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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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TRIGUN/日常│牧台] 現pa前篇大學短篇集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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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futoko0721 發表於 2023-3-19 01:5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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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mewhere in Fate.》前篇10

這篇參考電影《Somewhere in Time》所以會有該電影大量據透。
其實是想要跟上3/14白情的撇撇一樣過了,很抱歉。
下一篇真的會上原線,很抱歉。
*該篇結尾與本系列第一篇結尾有所連接,可以自己調回去搭配食用*

《Somewhere in Fate.》前篇10
「伍夫伍德,快點啦!要趕不上了,我是不是早上就叫你先弄好!」
站在浴室門口,那人微微蹙眉,心急的踱步催促著。
伍夫伍德垂眸瞄了眼擺在一旁的手機。
嗯……再晚個十分鐘應該還來得及。
他為了今晚,從昨天開始就在趕報告,通宵達旦趕到太陽都掛正頂上了還沒弄完,總算告成的結果,就是沾了床便昏睡過去,險些叫不醒。
也因此他昨晚沒能沐浴,在床上躺屍到剛剛才沖了場3分鐘戰鬥澡,連熱水都不能等,現在還是冬天。
伍夫伍德對著鏡子嘆了氣,手上的動作加速,效果卻不甚明顯,畢竟這種細緻的工作快不到哪去。
「伍夫伍德!真的要來不及了!」
一隻素手猛然闖來扯住了他正調轉剃刀方向的腕,下巴的肉差點被片下一塊。
「白癡嗎!你就算再急也不能這樣吧?嘶……」
痛到連他都有了淚意,感覺沒少一塊肉也削掉一層皮。
「抱歉、抱歉!你別動,我看看……」
威席有些浮動的情緒至少因此沉靜下來,對方用指尖輕輕捻住他的下頷,拿一旁的毛巾仔細擦去小部分的刮鬍泡,以查看傷勢。
指腹輕柔擦過某處,傳來刺痛。 拇指尖刺目的殷紅順著人的指紋暈開被抹散,闖禍那人抬起頭,眉頭皺成一團,已經不是方才微蹙著那種程度。
「流血了……對不起,我只是想幫忙。」
愧疚的威席張開原本被緊咬著的唇,懊悔的說著。
唇瓣多了一絲血色,眼眶也隱約紅了起來……
「停!再這樣拖下去真的要遲到了,現在分頭進行。你幫我包紮、我繼續把鬍子刮完,如何?」
見那雙眼波搖動,波光粼粼的碧綠猶豫片刻後復止,堅定的對自己點了點頭。
伍夫伍德重拾剃刀把剩下不多的鬍渣整理完,而威席則拿來家裡的急救箱收拾他臉上的殘局。


一切結束後,出發的時間比他們預計的還要晚上五分鐘。
兩道身影一紅一黑前後交錯至大街上呼嘯而過,伍夫伍德帶著威席於人行道拔足狂奔,目的地是他機車所在的停車場。
明明是大冬天,卻跑到出了一層薄汗,他不時回過頭查看身後那人的狀況,好及時調整步伐。
威席今日穿著一件鮮明的紅色針織毛衣,脖子裹上一條灰色有黑色格子相間的羊毛圍巾,衣服鮮紅的色澤襯得人本就白的膚色更為白皙,埋於圍巾中的臉蛋,因為劇烈運動體溫上升蒸騰出的淡紅也變得醒目,令人移不開視線。

看著彼此緊牽的手有些拉開距離,威席張口喘氣時冷空氣都被燙成了白煙,他放慢腳上的速度。
跟眼前這人一起,所有的計畫都會趕不上變化,他已經習以為常,不如說注定就是如此吧!
把兩頂安全帽其中一頂丟給後座,等人戴好、坐穩妥,感覺到背部傳來人體相貼的溫暖,對方的手確實環上自己的腰腹後,伍夫伍德催下油門。
白牌野狼載著兩人好似要劃破逐漸暗下的天色,疾馳。
朝著人煙越發稀少,通向郊外的大道。
前方是遍地的橘紅與落日,後方則是襲捲而來已然壓境的黑夜,彷彿追趕著那兩人一車。


運氣很好,他們當然沒能準時抵達,但因為一些技術與設備上的小問題,電影還未開始播映。
畢竟這是電影俱樂部第一次舉辦這樣大型的汽車劇院活動。
他們到場時這座平日沒什麼人要來,遠在城鎮外的停車場,已遭各式各樣的小客車、箱型車佔滿。
兩人選在與人群有些距離一片草坪空地,鋪上帶來的野餐巾入座。
野狼就停放在一隅,停車場的邊界。
等到星星佈滿藍黑色的夜幕時,掛在遠處的白色屏幕才總算有所動靜。
黑色背景配上白色字幕,幾句不知所云的台詞,電影正式開始。
伍夫伍德分心的瞥一眼坐在身旁,從男主登場的第一個場景便全神貫注投入進影片當中的那人。
這場電影是免費的,因為馮弗利克與電影俱樂部有些交情。
不然對他而言大老遠跑去這種荒郊野外,音響設備也不及真正影廳裡一半,早該在半個世紀前就要被淘汰的露天戲院,還是放映不知幾年前流行過的二輪電影,不如待在自家看就好。
《Somewhere in Time》是一部他只有耳聞,粗略知道內容在訴說兩名受命運捉弄,跨越時空也要相戀,卻無法相守的戀人,一部悲劇愛情電影。
耳聞,還是靠眼前這人講述給他聽的。
今晚的約會,是因為威席說了,無論如何都想體驗一次汽車戲院試試,以及希望能和伍夫伍德一起看《Somewhere in Time》這部電影……


