立刻接起,慵懶的詢問:「喂班長,你和小諸伏……」
  「萩原,你現在和降谷在一起嗎?」氣喘吁吁的聲音從話筒另一端傳來,參雜著嚴厲的質問。
  「沒有,怎麼了?」老班長過於急迫的語氣激起萩原不好的感受,身體端坐幾分快速回應。
  「諸伏嚷嚷一句『降谷出事了』就衝出門,我不知道去哪找他。」伊達的語氣既挫敗又無力:「降谷現在在哪裡?」
  在哪裡?
  紫眸看向傾倒一半的樓房,茫然地說:「在危樓裡和壞妖怪決鬥呢,班長。」
  「啥──」伊達聲音驟然拔高:「你看見諸伏立刻攔下,他應該是往你們那跑了,我也搞不懂妖怪間有什麼方法知道彼此出事……」
  「班長,我看見小諸伏了,先掛。」
  「等等──」
  只來得及搖下車窗,萩原立刻大喊:「小諸伏!」
  急奔而過的小三花貓又緊急煞車,腳爪在沙地劃出長長的痕跡,他回頭看向慌忙下車的萩原,瞪大一雙海藍的眸嚷嚷:「萩原,你在外面,果然ゼロ進去了!」
  「我聽不懂,真的。小諸伏先解釋一下現在到底發生什麼事吧。」
  「很難解釋,」小貓又清楚要說給人類朋友聽,但他也搞不懂這焦躁的情緒由此而生,開始煩躁的原地打轉:「裡面有很討厭的氣息、ゼロ的結界力量越來越稀薄了。」
  「是指小降谷進去前朗誦多個單詞後設下的幻術結界嗎?」萩原不解,拍胸保證:「依憑物好好地放在車內,你不放心我們去看。」
  小貓又甩兩下尾巴,邁開腳步跟在萩原身後上車,毫不猶豫的拍開置物櫃開關鑽進雜物內,後腳刨出一支梳子、一罐乳液、幾張百貨商場的優惠券……這些東西被景光毫不猶豫地刨出置物櫃,掉得滿地都是。
  萩原下意識伸手去撿,下一秒一個東西飛出,砸在車內地板。
  「小降谷的配槍竟然是HK P7,也用太好了。」萩原咕噥幾句,撿起手槍翻看並退出彈匣,可裝八發子彈的彈匣僅有一枚子彈,孤零零的裝在手槍內。萩原嘆口氣俐落的裝好,擱在手邊。
  有總比沒有好,天曉得晚點會發生什麼事,借來保護自己不過分吧。
  「藏好裡面。」咬住公仔的狐狸尾巴拖拉扯出,景光往後跳幾步仔細查看一圈,嚴肅的說:「不太夠……越來越薄。」
  「我看妖力挺足的。」這公仔現今在萩原眼中,是被一團藏青色火焰包裹、持續燃燒的模樣。
  「看看那棟樓,」景光抬起前掌比劃:「快看見原先倒塌後的樣子。」
  「小諸伏,那棟樓本來就倒了。」他可是親眼看見樓房倒塌的過程與超現實的搶救方法。
  「閉閉眼再睜眼,你『看』太多。」
  萩原聽從小貓又的話閉上眼,再睜開後看向危樓,房屋一瞬間在眼裡扭曲搖晃成最初未傾倒的樣貌,遙遙望去彷彿是一棟完整的樓房。
  他眨眨紫眸,剎那間樓房再次變回傾倒後的樣貌。
  「原來這就是幻術的作用啊……」萩原終於了解為何降谷執意封印自己的雙眼,不單單看見妖力軌跡,連用妖力構築的幻術在他眼中也無所遁形。
  「不夠、至少要萩原也看不見才行。」無暇顧及萩原的感慨,景光咬住小公仔拽拉,挪到副駕駛座的椅面後抬掌拍打小公仔,還舔了幾口:「只能再下一個……」
  「小諸伏會嗎?」萩原很好奇。
  板著一張小臉點頭,景光豎直兩條尾巴,緩慢謹慎的邁出前腳──
  「ねこふんじゃった ねこふんじゃった
   ねこふんずけちゃったら ひっかいた
   ねこひっかいた ねこひっかいた
   ねこびっくりして ひっかいた
  萩原思緒放空兩秒,低頭看著小貓又繞行狐狸公仔蹦蹦跳跳,稚嫩的嗓音高唱起一首廣為人知的貓咪童謠。
  為什麼?為什麼是童謠呢?小降谷的禱詞是串接單詞,而小諸伏的禱詞是童謠?看著一隻小三花貓咪蹦跳唱著童謠很可愛、真的超級可愛,要不是場合不恰當時間不對,萩原都想拿手機錄影。
  但隨著景光歌唱,一股褐色妖力浮現,搖擺順著歌聲飄向公仔,一層又一層的融入藏青色的火焰,直到男孩唱完最後一句停下。
  萩原探頭看向樓房,不論他再怎麼眨眼,都是一棟完整、毫無傾斜的破敗房屋而已。
  「呼──」景光舒一口氣,觀察萩原的反應便知道自己成功了。攤平身體停歇一會,又起身說:「我要進去,拜託萩原看車子了。」
  這句似曾相似的話從不同人口中說出,萩原停頓幾秒,舉起手機將螢幕朝向景光:「班長在趕來的路上,小諸伏出來後要自己和班長解釋喔。」
  萩原沒有阻攔景光往危險衝的想法,因為他的另一位朋友正身處在危險中,他可以體會小貓又心急如焚的心情。
  景光朝萩原點頭,撒腿飛奔而去,目標直指樓房。長髮青年目送妖怪朋友離去,幾分鐘後聽到汽車引擎靠近的聲響。
  「萩原,諸伏呢!」
  啊,老班長趕來了。

  「歡迎回來,ゼロ。」熟悉的嗓音呼喚他,零看向前方,發現自己回到家,正站在廚房口。
  他的幼馴染、愛人諸伏景光,端著一鍋熱騰騰的燉牛肉望向他,微揚下巴示意自己讓路,走到餐桌把鍋子放上隔熱墊。香氣四溢的食物氣息飄散在空中,零不禁走上前從後方環抱景光,把頭埋到頸部蹭蹭。
  「ゼロ怎麼在撒嬌。」景光淺笑幾聲,充滿愛意的撫摸他的頭,輕輕拍撫溫聲道:「工作辛苦了,今天煮的飯菜都是你喜歡的。」
  帶有槍繭的掌心拍拍他的手背,零知道這是景光示意自己放開他的小動作,又戀戀不捨的蹭好幾下,景光一邊喊癢一邊閃躲,最終兩人玩耍般打鬧起來。一人笑著追逐另一人,而一人跑給另一人追,兩人繞著狹小的客廳跑上好幾圈,最後以零不小心踢到茶几結束。
  「真是的,」撿拾起散落一地的物品,黑髮男人無奈的哼哼:「ゼロ要幫忙撿啊。」
  哈哈笑兩聲蒙混過去,零也歪腰撿雜物,一支梳子、一罐乳液、幾張百貨商場的優惠券……然後他的手停在一尊小狐狸公仔前,瞇起籃紫的眼謹慎詢問:「ヒロ,你什麼時候買了這尊公仔?」話中充滿自己都未察覺的警惕。
  「嗯?ゼロ忘記了嗎,這是你某一天休假做好送給我的。」景光將茶几搬回原位,神色如常地走過來拿起狐狸公仔:「做得非常精緻,我很喜歡。」
  是嘛……
  零下意識地鬆口氣,揚起笑容回應:「ヒロ喜歡就好,下次休假再多做幾個給你。」
  「那我要一隻貓咪公仔。」毫不猶豫指定款式,似貓的海藍眼眸笑得開懷,景光走回廚房端出兩碗白飯、零也拿好餐具,兩人走到餐桌旁各自入座。
  「ゼロ還很睏嗎?」捧起飯碗前,景光突然說,換來金髮男人困惑的反問:「怎麼問這個,當然睏啊。」零不假思索的給出答覆。
  「沒事。」聳聳肩帶過,景光闔起眼說:「我要開動了。」
  「我要開動了。」跟隨景光一起,零也低聲說道。
  熟悉舒適的環境、令人食指大動的佳餚,平和的日常在這一刻綿延,令人希望如此靜謐的時光可以持續存在。
  兩人聊著工作、日常點滴、共同好友間鬧出什麼笑話,還有下一次聚會要約在哪裡。零提出賞櫻計畫,景光則笑著說自己一人做不了五人份的賞櫻便當,一定要再來兩人幫忙打下手。
  鍋中的佳餚逐漸減少,閒談間景光會狀似不經意提起,詢問零會不會睏。每一次都換來對方毫不猶豫地肯定答覆,得到回答的景光不會執著,將話題帶往其他內容。
  直到兩人吃飽喝足放下碗筷,景光又問一次,但這次的嗓音卻格外稚嫩。
  「還睏嗎?ゼロ。」
  零一頓,一再重複的問題讓他心中升起一股不悅感,賭氣的用力搖頭:「很睏,我很累想多睡點。」對,他非常累,工作一整天非常疲憊,滿山滿谷的文件與要調度的事項讓他焦頭爛額,說什麼都想好好睡上一覺,作個美夢。
  零乾脆閉起眼垂下頭,裝出自己睏倦無比的模樣。
  「可是ゼロ,你不能永遠不醒來。」椅子往後拖曳的聲響,接著腳步聲靠近,他感覺景光走到身旁蹲下身,由下往上望著他:「你要睜開眼,看看真實。」
  「我有看,」緊閉眼,零話語中充滿排斥:「為何ヒロ今天盡說些奇怪的話,我很睏你看不出來嗎?」
  稚嫩聲音飽含無力地嘆息,其中參雜不捨與滿滿的愛:「ゼロ,還記得你跑上天臺時我――」
  「我沒聽到!」這下不只閉眼,零飛快摀住耳,指關節用力到泛白,哆嗦:「我沒聽到、沒看到也沒有想到……」
  騙人,他在騙自己。降谷零很清楚關鍵字已經觸發自己掩蓋的記憶,但他仍維持掩耳盜鈴的姿勢,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灰僕僕的天臺、瀰漫的硝煙味、
  失去生機倒下的身影、大片浸染暈散開的血泊、
  為什麼,為什麼自己不再早一點,不早一點發現組織的人對ヒロ起疑心;為什麼自己沒有立刻看到組織發佈的追殺令,提前找到ヒロ把人帶到安全的地方;為什麼沒有做到……
  為什麼沒有做到保護最好的朋友、最愛的人性命,明明他是稻荷神教育長大的九尾妖狐,還需要用上最後手段尋回景光的生命。
  恢復記憶的景光會不會恨自己,恨自己把他轉化為妖怪、恨自己讓他不再是人類,必須痛苦的送走人類親朋好友,繼續遊走在這世間。
  一隻手輕輕撫上他的側臉,蓋在他遮掩耳朵的手背。
  是一隻比成年男性更小、更柔嫩的手,卻堅定無比的拉開自己遮耳的右手。零眼皮輕顫,緩緩睜開眼。
  佈滿痛苦的藍紫眼眸對上海藍澄淨的雙眼,黑髮的貓又男孩向前半趴在零的大腿上,小手還握著他的大手,溫和地說:「ゼロ,我在你身邊。」
  「我不會生氣。」
  景光笑著,一如幼時看見零朝自己伸出的手,綻放的破涕而笑。
  溫暖,又充滿亮光的力量。

