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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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Luxiem│LucaShu/Shuca] Sees the distant place [G](連載中 更新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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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星 發表於 2023-3-18 15:37:20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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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手黨💛遠洋做生意然後遇上咒術💜師的故事。

《01》


  Luca第一次穿上和服的時候是剛遠洋到日本做生意的那一天。對於日本傳統服飾充滿想像的他看到和服被整齊疊放在眼前時反而無從下手。只穿過西裝的他不能理解要怎麼把沒有拉鍊跟釦子的布料一層層的固定在自己的身上,他覺得自己像是披了一身的被單,試過數次後最終只能舉雙手投降招來招待的日本人來幫他把衣服穿上。他還記得對方既緊張又謹慎的幫自己把衣服一件件的穿戴好,過程中視線刻意避開身上誇張的紋身,他看見後半開玩笑的說出「你是少數幾個看過我這裡紋身圖案的人。」並指了指自己鮮少露出的部位,對方看起來有點訝異,不知道是聽不懂英文還是什麼的。
  Luca看著鏡中的自己,像極了穿著戲服的劇團演員。

  這裡的所有一切都很陌生,不管是衣服也好、食物也好、語言也好、甚至連商談的餐敘都是從拿著高腳杯遊走轉變成跪坐在軟墊上大眼瞪小眼,這裡的規則都是Luca所未接觸過的。坐在自己對面的人各個看起來都比Luca要年長,也一個比一個更想凸顯自己像是道上的大人物似的賣弄著奇怪的口音跟神經質的眼神,為了要把自己船上那一箱箱被封在紅酒木箱下面的東西從港口給運進黑市裡面,他覺得經歷這樣的過場像扮家家一樣的有意思。
  Luca一開始就注意到最遠處端坐著與自己年紀相仿的青年,他穿著得體,蓄著一頭黑色長髮,沉默、秀氣。看起來既不像是道上的人,也不太像善於社交的權貴,既不主動也不怯場,渾身上下散發著神秘又突兀的氣息很適合他所在的位置。
  Luca毫不客氣的盯著對方的臉猛瞧,直到對方與自己四目相對,他以為對方也會像是幫他更衣的那位招待一樣露出尷尬的表情而低下頭,結果反而招來對方俏皮得張大眼睛對他擠眉弄眼。
  搞什麼鬼!?
  Luca當場被逗笑了出來,當他意識到後便慌張地咳了幾聲掩蓋過去,刻意拿起酒杯看了周遭其他人幾眼,那位黑髮青年就在遠處對他露出搗蛋勝利般的笑容,並刻意學他也拿起了酒杯對他的失態敬酒。
  Luca向自己的身邊的下屬打聽了對方的來歷,得到了聽都沒聽過的頭銜,在這個國家特有的文化中宗教身份似乎佔有一定程度的政治影響。Luca擺了擺手,他對這些東西一點興趣都沒有,但若因為生意上有必要表現得好奇或是客氣有禮,那就有接觸的價值,但更多的意圖也許只是Luca產生了像是在大人群裡面找到年紀相仿玩伴一樣的單純。

  Shu Yamino
  咒術師?他不確定能不能這樣理解或是翻譯。
  他唯一慶幸的是他們之間沒有語言上的隔閡,Shu會英文,他們不需要在兩人間多安插一位翻譯。
  在大家喝高的時候兩人一起離開了充滿大叔酒臭的聚會,即使外頭的庭院也只是一片漆黑,他們還是在日式的山水庭園間緩慢的散步,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Luca想了一下,總不能直接說自己就是黑手黨,所以他用了一個在這個國家申請的身份自我介紹。

  「商人?主要是做什麼的?」Shu問。
  「洋貨。各式各樣的。你們有一些人很喜歡。」
  「走私嗎?」
  「也做。」

  Luca意識到自己似乎不適合再說更詳細的細節,所以他反過來問Shu咒術師的工作是什麼。Shu盡可能努力的簡單解釋工作的內容,但Luca看起來還是有點難以理解這個跟他文化中認知的魔法師或是占卜師有什麼區別,於是Shu提出了一個連自己都覺得有點大膽的邀請。他希望Luca能找時間直接去他宅邸作客,他會招待他,屆時也會讓他觀摩自己的工作狀況,Luca雖然也覺得唐突,但他最後還是笑著點頭答應了。

  想想其實沒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Shu其實也不明白,但是他在內心說服自己這沒什麼大不了,也許是Luca笑起來很親切?也許是自己沒什麼年紀相近的朋友?Luca不知何故讓他想起了在他鄉聚少離多的年幼弟弟。
  但Luca不是什麼好人,而他的客戶也不缺惡人。


  Luca再一次見到Shu是在宴會一個月後。
  他看著一個披著領巾、帽子,打扮低調過頭的女人跟Shu從和室一塊走了出來,他們小聲的交談,對方頻頻向Shu點頭道謝後便轉身快步離去。

  「又一個女人?」
  「又一個女人。」Shu說。
  「Pog。」Luca看著女人的背影遠去,不明所以。

  Shu的工作難以理解。
  雖然難以理解,但是Luca能看得出來進出Shu宅邸的客人大多是怎樣的人。
  達官政要的妻女吧?
  Luca其實不太清楚為什麼都是女性前來,所以他開玩笑的對Shu說日本的女性都愛占卜,而對方則是四兩撥千斤的回說沒有哪個國家的女性不愛占卜的。

  「她們喜歡你。」Luca笑著用手比劃著臉示意「你長得很好看。」
  「喔?!」Shu刻意驚呼出聲,順手為Luca添上新茶「我倒不覺得她們是喜歡我的臉。由女性來替自己家族的男性打探消息是比較方便又顧及臉面的做法而已。」

  Shu沒想隱瞞什麼。
  雖然也為他人占卜、施術、解咒,做些這個頭銜該做的本業,但更多的是在這些儀式性的過程中透過回答對方詢問的問題給予一些模糊、隱喻般的風聲消息,同時也藉由對方所提出的問題來蒐集現有的情報。Shu從對方提出的問題便可以知道對方現在的狀況是怎麼回事,他收集這些提問人的資料,然後再給予其他人從問題中所透露出來的情報作為交換。Shu接觸了各式各樣層面的人,上從政要權貴,下至庶民特種,Shu聆聽他們身分階層所帶來的問題,並給予他們所付出的金錢同等價值的回應,為她們提供消息、預測、或是建議,就如同檯面上的服務,占卜、施術、解咒一樣的意思。
  當然也有單純只是來尋求一些民俗上的法事,Shu也會盡本業之職的把這些儀式做完,聽取這些人的告解並安撫眼前的客人。Shu說沒有什麼魔法或是超能力之類的東西,有的只是暗示、共時性跟藥物而已。
  在這所宅邸,所有人都維持著奇妙的平衡,大家都知道Shu提供著什麼,所以沒有人真的找他麻煩。畢竟他知道的太多了。


  「所以如果有客人來問身體健康方面的問題,我會很坦白的建議她們去就醫。」
  「有什麼健康問題是不能直接去醫院要選擇來這邊說的?」
  「會讓人不好意思說出來的身體狀況意外的多呢。」
  「讓女性來說嗎?」

  喔!Luca!

  Shu瞪大了眼,聽到Luca單純的提問後幾乎笑彎了腰。Luca不知道他的笑點是什麼,但是看到對方笑得喘不過氣來的模樣反而讓Luca覺得這才比較好笑。
  他突然非常想要體驗一下那些從和室走出來,看起來一臉神清氣爽的女人們跟Shu在裡面都經歷了些什麼,所以他想都沒想就問了Shu是否也可以為他占卜?Shu看了Luca一眼好像想問些什麼,但接著他只是露出饒有興致的表情。

  「我不為無目的人占卜的,Luca。」Shu搖搖頭「你得給我一些你想占卜的理由才行。」

  Luca張著嘴想擠出一些鬼扯蛋的理由,但沒有一個是能讓Shu答應為他占卜的。
  他沒有什麼想知道的。也沒有什麼不能透過自己手腕去知道的。
  所以Luca氣餒地垂下頭,結果又惹來Shu一陣笑跟毫不誠懇地安慰。
  有機會的、有機會的,Luca。

  Luca盯著桌上Shu給自己添上的茶,他還是覺得那些女人是喜歡Shu的臉。
  可能還有聲音吧。
本文最後由 糖星 於 2023-7-27 14:5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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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糖星 發表於 2023-3-18 15:38:45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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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02》


  眼前被裝箱的各式各樣洋貨,有復古的唱片機、作工精細的懷錶、不適合日本茶點文化的杯盤,味道難以言喻的雪茄、不同風情的香水跟脂粉,Luca在倉庫掃了一眼,他覺得好像每個都可以帶給Shu,他也覺得Shu會禮貌的收下,但實際上他並不知道對方到底對什麼感興趣,於是他最後選擇了自己母國自豪的葡萄酒跟甜點盒帶去給Shu當見面禮,也許兩人能一同享用。
  如同Luca所猜測的,Shu非常客氣禮貌的收下了,並且拿了出兩個一點都不適合的茶杯去裝了葡萄酒(不知何故他覺得Shu是故意這麼做的),對方拿起茶杯喝著酒,用纖細的指尖捏著鐵盒裡面的餅乾,在咬下的瞬間Shu瞇起了雙眼,一臉享受。
  Luca拿著茶杯看著對方的指尖在餅乾盒上遊走,他其實想不出來Shu這樣的人會喜歡什麼?
  Luca覺得自己也許對Shu感興趣的原因就是因為猜不到對方心裡在想什麼。雖然相處時間不算長,但總會感覺到自己像是被Shu給玩弄於股掌間,這種人際模式對Luca來說很陌生,在家族裡沒有人會這樣跟他相處,所以每當自己產生了類似被戲耍的感覺時,便會緊咬著Shu某些失誤不放好讓自己找回一點控制感。每當Luca表現出不想居於下風時,Shu也會半哄半就如同哄小孩般的遷就他一些無傷大雅的任性。
  說也奇怪,Luca一點都不討厭Shu這樣對他。
  他甚至產生一種如果自己有個聰明又溫柔的兄長,也許就是像Shu這樣既會玩弄自己但又寵愛自己的錯覺。雖然Luca並沒有兄弟。

