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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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 [刀劍亂舞│伯仲コンビ/山姥切長義x山姥切國廣♀] 公告樓 [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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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浮橋 發表於 2023-5-7 20:1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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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劍
連載進度: 長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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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蓋一樓來當作文章說明區,先把文章的注意事項說明清楚,由於寫到面時發現文章們逐漸構成一條時間線,雖然都是短篇,可是世界觀還是有聯繫的,之後還會再公布故事之間的時間順序
*與前篇同一世界觀
*山姥切國廣♀中心
*故事背景充滿私設,OOC應該就不用多提了
*有黑暗殘酷的描寫
*正常程序:刀解,分靈會回歸本靈;非正常程序:碎刀/破壞
*伯仲組,有互動但應該算無CP。直到最下方的番外篇為止,都還沒有任何CP要素
*登場的審神者們的性別均可自由定義
本文最後由 夢浮橋 於 2023-5-11 20:3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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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夢浮橋 發表於 2023-5-7 20:1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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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迭香(壹)

田地裡的作物已經成長到可以收成的階段,一顆顆色澤飽滿、形狀圓潤的牛蕃茄掛在枝頭,沉重的重量讓枝葉跟著往下垂。

頭頂上戴著頂蘆葦編織成的遮陽帽的身影蹲在田中,山姥切國廣拿著園藝剪,喀嚓喀嚓地將蕃茄剪下,放到身旁的籃子裡。
今天的天氣不算太熱,田裡不時吹來陣陣涼風,但勞務活動還是讓身體出了不少汗。

將剛採收下來的牛蕃茄交給負責廚房食材管理的同伴後,山姥切剛摘下遮陽帽,擦完汗準備去休息時,身後就傳來陣叫喚聲。
「兄弟!」
循著聲音的方向望去,堀川國廣的身影出現在左手邊那條通往玄關的長廊上。
「什麼事?」
山姥切走了過去。

「這個給妳。」
堀川從外套口袋內取出個小紙袋,從裡頭拿出繫了條薰衣草色緞帶的髮夾。
「我今天跟兄弟(山伏國廣)到萬屋去時發現這個,覺得很適合妳就買了下來。」
「要給我?」
「嗯,妳就收下吧。」

看著同為堀川派的兄弟拿在手中的髮夾,山姥切別開視線,反射性的將頭上的那塊遮擋住面容的頭巾拉得更低。
「不用了,反正我也不適合這種漂亮的東西。」
「別這麼說嘛,我們的眼光可是絕對不會出錯的。」
完全不允許對方拒絕的堀川直接把東西塞到山姥切手裡,拋下句要去處理其他事就快速離開。

回到房間的山姥切看著躺在手裡的髮夾,這種給人絲緞般光滑感的帶子,心裡總覺得以前好像有在哪裡見過。

(記得我好像也有過類似的東西……)
她起身走向擺設在窗戶下方充滿復古風情的書桌前,拉開兩側的抽屜開始翻找,卻連個像是布料的物體的蹤影都沒有。
正當她打算把丟在榻榻米上的東西擺回去時,手指不小心碰撞到抽屜側邊的木板。

聲音好像有點奇怪?
抽屜的兩端正常來說不是實心的嗎?怎麼會傳來疑似中空的聲音?
抱著好奇心將抽屜整個拉出來,山姥切這才發現,在靠近抽屜深處的位置,有個大約一個指尖寬,可供物體伸進去把木片拿下來的孔。

她拿起桌上的原子筆,小心翼翼的將木片取下,一只外表有點破舊的白色信封袋掉了出來,信封的正面還被毛筆畫上了像是符的文字。
外表看起來有些鼓鼓的,內部應該是有東西。

山姥切拿起信封,打開封口將內部的東西倒出來,一只透明的夾鏈袋唰的掉在榻榻米上。
袋裡只放了一樣東西,是捆寬度大約三至四公分左右的勿忘草色的緞帶。
看到緞帶的剎那,山姥切國廣的腦中升起股疑問,同時心跳也跟著逐漸加快。

自己的房間抽屜怎麼會有這樣的隱藏空間?
明明是第一次看見這條緞帶,為什麼會有股強烈的熟悉感?

而且為什麼會覺得自己曾經持有過緞帶這種跟打扮有關連東西?
說起來,這張桌子……以前有被誰使用過嗎?

山姥切用微微顫抖的雙手將緞帶從夾鏈袋裡取出,現在她的心中出現的除了異樣的熟悉感外,還伴隨深沉的悲傷與痛苦。

她將緞帶緊抱在胸前,混亂到近乎無法正常思考的腦海中若隱若現的浮現出零碎又模糊不清的片段。

等到回過神來後,山姥切國廣發現自己早已淚流不止。
*
被白色的斗篷包裹住身軀,連面容都隱藏在頭巾下,自稱是監察官的謎樣男子突如其來的造訪了本丸。

他捎來了來自政府的指令,歷史遭到改變的聚樂第成了審神者首要的調查目標,在經過審神者本丸內所有成員的一番努力,再次的化解了歷史即將遭到改變的危機。

在這次的事件結束後,本丸裡有不少成員向審神者提出外出修行的要求。
礙於不能一下子減少太多戰力,審神者便安排了修行成員的順位名單,山姥切國廣就被排在第三批的外出修行的成員內。

每名去修行的成員回到本丸的時間均不相同。
為了確保戰力的穩定,在前一批成員還沒有全部回來前,後續梯次的成員不得出去修行。
在本丸等待修行的時候到來時,也與實際上是同類的監察官--同時也是本作的山姥切長義重新認識。

「還以為只是哪個人類無聊編出來的玩笑話,沒想到是真的存在。」
在任務中已經聽了不曉得幾次的熟悉嗓音從身旁傳來。

刀劍女士就像是抽獎一樣的存在,每個審神者都有機會召喚出女性型態的刀劍付喪神,但機率並不能說高。
就某方面來說,刀劍女士的存在可能還比天下五劍更加稀有。

除了山姥切國廣所在的這座本丸外、還聽說審神者認識的其他本丸裡也有刀劍女士,她們的名字分別是『三日月宗近』與『日向正宗』。

也許正是因為稀有,被其他忌妒的審神者盯上而受到傷害的可能性也偏高,絕對不敢讓她們單獨離開本丸,就算去買東西也要找兩三名同伴去。
就連山姥切國廣開口提出修行的要求時,審神者也是苦惱了好幾天才點頭。

聽見聲音後,山姥切國廣暫時停下手裡的動作,把從本丸的書庫裡找到的書放到身邊,用之前兄弟們送的蝴蝶結髮夾綁成一束馬尾的蜂蜜色頭髮在身後輕晃著。
「有這麼稀奇嗎?」
這條廊台的光線有點偏暗,從長義的角度看過去,只有平時罩在身上的那條白色的斗篷最明顯。

藏在蜂蜜色瀏海下的眼睛朝長義在的方向望去,那頭銀色的頭髮因光線的反射顯得有些刺眼。
「主人安排了遠征任務,妳也在隊伍名單裡。半個鐘頭後在中庭集合,快去準備。」
長義沒有回答剛才的提問,拋下了來自審神者的命令後便調頭離去。

她坐在原地看著山姥切長義遠去的背影,闔起手裡那沒看完的書本,手指輕輕地撫摸著略為粗糙的墨綠色書封,慢慢的起身回房間做準備。


遠征的工作其實並不困難,比較麻煩的是把收集到的資材帶回去本丸,這些資材又多又重,回程肯定會花不少時間。
山姥切國廣將裝滿的袋子放入背包內,找了顆石頭坐著休息,喝水的同時順便欣賞在腳邊的雜草堆中盛開的野花。

探出的食指指尖輕輕碰觸紫色花瓣的尖端,柔軟的觸感讓她的臉上流露出淺淺的微笑。
這種可愛小巧的野花偶爾也會在田裡遇見,可惜時常為了要整頓田地而將它們給拔除,避免作物的養分被搶光。
「那邊有什麼東西嗎?」
「是野花喔。」
她收回手,對從另一頭回來的山姥切長義回答。
「本科你那邊的收穫如何?」
「當然是非常順利。」
自豪的展示完自己蒐集到的資材後,長義找了另一塊大石坐定,取出水瓶補充流失掉的水份。

可能是因為刀劍女士真的偏稀有,長義總覺得單獨跟她相處時,心裡總有種莫名奇妙的尷尬感。
況且那還是……自己的仿作。
「吶,本科。」
「怎麼了?」
長義將手中的瓶子擱置在身旁,目光落向坐在較遠那側的山姥切國廣身上。
這是對方主動拋出話題,印象裡她鮮少主動開口向其他付喪神同伴交談,就連與自己同派系的刀也是一樣。

國廣抬起頭,從遠方吹來的風吹拂過包覆住身軀的兜帽與瀏海,以往那對總是隱藏在陰影與瀏海下的翡翠色雙眼眺望著他們倆所在的位置下方,那片廣大到可以被稱為海洋的湖泊。

倒映在湖面的白雲隨風輕飄,風吹過湖面時形成的細小漣漪打亂了倒影呈現出的景色。
她深呼吸了數次,在頭頂處的枝葉與身旁的花草被風弄得沙沙作響的同時,輕輕地開口。
「人類們相信死亡後,靈魂會前往天國或是地獄。那作為本體是刀劍的我們在被破壞後,又會前往何處?」

[newpage]

深淺與形狀不一的碎石塊圍繞著被雕刻成小小的地藏王菩薩外型石像,石像周圍有兩三隻風車插在石塊間的縫隙。
風車的葉片喀啦喀啦的隨風轉動,形成一個又一個色澤鮮豔的圓弧,替這片由火山岩構成的荒蕪之地增添些許的色彩。

漆黑外皮的牛津鞋踩過碎石塊,零碎的石子在腳下滾動,若不注意可是會重心不穩直接摔在石頭上。

山姥切國廣在以大小不一的石頭疊成的一座小石塔前蹲下身軀,將手裡拿著的鮮花與糖果放在較平穩的一處,兩手的十指與掌心相互緊貼,做出祭拜的動作。
夾雜著硫磺味道的風吹拂著,在這個被世人成為『靈場』的恐山,光是待在這裡,就足以讓騷亂的情緒獲得平靜。

不,嚴格來說,這裡並不是普通人類認知中的恐山。
這裡是異界,只有死去的靈魂、以及神靈之類的特殊存在才能前往的場所。
排在紅色拱橋前排著條長長的人龍隊伍,隊伍中的男女老幼們全都以規律的速度向前。

這條長長的人龍異常的安靜,沒有任何人開口說話或哭泣,彷彿他們早就接受了命運的安排。
站在隊伍旁邊的蜂蜜色長髮的付喪神沉默地注視著,山姥切國廣很討厭這種明明有很多人在,卻過分寧靜的場合。
這種景象總覺得好像曾經在哪裡見過,
但即使循著印象翻找存放在腦海中的過去,記憶就會變得曖昧了起來。

『真是稀客啊。』
身後的地藏王菩薩石像發出了聲音。
『特地來祭拜死去孩童的付喪神,我在這也沒見過幾個,尤其還是刀劍類的付喪神。』
「打擾您了。」
國廣聞聲回過頭,轉過身敬重的向地藏王打招呼。

『祭拜過後,心靈有平靜點了嗎?』
腳邊的風車喀啦喀啦的繼續轉動,固定頻率的聲音在耳畔迴盪。
「……好像還是很亂。」
她將交疊的雙手放置在胸前,眉頭緊鎖在一塊兒,想要壓制陣陣湧上的心痛感,卻怎麼樣也無法使這股感覺停止。
「有種不踏實的感覺,而且我到底在這裡祭拜誰呢?」

地藏王沉默的望著眼前的付喪神,明明是被雕刻成固定形狀的雙眼,此時卻給人種流露出的哀傷的眼神。
『刀劍的付喪神啊。』
國廣抬起臉,被茫然與哀愁填滿的雙眸視線落在地藏王的臉上。
『我也不清楚妳祭拜的對象是什麼人,但是會感到心痛,就表示妳很重視對方。
這份心情,肯定會傳達過去的。』

大量的蔓珠沙華從圍繞在石像周圍的石塊間鑽出,綻放的鮮紅色花朵以國廣與地藏王石像為中心,迅速的遍布在這異界的每一吋土地上。
『只要妳還繼續思念著那個人,一定可以…………』
地藏王的聲音突然間逐漸變得越來越細微,國廣才剛張嘴提出希望對方能再重述一遍的要求時,某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聲音突然從身後方蹦出。

-----

「偽物、偽物,快醒醒。」
身軀感受到陣強烈的搖晃感,山姥切國廣張開眼,尚還模糊的視線內出現個看起來有些熟悉的銀色物體。
「……本科…?」
「就算是沒當番的日子,大白天的就在客廳睡覺未免也太不像話了。」
見對方清醒過來後,長義立刻將雙臂環抱在胸膛前,皺起眉開始像平時那樣訓話。
「那是夢嗎…?」
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的國廣單手揪著遮掩住面容的頭巾,低聲自問。
「主人在召喚妳。先洗把臉整理過後再去,別在主人面前還一副邋邋遢遢的樣子。」

其實審神者對他們用什麼樣的打扮來拜訪完全沒有任何意見,本丸就是自己家,穿得輕鬆點也不過分。

但為了避免繼續受到長義的碎碎念攻擊,國廣暫且放下剛才的疑問,起身乖乖去附近的盥洗室整理。
「啊,本科。」
剛踏出客廳時,國廣想起了一件事,停下腳步回頭叫喚在客廳裡找個好位子準備休息的長義。
「什麼?」
拿起遙控器準備找點節目看的付喪神回應。
「仿作不是贗作喔。」
「還不快過去!」

聽著腳步聲逐漸消失在遠方,長義將遙控器放回原處,望著剛才國廣離去的方向。
(偽物的靈力剛才有些異樣,難道真是透過夢到其他領域去了……?)