  夢境構築的空間失去作夢者的強烈祈願應聲碎裂,在高速墜落的失重感中,降谷零閉上眼,終於懂樓房為何在自己進來前倒塌。
  可能是哪隻妖怪被食夢貘拐騙,在夢境中奮力掙扎、失控是放妖力而砸毀的。他感慨幾分,惱怒自己掉進如此一般的陷阱。
  是很美好的夢境,不用臥底的自己、還是人類的景光,可以一同度過日常的一天又一天。是非常真實,卻又虛幻的夢境。
  依稀可以聽見小貓又的稚嫩呼喊,降谷零輕笑幾聲,還以為自己沒從夢境中出來,決定再等一下。
  但下一秒,他感覺到有雙小手奮力拍打自己的側臉。
  「ゼロ,醒醒。」
  降谷零停頓,半晌訕笑著睜開眼,問道:「ヒロ都看到了。」
  「嗯,看到了喔。」毫不猶豫地點頭,貓又男孩雙尾也跟著在虛空輕點:「原來我以前有留鬍子,感覺很帥氣。」臥底中的蘇格蘭不會讓人拍下照片,零不提,景光也不知道自己以前的造型。
  「什麼時候進來的?」翻身坐起,大妖狐一把將站立在自己身前的男孩撈入懷中,熟練得抱好抱滿。
  「中間,我進去後一直問你還睏嗎?」景光搔搔臉頰老實回答,耳朵抖了抖:「可是ゼロ一直說自己很睏,我捨不得叫醒你。」他猶豫很久、非常久,一直思考要如何讓身處其中的零意識到這僅是夢境,而不是現實。
  「後來我想不到,選擇順應直覺說話。」男孩熟練往後一靠,任由大妖狐抱緊緊:「ゼロ想和我一直一直在一起,就在現實中在一起啊。」
  「把組織殲滅、ゼロ臥底結束,我們就可以像夢境中一樣生活。」景光笑得燦爛,尾巴捲上零的手腕:「還有和萩原、松田、班長一起去賞櫻。」
  降谷啞然,半晌喉頭滾出低沉的笑聲,慢慢的笑聲越來越宏亮,大妖狐眼角沁出些許淚水。
  「是啊,快點把這些煩心的事解決,我們一起生活。」零笑著,又哭又笑著,未來如此輕易被景光描繪,讓他萌生信心:「一起去京都、一起去日本各地,聽說北海道還有不同的神祇信仰,我們去拜訪──」
  「聽起來很不錯。」小貓又興滋滋的點頭答應。
  「萩原還在外面等,先出去吧。」食夢貘不是需要特別處理的妖怪,更接近神獸。降谷放開景光起身,牽過男孩遞出的手。
  景光愉悅的甩甩兩人緊握的手,聽著降谷嘀咕說萩原猜到他九尾妖狐的身分,猛然啊一聲。
  「那個……」  
  降谷挑眉,詢問:「什麼?」
  然後,他聽見景光吶吶回答:「松田也猜到ゼロ是九尾妖狐了。」
  大妖狐七條尾巴炸開,在後背開出蓬鬆又柔軟的毛絨花。



天陽的話:
出來後可能會有的台詞系列
萩原:小諸伏,可以再唱一次嗎?貓咪的童謠(拿手機準備錄影)
景光:……那幻術套在你身上好了,把萩原變得看不見
萩原:嗚嗚嗚不能讓我消失,小陣平會很難過的
松田:……(對看似一大一小,實則兩小的朋友嘆氣)

本文最後由 天陽 於 2024-4-1 23:4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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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得好棒 2024-4-13 2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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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天陽 發表於 2024-4-10 22:3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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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呼風喚雨(上)

日光燈刺目得照亮走道,一位身穿水藍色長袖連帽上衣搭配短褲的黑髮男孩背靠牆面,捧著一大疊衣料仰高小臉、正望著天花板發呆。
那一大疊布料由下往上依序是一件深灰色大衣、一件滾白毛邊的深藍兒童羽絨外套、一條墨綠色的格紋圍巾與一條較短的黑白格紋圍巾。
微涼的冷風拂過走廊,男孩眨眨海藍的貓眼,猛然打個大噴嚏。他距離門口很近,但會議室內並沒有任何人出來查看動靜,連帶男孩也無法偷聽見會議室內的聯合會議。
他抬手揉揉鼻頭、吸吸鼻子,下秒手一翻、不知從何處抓出一張雪白的長條紙片。細長的紙張上,用黑墨繪滿奇形怪狀的圖騰。
「這位置應該就可以。」海藍貓眼上下掃視雙開的大門,緊抓白紙的手緩緩靠近門板,要把符紙貼上去──
下一秒門向內拉開一條縫隙,海藍貓眸對上一雙聰慧的藍眸。景光飛快把符紙藏回衣袖內,笑著和對方打招呼:「嗨柯南。」
門被拉更開,柯南踱步走出。在少年一踏離會議室,門又立刻闔上,讓待在門外的兩位小孩聽不到任何討論聲音。
景光思忖幾秒,提問:「柯南出來透透氣嗎?」作為黑暗組織的受害者與獨自追查情報的一員,柯南比他有更好的名面理由待在會議室參與討論。
「不,我被趕出來了。」眼神死的向日漸熟悉的男孩解釋,柯南嘀咕:「知道我原本身份的只有少數幾位搜查官與探員,其他人質疑問何讓我參與會議討論……」在關鍵時刻內部成員產生嫌隙與意見分歧是最大的危機,為了讓討論與策略擬定能順利進行,理事官只好請柯南離席,結束後再讓知曉少年情形的人私下說明討論結果。
景光嗯嗯的點頭表示理解,打消使用符紙竊聽討論內容的念頭,再怎麼說他都不能在柯南面前用上法術,知道警界與妖怪合作的人越少越好,況且……信奉事實與科學的小偵探能否接受法術的存在,也是令人顧慮的一件事。
所以景光愣愣地往後一靠,又倚回牆面開始仰望天花板,試圖從中看出點端倪。什麼都不能做的滋味真不好,他只能抱著零與自己的外套圍巾發呆,畢竟對外說法安室光是零的弟弟,為了臥底搜查官年幼家人的安危,黑田理事官以此為由讓自己來到警視廳的隱藏會議室……
再多,就要解釋「安室光」的真實身份與早就死去的「諸伏景光」間的關聯。男孩緊皺眉,思緒攪和成一團,不知道一切結束後自己能否以本名回到大家的視野中。
兩道稚嫩的嘆息聲在走廊響起,填滿整個空曠空間。海藍的貓眼對上黑框鏡片後的藍眸,兩位孩童沉默半晌,柯南率先開口:「光為什麼嘆氣?」這聲嘆息也太老成了,一點也不像六歲小孩。
「我擔心透,」景光低下頭、垂著眼低聲道:「當開始收網、臥底要結束,就是最容易被發現的時刻,我怕琴酒他們對透做出什麼……」現在的降谷零依舊組織警界兩邊跑,唯獨尋個理由向波洛咖啡廳辭職,這一決定換來附近女高中生與榎本梓的集體哀號,前者是因沒有帥哥可看、後者是因沒有人手補齊繁忙工作。
江戶川柯南抿唇,抬手拍拍景光的頭,這一舉動引來男孩困惑的神情,柯南又多拍幾下後安撫:「咳、安室先生肯定沒問題的,他畢竟是很厲害的臥底搜查官,你要相信他。」年輕的高中少年鮮少嘗試安慰他人,更何況是如此年幼的小孩,柯南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堅定幾分,又認真勸說幾句,甚至說自己可以陪著他。
景光愣愣地眨眨眼,綻露笑顏:「嗯,說的也是。」ゼロ可是稻荷神座前最棒的九尾妖狐,一定可以乒乒乓乓的就把組織解決。他興奮地嚷嚷,說得黑暗組織如一般鬧事的毛頭小子。
乒乒乓乓……柯南無語幾分,感慨安室光的情緒如翻書一樣快消淡,也懶得解釋黑暗組織真正的可怕之處。兩位孩童又回到最初的模樣,倚著牆各自發呆沉思。
瞬間,貓眼男孩動了。他飛快離開牆面、將手中捧的外套圍巾一股腦塞給柯南,沉聲交代:「替我拿著,待在這裡不要亂跑、不准追上來。」隨著尾音落下,一絲柯南看不見得褐色妖力漂浮環繞人類男孩幾圈,又淡淡散去。
「等等──光!」柯南大喊,但手中的布料阻礙他追上的行動,只能看著那抹淡藍的小身影飛奔而去。
而在會議室內的金髮男人一頓、正欲起身,身旁的黑田理事官視線便掃過來,嚴肅詢問:「降谷,怎麼了?」
降谷傾身,壓低嗓音說:「有『東西』要攻擊警視廳,光跑過去了。」
「光過去了就沒問題,你坐下。」
「可是……」
「坐下,他不是沒有自保能力,現在要討論人力調度了。」
深吸口氣,降谷零緩緩坐下。
走道上的黑髮男孩跑得飛快,他一連跳過好幾格階梯、手腳併用的往上奔跑,一路衝到六樓、一個急轉彎朝一扇為通風而敞開的窗戶奔去。
下一秒,景光縱身一躍跳出窗戶,撲向墨黑的夜空中。冬日寒風冷冽的颳過,男孩身上原先日常的服飾如霧氣般被吹散,轉化成颯颯作響的寬大和服與絳紫色羽織,尾椎也竄出兩條三花貓尾擺盪。
身軀受地心引力拽拉的高速下墜緩慢停止,貓又男孩在空中俐落翻滾、自頭下腳上的模樣回到站直身體,飄浮在空中直視一般人看不見的物體。
海藍的獸瞳中,倒映出鋪天蓋地、張牙舞爪襲來的邪穢物,氣味如腐爛嘔吐物、普通人沾染到一點就會倒楣,更甚至會因意外失去性命。
景光扁扁嘴,忍不住扭頭看向身後的建築物。
嗯,是警視廳沒錯。他點頭肯定心想,到底是哪方人馬想不開,以妖術和詛咒攻擊一國的警政機關呢?這些地區不一定每日有相關人員駐守,但一定會有宮司或住持定時來維持結界運作與祓除。
尤其是警察機關,肅殺之氣濃厚,要靠近還不見得能辦到,那麼……就是針對進入警視廳的人詛咒了。景光偏頭、三花貓尾好奇的捲曲成問號形狀、頭頂的貓耳也一抖一抖,思忖會是誰被詛咒。
可能選項太多,無解。還是先打跑再說。
快速做出決定,貓又男孩闔起眼、身側燃起磅礡的褐色妖力,遠遠看就如天際一顆明亮的小恆星。他緩緩吸口氣,雙臂大張朗聲吟誦──
通りゃんせ 通りゃんせ
ここはどこの 細通じゃ
細微的轟隆聲雷鳴般響徹四周,景光本來懸空的腳下逐漸浮現一條小徑,土褐色的小路延伸,在空中鋪展一條道路,直達不懷好意而來的邪檅物。
那一團邪檅物扭曲,傳遞出一種不解的情緒給憑空出現的小貓又,詢問為何阻攔他。
景光不理會,繼續高聲唱道:
天神さまの 細道じゃ
ちっと通して 下しゃんせ
御用のないもの 通しゃせぬ
腳底的道路更結實,景光輕踏兩下,木屐踩到小石子發出喀啦聲。他一步步走向邪檅物,仍保持雙臂朝兩側大張的姿勢,就像公園的小孩在走獨木橋,張開雙臂保持平衡。
邪檅物被歌聲吸引,遺忘它最初來到警視廳的目的,靜靜地站在原地等待男孩走近。直到彼此間的距離僅一隻手臂寬,小貓又晃著頭將整首〈通行歌〉唱完。
行きはよいよい 帰りはこわい
こわいながらも
通りゃんせ 通りゃんせ
歌聲剛落,景光振臂一揮、平行伸展的兩條手臂猛然在胸前交疊,瞬間妖力四溢、海藍獸瞳晶亮,邪檅物渾身一抖,緩慢的轉身朝原本來的方向離去。
他呼了一口氣,腳下由幻術構築的路徑碎裂淡去,男孩抬起手揮揮:「拜拜~回去詛咒自己啦。」從哪來,就從哪裡回去。
操控邪檅物的壞人看見它回去一定很錯愕,景光愉悅的竊笑,轉身飛向自己跳出的窗戶,兩手靈活勾住上框跳進走廊。一落地,貓又特徵的雙耳與雙尾收起、衣服也回到現代社會的孩童服飾。
「男孩,你怎麼在這裡。」
景光渾身一僵、高速扭頭,驚恐的海藍貓眼對上一雙興致盎然的翠綠眼眸。

