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顯示左側選單

[BL] [藍色監獄│凪玲] 一日保母誠士郎 [G](完結)

[複製連結]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overozone 發表於 2023-5-15 21:50:35
只看該作者 回文獎勵 |遞減排序 |閱讀模式
文板分類
作品地區: 日本
連載進度: 短篇完結

00

「『玲王,第三個願望不能講。』凪帶著起伏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說出來就不會實現了!』」

注意事項:
1. 發生於架空未來,兩人同居設定,玲王因故退出球壇
2. 私設有,角色OOC有,亦有大量心境捏造與心理活動
3. 請和其他短篇當作平行的獨立篇章
4. 注意!本短篇中段含有自創孩角,介意OC者請自行斟酌
本文最後由 overozone 於 2023-6-26 15:28 編輯

使用禮物 檢舉

2#
原作者| overozone 發表於 2023-5-15 21:51:49
只看該作者

01

  「妳看那個人……!」

  「嗚耶?我知道他!世界球星,停球自如的天才──凪誠士郎對吧?」

  「雖然知道球賽結束後他就回國了,但沒想到可以在路上遇到他……啊!手機,拍照拍照!」

  人行道上三兩個身穿地區高中制服的女孩子肩靠肩地湊在一起,撇除有意壓抑卻還是稍嫌顯耳的議論聲,因撞見名人而雀躍不已的清亮目光仍是東京市炎夏的午陽可比擬地熱烈。

  最前頭的少女迴過身來,得意洋洋地把手機螢幕擠到同儕面前。「妳們看,拍到了!我要上傳社群!嘿嘿,Hashtag,巧遇帥哥球星,Hashtag,要簽名……」

  「可是,他在飾品店裡面喔?看起來好像在挑什麼呢?」

  少女們聞言齊目望去,果然看見那個高挑的身影周圍都是閃亮亮的金色碎光,在少女心氣息濃厚的半開放式店鋪裡垂著眸似很專注地掃視櫃架,一個大男人這樣實是過於顯眼了。

  「嘿欸──不會是在幫女朋友挑飾品吧?」一個女孩嘻笑道。

  「耶?凪選手有戀人了嗎?沒聽說過呀?」

  「不可能沒有吧?這麼帥氣的足球選手哪個女孩子不愛啊?一定是躲著流言蜚語在偷偷交往啦,啊啊真好啊──我也好想有又帥身材又好的男朋友啊──」

  眾人附會之際,方才還捧著手機的少女又興沖沖地舉起螢幕,隻手擋在唇前的同時玩味地瞇起了眼,「好了!呼呼,這樣一定會成為最熱話題中心的喔?」

  所有女孩都湊近瞧了瞧,然後不約而同互相打笑起來。


  聽見不遠處的動靜,原先在飾品店裡有些苦惱的凪微微抬起了臉。

  被認出來了嗎?不過,他一開始就沒有能完美避人耳目的期待,也根本懶得花心思去遮掩自己,身上唯一的變裝就是蓋了頂鴨舌帽,這還不矚目他才會暗自意外吧。

  這麼想著,凪逕自忽視了朝此處投射而來的視線,搔了搔後髮就慢吞吞地拖磨著腳步往下一個櫃區前進。認出身分也好,不意外地等下被誰給纏上要合照也罷,那於他都無所謂,也絕非是他一個人想避就避得開的事情,眼下要事,是他這個完全不諳打扮的時尚絕緣體得在琳瑯滿目的飾品架上選出目標物才對。

  灰銅色的眼睫搧動幾下,凪的目光在繁盛如星的飾品間遊蕩,忽然發現這排貨架自己似乎已經重複逛了不下數次。舉眼望去,店鋪一片金輝閃爍,刺得他眼尾有些發乾,於是他壓低了帽緣去篩掉過分絢爛的光芒。

  挑選精緻飾品什麼的……我真的很不擅長這個啊。

  但,這是凪自發的行動。

  並不是出自誰的惡作劇或要求,就連路程都是凪一人搭著電車過來的,習慣以電動與漫畫填滿休賽期的他竟然難得選擇了踏出家門,到這個即使路經也提不起興趣的精品店來,甚至行前還稍微做了點功課讓自己的審美不至於太過詭僻,很顯然地,足以驅使這位一向怕麻煩的青年的原因無他。

  也只能是那樣了吧。

  因為──


  玲王啊,總是會忘記自己的生日呢。




  從藍色監獄畢業後,凪和玲王曾在同一支國家隊裡以職業球員的身分共事過。

  那些年輕得無所顧忌的歲月裡,他們踩著翡綠的短草邁開腿疾馳而過,踏足世界的那一刻奮力昂起胳膊,他們就擁有了一整片蔚藍晴朗、承載著滿場寄託的寬闊,以及名為夢想、名為彼此、沸騰得能把這副身軀每一寸肌肉都給激起的熱血。

  光是和玲王碰了拳跨進球場裡,始終不曾背棄誓諾的凪就無法遏止胸膛裡高漲的衝動,他向來依循直覺,所以仰望、奔跑、捨不得駐足,若有回首,定是在玲王從後方撐住他雙肩、為奪勝高呼一聲隨後輕盈地跳到他身上來的霎那。愚鈍木訥如他在情感上,也懂得那何止是天際是大地是傾力眺望都搆不著的彼方,遠遠不只如此,他每用腳背承接住一次無限深邃的傳球,就一遍遍認知到──那是玲王在他身邊的證明,是縱然以整個世界來衡量也無法描摹的重量。

  那該是多麼令人欣喜若狂又溫實安定的一件事。

  該是,多麼美好得奢侈的實現啊。玲王……也有著一樣的想法嗎?

  嗯,果然還是太驕縱了,對吧。

  凪並不會否認自己不切實際的執拗。那時候,凪還以為他們會這樣一直跑下去。看過玲王在球場上一肩扛著迫不及待要與他共享的喜悅、另一肩駝著宛如火炬絲滑又滾燙的潔白日光的模樣,凪自認沒有漏接過一次對方肆意藉思想碰撞的意圖,卻也曾經想過,作為足球選手退休的玲王會是什麼樣子的,在不可預測地延長的夢想之後,兩人會以什麼樣貌陪在彼此身邊,又會看見什麼樣的景色呢。

  或許是燃起後便不曾澆熄的好奇心之故,讓他臆測解答簡直是想得偏執,才會於二十四歲的初秋,甫結束球賽、揩去頸間汗水的玲王在狹長昏暗的場館走道裡從背後叫住他、面色陰晦卻堅定地說要退出球壇的時候,不由自主被深沉洶湧的惶惑與悵惘給攫住了所有念頭,頓時,他是看不見玲王的表情的。

  然而,他無法放下對方,也無法真正狠下心把這個牢牢牽繫著他每一次回眸的男人視為無情無信者,老早啊、老早就註定好了吧,他就是沒辦法。

  正如玲王結束了以足球選手的身分所舉辦的最後一場記者會後,在微光滲浸的深夜底部顫抖且輕緩地自後方抱住了他,只那樣抱著他,任語音和自尊都要被稀疏的秋風給弭散,徒留燭暈一樣的體溫將鋒碎殘骸所剝蝕出的間隙一點點、一點點地填溢起來,最後漫衍過緊絞的喉管的,是一句沉得他無以估量的對不起。

  他得以明白,那夜玲王甚而有些脆弱卻仍執意收攏的臂彎裡,擁抱著的絕不只是凪誠士郎這個人而已。

  凪誠士郎是個天才,聰明的眼睛唯獨未曾將玲王剖析得透徹;可是他知道,在變色龍般莫測難捉的心思所慣性曲折的字句內,對方傾吐出的是他不曾忘記過、更不會叛離兩人約定的信條。

  確實有某一部分的他們結束了,而並未了結的也的確有很大的另一部分,那並不是說斷就能徹底泯滅的關係。當時玲王說他會和凪繼續看向同一個方向,繼續以寄望去擁護他們的夢想然後兩個人繼續走下去,他並非忘卻走至今日的初心,只是,在玲王之前,他會先是御影。

  啊,御影,多麼浩瀚的姓氏啊,這兩個豪灑大方的字後面,才可以是凪總黏嚼著親暱在唇齒間的那個名字。這樣一對比,又顯得怎樣微小呢。

  凪一直都不這麼覺得,也許,玲王是如此想的吧。

  所以才割捨掉屬於年少的那個部分,彷彿也跟著褪去一身塵思浮想似地,回日本步上接手財團的這條道路。

  玲王是天生的企業家、出眾的領導者,無出其右的腦袋單單拿來縱橫球場或掌管財閥都過於可惜,現實偏偏是那樣狡詐得交迫,對於無縫接軌的生涯規劃必然衍生出的輿論及猜忌,不過讓他一再展現玲瓏驚人的交際手腕罷了。

  他成了日本大財閥真正的準繼承人,而他留在有過對方影子的地方,等下一個夏季聒噪如蟬的陽光傾灑而下,他便要趕緊把那抹老在半場之內隨行身後的影子小心地揉起來,掬在掌中再捂進自己胸口裡,這樣,玲王的身影就不會在無所遁形的烈陽之下一個不留神就稀疏了,不見了。

  凪不會讓這種事發生。就像他繼續踢著球,也不是沒有滲雜著絲毫緬懷。

  玲王盤起球來笑靨雋朗得驕傲的模樣,被他偷偷收藏在感受得到脈搏的地方,始終沒有消失過。

  於是他們在彼此的手指上用線打上結,暫且別過就往不同的方向走去,每當格外漫長的白日沉落,他們就可以拽一拽橫亙於視線往下一點處那條細細的絲線,然後憑藉著幾乎可說是習慣的默契,無關先後地回到他們位於神奈川縣的邊間公寓,小燈常亮的玄關是用來卸下塵土與大衣,至於習以為常的思念與得以柔軟的心,就留給臥室裡觸手可及的長夜去安眠吧。

  是啊,安眠吧。閉上眼睛,睡吧。

  睡吧,我的玲王。

  至少在這裡,你不必作為御影活著。可以大笑大哭、可以任性可以固執,那些都沒關係,沒有人會介意的。

  再怎麼忙碌怎麼疲憊,只要回到這個家裡,你就可以單單作為玲王存在著。

  不論是踢著足球的開心的玲王,還是在商界往來的沉穩的玲王,我都有好好看著喔。因為是玲王我才看著的,你也有一樣的想法吧?

