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魚飼養日誌（CH.10 / 05.30 網路連載完結）[G]

　　很簡單很簡單的簡介：


　　只是一個科學家遇到了人魚後，被當成長期飯票賴上的小故事。
　　普通的談戀愛，普通的灑灑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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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璟一邊翻看著手裡的設計圖，一邊對設計師越來越閒話家常的聊天話題充耳不聞，腦海裡想著的是，這整件事到底是從哪個環節出了錯？
　　然而後續又都發生的理所應當。
　　他那天是不該去海邊吃飯，還是不該隨便餵食野生動物？
　　那尊還不是普通的野生動物，是人魚。
　　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魚尾，傳說流傳了幾千年的神祕生物。
　　有的傳說他們善於歌唱、歌聲中帶有迷惑人心的魔力；有些說他們相貌驚為天人、能誘惑人類為他們葬身海底從此成為食糧；也有些描述他們驍勇善戰，在海中無往不利。當然更不乏諸多奇奇怪怪的流言，畢竟由人杜撰出來的故事，版本是千人千樣。
　　不過葉璟撿到的這隻，就只是個想偷他午餐吃、纏著他不放還不忘假裝對自己兇一下的幼稚魚，個子不大膽子不小，卻會小心翼翼的不讓自己尖利的指爪傷到他。
　　人魚像是初次接觸世界的少年，對一切抱有戒心和同等的好奇。


　　「加班費我付，越快越好。」葉璟打斷了設計師的叨叨絮絮。整體設計跟自己一開始提出的相差不大，很大程度兼具了實用跟美觀，就是費用比葉璟預期的高，但也還在他的能力範圍內。
　　「這跟加班費沒關係好嗎，你的儀器不好訂，有些偏大型的一定要在裝修期間放進去，不然後續好了會很難進家門。」設計師敲敲被放在地下室的小型實驗室說。
　　「這個我處理。」葉璟點點頭，又一次囑咐，「水缸區域向外的窗戶，玻璃都要特殊處理的單向玻璃，絕對要外面看不進來的。」
　　「你想養的新寵物這麼膽小？」
　　「……嗯。」葉璟敷衍的應了聲。
　　畢竟人魚的存在目前還是需要保守的秘密，就把「是怕嚇到別人」吞了回去。
　　兩人又討論起了裝潢細節，卻在片刻後被鬧鐘打斷，那是提醒葉璟要回去餵人魚的。
　　他只得迅速整理一下帶來的東西和自己那份設計圖，接著跟設計師告別，跑去附近的漁市買東西。葉璟繞了一圈，將鮮活的魚蝦、貝類都收歸囊中，甚至買了一點很難得看到的新鮮海帶，又訂了些預計明天一早會出海捕撈的漁獲，才跨上重機往研究所飛奔回去。
　　現今的漁獲比舊時貴上不少，種類也不太能挑了。畢竟在發生「挪亞方舟之難」後，所有遠洋漁業都屬於高危險職業；近海因為污染、本來漁獲量就大大銳減，雖說養殖漁業仍然正常運轉，但近年來吃海鮮已經成為奢侈。
　　葉璟也不是沒想過放人魚自己出去獵食省伙食費，但想到研究所附近的那些監控探測裝置，還是把他放在自己視線範圍內比較安心。撿到人魚時是運氣好，當天是假日，只有少少幾人來到研究院裡加班，加上都熟識而且可以信賴，葉璟才能像現在這樣暫時把人魚託給其他人照護，出來處理家裡重新修建的問題。
　　撿到人魚當天的監視紀錄也通通動了手腳，盡可能抹去這位奇特小客人的痕跡。




　　「挪亞方舟之難」要將時間回溯到■■■■年■■月■■日。莫名的洪災彷若《希伯來聖經‧創世紀》中，神為了懲罰人類所降下的大豪雨和不斷湧出的大水，只是這一次不再有提前收到神諭的挪亞了。
　　如同故事裡的敘述，全世界各地在那天突然都下起了磅礡的大豪雨，綿延多日無止無息。而彼時，全球暖化的程度已經嚴重危害極地冰山、永凍層等，導致海水位早已上升不少，許多地球上的小島，在那之前已然淪為海底的亞特蘭提斯古城。
　　那場大雨造成許許多多地勢較低的地區發生嚴重洪災，死傷無數，還能移動的人們開始往地勢高的地方遷徙。離奇的豪雨接連月餘，當人們重新迎回陽光時，發現目所能及之處多已被無際水色佔據。詭異的雨季終於結束後，各國開始探查，發現地球的大陸面積再度急遽銳減。
　　爾後開始有國家提出探查用具莫名失靈的現象。
　　慢慢的，海上航行或探查海洋用的超音波、雷達等等漸漸失去作用；原先寄望能跨越汪洋的飛機也一再失聯。陸地上的人們尚且能保留發展至今的通訊方式，但是科技對新的海洋突然都沒有了用武之地，彷彿有不明力量在阻撓著那些對海洋的挖掘或大陸間的聯繫。
　　至此，陸地上人類才終於陷入了恐慌，世界在一時之間如此劇變的原因眾說紛紜，卻無一是解。
　　經歷各種嘗試後，人類重拾最古老的方式，以風力帆船遠行，依靠繁星及地極磁場跨越海洋，卻仍舊難以探究其中的神祕與未知數。
　　

　　葉璟是在大概兩個禮拜前遇到這隻人魚的。
　　他當時因為在研究室埋首工作太久，被同事和指導教授聯手扔出實驗室吃飯休息。其中一位同僚還滿臉忍痛割愛、友情提供據說是自己母親做的手工愛心便當，就這麼強買強賣之下，葉璟被迫欠他一頓高級餐廳的晚餐。
　　葉璟不缺錢，但莫名不爽，他自己做個實驗到底招誰惹誰了啊？
　　當事人絲毫沒有反省過來，他這個條件型工作狂造成多少人的困擾——同事們跟老師都很擔心哪天他不是過勞爆肝猝死、就是被自己懶死的。他這種一休息爆睡十幾甚至二十小時、一工作就熬個幾天幾夜不出實驗室的生活方式，真是太不健康了。雖然不至於到不吃不睡，但是靠吃能量果凍、營養棒和純淨水補充食物水分；直接躺在桌子或椅子上睡幾小時，根本稱不上是休息吃飯。他還被抓包過懶得去買東西吃，所以偷喝葡萄糖！
　　每年健康檢查葉璟都還能平安過關，至今仍是研究院的傳奇之一。
　　那天葉璟去了研究院後面的海岸邊吃飯，雙眼焦距散漫，瞭望著遠處，慢吞吞的一點點把便當消滅時，腦袋裡還在想著方才未盡的實驗。一盒便當明明只放了四個飯糰和三樣配菜，卻硬生生被他吃成享用一套完整法式套餐的速度。
　　打斷他思考的是一個破水聲。
　　沒仔細看以前，葉璟還以為是什麼人在海邊玩，猛然回神才想起研究院後面的海岸屬於國家管轄區，一般人不可能隨意踏足；更別說今天是假日，研究院裡除了他、就剩剛剛趕他出來的幾位同僚和老師這麼寥寥幾人。
　　涼意染上腿邊，葉璟低頭正好跟某張濕漉漉的臉對上，他倆就這麼大眼瞪小眼對望著，直到那個「人」偷偷摸摸把手伸向他的便當。葉璟當時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愣了三秒之後，就鬼使神差的把最後一個飯糰拿給那個男孩。
　　最後，葉璟結束午餐，被迫抱著一隻因為飯糰纏上他的人魚回到實驗室，嚇壞一眾同事老師，還讓大家忙亂了好一陣子抹去人魚的蹤跡。


　　葉璟的養人魚生活就是這麼開始的。


　　研究院各處其實都有監視器，如果不想曝光人魚的存在，那就絕對不可能把他留在研究院範圍內；被葉璟帶回家也不現實，且不說他平時騎重機上下班，他家也沒有適合的設施，長期在浴缸裡養人魚純屬漫畫情節。最後他們只能把目光轉向員工宿舍，一來房間內沒有監視器，二來身為組長的葉璟有個足夠大的單人套房。
　　畢竟人魚只認葉璟，所以當事人也無可奈何，答應會在家裡準備一套可以養人魚的設備，指導教授還很豪氣的說部分花銷可以報公帳，他簽名！
　　這樣的話，把人魚臨時性的養在水箱之類的地方還是可行的。
　　於是有開車的同事跑去買了個能裝入成人大小的塑膠儲水桶，結果發現一般五金行或百貨商店賣的大小，人魚在裡面頂多能坐著；只好請認識的廠商趕工一個人魚能躺平睡的壓克力水箱，就是要花幾天時間了。
　　如果人魚想躺著睡，還是得貢獻一下浴室裡的浴缸。
　　接著，葉璟開始每天要早起去買魚、下午也得跑一趟漁市場的生活。剛開始幾天葉璟很崩潰，他除非有實驗要做，不然作息也不至於混亂到什麼程度，可是依然是個朝九晚五的人類——早上九點上班，下午五點下班。而人魚的生理時鐘很準，三餐正常、作息健康，幾乎是老人家的朝五晚九生活了——早上五點起床，晚上九點睡覺。
　　一人一魚磨合了好幾天，最後才終於敲定每天早上七點吃早餐，晚上六點吃晚餐的行程；午飯的話，葉璟會放幾隻活魚在另一個水箱裡讓人魚自己撈著吃，不會特意跑回宿舍一趟。
　　這樣算起來，小人魚其實算乖了，放個平板給他，他可以當電視小孩一天。
　　說他小是真的不大，人魚長相還略帶著稚氣，看起來最多也就十六、十七歲，身高不算尾鰭的部分大概不到一百七十公分；抱起來稍微有點重，但也在成年男性的力量負荷範圍；個性上算是活潑樂天，偶爾的幼稚更降低了葉璟對他的年齡評估。
　　人魚不會說人類的語言，但是可能有自己的語言，畢竟葉璟這幾天跟他相處下來，發現他說話時的發音、語調都有些固定的發聲音調。小人魚非常愛說話，好在聲音很好聽，語速加快的話會像是在唱歌一樣，不過感覺沒有傳說裡蠱惑人心的效用，也有可能是他沒有使用這個能力？
　　至少葉璟曾在小人魚試圖唱搖籃曲給他聽的時候，手動強制靜音過。
　　最後被他按在水裡吐泡泡的人魚，氣鼓鼓的自己去睡了。
　　