赤井秀一沒想過自己能平安回到美國、恢復真實身分,並再次回到日本執行與黑暗組織相關的任務。或許原因在他是全FBI中對黑暗組織的運行最了解的人選、或許他就是與日本有不解之緣、或許是──
他在臥底途中,沾染上夥伴的鮮血、氣息與生命。在午夜夢迴之際、在晨曦破曉之時,永遠無法淡忘,感到愧疚與過意不去。
那個當下太緊繃、太肅殺對立,即使他自曝真實身分,也無法立刻蘇格蘭的信任,一條燦爛、英勇的生命因而消散,化為寂靜。
他只能前進,背負他人期待、拾起逝去生命的信念,一步步走向終點,那個將黑暗組織殲滅的終點。
販賣機砰咚一聲喚回他的思緒,赤井撿起滾落的咖啡放到臂彎,拿出菸盒反手一敲、傾身叼起菸,正欲掏出打火機時,身後傳來細微聲響。
他轉頭一看,是一位蹲在窗前的黑髮男孩,從姿勢看像剛從窗外翻進來……
但不可能,這裡可是六樓。男孩身影一瞬間模糊,赤井眨眨眼再望去,是熟悉的孩子無誤,穿著他開會前看到的水藍色連帽上衣。
抱持惡趣味,赤井開口呼喚。男孩飛快扭頭、驚恐地望向他,小臉呈現剎那空茫,又立刻編織出理由:「我和柯南玩捉迷藏,想說跑遠點讓他找不到。」
「你跑到六樓他一定找不到。」赤井無語,知曉這話是男孩扯出的藉口,卻不想戳破,反正光身上的謎團不差這一件:「不回去找降谷嗎?」
「要。」景光起身跟上赤井,一蹦一跳的下樓梯。前方戴著毛帽的男人將菸盒放回口袋、掏出打火機點燃香菸,一縷菸緩緩飄升,探員呼出口氣才問:「光,還記得兩年前你半夜在山中遇見我嗎?」
景光一愣差點踩空,連忙抓住扶手穩住身體:「記得,當時赤井先生還留長頭髮。」他不能說不記得,這會引來敏銳男人更大的疑心,幸好自己的人類外貌年齡有隨時間變化,符合成長軌跡。
「我當時認為你和蘇格蘭有血緣關係,」赤井停下腳步,在樓梯轉角口轉身,平視還站在樓梯上的男孩,從孩童的稚嫩眉眼追憶逝去的生命:「現在看來,應該沒錯。」
「光,你是蘇格蘭的兒子,對吧。」
景光啞然,手指絞緊上衣下擺一角、下意識抿唇不願回應。這副不知所措的肢體語言落在赤井眼裡,更落實他的猜測。
赤井在心中嘆息,思考光現在的年紀與蘇格蘭離開他時的年齡……太小了,比自己當年還要幼小,說不定蘇格蘭的樣貌根本不存在男孩的回憶中。
「抱歉……我來不及救下他。」
景光赫然睜大眼,瞪向赤井的臉充滿不敢置信,他想找出FBI探員開玩笑的痕跡,卻從綠眸男人眼中看見自責與愧疚,很微薄、但存在且非常鮮明。
「降谷是可以信任的人,他與你父親是好友,會保護你長大。」把想說的話全盤脫口而出,男人語速飛快的交代。夾在雙指的香菸燃燒至盡頭,火光灼燙指尖令赤井皺眉,找出熄菸袋把菸蒂丟進去:「如果有任何需要我協助的,我非常樂意。」
話語剛落,他撇開頭閃避小孩可能浮現憤怒的臉龐,又將手探進夾克內袋掏出菸盒、敲一根菸、點燃,動作行雲流水,唯獨打火機的火光劇烈晃動,洩漏一絲不願面對的心緒。
「看我,萊伊。」
稚嫩的嗓音喊出曾經臥底取得的代號,赤井手一抖、看向景光嚴肅的臉。男孩身上稍早的迷茫、不安與不知所措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冰涼與鋒利的肅殺之氣,不足以刺痛赤井感知危險的直覺,但很熟悉。
是蘇格蘭,這是那位藍眸狙擊手身上擁有的氣質。
赤井眼底浮現一抹感慨,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你會成為很好的──」
「萊伊,我是蘇格蘭。」
時間凝固了。翠綠如刀削的眼珠緩慢移動、對上海藍明亮的貓眸,前者充盈錯愕與不敢置信,後者充滿堅定、無畏,混雜一絲無奈。
一大一小的身影沉默望向彼此,良久,率先開口說話打破寂靜的是男孩。
「對不起,萊伊,不能早點和你說。」景光嘆口氣,同時思考回頭要怎麼向ゼロ解釋自曝身分:「我真的還有家人,不能讓其他人知道我還活著。」哥哥,還在長野、ゼロ說成為警官的高明哥哥。
「為什麼你的反應和真正的小孩一樣?」赤井消化完景光帶來資訊的第一瞬間衝擊,立刻提出質疑:「你要如何證明你是蘇格蘭?」
「我……」這下換景光啞然了,他緊張的吞嚥口水,緩聲回答:「在天台被降谷帶走後,醒來就不記得任何事,這些都是降谷告訴我的。」包含本名、曾經的臥底身分、家人與朋友。
赤井警惕的瞇起眼,反問:「那你如何確定自己是蘇格蘭,假如這一切是建構在波本告訴你的話之上,男孩,你要如何判斷真假、虛偽與事實。」
景光瞠目結舌,半晌略帶賭氣的鼓起雙頰,不悅的撇過頭:「不想和你說話了,原來你這麼混蛋。」太壞了,有夠壞,赤井比第二次見面就嘗試套他話的柯南還混蛋。
「呵──」赤井輕笑幾聲,抬手拍拍男孩的頭頂:「別氣,如果你可以猜到有一次我與蘇格蘭出任務時他唱的歌,我就相信你真的是蘇格蘭。」
「這是我與蘇格蘭的小秘密,他應該沒把這件事告訴第二人。」
景光沉思,在自己不太可靠的記憶中打撈曾經有過的點滴回憶,進入黑暗組織臥底的四年時光是他想起最少的內容,或許是因為沒有接觸當時碰到的人事物,才導致記憶遲遲未復甦……
赤井嘴角掛著淺笑、看著男孩低頭蹙眉苦思,很有耐心的等待孩子放棄。對比柯南時不時表露不吻合孩童外貌年齡的成熟,安室光始終維持正常六歲孩子的言行舉止,他倒有一定自信不會誤判。
赤井手指摩娑懷中的菸盒,時間緩緩流逝,直到聯合搜查會議的休息時間僅剩五分鐘,他正想開口打斷孩子的思考時──
カントリー・ロード
景光仰起頭、一雙藍眸晶亮,如夜空最璀璨的星子,他微啟唇,朝赤井高唱曾在某一黯淡無光的黑夜裡唱過的歌謠。