  嗯,這種地方,就讓我稍微傲慢一點吧。

  只因為你是玲王。

  因為你只是玲王啊。
本文最後由 overozone 於 2023-5-21 21:44 編輯

使用禮物 檢舉

3#
原作者| overozone 發表於 2023-5-21 21:46:42
只看該作者

02

  雖然並未正式繼承御影集團,但自體壇退位、回國涉及大大小小的相關領域後,玲王老實說是很少有空閒的排程了。

  由於對商業事務與社交都一竅不通也沒有興趣,凪起初認為玲王的公事行程表裡應該是沒有他的名字,然而,凪的猜想不用多少功夫就被玲王給打破了。

  那本來該是個舒適悠閒的早晨的。

  「唉──?這是什麼?一定得去嗎?」隨意閱覽了一下對面遞過來的手機上的內容,凪重新縮回去啃著早餐,見玲王對他露出一副正欲以高談闊論來使其信服的表情,便飛快吊起無辜的大眼眨了眨。「看起來很麻煩耶……這種事,玲王才比較擅長喔?我做不來的……一定要去嗎?」

  這招確實讓玲王擰起了眉,微微仰起的面龐隨著瞇眼的動作浮盪著無奈。

  好耶,成功了。正當凪毫不避諱地往臉上展露出這樣的心情,玲王又伸出了手指大力抵住手機螢幕。

  「不行,一定得去!這不是你之前跟我答應的事嗎?是說好的事喔?我也已經跟贊助商那邊講好了,不是你一時半刻間的任性可以推辭的啊。」

  「欸?我有答應過你嗎?」在玲王的堅持下,凪毫無重量地往螢幕上的文字又瞅了一眼,老實說,他並不是能全然不害臊地說不記得了這類謊話的厚臉皮的人。「唔嗯……好像、稍微有點印象是有說過,可是,唔嗯……約好了就不能不去呢……」

  軟孺地咕噥幾聲趴在了桌上,他繼續有一口沒一口地咬著早餐,這使得本就被擠壓的話語變得更加含糊。

  這傢伙到底多不想去啊?

  從鼻子裡吐了口氣,索性用手掌搓了幾把凪捲翹的短髮,玲王站起身來收拾餐盤,一面看凪很快吃完早餐一點也不猶豫地把盤子推到他面前,一面語重心長地唸他:「你啊,為了給贊助商留下好形象,這點交際是必須的啊。想繼續在世界的舞台上踢球,單憑球技可沒法作為絕對擔保喔?」

  「嘿欸──可是以前玲王在的時候,我就只要負責進球就好了呢……」圈起手指,凪側著頭從那個洞裡朝走遠的背影盯過去,不滿地瞇起了眸子,「哼嗯,真是太遺憾了,誠士郎選手完全沒有點社交的技能,經驗值是零啊大大的零。」

  玲王爽朗的笑聲很響地從廚房那頭傳來。「這什麼比喻?只是陪小孩子玩而已,凪一定沒問題的!而且我也會在,不用擔心,孩子們都很乖的!凪可要打起精神喔。」

  「唉,實在提不起勁兒啊,保母什麼的……但是……」語句掂緩下來,凪放下了手,轉而向後整個人掛在椅背上。反轉的視界裡,他發現窗台上的小剪被陽光給鍍上了一圈稀薄的澤彩,閃熠著微微的金色看上去很恍惚。「這是和玲王約好的事情啊……說好了呢,就稍微去一下吧……」

  「嗯!那收拾一下就走吧,辛苦你了!」不知何時踱到他身際,玲王咧開笑,用那還沾有幾許水珠的冰涼的手再次揉亂了那頭早就蓬鬆無序的白髮,「好乖好乖,凪真是個好孩子呢!」

  凪閉了閉眼,又睜開,心情大好的玲王似乎玩上了癮,一輕一重地用掌根摩娑著他的髮旋。

  別把我當小孩一樣對待啊──不,他是一次也沒有這麼想過,在有意或無意地擺著臉往玲王的掌心磨蹭過去之時,他驀地覺得在玲王面前當個恣意撒嬌耍賴的孩子好像也不錯,畢竟又甜又香的東西他可愛吃了,如果真有魔女婆婆存在的話,就讓他變成小孩子來合情合理地貪享那糖蜜一樣惹人上癮的寵愛吧?

  面對沒理由輸的搶局,凪可一點也不謙遜於把玲王的寵溺盡數占為己有。

  仰視望去,虹一樣的日光篩過了垂散在玲王頰旁的綹綹髮絲,蘸濕那抹剔透的笑容後同樣勻稱地替輪廓勾勒出了一層薄光,和櫺上的兔子仙人掌一樣沉靜宛如湖煙的淡金,凪想著的,卻是那色澤在玲王身上要好看得多。







  就算有人花上高額聘金來雇用他當一日保母,凪也絕對不會答應的。

  哎?要問為什麼?

  因為凪誠士郎自認是個避戰的和平主義者。



  「啊──那是我的!還給我!」

  「才不要咧,不要不要!來搶啊矮冬瓜?」

  「還給我!還──啊嗚!……嗚哇──」

  「好,暫停,休戰──」

  平如死水的語音突兀地插入孩子們的吵鬧聲中,臉上同樣毫無波瀾的凪舉起兩隻手掌,耸拉著肩膀在孩子身邊蹲了下來。

  半吊著的眼神顯然很無奈,凪也分毫沒有想隱瞞自己此刻寫滿好麻煩的臉龐,看了看握著玩具的左手還舉在半空的疑惑的男孩,嘆了口氣後就傾向右邊去扶起追逐過程中跌上一跤的女孩。

  但小孩子哪是喊停可以喊得住的?誰料本還嚎啕大哭的女孩甫站穩身,就立刻切換到好戰模式那樣地停止了哭泣,稚音一揚、小小的腿一離地便是下一場競追的起跑槍聲,沒那麼容易吃下敗仗的男孩自然成了領先的跑者。望著兩個孩子循環往復地上演著你追我跑的遊戲,脫了力的凪一時什麼事都不想做,那張原就陰悶的表情更沉了。

  什麼叫陪小孩子玩而已?孩子們都很乖?他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在勸架和收拾殘局,被高分貝的哭笑聲與尖叫輪番轟炸得耳膜發疼過後,凪現在有好多話想對玲王抱怨。啊,好想回家啊。

  說到底,都是那個什麼贊助商的錯。

  起初,他只是從郵箱裡收到了一封硬質的信件。大概又是誰的恭賀信吧?畢竟那時他才在洲際賽拿下不錯的名次,繁多不知其名的祝賀剛從各方紛然而至,凪就是感嘆了一下信封套的質地摸起來很絲滑,便不帶留戀地將其拋進了紙堆裡。

  豈料隔天玲王是揚著雀躍驕傲的燦笑在他面前把信給撈回來的。

  中間發生了什麼他不太清楚,去細究興許也是不懂的,反正玲王看上去很開心。最大的原因,非那個說要贊助球隊的公司是御影財團的合作老夥伴莫屬了,有了這層關係,贊助的機會可說是動個指尖都能搆得到。

  而該說是偶然的巧合抑或看準了嫌麻煩的凪誠士郎老嚷著的最大硬傷呢,那間公司好巧不巧是兒童福利企業的龍頭,說什麼也是大公司對球星的公開資助,在獲得所費不貲的贊助之前,對方提出了凪必須展現自己和善好施、喜歡小孩的條件。要說凪有多不想花費心思去做過多的社交(特別是小孩子),贊助商提出的要求就有多諷刺,在球壇待了十年,就連初臨場館的新球迷都知道凪只要下了場,基本就對外人沒什麼交流的意願了。

  所謂孤僻遊戲宅指的就是他這種人吧,沒辦法啊,誰叫社交那麼麻煩又困難呢,要是人類可以像小剪一樣有心電感應讀懂他的心情就好了,哪裡還需要打破藩籬去交流呢。

  可是,「那就證明給他們看」,玲王當時神采飛揚地拉高了音量這麼說道。

  對玲王而言沒有付諸行動後仍辦不到的事,這道理他老早就明白,或許「凪誠士郎是個能和小孩和樂相處的人」這件事也被玲王擅自劃分進去了吧。凪也不是不懂對方的性子,玲王總是自顧自地憑著一股慷慨熱血拉起他的手腕就要往前方跑去,就算他死拖著不動,玲王也甘願蹲低身子揹他起來向前,再往前一些,再更多更多,分明能靈活應對卻兀自寫了計劃書的玲王都安排好了,而且往往完整得不可思議。

  真是麻煩啊,明明有些事情就只能那樣了,不是嗎,凪就沒想過要為了贊助金勉強自己,聽上去多彆扭。

  但,怎麼就無法拒絕,怎麼就想試試看地跟著玲王走了──不明白啊。

  想不明白啊,好麻煩。

  果然好想回家。


  莫名的煩悶感被突來的哭聲激起,凪迫不得已去關心了一下哭鬧的孩子,動作生硬地拍著吸氣大哭的男孩的背,一邊面無表情地敷衍安撫,一邊想起泡在孩子堆裡這都一上午了,孩子們精力旺盛得很,可他實在有些餓了啊。

  所以,玲王在哪呢?

  也不管一旁的男孩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還沒緩過氣來,他站起身環顧了下四周,果然在另一個角落裡發現被孩子們簇擁著的青年。正欲提氣呼喚卻止住了聲,凪哽住那一口氣,感覺心裡有某個部分正被慢慢掏空,而另一個地方卻盈滿了難言的鼓譟。

  遠方半跪著的玲王與孩子打成了一片,歡聲此起彼落,好不祥和。

  御影玲王非常擅長和小孩子打交道。凪只得出了這個結論。

  此時方才在凪面前出演追逐戲碼的兩個孩子跑到了玲王附近,就是那樣碰巧地追在後方的女孩又絆上了一跤,哇哇地哭了起來。

  凪注意到玲王想要去關心她,但奈何圍在腰際的孩子你推我拉的,一時沒辦法脫身。

  然後正當凪猶豫著是否該過去時,出乎意料地,一個不屬於大人的稚嫩嗓音劃破了嘈雜的空氣。順著聲源瞄去,提話者是一名留著清爽短髮的女孩。

  「沒事了,站起來吧?」

  腳尖一蹬,她靈活地跳起來,落地後手裡已多了從怔愣的男孩那兒奪過來的玩具,便逕自邁著大步走到趴在地上的女孩跟前。

  「這個,給妳。」見停止了哭泣的女孩眨著水汪汪圓眼望著她,墨黑髮色的女孩子伸出了手要拉對方起身,「我幫妳拿回來囉,沒什麼好哭的了吧。別傻傻地追著跑啊,笨蛋,下次我教妳更有用的辦法吧!」

  即便隔了一小段距離,但凪仍聽見女孩以自信而不過分張揚的口吻安慰著同儕,說起那穩實率直又有些不容拒絕的氣場,心裡不禁對難得的成熟感到佩服。如果孩子們都這麼懂事的話,根本就不用玲王來操心了。

  見玲王似乎放心下來後,凪也暗暗鬆了口氣,重新蹲下身去撫著抽泣的男孩。

  「好了,好乖好乖不哭……要玩玩具嗎?畫圖?還是肚子餓了?」他怎麼會知道原因啊。「沒事了不哭……」

  啊,好像沒什麼效果呢。還是要用剛才那個短髮女孩子的方式嗎?