屏幕上,一名姿態端莊、優雅的老婦人現身,打斷男主與各方人士的交流,頓時所有人的目光皆受到老者的吸引,從她良好的儀態、不落俗的氣質,就算人們對她一無所知,也相信其身分不一般。
就是這樣高貴的女性,在步至男主跟前時,所謂社會歷練和表象的禮儀通通瓦解,她硬撐著快要崩塌的情緒,顫抖著緊緊握住男主的手,在對方的掌心塞入一枚金色懷錶。
『回來,我的身邊。』
一字一句,她如是說,極為克制。
蒼老的面龐,那對蓄滿淚的雙眼卻由為明亮,光彩流轉……
不會吧?這還只是開頭。
心裡否定著自己的臆測,伍夫伍德依舊往一旁瞄了眼。
那對碧綠可沒有電影裡的老人有能耐,未能儲滿水就開始向外溢出,不停有晶瑩自威席的臉頰滾落。
他看著人開演甫三分鐘就已經拿出準備好的袖珍包衛生紙,把鼻子給擰得通紅,不禁有些擔心還有快兩小時的電影,衛生紙的量會供不應求。


男主從在飯店見到那張相片,便著了魔。
著了魔般的想要穿越過去,見相片上的倩麗女子一面,不惜一切代價。
直到他知曉那名女子——愛麗絲,一名曾經璀璨耀眼的舞台劇演員,便是交給自己懷錶的老者。
他也隱約理解了當初對方留下一句『回來,我的身邊。』
其中富含的深意。
追尋那張相片、那一枚懷錶以及老者逝世前獨留給他一人的訊息。
男主回到了過去——他相信自己在遙遠的曾經,和愛麗絲相戀過,深信不疑。



經歷一波三折,男主終於得到女主行程的情報。
她正位於河畔散步。
抱著忐忑、雀躍的心,男主不停複習著自己幻想過無數次,與她見面時該從何開口、該怎麼告訴她自己在遙遠的未來對她幾乎思慕成疾。
然而在彼此眼神交會的瞬間。
『是你嗎?』
『是我。』
兩句脫口而出的相認,打破所有設想,交織的命運便從此刻展開。
儘管此刻他們還未真正清楚彼此是她/他的誰……


荒謬……
就算是伍夫伍德也懂得這徹底違反了時空悖論。
沒道理讀了一堆SF大作的刺蝟頭看不出來。
又忍不住的從電影上移開視線,觀察著身旁那人的反應。
剛才還愁眉不展在替男主憂心著,這時總算破涕為笑,像在為那對跨越時空終於失而復得的愛侶感到欣慰。
浪漫元素的比重大過於邏輯,是嗎?
伍夫伍德被打敗,在心底嘆了口氣,他實在無法體會這種一見鍾情,所謂命運的感覺。
他也還未能喜歡上這部電影。


他在台下,看著台上的她演出。
她作為一名專業且頂尖的舞台劇演員,在台上為了他,脫稿演出。
『如果他真的在這裡,我想對他說:
原諒我,我從來不知道這種感覺,我毫無知覺的度過至今。
多麼奇妙!我卻沒認出就是你。
是你,帶給我這種前所未有的感覺,
有什麼方式可以告訴你,我的生命已因你轉變?
我要怎麼形容,你所帶給我的,有多麼甜蜜美好?
我有太多的話想對你說,但我找不到適當的詞彙,
我只能說……』
『我愛你!』


蚊蚋一樣細小的嗚咽傳出。
如果電影開頭時的淚用流來形容,那麼現在說是泄洪都不為過。
衛生紙果然不夠用……
他看了眼威席那張為將剩餘的存量都消耗在鼻涕上,而捨棄掉從旁滑落瀑布般清淚的精采臉面。


在後台因為演出疲勞及見愛人心切,女主未能好好配合照相取材。
但,在瞧見男主來後台尋她時,一切都有了變化。
笑靨如花,所有的鎂光燈都不及此時的她。
男主總算破解了自己為何在見到那張相片的瞬間,便發誓非找到這名女子不可的原因。
因為這是命中注定,這抹笑容本就是為了自己綻放。
女主在呼喚著他,牽引著他回到70年前,再次一同墜入愛河。
兩人的一生皆是為了此刻的交會。



衛生紙正式彈盡糧絕,但身旁那人明顯進入了潰堤階段。
望著前方的屏幕,一面用眼角餘光關注著臉上亂糟糟已把眼睛鼻尖都哭紅腫的淚人兒。
伍夫伍德微側身,左手一勾將那顆淡金色的腦袋壓上自己胸膛,稍稍拉攏起夾克把對方的花臉罩在懷中,啜泣聲頓時小上許多。
灰藍眼瞳自電影抽離,狠狠掃向也同他們共用草皮,或車停附近,對兩人投來側目、俾倪眼神的傢伙。
一叢淡金就這樣窩著,有些妨礙他視線的窩著,手緊揪著他的衣角,眼睛透過沒拉上的拉鍊盯著屏幕不放。
怕驚擾到沉浸在電影情節中的那人,他不動聲色的將掌蓋在對方掐至指節泛白的手上,安撫似的輕觸著自下扣合緊握,然後帶領著人逃到安全地帶那樣,把彼此的手塞進了夾克口袋裡。
伍夫伍德替威席隔絕掉所有外在的訕笑目光。