ひとりぼっち おそれずに
生きようと 夢みてた
さみしさ 押し込め
強い自分を 守っていこ

赤井想起來了。
那是一個漆黑無比的傍晚,自己與蘇格蘭揹著琴盒、徒步前往一處深山狙擊點,組織決定做為第三方去突襲兩派人馬的爭奪資源,兩位狙擊手的任務是掩護衝鋒陷陣的其他幹部。
提早抵達的他們放下琴盒、架好狙擊槍後,赤井小心翼翼點燃打火機,狂風不停肆虐讓火光微弱搖曳,費一番工夫他才順利點燃香菸。蘇格蘭望著他動作,晶亮的海藍貓眼眨也不眨,因而讓長髮男人拋出菸盒,詢問:「來一根?」
蘇格蘭搖頭,將菸盒反拋回去,小聲回應:「突然想唱首歌。」
赤井挑眉,不以為意的吞雲吐霧,嘀咕:「唱啊。」他知道對方有分寸,不至於扯開嗓門高歌。
蘇格蘭哼哼,似乎在抓音調,而後緩慢開口:

カントリー・ロード
この道 ずっとゆけば
あの街に つづいてる
気がする カントリー・ロード

稚嫩的嗓音與成熟充滿情感的嗓音疊合在一起,環繞耳畔。赤井眨眸,回過神望向神色認真的安室光,男孩邊唱邊搖頭晃腦,狹小樓梯間的空間感緩慢擴增、延伸,鋪展出鄉村特有的景觀。
泥褐色的小路兩旁是稻田風光,小徑遠遠眺望的盡頭是幾戶民宅,腳邊有犬隻輕吠奔馳而去的輕快,隨後與雞鴨家禽的喧嘩聲混雜一塊。
民宅炊煙裊裊升起,又被微風吹散飛向蔚藍的天際。
「原來如此……」赤井恍然大悟,低聲暢快地笑了。他笑得難以自拔,終於知道自己遺漏微乎其微的關鍵要素:「原來是幻術啊,難怪、難怪如此真實──」他親眼確認蘇格蘭的心跳、呼吸停止,身軀逐漸泛涼、僵硬。
人不會死而復生,但如果他「看見」的都是幻覺呢?所以小孩會出現在夜半的山林中、會知道後送犬這類妖怪的知識與應對方式、會藉由歌唱使用幻術、會……倖存下來。
赤井露出久違的放鬆神色,景光也笑著、緩緩收攏幻術,這次他沒有讓貓又特徵冒出來,對妖力的控制需要更精緻,所以全程都沒有說其他話語,只是完整地將整首歌唱完。
「相信了?」景光揚眉、意氣風發,赤井點點頭給予肯定答覆:「相信了。」
「相信就好了,謝謝你、赤井……」男孩闔上眼,安心地往前倒下。



天陽的話:
〈呼風喚雨〉,意即大顯神威,好好發揮自己的力量,
但不小心用兩次大型幻術的小貓又累壞了,他還小、可是小幼崽呢!
這段我寫得很開心,喜歡寫景光唱歌、喜歡找有趣的歌來搭配,第一首是日本童謠〈通行歌〉,在日本紅綠燈切換成綠燈號誌時會撥放的歌曲。
第二首是英語圈很著名的〈鄉村小路帶我回家〉,之後在動畫《心之谷》中被改編成日文、作為主題曲。
選這兩首歌的理由,前者是童謠(景光在前面幾章就唱過兩首兒歌),後者是想找英文翻唱成日文的著名歌曲。
是一段充滿「道路」的篇章呢。

本文最後由 天陽 於 2024-4-10 22:3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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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天陽 發表於 2024-4-19 16:5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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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呼風喚雨 (下)

諸伏景光再睜開眼,看見一位面容粗曠、臉上有大片燒燙傷疤的嚴肅男人。男人下巴鬍鬚黑中參白,顯示年紀不小,只剩一隻的漆黑眼珠緩緩注視男孩的臉,沉默半晌後點點頭,一語不發的起身。
「等等──」孩童柔軟的筋骨讓他靈活一躍而起,景光拽過枕在頭下的外套,連忙道謝:「謝謝你照顧我,黑田……理事官?」他說出稱呼時猶疑,但很清楚地讓男人聽見了。
「不用謝,諸伏。」黑田沒打算多說什麼,只是交代:「晚點伊達會來接你,不要亂跑了。」
「ゼロ呢?」景光詢問。
「先回組織,聯合搜查會議還要繼續,他聽完重要的部分就足夠。」似乎察覺小孩倔強的神情,他多說幾句:「我不會讓你進來,工藤也沒聽到。」
「那柯南還在警視廳嗎?」
「在,剛才還跟赤井探員說話。」
「我去找他們。」這次景光毫不猶豫地跑向大門、踮起腳尖轉動門把,消失在敞開的門後。
一踏出休息室,景光立刻找到在轉角的一大一小身影。正在交談的兩人一看見景光奔來便停下對話,由小偵探略帶擔憂的詢問:「光,你還好嗎?安室先生離開前非常擔心。」不只擔心,看到赤井先生抱著光走回會議室,安室先生簡直要爆走,一把搶回孩子查看。
「好很多。」朗聲回應關心,景光倒不覺得身體有何異狀,過度流失的妖力在身體關機後有自動恢復:「赤井先生在說行動日的部屬嗎?」黑田理事官說不會讓小孩聽,但沒說不能讓其他人告訴他們。
ゼロ先離開了,他只好來問赤井。
赤井揚眉,也沒多猶豫便全盤托出聯合搜查會議的討論內容,兩位小孩認真聆聽、偶爾提出自己的看法。
直到柯南被家屬接走,留下赤井與景光。FBI探員蹲下身,用氣音詢問:「需要我調一把狙擊槍給你嗎?」
景光搖頭婉拒:「現在沒辦法用,但可以給我。」他的妖力越來越豐沛,說不定能很快擺脫小孩身軀、扛起狙擊槍。
「好,我再透過降谷轉交給你。」眨眨綠眸,赤井幽默的說:「看看你身後誰來了。」
景光轉頭,對上伊達航神情詭異的臉龐。