夢是種曖昧不明的東西,有些人類當它可以預知未來,也聽說有部分的人類認為夢是通往平行世界的路徑。
不是人類的付喪神鮮少會做夢,據說他們只要一做夢,意識就會前往特殊的領域。

山姥切國廣的意識剛才究竟去了哪裡,照那個靈力波動來判斷,可能是連時之政府都無法插手的特殊區域。

比如說……冥界。

*
修行的日子很快就定了下來,最後一柄出去修行的刀再過幾天就會回到本丸,可以先趁這段時間整理行李。
但是在這之前,審神者把一件工作交給了她。

國廣看著拿在手裡的檔案夾,沒有想到審神者居然會忘了報告的繳交日期是今天,搞得必須派人送到現場才能趕上壓線時間。
前往時之政府那必須要靠本丸內的傳送裝置,所以審神者才能很放心的讓作為刀劍女士的國廣獨自前往。

這是山姥切國廣第一次來到時之政府所在的領域。
數棟如DNA般相互纏繞交錯在一起的螺旋狀大樓,幾棟的樓層之間更是以透明的圓形管道相連,那模樣令人聯想到人體血管。
這科幻片感濃厚的一切都看得讓她有些暈頭轉向,一想到本歌在來到本丸前是在這裡生活,就覺得很不可思議。

一輛小型車尺寸,沒有車輪卻懸浮在半空中的接待用車輛停在她面前。
緊閉的車門安靜向旁滑開,搭載在機械體內人工智能透過安裝在車內的喇叭向她詢問要前往的場所。
她看了眼印在報告書內的要求蓋章地點,向人工智能回答自己的需求。

前往目的地路上不時有同樣的接待車從旁邊的道路擦身而過,偶爾在等紅燈時,還會看見幾名身穿西裝、脖子上還掛著員工識別證的行人從眼前走過。
這裡的一切看上去都是那麼的特別,但不知是不是水泥高樓太多的緣故,這個領域也散發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壓抑。

國廣才剛踏進入口處的自動門內,隸屬於時之政府那裡的山姥切長義立刻迎面而來。
「真是太誇張了,守時可是基本原則,妳的主人真是過得太散漫了,連這點事都遵守不了。」
臉上戴著眼鏡的長義接過審神者自稱拼死趕出來的報告書,沒好氣的開始數落審神者的不是。

這位山姥切長義就算不說話,也散發著一股明顯的嚴肅感,站在他面前的國廣也緊繃到根本不敢隨便開口說話,身軀也不自覺地輕輕顫抖。
她透過瀏海間的縫隙看見他別在西裝外套上的金屬名牌,原來他是配屬在高層單位的個體,難怪個性會比來到本丸的個體還要更棘手。

「把臉抬起來。」
緊揪著裙擺的手抖得比剛才還要劇烈,國廣反射性的咬緊下唇,逼迫自己順著對方的指令抬起臉。
「人類之間有套叫禮儀的規矩,就是有人在說話時,應該要好好看著對方的臉。
付喪神也是一樣,說話時該有的禮貌要拿出來。」
儘管已經逼自己抬頭了,可是不管怎麼做,好像就是沒有辦法完全直視這名長義的臉。

想趕快離開現場回去,雙腳卻又像被打了樁般動彈不得。
「呼…呼…哈…!」
冷汗直冒,連呼吸都開始變得困難起來,國廣甚至無法思考為什麼自己會對這名個體長義感受到這麼強烈的恐懼。

(這種壓迫感……總覺得好像有在哪裡見過……?)
她吃力的挪動目光,映在視野內的個體不知怎麼的,胸膛以上的位置被染上了噴濺出的鮮血。

察覺到對面的女性付喪神好像有點不對勁,長義連忙拋下一句:「失禮了」,伸手一把拉開蓋在國廣頭上的白色頭巾。
蜂蜜色的長髮髮絲在半空中畫出道弧線,被恐懼填滿的翡翠色雙眼直勾勾的望著眼前。

一張慘白到毫無血色的臉孔直接映入他視線內,看見那張臉孔時,長義的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驚愕表情。
「等等、難不成妳是----」
然而他的話還來不及說完,眼前的女性付喪神在臉色蒼白的情況下失去意識。

T.B.C


本文最後由 夢浮橋 於 2023-5-11 20:3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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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夢浮橋 發表於 2023-5-7 20:2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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勿忘草(貳)

大門外好像有些騷動。
強烈的陌生氣息聚集在本丸緊閉的大門外側,就算不去從二三樓的窗戶往外查看,也很清楚的感覺到外頭肯定不只有一兩人。
真奇怪,這座本丸明明有設立結界隔絕外人,怎麼還會有閒雜人等進入本丸的範圍內?

不安的情緒湧上心頭,感覺有什麼很不好的事情即將要降臨在這座本丸內。

*
再次張開眼睛時,熟悉的木頭天花板紋路第一個映入眼簾,隨後有顆黑色的腦袋從旁闖入視線中。
「啊!兄弟、她醒了!」
堀川國廣一看見山姥切國廣恢復意識,立刻轉頭朝門外喊。
「兄弟,妳沒事吧?」
原本打算前往本丸後山修練的山伏國廣立刻從不遠處的廚房跑過來,身上還圍著煮飯時用的圍裙。
「還有沒有哪裡會痛?妳流了不少冷汗。」
「是沒有吃早飯就出門了嗎?拙僧剛剛做的雞肉粥應該快悶好了,不吃點東西可是會貧血的。」
同為堀川派的兩柄刀劍付喪神面露出擔憂的神色,畢竟山姥切是他們之中排行
最小的手足。

「明天還能出去修行嗎?如果還是很不舒服,最好請主人延後行程。」
看著臉色還是很不好的山姥切,堀川擔憂的握住她的手。
「不用延後,我沒事的。」
「別太逞強,該休息的時候就該休息。」
山伏抬起手,寬大的手掌輕輕地放在她的頭頂處。

被摸頭才注意到自己沒有戴頭巾的山姥切隨手抓起放在旁邊的內番服外套,朝頭頂一蓋代替應該被收去洗的斗篷。
「…那個…兄弟。」
兩名付喪神偏著頭,一臉好奇的看著。
「謝謝你們上次選的禮物,我很喜歡。」
他們倆互看了對方一眼,隨後同時笑了出來。
「呵呵,我就保證過我們的眼光很準吧。」
「不客氣,喜歡比什麼都重要。」

三名付喪神中體型最高大的山伏站起來移動到堀川與山姥切中間,伸出雙臂將兩名兄弟攬入懷中。
「呀!」
「哎呀,兄弟?」
躺倒在山伏胸膛前的兩名付喪神們驚訝的張大雙眼,微微仰起頭看向他。
「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們都會陪著妳一起度過難關,妳就儘管放心的依靠我們。」
「說得沒錯,畢竟我們不僅是這座本丸的同伴、也是彼此的兄弟,有困難時就是要互相幫助。」
堀川拍了拍山伏攬住自己的臂膀,露出清爽的微笑。

隔著皮膚感受到來自另外兩位兄弟的體溫,被溫暖的感覺包圍起來的山姥切半闔起翡翠色的眸子,嘴角漾出抹淡淡的幸福微笑。

[newpage]

享用完山伏做的雞肉粥後,獨自留在房間裡的國廣開始動手整理明天出去修行時要攜帶的行囊。
審神者給與的旅行裝束靜靜地堆放在榻榻米的一角,提醒著她明天即將出行這件事。

鮮紅色的彼岸花圖像瞬間晃過腦海,國廣停下手中的動作,開始思考彼岸花生長的地點。
她從擺放在桌上的植物百科全書內抽出其中一本,這套書是以前跟堀川一起被山伏帶到山上修練時,為了避免誤食毒草而買來的。
不曉得本丸所在的這個領域有沒有,後山的範圍相當大,有些地方她也沒去過。
如果真的都沒有,就只能跟審神者申請去現世尋找了。

在目錄頁裡找到有關彼岸花的條目後,她快速地翻動書頁,兩眼盯著印在角落的數字。
「有了。」
手指著印刷在光滑書頁上的字,國廣一字一句的開始讀起上頭的句子。
讀到標題下方關於花語那段敘述的剎那,她的手停了下來。
『悲傷的回憶』
『死亡和離別』

從抽屜裡取出上次找到的信封,那條勿忘草色的緞帶依舊躺在信封內。
她將信封放入外套的口袋內,將書本放回原處後起身,端起使用完畢的餐具離開房間。

種植在屋子旁的蔓性玫瑰花在所有成員的細心照料下,設置在牆壁前方的爬藤架上長滿了白色的花朵與飽滿的綠葉,不管是誰走過去,都會被這些美麗的玫瑰吸引住目光。
淡淡的香氣隨風飄來,被人類命名為白滿天星的白色玫瑰在半空中輕輕搖曳,落下幾枚輕薄的雪花。
被吹落的花瓣落在長廊上,替平時的走道增添了一絲風雅。

從廚房走出來的國廣用被襪子包覆住的腳指尖輕輕地撥弄著走廊上的花瓣,準備去找找看山伏國廣還在不在本丸裡。如果他在的話就能問問後山的事了,說不定還能在晚餐前親自去一趟。
「疑?」
在前方轉角處的左文字派的房間內,好像有什麼東西在。

低垂的樹葉剛好擋住了視野,從她在的角度,只能從敞開的紙門內看見江雪左文字平常誦經用的佛壇。
佛壇前方有個小小的身影,從高度判斷應該是短刀,礙於房間裡沒什麼光線的緣故、看不太清楚身上的服飾。
是小夜左文字嗎?
可是小夜左文字今天被派去執行任務了,難不成是其他短刀在那邊?

好奇的付喪神往前踏出一步想要看仔細,沒想到佛壇前的身影居然先有了行動。
那個身影在佛壇前轉過身,邁開雙腿從陰影中慢慢地向前步出。
「————!!」
連眨眼都還來不及做的瞬間,那個身影
在踏出房間的範圍後立刻更動前進方向,快速地朝另一頭奔去。
「等等!」
便回過神後的國廣立刻邁開腳步追,左文字派們的房間所在的這條長廊沒有任何可以轉彎的通路,沒有在使用的房間也會維持在封印狀態,不管是誰都不可能跑進去躲。

這條走廊明明並不長,為何在這時卻變得像是在看不見出口的隧道裡奔跑?
等到好不容易看見光線時,除了設置在那裡的傳送裝置與紅色的鳥居外,什麼也沒有。

國廣喘著氣慢慢地穿過鳥居,來到設置在中央的傳送裝置前。
一座本丸裡基本上會配有兩台傳送裝置,這台備用品的表面貼著畫有封印的符咒,上頭還積了層薄薄的灰,顯示許久沒有任何一柄刀去使用這台機器。

她轉動脖子東張西望了好一會兒,傳送裝置也沒有使用過的跡象,而且這四周根本就沒有可以供人躲藏的地點。
「不見了?」
國廣低下頭看著身旁的裝置,每台傳送裝置的右下角都有塊刻有編號的金屬片。

大家常用的那台傳送裝置的編號有五位數,而這台的編號意外的相當靠前,顯然是更早之前開發出來的。

可是國廣記得,本丸都是在審神者確定上任後才會開始建造,也就是說,越後面到來的審神者,分配到的裝置編號也會越後面。
那麼……這台機器,以及這座本丸,究竟是怎麼回事?