電影迎來終幕,男主被拉回未來。
他廢寢忘食的思念愛人最終病臥榻上,在象徵天堂的白光裡看見前來迎接自己的女主。
跨越時空無法相守的愛侶,步向死亡時終於得以於主懷中永恆的相擁長眠。


進入尾聲時,反而徹底平靜下來。
威席在電影後段時,情緒沒那麼劇烈後就將頭鑽出了他的夾克,為方便觀影,他便索性下巴墊在對方肩上,懶得更動姿勢,窩進那人頸間的圍巾中,他嗅了嗅,有一貫令人感到安心的氣息。
兩人的手依舊在口袋裡牽著。
他望著那人專注的側臉,看著男主牽起女主的手共赴前方的白光,眸光在兩者之間往返,一個回頭他瞥見,威席的唇角上揚了小小的弧度,一抹安穩的淡笑自對方的頰漾開。
是嗎……原來最後的這一幕,在威席眼中,是幸福的嗎?
在一眾的哭泣聲當中,這一抹微笑有些突兀,卻讓伍夫伍德的視線被牢牢擄獲住。



返家的途中,兩人騎著機車在等待某個短暫的紅綠燈。
「伍夫伍德,我們逛逛再回去好不好,平時沒什麼機會來這帶……」
聽從威席希望的,伍夫伍德找了附近的停車格,他們便在街上信步逛著。
平時住的地方到底是學區,雖然熱鬧,卻不足以與眼前的繁榮相提並論,碧綠眸眼反射街邊的華燈,閃爍柔和的色彩。
對每間店都有興趣,威席拉著他看了一家又一家。
沒了陽光的冬季夜晚,在無遮蔽物的街道上遊蕩,體溫自然會被寒氣侵佔,感覺到握在掌裡的指逐漸冰涼,他將人的手再次攥進口袋,這次口袋中放有一包掌心大小的暖暖包。
「出門的時候不就跟你講了,今天晚上很冷,暖暖包要帶著!」
他又忍不住抱怨人對這種事的漫不經心。
「你還不是!自己也忘了圍圍巾出門!」
威席扁著唇不甘示弱的回敬著。
即便嘴上反駁,對方的手卻沒有伸出去的打算。
沒錯,伍夫伍德忘了戴圍巾、威席忘了帶暖暖包,由於下午自己睡過頭,和對方用剃刀在他臉上劃了個小口。
兩人在這方面是半斤八兩。


拐過一個轉角,一股香氣撲鼻而來,味道來自路旁某間麵包店。
睜得圓圓的雙眼放光,不留神那人便掙脫他的手,黏到店家櫥窗前,垂涎的望著熱騰騰剛出爐正在上架的麵包。
淡金的眉微微蹙起,眼神在各式甜的鹹的麵包間游移,一看就知道對方是打算把麵包當今天的晚餐了,或許還有明天的早餐……
那人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媽媽你看!那兩個哥哥手上牽著紅線耶!」
一道稚嫩的童言童語中斷兩人當下正在思索的事。
威席驀然回首,望向這裡的靈動眼兒,笑容並未歛去。
倏的,電影裡,男主於飯店發現女主那張令他一見傾心的照片,從腦海一閃而過。
是嗎?這也是幸福嗎?
對威席而言。
和自己一起吃著新發現口袋名單的麵包作晚餐……


「伍夫伍德?」
眼前人的叫喚,這才讓他回神。
碧綠的眸眼彎成兩道好看的月牙,朝手腕的地方比了比,他下意識地隨人的動作低下頭,一抹鮮明的紅忽的闖入視野。
伍夫伍德夾克的袖扣卡著一條紅色線頭,順著漫漫長線一路望去,紅線另一端的主人果不其然是威席,而紅線來自於對方那件脫了線的針織毛衣。
究竟是在何時纏上的?
是在逛街取暖時?
還是在更早之前,於汽車劇院彼此牽著手……
別告訴他如此顯眼的紅線兩人就這樣丟臉了一路。
伍夫伍德不禁頭痛的拍了下腦袋。


造成現在這種窘態的,是一名天真的小女孩。
孩子被母親在一旁訓斥過,這才噙著淚顫顫巍巍的走來,揪著小裙子下擺,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要對兩人道歉。
伍夫伍德手忙腳亂地安慰女孩,又一面擺手向孩子的母親表示沒有關係,何況孩子只是實話實說,在口袋中左掏右掏除了自己的打火機、香菸、車鑰匙外什麼也沒掏著。
他侷促的樣子惹得在一旁看戲的威席,直接笑出聲來。
最後是對方不曉得從哪變出的一枝棒棒糖,才讓女孩重拾微笑。
送走那對母女之後,幸災樂禍的那人看了他不明顯泛紅的臉,接著繼續爆笑,比剛剛還要誇張,他臉上又是一陣熱。