日常的生活持續前進,唯獨諸伏景光見到降谷零的次數銳減,過去四年來共同居住的生活嘎然而止,這是小貓又第一次面對大妖狐如此長時間無法陪在他身邊,以往偶爾幾次到外縣市、甚至出國執行任務都僅在一星期內歸來,可如今他們面對的是長期部屬、緩慢計畫,一步步將組織一網打盡。
失去成人記憶的真.六歲小孩迫切需要其他成年人照顧,這項重責大任由兩人共同的好友接下。萩原、松田與伊達作為公務員的放假日期皆為排休,但拼拼湊湊彼此的上下班時間、勉強將二十四小時劃分完畢,遇到其中兩人同時值班或緊急支援,迫不得已,小貓又最後會轉託給……某一位等待時機、被眾人嘲諷閒閒沒事做的外國探員。
但更不恰巧遇到連赤井都需出動的時刻──
「再不行就是我啊……」白髮蒼蒼的老博士無奈,倒了杯熱騰騰的麥茶端來,給沒有精神半趴在桌面的貓眼男孩一點精神打氣:「光君要相信他們,這次各國菁英人士齊聚日本,可以順利把組織組處理好的。」
「我沒有不相信大家,」景光撐起上半身握住馬克杯向博士道謝,裊裊盤旋的蒸氣模糊男孩下半張臉,竟顯一絲詭譎:「可我也能幫忙,為何不讓我幫忙。」話說到最後滿滿委屈,男孩鼓著臉望向尋思安撫話語的長者,不服輸的搓出一團火焰。
「看,我連狐火都會用了,好久以前大白先生教我的。」
「等等光君先別點火博士這放不少易燃的實驗物品啊──」
老人家驚慌失措,圓滾的身軀奔向角落想拿起滅火器,卻被拖著腳步走出實驗室的茶髮女孩阻止:「博士,光來之前我就先把易燃物收進實驗室了,他在外面放火燒客廳都不會有事。」
「呼──那就好,差點嚇壞了。」老博士放下滅火器,癱坐在地。女孩緩緩走向桌面,也拿了一個馬克杯倒杯茶啜飲,景光注視精明的女孩,如同被迷惑般開口呼喊:「雪……」
「我現在是小哀,」喀,馬克杯用力敲上桌面發出清脆撞擊聲,驚得景光身體一彈,女孩睨了男孩一眼、警告般重複:「灰原哀。」
「小哀……」如液體貓咪又趴回桌面,景光無力喃喃:「為什麼ゼロ他們不讓我參與,明明我已經有能力保護自己了。」他的妖力飛躍增長,已經可以維持十六小時的人形,也學會運用歌謠施展幻術,能夠幫上很多、很多忙。
但ゼロ還是說他只是小孩子,會被拐走。
「你第一次發現嗎?」灰原怡然自得喝茶,對於那群警界菁英的過度保護習以為常,不以為意的說:「在你恢復記憶前都會被大家當孩子看待的,『曾經的菁英搜查官』。」
「關鍵在記憶嘛!」景光忿忿揪頭髮,還真的被他用力扯下一兩根墨黑髮絲:「我一直搞混方向嗎?」
茶髮女孩又添杯熱茶,吹吹滾燙的茶水:「是的,你不像我和工藤是真正的未成年,其他人下意識保護你,原因在你的心智僅六歲。」鐵打般的事實,毫無其他理由藉口可撼動。
「嗷──」貓又男孩挫敗的嚎叫一聲,三花貓耳與雙尾都露出來,沮喪的低垂。灰原正大光明觀察靈動的動物器官,感嘆傳聞不是空穴來風。
砰砰砰!急促的敲門聲響起,離門口最近的阿笠博士扶著腰緩慢上前、喃喃:「誰啊,門敲得那麼急、來了來了。」
博士按下門旁的解鎖紐,下一秒門由外被打開,露出一張佈滿汗水、喘著氣的捲髮青年,一雙晶亮的蔚藍眼眸四處尋找小孩身影,發現男孩趴在客廳的桌面後急匆匆的掠過博士奔向景光:「先走,有組織的人要來米花町了!」
這情報驚動小哀與博士,景光感到一雙有力的手攬過自己腰部,下一秒他被松田一把撈過,甫下班的爆處班警官連忙向博士說:「詳細情形來不及說,反正兵分二路,博士帶灰原離開屋子,你們比較不會有事;我帶光往另一方向走。」
所有人慌亂卻又果斷的朝屋外走,景光來不及阻攔松田就被抓上馬自達、扔到副駕駛座,他只能手腳快速地掏出兩張符紙折成小鳥形狀、吹一口氣。
附上點點褐色妖力的紙鳥搧翅飛起、繞了兩圈後悄然無聲的飛入博士駕駛的金龜車,貼上灰原與博士的後背。
毫無預警的,馬自達奔馳而去,以最快速度駛離住宅區、奔向高速公路。強烈的後座用力讓小孩嗚噎一聲,扯過安全帶將自己固定好,才有餘力看向駕駛座一臉緊繃、緊盯路況的好友:「什麼情報?」
「降谷傳出來的,只有暗號。」掏出手機拋給小孩,松田聽見滴答的輸入密碼聲後、景光翻找手機簡訊,繼續解釋:「以前編的,只有我們五人看得懂。」
手指滑動螢幕,讓訊息跑至最上方,景光點開一封【宅配!貨到付款隨時取貨】的廣告信件,看見一串語意不詳的廣告文宣。他吞吞吐吐得拼湊出正確訊息:「英雄、發現、飛往、眼睛的家鄉。」男孩一愣,連忙掏出自己的手機點開簡訊,翻找好一會卻沒看到這則訊息。
ゼロ沒有傳給他。
「你讀得懂。」松田舒一口氣:「我確認班長和萩原有收到,但他們抽不開身,我想降谷沒傳給你是怕你讀不懂。」沒人知道小貓又的記憶復甦多少、恢復哪一部分、這種青年時期的知識情報有沒有憶起,沒親口問都不知道。
「英雄是指我、我被發現了……現在要離開東京去安全屋躲避,」景光斷斷續續的思考:「眼睛的家鄉是指京都嗎?」如果是長野會寫「英雄的家鄉」吧?
「不,不是長野,長野會寫『山的家鄉』才對。」馬自達轟轟作響,在高速公路上狂奔,駛向南方:「扣掉班長、你和降谷的家鄉,剩下的就是我與萩……」
「你們的家鄉不是在東京近郊?」景光不解,念頭一轉卻想到:「啊!眼睛的顏色是藍色與紫色,是海的顏色──所以是神奈川。」萩原和松田的家鄉在神奈川與東京交界處,但說到海,就要往神奈川縣走。
「降谷在那有安全屋吧,報上地址。」聽見男孩報上位置,松田抬腳更用力踩下油門,流漏一絲瘋狂神色:「飆車這事應該交給萩才對,坐穩諸伏。」時速指標快速攀升,抵達危險邊緣。
「如果我被發現,那ゼロ呢?ゼロ現在安全嘛!」雙手緊抓安全帶,報完安全屋地點的景光終於喘口氣想到這問題:「班長呢?萩原呢?這陣子照顧我、與我有所接觸的大家呢?」
「班長和萩會待在警視廳,這幾天都不會離開。」他下班前確認三人都收到相同的簡訊時,已經討論完畢了。由松田來找諸伏、通知阿笠博士帶灰原哀出門不要在家,剩餘兩人不要踏出景視聽一步。
博士以熱心照顧孩子聞名街坊,多照顧安室光不會立刻令人起疑心,要博士帶女孩出門是以防萬一不要正面迎上,老人家想帶小孫女出門散心有何錯。至於兩位朋友……黑暗組織不至於喪心病狂到攻擊警察機關。
「我是安室光……ゼロ會被懷疑。」明亮的海藍貓眼蒙上一層驚駭,他喃喃:「如果組織想到要找我,肯定也會找ゼロ,那他要用什麼理由解釋把我留在身邊、甚至稱作弟弟?」一位與被發現臥底身分的蘇格蘭相像的小孩,不就是在對組織照告說「我也是臥底」嘛!
「我也不清楚――」咬牙回應男孩濃厚擔憂,松田硬是憋住嘆氣與想抽菸緩解焦慮的手,更加用力抓緊方向盤:「他一定有方法的……說不定組織還沒想到這一層,或是他有鋪成其他藉口蒙騙組織,我們只能相信他。」他們都不知道降谷零事先部屬哪些棋、執行到哪一步,只能相信對方、依照現有的指示行動。
松田眼角撇到景光的貓耳與雙尾冒出蠢蠢擺動,連忙說:「怎麼冒出來,過這座橋就要到神奈川了。」他只能先想辦法安撫住孩子。
深深吸口氣,景光闔起眼雙手按上頭頂的貓耳,用殘忍的力道硬壓回去。他開始思考這時能用上的法術,定位……先找ゼロ在哪裡?
還是先窺看米花町的方向,組織人馬是否有到阿笠博士家附近?
下一秒傳來劇烈的碰撞聲。前方一輛高速行駛的轎車猛然打滑,失控撞向另一車道的通行車輛,松田猛力轉動方向盤,馬自達擦邊閃過相撞在一塊的汽車,繼續往前疾駛。
但後方來車就沒有那麼幸運了,劇烈的碰撞聲響徹大橋,數十台車子撞在一起,後方來得及剎車的汽車鳴響喇叭,各種聲響混雜,刺痛景光雙耳。
松田嚥了口水,放下心中的擔憂繼續踩油門。交通隊的同僚們會趕來處理這起連環車禍,而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帶著諸伏盡快抵達安全屋……
車身猛烈顛簸、行駛不再平順,似乎有什麼打破四輪流暢的前進。松田當機立斷的放開油門改踩剎車、奮力轉動方向盤,並手速飛快解開附駕小孩的安全帶、一把拽過景光轉身護住。
馬自達車輪在地面劃出鮮明的剎車線,車頭劇烈撞上大橋護欄,幸而松田有提前踩剎車減緩速度,劇烈變形的車頭卡在撞凹的護欄間,車身沒有衝破防護墜入河裡。
車前蓋緩緩冒出黑煙,汽油一滴、一滴在看不見的地方滴落。
景光頭暈目眩,稍早一切發生太突然,他忍下想吐的衝動嗅嗅空氣,聞到濃厚的血腥味。
他想起身卻動不了,似乎有什麼壓住自己左半身體,是車子變形讓自己無法掙脫嗎……他睜開眼,對上松田緊蹙眉、充滿痛苦的臉。
「松田、松田醒醒。」男孩舉起右掌奮力拍打好友的側臉,想維持對方的意識。可以感到濕黏溫熱的液體緩緩浸濕自己的左衣袖,景光不敢用力推動松田的身體,怕讓對方傷勢更嚴重,只能盡力叫喊,隨後開始翻對方全身上下的口袋。
「不用了……」察覺自己護在身下的小孩粗魯翻找口袋,松田吃力撐開蔚藍的眼,雙眸視線無法聚焦、他疼得嘶嘶抽氣,啞著嗓音說:「別找、我沒事。」
「這不叫沒事!」男孩尖叫,感覺自己的短褲也逐漸被血液浸濕。他加快速度翻找,挖出一串鑰匙、一支打火機、一盒菸……還有一本警察手冊。
景光抖著手翻開警察手冊,從夾層內掏出一條燦金的手繩。
「我怕會爆炸……」力道輕微的推推男孩,松田奄奄一息,細聲呢喃:「你先下車。」
「松田、松田陣平。」景光又喊了兩聲,大人沒有再給出回應、一張臉死白。他咬牙把男人沉重的身軀推開,自己先鑽出來後抬腳踹向車門,打開一條通往外界的道路。
撐起松田,景光半拉半扛的把男人扛下車,來到汽車與護欄間的一處空地。遠遠看,兩人的身影被馬自達完全擋住。
小貓又深吸口氣,抖著手把手繩放上松田胸口,大妖狐儲蓄的妖力立刻傾洩而出,緩緩治療手繩持有者重傷的身軀。景光下意識抹把臉,此刻才發現自己半邊身軀都是鮮血,原本水藍色的上衣染成妖艷的深紫,濕黏黏的糊在身上。
這絕對不是沒事而已,景光沉著臉想。他清楚ゼロ在手繩中下了限制,只有在危及持有者的性命才會啟動,現在松田的手繩發動如此迅速,代表對方在生死徘徊之際。
捲髮警官的臉逐漸紅潤、恢復生氣不再氣息奄奄,回到正常成年人應有的沉穩呼吸。景光鬆了口氣,卻隱約發現一件事。
這一閃而過的念頭在腦中放大、放大、再放大,完全侵占思緒,無法忽略。
他應該也有一條ゼロ給的手繩,也是戴在左手腕上。貓又男孩茫然地舉起手,海藍貓眸對上被浸滿血漬的燦金手繩,手繩尾端垂著一粒白如玉的圓珠。
如果他戴著手繩、帶著ゼロ贈予的一條命,那自己怎麼……還會死掉?