  Shu把餅乾盒蓋上,看起來吃得心滿意足的樣子,作為答謝Shu問了Luca有沒有想要的東西。
  Luca盯著Shu頸邊的和服領子,他突然覺得那角度與衣服的空隙非常好看,所以他告訴Shu他想要一件和服。Shu想了一下說也許可以一起外出去訂做一件給他,但Luca以和服價格昂貴,超出他的葡萄酒跟餅乾盒的價值所以他不需要訂做的。
  「這就傷腦筋了......」Shu提到自己衣櫃裡確實有幾件全新未穿過的和服,但拿來送人好像不妥。
  「沒關係的!如果Shu不介意的話就穿你沒穿過的吧!」


  外頭的夕陽從被推開的紙門縫間穿透進了和室的榻榻米上,Luca看著斜陽打在了正在翻箱倒櫃的Shu腳邊,他覺得這裡可能也不是Shu就寢的房間,他搞不太懂日本房子的設計。對方拿出了幾件被用收納袋好好保存的和服出來,Shu解釋自己其實不怎麼特別打扮,有些布料的花色他覺得不太好意思穿就收在衣櫃裡頭了。  

        「為什麼會不好意思穿?這花色看起來很Pog!」
  「啊!那是浴衣喔。」

  Luca選了一個紺色並有著誇張波紋的浴衣,Shu忍不住笑了出來,看著對方選了一個很適合自己性格氣質的花色,即使是異國的衣服穿在Luca身上一點也不奇怪,反正金髮的洋人本身就已經氣質群壓全場了,根本不差那點花俏的衣服。Shu見Luca高調的眼光後又陸陸續續翻出了幾件,有些甚至根本連包裝都沒拆過,Luca選的花色一件比一件誇張,逗得Shu笑得合不攏嘴。Shu喜歡低調、深色、樸素的衣服,如果沒有人特別來訪,他甚至會穿得非常簡樸輕便就外出,這些作為贈禮的衣服多半是從不了解Shu是怎樣的人客戶或是遠親那收到的,衣服的價值在於標價上的數字,那反映他們的心意大過了實際用途。
  Shu從不穿它們。
  但他會收下,那是他應得的。

  「你這樣好像被進貢一樣。」Luca開玩笑的說。
  「差不多吧。」

  聽了Shu說明這些衣服的來頭後,他覺得眼前看起來充滿教養的纖細男人像是被污泥堆的養份給供養出來的鮮花一般,在爛泥中顯得既高雅又純潔、不可觸碰。
  只有他是無瑕的。Luca覺得這樣很好,跟他很像。
  潔白、被敬獻、被供養、畏懼、令人臣服。

  這樣很好。



  腰帶是Shu選的。
  他拿著衣服在Luca身上比了一下,選了一條淺色帶有直條紋的腰帶。他們在衣服堆裡挑得歡樂,Shu突然想起自己的母親以前好像也曾經在小孩的衣服堆裡面幫自己打扮的印象,他說他現在好像能體會母親當時幫小孩換衣服的樂趣。

  「Shu Yamother。」
  「Baby Kaneshiro。」

  Luca忽略Shu暗示自己像個小孩一樣的事情。他談起他小時候換衣服時都會有兩個以上的人在身邊,西服不像和服那麼難穿著,但還是都由下屬在幫忙更衣。Luca也不太記得當時是因為什麼原因,曾經一大清早被挖起來,在還沒搞清楚狀況前房間就湧進一堆人,裁縫師拿著量尺跟七八個大人抱著布料開始自顧自的擠在自己房間裡面忙東忙西。他被大人們拉來拉去,光是站著丈量尺寸跟挑選布料就讓自己累透了。過沒多久就送來了Luca穿不完的訂做西服,但事實上小孩子根本沒空穿那麼多昂貴的衣服,最後還是選擇了玩耍跟行動方便,既不怕髒又便宜的衣服來穿。

  「最後穿的都是那幾件而已。」
  「沒錯。」

  Shu說鞋子的部分只能再買過了,他沒辦法把自已的鞋子借給Luca穿,雖然好像也有人會配上靴子這樣新潮帥氣的穿法,但浴衣的話還是穿木屐會更適合一點。
  沒有鞋子,但想不想先試穿衣服看看?Shu問著。
  Luca點點頭,但是他說他不會穿和服。

  「Shu,你幫我穿上。」

  那不是一種命令,也不是語意造成的失禮。
  Luca的口吻既平靜又溫和,讓人不得不順服,那是一種渾然天成、不需要透過威嚇或是控制的自我認知,他人就應當如此回應、不需質疑。這就是Luca對自我及他人關係的理解。
  盤旋在遙遠異鄉港口的狼群之主,對方終究是如此之人,Shu稍微欠了身挪動著膝蓋,拿起Luca要換上的和服後站了起來。

  「把衣服脫了。」
  「嗯。」

  Luca也站起身來開始脱掉了西裝外套,他隨手把衣服扔在自己的腳邊,接著扯了扯領口被打得牢緊的領帶,他小聲地嘆了口氣。他一直不太習慣打領帶或是把襯衫的領口扣到這麼高,但因為文化風氣問題,他還是老實的讓下屬為他繫上了高級領帶,現在也被隨手給扔在了腳下。
  「襯衫跟褲子也得脫嗎?」Luca扯了扯自己腰間厚實的皮帶,他轉頭看向把蓋著黑布的全身立鏡給從角落拉出來的Shu問著,對方上下打量了一下。
  「都脫了吧。」Shu把鏡子上的布給拉了下來,鏡面剛好照著Luca的側身,從背景的紙門縫間透進來的微光把他的金髮尾端照得像散發著光暈一般。
  被壓抑在和善笑臉下的兇狠性格,有著惡名昭彰身份的黑手黨老大卻生得一張漂亮又精緻的臉,搭配上高大的身形其實顯得有點好笑,Shu面帶微笑內心想著。

  「Shu會介意紋身嗎?」
  「你有紋身嗎?」他搖搖頭表示自己並不介意。
  「我有。」他把襯衫袖子的扣子解開「那你介意我有槍嗎?」Luca笑嘻嘻的問著。
  「我介意。」

  Luca點點頭,把塞在後腰的左輪手槍給小心拿了出來,他的手槍看起來很復古,實際上也是,他雙手攤開讓Shu明白這支手槍是沒辦法上保險的,也是他唯一一件會彎下身來輕放在自己腳邊的貼身物品。
  比起紋身,他其實更不怕槍會嚇到Shu,畢竟跟Shu打交道的人不乏有刀有槍的。
  Luca把襯衫的釦子給一一解開,從領口處開始往下佈滿著大片誇張的紋身,幾何圖形的火焰從脖頸處繞上了左後頸側,在胸膛上及背後展開,如同翅膀一般的圖騰也攀附在了左手臂及左腰側。這些花紋都不是Shu熟悉的紋身圖案,和東洋如同畫作一般的大片紋身相比起來,Luca的紋身非常特別,特別到他無法從紋身的圖案去判斷眼前的人是什麼背景跟地位的那種。
  Shu跟Luca解釋在他們文化中從紋身的圖案、位置及遍佈大小就能夠彰顯得出這個人的身分地位在哪,而且也是一種選擇走向一條被大家畏懼的路所展現出的覺悟,因此紋身這件事情上在這裡是充滿階層且嚴謹的。Luca能夠理解刺青紋身會讓人感到懼怕與排斥這件事情,他提到剛來日本的時候招來了當地的日本人幫他穿和服,他覺得對方見到自己紋身看起來緊張的樣子很有趣。

  「Luca在欺負人嗎?」
  「我只是告訴他,他是我來日本後少數看過我身體紋身的人而已。」Luca解開自己的皮帶「Shu你是第二個。」

  Shu拿起衣服走到Luca的身邊,他小心的跨過地上被丟滿地的衣服讓Luca伸展雙手套上了浴衣。Shu盯著Luca身上精實的肌肉,在舉起手來那些身上的紋身就隨著筋肉自然舒展開來,Luca的身材曲線不知何故讓他有點不好意思的垂下了眼,然後他就順勢看到了對方左腰側腹位置上有個被紋身染料給蓋住的疤痕。他沒說什麼,低著頭讓雙手環過Luca的腰側幫他把腰帶給繫上。
  「你一定也猜說我這紋身有什麼特殊含意對吧?哈哈,Shu你猜錯了,其實沒什麼規定一定要刺的,我們家族裡面很多人是沒有紋身的。」大概是看到Shu的表情所以這麼說著。Shu走向Luca身後幫他把腰帶給打上結。

  「你的紋身只是紋好看?沒有其他意義嗎?」
  「嗯。我的紋身沒有什麼特殊的含義或是象徵在。」
  「我是說── 」Shu看著Luca現在著裝好背對著站在他眼前「對你個人也是嗎?」
  「嗯。」


  Shu仔細檢查有沒有哪邊沒有穿好、袖子是否會過短之類的,確定都沒問題後Luca 站在鏡子前面仔細地看著自己的打扮。不管穿幾次,和服對他來說都像是戲服一樣有趣,他摸了摸自己的衣服跟袖子,撿起了地上的手槍像是在掂量著。
  「那我的槍要放在哪裡?」Luca像個孩子一樣天真的問著,Shu指了指胸口內側的位置後又幫忙讓腰帶固定住內部塞進去的槍身與槍托。