甚至笑到好不容易乾涸的眼眶再次開始蓄水,拖著毛線的那隻手舉起想替眼角拭淚,伍夫伍德怕對方的動作過大讓線越脫越厲害,便抬手扼住了人的腕,取下還被袖扣夾著的線頭,快速的收捲起來。
完工後,原本在地上拖行的長線,被他捆作漂亮的迴圈狀,乖巧地躺在掌心內。
「這樣就行了……」
炫技似的掌一攤,將東西亮在人眼前。
伍夫伍德昂起頭,這才發現威席的注意力根本不在線頭上。
微彎的眉眼飽含笑意,沒能擦乾的淚還在漂亮的碧綠裡打轉,熠熠生輝。
唇角溫柔的微微揚起,狹長勾人的眼尾和圓珠般的鼻頭有著擦拭多次還未完全消退的淡粉。
左眼下那顆小小的黑色愛哭痣變得尤其艷麗。
威席的眼中僅盛滿了自己。
《Somewhere in Time》裡就是在後台,愛麗絲的那回眸一笑,令理查找到此生的意義。
我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與你相遇,不管你在時光的某處。
電影中的景象,與眼前的人,剎那重疊在一塊。


「伍夫伍德?」
猛然被拉回現實,伍夫伍德對上人疑惑的眼光。
「怎麼了,今天一直在發呆耶?」
他沒壓抑住勾起的嘴角。
「不、沒什麼……話說,你的衣服怎麼會脫線得這麼嚴重?」
他執起那隻白皙的手,而線頭則被牢牢困在兩人緊貼的手心當中,無法鬆脫。
搔了搔豎起的淡金,比起困擾,更像是拿人沒輒,對方苦哈哈的顰眉。
「啊、因為是蕾萌給我織的……」
換句話說,也就是刺蝟頭那拖線的母親忘記給毛衣收線惹得禍,確實只能苦笑應對了。
收到東西的人也是,正常來講都會先檢查一番吧?
伍夫伍德嘆著氣,敗給這對冒失的母子。
「真是敗給你們,回去我看看能不能補救吧!」
威席的眼睛瞬間亮起,充滿希冀,不難看出人很喜歡這件毛衣。
「欸?真的可以補好嗎?」
不知不覺,兩人已經走過剛才對這人極具誘惑力的麵包店。
「嗯、不難……你不是想吃嗎?那家麵包店。」
含糊帶過話題,他回身瞧一眼被甩在後頭的麵包店,開口詢問。
淡金的腦袋只是晃了晃。
「我想再逛逛,如果等下還是想吃,再回來吧!」
藏在圍巾內的唇軟軟的上翹著,左眼下隨笑容快埋進臥蠶處的淚痣,皆讓他失了神,腦海再次與電影的片段聯結。


突然,一抹絨絨的雪白飄至那人纖密的睫上,轉瞬因熱度消融。
兩人齊舉頭望向天空,接著一枚又是一枚,像極純白的羽毛。
下雪了……
「變冷了呢……」
威席呢喃著。
「是啊……」
搓著肩膀,伍夫伍德回著,沒戴圍巾真的是他的失策,如此思索時,威席貼近了他僅用單手解下脖子上那圈圍巾,輕手輕腳的在彼此的脖頸繞了兩圈,連同嘴巴一起兜進布料底下。
這下兩人在那團衣物之下的距離,幾乎是臉頰都要蹭到一起的程度。
耳廓有什麼溫熱柔軟的觸感輕輕掃過,緊跟著是一聲細小用著氣音只想傳達給自己,悄悄話般的呼喚。
「伍夫伍德!」
濕熱的吐息搔著耳尖,一陣酥麻。
「不覺得嗎?我們之間,說不定真的綁著命運的紅線呢……」
擱在掌心中間的毛線突然變得刺人,刺刺癢癢從手心一直癢到心臟,整顆心都為此而顫抖著。
他下意識地收緊牽在手裡那人的手。
沒有要他的附和或答案,與他比肩相靠,威席回過頭直視前方,依舊自顧自的低語。
「電影真好看呢。」
這次伍夫伍德有了回應。
「是啊、是部不錯的電影。」
淡金在白雪皚皚中,彷彿揉進許多條銀絲,隨風的拂動閃耀,初見像麥浪,久了就成為那遙遠遙遠古老故事中的片片潔白羽翼。
第一眼,他不知道胸腔中的這股騷亂是什麼。
第二眼,他知道了什麼是命運的牽引。
所以,他狠狠的扯動了屬於自己這一側,命運的紅線。
兩個人拉拉扯扯著,時至今日。


一起迎接終結的那日到來,是幸福。
一起分享早餐、晚餐,就算是你不在的每一餐,是幸福。
只要一回眸身後就有你,是幸福。
伍夫伍德好像總算理解了威席喜歡《在時光某處》這部電影的原因。
又或許,那對碧綠眼底看到的,從來就不是理查與愛麗絲。
「真的,真的!很好看呢!」
威席,又在強調了一遍。
「要再看一次嗎?租回家看。」
伍夫伍德難得的,願意陪眼前這人二刷某部電影。
「好欸!那我們現在就去出租店。」
威席打開導航搜索最近的一家影片出租店,而伍夫伍德則替只顧查地圖,沒在看路的對方,避開障礙物。


感謝您,讓我能夠在對的時空,對的地點,與眼前這人相戀。
讓我在時間的某處找到他,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命運之神。