細微的腳步聲響起,感受到銳利危險的景光反手抽出一張符紙、擋在仍昏迷的松田身前,瞪向危險來源。
幼童臉龐嚴肅無比、圓潤朝氣的海藍貓眼硬生生瞪出豹子凶狠的氣勢,看得臉上有蝴蝶刺青的女人後背發毛,將狙擊槍單手扛住,搓搓前臂嚷嚷:「波本,這小鬼太詭異了,不愧是你養大的。」
「我當作是讚美,香緹。」熟悉的嗓音說出絲滑危險的氛圍,金髮男人緩慢走來,睨了一眼渾身警惕的男孩。而香緹嘖嘖稱奇,嚷嚷:「有夠像蘇格蘭,這是那傢伙的私生子吧。」
「波本,你該不會和蘇格蘭有一腿。」香緹挑釁的比劃下流手勢:「連對方小孩都幫忙養,嘖嘖,這用情有夠深──」
「香緹,你嚇到光了。」毫不留情地瞪女狙擊手一眼打斷對方的發言,波本迅速將小孩反常的表情推到對方肅殺的氣場,接著揚起安室透的笑容、蹲下身朝景光伸出手:「光,哥哥來接你了。」
「車禍很可怕吧,沒事了。」
黑髮男孩雙眸泛淚、抽噎幾聲後發出洪亮的哭聲,撒腿奔向波本,邊跑邊喊:「嗚嗚嗚透哥哥,警察大哥哥死掉了。」
香緹看向一條鮮明的血漬拖曳痕跡,從車內延伸到車外捲髮警察橫躺的位置,忍不住撇撇嘴嘲諷道:「這出血量準死透,剛好不用處理。」
男孩一把抱住熟悉的大人,將半張臉埋在對方懷中,怯生生的望向香緹,小孩如幼鹿的純潔觀望引發女人反感,惡狠狠地說:「看什麼看,小鬼。」
下一秒,景光雙眸轉為海藍獸瞳,張口說:「ねんねこ ねんねこ ねんねこよ」這次他連唱都不唱,直接快速俐落地說出口。
小貓又的憤怒疊加恐懼,從言靈跳升至咒言。香緹眼一闔,身軀應聲倒下。
降谷零晃晃身體放開景光,掏出手銬將香緹向後銬起並聯繫風見來處理後續。臥底黑暗組織的搜查官清楚對方接下來行程,很好偽裝與解釋人不見蹤影的理由。
況且,明天就要執行聯合搜查行動了。
「ゼロ,」景光終於喊出大妖狐的本名,他望著對方灰頭土臉又憔悴疲倦的神色,還是鼓起勇氣詢問:「我是怎麼死掉的?」
上前檢查松田的生命體徵,降谷零鬆口氣、拾起黯淡毫無光澤的手繩,一縷微風吹來、手繩化為灰燼,背對著男孩才說:「這麼突然,為什麼想知道。」
「手繩。」景光肯定的說:「ゼロ給我的手繩我一定會帶,但卻沒有發揮作用,為什麼。」
降谷零嘆口氣,轉身看向左半身軀染血的小孩。一瞬間兩到身影疊合在一起,藍紫的眼眸倒映出天臺上一樣半側身體染血的戀人,哆嗦、緩慢的說:「你是自殺而死的,景光。」
接近氣音的含糊話語難以辨識,景光緩緩瞪大眼、冒出的雙尾不知不覺纏上自己的小腿,腦海迴盪零終於肯說出的真相。
大妖狐抱住向前倒下的小貓又,景光的身軀在他懷中一下是貓又、一下是孩童,不停變化身形,唯獨姿勢是雙手緊緊抱頭,承受過於龐大的記憶回攏。
小貓又渾身顫抖,父母在眼前被殺害、說不出話的驚惶、見到那一頭燦爛金髮的男孩……二十多年的人生在眼前如雪花快速飄過,最後定格在天臺那瞬間。
懊悔、恐懼、不甘心、硝煙味、貫穿胸膛的疼痛,還有大片飛濺的豔紅──
好痛啊……胸口好痛。
ゆりかごのうたを かなりやがうたうよ
ねんねこ ねんねこ ねんねこよ
驚恐啜泣的海藍貓眼追尋歌聲、對上低頭輕哼歌謠的藍紫眼眸,大妖狐漂亮的眼充滿耐心、抱緊小貓又隨著旋律、輕輕搖了搖。
ゆりかごの上に びわの実がゆれるよ
ねんねこ ねんねこ ねんねこよ
小孩的身軀緩慢停下顫抖、眼皮逐漸沉重起來。景光喘著氣,想要要隨著歌聲睡去,他自下午起提心吊膽,恐慌、焦慮又害怕,現在最喜歡的人溫和唱起搖籃曲,只想好好睡著……
ゆりかごのつなを  木ねずみがゆするよ
ねんねこ ねんねこ ねんねこよ
可是好像哪裡不對……景光吃力抬起痠軟的手,孩童軟綿綿的掌心抵上唇瓣一開一闔哼唱搖籃曲的大人,想施力摀住。
不對勁、不可以這樣、ゼロ太狡猾了。我不能這樣睡著,會――
ゆりかごの 夢に  黄色い月がかかるよ
ねんねこ ねんねこ ねんねこよ
景光眼皮輕顫、最終隨著歌聲闔上眼,陷入深深的睡眠。
確認孩童熟睡的大妖狐滿臉憐愛撫摸小貓又的臉頰,撥開瀏海落下一吻,喃喃:「別怕,睡吧。醒來後我會處理好一切的。」


天陽的話:
這一段我寫了兩次……為什麼呢?因為我寫完存檔後去洗澡,出來發現竟然沒存到!!(崩潰)
降谷.以小貓又能力使招的.零,真的很狡猾,不愧是狐狸(咦?)
還是老樣子的印量調查連結,實體書這邊有特別將段落切出一部分作設計,我很滿意。還有楓林館的預購連結,海外的朋友可以選這

本文最後由 天陽 於 2024-4-19 17:0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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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原作者| 天陽 發表於 2024-5-2 20:5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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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章 雨過天晴

「婆婆,我能介入現世多少呢?」垂頭隔著手機低聲詢問,小三花貓又四肢站穩身軀、雙尾不自覺的纏上身軀,繞上一圈又一圈:「ゼロ是警界與妖怪合作才有合法身分來到現世,所以不能隨意動用妖力……」大妖狐來到現世前,立誓答應六十年條約。
他會以人類小孩的身分長大、從警,並擔任人類與妖怪之間的橋樑,只要在現世發生任何妖怪攻擊、產生的衝突,大妖狐都要協助。在這之餘,他不能隨意使用妖力干預現世的一切,凝聚力量與用壽命為代價製作的四條手繩已是極限,是上頭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放縱與寬容。
要讓九尾妖狐心甘情願替人類奔波,總得押上足夠的「籌碼」,才不會讓愛子心切的神祇動怒或妖狐甩手掌櫃跑回他界。當然,零不是不負責任的人,答應的事情就會做完,只是景光想知道,像他這樣的情形……
小貓又能用多少力量,才不會引來更多麻煩事,讓大妖狐更為難。
低啞憐愛的嗓音呵呵笑,遠在鬼市的貓僧握著話筒、垂眸看向遠方,似乎看見在現世友人家的小小三花貓。年邁長者慈愛的反問:「婆婆說你不能介入,你就不介入嗎?」
景光雙耳壓平、蹙眉著天人交戰,半晌,非常老實地說:「還是會介入。」他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好友、照顧他的人與血親出事。
「那你就去做吧。」得到孩子堅定回覆的貓僧笑得慈眉善目,悠悠說出解釋:「與你有因緣、與諸伏景光有緣分的,都可以介入。」
「畢竟──貓咪以任性出名,不是嗎?」


第一位發現景光醒來的,是守在受傷幼馴染與男孩身旁的萩原研二。垂著頭打嗑睡的半長髮友人聽見細微騷動、昏昏欲睡的紫眸望向音源,看見坐起身的黑髮男孩,瞬間嚇醒。
「小、小諸伏!你醒來了。」萩原結結巴巴地問,手探向小孩額頭測量溫度,又摸摸自己的額頭,嘀咕:「體溫正常……我沒發燒照理不會看眼花啊?」
男孩又氣又好笑喊:「萩原,你不量松田的體溫,量我的做什麼。」
「小陣平受傷,現在體溫過低很正常。」一回應完好友打趣的話,萩原瞇起眼停頓,而後敏銳緩慢地說:「現在是我認識的小諸伏嗎?」
「萩原說的是光君還是諸伏君。」俏皮地眨眼,諸伏噗哧一笑揭開謎底:「好久不見,萩原。」
「哇──是真的有記憶的小諸伏。」萩原傾身送上大擁抱:「歡迎回來,還記得你在運動會上設計的班旗圖案嗎?」
「櫻花。」乾脆俐落說出答案,男孩抬起短短的胳膊回抱友人,立刻詢問:「現在幾號?」
萩原報上日期,嘆口氣:「小降谷不聽勸,聯合搜查行動現在已經開始了……」
「我會追上。」男孩套上床邊的外衣、跳下床鋪。恰巧房門從外面打開了,拎著三盒便當的伊達航嘴叼牙籤、看向本該兩天後清醒的友人,不以為意的搔搔臉頰,打招呼:「呦諸伏,睡得如何?」
「很飽,有點太飽了。」貓眼男孩燦笑,細看笑容中可以品出幾分腹黑:「這裡是安全屋吧。」平平無奇的室內裝潢與空間格局,但諸伏能從中看見一絲降谷的手筆與習慣。
「沒錯,」把便當遞給萩原,伊達再次掏出車鑰匙:「走嗎?」
「走。」諸伏堅定邁開步伐跟上。不必多說第二句話,他們了然彼此的想法而行動,留下照顧松田的萩原認真送上祝福:「路上小心,班長、小諸伏。」
一踏出屋子,諸伏看見漆黑如墨的深夜,他清楚此時此刻聯合搜查行動已展開,各國菁英探員、搜查官投入部屬,一步步收攏網口,欲將黑暗組織一網打盡。
而臥底其中的降谷零,是關鍵。
一台國產黑色轎車駛出、按鳴喇叭提醒男孩上車。諸伏拉開車門坐上副駕駛座,對開車的伊達說:「這台是?」
「降谷讓風見準備的。」車子駛離住宅區,伊達沒有駛向前幾日發生連環車禍的大橋,而是迂迴的繞行市區道路。魁梧的男人仍叼著牙籤,努努嘴示意後座:「還有赤井轉交給你的物品。」
諸伏往後一看,後座座椅上擱著一個大提琴包。他笑了,對伊達說:「謝謝你們,不需要開太近,到東京都近郊就可以了。」
「你怎麼去?」老班長忍不住多問一句。這真的怪不得伊達,每位友人有各自堅持與執拗的地方,他沒辦法不多操心點。
男孩可愛的交疊雙手比出小鳥手勢,朗聲道:「飛過去。」香緹敢遠距離狙擊大橋上的他們,自己就敢用飛的過去狙擊他們。
「……我記得你是貓又,而不是天狗。」
「做得到。」更成熟、充滿自信的嗓音和煦說,伊達轉頭,不必低頭就看見友人成年後的樣貌。下巴蓄有鬍渣的藍眸青年溫和重複:「可以飛起來,我做得到。」
車子駛離神奈川縣、來到東京近郊。伊達揚起笑容、停下車子,看著伸手去後座勾大提琴包的諸伏:「那就去吧,諸伏,把這一切都解決。」
「當然。」揹好狙擊槍,諸伏景光說:「回頭見,班長。」下一秒,人影融入漆黑的夜色中。
伊達無奈一笑,感慨自己要操心這群同期多久,每次都被娜塔莉打趣笑說提早當爸……他轉動方向盤,準備回到安全屋吃遲來的晚餐。說不定松田已經醒來,可以三人一起好好吃一頓飯。
滴答,細微的落雨聲響起。擋風玻璃上畫出一條又一條的雨絲。
下雨了,是今年入冬、寒冷的冬季陣雨。