  斟酌了一下,凪緩緩敞唇:「好了不要哭了,別哭哭啼啼的啊,笨蛋。」

  意料中地,男孩驟然止住了淚水,然而正當他以為奏效時,男孩扯開嗓子哭得更兇了。

  「哇──我才不是笨蛋──嗚哇,叔叔才是笨蛋──」那眼淚稀哩嘩啦簡直過分洶湧。「嗚哇哇笨蛋叔叔──」

  「叔……」凪噘起嘴。

  倒也不是還不到被叫叔叔的年紀,他只是詫異於這孩子根本就不是聽不進去,是一字不漏地聽見卻不想搭理罷了。

  小孩子都這樣的嗎?任性妄為又不講道理?不,這已經不是使用同一種語言的民族了吧?

  他果真對小孩沒輒。

投餵

參與人數 1海草 +3 收起 理由
凪夜玲月花落心 + 3

查看全部投餵紀錄

使用禮物 檢舉

4#
原作者| overozone 發表於 2023-5-27 12:14:13
只看該作者

03

  「凪!喏,這給你,早上辛苦了!」

  「唔……!」

  轉頭之際臉頰被什麼冰涼的東西貼住了,凪吃驚地縮起肩膀,迅速以掌承之後瞇起眼看向呦一聲坐在簷廊下的青年。

  「……玲王好幼稚,這是和小孩子玩的後遺症嗎?心智年齡降低?」

  「真是過分,我是在幫你打氣耶。」皺起短短的眉毛,玲王微微歪過了頭看他,「因為我一早上就收到五次求救囉?」

  張開的五指,筆挺而修長。凪本來就不打算否認這個事實,卻讓他耳尖一熱想把腦袋蹭到對方胸前,只要這樣做玲王就會原諒而後安慰他的;但凪僅默默地伸出食指拉開易開罐的鐵環。

  啵的輕響被微風拂淡,他順著樹葉搖出的沙瑟聲往戶外看去,盛夏的氣味正聒噪地自短草地上逡巡而過,花香未名,日光正好,這使他注意到這裡地遠僻靜,幾乎沒有城市過分熱鬧的喧囂會千里迢迢來打擾一隅安寧。

  鐵罐滲出的水珠滑過指節,凪慵懶地啜飲著不太甜的檸檬茶,下意識縮起腿往陰影處躲了一躲。「不愧是玲王,連小孩子都能收服,我就沒辦法。」

  「是這樣嗎?我也不是一開始就這麼順利啊。」隻手撐住下巴,語調平緩的玲王也望向習習作響的庭院,任午日燦爛在他半身上潑灑下大片光亮,倒是絲毫不在意夏季一如既往熱情的踰矩。

  凪的視線掠過樹梢後再度退回了屋簷下,他看玲王鬢邊深淺不一的髮絲被風輕揚,來回將光影耿直的邊緣都飄逸得模糊。

  「當初接手這間育幼院的時候,和孩子們的相處上我也遇到了很多困難呢,但無論怎麼說,不能放著不管,對吧?只要用心去相處孩子們都會懂的,時間一長,就會發現他們本性不壞,其實都是乖孩子啊。」這麼說的時候,玲王臉上漾起的淺笑顯得恬靜而滿足,任誰看了都會明白他是真的放了心思在關愛這群孩子上的。

  凪已經不太記得玲王是什麼時候和他說要接管這間因應經營不善而要被負責企業給關閉的私人育幼院的,但當時玲王胸有大志的神情他至今仍可描述得出,那是歡快、沉穩而堅定的,玲王十分適合、也時常露出這種神色。那時他就知道,這事是一定會成的,而且會成得很好。

  在那之後儘管忙碌,玲王確實每個月都會撥時間來育幼院陪伴孩子,不論孩子們是出於何種原因被收留,在這裡,他們會擁有一個新的歸屬、新的家人,凪想,心理與物資上都照顧了他們這麼多年的玲王說不定還會被某些孩子稱為父親呢?

  父親──一個陌生的帶有溫度的詞彙陡然令他有些恍神──作為一名父親的玲王會是什麼樣子的?擁有自己的孩子,又會是什麼樣的一個景色呢?

  凪從來沒有思考過,也完全沒辦法想像。

  玲王已經和他說好了要一起走到最後,那麼,那樣的未來就會是他們所選擇的共同道路上絕不會出現的風景。

  「嗯──感覺不出來啊?」凪有些吃味地反駁道。

  「哈哈,那應該是他們還和你不太熟吧?」顯然是沒讀出對方眉間的落寞,玲王側過臉來露出尖尖的犬齒笑得直爽。

  「喜歡吵架、喜歡亂跑還到處亂塗鴉,一遇到什麼大小事就用哭來爭取注意,各說各話完全無法溝通……這樣也算好孩子嗎?玲王,小孩真的是很麻煩的生物。」

  下一秒,他的頭髮被熟悉的力道給撥亂了。

  「凪,這就是小孩子啊。」身子微傾,有光因而橫過玲王的半張面龐去,那雙紫玉的眸頓時浸透得既雪亮又爛漫,「雖然很麻煩很吵鬧,還得時時忙著善後,但彼此真心相待,就會得到以前所不曉得的體會、發現不一樣的角度,有許多許多不可思議的事情才剛發生,不覺得很有趣嗎?」

  凪露出困惑的表情。

  「你的努力也一定有被看見了,不管是要證明給贊助商看,還是純粹對孩子們釋出的善意。所以,就再加油一下吧!」柔柔說道,玲王隨後敞開一抹開朗的笑,「做不來的時候就僅管求救吧!不用客氣!」

  「喔──玲王,好有幹勁。」

  「你倒也給我打起精神啊?」使力按了下他的頭頂後收手,玲王站起身順勢把肩背舒展開來,「好了!去吃午餐吧!」

  跟著起身的凪揚了揚語調,「午餐?吃什麼?」

  「當然是和孩子們一起吃囉?我等下要跟贊助公司打個招呼,你就先去食堂吧。」

  「嘿欸──不是跟玲王一起嗎?我自己去?」他垂下眉尾。

  「哈啊?別講得你是什麼要媽媽陪吃午餐的國小生啊?我可沒興趣當你老媽!」

  「不,當然不是……」凪低下頸子,把頭顱靠在玲王肩膀上胡亂磨蹭,惹得青年無奈被髮梢扎得一陣發笑。當然不是啊,他想,對媽媽才不會這樣撒嬌。

  眼看也不好再多拖磨什麼了,凪耍賴片刻後便目送玲王走往和贊助商約好的地點,自己則在向食堂前進的路上隨手一拋,將空了的鋁罐子一毫不差扔進回收桶內。

  既然玲王都那麼說了,那就再稍微試著努力看看吧。

  畢竟玲王看上去很喜歡小孩啊。







  吃完午餐後稍作休息,下午的活動是繪畫課。

  大概是文靜悠閒的時間吧──真的,凪本來是這麼想的。

  但當有第一個孩子把圖畫紙揉成紙團或摺紙飛機玩後,教室轉眼便成了投擲項目的大型賽場。

  凪實在懶得也沒心力去介入這場競技,在被喊第二次笨蛋叔叔、被鬆散的紙球砸中不知第幾次後,原先坐在角落裡陪其他孩子乖乖畫圖的玲王主動和他提出了換手。往不太吵鬧的孩子群旁邊坐下,凪向後以下腰靠住矮矮的椅背,終於覺得可以歇會兒了。

  「叔叔,你看!」

  這時一個綁著雙馬尾的女孩把圖畫紙推到他面前來,握著蠟筆的手指著畫中繽紛的色彩。

  看了紙上由幾何組成的物體一眼,凪歪歪頭,「這是什麼?」

  女孩衝他天真一笑,「叔叔真的是笨蛋耶!玲王哥哥今天叫我們畫未來的夢想,所以這是奈奈喔!」

  奈奈?啊,是這個孩子的名字吧。

  「嘿──那旁邊這個呢?」

  「那是消防車呀!」提起蠟筆又往紙上糊了幾抹赤紅,她傻氣地笑道,「跟你說喔!奈奈以後想當消防員!嘿嘿,很帥氣吧。」

  在凪眼裡那紙上就是幾團張狂的大色球,要不是女孩可稱為出彩的顏色搭配,他是打算直接拿一張新的圖畫紙給她。不過,這樣也不錯看就是了,至少她看起來畫得很開心。

  「嗯,很帥。」

  隨口一應,沒想到名為奈奈的女孩立即像是得到驚世讚許一樣地笑得臉都紅通通的,彷彿久未得到他人回應地興奮,小小的手拉著凪嘰哩呱啦又講了一堆,接著用力把紙張翻過去,掄起筆開始塗抹下一幅色彩豐富的畫作。

  未來的夢想啊,還真是懷念,在孩子們眼裡不可知的未來會是什麼樣貌呢。

  將身體轉向另一邊,凪問那個帶著眼鏡理著齊瀏海、外貌很斯文的男孩:「你呢?你畫了什麼?」

  本來專心垂著臉作畫的男孩聞言抖了一下雙肩,短暫停滯後像沒事地繼續手上的動作,只不過這次手指攥得更緊、頭伏得更低,近乎要整個人扁平地貼到桌面上了。

  絕對,他絕對有聽見自己的話。但凪也沒想強迫他,默默看著男孩未發一語地往紙上換了一個又一個顏色,反而是好奇起了他如此凝神地在畫什麼。

  「足……」

  他本來沒聽見,在喧鬧的教室裡要捕捉到男孩蚊蚋一般細微的低語,簡直要堪比大海撈針;可凪是又一次在閃神間錯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才屏著鼻息沉下了耐心聽。這會兒聽得更清楚了,由於整張小臉都要往桌面俯下去,男孩的聲音是低且輕地悶在圍住畫紙的臂彎裡頭的。