本文最後由 futoko0721 於 2023-3-19 13:5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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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futoko0721 發表於 2023-4-1 22:38:02
只看該作者

《Beware of the dog》前篇11-1

*注意*WV二人受傷流血表現有,有些微暴力打架及路人→V虐待色情描寫,無法接受者請迴避!!!
恭喜TRIGUN STAMPEDE完結,以及續篇製作確定!
這篇其實是為了慶賀生出來的,結果一不小心就打太多,又拖太久,對不起。
通篇是為了看狼寶凶狠的樣子才寫出來的。


《Beware of the dog》前篇11-1
煙霧,在悶重的室內繚繞。
空氣並不流通。
升騰翻滾著,有如雲霧,像是焦急的在尋找得以突出的破口。
和沙發上岔開腿,不斷抖著腳的男人相同,他的情緒亦沒有宣洩的出口。
「好慢,太慢了。」
焦慮的,桌上厚實的煙灰缸底部,積著厚厚一層灰,僅花了今晚幾個小時的時間,抽完的菸屁股已填滿擠出了煙灰缸之外,滑稽的可以用仰望星空派形容。
一根還是一根,即便如此,他的焦慮沒有絲毫緩解。
家門外傳來輕手輕腳,刻意壓低的開鎖聲。
總算,轉動的門把像信號,冷冽的灰藍於黑暗中亮起像蟄伏已久,閃爍出陰鷙的眸光。
伍夫伍德朝門口邁去,比起玄關那道越發心虛的嘎吱作響,他的腳步相對無聲。


甫站定門前,家門剛好被人推開。
他與凌晨3、4點才踏進家的那人撞個正著。
沒料想到眼前的情況,至抵家前一刻還處於精神極度緊繃的高壓狀態,大腦不聽使喚只能任憑反射神經做主。
電光石火間,開門那人出手向伍夫伍德的脖頸襲來。
有所準備,或是與此刻的這人太過熟悉,側身閃避對方成爪狀的掌,手同步擦著攻擊動作牢牢扣住送來的臂向後扯,腿僅微微一絆,依慣性對方頃刻間就被他摔進家門內。


吃痛的悶哼響起,倒地那人迅速撐起身彷彿欲再戰。
動作微頓不如剛才流利,以及黑暗中眼角處的水光,都沒能逃過伍夫伍德的審視,他知道那些皆是這人被痛楚逼出的生理反應。
他更清楚在自己面前,這一抹破敗的淡金,對疼痛的忍耐力為零。
額角的青筋暴起,這次,伍夫伍德搶在人二次出手前,彎下腰粗魯的揪住對方早上一同出門時還潔白,現在竟泥濘不已的襯衫衣領。
貼近人那對不曉得瞎沒瞎,鋒利如匕首的墨綠眼瞳,大聲咆哮。
即便便宜的租屋處隔音並不好,但他再也無法控制怒火。
「刺蝟頭,你搞什麼東西啊!」
耳膜受到衝擊,被自己制伏於地板的那傢伙呆愣數秒後,墨綠中濃得化不開的戾氣終於如潮水般退去,恢復清明的同時也覆蓋上一層水霧。
「什麼啊!伍夫伍德,原來是你……不要嚇我嘛!」
卸下所有的戒備後,威席放鬆了僵硬的肢體,有些耍賴意思的任由伍夫伍德拎著。
快將牙都咬碎,甚至恨不得直接用犬齒在人肉上開個洞,他再次使勁把呈現軟爛姿態的對方朝自己扯來。
「給我說清楚,你今晚去哪?」
收緊設制在人周身的禁錮,沒有斂去自己冷硬的氣場,他所有的行為都在表示著不容拒絕。
「嘶……好痛……」
威席的眉卻忽然揪作一塊,連狹長的眼都險些睜不開,碧綠瞬間浸泡在淚裡。
很快,膝蓋處一股溫熱、濡濕傳來,沾濕他的長褲,面積擴散得很大直至腳踝。


察覺到狀況不對,伍夫伍德撤銷所有打算對人施加的冷暴力,逕自將人打橫扛起,搬運進屋內那張雙人沙發。
「咳、咳……你到底在家抽了多少菸啊?窗戶也不知道開一下……」
淚水在咳嗽時從眼角墜落,平日也不見對方嫌自己菸味薰嗆。
知道不痛不癢的抱怨不過是障眼法。
他更急於的想要察看懷中那人的傷勢。
「還敢講啊?你也不想想會是為了誰!」
嘴上回擊著,手裡的動作卻盡量放輕。將威席置於沙發後,伍夫伍德走去按下電燈開關。


客廳亮起的瞬間,刺目的猩紅佔據了他的眼底以及蜷縮在沙發一隅,視線不敢與他對峙的淡金。
「伍夫伍德⋯⋯」
「閉嘴。」
打斷人張闔著唇擠出對自己的叫喚,他轉身進了房間,隨後帶著家裡的急救箱回到沙發旁。
該擺第一位處理的,是對方側腹依舊在滲血,浸透了衣褲的傷口,他試圖將所有的情緒拋之腦後。
持剪刀將布料撕碎,這下腹部所有的傷處便一覽無疑,除去最嚴重有一個成年男性手掌寬的刀傷外,周圍是一片又一片青紫交錯的瘀血,看起來是拳腳毆打所致。
眉宇打成了個死結,點燃一根菸,他才正式開始替威席包紮。
淋上生理食鹽水,好用鑷子剝去沾黏在翻出皮肉裡的碎衣料,看上去誇張不過傷口並不深不用縫針,只是因為門口那場打鬥再次裂開而已。
清理完畢後,便是加壓止血。
「忍著點,會有點痛。」
拿了大張的紗布鋪蓋住傷處,他動作俐落的拉開繃帶把紗布與傷口固定貼合。
全程,威席一聲不吭,只是緊抓著自己的手不停在顫抖,顯示著對方其實劇痛難忍。