『——小國廣。』

被接二連三浮現的疑問佔據了腦海中,憑空浮現出了一個既令她陌生、卻又感到無比熟悉與懷念的聲音。
山姥切國廣循著聲音,僵硬地轉動頸部,翡翠色的雙眸朝自己的左側方向望去。
這次,她終於看清楚剛才追逐的身影的面容。

--

「東西都帶齊了嗎?」
「嗯,都帶了。」
「敞開心胸的去吧,別忘了寫信回來給大家報平安。」
「我知道。」
在本丸的大門口與堀川國廣和山伏國廣輪番擁抱進行道別後,山姥切國廣披上審神者給與的旅行裝束,按下手裡那顆與掀蓋懷錶造型的時間傳送裝置。

本丸與兩位兄弟的景象隨著傳送時發出的光逐漸消失在視線中,國廣將另外一隻空著的手探入外套口袋內,取出那條勿忘草色的緞帶,將它抵在柔軟的唇瓣前。
期待已久的修行之旅終於在今天正式展開,可是國廣的內心今天卻異常的平靜,完全不見之前獲得許可時的興奮。

前往安土桃山時代的時空穿越即將結束。
身處在這片光線中央的國廣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等到光線褪去後,周遭變為一片陌生的景色。
高度長達小腿處的野草延伸至遠方的山腳,綠色的山巒與植物環繞在周圍,只要閉上眼仔細聆聽,便能聽見來自四面八方的蟲鳴鳥叫。

國廣摘下頭上的斗笠,讓蜂蜜色的長髮自由地在微風的撫弄下飛舞。
她深深地吸了口山中那清淨的空氣,將手中緊握的緞帶高舉到頭上。
「看到了嗎?這裡就是我的誕生之地,誕生的時代。」
勿忘草色的緞帶隨風飛舞著,像是在興奮的回應她的話。
「我們一起去旅行吧。就像那時說的,我們要一起到更多、更多的地方去。」

*

獨自旅行的日子,時間總是感覺流逝得特別快。
這段時間裡,國廣寫了兩封信寄回本丸給審神者,交代自己在修行中發生的種種。

坐在鳥居後方的最高處的石階上,國廣手裡拿著紙跟筆,眺望著被夕陽染成橘紅色的河水,腦袋裡思索著最後一封信該寫些什麼內容當做這趟旅程收尾才好。
旅途的尾聲也隨著時間漸漸近了,寄出這第三封信以後,就差不多該回到本丸。

孩童的嬉鬧聲從身下方的那條道路傳來,國廣循著聲音將視線移過去,恰好看見一對母子正手牽著手,沿著神社前的道路走過。
母子倆有說有笑的模樣深深地吸引了國廣的視線,明明在這個艱苦的時代過著稱不上富足的生活,也絲毫不影響他們之間的情感。

可是他們之間的親情能支持多久?
倘若戰火燒到這裡來,母親會為了順利脫身而捨棄年幼的孩子嗎?
或是數年後母親老了,孩子會將母親帶到山中捨棄?
不管是哪一種,結局都太過悲哀了。
國廣看著那對親子遠去的背影,由衷的希望他們能不要遇到如此殘酷的事。

她掏出懷錶造型的傳送裝置,指針滴答滴答的流逝聲隔著金屬蓋子傳來。
剎那間,她隱約看見了有雙半透明的稚嫩小手,從旁搭親暱的在她握著懷錶的手指上。

微微流露出哀傷神色的國廣闔起眼,將尚未寫完的信紙收起,站起身動手整理被坐亂的衣擺。
「哎呀,居然都弄成這樣了。」
在修行的過程中難免碰到些麻煩的情況,百褶裙的裙擺都被割得比原先還要破爛,白皙的大腿在高低不一的縫隙間更是顯得若隱若現。

(算了,趕快開始吧。)
國廣這樣想著走進空無一人的神社內,
手指朝懷錶頂端的凸起壓下。
緊閉的表蓋立刻向上方彈開,錶面頂端有顆圓形的鏡頭,半透明的操作面板以投影的方式映在視線前。
點選面板上控制時間的按鍵,選擇要前往的時間與座標位置。
她決定在回去本丸前,再用傳送裝置到個地方去。

突兀的聲音硬生生地打斷了國廣的動作。
「修行都快結束了,妳不回到審神者身邊,是打算去哪裡?」
順著聲音往身後看去。
在身後方的鳥居下,步道與石階的交接處,有個以白色斗篷包覆住全身的身影。
「!!」
就算看不見臉孔,那個氣息國廣也絕對不會認錯。

眼前這個男人,毫無疑問是昨天在時之政府那見到的山姥切長義的其他個體。
「這是口頭警告,把手從面板上移開。要是再不服從,我有權利將違反時之政府法條的付喪神破壞。」
冰冷的鐵塊從掛在腰間的刀鞘裡抽出,尖銳的刀劍對著站在不遠處的付喪神。

比起感受到恐懼,國廣更驚訝原來付喪神們始終都受到來自時之政府的監視。
表面上讓付喪神們獲得肉體來守護歷史、獲得當器物時從未有過的自由,實際上他們仍舊是被人類握在手中、毫無自由可言的道具。

山姥切長義的聲音繼續從後方傳來,即使都是同樣的聲音,還是讓國廣的手開始不停地顫抖。
「時之政府的科技,不是讓妳拿來滿足私慾用的。」
(不能讓他得逞!)
國廣緊咬住下唇,用疼痛來控制自己即將失控的情緒。
在刀劍即將碰觸到自己身軀的前一刻,國廣的手指先一步動作,指尖用力的按下從面板彈出的視窗按鍵。

絢爛的光芒包圍住女性付喪神的身軀,時間傳送裝置按照輸入的指令,將她帶往指定的年代與場所。

*
宜人的陽光穿透過頭頂上的枝葉,斑斕的光點灑落在大門頂端的鐵灰色磚瓦,替這陰暗的色調增添些許的活潑感。

從樹叢間走出來的國廣看著前方的大門,仰起臉看著這有著熟悉外型的建築,抬起手嘗試推了推緊閉的門板。
門沒有上鎖,不如說連一絲付喪神的氣息都感覺不到。
她抱著忐忑的心情推開門,進入了這棟建築的領域內。

進入大門內後,國廣左看右看,總覺得這副場景好像有哪裡怪怪的。
是因為本丸內的植物種類太少的緣故,所以看起來有點陌生嗎?
這種異樣感,連擺在旁的時間傳送裝置都看起來同樣陌生。
她沿著石板做成的道路繼續向前,來到了通往玄關的拉門。

拉門開啟的瞬間,國廣張大翡翠色的雙眼,臉上浮現了強烈的錯愕。
裡頭的景象跟乾淨的庭園完全相反,只能用亂七八糟這四個字來形容。
橫倒在走廊上的紙門,摔碎的花瓶,積了層厚灰塵的長廊,佈滿深淺不一刀痕的牆壁……
「這裡不是本丸嗎?怎麼會是這副模樣?」

國廣繼續向房子深處探索,途中不管是經過哪間房間,裡頭的情況同樣跟想像中的差不多,都是空無一人。
不管打開幾扇拉門,空房間的比例還是比有家具的房間多出許多。
不打算在一二樓花費太多時間,她小心翼翼地踏過凸起的木條,踩著木製的樓梯爬上本丸的最高樓,來到審神者居住的樓層。

儘管已經知道這裡沒有任何人在這裡居住,國廣還是在打開緊閉的拉門前小聲的告知。
「……打擾了。」
房間裡一片漆黑,空氣中的灰塵味讓國廣打了好幾個噴嚏。
憑藉著外頭照射進來的陽光,隱約可以看見房間裡的家具大部份都還放在原處。

『小國廣。』
那個令人懷念的聲音又在腦中浮現了,而且比上次還要更加清晰。
在滿是灰塵的地面留下一串皮鞋鞋印的雙腳擅自向前移動,踩著榻榻米進入了房間的範圍內。
『快點過來這邊,快點啊。』
國廣在木製五斗櫃前停下,雙手握住拉環,拉開從下方數來第三層的抽屜。

如果旁邊有其他付喪神在的話,在他們的眼中這只是個空蕩蕩的舊抽屜,然而在國廣的眼裡看來,並不是這樣。
『妳看,很漂亮吧!這是我讓雪鈴花本丸的狐之助找人做的。』
在攤開的收納袋內,繡著數朵桔梗花、摺疊整齊的訪問着和服映入國廣的視線中。

小小的手掌撫過光滑精緻的和服布料,指甲被修剪得圓潤的指尖停在桔梗花刺繡表面。
『這件和服送給妳,等到我們可以一起去旅行的時候,我想看妳穿上它的模樣。』
頭腦明明很清楚眼前看到的都是幻影,心卻像破了好幾道裂痕的瓷器,激烈的情緒不停地從縫隙間流出。

木頭承受重量時發出的擠壓聲從樓梯下方傳來,逐漸逼近的氣息提醒國廣隸屬於時之政府的付喪神正在靠近。
「已經夠了吧。」
清冷的話音滾落在僅靠紙門外的陽光才能獲得些許照明的室內。
比預期中還要晚抵達這個時代的山姥切長義看著身處於昏暗室內的付喪神,藏在兜帽下方的琉璃色雙眼閃過些許的無奈。

會晚這麼長的時間才抵達現場,並不是因為想要放過對方,而是想要追上去時,他手上持有的傳送裝置突然失靈了。
就像是受到了機器異常的電磁波干擾那樣,不管他怎麼按面板上的按鍵,都無法進行傳送,直到幾分鐘前裝置才恢復正常。

雙手搭在抽屜邊緣,雙膝著地跪在五斗櫃前方的國廣以顫抖的語氣開口。
「回答我…山姥切長義…你們時之政府到底要奪走了多少東西才甘願……!!」
佇立在紙門外的付喪神微微起唇,不知是想要說點什麼,還是對對方的舉動感到訝異。

待在黑暗中的國廣仰起臉。
「為什麼不說話!你明明…明明什麼都知道不是嗎?」
罩在頭頂處的兜帽因為重力滑落至肩上,平時總是散在背後的蜂蜜色長髮,被勿忘草色的緞帶纏繞起來,剩餘的部分全都收束在髮尾末端。

看著綁在國廣頭髮上的那條勿忘草色緞帶,藏在面具後方那對琉璃色的雙眸因為驚訝而瞬間張大。
殘留在緞帶上的少許靈氣就像是留在皮膚表面的疤痕,無聲的提醒長義過去自己、以及時之政府曾經做過的事。

要盡快破壞掉才行。
不能讓維護歷史的付喪神對過去有所留戀,就算只能破壞掉那條緞帶也無妨。
「山姥切?」
聽見腳步聲逐漸靠近的聲響,國廣立刻拔出掛在腰間的本體進行防衛。
「知道了又能如何?又能改變什麼?」
見對方不肯服從,長義的情緒在不知不覺中浮躁起來。

泛著寒光的冰冷鐵塊再次從刀鞘內抽出,長義按奈住情緒,試圖用最快速的方式解決眼下的問題。
記憶什麼的,之後再處理就好。
「把妳的刀放下。還想回到審神者身邊的話,就把妳頭上那條帶子交給我。」
全部都要割捨掉。
如果不割捨乾淨,不僅會影響到守護歷史的工作,也會對付喪神的心靈造成影響。

鐵器碰撞發出的聲響在寧靜的和室內響起,尖銳的刀尖在黑暗中畫出道銀色的圓弧。
要不是防禦得當,恐怕就要被砍中了。
第一次攻擊是幸運接住了,但國廣很清楚對方接下來的攻勢肯定會更猛烈。

她拉起兜帽蓋住頭部,用最快的速度跑出昏暗的和室。
幸好脇差體型以上的刀都不適合在昏暗的場所戰鬥,才能讓她逮到空隙溜出來。
「!!」
披在身後的斗篷被股強大的外力揪住,國廣趕緊單手拉開綁在肩處的繩子,在斗篷解開身上的那刻,順利從束縛中脫身。

這個個體可能是有特別被強化過的,速度跟破壞力都跟本丸的山姥切長義有相當程度的差距。
(專門破壞付喪神而存在的付喪神。)
這句話一瞬間從國廣的腦海裡閃過。

剛才的攻擊恐怕只是在試水溫,真要是被砍中了,絕對是直接被破壞殆盡。
「我沒有玩貓捉老鼠的興趣,也不喜歡那種遊戲。」
將手裡的斗篷往旁一扔,長義掀開自己頭頂處那塊遮掩住面容的布料,露出臉孔。
「 如果妳願意服從,我們之間還有商量的餘地。」

——服從?商量?
忙著躲開暴雨般猛烈的攻擊而跌坐在地面的國廣仰起臉,難以置信的看著面前的付喪神。
心中的悲傷逐漸轉化為怒氣,國廣使出渾身的力氣,縮起身軀奮力的朝他大喊。
「是能商量什麼!」
激烈的嗓音迴盪在這片空間中。
「我只要你不要連我對那表達孩子思念的方式都要奪走!」

攻擊突然間停止了。

即將面臨的破壞並沒有如預期般降臨。
「嗯?」
國廣忐忑不安的張開眼,映入她視線中的,是失去戰意的付喪神。

握著刀的手臂無力的垂在身旁,用來掩飾面容的黑色面具也被扯落,像是在洩憤似的隨手扔在地。
「夠了……」
戴著黑手套的手痛苦的捂著臉,琉璃色的眼眸透過手指間的縫隙,苦澀的看著跌坐在地的國廣。

原本還以為自己還能夠繼續承受,沒想到居然在這種關鍵時刻崩潰……

當國廣喊出那句話的剎那,他居然看見了一個小小的、半透明的身影出現在他與仿品之間。
像是在保護比自己還要更年幼的孩子那樣,那個明顯還是個孩子的小身影墊起腳尖,從旁用雙手緊緊地環抱住自己的仿作的身軀。

究竟是世界上真的有靈魂的存在?
還是那不過是自己的心魔產生的幻影?