寒風颯颯刮過雙頰、帶走溫度,飛在半空中的諸伏景光瞇起海藍的眸、雨水未浸濕衣服長褲,他俯視夜晚城市的點點燈火,判斷目前位置與適合的狙擊點。多虧赤井與ゼロ告訴自己聯合搜查會議的內容,他知道組織的據點與周遭同僚的部屬,現在則是要看雙方角力與ゼロ能否把人誘導至陷阱,一網打盡。
但琴酒更有可能下令兵分多路,他現在要做的是讓四散的組織成員走向同一地方。
傾身飛往一棟高樓某戶的陽台,他刻意發出聲響、落在趴臥於欄杆後等待最好射擊瞬間的探員身旁。綠眸男人渾身一抖,看過來的視線鋒利且肅殺,卻又在看清不速之客是誰後,轉為詫異。
「蘇格蘭,你……」赤井披著防水大衣、看向穿著鼠灰色外套、熟悉的貓眼男人,立刻掏出手槍把槍口對準他:「你唱了什麼歌?」
「カントリー・ロード」毫不遲疑地報上幾星期前在樓梯間唱過的歌,諸伏看著赤井鬆一口氣放下手槍,心中倒也沒有生氣的想法。畢竟組織內有一位易容高手,誰都須提防來者身分是真是假。
他走到赤井身邊放下琴包,掏出狙擊槍的零件俐落組裝,感嘆:「好久沒碰了,希望手感還在。」
赤井哼笑趴回自己的狙擊槍,回到原本查看狙擊鏡的姿勢,調侃:「你可和我不相上下,當時想組織出了這麼個狙擊天才、性格還不錯,如果逮捕成功、願意認罪投誠,真想挖回FBI。」
「這話最好別讓ゼロ聽到,」諸伏悶笑,架好槍枝熟練趴臥在地:「他會與你死槓,發誓老死不相往來。」
「腦中有畫面了。」注意目標內的建築物動靜,赤井沉默半晌,傳達:「上頭有下狙擊令。」
「我知道了。」呼出一口白霧,諸伏調整姿勢守株待兔、卻發現赤井拉來第二件防水大衣,扔到他背上:「披著。」
「謝謝你,萊伊。」
「我叫赤井秀一,任職FBI。」
「我是諸伏景光,是警視廳公安部的臥底搜查官。」
「多多指教,諸伏。」
「彼此彼此,赤井。」
暌違多年的自我介紹讓兩人相視一笑、而後各自將注意力放回狙擊鏡,等待烽火燃起的瞬間。
然後,細微槍響迴盪寂靜的黑夜。注視鏡頭內吶喊的同僚、抵抗的組織成員,鮮血、暴力、吆喝、抓捕,透過小小的圓框視野被看見。諸伏緩緩吐氣,搭在外圍的食指扣上板機──
震耳欲聾的槍聲被雨水掩蓋,化作一聲不引人注意的物品落的聲。狙擊槍狹長的子彈呼嘯而出,自遠方命中一位欲偷襲公安警察的組織成員,那人頹然倒地,立刻讓所有人意識到──有狙擊手在掩護警方人員。
這一事實讓黑暗組織的人馬亂成一團,較狠辣的人判斷出狙擊手是警方而不是己方人手後,拽起他人作為擋箭牌,開始各自從不同方向撤退、躲避入掩體內。
狙擊手能做的僅一開始奇襲與一發斃命,後續要倚靠不停移動來避免自己被反追蹤與追蹤他人。很清楚這一結果的諸伏與赤井快速拆解狙擊槍、收納與準備轉移陣地。赤井一邊連絡接應的同事,一邊打暗號詢問諸伏是否要一起,卻換來對方搖頭拒絕。
「我要去幫ゼロ,」一把揹起琴袋,諸伏腳底離地、漂浮在半空,溫聲向赤井說明:「他受限約定綁手綁腳,我去幫他一把。」貓咪是最任性的,而其中能成為妖貓的,更是任性中的任性。諸伏笑瞇上挑的貓眼,不同於孩提時的稚氣,更多了分難以言喻的危險與令人堤防的氣息。
赤井則摸出一把手槍拋給諸伏,接到槍枝後諸伏習慣性地退出彈匣檢查,裡面的子彈是裝滿,他望向綠眸探員等待解釋,而對方挑眉點出核心:「障眼法,多少偽裝一下奇特的法術作用。」
「謝謝,」把手槍收進上衣內袋,諸伏揮揮手:「小心。」
「你也是。」
道別狙擊手,諸伏景光又漂浮於夜空之上,下意識地捕捉熟悉的妖狐妖力,半晌,他什麼話都不說,樣貌驟然轉變。
小巧的三花貓耳從墨黑髮絲間冒出、細長的三花雙尾也自在的在後背擺動、晶亮的海藍雙眸同步轉換回狹長的獸瞳,深褐色妖力在諸伏景光身側燃起,越演越烈,化為詭譎邪媚的妖火。
諸伏哼哼兩聲,空氣扭曲、折射出另一番畫面,是幻術、逐步爐火純青的幻術,可以影響現實。
かごめ かごめ
籠の中の鳥は いついつ出やる
鳥鳴聲突兀響起,溶入雨中、融入成年男子用低啞嗓音輕唱童謠的歌聲中,雨絲細密自天際落下,遠看形成一個薄而透明的簾幕。
坐鎮某一處指揮部的黑田瞇起單隻眼望向窗外,似乎從雨水中看出什麼端倪,他下令:「過多久?」
「報告,已失聯四十八小時,請問下令修改計畫嗎?」
「繼續照原計畫行動,有人出手協助了。」

夜明けの晚に 鶴と龜が滑った
溶入雨水中的幻術沾濕天空之下,四處竄逃躲避追捕的組織人員;打溼奮力追捕組織、無所畏懼的聯合搜查人員。雨露均霑的讓所有人沐浴在這場大雨中,悄然無聲被幻術影響。
緩慢的,黑暗組織成員在逃跑中浮現一個念頭──匯聚、聚集到幾日前聽過的組織於東京的第二根據地,先躲到那裡,之後再想怎麼辦。

後ろの正面だあれ?
貓又男人緊閉雙眼,浮於天際之下、土地之上,緩慢將童謠最後一句歌詞唱完。幻術成立的嗡嗡聲響環繞耳畔,面露倦怠的諸伏喘口氣、觀察大樓屋房間行走的小小人影,又深吸口氣繼續第二輪。