完工後,那顆淡金腦袋便虛脫似的靠在沙發扶手,碧綠的眼底有纖長的睫掩護,看不出任何情緒。
剩下的好處理多了,就差上一些跌打損傷的藥。
只是那些霸佔白皙肌膚的猙獰色彩,在人形狀柔美的腰側、腹部,仍看起來觸目驚心,在這身軀上的每一道傷口,看起來都該死的充滿違和。
抹著藥膏的棉棒,最終來到破皮的唇瓣。
指尖捻著人的下巴,他仔細檢查著。
平日總微微上揚的嘴角,此時正泛紫高高腫起還滲著血絲,看得出來下手的人之狠厲。
「哪個畜生幹的?」
嘴邊的菸已被架在煙灰缸上,他到底還是擔心尼古丁的氣味會讓傷患更加不適。
灰藍眸眼深處有場風暴在醞釀。疲倦下垂的眼兒,在與他對視時,還是微彎著。
「呃⋯⋯這很難解釋啦⋯⋯」
握緊手中的棉棒,但替人上藥的力道始終輕柔,他克制著不想將對方捲入他的風暴內。
「那就試著跟我解釋。誰幹的?」
撤掉使用完的棉棒,貼上小小的透氣紙膠,伍夫伍德望著威席游移的視線,他迫切需要答案。


幾個呼吸之間,威席嘆了一口氣,終於不再有所逃避。
卻不代表,答案得以揭曉。
「我不能說呢⋯⋯對不起⋯⋯」
沒能忍住,他死死揪住人那件破爛衣衫僅存的領口,緊盯一雙晦澀不明的眼瞳。
「連我都不能知道?」
沒有過問的資格?
身為從中午就在追尋對方蹤跡,返家後耐著焦灼等待了足足有6、7個小時,眼前這傢伙的摯友、同居人⋯⋯
以及,戀人的自己。
沒有過問的資格。
「對不起⋯⋯」
復讀機都比這人能說出的話還多。
直接將額頭抵上對方唯一完好無損的飽滿天庭,像是要截斷人所有退路。
「你覺得對我來說,道歉重要嗎?」
伍夫伍德咬牙切齒的低語著,慍怒、失望、背叛,五味雜陳,他能看見對面的碧綠深處也因此被刺痛。
「我真的不能說,對不起⋯⋯」
即便如此,威席依舊把他劃分到了局外人一塊。
代表還會有下一次,伍夫伍德仍得忍受多少個下一次,對方的失蹤;不知在何處又增添新的傷口;有無致命的可能性⋯⋯
「夠了!」
如陡然迸裂的玻璃,灰藍底部投射出冷芒,那是足以割傷自己也割傷眼前人的尖銳。
森然的犬齒隨他怒吼時晃亮著,歉意十足低著的淡金讓他心煩意亂。
鬆開無用的牽制,他已經明白,哪怕是哀求,自己都得不到一句解釋。


灰藍裡染進一絲受傷的血色,對方偏過臉像是不願瞧見此刻的他,裸露在外的脆弱脖頸、鎖骨、肩頭都是如此蒼白無力,連緊握成拳的手都在發抖,如同壓抑到極限。
自嘲的勾起嘴角,他的擔憂和強壓下的怒火,不過一場笑話。
冷然森森白光一閃而過,像凶器、利刃,咧開嘴他狠狠的將犬齒扎在白皙的肩膀處,鈍刀似的磨輾著肉和骨骼毫不留情。
「痛!」
一滴兩滴,暖和的水珠濺至他的面頰,耳邊傳來細小的啜泣聲,看來由自己施加的痛楚,超出了人能忍耐疼痛的最大限。
朝自己造成的牙印看去,他赫然發現,上排齒痕恰恰與一道呈現深紫色佈滿紅點的嚴重瘀血重疊,從右側背骨一路向上蔓延至肩膀處。
才會以至於讓對方痛得掉淚。
心臟處一陣鈍痛。


憤恨的換啣住腫起來的唇,啃噬著,力度卻不及剛才的十分之一,犬齒刮過已經貼好膠布的傷口,說不上痛只能算是癢。
舌頭舔舐破皮紅腫的地方一次又一次,親吻般吮著一次又一次。
青蔥細指探入毛茸茸的腦袋中輕扯著硬刺的黑髮,哭笑不得。
「對不起呢……伍夫伍德。就算這樣也不會好的。」
被人徹底看透後,灰藍深處便僅存一整片的憂傷,如歷經颶風過後的幽深海洋,是和此人不搭調的陰鬱色澤。
「對不起……」
道歉被堵上,被嚼碎了吞嚥下腹,探入的舌磨蹭著未修復的口腔黏膜,纏著毆打時不小心磕破的舌尖,沒有排斥充滿鐵鏽味的唾沫,他細細密密的嚐著、吻著。
好似至少能從這些傷口中,拼湊出他無法知曉全貌,事件的一二。