放棄繼續進攻的付喪神跪了下來,痛苦的低語。
「我到底要怎麼做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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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原作者| 夢浮橋 發表於 2023-5-7 20:2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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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公英(叁)

——這一切,都是被容許的罪惡。

睜開雙眼後見到的第一個畫面,是片混亂的白衣人群。
「成功召喚出來了?」
「居然連聲音也能啟動召喚程序?」
「是女性個體,還真是少見。」
「而且連審神者也……」

寫滿咒文的奇怪白色房間,腳下的地板也畫了個複雜的法陣,自己就站在法陣的正中央。
剛被召喚出來,連自己身處在哪裡也搞不清楚的山姥切國廣不安的縮起身子,翡翠色的雙眼隔著瀏海,掃過前方一張又一張陌生的臉孔。
最後,她的目光停駐在其中一群人之間。
直覺告訴她,召喚她出來的人就在那裡頭。

人群中有個看起來像是領導者的人走道到她所在的平台前,開口向她說話。
「過來見見召喚妳的審神者,山姥切國廣。」
聽到名字的她慢慢地步下畫了法陣的平台,跟著那個像是領導者的人走向剛才她看的人群。
「這位就是審神者,跟對方打個招呼吧。」
順著領導者的手看過去,與一團(?)正在某個人類懷裡蠕動的生物對上了視線。

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這都是人類的嬰兒。
山姥切國廣無言的看著被抱在懷裡的嬰兒,完全沒有想到居然會是這樣的發展。
「要不是不小心碰觸到正在進行實驗中的刀,還真沒人曉得這孩子具備成為審神者的資質。」
身後的人群開始交頭接耳起來。
「可是這樣一來,這孩子就真的得成為審神者了。」
「只是休息時間帶托育中的孩子過來走走看看,沒想到就變成這樣,真是可憐。」

那些人講到這裡時,山姥切國廣很明確的感覺到,無數的視線正朝著抱著嬰兒的人類投射過來。
「抱好,這是妳重要的審神者。」
臂膀裡被強行塞過來一個暖暖的,又有點重量的物體,突然的發展讓國廣發出一絲驚叫。

「拜託了,請代替我們好好撫養孩子長大。」
那個人壓低嗓子,強忍著悲傷的情緒,硬是將嬰兒推到山姥切國廣那。
『 被選為審神者的人類,直到卸任或是任務宣告結束,都必須與原有的生活斷絕。』
這是時之政府的規定,就算對象是嬰兒也必須遵從。
這嚴苛的條件聽起來很不人道,但這都是為了能夠讓審神者專心保護歷史,並且維持純淨穩定的靈力而定下的規範。

看著被強塞過來懷裡的嬰兒,山姥切國廣的大腦有如團被攪亂的毛線,陷入了混亂。
(  照顧嬰兒什麼的……只是把刀的我根本不會呀。 )

在這個寫滿咒文與法陣、充滿許多白衣人類的詭異房間,就是山姥切國廣與審神者之間羈絆的起點。

*

照顧嬰兒的工作,似乎比作為器物時上戰場殺敵還要困難許多倍。
要不是時之政府那裡有安排式神來協助家務,國廣相信自己只需要忙半天就能徹底躺平。

由於審神者還是個需要人照顧的嬰兒,沒辦法下達清楚的指令與接收任務,所以這座本丸目前是處於閉關狀態。
對,什麼事也不用做。
除了扶養審神者,其他事山姥切國廣全都不用做,連煮飯都不必自己動手。

頂著帶有少許黑眼圈的臉孔,臉上寫滿倦意的國廣坐在緣側,腦袋依靠著旁邊的柱子,臂膀裡抱著還是個嬰兒的審神者看著本丸的風景發呆。
在池塘邊盛開的淡紫色野花在風中搖曳,再稀鬆平常不過的景象,在疲倦的國廣眼裡看來顯得格外治癒。

好不容易習慣照顧者變成其他人的嬰兒依偎在國廣的胸前,聽著她的心跳聲平穩的安睡著。
有這樣的一個主人,真不知道該說是幸還是不幸。
嬰兒不會講話、不懂美醜,式神們就算懂也不會主動開口跟她攀談,自然也就沒有人會開口稱讚她的外貌。
但沒對象可以交談的日子……是也有那麼點無趣。

懷裡的嬰兒發出細微的悶哼聲,握成拳狀的小手揮動了幾下,緊閉的雙眼緩緩地張開。
「哎呀,主人您睡醒了?」
聽見悶哼聲的國廣將嬰兒換成橫抱的姿勢,垂下臉看著懷裡。
懷裡的審神者沒有像往常那樣清醒後開始哭泣,而是睜著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伸長小手試圖碰觸垂在兜帽外的蜂蜜色髮絲。

看著那五根圓圓短短的小手指,國廣的內心浮現了個從未有過的念頭。
她騰出一隻手,將自己的食指放入審神者敞開的掌心內。
「啊!」
國廣揚起眉毛,詫異的看著被短短肉肉的五指包覆住的修長指尖。
此時此刻,有點驚奇、又有點暖洋洋的感覺湧上心頭。
這明明只是書上描寫的反射動作,她卻連自己的嘴角在微微上揚都沒察覺。

她嘗試輕輕晃動手指,小小的搖晃感讓臂彎內的審神者瞇起雙眼,露出令人心醉的笑容。
「主人。」
「啊!」
「主人。」
「嗚~」
國廣發現一件驚奇的事情,只要自己每呼喊一次,懷中的嬰兒便會像是在回應自己那般跟著發出聲音。

翡翠色的眸子微微彎起,國廣的臉上流露出慈愛的表情,看著這個從今以後將由她撫養成人的孩子。
「我山姥切國廣對上蒼發誓,不論將來會遭遇到何種苦難,都會用盡一切力量來守護您的生命。」
這是作為刀劍付喪神,被賦予守護歷史任務的自己,能對審神者做到的承諾。
「 所以,請您務必要平安健康的長大成人。」

Until death do us part.

*

用面紗遮掩住五官的式神們手裡搬著一只又一只的箱子,他們規矩的在走廊上排成一列,依序走進寬敞的客廳內,將手中的箱子擱置在審神者與國廣的面前。
「唔啊~」
最近開始學會站立的審神者扶著體積較大的箱子站了起來,肉嘟嘟的小手好奇的拍拍頂部的蓋子。

將試圖搗蛋的嬰兒抱回自己懷中,國廣指著他們倆面前的箱子向審神者說明這些東西的來歷。
「這是時之政府這個月送來給您的物資,您的新玩具等等我會拿給您,請您在這裡等候。」
他們每個月都會派人送物資過來支援,
大部份的東西都是給審神者的奶粉、尿布、衣服及玩具這類的。

小孩用的東西消耗量非常驚人,隨著年紀增長,送來的箱子數量也越來越多。
畢竟這個本丸目前還無法進行任何任務,在審神者成長到能依照步驟正常使用靈力以前,時之政府給與的支援不會停止。

暫時先將審神者放進滿是玩具及玩偶的安全護欄內,國廣開始動手查看這次送來的東西。
裡頭的物資像往常一樣,食物跟給審神者的東西佔了大多數的量,連玩具的體積都變大了不少。

物資都確認的差不多後,國廣望向最後一只箱子,貼在蓋子表面的紙張卻令她感到疑惑起來。
「這是什麼東西?」
她好奇的拿起貼在盒蓋表面的紙,紙上用鋼筆字清楚的寫著這件物品的收件者是山姥切國廣。

箱子內有幾只長方形的白色收納袋,隔著半透明的袋子,隱約可以看見摺疊整齊的衣服被仔細的包裹著。
她拉開拉鍊,收納在袋子裡的物體讓她瞬間愣住,連嬰兒的叫聲都傳不進耳朵裡。

又有一封信被塞在收納袋與箱子之間,她攤開信紙,同樣的字跡在紙張上仔細的敘述寄這件衣服過來的理由。
下個月初是審神者們每年的定期集會,每座本丸的審神者與近侍必須身著正式服裝出席,同時聆聽時之政府對於最近戰況的分析報告。
先不說討厭人群的自己,那種人多的場合,還是嬰兒的主人受得了嗎?

她雙手環抱在胸前,歪著腦袋苦惱的看著收納袋裡的衣服,這不是擺明了叫他們這座閉關中的本丸一定要出席的意思。
「 居然會寄訪問着過來,看來挑選衣服的人風格還挺傳統的… 」
被放在安全護欄裡的嬰兒看著表情凝重的國廣,小手抓著圓柱狀的護欄,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子。
「麻~」

頭一次聽到審神者發出這種聲音的國廣迅速地轉向聲音的來源處,驚訝的情緒填滿了翡翠色的眼眸。
她看著將一隻手伸出柵欄縫隙,強烈的表現想要討抱的嬰兒,在陣短暫的沉默後開口。
「……主人您還記得您的親生父母嗎?」
她移動身軀來到護欄前,將嬰兒從護欄內抱出來。

對了,主人的親生父母好像是研究員。
如果去參加聚會,不知道有沒有機會看見他們。
不管是匆匆一瞥、還是只能遠遠的看著也好,希望他們能看到主人健康的樣子。

--

剛踏進會場沒幾秒,山姥切國廣的心頭立刻湧現出強烈的懊悔,恨不得立刻調頭離開現場。

明明在場穿正式和服的審神者跟近侍也很多,為什麼自己一踏進門就成了全場焦點?
難道是這件訪問着太華麗了?
「那張臉……是山姥切國廣嗎?」
「真的是女性個體耶。」
「那她懷裡的小寶寶就是審神者囉?」
「他們就是傳聞中那個無名本丸的主僕了。」
數不清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站在角落試圖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國廣騰出一隻手臂,將代替斗篷蓋在頭頂處的深色羽織往下拉,試圖遮掩住自己跟審神者的面容。

懷裡的嬰兒似乎也感受到她不安的情緒,小手緊抓著她胸前的和服布料,皺起眉一臉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沒事的,乖孩子不要哭喔。」
察覺到這件事的國廣趕緊拍拍嬰兒的後背進行安撫,轉動脖子試圖尋找個可以讓他們倆獨處的場所。

在國廣忙著尋找哪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時,來參與集會的其他審神者們繼續討論著刀劍女士們的事。
「疑?所以說這不是各位第一次見到囉?!」
「你剛上任不久肯定不知道。雪鈴花本丸的審神者在之前的集會中,就帶著他們家女性個體的三日月宗近出席。」
「哇、三日月宗近耶!這也也太讓人羨慕了。」
「是啊。不曉得這次還有沒有機會見到那位美麗動人的月亮女神……你說是吧一期一振。」
跟著審神者參加過多次集會的近侍只是禮貌的笑了笑,沒有答腔。

好不容易找到通往庭園的路,國廣在那裏的涼亭找了個位置,耐心地安撫好審神者的情緒後,心中的不安也才稍稍緩解。
「哎呀,不愧是小寶寶,靈力果然比幼童還要更加純淨無暇。」
在涼亭前方不遠處的花叢內,走出一位手持白色蕾絲陽傘的陌生女人。

低調卻又不失豪華,以光滑柔順的布料製成的西洋風禮服包裹著豐滿到恰到好處的身軀,讓女人散發出種神秘又性感的氣場。
「初次見面,我是天下五劍之一的三日月宗近,是隸屬於雪鈴花本丸的刀劍女士。」
自稱是三日月宗近的女付喪神收起手中的陽傘,繫在頭髮上的金色流蘇隨著動作輕輕地搖晃,午夜藍色的長髮在後腦處盤成個典雅的造型。

還沒辦法執行任務的本丸,時之政府暫時不會給與任何稱號,所以國廣只能先向對方報出自己的名字。
「……我是山姥切國廣。」
三日月將收起的陽傘擱置在大理石製的圓桌旁,在國廣右側的空位上坐定。
國廣注意到她那對帶著輪金色彎月的眼眸,從剛才開始就沒有從審神者的神上移開過。
被發現自己一直在看別人家的審神者後,三日月有點尷尬的笑了出來。
「抱歉,因為妳抱著的小寶寶真的是太可愛了。」

第一次聽到有其他人/付喪神稱讚自己的審神者很可愛,國廣的心中浮現出股小小的自豪。
「我可以抱抱看妳的審神者嗎?我一直好想抱人類的小寶寶。」
看著那張美麗到可以用藝術品來形容的精緻臉蛋,國廣頓時間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拒絕才好。
「這…如果主人不介意的話……」
她看著懷裡的嬰兒,有點擔心等一下會不會又變成嚎啕大哭的失控場面。

看出國廣擔憂什麼的三日月朝小嬰兒拍了拍手,接著敞開雙臂。
「讓奶奶抱一下可以嗎?」
待在懷裡的嬰兒傻傻的看著面帶親切的微笑,向自己敞開雙臂的付喪神,半晌後伸出抓住三日月的其中一隻手指。
「呵呵呵,這孩子真討人喜歡。」
三日月緊抱著來到自己懷裡的嬰兒,有著天下五劍中最美容顏之稱的漂亮臉蛋上漾著喜悅的笑容。
「嗯~抱起來還挺有重量的呢,妳把妳的審神者照顧得很健康。」

「其實這裡不少審神者都曾經為人父母,如果育兒上遇到了什麼困難,我想他們都很願意給與幫助。」
跟著主人參加幾次集會,聽到跟看到的事情自然也越來越多,有時還會聽見一些審神者對其他同事們訴說自己對家人的思念。

三日月轉過頭,看向身後那棟高挑的西洋風建築。
「應該快到時之政府他們出現的時候了,我們進去會場吧。」
在這棟樓最頂端的樓層裡,好像有什麼人在盯著這裡看……那個視線讓三日月直覺想到『監視』這個詞彙。