  沒什麼故事在裡面嗎?那些紋身。
  Shu又再度問了一次。

  「沒有。」Luca笑著搖搖頭。
  「我不信。」Shu也笑了。他站在Luca身前拉了拉調整對方藏進槍的衣襟後退了兩步,仔細的看著自己幫人著裝的成果。

  你覺得我好看嗎?Luca問。
  Shu點點頭,稱讚他適合。

  外頭的夕陽逐漸西沉,房間內僅剩門縫間透進來的那點光,光線的顏色像是外頭有大火在燃燒。在昏暗的衣堆間站姿挺拔的Luca對著他笑,Shu突然回想起母親幫自己更衣的那時候,弟弟其實並不在。



  「下次你再說紋身的故事給我聽吧。」shu說。
  「好啊。」

本文最後由 糖星 於 2023-8-19 03:1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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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糖星 發表於 2023-3-18 15:41:09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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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03》


  每個月固定的時間港口就會有遠洋過來的船隻,在貨運船中有一兩艘是Kaneshiro家族的個人船隻,他們被和其他貨船給分隔開來,有幾個穿著西裝的洋人走下船與當地的人招呼了幾聲,接著一箱箱的貨櫃便從船艙給運了下來。
  Luca站在遠處,看著依照往常那樣特例通行的走私貨物被當地的人接手運往黑市。他看見在貨物中有幾箱塞了乾草的木箱被運了出來,他喚來了身邊的下屬確認這次帳目上的東西,並下意識的摸了摸後腰的槍托。
  他有點緊張。但不知道為什麼。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也許是剛成年的時候也說不定,Luca就發現自己的身體遠比自己的腦袋反應得還快。就像現在,他摸起了後腰的槍托讓自己感到安全,而眼中看到的也只是港口的風景。
  發生了什麼事情了?在他腦袋還沒會意過來時,有什麼事情發生在自己眼皮底下但沒能明白的事情嗎?
  天氣逐漸轉冷,港口當地的漁船說今年的冬天可能會提早,越洋捕魚的計畫也許得重新調整,Luca覺得自己可能會在這邊度過第一個漫長的冬天。
  旁邊的下屬為他披上了大衣,他現在非常想念在和室內跟Shu一起喝茶閒聊的時光,站在港口吹冷風的他突然覺得連腦中浮現出的畫面都是溫暖的。
  如果跟Shu說自己想去找他,不知道會不會感到被打擾?Luca問著旁邊的下屬怎麼想,對方好像從來沒想過自己會被問這樣的問題,而且似乎也沒想過自己的頭目要去擔心會不會打擾到別人這種事情。

  「你幫我去問問看是不是晚一點可以過去找他吧?如果不行的話就算了。」正當Luca的下屬在內心感嘆Yamino的家主到底是怎樣的人時Luca又吩咐了一句


  「順便去找一間沒人的倉庫吧。帳目對不上了。」Luca將拇指上的戒指拔了下來。




  Luca 討厭破破爛爛的東西。
  喜歡誇張又大氣,但其實很少使用的東西。
  討厭蔬菜。
  喜歡牛肉。
  討厭又苦又辣的烈酒。
  喜歡甜甜的,像是貴婦們才喝的調酒。
  討厭那些聞起來很有男人侵略性的古龍香水。
  喜歡女人香。更喜歡噴在自己身上的時候沒人敢說那是女人香。
  討厭暴力。
  喜歡談判與說服。
  討厭剝削。
  喜歡競爭。
  討厭欺騙、說謊的人。
  討厭不老實的人。
  討厭不坦承的人。
  討厭不道歉的人。
  討厭需要跪在自己眼前的人。
  討厭破破爛爛的東西 ──



  「今天晚餐吃筑前煮跟燒肉。」

  Luca的下屬聽完Shu這麼說完後一時間也沒能反應過來,電話那頭的Shu沉默地等待著,Luca的下屬才反應過來並禮貌的掛上了電話。
  趕得及一起吃晚餐嗎?Luca聽見身後下屬跟Shu的通話,他彎著腰用手肘撐在自己的膝上,一邊把手上的固定鉗扔在了旁邊的鐵桌上發出了沉甸甸的金屬碰撞聲,頭套上麻布袋和被捆貨繩給五花大綁的人嚇了一跳似的渾身顫抖了一下,Luca看了那頭上的布袋還蓋上了大概是麥粉嬰兒副食品之類的圖章他不禁覺得好笑,而被抓來拷問的人聽到Luca的笑聲則覺得自己大限將近。
  Luca的下屬再度用著濃厚的家鄉口音操著破爛的日文逼問著少掉的貨物去了哪,對方只搖了搖頭,大概是口腔的血水之類的東西滴在了Luca的皮鞋上頭,他皺起眉頭的啐了聲,將皮鞋蹭在了對方單薄的衣服上。他看著自己錶定的時間,覺得差不多了便揮了揮手示意剩下的由部下們處理。

  「問不出來就算了。」Luca用著家鄉話對部下說著,他把手上濕透了的黑色的手套也隨意扔在了沾上血跡的工具上,那些都是平時可見的普通修繕工具。

  修繕工具,但修不好舌頭不靈活的傢伙。

  Luca保持微笑,用紙巾擦了擦手,內心一邊咒罵不肯認招的人,一邊又僅欽佩起等等會被丟入海裡面的硬漢。
  他累了。
  他想念Shu宅邸裡面不知道從何飄來的焚香跟庭院裡幽微的花香,他想喝那味道苦澀陌生的茶、想吃聽不懂也完全沒有概念的日料,還有Shu拿起餅乾的長長的指尖跟他的笑聲。Luca想到這便想起剛剛的手套髒了被他扔掉,他翻找了一下身上的口袋發現沒有多的備用手套了,該死!他的手指上也有紋身,平時他總是規矩的盡量遮掉身上的紋身圖案來融入這個不太歡迎刺青紋身文化的國度,手上的紋身不知道會不會讓Shu宅邸的人感到不適?雖然進出的人多數複雜,但就過往經驗看進出的人還是婦女與一般人居多。他太顯眼了。
  Luca像個不知所措的孩子,他站在Shu宅邸門口等開門時不安的扭著手指,最後他在Shu幫他開門時握緊拳頭以慣有的爽朗笑聲取代招手。Shu將袖子綁了起來,露出了前臂,屋子裡充滿了廚房的食物香氣及熱度,他接過Luca脫下來的大外套告訴他原先幫忙煮飯的家務工下午臨時請假了,所以晚餐是Shu自己隨便做的,其他人因為Shu沒有安排相關業務也就回各自家了。

  「咦?他們是打工性質的嗎?」Luca訝異得不行。
  「嗯?我沒說過他們是領鐘點費嗎?」
  「我以為他們是你家的家僕。」
  「你把我家想成什麼大戶了啊?他們是我們家的計時人員。」Shu看著對方詫異的表情就覺得好笑,戲劇化像是對方的日常。
  Luca聽到現在家裡只剩下他們後鬆了口氣。

  「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料理,沒辦法好好招待你,不好意思。」
  「不,是我突然說要來的。」Luca看見Shu忙進忙出的,雖然嘴上說是自己隨便做的晚餐,但感覺多了一位客人終究還是無法太隨意的樣子,他不知道這樣適不適合,但Luca還是提出想搭把手的要求。他一邊摘下手錶,一邊把袖子給卷了起來,反正家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即使大方露出手上的刺青也不要緊。Shu把餐盤給了Luca請他幫忙盛菜餚,順便指了指對方的手。

  「喔!我的手套髒了,所以丟了。」Luca將鍋子裡的食物盛到餐盤裡時刻意不看向Shu。
  「我指你平時拇指上的戒指。今天沒戴上?」Shu笑著回答。
  Luca像是突然想起來似的一臉茫然地看著自己的手。
  他記得在〝工作〞前他就先取下戒指了,他把餐盤放到桌上後摸著自己褲子的口袋,最後在側邊的口袋終於找到他在港口脫下來的戒指。他一邊看著Shu熟練的在桌上擺好餐具,一邊乾笑著將戒指戴回拇指上。
  喔!這真不像他!


  「吃飯吧。」Shu露出高深莫測的笑臉「今晚也留下來休息吧。我們家的浴缸很大,可以讓你好好泡個澡。」
  「好……?」

  聽起來就像是理所當然地把人安頓好並且沒得拒絕的餘地。
  Shu說話多半保留又謹慎,但Luca總覺得Shu在自己面前時經常更直接篤定的說出一些決定,他有時候很好奇是不是只有對他才會這樣。
  還不怎麼會用筷子的Luca拿著湯匙把熱呼呼的料理大口的塞進嘴裡,他忍不住閉上眼睛想著那個在倉庫被套上布袋的男人現在應該在冰冷又黑暗的地方吧?這麼想著時他又扒了幾口飯。Shu看著Luca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樣,還以為對方是因為工作而沒好好吃飯,Luca只是笑著表示他每次工作完後都會大口的進食任何食物,吃什麼看起來都特別香。他想了一下,抱著半開玩笑的心態談起了他家族有點奇怪的吃飯文化。

  「要去做一件有點危險的工作前,大夥會聚在一起慎重的吃飯。我指的是所有的餐具跟酒杯都要弄得乾淨整齊並放上餐巾的那種慎重,盡量吃飽喝足後再出發。」
  「喔?是怕一去不復返嗎?」
  「嗯。所以工作結束後還在的人就會放下禮節、大肆吃喝慶祝,我們都會開上好的酒讓大家喝得夠。」
  「我們也有類似的行前文化,大多只有象徵性的喝酒。」
  「我不跟大家一起吃飯。」Luca搖搖頭「我跟大家相反,只有在工作結束後我才會好好的吃頓飯。」