　　人魚似乎是在語言上別具天賦的物種。
　　僅僅只是拿到小平板後的一周多，小人魚就能和葉璟以簡單的單字溝通了，牙牙學語中的人魚第一件事就是自我介紹。不過因為人魚說話帶著微妙的外國人口音，葉璟分辨了很久，才從人魚的表情和好幾個不同發音裡猜到正確答案——楚令。
　　楚令，種族人魚，今年十八快十九歲了，年齡上姑且算成年人魚，會出現在這裡是為了旅遊，旅遊目的楚令還說不出來。

　　「耶——幾——」
　　「葉、璟。」　　楚令本魚現在很努力的在學怎麼說葉璟的名字。
　　「葉、機——蟻？九？」
　　「璟，發ㄥ的音。」葉璟一邊心不在焉的教一邊幫楚令剝蝦殼、挑蝦線。其實小人魚現在發音已經算不錯了，當初念自己名字的時候都念「楚立」或是一些更奇怪的發音。處理好晚餐之後，葉璟在地上鋪了防水帆布，又走到櫃子前面抽出兩條大毛巾，接著回到水箱邊把魚抓出來，放在墊了毛巾的帆布上讓他坐好。
　　「嗯？」楚令滿臉困惑地看向葉璟，後者伸手把盤子遞給人魚，接著拿另一條浸濕了的毛巾仔細蓋好楚令的尾巴。
　　「你吃你的，一隻手借我。」葉璟把慣用手留給楚令吃飯，接著拎起他另一隻手仔細觀察血管脈絡。指尖撫過一處約十公分左右的傷疤時多摩娑了一下，引的楚令又看了看他。
　　「蝦魚。」
　　「……什麼？」葉璟還在想要等楚令吃開心了，沒注意到自己的動作時再動手抽血，然而人魚的神來一筆直接讓他卡頓。
　　「蝦魚、威嫌、咬！」楚令比手畫腳地想告訴葉璟傷疤怎麼來的，一邊說還一邊齜牙給他看。
　　「鯊魚咬的？」
　　「嗯！」
　　「小時候被咬的？」一般的傷疤好了之後會有點凹凸的痕跡，尤其是大的創口，但楚令手上的痕跡還算平整，不排除是小時候受的傷、在成長過程中疤痕隨之拉平整了。
　　楚令半天沒回應，葉璟抬頭看才發現人魚張大眼睛、一臉驚訝看著他。
　　「這個看得出來。」葉璟指著傷疤解釋給他聽，舉例的時候順便也指著自己身上一個小的疤痕，「深一點的傷，一般來說痊癒了會長一塊凸凸的肉，就是所謂的疤，像我這樣。你這個明明是大的創口，但是相對平整，所以有可能是小時候受的傷，疤痕隨著你長大、皮膚擴張，突起的肉也慢慢被拉平。」
　　葉璟不知道楚令能聽懂多少，一邊慢慢的說，一邊手上也跟著比劃一二。解釋完，葉璟抬眼，兩邊視線又對上時，楚令笑開來，伸手拍拍葉璟的頭，換了個語言說話。葉璟聽不懂，不過大概能猜到楚令是在說你好聰明之類的誇獎。
　　然而他垂下眼簾、嘆口氣，煞風景的來了一句——
　　「你知不知道你拍這兩下我又得洗頭。」
　　楚令再怎麼說都是海裡的生物，身上有保護皮膚和鱗片的黏膜、黏液；雖說把他撈上岸了，但為了確保楚令身體保持濕潤，葉璟沒少潑水在他身上和毛巾上；更別說他剛剛就用手抓著晚餐吃。這一番動作下來，拍上他腦袋的手除了有海水、黏液以外，大概還有魚蝦腥氣。
　　把人魚帶回宿舍第一天葉璟就去把留了許久的長髮剪掉，本來是抱著這樣應該能少幾次因為跟人魚接觸，造成需要天天洗頭的情況，未曾想這隻魚喜歡肢體接觸，能撐個一天不洗頭都是幸運。
　　沒養魚之前洗頭吹頭髮葉璟也確實都懶，能囫圇過去都隨便糊弄；養魚之後他敢隨便混過去，明天就是帶著一身魚腥味出門。

　　「……嘿嘿。」楚令心虛地把手縮回去吃飯。
　　在楚令繼續專心吃晚餐後，葉璟也繼續看他的手，心裡默默盤算他帶了三個型號的針、到底用哪個下手好？
　　人魚的皮膚摸起來比人類堅韌，像鯨豚類的皮膚、沒有細鱗，但下半身魚尾的部分就覆滿鱗片。葉璟偶爾能撿到一兩片楚令身上掉的魚鱗，應該是箱子太小了容易撞到，不過生長的速度很快，通常他在撿到鱗片後去檢查，掉鱗的位置都長回一片比較柔軟且薄、顏色偏淡的鱗片了，過一兩天就會慢慢變成正常鱗片的狀態。掉下來的魚鱗最後都被楚令送給葉璟，小人魚還教科學家怎麼看魚鱗，不過在他零碎的詞彙裡，葉璟暫時只學會了怎麼從鱗片上看出人魚的歲數。
　　最後葉璟趁著楚令抓起章魚腳撕咬的時候，左手一撈針筒、右手一個酒精棉球，瞄準目標迅速完成消毒扎針等一系列動作。然而野生動物就是野生動物，楚令只是被葉璟果決的行動嚇到呆愣住，來不及阻止針尖刺進皮膚而已，瞪大的雙眼仍然把科學家的行為盡收眼底。
　　針扎的那一下並不是很痛，只是略粗的針管看起來嚇人。
　　不過也不妨礙小人魚覺得被背叛了。
　　人類拿他喜歡的章魚騙他。
　　他是壞蛋。

　　當機的人魚直愣愣看著葉璟抽完一管血才想起來要抗議，嘴癟了又不想動手攻擊這段日子對他很好的人類，委屈無處發洩，嘰哩咕嚕的抱怨人類又聽不懂，最後嗚嗚咽咽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
　　「張嘴。」
　　「啊？」
　　按壓止血後，葉璟開口打斷人魚一串抱怨，然後往正好嘴巴微張的楚令嘴裡塞了一口食物。人魚下意識嚼了嚼，嚐出味道後眼睛放光，伸手拉住葉璟的手臂搖了搖。
　　「啊！」
　　「不生氣了？」
　　楚令聽完表情傲嬌的哼哼，表示出我大人有大量原諒你的意思，然後繼續想從葉璟手裡要銀魚吃。
　　葉璟一邊覺得好笑一邊餵，人魚比小孩子好哄多了，惹他不高興也沒有隔夜仇。葉璟本來還想說如果用吃的收買不了，大不了就哄哄、或是明後天買個玩具給楚令轉移注意力。不過保險起見，他還是花時間多問了幾艘漁船，把小人魚愛吃的銀魚、蝦子、章魚等等都買齊等著哄魚。
　　「幫你做基本檢查是為了你好，我沒有先說是我不對。可是你上次看到老師拿針二話不說就伸手拍掉，我想說你是不是會怕，才沒告訴你。」看楚令開開心心吃得兩頰鼓囊囊，葉璟繼續慢慢解釋自己的行為。
　　抽血其實在楚令剛定居宿舍當天就要做，一方面是將人魚的身體數據資料庫建立起來，以防待在這裡的期間有水土不服等其他問題出現，能早點了解、也能在發生狀況時多少有點應對措施；一方面亦是帶有私心的想藉此了解這個種族。畢竟，被撿到當天的人魚只是外表看起來有點邋遢凌亂，其他部分就是有一些小擦傷，整隻人魚看起來健健康康、活蹦亂跳。
　　本來楚令對其他人拿著器材靠近他都沒有太大反應，乖乖依照他們的手勢抬手、歪頭，也任由他們把儀器貼在身上偵測數據，唯獨教授拿出針筒時突然警戒起來，伸出手非常用力的拍掉。楚令拍那一下用力之大，要不是他們指導教授手收得快，恐怕會手指骨折，而針筒不用說當然是當場就稀巴爛。氣呼呼的人魚爪子都亮出來了，還是葉璟拿食物跟小玩具安撫好的。

　　「企、企、刺……灰痛、六血、蝦魚……NO！」楚令一邊說一邊表情嚴肅地拍拍手上的傷痕。聽到楚令最後還爆出不知道從哪學到的英文，本來還認真聽人魚說話的葉璟忍不住笑，又怕剛哄好的魚生氣，趕緊咳兩聲掩飾過去。
　　「很痛嗎？」低下頭花三秒整理好表情後，葉璟輕輕按了按剛剛的針孔，「流血引來鯊魚的部分，陸地上又沒有，沒事啊？」
　　「布痛……可、可、餔西歡呀……」楚令表情誇張的噘嘴。
　　「……知道了，如果沒有什麼問題，也就這次。就算下次要再打針，我也先跟你說，那你要幫我的忙，忍耐一下、可以嗎？」葉璟把最後一條銀魚塞進人魚嘴裡，然後拍拍他的腦袋。
　　楚令歪歪頭，想了一下後指指葉璟剛剛拿著銀魚的手。
　　「優界歌？」
　　「你幫我的忙，我就買一碗給你。」葉璟點頭。
　　「優、優#@*&？」人魚又指指剛剛放晚餐的另一個盤子。
　　「有，買的到都會幫你買。」雖然不知道楚令說的到底是章魚還是蝦子，不過小人魚喜歡的也不外乎這幾樣，葉璟繼續點點頭答應。
　　得到葉璟肯定答覆的楚令眼神放光，拍拍胸脯保證自己下次一定乖乖配合！