等注意到腳下懸空時,威席已經被摟著帶往臥室。
伍夫伍德盡可能避開所有會痛的傷口,將人置於柔軟的床上。
去除掉自己為了這個麻煩製造者,也奔波了一日,不怎麼乾淨的襯衫,以及浸透對方血液的長褲,他俯下身覆上那具遍體麟傷的身體,就連擁抱都不敢出力。
在昏暗的房內,他用鼻尖嗅循著那些不屬於身下這人的氣味,妄圖搜索到蛛絲馬跡,可惜他是人不是犬隻,當然只是徒勞。
折衷,他找出所有再細微不過的傷口,親吻著。


被磨紅的腳跟應該是因為沒停過的奔跑;擦傷的小腿和膝蓋是跌倒所致,手肘和小臂也皆是小面積撕裂傷;側腹有被人毆打的痕跡,但刀傷是堪堪擦過被人避掉了致命傷。
人體的要害部分:橫膈膜處、胸口、心窩、頸部甚至是喉結,則完好無損。
輕啃喉結時淡金難耐的一陣搖曳。
背後,一眼放去,還好僅右後背,霸道的橫至肩胛骨快延伸到正面鎖骨的長型瘀血一處,推測罪魁禍首手持棍棒,原本應該是瞄準了頭部、頸椎,卻被威席勉強躲過。
要不是眼前這人身手靈活,回不來的吧?
所有攻勢都是以要人命為前提之下展開的。
他的手掌貼在對方沒有一絲贅肉,線條流暢的腰側,多虧這人柔韌具爆發力的腰肢發揮了最大功用。
指腹繞過傷處,在青紫的皮膚上摩娑,唇繼續勾勒著背部那條積著薄汗的渠道,引得掌下的軀體不住戰慄。
吸吮著後腰處小小的兩枚腰窩。
劇烈的晃動著,這次底下那人總算忍不住的掙扎,因刺激而躬起上半身,被他一掌壓回床鋪棉被當中。
犬齒的牙尖從腰窩搔刮著一路來到緊翹的臀部,最終於臀峰戛然而止,就在人覺得搔癢難忍時,隔著混了血水和汗液的薄薄底褲,他亮出銀牙狠狠咬了下去。
「咿……」
也許是對疼痛尤其敏感,這次威席沒能來得及壓下呻吟,整個人猛的彈起,朝他的方向轉過頭來,好不容易乾涸的碧綠又悽慘的噙著淚。


像是看出自己的報復心態,那叢淡金吸了吸鼻子,鼻音濃重的求饒。
「對不起,伍夫伍德,不會有下次了,你冷靜點……」
在這之後,威席又嘗試找了幾個合情合理的理由,像是:
又髒又黏,他想先去洗個澡。
沙發再不收拾血污會變得很難清,對房東也不好交代。
他全身上下都髒,現在滾床單,別說床罩整張床連被子、枕頭都要換。
他真的又痛又累,渾身都是傷。
他痛,真的到處都痛,連接吻都痛。
柔性勸說無效,甚至試著以武力方式用腿將人踢下床,滿是傷的腳自然被輕鬆接下。
到最後只剩下不斷的流淚與道歉。


就算是這樣,伍夫伍德沒有回過一次原諒或不原諒,亦沒有停下動作。
抱了人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標記上自己的記號,直到對方再也發不出任何帶有歉意的聲音。


待房間被陽光照得敞亮,威席這才悠悠轉醒。
亂到像雞窩的腦袋,扭動著,沒有查看時間,而是先環顧了四周。
雙人床的另一側空蕩蕩,伸手撫去,也沒有屬於人的餘溫、氣息。
但床單、枕頭、被子通通都換過了,帶著淡淡衣櫥裡除霉劑的味道,身上的衣物也是,從原本破爛不堪使用的襯衫變成往常睡覺時的鬆散T恤。
再來,他仔細檢視了自己的身體一番。
聞了聞身上,除明顯的藥膏、肌肉痠痛貼片之類的怪味,還隱約飄散著股家裡沐浴乳的草本香。
活動了一下筋骨,意外的輕盈,昨晚回來時明明體力透支,此刻卻沒有腎上腺素激發,近乎要超出身體負荷極限的後遺症。


再來掀開衣服,破皮嚴重的幾處已被人從紗布換成較大的防水OK繃,小傷口撤掉了敷料但也都上過藥,從腰側橫至腹部的刀傷不需要再止血便只貼上一塊人工皮,透氣的材質可以看得到底下傷口被仔細塗抹淺淺一層藥物。
傷處邊緣散落著淡粉色的痕跡,拉開領子往裡頭瞧一眼,胸口上也是,抬手覆上右肩,掌下摸到的皮膚有著粗礪的小疙瘩,看來昨夜被人啃了一口的地方已經結痂。
除去那道牙印,其餘都是再過幾小時便會自動恢復為白皙的淡粉。
憶起,對方畫地盤似執拗、幼稚的舉動。
到底那人還是有所顧忌,一點沒敢用力,就連親吻也是。
黑色的身影自腦中浮現,他抓緊了身側微涼的床單,瑟縮著。
「伍夫伍德?」
試探性的,他對外輕輕喚了聲。
然而回應他的是一片靜默。
他不禁緊緊蹙起了眉頭,身上每一處傷口、每個角落,都遍佈著那人溫柔的印記。
留下這一切,伍夫伍德卻不知去向。
將頭顱低垂埋入蜷起的膝蓋中,先是隱忍的嗚咽,眼淚越掉越多,手背的擦拭也逐漸跟不上,到最後放聲大哭,任由淚水像斷線的珍珠,不停落至剛換好的床單,又被布料吸收。