在起身離開前,她打開隨身攜帶的黑色手提包,從裡頭取出只銀色的名片盒,將收納在內的其中一張名片遞給國廣。
「這是我所在的本丸的名片,有什麼情況就打電話找我們幫忙吧。我的審神者是個熱心又溫柔的人,等等就介紹給你們認識。」
「謝謝……」
國廣看著手裡接過的名片,心裡升起股淡淡的暖意。

*

對近乎擁有無盡時間的付喪神們而言,沒有什麼事物是不會改變的。
世間的一切就如同潮汐的變化,時候到了自然會發生。

在這座無名的本丸迎來第四個春天時,原本還是個嬰兒的審神者,也成長到能夠以稍微複雜的句子來表達自己想法的時候。

雙手向兩側平舉,審神者看著從有記憶起就在照料自己生活起居,現在正在替自己調整和服腰帶的付喪神,開口呼喊對方的名字。
「小國廣。」
「是。」
這座本丸裡目前唯一的付喪神:山姥切國廣確認過腰帶的狀態後,雙手擱置在大腿上,保持著跪坐的姿勢抬起臉看著自己的主人。

小小的腦袋偏向一側,臉上掛著疑惑表情的審神者拋出了個國廣認為遲早會出現在他們之間的疑問。
「為什麼我只能叫妳的名字,不可以叫妳媽媽呢?」
國廣說出了很早以前就構思好的答案。
「因為我是藉由您的靈力才能獲得軀體現世的付喪神,不是生下您的人類母親。」

這個回答顯然並不能讓審神者滿意。
孩童白嫩的臉蛋因為情緒起伏而變得通紅,小手抓著對方披在灰藍色木棉和服外的斗篷,完全不能接受國廣給出的答覆。
「可是我是小國廣養大的啊、難道這樣也不能算是我的媽媽嗎?!」
審神者委屈的朝她喊。
國廣懷著沉重的心情揚起和服下的臂膀,修長的手指輕撫著眼前那張爬滿淚水的稚嫩臉蛋。
「……因為這是我被賦予的工作。」

——我是刀劍的付喪神,不能被審神者當成母親看待。

眼眶裡含著斗大的淚珠,審神者兩手揪緊身上那件古樸的和服下擺,抽抽噎噎的開始啜泣。
「為什麼……為什麼不可以嘛…!因為我是審神者嗎…?……」
留著蜂蜜色長髮的付喪神以憂傷的目光看著自己的主人,要不是因為自己當初回應了召喚,也不用讓主人在嬰兒時期就必須與親生父母分離。

國廣從懷裡取出手帕,輕柔地替審神者拭去臉上的淚水。
「主人,請您聽我說。」
她牽起審神者揪住和服下擺的雙手,將那雙手引導至自己的胸前緊貼。
「就算我們無法成為親子,您永遠都是我山姥切國廣心中最重要、比任何事物都還要貴重的寶物。」
「……真的嗎…?」
審神者看著國廣的臉,半信半疑的問。
「真的,所以請您別再哭泣了。」

知道自己永遠都會是國廣心中的第一順位後,含著淚的審神者終於露出了往常那般可愛的笑容。
「小國廣妳知道嗎?妳也是我最重要的寶物。」
「謝謝您,主人。」
從以前就是這樣,只要審神者笑了,國廣不管陷入再怎麼低落的情緒中、都會重新打起精神。

--

從那天之後,審神者就再也沒有提過想要稱呼國廣為『媽媽』的這件事。
不知道是能理解國廣的意思?還是單純覺得不能再提,就把這件事壓抑在內心深處。

隨著時間流逝,逐漸長大的審神者能做到的事情也越來越多,最近還喜歡上獨自溜出本丸到萬屋街去散步跟買點小東西,嚇得大家雞飛狗跳。
當初時之政府派來的式神們的數量也漸漸在減少,等到式神們全都離開後,也就是這座閉關中的無名本丸能正式運作之時。

本丸會獲得時之政府賜與的名號,會召喚出新的同伴,作為付喪神的國廣也能卸下撫育的職責、提起武器出陣。
不過在那天到來之前,還有好長一段時間要度過。

昨夜裡降下的雪將庭園裡的所有景物染成銀白色,冬季真是個不可思議的季節,能將平時看慣的景物變成另外一副樣貌。
「 小國廣妳快點看,今天的庭園積了好多雪喔!」
全身上下被式神們用防寒衣物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審神者一看到庭園裡的景象,立刻開心得又叫又跳。

正在客廳準備啟動電暖氣及暖桌電源的國廣循著聲音望去,馬上就捕捉到在凍結的水池邊看錦鯉的審神者。
「主人請您過來這裡,不然會著涼的。」
換上撫子色色無地的國廣以雙膝著地的姿勢蹲下,把最外層那件代替平時穿的斗篷、塞入厚厚棉襖防寒的長版羽織大大地敞開,將跑過來的審神者攬入懷裡。

她將下巴抵在審神者的頭頂處。
「暖和嗎?」
縮在懷中的幼兒兩手環抱住國廣的身軀,闔起眼感受對方的體溫。
「嗯,很溫暖。」
「一年又快要過去了呢。」
國廣瞇起眼,回憶起今年發生的種種往事。

換了一個慵懶的姿勢躺在付喪神懷中的審神者抬起小手,指尖勾了勾垂落在視線上方的蜂蜜色髮絲。
「妳覺得狐之助什麼時候才要過來這裡呢?」
「狐之助?」
國廣露出疑惑的表情,不懂為什麼審神者會突然提到這個名字。
「狐之助來了就能夠進行召喚儀式對吧。」
審神者扭動小小的身軀,俐落地從國廣的懷抱裡起身,被充份溫暖過的小手輕捧著她的臉頰。
「 這樣小國廣就可以跟自己的家人見面了。」

國廣張大眼,驚訝地看著一臉驕傲的說出自己夢想的孩子。
她從來沒有想到,不被允許擁有家人、也不被允許稱呼她作『媽媽』的審神者,居然會懷抱有這樣的夢想。

但是,誰也沒能迎來夢想實現的那天。

T.B.C 本文最後由 夢浮橋 於 2023-5-11 20:5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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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夢浮橋 發表於 2023-5-7 20:2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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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花(完)

白色的牆壁,深色的床架與白色的單人床墊,淡棕色的衣櫥門。
放眼望去,除了最基本的生活用品外,這看起來毫無生活氣息的房間,簡直空蕩到只能用冷清兩個字來形容。

隸屬於政府的山姥切長義打開鑲嵌在牆壁的衣櫃門,從衣櫃裡拉出一只長方形的藤編收納箱。
他打開收納箱的蓋子,將取出的物品交到跟著他回到住處的山姥切國廣手中。
「拿去吧,這原本就是屬於妳的東西。」

國廣一看見手裡的長方形狀的半透明收納袋的瞬間,整個身軀當場席地坐下,抓住拉鍊頭焦急地一把將拉鍊拉開。
收納在袋子裡的,正是那件繡有數朵桔梗花的訪問着。
當看見和服的剎那,滾滾的淚水像斷線的珍珠般從翡翠色的雙眼裡滑落。
「啊啊…就是它…這一切果然都不是夢還是幻覺…」
付喪神輕撫著桔梗花圖案的刺繡,臉上掛著失而復得的笑容。

站在衣櫥前的長義看著繫在蜂蜜色頭髮間的那條勿忘草色緞帶,淡淡的向她開口。
「妳還要繼續聽嗎?」
眼角還淌著淚珠,沉浸在好不容易拾回的破碎記憶中的付喪神抬起臉,看著對方無聲的點點頭表示同意。
「我明白了…」
長義伸出食指,指示國廣去坐房間裡唯一一張椅子,自己則坐在單人床的床沿處。

那是在無名本丸迎來第七個秋天時發生的事。
其實早在一兩年前,就有耳聞時之政府開發的時間傳送裝置疑似出現異常情況。
異常的不是配置到本丸們的儀器,而是安置在政府內的中央管理裝置。

根據不知是誰傳出去的小道消息透露,不管政府的人怎麼修改系統,更換內部晶片與外部的硬體設備,中央管理裝置就是無法像以前那樣正常運作。
最後,他們判定問題是出在裝置的核心上。
所謂的核心,其實就是掌管所有時間傳送裝置的能源中樞,一個審神者的靈力再怎麼強大,也承受不了多次啟動裝置時的消耗。

中央管理裝置的用途就是用來輔助及管控每座本丸的時間傳送裝置,預防審神者們不會因為靈力使用過度而提早死亡。
畢竟要是沒有充足的能源,就沒有力量去與溯行軍對抗。
負責掌控裝置的,必須是靈力強大的人類,才有辦法操控並輔助其他本丸的裝置。

話講到這裡時,長義透過窗戶看著遠方那些像DNA般以螺旋狀交錯在一塊的建築,露出嘲諷的笑容。
「講那麼多能做什麼?說白了不過都是打著冠冕堂皇的理由,好說服自己那些都是合理的行為。」
抱著和服坐在椅子上的國廣沉默地凝視著長義的側臉,腦海中思索著曾經隸屬於某個已經廢棄的特殊部門的他,究竟是抱著什麼心情說出那段過往。

--

那天是個下著綿綿細雨的日子。
原本預定要過來無名本丸的狐之助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是群沒有見過的人類,以及隸屬於特殊部門的付喪神造訪。

由特殊部門的付喪神對近侍進行壓制。
他們以需要培育人手為由,當著近侍的面前,帶走了無名本丸那位年僅七歲的審神者。
原本應該是要守護歷史而出現的刀劍付喪神,在這時候成了人類們以守護歷史為理由,用來犯下罪惡的工具。
器物是中性的,沒有好壞之分,完全取決於使用者將其用於何處。
可是被賦予了肉體及自我意識的付喪神呢?

當時在現場負責進行壓制的付喪神,看著趴在地上,情緒近乎瀕臨崩潰的近侍。
當初為了能順利執行任務而徹底抹滅的心靈,也隨著撕心裂肺的哭喊聲慢慢復活。

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撫摸著用來收納本體的刀鞘。
儘管外觀沒有殘留任何痕跡,可是他很清楚那上頭沾染了數不清的鮮血與眼淚。
「儘管當年做出跟同意決策的人大多都已經不在了,但是把有損時之政府門面的機密事項暴露出來,我大概也免不了被刀解。」
作為早期就被召喚出來的分靈之一,他自然也很清楚時之政府過去究竟做了多少必須隱藏在檯面下秘密。

「我沒有因為部門被廢除而跟著被刀解掉,也是為了抹去記憶的妳若是找回了記憶,需要有人手可以清除,確保這件事不會對時之政府造成任何損害。」
這番的推測是正確的。
國廣會因為觸犯規矩被破壞,而破壞她的長義也會舊帳被翻出來而被判處刀解……這樣和這件事有關的當事人與刃就全都不在了。

把藏在心中的往事全都說出來後,長義嘆了口長氣,感覺自己的內心好像比以前輕鬆了不少。
當年經過強化程序被召喚出來的付喪神們,軀體強韌度跟力量也比一般的付喪神還要強。
即使任務中遇見溯行軍或是檢非違使,頂多也只會吃點皮肉傷,碎刀的機率不會說沒有,但絕對比一般的付喪神低。

沒有被下令刀解的他無法回歸本靈,連想要自我破壞也做不到,長義從那時起便覺得自己陷入了深沉的泥沼中。
不管怎麼掙扎,他都無法從這片泥沼裡脫身,迎接他的只有那片逐漸將他吞噬的黑暗。

久久不發一語的女付喪神縮起肩膀,低垂著臉緊摟住抱在懷中的和服。
緊閉的雙唇輕起,虛無飄渺的聲音傳入了剛才敘述這段過往的付喪神耳中。
「山姥切。」
長義循著聲音望去,出現在那雙琉璃色雙眼視線中的,是張心死般淒哀的臉龐。

蜂蜜色長髮的付喪神迅速地起身離開原位,一個箭步上前,單手抓住長義的襯衫領子。
「你為什麼不在當時就把我破壞掉?」
如果當時就被破壞殆盡,如今身心就不必承受這有如被烈火吞噬的疼痛。
「……事發後,雪鈴花本丸的審神者,還有某個人不停的請求,才讓時之政府的人同意用交換條件的方式放過妳。」
空洞的雙眼凝視著那對彷彿看透一切的琉璃色眼眸,國廣無力的鬆開手指,靈魂彷彿脫離了這具身軀。

這就是所謂的天罰嗎?
因為自己奪走了審神者與親生父母共處的時光,所以上蒼才會將這種殘忍的懲罰降臨在她身上。
不僅讓她體會失去自己親手撫養長大的審神者(孩子)的痛苦,更讓她在失去記憶後再次體會雙倍的哀痛。
還讓與此事不相干的人類為了保護她的存在,而付出代價。

「都是我的錯……」
收納和服的袋子掉落在旁,無力的跪坐在地的女付喪神絕望的看著從袋子表面透出的刺繡,紫色的桔梗花圖案刺痛著她的眼,她的心。
「要是我沒有出現,就不必有誰被迫去當什麼審神者了……!」

*

皎潔的月亮高掛在夜空,只有少數幾顆星星的黑夜襯托著月亮散發出的白色光暈。
淡淡的光芒照亮了周圍的雲朵驅散了黑夜帶給人們的不安感。

本丸的近侍歌仙兼定的手裡捧著外套,準備來給審神者多加件衣服的,剛推開拉門就看見他要尋找的身影出現在房間外的陽台。
「主人?您怎麼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噢、原來是歌仙啊。都幾點了怎麼不趕快去休息呢?」
站在陽台獨自賞月的審神者回過頭。
這個時間除了夜戰歸來的短刀與脇差還在活動,留在本丸裡的刀早就應該休息了,想不到居然還有刃還沒睡。