  於是在凪湊近再度嘗試詢問後,男孩稍稍地抬起了頭,微蹙的細眉底下是垂著眼尾朝上注視的水靈大眼,些微顫抖地抿起唇線讓他看起來像隻受怕的幼鹿一樣無辜至極。

  怔了怔,隨著確認對方的瑟縮是出於內向使然的羞赧而非受了委屈,凪的無措在吸吐間很快消弭。他可沒癖好弄哭一個孩子。

  「足球……」男孩嚅囁著,「這個,是我在踢足球……」

  將眼珠子往一旁滾去,男孩低垂著臉,手指不安地摳弄著蠟筆的頭端,削出絲絲彩屑雪片一樣地堆積在指甲蓋上。

  畫面中央那圈黑白交縱的色塊原來是足球啊。「你想當足球選手嗎?」

  用力頷首,男孩這回頭點得比方才都要篤定,然而眨眼間卻又怯怯地退縮下來。

  「……可是,成為足球選手很難……我一定不行的……」

  「嗯,你說得沒錯。」毫不在意男孩瞬間投來的錯愕,凪一派自若地說,「啊啊,足球啊──真的很困難呢。而且也是項麻煩得不得了的運動,比起踢球,我更想在家打遊戲。」

  方茁芽的夢想在破土那刻被強風颳得折腰,男孩的神色已不只是低迷,更籠罩起了措手不及的踟躕自卑。

  「嗯……足球選手都亮晶晶的,和我不一樣……」

  「但你還是畫上去了對吧。」同樣猝不及防,凪坦然輕鬆地直視著抬起一雙迷茫的眼睛看他的男孩,見對方百般掙扎後應了聲,嗓音不自知柔和下來的他轉而用目光勾描著畫中踩著大片綠地、頂著漫天蔚藍的人兒,「踢足球可能並不簡單,可是很有趣喔?你也很喜歡吧?它現在已經是你想畫在紙上的東西了呢,是很麻煩卻很帥氣的夢想喔。」

  「夢想……」

  「那就試看看吧。」就去試著探索那片充滿化學反應與可能性的球場吧。「因為閃閃發著光呢,你的畫。」輕拍尚有些徬徨的男孩的頭髮,他緩緩一眨眼,「你一定也可以亮晶晶的。」

  唰地臉頰同耳畔須臾泛起紅暈,鏡片後頭泛光而剔透的雙眸閃爍如星,男孩驚怔地瞪大了眼,而後擰起眉、皺起鼻子,最後的防線潰堤於極力抿起的雙唇所滲出的嗚噎。

  「嗚哇,等──怎麼突然哭了?」

  面對男孩一擁而上的哭啼,凪頓時也是慌張極了,只得手足無措地抽了紙巾往孩子臉上貼,任男孩黏糊糊地把眼淚和鼻水抹了他一手。

  「好乖不哭不哭。唉呀,真糟糕,是我講了什麼奇怪的話嗎?」

  「當然是叔叔亂講話囉!」奈奈擠到他胳膊間,義正辭嚴地用蠟筆指著他的鼻尖,「小燈很安靜,平常都不會哭的!他最討厭別人逼他講話了!」

  逼他講話?原來是不想講話才哭的啊?這還真是麻煩。眼下也只能慢慢安撫他了吧……

  教室裡已經夠吵亂了,這下又多一個孩子在旁邊哭,凪感覺自己的所剩不多的社交能量條正在坦蕩蕩地直奔原點。不行了,好想向玲王求救啊。

  正所謂打頭風總恰呼嘯當船遲,此刻除了奈奈嘰嘰喳喳的起鬨、小燈沒有平緩跡象的哭泣,孩子們起此彼落的笑鬧中又霍然添上一處了聲勢浩大的爭執聲。

  而這場架的起源正是身處風暴中心的凪誠士郎本人。
本文最後由 overozone 於 2023-5-31 17:22 編輯

留言

@凪夜玲月花落心 我默默幫忙拉上窗簾(▰˘◡˘▰) 2023-5-29 15:52

投餵

參與人數 1海草 +3 收起 理由
凪夜玲月花落心 + 3 我等著你們兩個去做孩…(危險發言ww

查看全部投餵紀錄

使用禮物 檢舉

5#
原作者| overozone 發表於 2023-6-2 21:36:40
只看該作者

04

  「不公平!明明就是我先來的!」

  「可是笨蛋叔叔說要先陪我玩耶!是我啦!」

  凪根本不記得自己何時答應要陪兩個孩子玩,更糟糕的是,一旁原先安分塗著鴉的其他孩子們一聽到有什麼好玩的遊戲,便爭先恐後地跳進這場鬧劇裡來。這下別說分神安慰小燈,凪是連自己的聲音都快聽不見了。

  真是一場災難。這不叫玲王出場是不行了,會行星毀滅的。

  於是終於抬起眸來,凪看見玲王也被某種旋風圍攏著,不過很顯然,直接加入了孩子們的紙球大賽的玲王將氣氛控制得十分融洽,那玩開卻不失底線的模樣要說是如同朋友地交好,似乎還有點保守了。

  這使凪不知怎麼地倏然有些迷惘。他想,那個問題,在這裡已經得到答案了。

  因為玲王看上去,就像一名父親。

  心口被黏稠的緊迫感壅塞住,無法流通的血液積累在胸腔裡,滾得他渾身悶燒似地發起燙來,凪慌了亂了疑惑了,不曉得這份違和是出自何種情緒,甚至不明白,看見這種樣貌的玲王為何會令他躁動得難耐。

  父親,孩子。不可能出現在人生規劃裡、幾近可說是與信則一樣的約定所背道而馳的兩個單詞,此刻硬生生地闖進了凪本無風無浪的腦中,而後飛掠過海面便是渾沌一片的滔天駭濤。

  「凪,這就是小孩子啊。」不合時宜地他憶起明媚夏陽中那抹透澈如玦的眼神,曬進起浪的汪洋來,宛若暴風圈中心那般平靜暖和,「不覺得很有趣嗎?」可又偏是所有讓他心煩的瘋狂的亂源。

  他知道玲王喜歡小孩。

  行事豪爽卻不苟淺的玲王二話不說決定接手私人育幼院的營運時,他就想這個男人不可能是討厭小孩的;而今日有了這個機會第一次偕同來陪伴孩子們,凪更深刻地認知到,御影玲王一點兒都不對這群吵鬧的麻煩傢伙感到反感,相反地,他十足地、絕非沒有投注半分真心地喜歡並關愛著這群孩子。

  最起碼他以前從未看玲王對外人露出那樣的表情。

  彷彿……彷彿,當作自己的小孩那樣。

  然而──他偏更加明瞭來日若兩人組構家庭,後代子嗣是絕不可能誕生的存在。

  那聲如箭在弦的叫喚忽地沒了氣息,凪抬望的目光也恍然失了神,他的意識剎時被巨浪吞噬成死寂的森白色,除碌碌潛伏著的深邃渦漩外什麼也不剩。懶得思考的他啊,似乎總是沒辦法讓腦袋也隨之凝滯。

  愕愣在原地的凪,推擁著吵的吵、哭的哭、甚至還動起手腳來的孩子們,一切都在朝著失控的方位偏差,逐漸擴大的動亂震盪得不遠處的玲王終究是注意到了這兒;不過出乎意外地,早在玲王跨出第一步之時,一個氣質颯爽的女孩子驟然跳了出來。

  那身影就猶若是英姿凜然地躍上高處、統率著眾人的小獅子。

  「不要吵架!打架禁止!」

  從座位上起身,女孩未成熟的嗓子雖嬌嫩,卻不容置喙地帶著超齡的穩重與果敢,光是這麼正氣昂揚地一喊,就震撼得凪一下子回過了神來。

  「啊,早上的那個孩子……」

  「好了!小拓、健二,你們不要打架!打架結束了!」大步流星地走過來架開兩個男孩,一頭俐落黑色短髮的女孩蹙起眉,以頗具魄力卻不帶驕橫的口吻重申一遍:「打架結束了!真是的,這樣不誰也沒辦法跟叔叔玩了嗎?」

  此話一出,扭滾成一團的兩個孩子陡然愣住,不約而同地望向發話的同儕,眨巴著眼好半晌才雙雙爬起來。

  先意識過來的其中一個男孩大悟,「啊!對耶!」

  接著另一個也幫起腔來,「變成普通的打架了!」

  「真的是笨蛋耶!」

  雖然這麼說,但女孩的責唸是含著些許無奈笑意的,周圍其他鬧哄哄的孩子也跟著停緩下來之際她朝凪走近,然後伸出指頭指住整個人賴在青年懷裡聒噪個不停的女孩。

  「奈奈!」

  被點名的奈奈活力滿滿地笑開嘴,「有!」

  「我們去幫小燈拿水壺吧?」

  「耶?現在嗎?抱歉不行耶暎子,奈奈現在很忙!」

  「忙……?啊,忙著讓小燈自己一個人在旁邊哭嗎?」被喚作暎子的女孩歪一歪腦袋,沒有被髮夾銜住的那邊瀏海隨著動作搔過眉峰,「可是,我記得妳和小燈有過什麼約定吧──」

  「嗚、嗚欸?約、約約約定!唔嗯嗯確實有呢,嘿、嘿嘿……啊啊啊停暎子妳不要說出來呀──!」

  見於胸前握起拳頭的奈奈小臉都急得緋紅、還時不時瞥向一邊臉埋在膝蓋間啜泣不止的男孩,暎子似乎早就把友人反應考慮在後續行動裡地拍一拍奈奈的肩膀,俯下身揚起一抹直率的微笑。

  「嗯!所以走吧?小燈一定會很開心的!」

  「……小燈會很開心嗎?就不哭了嗎?可以一起畫畫了?」用力眨著微紅的眼,女孩在得到肯定答覆後燦爛一笑,毅然決然地從凪懷裡蹦起來。「那我們趕快走吧!」

  這不跳還好,狠一跳女孩的頭就猛力撞到了凪的下巴,要說小孩子的力氣不大那百分之百是胡謅!因為他幾乎可以聽見骨頭碦磴一聲響得是穿雲裂石,把衝力都傳導到了顱骨裡,震得霎那頭昏眼花牙根痠麻。