　　「你家小人魚還好嗎？」
　　葉璟在撿到人魚之後，幾乎每天都會被詢問個幾遍這類的問題。為了不讓人起疑，葉璟大多謝絕訪客，除了竹馬跟教授偶爾會到房間去找他；就是要替楚令建立資料庫那天多了另外兩個人去幫忙。其他知情人士基本上也都很安分，不過還是會忍不住詢問近況；或是趁著上班時間當薪水小偷摸進葉璟的宿舍跟人魚玩，葉璟一概當作不知道。
　　「活蹦亂跳。」葉璟無奈地嘆口氣。沒把「要是長人腿，八成整個研究院都會是他家後院」這句吐槽說出來。
　　想到偶爾回房間會發現自己今晚又要打地鋪的慘況，葉璟心裡各種疲憊。他的沙發床離水箱不遠，而人魚能稍微離水一陣子也無所謂，在陸地上只是行動不便，不至於有什麼其他危險。所以發現沙發床躺起來很有趣之後，楚令偶爾會從水箱裡翻出來爬上他的床。
　　爬上床就算了，楚令還會因為床彈彈軟軟的很舒服，吃完午餐後就這麼在床上睡著，直到皮膚缺水乾燥、又痛又癢難受醒。每每都讓葉璟回到房間時，看到一隻身上的水都被吸乾了，皮膚一片紅的人魚可憐兮兮向他求救。而他只能無奈地把人魚抱回水箱裡泡著，一邊還要阻止他抓撓自己發癢的皮膚。
　　記吃不記痛的人魚安分幾天之後又會爬上他的床，重複一遍這個情況。
　　養了一隻皮的要死的小人魚的第三個月，葉璟超累，心靈上。
　　葉璟其實也在心裡吐槽過，為什麼這隻人魚能自己爬出水箱但是爬不回去？但看過楚令一不小心把缺水乾燥的皮膚撓破之後，葉璟才知道失去黏膜保護的人魚皮膚，比想像的敏感而且脆弱，而且真的會出現乾裂的狀況。最後他也只能無奈地幫楚令上藥包紮，再抱著他回水裡泡著。
　　「喔、那很好啊，你家什麼時候要裝修完？」旁邊同僚對葉璟的內心活動一無所知，邊寫著實驗記錄，邊跟看起來正神遊物外的葉璟閒聊。
　　同僚心裡的小算盤霹啪響，等葉璟家裝修完，去找小人魚玩就不用偷偷摸摸了。
　　「……下個月吧。」其實科技進步的現在，重新修整他那種有特殊需求的房子也不過兩、三個月的時間，多出來的時間是因為葉璟的居家辦公室需要由研究所幫忙訂製器材，器材沒辦法從一般入口進去，只好中間停一段時間等東西到貨。
　　本來設計師是跟他說不如重建。可是打掉重建要花的時間更久，葉璟的預算沒這麼多，雖說指導教授誇下海口可以報銷，但是報銷名目也要苦惱，葉璟不想這麼麻煩他。加上楚令留在研究所越久越不安全，只好先退而求其次的重新裝修，盡可能幫人魚打造一個比住水箱舒適的環境。
　　最後，葉璟也不知道這隻人魚什麼時候會想要回到大海，當初腦袋一熱要為了他重新裝修家裡，已經夠葉璟自己覺得匪夷所思了。
　　「你看起來很累？我記得你最近作息都很健康啊，累什麼？」終於從葉璟萬年不變冰山臉裡看出變化的同事轉而關心同僚。
　　「……你生個兒子養養看就知道了。」總結了幾個月的心得之後，葉璟只懶懶地吐出這句話。
　　「……我是要去哪進度這麼快的生個兒子。」同事白眼。
　　「撿一個吧。」
　　「專心做實驗吧可憐的孩子，累了我們快結束回家睡覺，你看你都胡言亂語了。」同僚露出同情的眼神，要不是怕葉璟手一抖出什麼差錯，他大概還想動手拍拍肩膀。
　　葉璟跟同事一來一往之際瞄了眼手上的錶，才發現時間好像有點晚了，趕緊拿出手機傳訊息拜託認識的老闆幫忙送晚餐。
　　楚令能吃一般人類吃的東西和熟食，不過最多就是嘗嘗鮮的程度，吃太多會鬧肚子，主食仍吃生鮮海產。天天早晚各一趟的跑漁市，久了葉璟也跟其中幾個老闆熟悉起來，所以後來都是用訂的，要是真的忙也能請他們送貨上門。
　　為什麼一晃眼就要到晚餐時間了？傳完訊息後，葉璟一邊在心裡嘆氣一邊加快手上動作。他趕著回宿舍餵魚，晚了那個小人魚又要糟蹋他。
　　「欸！等一下、我是說快結束沒錯，但是你不能省略這麼多步驟啊？我這樣記錄會被老師罵死！」看著葉璟光明正大跳步驟、他還看不出來這樣跳到底可不可行的同僚連忙拉住葉璟的手。
　　「結果一樣就好。」
　　「你說一樣就一樣？」
　　「懷疑啊。」葉璟睨了同僚一眼。
　　被噎住的同事才想起來這人能在這間研究所這麼我行我素的原因。
　　葉璟是有那個本錢的，雖說沒有什麼跳級天才的人生軌跡，但年僅二十三歲就被指導教授指定成為研究所小組長，直接抵免大部分上課時數不說，還能拿研究所的各種成果當他的碩士畢業論文、進修博士學位的備審資料，他敢在這個實驗室裡說自己是第一，能跟他叫板的平輩應該也沒幾個。
　　不過平常的葉璟實在太懶散、常常一副不在乎世事的樣子，加上超齡的成熟度，導致很多人其實都遺忘了，這個人是研究所裡年齡排倒數的孩子；也讓大多數人忘了這個孩子的能力其實跟他們不在同一條水平線上。
　　「……你上輩子是欠那隻小人魚什麼嗎？他是你剋星還是你祖宗啊？」思及至此，同事只能放下手讓葉璟弄完他手裡的實驗。大不了有鍋推給他背就好，指導教授絕對捨不得罵。
　　不過有本事讓這個日常生活能躺著不坐著、能坐著不站著，只把工作跟實驗放在心上絕不馬虎的葉璟犧牲成這樣，那個小人魚是有什麼魔力嗎？
　　同事感覺小人魚能成為研究院的傳奇之二。
　　「……我也很想知道。」他到底欠了這祖宗什麼啊？大致完成實驗的葉璟把收尾丟給同事，先去門口拿海鮮、再匆匆忙忙跑回宿舍去。


　　「你、回來！」發音標準的人魚趴在葉璟的床上迎接他。
　　……嗯，床上。
　　「說了幾次不要爬我床上……」葉璟大步走過去一把掐住楚令的臉。就算他脾氣再好也不想三不五時睡地板，沙發床再不濟也是床、總比地板舒服，但這隻魚就是一天到晚喜歡爬他的床，「還想不想和平相處了小傢伙，逼我倒光你的水嗎？」
　　「床舒服……」楚令傻笑，葉璟罰他的動作從來沒讓他感覺過痛，這次的掐臉也不例外，所以人魚就軟軟的撒嬌討饒。
　　「你舒服了我晚上又要睡地板。」葉璟一邊說一邊檢查起楚令的身體，這次似乎在他回來前不久才想到要爬床，所以沒發生皮膚乾掉的狀況。
　　「葉璟——」楚令不知道從哪學來的，喊他的時候老是喜歡尾音拉長，清朗的少年聲音被他軟聲軟調的喊，莫名地讓人一陣酥麻，「餓嘛。」
　　「……好，你等等。」保險起見，葉璟還是先把人魚抱回他的水箱，然後脫掉上半身被弄濕的衣服，順手蓋在楚令的腦袋上。
　　「唔！」
　　看著人魚撲騰地把自己衣服扒下來的畫面，葉璟忍不住失笑。
　　「葉璟壞！」
　　「你才壞，我這個月第幾次睡地板了。」葉璟從櫃子裡抽出T恤穿上，然後把兩人的晚餐拎到水箱旁邊，伸手戳戳楚令的腦袋。
　　楚令飛速的學習能力，在他發現單詞就能讓葉璟理解自己的意思之後停緩下來。聽已經能完全聽懂了，不過只偶爾說一些短短的句子，平常是用單字片語跟葉璟交談，更多的時候被他拿來努力的應用中文來教葉璟人魚的語言。
　　葉璟看著人魚這麼努力，很給面子開始學習人魚話，不過老師的中文程度不怎麼樣，連帶著人魚語也讓葉璟學得零零落落。
　　至少現在達成了一點微妙的平衡，楚令說話夾雜人魚語時葉璟或多或少猜得出他想說什麼，而不是像以前一樣還得要他再用中文重述一遍，或是直接在心裡隨便猜猜後忽略。
　　「蝦！」看見自己喜歡吃的東西，楚令眼睛一亮，尾鰭啪答啪答地拍起水，葉璟想想自己的床早就濕了之後便懶得阻止他，仔仔細細的剝蝦殼、挑蝦線然後餵小人魚。
　　一開始楚令自己吃飯的模樣非常殘暴，還老是讓他得浪費時間跟力氣換水，後來葉璟就乾脆自己幫楚令處理三餐餵他了。小人魚發現葉璟不喜歡他把水弄得髒兮兮後，也改掉特別殘暴的吃飯方式，至少從三餐都得換水變成一天換一次水。
　　唯有帶殼的海鮮還有章魚，楚令非常樂意讓葉璟動手幫他剝殼、拆解。
　　第一次看楚令吃章魚的時候，葉璟有拍下來，人魚完全是在跟章魚搏鬥，還特別殘忍的一隻腳一隻腳拆下來吃。
　　後來葉璟想到要買章魚就會先請漁家分解好再給他了。
　　第一次吃分解好的章魚的楚令特別開心，忘記自己已經五六分飽了，還一口氣吃掉整隻章魚把自己吃撐，難受的直哼哼，葉璟只好趁著夜深人靜把他抱到後面的海岸，放他下水運動消化。


　　好不容易餵完楚令，葉璟認命的開始整理環境，鋪好地墊之後拿出備用的被枕，並再三叮囑人魚，明天早上不准潑水叫他。
　　最後先看著小人魚乖乖睡著，才熄燈入夢。
　　

　　楚令的第一次搬家經驗，是在一個月黑風高、魚都睏到睜不開眼睛的大半夜。葉璟跟幾個同事犧牲了一台休旅車，把後座座椅放平、鋪上厚厚的防水布，又把人魚用濕毛巾包成一條人魚卷，兩個在後座扶好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的人魚、一個開車、一個坐在副駕駛以備不時之需，最後還算順利的把楚令從研究所宿舍偷渡回葉璟改造好的家。