歌仙攤開手裡的外套,將它披在審神者的肩膀上。
「夜晚有點冷,請多加件衣服保暖。」
「歌仙,你還記得我以前跟你提過,我是怎麼成為審神者的這件事?」
審神者將手臂穿進外套內,調整了一下身上的衣服。

「記得。」
聽到歌仙的回答,審神者將手插入外套口袋內,透過房間裡的燈光及天上的月光,眺望著這座本丸裡的一景一物。
「用交換條件換來的這個身份,工作起來的效率果然還是比不上天生的審神者好。」
「不,主人您是很優秀的審神者。您是我們山櫻草本丸無可取代的領導,身為初期刀的我比任何刃都清楚。」
「哈哈,你可真會安慰人,不過我的靈力再怎麼提升也不算強倒是事實啦。」

審神者碰碰兩聲拍了拍歌仙的後背,接著又換了一個話題。
「不曉得那孩子的修行之旅進行的如何了?」
「那孩子?您是指山姥切國廣?」
「是啊…她雖然話少,卻是個優秀又善良的孩子,但也讓人特別操心。」
理解審神者話中意思的近侍闔起眼瞼,腦海裡浮現出審神者頭一次在這座本丸裡進行召喚時的記憶。

第一次在本丸裡進行召喚的對象,就是審神者過去跟朋友用土下座的方式求情與同意條件交換,換取逃過刀解命運的山姥切國廣。
也許是哪個良心未泯的前同事安排的,才讓被抹去記憶的刀,得以在這個曾經待了七年的本丸繼續生活。
撇除從時之政府那裡派來的狐之助,本丸裡這件事只有審神者,與作為初期刀的歌仙才知情。

「對我來說也是,畢竟她真的是把來歷有點特別的刀,也讓我一開始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跟她互動才對…」
回想起剛開始那種尷尬得要命的對話與互動模式,現在已經能跟她自然交談的歌仙忍不住笑了起來。
「哎呀,這件事可不能在其他刃面前隨便說出口喔。就算人士已經變動了,我也不想聽到你被判處刀解。」
審神者用手肘輕戳近侍那條肌肉相當結實的臂膀。
「是,我明白。」

俐落的擋下審神者那毫無力量的攻勢後,歌仙在離開房間前,轉頭再次向審神者交代預定的行程。
「明天要去時之政府那定期做靈力檢查,後天還要去跟雪鈴花本丸的審神者在咖啡廳見面。為了健康請您早點休息。」
「你別忘了你也要來,趕快去睡覺。」

--

把被掐皺的領口與領帶稍微用手指撫平,頭髮重新用髮蠟與梳子整理成出勤時的狀態,再重新披上斗篷,就彷彿什麼衝突也沒發生。
「頭腦冷靜下來了沒。」
「……嗯。」
重新把兜帽戴回頭上的國廣低垂著臉,小聲的回答。
「那就快走吧。」

懷錶型的傳送裝置有個缺點,就是無法建築物內進行傳送,必須要到戶外才能進行。
儘管已經釐清自己為什麼會在看到這名個體後感受到恐懼的原因,也不再像一開始那樣連對視都做不到。
可是在看到他又把自己弄回出勤中的樣貌時,跟在後頭行動的國廣內心還是起了些許的波瀾。

自動門頂端的感應裝置接收到有物體靠近後,霧面與透明玻璃製成的拼貼風自動門刷的一聲迅速往兩邊敞開,被路燈照亮的街道立刻出現在眼前。
「把最後的修行完成後,就快回去審神者身邊。」
「……」
聽到審神者這個詞彙時,國廣的身軀輕微一震,似乎對回到現在的審神者身邊這點感到有些迷茫。
「聽好了,妳要是沒有回去本丸報到,我就絕對不會幫妳。」
刻意在『絕對』這兩個字加重說話的力道,這是長義對這件事情最大的讓步。

藏在兜帽下的翡翠色眼眸微微向上看,原本還處在迷茫的情緒之中的國廣收回視線,扁扁嘴有些不滿的開口。
「山姥切好狡猾。」
「慢著,這哪裡叫狡猾了?」
「趁機談條件就是狡猾。」
「我這叫約定,妳這個無知的布饅頭。」

見對方怎麼樣都不會讓步後,國廣也不打算繼續再多說什麼,取出懷錶型傳送裝置準備回去繼續進行最後的修行之旅。
在按下面板跳出的按鍵前,國廣想起了一件事情。
「就算到時候你有安排伏兵在那裡等我,我也不打算逃跑。」
「……誰會為了一個布饅頭那麼大費周章啊,快點回去把這身衣服換掉,裙子破成這樣根本就不能看。」
長義指著她身上那條裙子,撇除膝上襪的部分,裙子布料裂開的位置偏高,連大腿跟都快出來見人了。

她看了看那件掛在腰際處的裙子,突然起了個很有趣的想法。
「裡面還有安全褲,不會輕易曝光的。」
「不需要告訴我這種事,快點回去繼續修行!」
對方的反應果然如自己預料的一樣,她成功的對被罵兩次布饅頭這件事,報了小小的一箭之仇。

「山姥切。」
國廣摸著從取回後就緊抱在懷裡的和服,向他拋出之前被派去遠征時,曾經對本丸的山姥切提出的疑問。
「你認為我們刀劍被破壞後,靈魂會歸向何處?」
「靈魂?」
後者挑了挑藏在兜帽陰影處的眉毛,五指搭上了本體的刀柄。
「如果妳有企圖復仇的野心存在,以我現在的立場跟職責,務必會把妳送到地獄去。」

傳送啟動時出現的光芒包圍住即將離開這個領域的付喪神。
聽到這番答覆後,即將消失在長義面前的國廣臉上流露出淺淺的笑意。
「地獄嗎?聽起來也不錯,這樣我的嘆息聲就不會迴盪在本丸還是現世裡了。」

*

修行之旅很順利的結束了。
一踏進本丸的領域內,迎面而來的就是國廣的另外兩名兄弟欣喜的笑容,與他們溫暖的懷抱。
與兄弟們交談過後,國廣踏上木製樓梯,前往本丸的三樓與審神者報告自己歸來。

與近侍歌仙在辦公室裡處理進度報告的審神者一看見國廣安然歸來的模樣,高興得差點連眼淚都要流出來,嘴裡還不停的嚷著「有平安回家就好」。

擔心審神者直接隨手把報告書拿來當衛生紙擦眼淚,在旁的歌仙趕緊把桌面上的衛生紙盒推過去,同時也跟這梯最後一個回到本丸的同伴表達自己的祝福。

等到審神者的情緒平穩下來後,從剛才就端坐在坐墊上的國廣,伸手卸下了繫在額頭處的那條繡著金邊的橙色帶子。
「主人,我有一事想拜託您。」
審神者與歌仙詫異的看著面前的付喪神,接著這對主從轉過頭看了看彼此的臉。
總覺得國廣在這趟旅程回來後,出現的改變好像超出他們的想像。

--

「亡靈?」
走在前方帶路的長義停止腳步,鏡片後方的琉璃色眼眸裡升起了名為疑問的情緒。
「我想我們兩個的存在,在現在的時之政府眼中,就像是提醒他們過去所作所為的亡靈。」
「哈哈哈,這還真是個非常中肯的評價。我們倆確實就是過去所留下的亡靈。」
這番話難得戳到笑點,讓總是板著臉,散發出股嚴肅氣場的付喪神居然忍不住笑了起來。

頭髮間繫著勿忘草色緞帶的國廣看著眼前那名笑彎了腰的付喪神,感覺這幕對自己的視覺造成衝擊。
「我第一次看到你笑呢。」
「配屬到山櫻草本丸那裡的同位體沒笑過嗎?」
很久沒有像這樣大笑一番的長義抬起手,以食指抹去眼角滲出的生理性淚水。

蜂蜜色的髮絲隨著像波浪股般搖動的腦袋輕晃,國廣兩手放在膝蓋處微彎下腰,直盯著那對琉璃色的眼眸。
「我的意思是,你們一樣都是山姥切,可是笑起來時的感覺完全不同。」
銀髮的付喪神停頓了一下,轉過頭看向倒影在走廊的玻璃窗上的倒影,思索著究竟是哪裡不同。

『山姥切長義』是特殊的付喪神。
從被召喚出來起就隸屬於時之政府的名下,接受他們的訓練,再分發到內部的各個部門。
在當時的時之政府人員眼中,分靈只是分靈,最終都得要回歸到本靈內,分靈的自我發展沒有太大的必要性。
寫字時的筆跡,說話時的用詞及語氣,應對的方式,連露出笑容時,嘴角上揚的角度都有規定。

分靈的獨特性?
在當時的時之政府眼中,這並不重要。

「你還好嗎?臉色看起來有點不太對勁。」
把視線從玻璃窗上的倒影中收回,長義收起笑容,重新挺直背脊,看著身旁穿著繡有桔梗花刺繡和服的仿品。
「說清楚,我笑起來時,到底哪裡跟同位體不一樣。」
「那是屬於你本來的笑容。」
披著名為訪問着和服的國廣抬起臉,看著比她還要高的本作。

她將雙手交疊放在胸口處,低垂的目光看著衣服與袖口處的桔梗花。
「就像我找回了失去的那個孩子一樣,你找回了屬於你的笑容。」
也許是明白自己就快要跟朝思暮想的審神者見到面了,國廣的身上完全沒有之前見面時那種陰鬱氛圍,整個變得明朗起來。

「對了,在修行的這段期間,主人替本丸裡的成員們都取了新名字。」
有不少審神者會替自己召喚出來的付喪神另外取名字,用來與其他同位體做區分,也可以說是在強調他們與其他本丸間的獨立性。

看著當初在最糟糕的情況下認識的面孔,長義尋著問題輕聲的向她問。
「審神者替妳取了什麼?」
「桔梗。」
琉璃色的雙眼停在訪問着表面的刺繡,想起了以前曾經在書上看過的桔梗花的雙層含義:永恆的愛與絕望的愛。
「啊啊…是個很適合妳的名字。」
「謝謝,我的兄弟們也是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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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子與地面接觸時的聲響迴盪在寂靜的空間中,耳朵接收到的除了行走時發出的腳步聲,大概就只剩自己呼吸時的聲音。
高聳的大門出現在眼前,國廣遠遠地看著自己倒映門扉上的身影,感覺心跳似乎加快了起來。

當門扉感應到物體接近而開啟的剎那,身體彷彿脫離了意識的控制逕自動起,她邁開雙腿,頭也不回的衝了進去,長髮在空中留下一道蜂蜜色的弧線。
就算長義表示這個區域很少有人會靠近,但依舊是不宜久留。

門後方是條黑暗的長廊,有道明亮的光線在長廊的盡頭閃爍。
在即將抵達盡頭前,她停止腳步,抬起手摸了摸穿插在蜂蜜色髮絲間的那條緞帶。
調整好自己的心情後,她慢慢地向前
出現在視野裡的,是熟悉的白色光芒。

不會錯的。
這股靈氣就跟殘留在緞帶上的完全相同,就算過往的記憶被抹消,內心深處也不曾將它遺忘。
就算當年的審神者已經變成自己認不出來的模樣了又如何?
只要能見到審神者一面,要她做什麼、要她付出什麼都無所謂。

桔梗花的刺繡在半空中飛揚,蜂蜜髮色的付喪神穿過的穿過周遭那些散發出相同白光、外觀令人聯想到照明設備的柱狀物體,筆直的朝目標前進。
這次,她終於見到了讓自己魂牽夢縈的審神者。

國廣以雙膝著地的姿勢跪了下來,臉上掛著喜悅的笑容,與不止的淚水。
「我終於找到您了。我最重要的、比任何事物都還要重要的寶物。」
她整個身軀靠在禁錮著核心的強化玻璃柱前,闔起眼感受核心透過玻璃傳來的熱度。

懸浮在玻璃內部的核心無聲地轉動,暖暖的溫度喚醒了她過去將審神者摟在懷裡時的回憶。
國廣抬起手,一下又一下的輕撫玻璃柱,好像現在懷裡擁抱的是記憶中的那個孩子。
耳畔彷彿也能夠聽見,那個總是呼喊自己名字的聲音。

*

高掛在深褐色天花板的復古風扇無聲地轉動,掛在壁紙前當作裝飾的掛軸隨風舞動。
畫布上那群在作畫過程中被施加靈力的蝴蝶們展開翅膀,圍繞著畫中盛開的深紅色虞美人花翩翩起舞。

這裡是本丸內的會客室。
時之政府名下的每座本丸內,都設有一棟獨立的建築當作會客場所。
個性比較敏感的審神者會認為紙門的隱蔽性還是有點不夠,不喜歡在和室房間裡接待重要的客人。