  可完全沒注意到自己撞到人的始作俑者已經甩著兩邊的長馬尾、蹦蹦跳跳地跑走了,凪只得吃痛地按住下頷忍下這一擊,覺得生理性淚水隨時都要奪眶而出。

  「啊,抱歉。」

  這聲歉意並非來自奈奈,憑絲毫不飛揚跋扈的語氣便能明辨,凪於是瞇起眼向聲源看去,方才制止了動亂的黑髮女孩正睜著明亮乾淨的目光凝望他,那是一雙泛著比檸檬黃深上一些的色澤的、晶潤的眼睛。

  「奈奈的頭超硬的喔,我以前也被撞過,牙齒斷了一顆。」食指指著自己的唇,她面色平淡得像是沒受過那樣的痛,「真的超級痛的。抱歉啦,保重!小燈就先交給你了!」說罷揮一揮手隨奈奈跑遠。

  沉著臉未發一語,凪還扶著下巴,一時間不曉得該欽佩於女孩能屈能伸的冷靜,還是那不費多少功夫就安定住眾人的領導手腕,而他的後槽牙還在悶悶地發疼。

  那煥發自信、明快果斷、沉穩而親近不凌厲的樣子,不知怎麼地,這女孩舉手投足間自然散發出來的磊落英氣讓他霍然和玲王聯想到了一塊兒。

  這還真是有意思,女孩也一直待在旁邊畫圖,卻是在最後情況免不了崩潰時才跳出來制止,口吻還令人意外地成熟圓融,要是一般單純見義勇為的孩子來勸架怕是會吵得更兇吧──

  耶?不對,「笨蛋」,她可是說了「笨蛋」喔?這孩子就是讓他被叫成笨蛋叔叔的傢伙啊!而且保重?凪誠士郎可還沒淪落到要被一個小孩關心的地步!

  這時他感覺袖口被一股微小力量給輕輕牽動,低頭望去,不知何時停止了抽泣的小燈有些怯懦地眨著淚花花的眼,下斜的眉尾毫不掩飾地展露出真誠的擔憂。

  男孩努力伸長了短短的手臂觸摸他撫著痛處的手背,「……痛痛,飛走了。」

  凪仍想說些什麼,但那胡攪的痛痛不見魔法興許還真起了點作用,便又闔上了嘴,由著小燈在濃重鼻音間強忍住哽咽,稚拙地對他擠出一個揉合著淚水的笑顏。

  「飛、飛走了……不痛了喔。」

  他這下真沒法橫著心拒絕這份軟綿綿的關切了。

  啊啊,真是的──小孩什麼的,真的很麻煩啊。

使用禮物 檢舉

6#
原作者| overozone 發表於 2023-6-8 12:29:11
只看該作者

05

  今日最後一個活動是合唱練習。

  不過經過在走廊上連環而出的撒嬌攻勢,提心吊膽著被其他人撞見的玲王終於同意凪可以提早休息,凪飛快識相地收了手,慶幸於不用儲值預支那早就全空的交際能量。

  耶,可以回家打遊戲了。這麼想著的同時他對玲王比出一個快樂的勝利手勢。

  而感覺受了虧的玲王自然不會讓凪空閒這一段時間下來,所以現在,凪正獨自在紅霞滿盈的教室裡,收拾著遊戲過後四散的雜物。

  也是在這個時候,他發現了在剛才他坐的位置的對面桌上,放置著一張格外引人矚目的畫作。

  那被冠以未來的夢想之名的圖畫上畫著兩道人影:右邊的是一個短髮勁黑而俏麗、臉頰被塗上圓圓腮紅、穿著一襲白紗的女孩(至少凪覺得那應該是某種禮服沒錯),左邊則畫上了一位相對高挑健氣的成年男性──這凪是絕不會錯認的,中分的不對稱短髮、精靈一樣瑩亮靈動的紫色杏眸、那對獨特的短眉還有上揚著的滿志笑靨,只需淺淺一睇,他便能認出畫中男子是他親愛的玲王。

  啊,看吧,果然是玲王,因為就連這套畫工樸拙的西裝他的玲王都能穿得如此筆挺好看。

  西裝──欸?這畫裡的御影玲王為什麼穿著西式套裝?不過要是玲王真穿上了一身挺拔西裝,那一定是非常帥氣的,獨占慾作祟的他一定會捨不得把這樣的玲王徒然讓給其他人看,一定會的吧?畢竟作為新郎的玲王可是自私鬼凪誠士郎一個人佔有的樣子喔。

  那是不可以讓別人有機會覬覦的、凪獨有的世界第一的景色!

  所以說這幅畫中的玲王果然是以新郎的身分存在的呢。

  「喔──新郎玲王。」

  碰!

  一聲沉響截斷了他的語音,還沒來得及抬首,一道敏捷的影子便急速竄到了他身前一把抽走那張畫紙。

  「喔──」眼前嬌小的身影和方才圖畫中的樣貌特徵如出一轍,「新娘的那個孩子!」

  「在說些什麼──別亂看別人的畫啊!」

  豎起眉瞪過來,小小的臉蛋上飛起紅潤,胡亂地將圖畫紙藏到身後厲聲說道。來者不為他人,正是不久前憑藉一己之力鎮服眾孩子的暎子。

  一反先前的穩健豪氣,此刻氾濫在教室內橙融融的落日將那雙玉瞳浸染得宛如琥珀通徹,透紅的雙頰更映得女孩傲意盡失,要不是才見識過這孩子小大人一樣果決圓滑的處事與充滿少年感的口氣,凪就覺得這面前的,僅是一位因畫作被窺見而難為情的羞澀女孩。

  但不是的。惹暎子發怒這種自討沒趣的行為他可不做。

  「抱歉,我只是在收拾東西。」凪舉起空著的雙手以示清白,慢悠悠地說,「不是故意要看的──啊,不對,我什麼都沒看到,判官大人請放過我──」

  「一點誠意都沒有……!唔啊,好討厭啊,被怪叔叔看見我的畫了……」

  「沒有禮貌的是妳吧?我才不是怪叔叔。」

  「應該早點折回來的……嗚,很羞恥啊!」

  「我不是怪叔叔,我叫做凪,有名有姓的,再怎麼說怪叔叔聽起來也太不妙了吧?我會被抓進去關的喔?」

  「我知道啊,一代足球天才凪誠士郎。不過那和怪叔叔並不衝突喔?」冷靜地陳述道,突然暎子眼神一黯又整個人陷入死氣沉沉的狀態,「不不,那個一點都不重要……雖然這也不是什麼不能說的事情,但一下子被陌生人看見了還是怪不好意思的……要是被玲王以為我是花癡粉絲該怎麼辦……」別開的端秀臉龐上掛著槁灰似的笑,小聲嘀咕著的暎子好像在喟嘆自己小小年紀就前途險峻。

  凪隻手抵住下巴,傾斜著頸子,「嘿欸──不是嗎?幻想和玲王結婚的花癡?」

  「嗚!你果然看到了!」

  面對暎子伴隨向前一跨步猛地投來的詰責,他再次舉手投降,「要死了要死了,我是無辜的判官大人請饒過小的──」

  「你好吵啊誠士郎。」沒等對方反應過來,她甩一甩頭索性把畫紙重新往凪那兒推過去,「啊真是的──算了!要看就看吧!」

  接過紙張,凪見女孩拉了椅子過來,自己也傍著滿室暮色在桌旁坐下。

  「所以,妳的夢想是和玲王結婚嗎?」其實心裡也沒有半分嫌嫉或嘲笑的意思,凪就是覺得有些有趣地問。

  「什麼啊,你是在拿我打趣嗎?故意激我?」

  「我是真的很好奇。」

  努著嘴片刻,感覺雙肩漸鬆的她最終仍選擇將防備卸解,原先微微瞇起的黃眸隨即圓睜得晶亮,「……嗯,我的夢想啊──就是長大後成為御影玲王的新娘子!」

  興許是向晚太過喧嘩,把眼底思緒都映得格外熱烈,暎子直接坦承後泛紅的臉頰上除了靦腆淺笑,更多的是從眼神滲出來的欽慕與崇拜。

  「體貼溫柔、什麼都很擅長,玲王是我非常尊敬的人,而我想要成為這個人的新娘!現在的我是遠遠不夠的,所以我要更努力,成長為受他認定、可以站在他身邊的存在!」

  「嗯──原來是這樣。」

  「穿上婚紗,在名字前面冠上御影的姓氏,最後真正成為玲王的新娘子──這就是我的夢想!是我想達成的未來!」談及將來,漾起笑容的暎子又恢復了那副自信煥彩的神色,這回在夕照溫吞的渲染下便顯得無比耀眼燦爛。

  這就是所謂的女友粉嗎?哎?是這樣用嗎?

  原來如此,因為育幼院裡的孩子都是失去了依靠才來到這裡的,在顛沛流離的環境下偏又出現了一個成熟可靠、親切體面的照顧者,猶如參天大樹地立了一遮風避雨的歸處給他們,孩子們自然會對玲王投射出特別的情感了,不單純只是父親的角色,要說這裡還有其他孩子想成為玲王的新娘子,凪著實是一點兒也不意外。

  孩子嘛,什麼夢想都是有的,在這個年齡就算描繪出了再浮誇再不貼合實際的理想,也都可以被視作童言童語而容許。要是孩子們沒有一點天馬行空的幻想,那才是該驚詫的。要成為玲王的新娘子,凪認為這份夢想的確是天馬行空,先不談年紀,玲王身邊已經有凪了,怎麼可能會娶其他女孩子做新娘呢。

  這可是他們兩個人做的約定啊,要一併相伴到最後,他也已經決定好一生就這麼看著玲王一個人了,沒可能食言,也沒辦法任意湮滅的,他是,玲王也是。

  思及此他驀然對暎子有些愧疚。因為兩人始終未公開的關係,有多少人對玲王身邊的位置懷有非分之想,有多少人會因為這個深埋多年的事實而心碎,又有多少人因而失去像暎子那樣寄託終生的夢想呢。