  只有部下才會有一去不復返的顧慮而選擇像是在赴死前吃大餐的行為,Luca沒有任何嘲笑的意思,他只是很清楚自己是一定會回來的那個人,所以沒有必要跟著其他人去做這件事情,對他來說只有在回來時才需要吃飯這個儀式來結束一切。
  第一次獨立執行“工作”完時安全的回到住處,他避開了所有關心他的大人獨自走到了廚房去,看到餐桌上有一籃冷掉的麵包時想也不想便抓起來大口的狼吞虎嚥一番,差點把自己給噎著。
  每當他嚥下一口食物時便會在腦中浮現出那些不會再相見的人,伴隨著因食物而產生飽腹感而來的是逐漸冷靜與安心,正因為他回來了所以才能吃上這些食物、才能有資格饜足,他回到了此時此刻,找回了現實感,也只有在此刻他會感到無比幸運與感謝。


  吃食,那是一種悼念與撫慰。
  悼念那些逝去的靈魂,撫慰那些留下來的靈魂。
  當時還無法領略其箇中滋味的他,即使完美的完成工作也無力招架任何人的目光與詢問,所以他無法與其他人同桌飲酒只能孤獨的進食,對此也感到羞愧與困惑。
  就如同他久未一同上桌的父親所說的—— 尚且年輕。


  「不過事後想想那時應該是我嚇壞了,透過安靜的吃東西會讓我冷靜下來,工作時常常會忘記飢餓,所以偶爾會看時間算一下距離上一餐隔了多久。」他將碗中的飯吃得乾淨,並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手錶。
  Shu接過Luca的碗幫他再添滿白飯。

  「吃吧。」Shu把飯盛得滿滿的,像座小山一樣「你下班了。」




  共浴是一種奇怪經驗。
  Luca沒跟人共浴過,但他有讓人幫自己洗過身子的經驗,在他人面前坦誠相見倒沒什麼不適,尤其對象是幫他更衣過的Shu,所以當Shu拉著椅子坐在他身後自然的幫他搓背時他只覺得新鮮,就像他在其他地方聽聞過的日本大澡堂共浴文化。
  「我之前就聽說過洗澡的時候會互相幫忙搓背,我一直都很想去體驗一次。」
  「你現在就體驗到了,我正在幫你搓背呢!等等交換。」
  「但這是你家的浴室啊?」
  「雖然不想潑你冷水,你紋身成這樣可能沒辦法進去一般的澡堂。」
  「特別的澡堂就可以嗎?」
  「應該沒有那樣的澡堂吧?」
  「沒有嗎?我以為會有女生幫忙搓背的澡堂是有紋身的人也可以進去的說。」
  「哪的澡堂?換你帶我去看看?」
  「沒有那樣的澡堂嗎?」
  「應該沒有吧?」Shu聽著Luca用著可憐兮兮的腔調甚至搬出特種行業想說服他帶自己去公共澡堂,如此執著洗澡這件事反而像在撒嬌似的而覺得好笑。

  「我倒想問,如果真的可以去一般的澡堂,你要找誰跟你一起交換刷背?」
  「不能是Shu跟我一起嗎?」
  「那不就是現在嗎?」
  「但這是你家的浴室啊!」
  「交換。」Shu把搓背的毛巾塞給Luca。

  即使Shu住處的檜木方形浴缸已經足夠大了,兩個男人泡進去還是讓大部分的水從浴缸內溢出流向了排水口,他告訴Luca他身上的紋身是沒辦法進入大眾浴池及溫泉的,即使想泡溫泉也只能擠在個人浴室用跟現在差不多大的浴缸來泡溫泉水。Luca雖然表示感到可惜但也沒說什麼,Shu盯著浴缸內對方曲起浮出水面的膝蓋,他撥了幾下加了入浴劑而呈現混濁的水。

  「明年冬天如果下雪時你也還在,我就帶你去山裡泡露天溫泉。」
  「真的?會有猴子嗎?」
  「說不定會有喔。」


  Shu其實討厭外出,更何況是要在下雪的冷天氣。
  但聽到Luca說下次還想學他看到的溫泉廣告一樣把試著把清酒裝進白色的小罐子裡面帶進來喝時,便決定未來若有機會的話絕對要帶Luca去露天溫泉嘗試一下。
  他想起自己小時候好像也有過類似這樣的時刻。看到了不太清楚而充滿好奇的事物,因為自己還年幼所以只能忍耐等到長大後再去嘗試,但也許時間久了、身心漸長、視野不同了,在那個時刻想要得不得了的東西日過境遷後也變得沒那麼有意思了,所以Shu認為只有在當下想要的那個時刻那件事物才會顯得有趣,也只有在當下體驗時才會感到滿足,否則錯過了永遠都會留下遺憾。
  Shu不想讓眼前笑起來像小孩一樣的人有所遺憾。


  「Shu,帶我去吧。」
  「好。」

  他們在蒸氣氤氳的浴室內開懷笑了起來。





本文最後由 糖星 於 2023-7-27 15:0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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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糖星 發表於 2023-3-18 15:43:04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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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04》



  「我上次幫你換衣服的時候就想問了。紋身沒有故事,那這個呢?」Shu在客房的和室鋪上了兩張床被,他躺在自己的床被裡將手伸進Luca的棉被,用長長的指甲輕戳著對方的腰腹「這個也沒有故事嗎?看起來可不像是手術留下來的疤痕。」因為覺得有點癢所以Luca扭著腰笑了出來,他看了一眼擺在自己枕頭邊上的槍,有時候他會覺得Shu是不是忘記他眼前的這個人是黑手黨了?
  Luca沒有身分相仿的朋友,或是說,他沒有與事業無關單純情誼的朋友,雖然上次隨口答應要講紋身的故事給他聽,但不知道如果讓Shu知道那麼多關於黑手黨的事情真的好嗎?即使是私事。
  Luca把腳伸進還沒暖起來的棉被裡,他盯著天花板想了一下要怎麼回答Shu的提問比較好。


  「我腰上的疤是我跳柵欄失敗時劃傷留下來的,為了遮住疤痕順便去紋身......喔!拜託,你不要笑成那樣啦!」
  Luca躺在被窩裡開始繪聲繪影地描述自己當時跳柵欄時劃傷的回憶,抱著肚子流得滿腿血回家、還有家裡兵荒馬亂的景象跟父母的表情。那不是他受過最重的傷,也不是流過最多的一次血,治療的過程也不是最慘烈的,傷口雖然深但也不是什麼不得了的傷,可就是留下疤痕了。
  看著對方的表情Luca笑著解釋,「紋身已經是高中快畢業的事情了。」Shu有點訝異。像這樣的身分走入私塾或是家教還比較普遍一點,Luca點頭表示自己高中以前都還跟其他孩子一同在學校受教育一直到畢業。
  他上過學。跟其他所有同年齡層的孩子差不了太多,學習偏科嚴重、會抄同學作業、偶爾跟其他學生一同翻牆翹課到街上去溜搭、喜歡運動、也跟其他的男生一樣,在差不多的時間開始對女生的領口跟裙角感興趣,也試著跟女孩子交往,然而年少輕狂一時興起的戀情都不長久,往往幾個月的時間就告吹了。在學期間偶爾會接到情書,也偶爾會喜歡上別人,他會撓著腦袋一臉無措的被拒絕,也會垂頭喪氣的覺得自己的無心之舉去傷害到了別人,即使家世背景複雜但還算是乖巧守規矩,別說打架了,他連吵架都很難跟人吵得起來。
  只要稍微打聽便知自己家族背景是什麼,說起來檯面上也不是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業,家人說過Kaneshiro家大門隨時為有禮貌的客人敞開,不需要躲躲藏藏,只管抬頭挺胸的說出自己的家姓,因此也從來沒有要請私人家教完成學業這種計畫。走下黑頭車,還是得背起書包上課的。

  「有不少同學其實知道我的家庭狀況,但也沒有因為這樣而態度對我有別,我很高興。我過了一個很普通又正常的學校生活,至少我看起來是這樣。」

  Luca循規蹈矩的遵從所有團體的規範好避免自己被人找麻煩,就像他遵從家族條規一樣的心態。他客氣又單純的跟著其他同學一起上課、打球,一起追求女生或是被女生甩,直到高中畢業。
  那是他父母說過的話,這樣的輕鬆愉快的日常只會到高中結束。他萬分珍惜。


  「我以為這樣的生活至少可以持續到高中畢業,但變化來得稍微早一些。」Luca說到這停頓了一會。接著他開始說起了很多Shu可能無法理解的事情,那是帶著黑手黨家族精神才可以理解的文化,是屬於地下世界的信仰。Luca的口吻既平淡又冷靜的講述著他開始需要幫家族工作、不斷受傷、減少上學、協助整理家裡每年親戚都會送來的好幾箱的紅酒,說起了那些黑頭車上的人跟他的關係、說起了身上這些紋身其實是他自己自願去刺的,並沒有誰逼迫他要去做。
  Luca自己也覺得有點矛盾,明明他知道刺上這些東西會讓人感到懼怕跟排斥,他其實不希望大家因為這樣而疏遠他,但從腰部受傷的那一次後他覺得有時是有必要讓一些人排斥他或是懼怕他的。隨著刺青針頭將色料打進皮膚的疼痛感會讓他逐漸對某些人事物清醒,以及對自己的身分更加認同一些,站在鏡子前看著身上的傷與伴隨而來的逐步擴展的紋身,Luca更加堅定了對自己的認識。

  「暑假剛開始的那一週我喝了酒。就那些親戚送來的紅酒,我開了一瓶來喝了。」
  「你那時候還沒成年吧?」Shu疑惑的問了句。
  「對啊,我還沒,但快了。」
  「那就是偷喝了!」
  「嗯。喝了就是喝了。」Luca聳了聳肩。


  說起來那些親戚本來就想要繼承家族的位置,有好幾位都比他更年長適合,也都確實為家族付出了許多,所以當有親戚私底下勸退他時,他其實一點都無所謂的。
  Luca說他們送來裝著紅酒的木箱下層放滿了各式各樣遊走在法律邊緣或是根本就是完全違法的東西。