結束與老友在萬屋街的會面,回到山櫻草本丸的審神者整個人向後靠在沙發椅背上,垂在身側的雙手顯示現在的審神者相當疲倦。

陪著審神者從萬屋回來的近侍歌仙站在熱水瓶前,將瓶內的熱水注入茶壺中。
他看著在熱水裡舞動的洋甘菊茶葉,拿起蓋子將上方的瓶口封住。

歌仙將白色的骨瓷茶具放到推車上,握著把手將車推到餐桌前方。
他從懷裡取出懷錶,看著指針一分一秒的前進,耐心的等待茶葉浸泡好的最佳時間,一邊與審神者等著見面的對象的到來。

像史萊姆那樣整個人癱軟在沙發的審神者盯著旋轉中的扇葉,因為疲勞而變得毫無抑揚頓挫的聲音從口中流出。
「那傢伙……」
近侍拿起茶壺,以流暢的動作將壺裡浸泡好的茶水注入茶杯中,不打斷主人說話。
「雪鈴花本丸的審神者果然知道很多事,不愧是從跟拓荒沒兩樣的嚴苛環境裡存活下來的強者。」
歌仙端起茶碟,將泡好的洋甘菊茶放到主人前方的桌子。

感應到入口處的傳送裝置有啟動反應,歌仙轉過頭看了眼身後的窗戶,打斷了審神者的話。
「主人,客人到了。」
「麻煩你去接他吧,我已經疲倦到不想動了。」

等到前來本丸的客人入座後,審神者繼續剛才沒有講完的話題。
「所有的審神者都與他們召喚出的刀劍男士、女士 之間都有精神或是靈力方面的聯繫,主從之間多少可以感知到彼此的狀態。
除非遇到破壞或審神者死亡,否則這種關係會持續到雙方的契約解除。」

替客人送上茶水後,歌仙退到審神者所在的沙發後方,默默地看著主人與客人 之間的互動。
「 召喚出桔梗那孩子……啊…也就是這個本丸的山姥切國廣以來,我就一直有種感覺,她其實沒有完全跟我聯繫。
也就是她與我的契約只有成立一半,不,搞不好連一半都沒有。」

歌仙的雙眼捕捉到,坐在客席的訪客聽到這番話時,拿起茶杯的手指輕微的震了一下。
「如果真是這樣,不用等到在戰鬥中被碎刀,還是守護歷史的任務終止的那天到來……」
講到這裡時,審神者望向靠近入口處的窗戶,從這個位置遠遠的就能看見穿著訪問着的國廣與另外兩名兄弟交談的身影。
審神者將雙手的十指交叉在指縫間,回想著先前與老友的談話。
「下次能源耗盡的時刻,她就會消失無蹤。」


在談論重要的話題時,時間的流逝速度總是異常的驚人,往往一個不留心,一個鐘頭的時光就這麼過去了。

陪著主人走出會客室的歌仙仰起頭看著自己居住的本丸,想起以前審神者在本丸剛建立時告訴自己的事。
「我記得您曾說過…這座本丸的前任審神者,是與您有血緣關係的人。」
本丸的主人突然停下腳步,以沉默代替回答。

正在與自己的兩名兄弟談話的國廣發現從會客室裡走出的身影後,立刻上前向審神者搭話。
「主人,談話已經結束了?」
「是啊,幸好過程很順利。」
審神者將手放在肩膀上按了按,接著轉動肩膀,讓運轉的關節發出清晰的喀喀聲。

國廣看了眼遠方緊閉的會客室大門,心裡有些納悶,為什麼自己帶回來的客人沒有跟著出來。
「怎麼了桔梗,還有什麼事情嗎?」
「我可以進去那裡面嗎?」
「……妳想去就去吧。」
準備回到本丸內把外出服換掉的審神者揚起臂膀,手掌朝那顆繫著勿忘草色緞帶的蜂蜜色腦袋輕拍幾下。

獲得審神者的准許後,國廣來到會客室的大門前,手指握住金屬製成的門把。
從遠方吹來的涼風拂過身軀,窗台下方的花壇裡盛開的白色蒲公英輕輕地搖晃,數顆白色的種子乘著風,搖搖晃晃的飛向遠方的藍天。

準備踏進門內的審神者突然回過頭,站在原地遠遠地看著消失在門後方的身姿。
沒想到有朝一日能夠看見國廣身上看見那條緞帶,審神者突然覺得,當時為了瞞過時之政府的雙眼所花費的心思,如今全部都值得了。

能夠把那張做了小機關的桌子保留下來,並成功轉交到國廣手裡,耗費的心力可不比討伐溯行軍還少。
畢竟國廣對審神者來說,就好比是那個孩子留下的遺物。

大門向內推開,外頭的光線照射在鋪了隔音地毯的地面,形成條金黃色的道路。
從入口往左手邊看去,不遠處有扇房間的大門呈現半遮掩的狀態。

進入屋裡的國廣佇立在門旁,遠遠的就看見有個人影以背對著她的方向,坐在會客室的沙發上頭。
她敲了敲旁邊的門板,慢慢地走進房間內。

杯裡的洋甘菊茶已經冷了,淡淡的洋甘菊香還飄散在空氣中,但這次難得連香氣起不了讓情緒放鬆的作用。
來到沙發邊查看的國廣微微傾身,撥開垂在視線旁的長髮將它們塞入耳後。

看到的瞬間,她先是訝異的張大翡翠色的雙眼,隨後帶著有點無奈,又心疼的心情開口。
「真傷腦筋,怎麼山姥切怎麼你跟那個孩子一樣,都是個愛哭鬼呢?」


FIN. 本文最後由 夢浮橋 於 2023-5-11 21:0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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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夢浮橋 發表於 2023-5-7 20:25: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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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蓮花(番外)

*後日談
*前半各種形象崩壞
*OOC
*有各家本丸的長義聚會
*本丸長義→被被♀
*終於到了可以打CP標籤的時候了


這個山櫻草本丸的偽物,跟別的本丸的不太一樣。
不是指性別外貌上的那種不一樣,而是在其他方面,這部分從修行之旅回來後,變得更明顯了。
至於是哪部分……『憂鬱』。
沒錯,就是從那對雙眼中不經意流露出來的憂鬱。

根據山姥切長義這段時間的觀察,在每個月沒有當番或出陣的日子裡,她就會換上和服或其他服裝,頭髮間繫上那條緞帶,提著行李箱前往現世幾天。

休假時間要做什麼,審神者其實並不會特別去插手管,可是她為什麼每次都是單獨前往?
審神者明明不放心讓女性付喪神單獨行動,為什麼又放任她獨自前去現世?

懷著疑問的心情,長義在長廊上喊住了剛從審神者那裡取得前往現世許可的目標。
「偽物,妳明天又要去現世了?」
身上著內番服,頭髮用蝴蝶結髮夾弄成束馬尾的國廣回頭。
「仿品不是偽物,本科你真的應該請主人幫你買銀杏了。」
「誰需要吃銀杏啊。」

暫時先把被建議吃銀杏的這件事情擺到一邊,長義看著對方拿在手中,做成繪馬外型的許可證,開口詢問。
「妳到底是去現世做什麼?每次都會花上兩三天才回到本丸。」
「去旅行。」
「旅行?」
「因為這是我曾經的承諾,我有義務要實現它。」
國廣看著手裡那張熟悉的許可證,腦海中浮現出之前在電腦上看見的風景照。

她口裡說的承諾,恐怕跟時常繫在頭上的那條緞帶有關聯。
如果不是很重要的對象贈與的,根本就不會在每次前往現世時都戴出去。
不過那個對象……會是誰呢?
長義看著那張臉,腦中閃過本丸內的每一名付喪神的臉孔。

看對方似乎沒有打算要繼續談話的樣子,國廣決定先回到房間去整理之後幾天要用的行李。
才剛走沒幾步,國廣又停了下來。
「本科。」
她看著站在原地的長義,一臉擔憂的對他說。
「我看還是先去趟萬屋街問問看有沒有賣好了,繼續放著情況可能會惡化。」
「我的記憶力很正常,不要再跟我提銀杏了!」

等到國廣離開後,旁邊緊閉的拉門突然刷的從內部被用力開啟。
原本好好的在客廳睡午覺,卻被說話聲吵醒的南泉一文字打開門,惺忪的視線落在剛才喊得最大聲的付喪神身上。
「欸,妖怪切,我也覺得她說得沒有錯。」
他打了個哈欠,看著自己的老相識。
「 你快去萬屋街看看有沒有賣銀杏比較好喵。」
「殺貓的你不說話沒刃把你當啞巴!」

被派到山櫻草本丸的山姥切長義,似乎快要成為這裡第一個需要吃銀杏補腦的付喪神。

*

咖啡豆的香氣從盛了各種咖啡飲品的陶瓷杯裡飄出,在空調的作用下環繞在咖啡廳的預約包廂內。
掛在桌面上方的復古外型吊燈發出黃色的光線,照亮了設置成大正時代風格的包廂,以及座位上的每名付喪神。

今天安排了休假的長義正與被分配到其他本丸的同位體在包廂內聚會。
這是他們以前還在時之政府那工作時保留下來的習慣,不僅可以交換各個部門間的情報,還可以順便發發牢騷給其他同位體聽。

「我沒聽錯吧?銀杏?」
「結果審神者真的買銀杏了沒有?」
參加這場聚會的同位體們張大眼,不是露出詫異的表情,就是在問怪問題。
「沒有,就算買給我、我也不要。」
長義將前方那只裝了焦糖瑪奇朵的玻璃杯拉了過來,透過吸管吸了好幾口杯裡的飲料,試圖利用吃東西來消減心裡的情緒。

被分派到其他本丸的同位體們互相看了看彼此,除了當事刃以外,全都覺得這發展有趣極了。
「真想不到你那邊的偽物居然會這樣回你,挺有意思。」
「肯關心你就很好了。我那邊的偽物看到我像看到鬼一樣,每次都躲得老遠。」
「就是啊,你要是不想待在那就跟我換。」
包廂的門板響起兩陣敲門聲,因為審神者突然的請託而遲到的最後一名同位體總算抵達了包廂。

他一坐定位,立刻加入同伴們剛才的話題。
「你們是在說山櫻草本丸的偽物?」
從代替吧檯的工作人員把餐點送過來的機器人那接過飲料,他一邊用湯匙攪拌漂浮在巧克力表面鮮奶油,一邊若無其事的拋出顆震撼彈。
「說到她,我之前去車站大廳買東西時,剛好在那看見她跟隸屬時之政府的同位體坐在大廳在交談,最後還進了同個月台內。」

此話才剛出口,在場的所有山姥切長義全都愣住了。
「你確定沒看錯?」
「女性個體的付喪神就那幾個,而且氣息不可能弄錯。」
最後一個進來包廂的長義喝著手裡的熱巧克力,自信滿滿的回答。

山櫻草本丸的長義激動的拍了下桌子喊,早一步算到這個舉的其他同位體們立刻把自己餐點拿到手上,避免遭受池魚之殃。
「這麼重要的事怎麼不早說!」
「我這不是說了。」
正在喝巧克力的長義淡定的看著那張跟自己相同的臉孔。

「確定是政府的?你有認清楚那個同位體的氣息嗎?」
其中一名以便服的姿態來參加聚會的長義啜飲口杯裡的柚子茶,轉頭看著拋出震撼彈的付喪神。
「是隸屬政府機關的沒錯,你們難道覺得同樣是原監察官的我會判斷錯誤?」

被其他同位體塞了口蛋糕而強制冷靜下來的長義吞下口裡的食物,深呼吸了幾口氣候又問。
「是哪個部門的同位體?」
「不清楚。那名同位體的氣息不止有點陌生、感覺也不太相同,可能是比我們還要早被召喚出來分靈。」
「嘖……是前輩啊,可惡。」
「你到底是討厭還是在乎人家,選一個行不行?」

講到這邊,長義深深地嘆了口氣,手指順了順垂在眼旁的髮絲,語氣裡充滿了委屈。
「怎麼可能不在乎……那可是我的仿作。」
此話才剛說出口,旁邊幾名同位體的態度立刻變得比翻書還要快。
「在乎的話就等人家回來後當面表達清楚!拿出往常的氣魄來啊、山櫻草的同位體!」
「就是啊,問到了記得告訴我們。」
「態度記得要好一點,不然你連銀杏也收不到。」
「如果什麼事都沒有那就告白吧,成功了我就請今天在場所有同位體吃那間每次都在排隊的雞排。」
「不是、你們幾個只是想要看好戲吧!還有不要拿我的感情問題當雞排的賭注!」

在旁邊看著話題從銀杏跑到山姥切國廣身上的兩名同位體撇了彼此一眼,非常有默契的同時的喝了口手裡的飲料。
「怎麼辦雪鈴花的同位體,我現在好想笑,可以笑出來嗎?」
「別,被說該吃銀杏已經夠可憐了,就不要再笑他了。」
雪鈴花本丸的長義搖搖頭,表示不需要再落井下石。
「可是我覺得,他有百分之五十以上的機率連好人卡都沒有。」
「噓,不要說出來。」
「那邊兩個同位體、我聽到了喔!」

*

將隨身攜帶的旅行箱放置到位於窗戶上方的置物架內,確認好不會因為列車發動而掉落下來後,國廣這才放心的回到自己的座位。
「真沒想到我們會搭同一班車。」
「是啊,要不是因為工作,我也不會特別來這座車站。」
臉上掛著之前見過的那副眼鏡,穿了一身黑色商務西裝的山姥切長義坐在對面。
雪白的襯衫領口處繫了條風信子色的領帶,腿上還擱著真皮製的公事包。