かごめ かごめ
籠の中の鳥は いついつ出やる……


「大哥,被條子攻破的第一據點人員四處逃竄,有部分正朝第二據點前來。」戴著墨鏡的魁梧男人小心翼翼地向面色不善的銀髮男人報告,聲音越來越小:「請問我們要轉移陣地,先離開東京……」
砰!被拳頭槌響的桌面物品應聲彈起,嘩啦嘩啦散落回桌面、地面,組織第一殺手氣得面容扭曲、咬牙切齒的回應:「把門鎖死不讓任何人進來,一群白癡!」此時的逃跑有如在黑夜中舉著一束火把奔逃,只差沒吆喝幾聲告訴警方人員他們的據點在哪裡。
「立刻離開此地,不必通知所有研究人員,」琴酒下令,環視一圈屋內持有代號的成員:「被我發現誰是老鼠──」
「琴酒,香緹還沒回來。」揹著狙擊槍的柯倫開口:「她不知道我們轉移據點,如果直接來這和條子正面撞上……」
「柯倫,香緹任務結束後跑哪逍遙又不是第一次了。」倚在牆邊的波本皮笑肉不笑:「現在沒人管得了她,更何況她斷訊後警方就開始大動作追捕我們,不是很奇怪嗎?」
「波本,別含沙射影。」柯倫仍話語平穩,但不悅感倍增:「說奇怪你也是,有人看到你身旁帶的小孩長得和蘇格蘭一模一樣,大家都知道蘇格蘭是臥底,作為臥底的交換條件,其家人一定會被嚴密保護。能被你帶在身邊……不就證實你是老鼠嗎?」
冰冷鋒利的眼眸掃過來,下一秒所有人都動了,琴酒與伏特加將槍口轉向波本,而波本則將槍口對向柯倫,唯獨站最遠的貝爾摩德一與不發,嚴肅觀望幹部間的大型內鬨,幽幽道:「與其內鬨,不如想想怎麼躲避警方的追捕。」
「閉嘴,貝爾摩德。」琴酒宛如氣瘋的把槍口對向金髮女人,狠戾的做出決定:「波本跟我走,如果你是老鼠……肯定不會放過這大好機會,對吧。」
「我可沒那麼蠢,琴酒。」波本聳肩,故作輕鬆道:「如果我是老鼠,會選擇緊追在後,但不會賭上自己的命。與其死咬,不如讓獵物自以為逃過一劫再抓捕,不是更有效率嘛。」
空氣沉重的環繞室內,過了一會,琴酒收回槍下令:「各自走,但波本與我一起。」
「大哥!」伏特加抗議:「我呢?我也要跟大哥一塊……」
「我說,各自.走各自的.除了波本!」咬緊牙根將稍早的話陰狠的重複一次,琴酒狠瞪一向忠誠聽話的伏特加:「哪個字聽不懂。」
伏特加懨懨的點頭,各自從建築物後方的暗道離去,原本要走在琴酒後頭的波本則被銀髮殺手一聲命令走到幾步遠的前方,作為探路偵測人員。
降谷零清楚第二據點附近所有的聯合搜查員部屬與搜索範圍,他帶著琴酒繞過一組、兩組,卻躲不掉未照原定路線巡守的第三組人員。兩人一組的公安搜查官一發現渾身殺氣的琴酒與波本,立刻欲攔下兩人。很幸運的,他們不知道潛伏進組織的臥底搜查官正是眼前的金髮男人,可以不漏任何破綻喝斥;很不幸的,他們遇上的是琴酒,渾身正氣的兩人不需自曝身分,便被知曉是警方人馬。
波本毫不猶豫地搶先一步舉槍,瞄準兩位搜查官的小腿便是一人一槍,裝有消音器的槍聲被降至最低。他揚起輕鬆愜意的笑容裝作沒事的轉頭朝琴酒說:「廢掉行動就好,殺掉就真的會被通緝到──」
毫不掩飾的槍聲響起,一發子彈擦過波本黝黑的臉頰、命中身後的搜查官,吃痛的悶哼聲從後方傳來,接著是頹然倒地的沉重。
一抹毛茸茸的物體悄悄蹭過降谷零捶在身側的左手小指,暖呼呼又毛絨。
「波本,別婦人心腸。」槍聲又響起,第二次倒地聲傳來,還有遠方奔來的凌亂腳步聲。琴酒啞聲說:「殺雪莉時不就很乾脆俐落嗎?」
抬手擦拭臉頰拉出的血痕,波本低聲呵呵笑,藍紫眼瞳黯淡,冰冷的說:「是喔,感謝提醒。」
兩人不說第二句話便繼續前進,走在前方的波本眼眸深處沉澱著一抹亮光,他在奔走途中微微仰望天際,勾起一抹淺淡的笑容。
左彎右拐離開據點,要拉長距離最好是有代步的汽車,但琴酒沒有折返開車的念頭,反而指使波本不停往前、走往臨海的一條道路。
海……有船接應嗎?波本想,卻不敢有任何舉動,只有沒握槍的左手彎曲、又握拳、放鬆。直到空氣中潮濕的雨水氣息混上淡淡的鹹味,兩人抵達海邊。大大小小的船隻停泊在港口,琴酒越過波本、大步奔向一艘停靠在最遠方的小漁船──
「琴酒,停……」
槍聲大響,不是波本手上的槍枝擊發子彈,而是一發來自後方的子彈命中金髮男人的右肩,鮮血噴湧而出、染紅白色襯衣與黑色的西裝背心、滴答滴答順著垂軟的右臂落得滿地。
「大哥,殺掉嗎?」身後,傳來伏特加的聲音,未收起的槍口仍冒出硝煙。
降谷零摀住右肩晃了晃身軀,思忖自己漏了哪些關鍵。琴酒下令各自走各自……藍紫的眸緩慢瞪大,他看向轉身的銀髮殺手,露出憤怒的神色:「你竟然有沒告訴我的暗號!作為組織內第一把交椅的人是這樣對待同僚?」
「可很值得。」悠哉折返,琴酒勾起冰冷的笑容,朝伏特加點頭。後者立刻拉近距離,一拳往降谷零招呼,兩人扭打之間,降谷零仍試圖朝琴酒質問:「你有什麼證據懷疑我是臥底?說啊!」
「誤殺一位蘇格蘭、誤殺那麼多夥伴,你才……」伏特加一個掃堂腿讓降谷失去平衡,他被伏特加抓住頭顱、狠狠往地面一撞,額角猛烈撞擊到沙地間埋藏的碎石子,一縷鮮血蜿蜒劃過側臉。
琴酒緩慢點燃一支菸、漫步走更靠近金髮男人,沙啞且瘋狂地說:「沒有證據。」
「什麼?」降谷瞠目結舌,琴酒心情似乎大好的抽一口菸,重複:「沒有,沒有實質證據。」
他的確沒有實質證據,安室透進出警視廳都是因意外攪和進命案、在執行組織必須的任務時意外被警方找到些小問題盤查,這些都很合理,組織的方針是不引起警方疑心最好,務必讓被抓到的可能性降至最低。但有些下意識的小習慣,是騙不了人的。
「直覺。」看著一向高深莫測、懷有許多秘密的金髮男人狼狽被壓制在地,琴酒現在的心情好很多:「婦人之仁,波本。不論是你、萊伊還是蘇格蘭都是如此。」再會偽裝、再讓手上沾滿更多鮮血,那群老鼠眼中始終有光──追逐光明的光、相信未來的光、信任他人的光。
真正的殺手、真正的組織成員,眼中是不會有光的。
琴酒抬手接過伏特加遞來的槍,槍口緩緩抵上波本的額頭,銀髮殺手揚起真心誠意的笑容,語調緩慢的道別:「再見囉,波本──」
砰──
血花飛濺,染紅降谷零黝黑的臉龐、沾染琴酒白皙的手腕,鮮血滴滴答答的蜿蜒落下、打溼漆黑的手槍。
又是一聲槍響,這次在地面的手槍被擊飛,噗通一聲落到海裡。琴酒摀住被子彈打穿的左手掌、順著彈道方向望去。
不知何時雨停了。琴酒在微微流漏光彩的天際、距離快六百碼的一處平房屋頂,看見一位站起身的修長人影。
那健壯挺拔的人,有一雙漂亮上挑且充滿光的海藍貓眼。身旁,還有另一位頭戴針織帽、有著翠綠眼眸的狙擊手,以標準姿勢趴臥在地,靜候擊殺命令。
同一時間,自四面八方蜂擁而出的聯合搜查官包圍這片海岸,手持擴音器站在最前方的風見大喊:「警方已包圍這塊區域,請立刻投降。」
包圍網一步步收攏,手中已沒有任何武器的琴酒與伏特加在經歷一番搏鬥與遠方狙擊手的聯合攻擊下被上銬逮捕。當所有警官注意力的轉移到兩位組織著名的代號幹部上,無暇被顧及的降谷灰頭土臉、瀕臨失血過多的緩緩坐起身,遠遠的,聽到呼喊聲。
天空的色彩快速變化,自黑轉深藍,如水彩般渲染開的淡光破開黑夜,逐漸讓光亮流淌整座城市。海面波光粼粼,受陽光眷顧而閃耀光彩。
叫喊聲越來越近、與破曉的曙光一同到來,金髮男人轉過頭,在逆光中看到相隔四年未能見到的挺拔身姿、聽見倍感懷念的聲音急促呼吸。
黑髮男人如風一般飛奔而來,卻在離自己的愛人幾尺遠的距離停下腳步,一雙藍眸上下掃視,乘載光與希望,也如同幼時兩人坐在陽光之下、舉著玻璃彈珠仰望,看見光折射出絢爛的色彩。
降谷零在諸伏景光眼中看見晴空,蔚藍且充滿朝氣的晴日,他望著愛人在充滿光亮的世界伸出手,緊握住自己下意識遞出的手。
「ゼロ。」千言萬語化作自幼呼喊到大的暱稱,諸伏景光一把拉起降谷零,便將人緊緊攬入懷抱。他慰嘆,在初升的晨曦中呢喃:「我回來了。」
降谷零笑著,回抱諸伏景光:「歡迎回來,ヒロ。」



天陽的話:
我竟然在愚人節寫完正文耶呵呵呵……大家愚人節快樂(?)(精神狀態詭異中)
全文後記放在實體印刷的新刊內,實體書一版、網路上也有一版。
還有三篇番外,番外只收錄實體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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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看~大大好厲害! 2024-5-2 2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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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原作者| 天陽 發表於 2024-5-2 21:0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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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路版)後記

  嗨嗨大家好我是天陽,
  誠如標題所示,這是網頁版後記,實體書的後記有寫創作發想過程,但網頁版沒有(平時連載的每章碎念就是網頁版後記的一部分了)。我只是想嚎個幾聲這本真的好──厚,書脊厚度可觀到我收到試印本時瞠目結舌,完全無法想起自己怎能寫出十萬字。

  全文網路公開,實體本有潤飾、修改字詞句與編排設計,故事劇情大方向會是一樣,但一點點點點點細微地方不太相同。(校稿錯字到想哭)

  故事中所使用的歌詞多為童謠,盡量因應劇情選擇相吻合可以發揮的歌曲,列表如下:

〈きらきら星〉小星星
〈ねこふんじゃった〉踩到貓咪了
〈通りゃんせ〉通行歌
〈カントリー・ロード〉鄉村小路帶我回家
〈揺籃のうた〉搖籃曲
〈かごめかごめ〉籠中鳥

  非常感謝Naka每次都替我畫好好看的封面……真的好好看好喜歡。
  之後有一篇來不及收錄本子但大綱時寫好草稿的番外〈皎潔明月〉會公布在網路上,謝謝大家。
本文最後由 天陽 於 2024-5-2 21:0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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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原作者| 天陽 發表於 7 天前
只看該作者

快問快答十題

一些來不及寫進文中的小靈感、小設定,會請降谷等人出來說話,偶爾由天陽來自問自答。
那就──開始!



Q:請問九尾妖狐降谷零的年齡?
大白先生:主人撿回零後,他睡了很久……正式誕生的時間大概是土方歲三退守至北海道、正與政府征戰的時候吧
萩原:小降谷一百多歲!是老爺爺呢
松田:土方歲三,你見過他嗎?
降谷:怎麼可能!我當時剛出生在京都。


Q:現在的諸伏景光要算幾歲?
婆婆:通常會看靈魂來計算年紀,景光還是孩子。
化貓爺爺:以妖怪的標準看,景光的確是幼兒。



Q:降谷零當時的願望,是詛咒還是心願?
嘿,這我來說明。這牽扯到日本文化中一個很特別的概念──「咒願同源」。不知各位有沒有看過《咒術迴戰》這部作品呢?其中就運用此概念,你許下的心願、說出口的話是強大的祝福,但也是一種綁住的「詛咒」,是一體兩面、端看你從什麼角度解讀。
也可以從「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來解讀」,都是要彰顯「言靈」的力量,所以話說出口要三思。(以上是個人理解後判斷得出的想法)


Q:景光去一趟貓僧家拜訪後,妖力運作有好轉嗎?
諸伏:有!超級神奇。
小童:婆婆的紅豆湯很厲害。



Q:為什麼景光的禱詞是童謠?
歌謠是民間文學概念中的一部份、包含在口傳文學內。一般來說民間文學涵蓋三大面向:傳說、故事、歌謠與俗諺……(打停,你不是在寫碩論)
總之,搭配言靈的概念,我把兩者結合在一起。
另一原因是──看小孩/小三花貓唱歌施展力量,不是超可愛嗎。
降谷、萩原:(瘋狂點頭贊同)



Q:降谷零在故事中唯一一次的禱詞有什麼含意?
飛鳥與歌 →很有畫面感
稻穗與夏日 →也是畫面感
秋收冬藏、五穀豐收、闔家平安 →稻荷神養大的小孩,自然與四季、種植相關



Q:在故事終章前,有多少人知道安室光=諸伏景光?
降谷零、風見、黑田理事官、萩原研二、松田陣平、伊達航、赤井秀一、灰原哀、阿笠博士、諸伏高明。
(某位小偵探完全不知情,為了保護他信奉的價值觀)




Q:為什麼諸伏高明沒出場?
想不到怎麼把故事舞台拉到長野……如果讓高明哥哥出場,字數會再多上一萬字起跳QAQ



Q:妖狐喜歡藍色?
我查到的資料。所以降谷小時候化形成人是穿藍底白色麻葉紋和服。
麻葉紋圖案給幼童穿,有希望孩子如麻葉般生命強韌、健康長大的含意。



Q:有時是妖狐、有時是狐妖,到底是哪個?
在我的設定中,不了解的人類會喊「狐妖」,而妖怪的他們會說「妖狐」。妖狐族、妖貓族都是不同種類的動物妖怪。
同理,松田說過一次「妖術」,但妖怪都會說自己施展的是「法術」。
本文最後由 天陽 於 2024-6-1 00:1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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