　　把人魚放進水裡之前還是先叫醒了他。

　　接著楚令就被那個宛如一個小型海底世界的「新家」嚇傻了。

　　「……我的？」先被放下水的尾巴晃了晃，適宜的溫度和水熟悉的觸感、氣味，讓楚令知道這幾乎是真的海水了。

　　「嗯。」一連布置了好幾天新家，又要半夜把人魚運回家裡，此時此刻也睏到想直接躺平的葉璟點點頭。其他幫忙偷渡人魚的都去客房躺平了，留他一個放魚，未曾想被半夜叫醒的楚令此時此刻看起來十分的有精神。

　　下一秒潑上臉的水讓葉璟倏然驚醒。開開心心蹦進水裡的人魚開始四處探險，左看右看、東摸西摸，楚令也很快就發現那個他已經好幾天沒見到的貝殼床，不過床上不是他睡習慣的海草堆，是白色又軟呼呼的東西，比海草堆更軟、同時帶有彈性，摸起來像是葉璟的那張沙發床。

　　新發現讓楚令開心地撲上去滾了兩圈，然後才想起還在原地的葉璟。

　　「阿京！」

　　「……是三聲、璟。」葉璟無奈的糾正，然後把撲到他身上的楚令扶好，「喜歡嗎？」

　　「喜歡！最喜歡床！」

　　「那快去睡覺，我好睏了。」楚令的雙眼亮晶晶的，葉璟也就懶得去糾正楚令種種對他這個很睏的人類不友善的行為了，只是拍拍人魚的腦袋，又打了個呵欠。

　　「阿璟晚安！」

　　「嗯，晚安。」

　　今天是搬回家滿一個月的日子，楚令終於受不了葉璟每天把他拋棄在家裡的行為，並為此嚴正發出了抗議。

　　「我要去！」

　　「不行。」所有苦口婆心都被忽視後，葉璟心很累的放棄跟人魚講道理。

　　「你、虐待！」楚令看著軟磨硬泡都死不鬆口的葉璟，使出了最後的殺手鐧，跩著人家褲管的人魚憤怒的空出一隻手，用力拍拍水缸邊那塊防水區：「我、你、你不帶我、我就、就趴這！」

　　然而並沒有用。

　　人類是鐵石心腸的人類。

　　「那難受的是你，小魚乾。」葉璟試圖完整抽出自己的褲管，然而楚令說不放手就不放手。葉璟不敢妄動，人魚已經扯壞他好幾條褲子了，他還沒時間去買新的，剩下這兩、三件不珍惜一點不行。有時候楚令也不是故意的，但是那雙可以直接拆解各式海鮮的爪子，威力堪比刀劍武器。

　　葉璟身上新增好幾個傷痕也是拜那雙利爪所賜。

　　「要去！」

　　楚令會發出抗議的主因是，回家之後葉璟又像以前一樣，偶爾會泡在實驗室裡兩三天才回家。這麼放心的緣由歸功於他在家裡弄了一個小型海洋，不用像住在宿舍時一樣天天趕著回去餵人魚。但是楚令就不高興了，一次兩次還好，他或多或少也能體諒葉璟工作忙，然而葉璟的行為越來越回歸還沒撿到人魚之前的生活。

　　他對撿回來的同居人不負責！楚令十分憤怒！短短一個月的時間，他已經有超過五次連續三天沒等到葉璟回家了！

　　「你不能無理取鬧，我之前為了顧你我很多工作都不能做，你總得讓我趕個進度。你在家我不用煩惱還要餵你的事情，你就讓我好好工作一下？」在問出人魚只比他小五歲的事實之後，現年二十三歲的葉璟對楚令就更頭痛了。

　　都是成年人（魚）能不能理性溝通？

　　然而楚令氣呼呼地表示他還沒成年，他還沒有經歷過繁殖期。

　　「我不、不吵你……我比要、紀己、宅家。」氣在頭上的楚令中文都不標準了，不管不顧就是霹靂啪啦一大段人魚話。

　　葉璟大概只聽懂其中幾個單字。

　　科學家在自己的屋子裡幫楚令準備了一個兩層樓多高的大展示池，內容豐富到可以媲美小型海底世界。雖然除了人魚，水池裡也有其他活物，但是那在他眼裡都是食物，誰會跟食物聊天！楚令無聊的時候只能看葉璟留給他打發時間的小電視，但是那種發光的小板子看久就膩了，他雖然靠小板子學說話了，但是也不是能全部看懂啊？

　　葉璟一天到晚不回家，回家跟他打個招呼就進房間睡個天昏地暗，總算睡飽出來吃點東西後，又下去實驗室擺弄楚令也看不懂的東西，跟他說的話屈指可數。

　　楚令要無聊死了！研究所沒有葉璟，好歹也有其他人陪他玩陪他說話！搬出研究所之後，偶爾會有一些見過的其他人類來找他玩，但是人魚敏感的發現，只要葉璟毫無人性的加班，那其他那些人類來找他玩的頻率就會一落千丈。

　　而且加班完的葉璟看起來超級虛弱，陪他玩的人也都沒有了！這絕對是壞事！

　　楚令氣鼓鼓的拽緊褲管。葉璟更是無可奈何，雖然他不用顧慮上班時間，不過他得顧及實驗的行進時間，再不出門恐怕會去晚了。

　　「你……我先說，我這幾天趕的實驗進度真的很重要。」聽完楚令一大串抱怨之後，葉璟只好蹲下身，拍拍那雙只抓住褲管、很小心不要讓指甲誤傷他的手，嘆了口氣妥協，「我不會去餵你，你自己乖乖地待在水池裡，我會拜託老師跟阿軒去放飯，你要是吵著要找我，我就載你回家……手上進度能停下來就去看你。」本來想跟人魚說在家跟在研究所會一樣，但是看著楚令氣鼓鼓的表情之後，葉璟只好又退一步。

　　「做個乖孩子，我進度趕完就跟之前一樣每天陪你，嗯？」

　　「好！」

　　人魚像是怕科學家反悔一樣，連忙點頭應下。

　　葉璟說的水池是研究所裡的公用水池，平常主要是用來讓被撈回來做檢查、或是療傷的海洋生物暫居的。原則上研究所各組都分配有一個大水池和複數個小池，有分開的也有獨立的，進出可以設置許可；默認靠近該組辦公室的水池是屬於他們的，但是不代表其他組別的人員不能使用，禮貌上會先行詢問是否出借。

　　為了避免楚令的存在曝光，葉璟到之前先通知了幾個組員清場。他特意挑了離辦公室最近、很少人使用的一個獨立小水池放楚令，帶有簡單的檢查室，是在海岸附近發現受傷生物時的緊急處理區，單一間隔離是為了讓野生動物能更安靜的養傷。

　　水池區雖然跟主要研究室區有通連，但通常只要沒有人使用，就很少有人會晃過來這裡。所以葉璟沒有特別上鎖，但在門口設置了進出通報，讓自己和會來幫忙照顧人魚的老師和同僚可以掌握出入人員。

　　畢竟如果他以組長權限把門上鎖了，能進這間檢查室的人就只剩自己的指導導師跟組長、副組長級別的人。他們這一組今天各自有工作要進行，不敢說甚麼時間某個人一定有空，所以雖然危險多了，也只能先相信楚令的自保能力，跟組員的口風夠緊、沒有往外洩漏人魚的存在。

　　宿舍裡的東西都收光了，離研究所的距離也遠的多，近期安排的工作本來就是之前在宿舍養魚時堆積下來不方便做的，就更不可能還把楚令放宿舍裡。

　　「我晚上一定會抽時間過來，其他時間你乖乖的。」把楚令安置好之後，葉璟一一交代事情，放慢的話語裡聽得出擔憂。

　　楚令摀住自己的嘴巴，點點頭發誓自己絕對乖乖的。

　　「以不讓人發現為主，下面有可以躲的地方，但有危險你可以傷人自保，我不會生氣。只要不造成生命安全或殺死他們，其他比如讓他們失去行動能力都沒有關係，一定要鬧出動靜讓附近或鏡頭裡的人聽的到。」葉璟不太放心地又叮囑了一句，手指了指角落的監控設備，「老師和阿軒你都認得，看到不認識的人要多點警戒心。」

　　獨立水池的監控設備可以專門連線到某一個辦公室的電腦，方便主要救治人員可以隨時觀察野生動物的狀況。葉璟很早就去設備組把事情安排好、單獨把這一間的監視影像連線到自己個人電腦，並請認識的同事順便阻斷其他電腦的連線，原本是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在小人魚任性下第一次啟用。

　　「好。」楚令笑嘻嘻地回應，「我很厲害，不擔心。」

　　「不要欺負阿軒啊。」葉璟笑了笑，拍拍人魚的頭，然後才回去自己的辦公室。

　　不該放任人魚耍性子的，走出門後葉璟才有些頭痛的嘆氣，但要是發展成分離焦慮之類的狀況也不是他樂見的結果。

　　

　　葉璟的早上還算順利，早餐隨便囫圇過後，他就泡進研究室把堆了許久的工作一一清除或是更新進度，最終是被驚覺組長有回來上班的組員從無菌室裡揪出來吃飯的。

　　「不要一回來就爆肝，虧我們還想說你這陣子健康了一點。」組員甲——作為兩個孩子的爸他已經快年過半百了，此時此刻坐在葉璟面前一邊盯他吃飯、一邊語重心長地叨唸。

　　「欸、等等你們吃飽了吧？去去去、把無菌室跟研究室裡的葡萄糖都收走，能吃能補充養分的都收走，不然這個人又要一天到晚跟培養皿搶食物。」副組長發現兩個早早吃飽飯準備回去的小組組員，趕緊攔人交代。

　　「……我沒有一天到晚搶。」也就喝了兩次。

　　「重點是叫你不要喝葡萄糖過一頓。」副組長沒好氣的說。

　　「我就差收尾了，收完尾打完報告我就會吃飯。」跟人魚一起過過一段時間的健康生活後，葉璟的身體好像也習慣了定時一日三餐，剛剛確實是餓了，但是就想說快弄好了才繼續待著。

　　「又不是像之前那種很趕的工作，晚點處理也沒事。」熟知自家組長莫名其妙的工作習性，副組長嘆了口氣說。

　　這個人平常要多懶有多懶、能躺不坐能坐不站的，但是工作上的事情要是有時間限制會直接化身工作狂，只差不會硬拖著全組一起陪他加班了——他會選擇自己把能力所及的所有工作處理完。本人的說法是不想一天拖一天的然後每天都有工作要做，一次處理省時又省心，既然做完工作就能去放假，與其每天煩不如選擇爆兩天肝。