  凪不知道,也根本不想管。不論誰會失望會憤慨,這都是確鑿不移的唯一的真相。但是……

  視線從畫紙轉移到了雙眸閃動如炬的女孩身上。他於雙唇微啟片刻後才開口,「嗯,加油吧。」

  「嗯!我會加油的,誠士郎!」

  粲然一笑,暎子彎起在落霞似水之中甚而蕩漾得澄金的眸子,彷彿現下一刻只純粹期望著必然會抵達的將來。

  但是呢,他覺得有夢想是件好事,起碼在他們公諸世人之前──這也是玲王教會他的。



  「等一下,那個稱呼是怎麼回事啊我說。」

  「耶?稱呼?啊,你不是叫誠士郎嗎?」

  「現在的小孩都這麼沒禮貌的嗎。」在女孩又複誦一遍之時,凪認為怪叔叔之類的稱謂好像沒有比較好,「那妳呢?妳叫什麼名字?」

  「暎子。」答案來得很快。「我叫做暎子。」

  「嘿欸──這樣啊。那姓氏呢?」

  暎子歪著頭,賊呼呼地瞇起眼來。「當然是『御影』囉?」

  凪啞然地癟著嘴。這不就有一個嗎,超級大花癡,無可救藥。

  「嘿……糟糕,講起來怪害羞的啊?」

  「哇,妳也知道害羞這個詞啊,噁心花癡粉絲。」頓了一頓,他看向那幅佈滿粉紅少女泡泡的畫作,又開口,「這麼熱情的真心不傳達給玲王知道就太可惜了,正所謂凡事猶豫不決必會錯失良機,當機立斷如妳一定很想把握時機向玲王傾述心意吧?這樣的好機會可不多啊。嗯,就這麼決定了,濫好人我決定在背後幫妳一把──」

  「嗚啊!不要啊──!」

  機靈地撲過來整個人按住了畫紙,暎子委屈地張著可憐大眼,拚命搖了搖頭。

  「誠士郎你是惡魔!撒旦!假仁假義蛇蠍心腸喪盡天良!你難道沒有良心嗎竟然戲弄小孩子的夢想太過分了不知羞恥!」

  「……所以我說這些話你是從哪裡學來的啊。」

  「嗚嗯……要是被玲王知道,我會被當作世界第一的花癡的。」

  「這點我可以擔保,玲王不會誤會人的。妳保重。」

  「嗚嗯嗯……我必須在他面前維持良好形象才行,都努力這麼久了不能功虧一簣啊……」

  「既然要成為伴侶,彼此間就不能有秘密,對吧?」

  「……誠士郎好煩啊消失吧。」

  被冷漠的眼刀一掃,凪旋即佯作瀕死樣地軟下腰趴在了桌上,頭枕在一邊臂膀上,側眼睨向暎子。

  「噔噔,凪誠士郎玩家受到了致命傷害,要是等一下玲王過來問我怎麼還沒收好,就是那個叫暎子的傢伙讓我性命垂危的錯,希望玲王不要生我的氣才好呢──」故意延長的句尾拖入了夕色裡,瞄見攻擊效果顯著,凪滿意闔上眼,呼嚕嚕地悶哼著。

  「惡魔,你絕對是惡魔……真是的,好啦!我幫你一起收嘛!」音調拔高站了起來,雙手插腰的女孩鼓起發紅的腮幫子,而後煞有其事地豎起小指,「那你就要幫我保守秘密,不可以被玲王知道喔!說好了,勾勾小指,失約的人要吞一千根針……誠士郎!不要睡著!」

  被暎子拽住胳臂強制直起身子,凪懶洋洋地瞇著茶灰色的眼,「是是,好囉嗦啊,暎子妳還真是個麻煩的孩子。玲王大人可不喜歡太嘮叨的女孩喔。」

  「嗚!……不要再胡說了!我不會上當的,你這麼懂他啊?」

  「嗯,因為……」我是他男友?「因為玲王單純得一眼就能看穿呢。其實我是洞察大師喔?」

  「我才不信。」

  扭過了頭逕自收起東西,暎子一邊催促著凪一邊笑他看起來一副很想回家的樣子,凪也沒反駁什麼,只歛起話,望著女孩小小的影子被將了的傍晚打在地板上頭,隨著不拖泥帶水的動作在零星的散落物間來回擺曳。

  還真是不可思議。早些時間裡還英姿瀟灑、那氣宇軒昂的模樣甚至與玲王有幾分相像的孩子竟然也會有這樣的一面啊。不過有什麼好意外的呢,玲王不也有不為人知的樣貌嗎。就像他同地會有某些只想給玲王看的一面。

  只不過是諦視著女孩為了尚朦朧的夢想一心誠懇地努力的樣子,讓他不禁會心一笑罷了,那種單純得奪目的冀盼,也許是人類不管幾歲都會不自覺去嚮往的東西,他也並非不懂逐夢的感覺。

  真正令人吃驚的,莫過於兼任和平主義者與一日保母的凪誠士郎浸泡在這粉橘色的夕陽裡,此刻,竟然稍微感受到了一點平靜吧。
本文最後由 overozone 於 2023-6-19 20:12 編輯

使用禮物 檢舉

7#
原作者| overozone 發表於 2023-6-19 20:24:04
只看該作者

06

  用過晚餐後結束一天行程,凪和玲王開著車駛離了孩子們依依不捨的道別。

  此時濃紺的晚幕已爬到了穹頂上來,星芒被無月無雲的夜稀疏著,從靛色的道路兩旁敲著車窗一路向後飛馳,刮得那些碎光都綿連成了夜街上的流火銀燈似地閃爍,彷彿一條幽遠的追逐的河。

  而將外頭夜風迅疾的跫音給蓋過的,是兩人上車後便毫無停歇的關於孩子的話題。



  「玲王,比我想的還喜歡小孩子呢。」

  「不討厭啊,我今天玩得很開心喔。總覺得和孩子們在一塊兒就會得到滿滿的能量,像是他們放出來的電都充到自己身上一樣,更有動力去幹些正事呢。」

  「……你是什麼電系寶可夢嗎?」

  「哈啊?」得到青年一聲淡淡的沒事,維持著均一車速的玲王繼續說,「不過我也蠻意外的呢。『叔叔還會來嗎』、『留下來一起玩』這些讓我也跟著捨不得的話你剛才可沒少收啊,就算不認帳也多少有點感動吧?我以為孩子們會不太敢親近你,沒想到這不是跟大家處得挺好的?」

  「欸──感動什麼的我不敢說,一整天下來的疲憊倒是一點也沒少,我大概是最手無寸鐵的水系吧……果然還是拿小孩沒輒啊,唔嗯,沒辦法像玲王一樣厲害啊……」瞟了駕駛人一眼,凪曲起背脫力地陷入副駕駛座裡,猶豫半晌後還是選擇把身子往一旁倒去,「啊──好累啊,今天真的好辛苦啊我要死掉了──大概一個星期不能再有任何社交了,骨頭,骨頭好像快散掉了,比踢球還累啊──玲王,誇誇我嘛──」

  「哈啊?什麼啊這是?你在跟我討拍嗎?又不是小孩子了!」坦率地笑出聲來,目光向前的玲王嘴上雖唸著不要在開車的時候把頭蹭到他手臂上來,仍然默默任對方喃著一口軟黏的親暱有恃無恐地向他索求獎勵。「好,好乖好乖,今天也辛苦你了,凪!已經努力一整天了,明天就好好休息吧!」

  悄悄睜開一隻眼窺著在幽暗中依舊晴朗的笑容,再度低下頭去的凪變本加厲地把髮絲都要娑到玲王的肩窩裡。看吧,他暗暗得意忖道,只要稍微撒點嬌就可以得到玲王的寵愛與慰藉,那就像蜂蜜一樣香甜得讓人欲罷不能,自願成癮的他是不可能放過這個機會的。

  所以魔女婆婆,不用把我變成小孩子喔,現在的凪早就合情合理地獨佔著玲王全部的關愛了呢。這是和給予那些孩子們不一樣的、只屬於凪誠士郎一個人的特別的關愛。

  「好了啦──凪!」

  終於在車輛駛入隧道、不大的空間驟地被昏沉沉的暈黃灌滿的剎那,玲王出聲將他給喊了回去,凪認分地倒回自己的位置,一雙眼睛卻直盯著他的玲王不放。

  懸在拱頂兩側黃澄澄的燈光跌進車裡來,他看見玲王沒有被陰暗吞去的那一角側臉上有著光線飛掠而過的零碎刮痕,這使得青年的周身被勾描出了一圈沙金色的迷濛,顯得既寧靜端雅又令人暈眩得搖搖欲墜。他還是覺得這色澤在玲王身上很好看,於是又偷偷將影子摺了起來按進胸口。

  「……這是和小孩子玩的後遺症喔?」

  「啥?才沒有那種事情呢!是說你這傢伙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啊,我早就習慣了。」

  「嗚呃,好過分啊玲王,我可是被小孩欺負了一整天耶……啊,特別是那個叫暎子的孩子,叫這個名字的人都特別我行我素、怪裡怪氣的。」

  「怪裡怪氣?暎子嗎?那個短頭髮的女孩子?」浮光的軌跡頻頻爍得猶若酒吧裡旋轉的燈,雙手握著方向盤的玲王挑起眉笑道,「那孩子確實是蠻有個性的,不過,暎子是個好孩子喔,勇於出聲維持秩序的膽識與冷靜,這可不是每個孩子都能做得到的。」

  「不,玲王你太天真了,她一定只是在你面前裝乖而已,那張嘴懟我懟得可起勁了。惡魔,她叫我惡魔喔?」半斂眼簾的凪呶著嘴,「果然是『暎子』,連這種地方都是不折不扣的利己主義者。」

  一點同情的意思也沒有,玲王就是大笑起來。「會喊凪惡魔的也就只有那孩子了!」

  「玲王,我好受傷,會哭的喔。」在對方噙著笑意向他淺淺道歉過後,凪將腦殼往後一躺,倚在靠墊上不懷好意地瞇著眼。這個角度使得迴道內虛浮的黃光也劃進他視野裡頭來。「是呢,只有她會那樣喊的孩子八成也是地獄來的,就淨打些歪主意。玲王你一定不知道吧,那顆靈光狡猾的小腦袋在想什麼──暎子說她長大以後──」

  遽然嘩唰一聲,車輛駛出了隧道,恍然開闊起來的夜空迫使勁風隆隆地在窗子上撞了幾下。

  這一響猛然就把他被燈光眩得迷離的意識給震了回來。暎子口齒伶俐地叨他不知羞恥的稚嫩嗓子於腦中迴盪之際,他也想起了對方當時表情是如何鄭重認真地朝他伸出了末指。「那你就要幫我保守秘密,不可以被玲王知道喔!」一絲不苟的暎子是這麼說的。