  「裡面好像還有走私的槍,我根本看都沒看過。」
  「這是什麼電影橋段?」

  兩人大笑了出聲。

  對Luca來說那樣超現實的事情其實也只是日常的一部分而已,他支持親戚去帶領整個家族,而他只想去過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就心滿意足了,即使每天都有黑頭車接送上下學、即使車上的人都主動幫他拎起書包跟籃球,他也想跟其他人一起讀書、打球、想跟朋友一起出去玩、想談戀愛,這些普通不過的正常人生活就足以令他欽羨不已。
  也許就是發現了自己開始眷戀日常,於是家族便提早將他拉入了這個他深受恩澤的世界。
  當他看見自己有點破舊鬆垮的書包跟癟掉的籃球被隨意扔在了走廊某處時,他頓時覺得那些令他嚮往的單純終究是無法到來的。
  那些親戚送來的紅酒像是在賄絡,而箱子底層的東西又像是在恐嚇他們有多大的本事。
  抱著癟掉的籃球,Luca想起了抽屜裡面還沒有寄出去的情書,想起了其他同學現在是不是正在埋頭苦讀準備升學。他腦中浮現出朋友們在放學後垂著眼陪他寫情書跟嘻笑的臉龐、導師小心翼翼地問他手上的傷的語氣,坐在後座的自己從車窗內看見自己喜歡的女生站在遠處轉身離去的背影。
  腰上的傷疤早就不會痛了,但他卻覺得此刻好像隱約痛了起來,然後在同時── 他突然非常想要繼承這個家族的事業。

  非常、非常想。


  Luca兀自打開了酒窖裡的紅酒木箱,把裝著紅酒的底層隔板給撬開,數把槍械跟子彈盒被堆放在乾草堆裡,他看了好一會實在無法分辨什麼是適合自己的槍就隨便抓了一把跟一盒子彈。大概從來沒做過這麼大膽的行為,所以他為了壯膽就同時順了一瓶紅酒走,他想著要怎麼把槍放在身上,但牛仔褲的口袋塞不下槍,於是他摸了摸自己的褲頭,最後就像家族裡所有大人一樣把槍塞在了自己後方的褲口裡讓冷硬的槍托貼著自己後腰的皮膚,好像這樣的行為他天生自然就會了。
  那瞬間他突然領悟到了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就跟現在的狀況一樣,槍只能塞在他的後腰褲口,家族的事情他只能這麼做。他以為自己會痛苦不捨,結果並沒有。接受這個事實比想像中的簡單輕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
  隔天,他拒絕了親戚的遊說,在家族例行的餐會上打開了自己偷拿的紅酒將軟木塞取出,那個本來是為了自己壯膽要喝的,但似乎有更合適的用途,他將酒分給了在座的每一位親戚,同時公告自己選擇繼承家族事業的決心,那些勸退的人並沒有再多說什麼,好像也不是很訝異,只告訴他想清楚就好了。
  久未一起同桌用餐的父親將餐巾平舖在大腿上,臉上表情看不出情緒如何,對方年邁生皺的手依然穩健的握住杯柱,既沒有多看他一眼也沒有舉起敬酒。Luca刻意將那瓶從裝有走私物木箱拿出來的酒瓶放在桌子中間,接著他舉起酒杯取代了父親向大家宣布用餐,沒人阻止他。
  坐在一旁的父親安靜的喝了一口酒,像是等這一刻等了許久。
  破舊的書包與沒氣的籃球被扔進了垃圾桶裡將和平的日常畫上句號,取而代之的是一箱箱送進來的紅酒木箱與盈虧彙報。
  成年禮提早了,夢醒了,終究是一家人。
  紅酒很酸,不太好喝。



  故事說完了,比想像中的平淡。
  只是一個孩子長大的故事。
  他們兩個人安靜的躺在被窩裡久久無語,躺在床被裡的Shu側過身來,他記得對方上半身的紋身範圍很廣,看著躺在身旁Luca脖子上隱約露出的圖騰,Shu不太知道要說什麼。
  Luca轉過頭來平靜的問他想不想摸他側腹上的那道傷疤。

  「你為什麼覺得我想摸?」
  「我猜的。你想嗎?」

  在Luca說完的那瞬間Shu坐起身來掀開了Luca的棉被,Luca鬆開了腰帶拉開了前襟,敞開了胸前延展的火焰紋身與側腰腹遮住傷疤的抽象線條。
  Shu用指尖順著紋身圖案撫過了傷疤,他用指甲輕輕的劃過那道平滑的突起,停在那道疤痕上。


  「還會痛嗎?」Shu的指腹輕輕的點了點。
  「已經很久都沒再痛過了。」

  Shu忍不住將視線移到了其他部位,尤其是難以忽略那片在胸口上展開的紋路與延伸至脖頸處的圖案,他忍不住要伸手摸上胸口的紋身,想確認那邊是不是也有被藏住的傷痕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過了頭,有一瞬間兩人視線相交、面面相覷陷入了尷尬的沉默,最後是Shu幫Luca把前襟拉好,裝作其實沒要碰他的意思,一邊問為什麼Luca需要跳柵欄才打破了這個死寂。
  結果Luca東扯西扯最後只願意透露他是為了"抄捷徑"才選擇直接跨越柵欄,他相信那是Luca跳柵欄失敗所產生的傷口,但始終不太相信他說的任何需要去抄捷徑跳柵欄的"故事",他清楚那就是Luca的底線了,作為黑手黨身分的底線,兩個世界只能透過隱喻交流。Luca對Shu沒要窮追猛打萬分感激,他告訴Shu在學校發生的趣事還是可以坦白的告訴他的,Shu也沒打算打破沙鍋問到底,本來就只是想轉移自己的失態罷了。
  他們躺回自己的床被裡,Luca突然開玩笑的問Shu想不想喝看看那些木箱裡的紅酒有多酸。


  「在你告訴了我這麼多故事後,你居然問我要不要喝你們家族的紅酒?這不是你們黑手黨的什麼黑話吧?」Shu被逗樂了。
  「他可以是黑話。」Luca說著說著自己都笑出來。
  「你想讓我喝嗎?」
  「我想啊,所以才問你要不要喝嘛。下次帶來?」
  「下次帶來。」


  Shu關掉房間天花板的燈,房間頓時陷入了黑暗。他摸黑走回自己的位置上時Luca說下次過夜的話就換Shu說說小時候的自己。

  「我的故事聽起來會很像在作夢。」Shu拉起棉被,在黑暗中說著。
  「那我的呢?聽起來像什麼?」
  「像七零年代的黑幫犯罪電影。」
  「哈哈哈哈,Pog!」

  實際上也是。



  Shu突然能理解到Luca在說自己時的那種遲疑,如果讓他來說自己,多半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腦海中想著那箱紅酒的味道還有指尖傳來的溫度與觸感,聽著隔壁人平穩入睡的呼吸聲,他的腦中浮現出想像中渾身傷的少年一個人在廚房安靜吃飯的畫面,Shu緩慢地陷入了深沉的黑暗與酸澀的夢境中。
本文最後由 糖星 於 2023-7-27 15:10 編輯

留言

@酉七 平淡也苦澀,確實就是人生呢~ 2023-6-26 14:19
「這就是人生。」 腦袋在看完之後無釐頭冒出了這句實在是很老的話。 可是因為很有趣所以我決定留言在這裏。 2023-6-24 1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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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糖星 發表於 2023-6-24 16:0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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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木屐店的老闆看起來是個嚴肅不愛說話的老人。
  Luca坐在木椅上看著白髮剩沒幾根的老闆拿著應該是丈量腳底尺寸的工具走了過來,對方銜著菸卷在低頭幫Luca的腳量尺寸時香菸的煙霧熏得他猛咳流淚,他看見長著曬斑老人的嘴角在偷笑,Luca也洋裝一臉沒事的跟著笑,他很不擅長應付這樣的老人。
  Shu跟應該是老闆娘的女人在寒暄,對方拿了幾雙木屐出來讓Shu看,Shu揮了揮手讓丈量完尺寸的Luca來挑自己喜歡的穿。

  「我不是要訂做一雙木屐了嗎?為什麼還要另外買別雙?」
  「鞋子沒那麼快做好,但聽說這附近有煙火活動,你可以穿上和服跟木屐體驗一下。」
  「Pog!我要去!是那個有煙火跟賣吃的那種活動嗎?我以為夏天才有?」
  「秋冬的煙火活動確實比較少一些,雖然我不知道你說的"那種活動"是指什麼,但應該就是你認為很Pog的那種沒錯。」Shu看著對方聽到煙火後雙眼發亮、光著腳像雀躍的小狗似的小跑步去選老闆娘挑的木屐,他覺得自己好像完全能想像得到Luca腦中在想的"那種活動"是什麼。

  Luca踩上冷硬的木屐鞋底時非常不習慣,他試著讓自己站穩往前走,拖住自己腳趾間的鞋帶鼻緒都讓Luca很不習慣,他不太確定自己能不能穿著它跟其他人一樣自然行走,他轉頭看了一眼Shu跟老闆娘腳上的木屐,再看了一下自己腳上的黑色木屐鞋帶。
  Shu開口問他感覺如何?