　　「早點處理完，早點帶他回家比較安全。」葉璟一整個早上都有些後悔把楚令帶來上班，畢竟人心險惡，就算是他手裡的組員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楚令的存在。

　　他有告訴楚令怎麼從水池裡開逃生通道，也交代了不殺人其他都可以，但還是怎麼想怎麼不安，畢竟就算反擊，楚令的攻擊手段也遠比不上人類所持有的槍枝與藥物來的方便或致命，何況陸地上不是楚令能夠隨心行動的地方。

　　「什麼他？誰？」一時沒有把葉璟會帶著跑的人跟小人魚連結上，副組長一頭霧水。

　　「楚令。」葉璟放低聲音吐出兩個字。

　　「……你幹嘛帶他來。」聽到這個名字後副組長也一起頭痛，壓低聲音質問。

　　「他早上為了跟我來差點撕爛我第五條褲子，我不想裸奔，半裸也不想。」葉璟眼神死的吃完最後一口飯。

　　「數據分析整理……」

　　「檢體……」

　　「培養皿餵養……」

　　午飯過後，為了讓葉璟能早早把人魚帶回相對安全的他家，副組長等幾個為數不多的知情人士紛紛動起來，開始幫葉璟處理雜務，好讓他盡快完成要交的實驗報告。不過也不免有一、兩個特別擔心的人時不時找藉口離開實驗室，偷偷摸摸地打著其他名義往楚令待著的水池過去。

　　另外在副組長回實驗室路程中的勸說下，葉璟還是抽了五分鐘，去加一道只有刷他們小組門禁卡才能進去的限制，避免其他不管有心還是無心的人闖入，發現楚令的存在。

　　接下來就是趕火車般的工作。

　　上次看到他們這麼團結還是為了幫他趕參賽實驗的時候。

　　「我去找老師拿幾份資料，叫周永良不要再往外跑了。」葉璟拿起剛剛寫的一張便條紙，一邊往外走一邊跟副組長交代。

　　說是悶頭栽進工作裡，但葉璟也不是一認真工作就完全無法感知其他事情的人，辦公室大門開開關關的，光有抬頭就看到人跑了三次出去。雖然知道那個組員本身的個性就跟愛操心的老媽子一樣，但是這樣看起來更可疑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組裡剛好一雙父母。」副組長嘆氣，擺擺手表示知道了。

　　葉璟往教授辦公室去的步伐略有些急促。

　　後續找資料花了點時間，加上剛好在翻閱時看到一些相關問題，葉璟就和教授一個個討論起來，再抬眼已經兩個小時過了。

　　所幸加上剛才的討論結果，目前遇到的瓶頸也有找到突破點，理解目前情況的教授大手一揮，表示把現有可以整理成一份的資料梳理給他後就可以了，剩下的讓葉璟帶回家處理也沒問題。總之不能冒險留到最晚、更不能在下班高峰期載著人魚離開，早點把人魚帶回更安全的地方才是上策。

　　回實驗室的路程又是一陣步履匆匆。

　　葉璟在門口遇到那個一直往外跑、導致他莫名急躁的罪魁禍首——某周姓組員時，不分由說勾著人的脖子就拖了進去。

　　「等、等等！組長我要去廁所！」

　　「廁個頭、出去這麼多趟不記得去一次，那你也沒有很急。」

　　「不不不我真的要去廁所啦——！」

　　「駁回。」

　　葉璟硬是把人拎著，一直到他把資料整理好做成一份、自己回家要帶的東西也收拾好了，才把要交給指導教授的東西往人家懷裡一塞，拜託他上完廁所幫忙把東西交給老師，最後一起離開實驗室。

　　因為方向一樣，兩人還同路了一小段。

　　直到分岔路口時，葉璟的腦海裡突然響起一聲尖叫，穿破耳膜的恐懼震得他差點倒下。

　　葉璟身形一傾，組員來不及扶、他自己也來不及站穩，青年隨即又踏出一步，直覺就往楚令的方向拔腿狂奔。

　　手裡拎著的東西都被隨意拋開，尖叫帶來的餘悸讓他腦袋一片空白。

　　出事了。

　　他不該妥協的。

　　他不該心軟。

　　現在出事了。

　　思緒後知後覺追上時，他已經臨近檢查室門口。

　　吵雜的聲音也同時進入他的耳裡，門並沒有被好好關上。

　　「——你們幹什麼！」

　　甩開門後，葉璟第一眼視野裡沒有楚令的身影。反而是他也不熟的研究所人員正團團圍著一個不斷掙動的箱子，看到自己出現，幾人更不約而同的把箱子往身後一藏。

　　地上有血跡，但看起來不像是有誰受了重傷的量。

　　楚令的血跟人類的血是同樣顏色，不能排除受傷的是楚令。

　　「葉、葉組長啊。」幾人互看了一瞬，才由某個葉璟勉強有點印象的人站出來跟自己對話，他依稀有印象在其他組見過，「沒什麼，看來我們組員還沒跟你傳話到？我就是來「借」一下你這裡這位小客人。」

　　「駁回。」葉璟顧不及喘息，深吸一口氣後壓著火道，「我的門上鎖了，你也不是組長級別的人，我們小組所有人都在實驗室裡，你從哪裡拿到第三組的門禁卡？偷的？搶的？研究所的規定拋諸腦後了？」

　　對方哽了一下，剛想開口，還來不及組織語言就又被打斷。

　　「我可以不追究。嘴閉好，門禁卡跟人魚都放著，然後離開。」葉璟伸手往外一指。

　　「……然後你要霸占這麼珍貴的實驗品？」男人一下拔高了音量質疑。

　　「他不是實驗品。」葉璟沉下聲，一字一句的警告。

　　「哈、笑話，它不是實驗品你藏這麼深做什麼？是你腦袋壞了還是當我腦殘了？這種存在於神話裡的東西，你敢說你沒把它當成珍貴素材對待？它可以成為最優秀的實驗品，它可以、它能解決人類現在被海洋困在大陸上的窘境！不管是當誘餌……」

　　「東西放下然後滾！」

　　「你他媽少在這裡當聖母！這個東西我現在就上報國家並且告發你私藏還能邀功！」男人憤怒的捶了一下箱子，「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葉大少爺？葉家是有名、有地位，但你以為不過是葉家僅剩的你，他們會給予多少尊重？你算什麼東西？研究所多少人會不顧一切保你？你有多少權勢多少錢抗衡政治界？辛苦你還要為了這東西躲躲藏藏的不敢讓別人知道，要不是你們組的白痴一天好幾趟的往這裡走，我們還不知道葉大少爺你藏了這麼一個好素材。你知道它價值有多高嗎？不管是作為誘餌看能不能引誘到它的同族控制起來；還是看能不能利用它的基因複製出一樣的生物，人魚的價值遠遠高於幾條人命。你以為弄死幾個、封口幾個很難嗎？」

　　聽完他一番話，葉璟氣笑了，他一雙弟妹愛看的漫畫裡的反派都沒這個人蠢。

　　葉璟又深呼吸一口氣，接著比了個請的手勢，口氣裡極盡嘲諷：

　　

「好啊，打電話。既然提到我家了，要不要順便猜猜是誰讓我得到這份研究機會的？你要上報是你的自由，但你信不信你上報之後，被抹煞的是你不是我。我倒是想看你能打給誰、打去哪個部門？是不是還要請總機幫你轉接？要試試看你的電話會被轉幾手嗎？」

　　「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訴你，我的老師也知道人魚存在，整個研究所跟政府部門最親近的好像就是他了吧？怎麼樣，你敢拿命跟我賭嗎？」

　　「需不需要我把我的手機借你？或是說……我打？」

　　葉璟一句接一句，堵得對方根本都來不及組織語言，男人本想再說點什麼的嘴張開又合上，最後只能惡狠狠咬牙把不成氣候的威脅重新吞回肚子裡。他們都沒有底氣跟葉璟打賭，甚至在葉璟抽出手機輕晃時，想抓走楚令的三個人更不約而同往後退了半步。

　　「這就不敢了？想偷走人魚的時候又是哪來的勇氣。」看到他們的反應，葉璟沉下臉，眉頭緊皺、口氣更是不善。

　　「呵、只會背靠家族的死小鬼，反正一定是花錢拿到研究機會的吧，拿誰的身故保險金，你爸？」被徹底瞧不起的男人不甘心，啐了口口水後嘴硬道。

　　「我沒你無恥。」看出男人也不過是在強撐著而已，葉璟往前逼了一步。三人連忙跟著往後退，接著站在最後面的人撞上關著楚令的箱子。

　　箱子裡適時傳出巨響，嚇得三人頭也不回、拔腿往外跑。葉璟這才勉強瞥到原本站在最後面的男人手臂上有傷，頓時對楚令的情況又放心一分。

　　他連忙上前去解開箱子上的鎖，還沒來得及破壞就又聽到身後傳來響動，本就一直提心吊膽的青年轉頭發現剛剛跟自己一起離開研究室的人正站在門口，一臉心虛地進了門之後幫忙把門關上。

　　手裡除了自己原本要帶回家的包以外沒有東西。

　　「那個、剛剛你跑走……我怕、怕小不點、出事……先去找教授幫忙，看是處理後續還是……」大概是有聽到他跟對方的爭執，周永良說話吞吞吐吐地。

　　「我他媽的之後再找你算帳。」葉璟咬著牙迅速拆開鎖打開箱子。箱子裡的人魚沒什麼活力，但是似乎並沒有陷入昏迷，眼睛半睜半閉的，看到葉璟辨認了半晌後嗚嗚咽咽的發出聲音。

　　葉璟抱著人魚進到檢查區，上下檢視了一番發現手臂內側有針孔，配合楚令的反應可能是麻醉藥一類的。不過為了確保結果，葉璟還是幫他抽了點血扔給跟進來的同事，交代去驗血並且在結果出來後馬上把報告傳給他。

　　「阿璟……」

　　楚令抓著葉璟的力道很輕卻執拗，好不容易說清的字句是他的名字。

　　「沒事了、沒事了……對不起，我帶你回家，我們現在就回家。」含糊的聲音讓葉璟心臟猛然一疼，聲音放輕又放緩，抱緊了人魚安慰。跟同仁一起小心翼翼把人魚包裹好後，葉璟從來時的逃生通道一路跑到停車場，繞去沒有警衛的偏門離開研究所。