  取代空氣擠入喉嚨的是被嚥下的唾沫,凪倏地感到心口一沉。真是好險,他剛剛一閃神差點兒就要破壞和暎子的約定,畢竟說好了,儘管是情敵也不能毀約的。

  「嗯?長大以後?」但玲王向來不會漏聽凪的一言一語。

  「什麼事也沒有。」

  「哈哈,什麼啊真倒人胃口。」瞥著凪若無其事地將視線調往車窗外,心裡一下子有個底的玲王用食指玩味地撫摩著方向盤的壓紋,舌尖輕輕刷過齒緣後開口,「『勾勾小指失約的人要吞一千根針』……凪,約好的事情可不能失信啊。」

  詫異地睜一睜眼,飛快轉過頭來的凪眝著玲王在陰影裡顯得狡黠調皮的微笑,語塞良久沒能吐出一字半語。

  「暎子自己可能沒注意到,但每次談到未來的夢想時,她說得可大聲了,就算在教室外頭也聽得一清二楚啊。」

  凪很快接話,「玲王都知道嗎?暎子想成為你的新娘的事情?」

  「講出來了啊……不過我確實知道。」他輕哼幾聲,語調往下盪去,「小孩子嘛,什麼夢想都會有,也不能怪她傾注愛慕到我身上,畢竟在那個環境下孩子本來就會下意識去依附照顧者,要說是想結婚嗎?不,我覺得崇敬的心態比較多吧?她會慢慢搞清楚的,隨著接觸更多的人、視野拓展得更遠,夢想是會因成長而改變的……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啊,我說的都是事實。」

  「暎子說得很認真喔,她是真的在往這個方向努力,你這樣講好嗎。」

  「……我總不可能當真吧。凪,她還只是個孩子,而我身邊有你了。」話音微啞,玲王低聲說道,「夢想要破滅還是蛻變,也不是我們可以干涉的事情。所以我現在能做的就是暫時保護住這份理想。」語句停滯之時削在窗子上的風聲變得格外嘩然,他順著黑夜延伸的方向漾起一抹溫柔的笑,「我會守護她的,擁有夢想是件好事啊,凪!」

  長長地嗯了一聲,凪又縮回座位裡,不知道是沉思著還是什麼也沒想,但終究是一語不發。

  玲王只繼續往市區開去,接近大街時說要和負責人談一下日後的贊助事宜,便轉入鬧區把車停在了超商前面,下了車偕同方才駛在他們後頭的駕駛走進一旁咖啡廳裡。

  嘴裡呼出的氣被稍嫌冷冽的空調給吹散,凪把額頭靠在透明的車窗上,隔著一層薄薄的朦朧看超商招牌散射出冷白的暈環,眼神流連在光線漸次微弱處有些惘然,他感覺到車輛引擎的震動,透過這一點相觸將轟轟的低鳴傳進他頭顱裡頭來。

  夢想、願望……那現在的玲王,想要的是什麼呢?

  那個時候玲王說了,他會守護她。

  某個光是一碰就鮮明得令人心驚的詞彙再度闖入腦海中,不覺呼吸一窒的凪強逼著自己用鼻子深深吸吐,迅速將它從思緒裡趕出去,好像這樣做,就可以擅自否決掉這個以不安代稱之、本不應存在於任何可知未來裡的可能性。

  玲王想要的是什麼?會是什麼呢?不曉得,一定是他想破頭也摸不著的東西吧。

  一定不會是他猜得到的、任意在腦中就浮現的東西。

  想不明白啊。

  嗯,還是問問玲王吧。

  將車熄了火,他拉開門把,下車又關上了門。







  「不能贊助我們?這是什麼意思?當初不是已經說好了嗎?」玲王從公事包裡抽出紙件,那是一封硬質信,「上面寫的條件也都達成了,突然說要取消?這和你中午和我說的可不一樣。凪已經忙了一整天,我也著手安排手續了,現在豈是一個反悔可以搪塞過去的?」

  「請別這麼說,我也很為難啊,御影先生……老實說吧,我下午收到了這個。」

  手揉著後頸,負責人猶疑好一陣還是將手機依著桌面推到他面前,玲王傾身去看,螢幕上浮現的身影不為他人,正是他所熟知的白髮青年。那張照片中身著便服、頭頂鴨舌帽的凪誠士郎,正置身於一間精緻小巧的飾品店,看上去很認真地垂眸在櫃架間挑選著商品。

  而在附上這張相片的貼文下頭標註著「巧遇帥哥球星」、「球壇大新聞」等等標籤,其中最為顯眼的,非牢吸著玲王目光不放的「緋聞女友」幾個小字莫屬了。

  「這張照片發布的時間是昨天下午,發文者應該是女高中生,要我們在這個時間點贊助因感情事躍上熱門話題的球星,不管怎麼說都有點太敏感了。」

  玲王微微蹙了蹙眉,愣住幾秒後旋即壓下語氣說道,「……不,不能當作理由。這並非什麼不可啟齒之事,就算這則貼文所言為真,也不能否認知名人物同樣有私人生活的空間,不是嗎?遑論連那位『女友』的身分都不知道,為了這樣毫無根據的緋聞失去誠信,貴公司眼光應不會如此短淺吧。」

  見對方揩著汗不知所措,簡直要把眼都擠成了縫兒,呼了口氣的玲王把手機推回去,放軟了聲音。

  「我知道這是上頭的指示,你夾在中間也不好做人,但我也有我的考量,單方面推辭是不能使我信服的。」他將十指交叉在一起,輕抵著下頦,「抱歉啊,強人所難實在不是我的作風,不如這樣,你回去跟上頭說我想有個親自商洽的機會,讓我直接跟他談。」

  對面的負責人顯然有苦難言,百般糾結後還是點了頭,謙和有禮地與他擇日再約,便走出了咖啡廳。

  玲王留在位置上,目送對方坐進車裡按開了燈、慢慢駛離,才長嘆了聲低下頭,無力地把額垂放在交疊的指頭上,胸口被翻湧如浪的落寞感給逐漸淹過。

  差那一點,就差那一點兒,他就要幫凪爭取到贊助了,就要成功了啊。不過他自然不會因而打退堂鼓,要鍥而不捨、循循善誘,御影玲王的好勝心在咆哮道必要拿下這份勝利,這是作為獅子不可侵辱的驕傲。

  然而此刻比起錯失良機的扼腕,更讓他在意的是那則成了話題中心的貼文。

  這使得玲王內心的失落感更重了,除此之外,還有那不曾對任何人開過口的重重心思彷彿有什麼地方被粗魯扯動地,全都絞成死結般地胡亂揉雜在了一塊兒,再多嘗試解開地拽一下,不過是讓鬆綁的線頭往更深處鑽去罷了。

  煩躁,極其煩燥。他不知道放了假就足不出戶的凪為什麼會在飾品店內被拍到,也不知道這樣一個『幫秘密小女友挑禮物』的標題怎麼就吸引了那麼多人討論,唯一清楚的,就是凪並不會背叛他。

  所以如此被誤解著,令玲王感到無比心煩意亂。

  從不貿然行事的玲王總是在兩人的關係上格外謹慎,不僅僅是因為共為公眾人物必須戒備著各方鏡頭的放大,更是由於在尚被舊有世俗所綑綁的眼光下,他們的戀情並不是那樣容易能被社會所接受的,只要一個疏失沒處理好,很可能失去的,就不是個人名聲那麼單純了。

  一切都是為了預防事態演變成無法挽回的、最糟的地步,他也沒有那麼豁達的心胸去釋然有關一段感情的得失,這是理所當然。

  他想,一向依恃直覺的凪大概沒考量得那麼多吧,可是身為御影財團的準繼承人,玲王必須步步為營、謹言慎行,必須做的準備太多了,總之,他還沒打算那麼快進展到公開的那一步。

  他還需要一點時間,需要一點時間,到時候、到時候……

  到時候,然後呢?

  玲王排演過無數種可能、推敲過每一種結果,或許,到時候他就會做出個正確的決定。或許到時候,他就能夠抉擇了。

  按開社群軟體搜尋,很容易就找到那則被拱上熱門話題的貼文──興許是還不敢承認自己的茫然,他把此時自喉頭溢出的煩悶全歸咎於捕風捉影的文字,一股腦栽進去,頓時不曉得該怨誰氣誰,明明成為戀人這麼多年了卻不能坦承地把無憑無據的緋聞駁斥回去,只得沉住氣平白忍受胡來的委屈,說要保密的,不就是御影玲王自己嗎。

  分明只要公開了,一切紛擾都會隨之平息,就能有個正當的身分光明正大地待在彼此身旁,再也不用以恐懼及迷惘去切割誰虧欠了誰。

  「我才是凪誠士郎的男友」,他真的沒辦法想像該在什麼時候,又該怎麼說出這句話。

  他想,他還沒準備好。

  他真的還沒準備好。

  而這張相片裡,凪是那樣專注得幾乎可以說是虔誠,但無關緋聞對象或行為動機的問題,玲王已不敢再往下想了。

使用禮物 檢舉

8#
原作者| overozone 發表於 2023-6-26 15:27:48
只看該作者

07

  看見玲王推開咖啡廳的門走了出來,凪俐落地把東西準備好,而後,在玲王拉開車門的剎那點燃了小糕點上頭的蠟燭。

  「鏘──玲王,生日快樂!」

  方欲伏身坐進駕駛座的玲王看到車內突兀地搖曳起一簇火光,忽然僵在了原地。他一臉像完全沒料到會有一個驚喜在這種時機隨車門開啟的燈光迸出,就是睜張著一雙驚訝的紫玉的眸子,硬是愣了好片刻才緩緩開口:「……什麼啊這是?怎麼會有蛋糕?」

  「什麼為什麼,當然是因為今天是玲王的生日囉?」凪眨一眨眼,在玲王遲了好一陣坐進車來後又說,「玲王,生日快樂。」

  「啊……今天是我的生日啊。」

  「是喔,玲王啊,總是會因為太忙碌而忘記自己的生日呢。」

  玲王反手闔上了門,車頂的照明燈逐地暗去後,頃刻間那抹燭光在黑暗中燃燒得溫暖又熾亮不已。看柔軟的光芒也撲灑在了凪明晰清冷的面龐上,玲王有些難為情地勾起嘴角。

  「啊啊,是呢,我真的忘記了。」他歛眸凝視著那抹顫動的光亮,「凪竟然還記得啊,謝謝你。」

  是自己重要的日子被記住的感動,抑或是不久前還浮漾在心頭揮之不去的焦躁不安呢,玲王感覺繃在鎖骨處那理智的弦被什麼東西給猛力撥動了,那震響之大,無預警讓他的喉頭酸澀地緊縮起來,然後幾近在他發燙的眼眶險些滲出一滴淚水的時候,才不逢時宜地驚覺大概是兩者纏結而成的矛盾在挑弄著他自傲的理性。