  「滿好的。就這雙吧。」Luca說完後脫下腳上的木屐讓老闆娘給自己打包。


  初冬的夜晚來得很快,不到傍晚的時間天色就全暗了下來。Shu拉開了紙門讓屋內稍微通風,他打開儲物間光線昏暗的老舊電燈,收納冬季衣物的儲物間不在自己的房間附近,而是在之前家務工宿舍的旁邊,算是比較老舊的別舍。他還來不及整理夏秋的衣服,所以只能先到儲物間試衣。
  Luca坐在廊邊拎著手上的木屐搖晃著,他揉了揉鼻子感覺空氣有點乾燥。Shu拉開衣櫃,一邊向Luca解釋冬季煙火在此地較為少見,這次的煙火看起來並不是什麼宗教或是文化上的慶典,更像是一般商業聯合宣傳,多半附近會變得更熱鬧吧?
  「明年不見得這麼剛好有這樣的活動,你就參加吧,我帶你去。」Shu拿出幾件冬季的男性和服出來,有一些是他自己順便要拿回房間的。
  「我也想參加夏天的煙火祭典,我想玩打靶。」Luca伸出食指跟中指比了個開槍的手勢,他興致滿滿的轉過身來看著拿布正在擦衣櫃鏡子的Shu「這樣Shu你就要帶我去泡冬天有猴子的溫泉,跟夏天有蘋果糖的煙火祭典,我們約好了喔!」

  「好好好。那你先過來試試看這件。」
  「上次不是穿過了?」Luca走進房內把手上全新的木屐放在旁邊。
  「那是浴衣,夏天穿的。」Luca拿起Shu遞給他的和服,重量跟摸起來的觸感和浴衣明顯有差異,Shu雖然說這兩種衣服上的花紋會不同,但他分不太出來上面的花紋跟夏季的浴衣有什麼太大的區別,Luca自己覺得不論冬天或是夏天的衣服版型,冷風都會無情地從下擺灌進他的腿間。
  「等再更冷一些時再搭配上羽織吧?」

  Shu像之前那樣挑選了幾件少穿的和服給他,在大多顏色較深或是保守許多的冬季衣物中,Luca看到明顯不同於其他款式的鮮艷顏色,他好奇的從中抽出那件像是橘紅色或是鳶色、上頭還有一些白色跟褐色條紋的花俏布料所製成的和服。Luca看見Shu微微睜大眼睛盯著那套衣服瞧的表情只顯露了一下子,接著又將視線回到了在腿間摺疊的衣物上。Luca站起身來把和服套在自己身上,對方抬起頭來端詳了一下似乎並沒有要阻止他試穿的樣子,Luca讓Shu幫忙自己把那套艷麗的和服穿戴上。

  「這也是人家送你的?」
  「不是。」Shu搖搖頭「這套是我請人依照我的版型去訂做的。」

  這不是Shu會穿的款式,他從不穿這麼高調花色的衣物。
  但Luca沒有把這個疑問提出來,他只是安靜的讓Shu把深色條紋的腰帶綁好後攤開雙手用眼神詢問他感想如何。Shu退後了一步,他很仔細的從頭到腳來回看了幾次,Luca也非常仔細的盯著Shu臉上的表情,他從對方的神色中看見遲疑甚至閃過了細微的慌張。

  這不是Shu的衣服!

  Luca挑了挑眉,接著自己拆掉了腰帶,把衣服脫下來。

  「不適合吧。」
  「不適合。」Shu搖頭接過了那套令他有點不知所措的艷麗衣物,很難得的直接表示不適合。
  他們倆盤著腿安靜的在衣物堆間坐了一陣子,光線昏黃、氣氛微妙,Luca隨手翻弄了一件深灰色的和服,他總覺得那有點老氣,兩個人都不著痕跡的揚起嘴角,可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橫在兩人之間的是那件誰都穿不了的陌生衣物。
  狡黠、古靈精怪、和Shu的穎慧間有著本質上全然不同的才智,是更加神經質跟難纏的那種,就像現在充滿心機的橫在兩人之間,"他"誰也不是。
  Luca伸手拿起旁邊自己的木屐搓摩著黑色的鞋帶,Shu盯著攤在他們倆間的衣服最後抬頭看了Luca一眼,兩人不約而同的笑出聲來打破了這尷尬的沉默。
  Shu雙手抱胸的看向那套俏麗的和服,他笑得像是在煩惱有個調皮的孩子在他面前一樣。
  Luca指了指衣服。

  說說看是誰吧?
  Shu點點頭。

  「Mysta。我的弟弟。」Shu回答著。

  精明狡黠,但命途多舛的弟弟。




  對Shu來說他自己的生命故事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一定要說的話便需要談起“弟弟“這個角色,他的生命前半段幾乎都和這個人綁在一塊。
  Shu成年後繼承家業成為咒術師的時間不過幾年而已,就像一開始認識時所說的,他不認為有什麼魔法之類的東西,有的終究就是那些隱晦的、介於可驗證與不可驗證之間的手段而已,即使他也做咒術師的工作,但那終究是檯面上的、不是什麼神神鬼鬼或超自然之類的。
  沒有魔法,只有暗示、藥物、共時性,這類世俗又平凡無奇的東西而已,這是他自己—— Shu Yamino所定義下的咒術師。

  「在同行間我可就是邪魔歪道了,是不務正業的左道之徒吧。」Shu聳聳肩,他坦承在這方面平庸無奇,沒什麼才能。所以他讀了許多自己沒什麼興趣的書籍,他相信當他在咒術這方面的知識補充得夠多,就越助於他在事件上的詮釋能更貼合他的身份。
  太陽底下無新事,全賴個人表述。
  簡單來說,只要他多讀一點書,以後胡說八道時就更能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反正他就是這麼想。

  「接下來要講的東西就跟做夢一樣,你確定還要聽下去嗎?Luca?」
  「聽啊,怎麼不聽?」Luca撐著頭側躺了下來,他覺得故事應該會很長,所以他做足了要以舒適的姿勢來聽故事的準備。
  Shu雖然露出了狐疑的表情,但還是繼續說了下去。


  千百年前家氏列祖從八百萬眾神那借了強大的神力,一屆凡人獲取了神力後創造了許多自己想要的歷史,嚐盡甜頭的他們還想繼續運用這個能力下去,在到了要歸還神力時,祖先與神明談判希望能延長歸還時間,兩者終究無法達成共識,談判破局、無果,祖先們決定強佔這個能力。

  「太好用了,所以不想還了是嗎?」Luca切身理解人類的貪婪之處,所以釋然的輕笑著。
  「當然!我們可是獲取了與眾神相當的能力呢,這麼好的東西怎麼可能說還就還呢?」

  像是在調侃自己的祖先突然發現有了不用看眾神臉色的本錢後,於是一不做二不休的乾脆當個無賴,違背承諾,成了眾神之敵。
  被凡人欺騙的眾神道下了憤恨的詛咒,他們詛咒這個血脈凡是有繼承天賦的孩子必然活不過成年,跟神明對著幹的祖先就想辦法創造出可以乘載詛咒載體的方法——就是用第二個孩子的生命化解這個詛咒,千萬年來這個家族一直謹慎遵循著。
  毫無例外,在Shu出生沒多久後又生出了一個同父異母、與洋人混血的孩子。一出生就有著蒼白的膚色跟綠色的眼瞳,生母不詳,孩子收進了Yamino家族,受盡整個家族人的排斥與異樣眼光。
  那個忌諱的”第二個孩子”就是Mysta。

  「這邊注意一下。」Shu伸出了一隻手指頭「神明說的是“繼承天賦的孩子活不過成年”,而我們家族用的咒術是將這個詛咒轉移到“第二個孩子身上”。到這裡沒問題吧?」
  Luca一臉興致的點點頭。


  Shu自稱自己只是個平庸之人,雖做著咒術工作但卻更加仰仗現代的科技與知識,還有操弄複雜的人際密報來維持著咒術師玄幻色彩的本業。
  但同父異母的Mysta就大不一樣了。
  在大人們注意到之前Shu就這麽認定了,跟自己五官長得有些相似但又有一半洋人血統的弟弟是全然不同的!
  纖細敏感、脆弱、在他人面前膽怯寡言,舉止令人頭疼,總是突然間情緒不穩的大哭大叫—— 是深受常人不可視之物所苦的可憐孩子,也同時是Yamino家長子的替身、棄子。

  「什麼是替身?」Luca對這個詞彙感到陌生。
  「你可以想像成……有另外一個代表你的人替你承受災厄吧。所以替我承受這個災厄的人就是我弟弟。」
  Luca盡可能地調閱他腦中所有對這個文化下與“替身“相似的知識,他扭著眉毛問「稻草人也算嗎?為什麼不用稻草人就好?」
  「稻草人也算,但跟我們家族的咒術系統不太一樣。而且那可是神明的詛咒,你好歹也給神明一點面子用活人代替吧?」Shu對於Luca直白的提問感到懷念,他也曾經這麼想過。「你可能已經看過了,但我們家更習慣用這個。」Shu從和服胸口的內袋拿出掌心大的白色紙人給Luca,對方接過後仔細看了看,就只是被剪成人型的普通白紙而已。Luca覺得非常新奇,這個東西就跟他在書籍或是其他影視上看到到的一模一樣,他拿著紙人有點興奮的問Shu可不可以給他這個讓他收藏紀念,Shu點點頭說要多少有多少。

  「你隨身帶著這個,看起來就像電視上那種真正的咒術師一樣耶!」
  「什麼意思!?我本來就是真的咒術師啊!我就是咒術師!」
  「Pog!!」
  「你是在Pog什麼啦!」Shu笑得東倒西歪。

  他們兩個人盯著Luca手中的那片小小的紙人,那是代表著現實與神話的分界點。
  Luca理解那就像是他後腰的那把槍一樣的東西,是劃分著普世價值與自己家族差異的象徵之物,但對Shu來說那個分界點非常的模糊,他很難從家族的神話去理解眼前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一出生的目的就是為了替自己去送死,是跟他一起吃飯睡覺,一起讀書寫字,一起玩著玩著有一天就會被大家拋棄、死去的存在。