　　

　　最後那幾個人獲得什麼處分、消息有沒有往外漏、或是教授怎麼處理他們，葉璟都沒過問，只關心了一句楚令的血檢結果。
　　確實是麻醉藥，而且不是對動物的強力麻醉藥，是人類用的、劑量也不算高，能瞬間讓人昏迷但時效並不會太久，幸好他們也會害怕傷害到他們所謂的「珍貴素材」。大概是因此楚令才能做出反擊，也能保持著不昏過去。
　　後來葉璟跟研究所又請了一段時間的假，做好隨時會被人找上門的準備，卻在隔天收到來自他老師的一通電話表示事情處理好了。三人被革職處分，所有能夠保留影像的器材都被扣留銷毀，也由設備組跟他比較相熟的那位組員，地毯式徹查他們使用的所有器材設備、雲端備份等等，確認沒有走漏任何一點消息。
　　但是教授本人主動把楚令的存在上報了，同時扯謊除了葉璟、人魚不認任何人，離開他的學生會出現嚴重攻擊傾向云云，把活潑可愛、親切黏人的人魚，硬生生塑造出偏激神經質的形象。天花亂墜一通的結果，是政府那邊先對人魚的存在持保留態度，葉璟不需要把楚令交出去，只需要繳交一些相關資料給政府。


　　作為一通混亂事件的主角，楚令大概兩、三天後就把差點被抓走的經歷拋諸腦後，這歸功於留在一樓陪睡的葉璟。房子的設計師把大展示池也分出了樓層，每層樓之間留有通道可以讓楚令自由穿梭，而楚令的貝殼就放在一樓，葉璟拖了一個躺椅放在水缸邊陪人魚睡了兩個晚上。
　　至於怎麼哄著楚令願意回貝殼裡睡，而不是堅持要蹭在葉璟身邊這件事就別提了，過程無疑是艱辛而偉大的。
　　然後葉璟提出申請留在家中遠端連線辦公，把剩下不是非自己不可的實驗工作分散開來，需要研究院大型設備做的就發給第三組成員，詳細的實驗步驟由葉璟撰寫之後傳過去，其他人接手實際實驗和紀錄；可以在家做、或是自己的研究課題就自己做，需要的話再過去研究院。
　　總之他答應了楚令會乖乖回家，就沒有像以前一樣直接在辦公室睡順便加班了，麻煩很多，但是無可奈何。
　　偶爾，楚令會看到葉璟累到睡在地下室的辦公室裡，他也就跟著在地下室那層睡一晚。
　　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天、那些人所說的話，葉璟偶爾會發呆。直到有一天，楚令終於看到葉璟手上拿著的相片正面，他看到比現在更青澀一點的葉璟，和其它他曾經見過的人。
　　楚令開開心心的敲著玻璃、游來游去的吐泡泡，終於引起葉璟的注意後對著相片比手畫腳。不明所以的葉璟帶著相片爬上二樓，動作比他快的人魚早就趴在岸邊等他了，看到葉璟上樓激動地用尾巴拍水：「阿璟、阿璟、相片！」
　　「相片怎麼了？」葉璟在岸邊坐下後，楚令也很自然地溜進他懷裡坐定，然後楚令很興奮的把葉璟的手拉過來，摸了摸每個在相片上的人。
　　「家人！我看過！他們很好！跟葉璟一樣！」
　　這句話讓葉璟愣住，拿著照片的手一下子握緊。
　　「你……見過？」
　　「他們、不遠！他們很好、我旅行、他們……我休息、保護我！」楚令斷斷續續的，試圖用中文表達自己想說的意思。
　　「……他們，都還在嗎？」
　　「在！不遠！這裡的前一個！他們很好！」
　　然後葉璟才知道為什麼他會遇到楚令。楚令中文跟人魚語混雜的告訴葉璟，他正在旅行。作為一隻身體機能已經成年的人魚，他們可以離開家族到世界各地看看，或許是為了看看世界增廣見聞，也可能是為了尋找伴侶；有的人魚會回歸他們的原生地、有些不會。
　　其實楚令屬於特例，人魚們應該要經歷過繁殖期才會獲准離開的，但是他已經過了平均年齡太久，遲遲不被放行讓楚令一天到晚都去煩族長，族長和巫醫評估了好幾次後，才妥協讓他出來看看。其實他有被限制離開的距離和天數，但是楚令偷偷溜走了，反正都要被罵，不如看高興之後再回去。
　　他在上一個休息的地方遇見了葉璟的家人。那家人跟葉璟一樣對他很好，甚至提供了庇護，讓他不至於被抓走研究，所以他來到這裡的時候才會毫無防備的出現在葉璟面前。
　　人魚有獨特的方式去辨認出誰跟誰是同源的家人。
　　何況這一家人不需要辨認，眉眼間都有著相似的溫柔。
　　「爸爸說，不用擔心，他們很好，只要你也很好就好。」楚令笑嘻嘻地說。
　　「……你一定是忘了吧，以為順著氣氛說我就不會發現嗎。」葉璟無奈又好笑的回應。明明心裡痠脹得有點想哭，但是懷裡人魚明明心虛卻強撐的表情逗得他也掉不出淚。
　　全家福相片隔天也出現在楚令的貝殼裡，成為楚令愛不釋手的寶物之一。




　　葉璟申請了在家辦公之後，最不快樂的大概是同組組員了。雖然葉璟沒養魚之前的沒人性加班法他們也很痛恨，但是至少葉璟人在辦公室，有時候出了什麼意外他能第一時間幫忙處理，何況加班不是全員沒日沒夜，會分組休息，利弊權衡之下不過是加班他們也奉陪。
　　現在是他們在研究室躺冰冷的長凳或辦公椅、行軍床，葉璟在家一邊跟人魚說話、一邊窩在他的懶人沙發或是之類的地方，舒舒服服跟他們用電話聯繫。
　　鑒於楚令挺快樂的，葉璟也就隨便了。
　　但是同僚們想想就生氣！為此葉璟被整個小組的成員很怨念的冠上了魚奴稱號，葉璟無奈歸無奈，還是我行我素的泡在家養人魚、寫研究計畫、寫實驗步驟跟糾正組員們大大小小的錯誤。好不容易在同僚的哀求之下加裝可移動式投影螢幕之後，葉璟的工作還加上要遠端指導小組進行實驗。
　　葉璟盯著機器，第八百次想拆掉那個萬惡的移動式投影機。他不痛恨工作，但是明明在家還隨時被人抓著工作，煩躁程度跟在研究室裡根本不一樣。
　　他寧可跟之前一樣偶爾加個兩三天班。他們這些人把他當什麼了！中間還不讓人休息就一個實驗組切一個實驗組輪流逮他！不是他負責的課題也找他！教授的存在是為了什麼啊！
　　「不管你想幹嘛最好都給我住手啊，葉璟。」除去身為葉璟竹馬的第五組副組長以外，跟葉璟相處最久的本組副組長，看出了組長萬年不變的臉上寫著想拆投影器。
　　「……我就是疑惑為什麼我在家工作也能累成狗。」
　　「不你錯了，狗活的比你舒適。」
　　「……」他當初腦袋裡哪根筋不對才選這個人當副組長啊。
　　「啊、恭喜你今天可以去睡覺了。」在實驗結果出爐之後，副組長用滿懷怨恨的眼神道賀。
　　「……謝謝你喔。」他在沙發上睡兩天終於能躺床了，雖說中間也有等物質反應的幾個小時，但是這種情況下葉璟也不能離開太久，他為了轉移注意力會選擇去陪楚令，不過涼涼的仿海水其實也蠻催眠的。
　　楚令的思考方式還是以人魚為主，有時候看到葉璟一臉睏倦的下水陪他，他還會想把人拖去他的大貝殼睡覺。在葉璟的提醒之下才蔫蔫的把人放上岸，然後葉璟通常就會去換身衣服、順便把躺椅拖過來水池邊。
　　「我睡一下，等等要是樓下的人有叫我，你看是把我潑醒或搖醒？」葉璟總會拍拍楚令的腦袋這麼說，但是大多睡不到一個小時，葉璟自己就會醒了。
　　螢幕投影的方向讓楚令能跟實驗員們有點互動或聊天的機會，所以辦公的時候楚令也很喜歡留在地下室陪葉璟。有時葉璟即便沒有要上班，還是會打開視訊放著讓其他組員陪楚令聊天或遠端陪玩，多虧如此，人魚對人類語言又多掌握了一門認字技能。
　　「好。」楚令通常也是笑著答應。
　　最後的結果是，在葉璟躺下、閉上眼之後，就會有個帶著水氣跟涼意的小傢伙鑽進自己懷裡。
　　「……阿令，等等會乾掉……」睏到睜不開眼的葉璟模模糊糊提醒。
　　「嘿嘿、當鬧鐘。」楚令窩在葉璟懷裡蹭了蹭。
　　「……別鬧。」
　　「一起睡嘛。」
　　「……好吧，那三十分鐘……」葉璟嘆了口氣，逼著自己睜眼點開手上的智慧手錶設鬧鐘。又挪個位子、抱好懷裡的調皮蛋確保他不會滾下躺椅，然後任由睡意把自己扯進夢裡。
　　在完全失去意識之前，葉璟聽到人魚的歌聲，輕輕柔柔的。
　　令人安心。
　　

　　時間過得很快。

　　葉璟原本以為，楚令待一陣子就會回去他的環遊世界之旅了，然而沒有。這麼一年下來，也就習慣這個同居人的存在。

　　更甚是，他有想過這麼養著人魚似乎也蠻不錯的。有想過，如果不主動提起，這隻單純到偶爾有點傻的人魚，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想起要巡遊的事？說不定就能和他待得更久、更久一點。

　　喜歡上楚令這件事，葉璟難以否認，只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他也不知道。或許是因為感受到有人等他回家時的溫暖；或許是有人為了他唱搖籃曲的安心；也可能是因為楚令每一次撒嬌耍賴背後對他的信任。