  注意到玲王被火燭映得紅撲撲的臉蛋襯出些許動搖,凪馬上敏銳地察覺事態有誤,縱使一頭霧水,他還是選擇湊近詢問,「玲王?怎麼了?」

  慌張地隻手按住一邊眼窩,牽動了唇瓣的玲王揚起複雜的笑容,「沒什麼,只是有點感動……自己的生日居然被默默記下來了啊,這麼想著呢……」

  聞言,凪秀長的眉毛被悄悄壓了下來。

  「是這樣嗎?玲王,想說什麼就說吧,我都會聽著的。」

  在凪所報以堅定的注目之下,沉默許久,在他面前放下手的玲王終於願意鬆動那顆快要栓裂的、狠是鎮住所有波瀾的弦釘。

  他撈出手機,壓亮螢幕轉過去凪那兒。

  「我只是看到了這則貼文,走了點心罷了……沒關係,你不用在意。」撇開了視線,有陰影投在較長那邊瀏海的下方,收回手機的玲王淡淡地說道,「不過是我自己胡思亂想,庸人自擾。我不會放在心上的,你也別掛心。」

  把眼前青年暗湧著萬千心緒別過臉的樣子全納在了眼底,凪的神色反而相當平緩,「玲王是指哪個部分?緋聞女友嗎?那種東西是不可能有的。」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啊──我相信你,凪,你是不會做出那種事情的。」

  「嗯,我不會的。還是說,玲王寧願公開我們的關係,也不想被別人這樣子誤會嗎?」

  「……公開……就算我想公開,老爸也不會答應的吧……到頭來我還是御影家的繼承人啊,凪,我終究是御影玲王。」

  儘管說得誠摯,說得斬釘截鐵,但凪莫名覺得俯低了頭的玲王好像隨時都會被什麼漆黑的東西給砸個粉碎一樣,任何一絲細微的顫動都令他惶恐並心疼,而那一份變幻莫測的脆弱,似乎緊繫著某樣他捉不起探不著的東西。

  他現在仍想不明白,沒辦法想明白。

  玲王,你是為何難過、為何徬徨?

  明明我就在這裡不是嗎。

  你又是為何孤單呢?

  感覺到凪依舊靜靜地直視著自己,微張的雙唇彷彿在害怕什麼地急忙打破了沉寂,「好了!沒什麼事了,抱歉凪,你都準備了蛋糕我還是別破壞氣氛了吧。」玲王眨眼之間恢復溫煦笑意,未能立刻消弭的惆悵則隱晦在了那雙映滿對方擰起眉頭的模樣的紫瞳裡,「不過我都沒發現啊,你是什麼時候去買的?剛剛嗎?我真的有點被嚇到……」

  「玲王還是很在意我去飾品店的事情嗎?」

  忽然出聲打斷,凪也不管玲王因話題又回溯而感到怔愕,自顧自地繼續說:「有什麼不開心的要說出來,這不是玲王教我的嗎?那你也不可以獨自藏起來才行,我想聽啊。玲王,如果要讓你在乎到難過的地步的話,我寧願現在就跟你坦白──」

  坦白。

  兩字貫入耳中,差一點就要失神的玲王瞪大了眼,可下一刻,在所有可笑的無稽的臆想來得及具名之前,凪就親手將那些牽動著他每一寸神經的荒謬可能給悉數搗碎。

  只見凪一手捧著還燃燒著蠟燭的蛋糕,另一手則拎住一個小牛皮紙袋,往前遞去後輕放在玲王的掌心上。

  「是給玲王的東西喔。」他轉動著眼珠子想了一下,又說,「我不太會挑配飾,做過了功課時尚什麼的也還是一竅不通,不過,我覺得這個很適合你。」

  小心翼翼地打開袋口,裡面躺著一道柔軟的杏花白。玲王將其撈出橫在手裡,那是一條做工很精細、編得也很漂亮的髮繩,雖然漬染著溫和的淡色,層錯有致的豪放織法卻破除了質地帶給人太嫵媚嬌弱的印象,進而在那白中透出了柔而有韌的勁道。

  也許談不上是多麼名貴之物,但不得不說,這條髮繩和玲王的氣質著實十分相配。

  「生日禮物。」凪補充道,「繫在玲王頭上的話一定會很好看。」

  「啊……你是買這個去了啊……」略微害臊地搧動眼睫,眸光隨著燭火閃動的玲王紅了紅臉,「這個,手工做的,你還特地去買……頭髮的話,我現在很少綁了耶,畢竟沒有在踢球了……」

  「可是,我覺得這條很適合你。」伸出五指勾起對方垂落在耳鬢的髮絲,凪面色平靜地稍稍傾近了身體,自唇縫洩出的嗓音在光線昏晦的車內響盪得低沉且狎昵,「而且,我喜歡玲王綁頭髮的樣子。」

  輕巧地順著柔亮髮流往下滑淌,凪的指頭在他沒能反應過來之際悄悄沒入了髮間,跨越若即若離的區間準備碰觸那張被燭光燒紅的白皙面頰。

  兩人之間急劇升高的溫度燙得玲王瞬間全身熱辣辣的無法呼吸。

  「等一下!」神情僵硬的玲王倏然大喊,「等、等一下啊凪!」

  「怎麼了嗎?」停下動作的凪不解地歪著腦袋。

  「啊?居、居然還問我怎麼了……你是笨蛋嗎?」別開臉撥弄著自己的頭髮,玲王幾近是用氣音訥訥道,「犯規,這是犯規了吧……這裡可是車上啊,笨蛋凪……而且自己喜歡就送髮繩當生日禮物,啊啊該死,凪,你這個徹頭徹尾的利己主義者……」

  撩過髮尾的手無處安放,便躊躇無措地半掩住了嘴,可有些東西已經是藏也藏不住的了。所有微小的變化早就被凪給全數拓印在了心底,每一個樣貌,他自認都有好好地看著。因為是玲王才看著的。

  像這樣滿面羞紅、令人不由得心癢難耐的玲王,捫心自問也毫不陌生的凪從未看膩過這張表情。

  「欸──凪!蠟燭!」

  被這麼一喊往下瞧,恍然回神的凪才注意到小糕點上的蠟燭不知何時快要燒到底了。

  「啊!玲王,許願!許願!」

  「啊?許願?不不都幾歲的老大人了還許什麼生日願望啊?不用了直接吹掉啦!許願什麼的怪不好意思的啊……啊啊要滴下來了!」

  「不行──玲王都沒有想許的願望嗎?想要的東西或是想去的地方?今天玲王是壽星,一年只有一次喔?」把蛋糕推到對方面前,凪在慌亂之中按住他的肩膀,「玲王,有三個願望耶!」

  三個願望。

  今天的玲王可以有三個願望。

  願望。夢想。

  現在的御影玲王,想要的是什麼呢?

  是凪難得激昂的慫恿起了作用,還是自己對於夢想兩字老抱持著太龐大的執念,已經不重要了。他大概會這樣一直執拗下去吧。

  雙手合十,閉上了眼睛,世界陷入了一片靜謐而溫潤的漆黑。

  他今天擁有三個獨一無二、只屬於御影玲王的願望。

  「那麼……第一個,希望這次凪的贊助可以順利拿到!」

  我的寶物,凪誠士郎,要被更多人看到才行。

  我的眼光是不會錯的,那傢伙的潛力遠遠不止這樣,他可以爬到更高更遠的地方去,迎向更加浩瀚的天際,凪是無所箝制的,凪適合飛翔。

  「第二,我想要有一個家……希望未來,我和凪兩個人,可以一起建構出屬於我們的家。」

  不知不覺都走了這麼遠啊,凪,你知道嗎,我始終記得那一年夏天,你是如何不客氣地闖進我的世界裡來的。實在是太荒唐了,誰會料到年輕的我們摩擦出那麼多的誤會與芥蒂,後來還是走到了今天呢。

  我也想不到啊,竟然一晃眼,就和你來到了該考慮家庭的年紀了。

  所以,無論往後會有多少挑戰與困難橫跨在我們之間,就讓我們兩個繼續相互扶持走下去吧,凪。

  「第三……」

  「玲王,第三個願望不能講。」凪帶著起伏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說出來就不會實現了!」

  那嗓音有些繾綣、有些青澀、又有些輕快,玲王在意識浮沉間竟恍惚以為有那麼一刻,在他面前的是這一切都還未開始的當初的少年;但不是的,不是的,面前的,是此時正真摯地注視著他的凪。

  在一片無邊無際的漆黑中,他也能憑著歲月流逝後仍舊清晰的習慣去牽動指上的那個結,而細線的彼端,便繫著他願命歸途以其名並最終於長夜共眠的、這一刻使他感到無以自拔地踏實的男人。

  「哈啊?還有這種規則?」

  玲王睜開了眼。融融的蠟,徐徐的光,燭火已經近乎燒到底了,好似孤海泛舟,漁火獨熒。

  是啊,這不就是他唯一得彷如航標的光明嗎。

  「好吧,那──」深吸了口氣,於嘴角滿溢的,是勢在必得的笑靨,「第三個就保密!」

  就是那樣輕輕地、輕輕地一吹,捎滅了最後一絲光亮,轉瞬間車內和外頭黛青的夜色攪勻在了一塊兒,而在這樣寂靜的色調中,他們相視而笑卻像安穩地擁抱住了彼此。

  「嗯,生日快樂。」凪說,「My boss。」


  魔女婆婆,不管玲王的第三個願望是什麼,都請讓它成真吧。



全文完

留言

@淼焱 太好了,謝謝你的喜歡! 2023-7-14 15:14

投餵

參與人數 1海草 +1 收起 理由
淼焱 + 1 很好看,謝謝🥹

查看全部投餵紀錄

使用禮物 檢舉

Archiver|手機版|在水裡寫字

GMT+8, 2024-6-4 07:23 , Processed in 0.078960 second(s), 62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2

© 2001-2013 Comsenz Inc.

快速回覆 TOP 回到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