  Shu曾經在蟬鳴不斷的夏日頂著烈陽在後山找尋走丟的弟弟身影,他向周圍的大人求救,甚至卑微的懇求大人們幫忙找尋自己不受待見的弟弟,大家對此不聞不問,好像沒有人真正在意那走失的孩子。他還記得大家不耐煩的表情跟打發他的說詞,最後他循著自己弟弟可能行走的路徑獨自邁向滿是深綠的後山,枝葉繁茂的粗壯樹幹下是翠綠的青葉苔蘚,夏日的光線在樹木的間隙投下了點點樹蔭,他越是往前走,那些蟬鳴聲就離得越遠,直到那蟬鳴嘎然而止,最後他自己也迷失在山林裡—— 那一刻,他踏入的是神明的領地。
  他看著在自己腳下佈滿樹根難以行走的山路,有一瞬間他覺得自己才是該死去的那個孩子,Mysta何其無辜?在靜得如同整座山都已死去的山林深處,傳來孩子尖銳的嚎哭聲劃破了寧靜,他如大夢清醒般的想起自己要做些什麼。
  Shu呼著自己弟弟的名字,最後在某個大樹下找到渾身髒污的Mysta,他牽起自己弟弟瘦弱得如同枯枝般的胳膊還有滿是污泥的指甲,Shu難過得哭了起來,隨著兩個孩子的淚水與蟬鳴聲傾注而下,那些大人終於從後頭追了上來。

  「聽說我們兩個小孩好像走失了三天左右,結果我們被送到醫院檢查只有簡單的脫水跟營養不良,但我覺得好像只有幾十分鐘而已。」
  「你們兩個小孩在深山度過夜晚?這個是不是那個什麼……」
  「你是想說神隱嗎?」Shu覺得Luca連這個詞彙都知道,對方真的很著迷亂七八糟的東洋文化「但走失在深山本來就很容易感覺到時間跟空間錯亂啦。」Shu擺了擺手,壓根就不想多解釋不合常理的細節。


  吃飯時Mysta從來不與大家共餐,他的餐食是在自己的小房間裡單獨食用的。
  每一年過年時訂製的新衣也從來沒有弟弟的份,在母親幫自己更衣時,Mysta也總是不在附近。
  讀書寫字時偶爾才跟著Shu一起,家族的咒術知識Mysta連碰都沒碰過。
  沒有大人會陪他說話,沒有大人會陪他玩耍,Shu甚至都想不起來是哪個大人在負責幫他洗澡或是在生病時照顧他的?他才發現自己的弟弟並沒有受到良好的照顧與教養,沒有人會為再活沒幾年的孩子付出關愛,既然如此,身為哥哥的自己便必然要承擔起關愛弟弟的責任。
  此後,像是為了跟大人對抗或是彌補自己的罪惡感,Shu不論去哪總是帶著Mysta,他會故意提醒大人不要忘了自己弟弟的那一份,也會尖銳的直視那些大人尷尬的嘴臉。
  這種現實與神話的分界點太過模糊了。
  因為太過模糊,Shu小時候多半都是表現得更早熟與社會化,禮貌的笑顏下壓抑著盛怒與帶著恨意的悲傷在與所有的大人相處。
  經歷走失的事件後,他更能理解總是躲在自己身後的弟弟與自己的差異,他也更能明白為什麼Mysta總是看起來十分驚嚇與愛哭。
  你可以說這是因為他是個沒有人照顧、需要吸引大人注意力的孩子,也可以說他就是能看見大家看不到的東西,其實怎麼解釋都可以。但對Shu來說Mysta才是真正能接觸到另外一個領域的人,他才是那個有繼承才能人的。

  「Mysta才是真貨。」

  Shu閉上了眼睛,他說了太長了,需要休息。
  他們兩個人待在滿是衣物的更衣間裡面不知道過了多久的時間,Luca看了一眼這個狹小又陳舊的衣物間,那個被喚名叫做Mysta的孩子會不會也曾經待在這裡過?外頭的冷風灌了進來,Luca起身把原先為了通風的門關小一點。Shu張開雙眼看了一下牆上的時鐘,還有一點時間。
  故事繼續。



  那個真正繼承了血統天賦而活不過成年的孩子,亦是被當作替身而需死去的孩子是同一人,無論哪一個Mysta的人生都沒有希望。
  總覺得這件事哪都說不通的Shu將自己的發現對自己的父母提問,他直言不諱,特別是針對自己的父親。然而,父母並沒有正面回答他的疑問。
  他們既不生氣也不驚訝,只是神情淡漠的告訴Shu可以開始跟隨在父親身側學習祭儀與占卜之事。Shu真正開始接觸實務工作是在成年的前一年半左右,也是他開始理解自己家族歷史真正的意涵是什麼,他靜下心來,逐漸與過往童年的憤怒和解。同時,邁入青春期的Mysta開始刻意與Shu保持疏遠與冷漠,Mysta的個性變得更加難以捉摸,他寡言、彆扭,對任何人都保以警戒、不隨意展露情感,像隻負傷的狼犬難以接近。
  但Shu一點都不在意。


  「我可能會死。」Mysta在成年前兩個禮拜獨自坐在更衣間外的廊邊,平淡的對背後正在穿祭儀官服的Shu說。
  Shu告訴他再給他一點時間,他會想辦法的,門外的Mysta笑了幾聲,聽起來不抱任何期望。

  在Mysta正式成年的前一晚,Shu拿了自己偷偷委託人訂做的一套成年禮和服給他,他很不好意思對Mysta開口丈量尺寸的事情,也覺得會遭對方拒絕,所以那套和服是依照他自己的版型去訂做的,所幸當時他們的身材差異不大。
  衣服用了與Shu完全不同性格色調的布料訂製,也完全無視一般正式場合男性灰黑色為主的色調,那是一件更加豔麗搶眼、充滿時髦感的和服,他覺得這種摩登感非常像Mysta。
  然而收到這樣成年禮的Mysta完全不知道該擺出甚麼表情,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高興,所以他開起惡質的玩笑說那是準備給他的喪服嗎?Shu也不介意,他伸出纖細的手指,在食指與中指間夾著一片紙人形遞給了Mysta。

  「帶著吧。然後明天在太陽升起前離開家裡。」

  那個紙人形後面巧妙的像是魔術技法一樣夾著一張遠航渡洋的船票,Mysta錯愕的抬頭望著一臉平靜的Shu,他只能乾啞的問著“那詛咒怎麼辦?“。

  「迷信而已。」Shu簡短答道。


  那天晚上他們兩人一起待在Mysta房間許久,但沒什麼話可以多聊,他們的時間不多。
  Shu幫忙Mysta整理行李時看著自己弟弟空蕩蕩的房間其實感到心酸,沒什麼可帶走的,便抓了幾件換洗的衣服丟進手提行李袋裡就算是整理了。Shu問他身上有多少錢?Mysta搖搖頭,這也是他看到船票跟目的地後腦子一片空白的原因。
  身無分文,語言不通到底要怎麼能獨自生活?想到這Mysta開始懷疑自己是比較怕死還是更恐懼那陌生又未知的未來。
  Shu聽到後離開房間,沒多久又走了回來,他抓了一疊已經兌換好的外幣現金塞進行李裡。

  「你都換好了還問我有沒有錢?」Mysta傻眼。
  「隨口問問罷了。睡吧,明天你得早起。」
  「我要怎麼去?騎腳踏車到港口要多久?」
  「……我幫你叫好車了。」
  「……我看明天還是你去搭船好了。」說完後兩人都大笑出來,那是他們時隔多年後第一次一起笑得這麼大聲、這麼開心。

  Shu回到自己的房間裡,他幾乎一夜未闔眼,即使到最後他都沒有勇氣多要求一下Mysta穿上那套和服,他總覺得在自己的弟弟面前他無法多要求什麼。
  Mysta會害怕嗎?肯定會害怕的吧。
  但是他相信那個曾經黏在他身邊的弟弟就像現在這樣,在不知不覺間長大,然後獨自克服許多困難。
  他們在凌晨天都還沒亮時搭上了計程車,那天早上家裡異常的安靜,沒有半個大人清醒,Mysta注意到後覺得非常奇怪,平時這時間至少家務工都會起床準備早飯,Shu指了指塞在Mysta口袋裡的紙人跟船票。

  「咒術已經發動了,你一定會安全的到達港口的。」
  「Shu,我已經想到你以後追女孩子的場面會有多尷尬。」
  「畢竟我說的是咒術又不是什麼搭訕的話。」
  「明明是因為他們昨天聚會喝得太多晚歸,所以大家才睡比較久而已。」
  「謝謝你沒說我在他們飯菜裡下藥。」

  他們一路上聊著無關緊要的事情消除緊張感,終於在船舶出發前到達了港口。
  Mysta問起到達那邊他應該要怎麼安頓自己,Shu告訴他只要一下船自然就會有人接應,並告訴Mysta接應的人一些特徵。

  「我要怎麼知道是他?」Mysta驚訝Shu為了把他送離家佈局了許久,連接應都安排好了。Shu眼珠子轉了一圈,最後還是不打算告訴Mysta那個人的名字。

  「你只要聽到他的名字就會知道是他了。那個人的名字像個詛咒,你會覺得很親切的。」
  「謝謝喔。」他們兩個人安靜地站在港口邊等待出發的船舶發出通知,Mysta突然問起,如果這個詛咒成真,整艘船不就要隨著他陪葬嗎?