　　率直開朗的人魚大肆佔據他心裡的位置，成為了難以割捨的心頭肉。

　　「阿令，你要走了嗎？」葉璟在某天晚上陪楚令吃飯的時候，帶著點不好察覺的小心翼翼開口。

　　「去哪？」意外的是，楚令反而歪著頭，一臉疑惑的看著他問。

　　「你不繼續去巡遊世界嗎？早點看完了，好回家？」葉璟摸摸楚令的頭頂，說話速度比平常慢了些。

　　思考了幾秒之後，楚令像是才剛反應過來似的抓住葉璟的手，露出了一如既往的笑顏說：「我在啊，這裡就是我家！」

　　然後葉璟才知道為什麼只有成年、經歷過繁殖期的人魚被允許離開。楚令跟他說，離開族群的人魚有莫約七八成不會再回歸族，有的在外面找到了「家」、有的身殞、有的就這麼一邊遊歷世界一邊繼續生活。

　　而第一次的繁殖期是人魚成年的象徵，也是除去出生以外最脆弱的時期，如果在族中以外的地方經歷繁殖期而沒有族人照護，死亡的機率幾乎是九成。

　　首要原因是迎來初次繁殖期的人魚基本上無一例外的沒有自保能力，發情引發的高熱會使他們失去行動能力；再者就是，繁殖期時的人魚會散發賀爾蒙，容易引發其他生物的兇性。所有人魚都是雙性，而且並不是只有同為人魚才能使人魚受胎，有些人魚會選擇和小型鯨豚甚至鯊魚結為伴侶，也因此造就了人魚族的多樣性。

　　象徵性成熟的第一次繁殖期不定時而且不可控，再往後的繁殖期就不會了，發情的症狀會減弱，改變成輕微的發熱以及鱗片顏色會變得艷麗；時間會落在春夏兩季。

　　如果不是楚令算是族中身手數一數二的敏捷，又有巫醫保證他就算出去遊歷個一兩年，也不一定會迎來他的繁殖期，楚令的這趟遊歷基本上不可能成行。

　　「有前兆嗎？」葉璟皺了皺眉，擔心起楚令。

　　「大家都不一樣，有些有、有些沒有。」楚令笑著拍拍魚尾，弄出小小的波浪，「我不擔心啊，我有你在。」

　　「……我？」葉璟這才意識到楚令剛剛都說了些什麼。

　　精明的科學家難得的傻愣住了。

　　「好不好嘛，阿璟？」楚令環抱住葉璟的腰際，抬頭軟軟的撒著嬌，「我喜歡你，我想要你當我的伴侶，我想要有你在的家。」

　　對於楚令的問題，葉璟是有答案的，但他還是沉默了許久後才緩緩開口：

　　「我沒辦法常常帶你回你的大海。你平常只能待在這裡，你不能像原本在海裡一樣那麼快樂跟自由，這樣也好嗎？我能保證我有空會帶你回海邊，雖然這樣的日子也過一年多了……阿令，一輩子還是有差別。我可以保證我願意給你最大程度的自由，可是，像這樣被圈養一樣的生活，你覺得好嗎？」

　　「人類正在千方百計尋找恢復各大陸通訊的方式，我也不例外，你更是遇過想利用你完成這個執念的人。人類是很自私的，而我能用來保護你的力量很有限，如果有其他研究院以外、社會權力比我更高的人出現，把我換了你也可能逃不了。」

　　「你是有個人意識、自由的生命，不應該被某個人豢養著像寵物一樣。留在「這邊的社會」裡，你說不定一輩子都得這麼躲躲藏藏的，每一次曝光都可能為你帶來危險。相較之下，你回到大海裡，巡遊完了、找到一個比這裡更安全的歸屬，說不定是更好的選擇。」

　　葉璟垂下眼簾，認真的、一字一句慢慢對楚令說著話。人魚不理解人類社會，但葉璟懂，這也是為什麼他一開始選擇動員他力所能及的所有資源，隱瞞楚令的存在。

　　楚令經歷過那次的綁架事件之後依然愛著這裡，更讓葉璟心情複雜。

　　他不願破壞楚令對世界那份單純的信任和喜愛。

　　「可是，我只喜歡你，我喜歡這個家。」楚令歪歪頭，他理解葉璟的擔憂，但是這對他來說構不成放棄的理由，「大海裡，有鯊魚、有汙染、會找不到食物，也有很多危險。我們找不到安全的家，但我們能保護家，戰士保護族人、伴侶、孩子，我們在一起、保護彼此，就是安全。」

　　人魚即便四散生存於整片海洋，也有盡力不被陸地上的生命發現他們存在的共識，自古以來便是如此。偶爾會出現一時不察而被發現或抓走的人魚，所以人類才有那些關於人魚的傳說，可是說到底，他們也不過是共同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生物罷了。

　　人魚們沒有怪談奇幻裡所說魔力、並非以訛傳訛的壞心；或許驍勇善戰、善於歌唱，但那也不過是他們保護自己的必要能力與擁有的天賦。生活在茫茫大海中，也比人類生活在自己構築的城邦裡有更多未知的危險。

　　所以，如果那些險惡都是已知的，那就更不需要無謂的擔心害怕了啊？

　　「大海比這裡遼闊、也比這裡自由，你不想念嗎？又或者，你的家人和朋友呢？」葉璟又問。就像鯨豚類被困在小小的海生館裡總會抑鬱而亡，習慣了四海為家的楚令，也不應該被囚困於這比起大海來說不過九牛一毛的大展示池裡。

　　「這裡有阿璟，大海裡沒有。而且家不用很大很大、夠住就好啦！」楚令對人類世界的貨幣價值並沒有什麼概念，但是看著來到家裡作客的人，總是一臉驚訝的看著葉璟為了他打造的這個小型海洋世界，他大概可以理解其實一開始與他毫無關係的葉璟為他做了多少。

　　把他撿回來的科學家，是個耿直又善良的人、也是個細心又溫柔的人。

　　他在這個小小的海洋裡活得很快樂，失去整個大海並不遺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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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人魚的連載要進入尾聲啦〜
　　這邊先預告一下，CH.09會是限制級章節，但不會在網路上公布，是作為實體書保留部份
　　要開車窩覺得孩怕(′゜ω。‵)

　　結果楚令的繁殖期來的跟他說的一樣，令人措手不及。
　　葉璟在半夜被小小的哭聲吵醒，異常的狀況讓他很快清醒，翻身下床之後奪門而出，轉頭就看見楚令趴在岸邊，一邊啜泣一邊喘息著，看起來很難受的樣子。
　　「阿令？」葉璟拉起小人魚抱進懷中，原先總帶著涼意的身軀此時幾乎能算是滾燙。剛開機的腦袋迅速閃過幾種疾病的名稱，又被自己一一推翻。
　　「嗚、阿璟……我、難受……熱……」楚令哭喘著往葉璟身上蹭，繁殖期的發情帶來難受的高熱，平常葉璟體溫比他還高，但此時貼著他的肌膚卻反而帶來涼意。魚尾焦躁的在地上拍打，時不時像是想纏住什麼般甩動，把葉璟的視線吸引過去，科學家這才發現楚令的鱗片顏色有所變化，原先柔和的黃此時變得濃豔，像是參進了亮眼的金桔色。
　　葉璟眨了眨眼反應過來，楚令八成是迎來前不久他說過的繁殖期了，忍不住吐槽一把人魚族的巫醫根本是個庸醫。
　　「阿令，沒事、我在。」葉璟無奈的安撫著楚令，抱著人魚又泡回水裡。
　　楚令的展示池水溫大概都落在小人魚覺得舒適的溫度，要不是剛才來不及拿手錶，大概能再把水溫調低一點，葉璟一邊想辦法坐得低一些，盡可能抱著小人魚讓他全身都能浸回水中。
　　也幸好當初那個設計師幫他做了分層，二樓的水深讓他還能抱著楚令坐。
　　「阿璟、你幫我……」楚令難受的抓撓著葉璟、可憐兮兮地哭著，整隻人魚在葉璟懷裡扭動著往他身上蹭，「我難受、很熱……阿璟……」
　　楚令急躁的動作失手留下一道血痕，碰到鹽水讓葉璟痛的倒吸一口涼氣。
　　血腥味喚回了人魚的神智，眨眨眼又是兩滴淚滾落，然後楚令才反應遲緩的抬頭。
　　「沒事，一點點痛而已。」葉璟溫柔的在小人魚的額際落下吻，一手撫著他的翅耳輪廓輕按，然後繼續安撫性的順著眼瞼、顴骨、頰側一路落下綿密的輕吻，接著雙唇相貼，蜻蜓點水般一觸即分。
　　剛開始兩方都不太熟悉這項業務，只能一點一點的試探，越吻越深，到最後不知道是誰先伸出了舌。在陸地上肺功能偏弱的楚令明顯佔了下風，本來就因為體溫升高而腦袋暈呼呼，在這一吻結束後更是整隻人魚直接癱在葉璟身上喘息。
　　楚令嘴邊來不及吞下的津液增添了茫然的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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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是有寫的
　　真的(′゜ω。‵)
　　餘下燉肉的部分留給本本

　　情潮隔天，葉璟看著楚令很快樂的在水裡抓魚吃，沒有表現出什麼不適後，算是放心了點。不過有鑒於自己對人魚這個物種並不到完全熟悉，葉璟還是跟楚令商量帶他回研究院進行全面身體檢查。
　　「好。」楚令沒有猶豫就一口答應，接著歪著頭想了想，義正詞嚴地拍拍葉璟的腿，「我要水箱、不要毛巾！」
　　「沒有，我現在很窮。」葉璟很無奈的一秒拒絕。
　　楚令非常不喜歡被包成毛巾卷之後，放在副駕駛座上被載去研究所。只無奈葉璟的車是一般自小客車，要塞個能容納楚令的水箱絕對不可能，買車、改車都是一筆費用，他將近八成存款都砸在現在的家上了，要換也不可能是現在。