從那天之後,兩名付喪神就再也沒有見過彼此。
即使國廣偶爾會因為某些因素前往時之政府那邊,她也沒有再見到這名個體。
被安排在高層的他,要像之前那樣出現在一般洽公人員進出的區域,如果不是因為某些特定事件發生,還真不可能會出現在那裡。

撇除本作與仿作這層關係,他們雙方都認為,不去干擾彼此的刃生,是給這段交錯在一起的緣分畫上最好的句點。

今天在車站大廳的相遇,完全是場偶然。
在等車時突然感受到熟悉的氣息,一轉頭就發現對方的身影出現在自己的視線中,心臟似乎還因為驚訝而漏跳一拍。

從異界前往現世的乘客全部上車後,列車緩緩地向前行駛,窗戶外的景物隨著車速增加,漸漸地被拋向遠方。

「我以為妳會穿那件和服出門。」
國廣低頭看了看今天自己身上穿的衣服。
這件長度達膝蓋左右的A字洋裝,是跟另外兩名兄弟們第一次到現世旅行時,挑選給彼此的禮物。
「啊,和服今天被主人拿去送洗,這件衣服是以前兄弟們送的。」
她輕撫著胸口處的鈕扣,要不是剛好碰上和服的定期送洗日,不然她絕對會穿著那件訪問着出行。

長義突然有點慶幸沒有看到那件有桔梗刺繡的訪問着。
時之政府的中庭裡種滿了各式各樣的花草,其中當然也不乏桔梗花。
每當經過中庭時,在陽光下綻放的藍紫色花朵就會出現在視線內,喉嚨深處便會升起股難以言喻的苦澀。

「妳打算去現世觀光?」
付喪神會從異界前往現世的理由,除了工作、最多的就是去遊山玩水。
長義見她一身便服還帶著行李箱的模樣,自然就推測她不會是去出任務。
「是啊,我想趁有時間,多去幾個地方看看。」
國廣看著窗外的風景,悠悠的回答。
「現在的現世也是有不少新奇有趣的東西,時之政府內部的一些付喪神也喜歡去現世走走看看。」

衣服這個話題突然讓國廣的腦中起了一個疑問,她將身軀微微向前傾,直視著坐在對面座位上的臉孔。
「山姥切。」
「什麼事?」
「你知道當初送來的那些服裝,都是誰挑選的嗎?」
那些被整齊的放在盒子裡送來的衣服,款式幾乎都相當典雅,就算是孩童的衣物材質摸起來也很不錯。
時之政府當時給與無名本丸大量的物資,可是那種等級的衣服,怎麼看都實在不像是會無條件給與的。

「都是那個孩子的雙親挑選的。不止孩童的衣物,連給妳用的和服也是。」
回答這個問題時,山姥切轉過頭將視線投向窗戶外的景色,琉璃色的雙眸迷離的望著遠方,思緒飄回了名為記憶的廣闊海洋裡。
「就算不能與孩子見面相認,起碼也要用衣服來代替自己。」

沒想到那些衣服居然還藏有這樣一層含義在,國廣先是驚訝地張大翡翠色的眼眸,隨後欣慰的情緒盈滿了那雙眼。
「太好了,那個孩子一直都有被父母深深地惦記在心中。」
審神者不能把付喪神視為父母,或是其他親近關係的對象。
被這條戒律死死捆綁的女付喪神都在不停的思索,在這條彷彿叫成為審神者的人類要斷離紅塵俗世的規矩前,這個世界上還有誰會愛著那個孩子?

她將交疊的雙手擱置在腿上,闔起眼向對方傾吐那些不能對本丸裡的任何對象傾吐出的真實心情。
「……有好幾次,我都想要頭也不回的直接前往那孩子身邊。」
這是身為守護歷史的付喪神不該有的想法。
可是每當在任務中對上溯行軍或檢非違使時,腦海裡總是會浮現出這樣的念頭。
縱使有再多的千言萬語想要傳達,接收的那方也早已經不在身邊了。

將纏繞了緞帶的蜂蜜色長髮攬到肩膀前,指腹輕柔地撫摸包圍住頭髮的勿忘草色緞帶。
「明明只差一步就能夠到達,可是曾經的承諾,卻更加用力的把我推了回來。」
國廣口中說的,指的是承諾要與審神者一同去旅行這件事。
如今,願望只能夠由國廣獨自實現。
獲得現任審神者許可,她毅然拿起了旅行箱,在頭髮間繫上那條緞帶,展開了一場又一場的旅行。

與當年那起事有一定程度關係的山姥切長義不發一語,這個微小的願望在他看來不僅僅是承諾,也是支撐她贏過每場戰鬥的動力。
國廣曾經說過的『亡靈』這個詞彙瞬間閃過了腦海。
被賦予的身軀雖然還存在,內心懷抱著無法傳遞給對方的思念,強迫自己繼續苟活在世。

「妳呢?」
「我?」
國廣微微偏過頭,帶著納悶的表情望著從透明鏡片後直視而來的琉璃色雙眼反問。
就如同人類在應對各種事物時會展現出有不同的面貌,每個分靈都有屬於自己的性格。
過去的時之政府對付喪神們在某些方面有特意去做點什麼,但有些事物,明顯再怎麼樣都無法被徹底抹消。

有著一對琉璃色雙眸的付喪神擺出嚴肅的態度,他注視著坐在自己面前的談話對象,起唇向對方拋出個疑問。
「照妳所言,過往的承諾是讓妳存活至今的動力,那『現在』的妳,難道就沒有什麼想要實現的願望了嗎?」
行駛中的列車駛進了隧道,裝設在車廂內部的復古照明燈亮了起來,偏黃的光線照亮了車內的每處角落。

不清楚是不是因為光線的作用,在那對眼睛的深處,有著她到目前為止從沒在對方身上見過的情緒。

黑暗的隧道以飛快的速度被列車拋在後方,出了這座隧道,就代表抵達了曾經身為器物的他們所居住的現世。
列車的速度正在慢慢的減緩,第一個與現世交會的車站月台正一點一點的出現在窗戶外頭,黃色的導盲磚也進入了視野內。

名為山姥切國廣的付喪神收回了直視著對方眼睛的視線,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這個問題。
準備在這站下車的長義重新拿起公事包,他收起嚴肅的態度,在不弄亂髮型的前提下,以極為輕柔的動作撫對方的頭頂。
「想一想也不是壞事,我們付喪神的時間,可是比人類還要長遠。」
只要本體沒有損壞,他們就會繼續活下去,直到無法再維修保養的那刻到來。

車身完全靜止,緊閉的自動門在抵達月台前開啟,形成與月台相接的通道。
長義提著公事包站起身,在身軀即將穿過自動門時,又回過頭向她說。
「下次再見面時,我期待能聽到妳的答案。在那之前可別碎刀了,桔梗。」

留在原位的國廣目送著離去的背影,她抬起手摸了摸剛才被摸頭的位置,蜂蜜色的頭髮間似乎還殘留著被撫摸時的觸感。
「對了,山姥切他從來……都沒有叫過我一次『偽物』。」

*

從車站出來,迎面而來的就是橘紅色的晚霞籠罩的街道,西沈的太陽有部分隱藏在遠方的山巒後,周遭的雲彩染上層血液般的紅。
人類對這段晝夜交錯的時間稱為『逢魔時刻』,或是『大禍時』。
曾經有種說法,如果在這時候接觸到某些特定的場所,就會被帶往隱世。

返回異界的國廣把旅行箱擱置在腳邊,呆坐在車站外那片盛開著白色雪蓮花的花圃前,望著遠方的夕陽沉思。
(我的願望,是什麼呢?)
手指敲打著身下那張大理石製的長椅,這個問題不斷地在旅行的過程中浮現。

如果是沒有找回那段記憶的自己,會怎麼回答這個提問。
是不假思索的表示自己沒有任何願望?
還是回答與審神者一起守護歷史就是自己的願望?
國廣仰起脖子看著逐漸變成紫黑色的天空,深深地長嘆口氣,這明明是個很簡單的問題,為何自己卻對此感到不知所措?

就在思緒完全浸泡在有如看不見盡頭的濃霧中時,從旁傳來的熟悉聲音將意識拉回到現實。
「都已經回來了,怎麼還坐在那裡發呆,看來妳完全不擔心會遇到危險。」
屬於同一個本丸的山姥切長義肩膀處掛著畫有某間精品店舖標誌的提袋,一臉納悶的對在他看來就像是在對著天空發呆的付喪神說到。
「啊、本科!」

透過氣息判斷出對方是自家同伴的國廣回過神,提起行李箱小跑步朝對方奔去。
「本科,我問你一件事。」
「說吧。」
國廣的想法很單純。
如果憑自己想不出解答,也許可以透過請教他人來獲得一些方向。
「你有什麼想要實現的願望嗎?」

銀髮的付喪神眨了幾下眼睛,傳達到腦袋裡的資訊先是發出轟隆的爆炸響聲,待漫起的灰燼散去後,一個明確的念頭從中浮現。
(跟我以結婚為前提交往。)
「誰跟妳說了什麼?」
擔任監察官這份職務需要很強的觀察力,再怎麼不情願,也能透過觀察判斷
出對方的心思。

「……秘密。」
國廣故作輕鬆的回答,然而手指卻下意識的碰觸用交叉的方式纏繞在頭髮外側的緞帶。
「就算是本科,也是有不能對本科說的秘密。」
如果把山姥切的事情跟本科坦白,有可能又會把無關聯的對象捲入麻煩裡,難保本科他不會受到牽連。

這樣的答覆反倒勾起了長義的好奇心。
「真的不能說?」
「不行,而且我也想盡快找到答案。」
並肩走在長義身邊的國廣撇開頭,清楚的表示不會透露任何資訊。
戴著黑色手套的手輕輕抵在下唇,銀髮的付喪神陷入沉默,內心卻隱隱升起股強烈的不快。

每當接近夜晚降臨的時刻,設置在街道兩側的路燈接連亮起,茫茫的白光打在石板拼成的人行道。
長義停下腳步,望著遠方那顆消失在山巒後的落日,琉璃色的雙眸彷彿隨著夜色的出現蒙上層陰影。
「……我明明也是妳的本科『山姥切長義』。」
伴隨著傳入耳內的微弱低語聲,國廣張大那對翡翠色的雙眸,轉過頭將注意力放回身旁那奪目的銀色身影上。

被手套包覆的手指探入銀色的髮絲間,把向來梳理得整整齊齊的銀髮用手指稍稍弄亂,然後又重新弄整齊。
這個動作是山櫻草本丸的長義才有的,是他在碰上難以發洩的事情時,會出現的動作。

說出口的話就如同潑出去的水,除非時光能倒轉,不然怎麼樣也收不回來的。
銀髮的付喪神稍作停頓,接著以手指輕觸自己的雙唇,似乎也對自己剛才的舉動感到很訝異。

沉默降臨在兩名付喪神之間,國廣先是閉上雙眼,數秒鐘後才再次睜開。
「本科,你什麼都別問,安靜的聽我說就好。」
從雙唇中流瀉出的聲音相當平靜,平靜到彷彿是在談論普通的閒話家常。

內心隱藏著無法對任何同伴說出口的秘密,直到這具身軀消失前,都必須將與那個孩子有關的事深埋在心底。
「能跟本科你用普通的方式在本丸重逢,我感到非常幸運。」
國廣一邊說一邊抬起手,白皙的指尖撫摸過纏繞住長髮的勿忘草色緞帶,動作非常的輕柔。

她緊握住行李箱的提把,再次闔起眼瞼,將翡翠色的眼眸隱藏起來。
「……在那種情況下見到的山姥切,一個就夠了。真的…一個就夠了……」
話音落地後,山姥切長義以複雜的眼神看著站在身邊的同伴,牽起她的手穿過
前方一道又一道的光線,拉著她繼續往本丸的方向前進。

雪白的披肩隨著動作揚起,使人聯想到長義那對琉璃色雙眸的布料映入視線中,被拉著走的國廣根本看不見他此刻的表情。
「作為住在同個本丸裡的本作山姥切,就勉為其難的告訴妳我的願望吧。」
他收緊五指,用比剛才更強的力道握住國廣的手。
「幫妳找到答案的山姥切,只會有我一個。」

FIN

*

-後記-
這群長義當時真的沒喝茫。

寫山櫻草的伯仲系列時,一直重複在聽以下這三首歌。
飛蘭:亡霊達よ野望の果てに眠れ
栗林みな実:時すでに始まりを刻む
AnJu:彼岸花

另外稍微解釋一下他們之間的狀態。

政府長義和國廣:都是早期被召喚出來的分靈,建立在悲劇上而產生更深刻的羈絆,彼此都覺得對方是制度下的受害者。

本丸長義和國廣:羈絆關係目前還沒糾纏成一團亂、或是造成傷害的伯仲組,但前者對他們之間有自己的同位體存在感到相當的不爽。

最後說明每章的花語
迷迭香:回憶
勿忘草:不要忘記我
蒲公英:停留不了的愛
彼岸花;悲傷的回憶
桔梗:永恆的愛與絕望的愛
白色滿天星:我愛你
雪蓮花:希望 本文最後由 夢浮橋 於 2023-5-11 21:0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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