  「日出升起時你就正式成年了,我會看著你成年的。」Shu看著海平面上透出細微但耀眼的光芒「我一定會讓你活下來的,Mysta。」
  日出的陽光從海平面上緩緩升起,打在了Mysta的臉龐,Shu透過日出的光好好看清楚眼前人碧綠色的雙眼跟清秀的五官,他終於覺得自己與Mysta是有著相似容貌的兄弟,即便其他人認為他們一點都不像,但此刻他相信眼前的這張臉一定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見過無數次,他們也一定在無數次的日出時與對方離別。
  就像Yamino家族流傳下來的詛咒與對抗詛咒的方式。
  千萬年前的祖先為了避免犧牲自己的手足,所以訓練了平庸的那個孩子成為了才能之人,為了遮掩神明耳目,不斷的努力避免自己的手足在成年前死去。
  千萬年前的我們一定也相互憐惜彼此而藏匿身份,千年後必然在某個成年前夜為對方整理行曩,百年後肯定也在日出之時相互道別、送走對方。
  在這一刻,身為Yamino家主的Shu他全然明白了,也對於自己成為當家一事毫無疑惑,而Mysta對自己的離別跟啟程也是如此。

  「祖先故事什麼的肯定是真的吧?不然我媽怎麼會是個洋人呢?」Mysta打趣的說著。


  Shu將行李袋遞給Mysta的時候,他看見對方捲起袖子的手腕還是跟小時候一樣瘦弱。Mysta調皮的從自己胸口的口袋拿出圓形的墨鏡,在日出全部升起時陽光反射在他金色的鏡框上閃閃發亮,他裝模作樣的清了清喉嚨,假咳了幾聲接著指著Shu的鼻子說。

  「身為在Yamino家族最後一天的孩子,我要對你預言。」
  「我們Yamino家是不預言的。」
  「你少囉唆啦!我要預言!你聽就是了!」

  Shu看著Mysta露出可愛的虎牙,說出一連串荒唐無稽但可愛得不得了的預言。已經成年的Mysta安然的上船後,Shu毫不顧忌旁人的側目,舉起了咒術師施咒的手勢在航行出發的船舶面前將自己手上的“替身“紙人形丟入海中。
  什麼才算是“繼承天賦的孩子”?已經沒有人能夠說得清楚了。



  「所以他安全離開了?」Luca問。
  「對。但因為那天早上他差點睡過頭,所以其實還是我去把他叫醒陪他去港口的。」
  「他一定可以活很久的。」
  「嗯。一定。」
  Luca躺了下來,盯著老舊的電燈深呼吸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剛剛聽了一個好不得了的故事。


  「我說了,我的故事聽起來像在作夢。」Shu摺起了那套做給Mysta成年禮的花俏和服重新收好放回櫃子裡。Mysta最終也沒有收下這個成年禮,他把自己剩餘的那一點點可憐的零用錢跟衣服放在了一塊,只留了一張寫著歪七扭八字跡的紙條給Shu,上面寫著「我不會穿。」
  Luca聽到後笑了出來,雖然是從未謀面之人,但他好像已經可以想像得到Shu的弟弟是如何逗趣,希望他到了新的地方後重新生活,然後好好吃飯、安心長大。

  他們看了看時間,距離施放煙火的時間還有一點,Luca抓了剛剛覺得有點老氣的灰色和服讓Shu給他穿上,他開玩笑的對Shu說「我也不會穿。」,Shu故意在幫他綁腰帶時用力拉緊,逗得Luca一邊哀叫一邊大笑,他突然覺得這個顏色一點也不老氣了。

  Luca踩上木屐時依然非常不習慣,但是他不知道那是不是木屐本來穿起來就是這種感覺,他看了一眼Shu腳上的木屐,他覺得他們穿的鞋子是一樣的,Shu臉上看不出來有任何的不適,所以他忍著雙腳奇怪的拖拉感慢慢跟在Shu身邊。
  Shu的住家離施放煙火的岸邊有一小段距離,途中要上階梯時Luca實在覺得很難走穩便扶著牆面慢慢走上去,身邊幾個小孩拿著仙女火花俐落的踩著木屐快速從他們身邊跑過,Shu安慰他慢慢走也沒關係。
  當他們準備往岸邊走時,Shu領著他往另外一個人煙稀少但位置較高的地方走去,Luca開始覺得自己的夾腳處像是破皮般的疼痛,但他依然面不改色的跟在Shu的身後直到他們又走了一小段階梯,到達了上方處的小坡時,升空煙火發出巨大的聲響,在他們眼前綻放出色彩鮮豔的火花,如同光之瀑布般在夜空中傾流而下,隨後第二個、第三個煙火也跟著一起噴發升至夜空,開出各種豔麗顏色的花朵。他們聽到遠處的人聲在歡騰,有幾個年輕人似乎也像他們一樣遠離人群,想找個高處來觀賞煙火。
  Luca拉了拉Shu的衣角問他等等能不能慢點走,Shu不明所以,他循著Luca低著頭的視線跟著往下看,在煙火盛開的同時,火光一瞬間照亮了他們,Shu看見Luca的夾腳處被鞋帶給磨得破皮正在流血,在火光消逝黯淡下來時Shu感到一陣暈眩。


  「你不痛嗎?為什麼不說?」比起質問,Shu更像是表達自己的不解,他不懂剛剛的路途為什麼自己沒有發現。
  「我以為大家都是一樣的感覺,我以為這是正常的。因為我們穿的是一樣的鞋子。」
  「我們穿的是各自的鞋子。」Shu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在暗淡的光芒下看見Luca面無表情,他只好低下頭告訴他的鞋子不合腳型。Shu蹲下身從懷裡拿出手帕,將手帕撕成兩半,Luca問他要做什麼,Shu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讓Luca小心站穩。

  「如果你站不穩就扶著或是按著我的頭。」Shu抓起Luca的腳踝,輕輕的脫下他腳上的木屐,他看見傷口處正在滲血,於是拿了手帕把血擦掉「踩上來,把腳放在我的腿上。」他讓Luca的腳踩在他單膝跪著的腿上,一邊把手帕纏在鞋帶上可能磨腳的地方。Luca盯著Shu的頭頂,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覺得很想笑,但又覺得很不好意思,而且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希望此刻的Shu能夠永遠在這個“位置“上,他想要以後在自己受傷時都能看見對方低著頭為自己包紮的模樣。
  Shu弄好了其中一隻木屐,他讓Luca重新穿上。

  「Shu。」
  「嗯?換腳。」Shu扶著Luca的另一隻腳踝,領他踩上自己的腿。
  「以後也想要你還能這樣。」
  「……」

  She聽完後淺笑了一下,他沒問“還能這樣”是哪樣?
  他就是聽得懂Luca的意思,就跟上次他提到的那個紅酒是一樣的。

  「沒人敢這樣對我要求,只有你。」Shu拿出手帕纏在磨腳的那條帶子上。
  「我敢打賭也沒人像我這樣把腳踩在你大腿上。」

  確實。

  「我一定是前世讓你做過千百次這種事情,才會讓你敢在此世對我提出這種要求。」


  Luca不能明白,他問Shu說的是什麼意思?
  Shu表示那是他們家傳的格言。只有當前世不斷的跟這個人相遇,做一樣的事、說一樣的話,才有可能在這一世的時候也做出一樣的行為,好像那是必然的、稀鬆平常的,帶著共業的輪迴。

  「喔?那真好奇上輩子是什麼情況才能讓我把腳踩在你腿上。」
  「你上輩子如果是女人的話就有可能吧?比如說,走路走到一半木屐帶子斷掉,我上前營救,讓你把腳踩我腿上,我幫你上藥或是換掉木屐帶子。」
  「這個搭訕橋段我常常看到呢!」
  「是吧?我們文化特有風情,有名到你都知道。」Shu忍不住笑出來,確實走到鞋帶斷掉或是磨腳的劇情就是他們的文化特產。

  「這聽起來就像是追女人的小把戲嘛!」
  「是追女人的小把戲沒錯。」
  「那表示我上輩子是女人,Shu你讓我踩了你的腿千百次。」
  「是我追了你千百次。」
  「哈!Pog!」

  鞋帶纏好了,為了避免Luca腳上的傷口變得更嚴重,Shu小心的幫Luca穿上,確認對方能夠行走後才起身。
  煙火放沒有多久就結束了,果然只是附近的商業宣傳而已。
  這次Shu小心的扶著對方走下樓梯,他們慢慢的走回住處,Luca突然好奇當時Mysta離開時的預言是什麼?

  能講嗎?
  能。


  Shu當時問Mysta如果找到安身之處願不願意告訴他在哪,還願不願意跟他見上一面?Mysta聽到Shu這麼問時沈默了一下,接著他便戴上墨鏡像是避免自己的眼神透露出真實的情感,他揚著聲調,指著Shu的鼻子對他說——


  『Shu!你以後會跟一個有著大Booba的金髮洋妞拍拖,如果那個洋妞願意幫你找我的話,你就會見到我。』


  Luca不可置信的看著Shu。

  「我說了,我們家不做預言的啦。你看他的預言最重要的那一項根本錯得離譜。」
  「哪是一個啊?除了金髮外根本沒一個對的啊?」

  Shu一臉沉思但毫不客氣的盯著Luca的胸膛看。


  「我的Booba才不大啦!」Luca氣得半死。他做了個調皮的鬼臉,接著用幾乎沒幾個人聽過的女性偽聲怪裡怪氣的抱怨著「我應該要穿好一點的鞋子,免得被Shu你用這種小把戲得手。」

  Shu起先瞪大雙眼驚訝那完美的女性偽聲,接著他便抱肚笑得合不攏嘴,Luca看到他笑成這樣也跟著笑作一團。
  Shu下定決心,以後一定還要Luca多用這個聲音講話給他聽,即使Luca沒提醒過,但他知道一但把這事情說出去他可能會被Luca一槍崩掉腦袋。

  他可是黑手黨老大。
  但,那又怎樣呢?


  「下輩子你鞋還得出事。」


  比起Mysta那彆腳預言,他更擅長言靈之事。
  他可是咒術師!
  Shu願意為此發下惡咒,只為了讓對方再踩上自己的大腿千百次,然後說些令自己開心的俏皮話。
本文最後由 糖星 於 2023-7-27 15:28 編輯

留言

喜歡他們互相講那些除了自己之外沒人能分享的故事跟他們相處的自在氛圍,對話跟吐槽超可愛的啦wwww 2023-11-13 00:36
@酉七 這段我自己寫的時候也跟著Shu一起 "你是在Pog什麼啦w" 2023-6-26 14:13
怎麼說呢,看到某段不小心笑了。 該說是刻板印象使然嗎?有些人就算他自己有講但在平常真的看不出是什麼XDDDDD 「哇喔你真的是xxx欸。」 「乾我就是ooo啊靠腰。」 「⋯⋯」(實在是說不出口完全看不出來) 2023-6-24 1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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