　　葉璟窮是不至於窮到哪去，但也沒有揮霍的資本了，他還要養魚。
　　養小動物貴、養伴侶也貴，養個跟小動物一樣的伴侶看來就是個貴上加貴。


　　然後被拒絕的人魚就這麼抱著他的腿鬧脾氣給他看了。
　　鬧歸鬧，沒本錢妥協也無可奈何，葉璟想了想還是哄哄讓楚令乖乖認命吧。
　　「就一下子而已，你坐車上我比較安心，水箱裡水晃來晃去的，撞傷了怎麼辦？」葉璟動手捏捏人魚氣鼓鼓的臉頰，軟下語調哄楚令。
　　「不痛！」
　　「……我痛好不好，很痛很痛的那種。」
　　「啊……？」聽到葉璟說的話，楚令有點當機。
　　「你撞傷了、不舒服了，我也難受。」葉璟拉起楚令的手按在左胸前，一字一句認真地說，「這裡難受，我不喜歡你受傷、不喜歡你害怕、不喜歡你不舒服。用毛巾包著是我能想到最好的辦法了，你也不喜歡我開很快的車不是嗎？就一點不習慣，忍一下就好？」
　　說是包成毛巾卷，不過葉璟也沒這麼狠真的把他捲起來，楚令不喜歡被束縛住的感覺他也知道，基本上是多用幾條毛巾，盡可能保持他的身體、鱗片濕潤度。不過感覺上跟人類穿著衣服去泡水，泡完上岸之後衣服沒辦法脫掉的黏膩感一樣，楚令不喜歡那種感覺。
　　「……唔。」所幸苦肉計有用，楚令妥協了。
　　「乖。」葉璟彎腰在人魚的額頭上落下一吻。
　　哄好楚令後，葉璟馬上聯絡教授說明情況。隔天起個大早準備了一番，開車帶著魚卷上班去。現在帶楚令去研究所不用躲躲藏藏了——至少不需要因為被發現躲躲藏藏，但是如果想順利進去不要被圍觀的話，還是要躲一下。剩下的、除了門口的警衛伯伯很喜歡楚令，會多聊兩句跟楚令說個話以外，大致上不會有什麼問題。
　　而且，自從有一次葉璟因為沒睡飽懶得抱楚令，跟警衛伯伯借了台拖板車把魚拖進研究所之後，發現楚令很喜歡新玩具的警衛組，還專門買了台楚令專用的小拖車給他，小拖車至此之後一直都在門口警衛室有一席之地。
　　「小拖車我給你放在後車廂嘿。」看到葉璟的車之後，警衛伯伯很自來熟的敲敲車窗。
　　「好、謝謝。」
　　整個研究所認識楚令之後，不是化身老爸老媽就是阿公阿嬤，小人魚也順利開啟騙吃騙喝魚生。因為稍微能嘗嘗人類的食物，不少人會拿點口味清淡或成分比較天然的小零食、糖果、飲料等等給楚令。
　　楚令吃過如果喜歡還會央求葉璟買，天天吃飽飯就纏著他要小零嘴。但也還好這隻魚會乖乖遵守跟他的約法三章，不然葉璟打死都不在上班日帶魚來研究室，光防組員餵零食他就不用工作了。
　　拖著楚令到檢查室的過程中遇到不少人，葉璟知道小推車裡增加了不少東西，不過也懶得管，反正怕肚子痛的人魚會好好把東西交出來，偷吃也不會太囂張。
　　「勞西！」把自己塞成另一個物種的楚令看到熟人很開心，放下零食伸手打招呼。
　　「……東西吞下去再說話。」葉璟見此也只能沒好氣地拿袖子幫他擦嘴。
　　「今天做檢查會包含血液裡的賀爾蒙變化，所以需要打針抽血，可以嗎？」老師拍拍楚令的腦袋當作打招呼，接著語氣溫和向人魚徵求同意，「盡量只打一次針，所以別再抓傷我了？」
　　「好！」楚令乖乖點頭，順便有點委屈地展示了一下出門前被磨掉的指甲尖尖。
　　雖然葉璟保證做完檢查會幫他修回來，也知道那是他的吃飯和狩獵工具，但是還是哄著他先磨掉了，說是避免誤傷，因為楚令開心起來也常常收不住力道。目前被那雙爪子傷害過的人除了葉璟就是老師，作為主要被誤傷受害者，葉璟覺得還是有必要幫老師迴避風險。
　　「你是貓嗎？」老師笑了笑，又揉揉楚令的頭。
　　「我是魚！」楚令理直氣壯。
　　對於楚令的自稱詞，老師挑起眉望向他的得意門生，得意門生本人則是同時間轉頭準備起體檢用具。
　　體檢過程一切順利，楚令也沒這麼怕打針了，除了扎針時還是抓了一下葉璟以外，其他檢查項目都配合良好。直到最後，老師讓葉璟把人魚抱去旁邊的水池，準備最後檢查一下楚令的鱗片狀態，拉開浴巾的葉璟才發現不對勁。
　　「阿令，你的鱗、」
　　早上出門前沒有特別異樣的鱗片現在顏色變得沒那麼鮮豔，甚至蒙上一層霧白色，葉璟本來伸手想摸看看發生什麼事，但輕輕一按就壓掉一片鱗。
　　聽到葉璟語氣不對、轉頭恰好目睹鱗片脫落的老師瞬間渾身一僵；葉璟也愣了一愣後連忙抬頭看向楚令的臉，誰知道解開浴巾的人魚一臉高興，翻身進到水池裡游了一圈才又冒出水面。
　　「換掉啦！」楚令手裡拿著一片尾鱗對葉璟獻寶，絲毫沒有異樣，更不理解兩個人類的驚慌。反應過來之後，他才向兩個僵住的人解釋，人魚在首次繁殖期之後一兩天內會換鱗，這也是為什麼第一次繁殖期象徵人魚正式進入成年期，幼年與成年人魚的魚鱗硬度和顏色都會有所不同；另外就是每年誕生日時也都會換鱗。
　　「會留最好看的，其他的可以丟掉。」楚令邊說邊把他撿起來的鱗片往葉璟手裡塞，回神的青年乖乖收好來自人魚的贈禮，聽到楚令說要把鱗片丟掉又卡了殼。
　　「你不要了，那給我和老師吧？」葉璟開口問。
　　沒意識到自己在人類社會是珍貴物種的人魚馬上點點頭，還很好心的幫他們把舊鱗片撈起來，一個不落都放進老師另外提過來的水桶裡，葉璟則是翻開剛剛包裹楚令的浴巾，找到幾片掉下來的鱗一起放進去。
　　唯獨剛剛給葉璟的那一片，楚令慎重又嚴肅的說只有那一片絕對不可以丟。
　　「只有這一片很重要嗎？」葉璟仔細看著手裡的鱗片。楚令說是最好看的，倒也沒說錯，這片鱗的生長紋均勻、沒有受過傷；整體堅硬厚實，邊緣卻薄的稍微能透光；顏色由深至淺從尖角處擴散到扇形邊。
　　「換鱗之後最好看的那片是紀錄，只會自己留著或是給伴侶。」人魚用力點頭，然後露出一如既往的笑，撒嬌似的貼在葉璟身上。
　　青年啪一下捂住人魚的嘴，不過來不及了。
　　「……喔？」老師輕輕笑了笑。
　　接著葉璟深刻的體驗了什麼叫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何況他的老師也確實跟自己的爸爸有著深厚的友誼，說是看著自己長大也不為過。一五一十的坦白之後，得到的是祝福，老師坦然表示在「諾亞方舟之難」後，他很擔心與家人分隔兩地、自己一個人獨居的葉璟，所以很高興楚令出現在他身邊。


　　就這麼過了幾年，一切都在緩步的往好發展，葉璟也在楚令幫助下結識許多其他人魚。
　　深入了解這個族群之後，葉璟才知道原來人魚跟楚令說得差不多，是社會性比較薄弱的生物。如果一大群聚集在一起，主要的構成通常都是相對弱小的人魚，比如孤兒、孤老或殘疾者，加上一些能保護他們的青年人魚，也會有鯨豚類。
　　此外，人魚常理而言是獨居，最多只和伴侶及子代一起生活，子代在成年後也會離開雙親自己出去巡遊。
　　於是葉璟提出了條件交換，以願意提供保護作為代價，請求大族群人魚們能在人類恢復跨及各洲的通訊之前，代為傳遞消息。
　　雖然比以往緩慢的多，但不同國家的人類之間終於又恢復聯繫。海中的磁場仍然讓人類寸步難行，但靠著人魚們引領，人們在各大陸地之間的路程安全許多。於是，比起可能這輩子都再也見不到彼此，慢慢地有許多人願意冒險歷經長時間的海上生活，去到親人身邊團聚。
　　只是作為總負責人的葉璟既使想也離不開，看出伴侶眼神裡的落寞的楚令，在某天給了他的科學家帶來一個重大驚喜。
　　但是他沒逃過莫名失蹤好幾天的懲罰。又驚又喜的科學家回過神後就把小人魚扔回家裡，然後自己回研究室待了好幾天，還是被母親拉回家的。雖然葉璟的本意不單是為了懲罰人魚，主要還是為了擠出假來，但是成效頗彰，他到家的時候楚令正委屈巴巴向雙胞胎弟妹控訴他的惡行惡狀。


　　又慢慢的，因為兩族之間有所交流，人魚和人類之間建立起友誼的橋梁，也因此有了新生代種族的誕生。
　　混合了人類和人魚基因的孩子，大致上能分為兩種顯性外觀，一種是偏向人類的，指間有蹼，生理狀態偏向鯨豚類，鰓功能較弱，仍需浮出海面換氣的新生種，多為單一性別；另一種則是偏向人魚，比起陸地更適合在水裡生活，肺功能較弱，需要回到海中以鰓獲得新鮮氧氣，大多是雙性。


　　人類漸漸進入全新的世代。

　　——FIN.

　　

　　《小人魚飼養日誌》會在2023.06.03的布榖町 CooMIC 二元創庫首販！
　　有興趣的小夥伴可以到 G81 AlliN宇宙園區 找我們翻翻試閱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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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都覺得寫後記是一種儀式感，有種真的完成一篇的感覺（？）
　　人生第一次出個人誌就是R18真的是，耗盡我的修為（雖然連載部分沒有R）


　　葉璟跟楚令可以在《日常寫寫》找到他們的原型，是重拾寫作之後我家的第一對CP！
　　能描繪他們更多不同的模樣很開心！
　　寫的時候一路欺負葉璟欺負的很快樂，看他勞動養小皮魚就開心(๑´ㅂ`๑)
　　最後末尾是想盡量的簡單做收尾，因為本來就不打算把這篇發展得很長，就想寫個日常小甜餅，如果有給人草草了事的感覺只能先說聲歹勢...我、我只是想寫快樂養魚的故事...(´;ω;`)


　　總之，希望看完的你覺得喜歡！
　　我們下一個故事再見啦〜
　　下個故事不會是R18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