「怎麼了、怎麼了?突然的……」
匆匆,那抹黑色身影捲著一股廚房油煙味,踹開半闔的門,手上端著個盤子還來不及放下,就趕到了床邊。
那人慌亂的把盤子擱邊櫃上一放,沾著麵粉、麵糊的手隨便往圍裙下擺抹了抹,就抽了衛生紙往他的面前湊。
或許是徹底安下心來,眼淚更是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在被淚水模糊的視線中,他瞧見對方擔憂的眉心死死擰成了一團。
「有哪裡痛嗎?」
柔和,哄孩子般的語調。
像是屬於遠在對方家鄉中弟妹們的尼可哥哥一樣,有種令人貪戀想要恣意撒嬌的沉穩氣息。
「你去哪裡了嘛!」
任人用衛生紙接著自己還在滴落的淚水,他任性的嗔怪著。
大抵清楚了是小孩子心性作祟,伍夫伍德無奈的嘆著氣,比了比擺在一旁的盤子。
「看就知道了吧?做早餐。」
盤子中間盛著疊成三層的美式鬆餅,恢復冷靜後,他這才後知後覺,麵糊煎熟的雞蛋香早已飄散的滿室。
從昨晚就沒有進食過,饞蟲聞到香味跟著復甦。
「我以為你生我的氣,離家出走了……」
淚水總算控制下來。
他偷瞄一眼表情複雜的那人,灰藍先是變得若有所思的銳利,經過和心底的什麼抗爭,最終仍舊坐在了他的床沿。
揉了揉他頭頂那叢雞窩後,把他攬進臂彎中,腦袋中心的髮旋隨即被印下一個軟軟癢癢的吻。
「你知道的吧?我不會這麼做的……」
就算再怎麼生氣,就算吵得再兇也不會放他獨自一人。
威席破涕為笑,昨晚殘留下,最後一絲晦暗的情緒,簡單被眼前這人撥雲見日。


「那你還生氣嗎?」
睜著洗滌乾淨,卻仍淚盈於睫的一雙澄澈碧綠,他微昂起頭強迫人與自己對視的詢問。
他知道有效,百試百靈。
叩的清脆聲響,對方用指節狠狠往他額頭上敲,在他不住痛呼時還順手把他按回床裡,腋好被子。
「多睡一會兒吧!早餐弄好再叫你。」
沒有正面回答,一邊交代著,伍夫伍德端起被晾在櫃上許久的鬆餅。
「我跟學校請過假了,你可以放心休息……」
看樣子還是在生氣……
畢竟這次不是用小打小鬧可以形容的程度。
瞧著朝門口步去的黑色背影。
昨夜,那對如負傷野獸,擁抱時像一垂首就會滴下淚來的深邃灰藍,又在腦中盤旋,他不禁揪住悶痛的胸口。
突然,那人腳下遲疑。
「還有,我已經氣消了……所以趕快睡!」
呆愣幾秒,威席笑顏逐開,他知道自己的樣子,已被對方關注著這裡的眼角餘光盡收。
嗯的應了一聲他快將整張臉都潛進棉被中。
疲倦瞬間一湧而上蓋過食慾,看來他並非自己想像中的有精神,趁打架的眼皮闔上前,他再次喊住快從門前消失的那人。
「伍夫伍德!」
像是心知自己一定會出聲叫喚,伍夫伍德在來到門口時刻意放慢步調。
很高興的,威席的兩道長眸彎成了新月。
「我的鬆餅要加草莓醬跟奶油……」
「蛤!那不是跟麥當勞的一樣,真受不了你。」
碎念著,對他的吃法頗有意見。
但他清楚,等會兒餐桌上一定會備好一罐草莓果醬及小包的膠囊奶油,在朦朧的意識中,威席彷彿能聽見空蕩蕩胃袋的抗議。
他珍視著這樣普通的日常,就是因為如此喜歡到愛不釋手,他才無法對人全盤托出。
伍夫伍德多麼清楚他的頑固,他的任性,並且包容著他的全部。
所以就再原諒他一次吧……


「最近街上有什麼騷動嗎?」
靈巧的轉著威士忌酒杯的手思索般地停下。
「沒有……吧?怎麼這麼問?」
究竟是因思考而停下手邊工作,還是在想著如何瞞騙自己?
衡量片刻,伍夫伍德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更大,昂首他將杯中的艾碧斯一飲而盡。
「不,沒什麼……問問而已。」
沒有追問下去,挖出事情的真相。
將該付的酒錢壓在酒杯底下,僅一杯,伍夫伍德便起身打道回府。
馮弗利克也識相的沒有多作挽留,亦難得的沒有調侃闖禍二人組今日怎麼只來了一個。
伍夫伍德還是抱著微小的期待,威席能親口告訴他。
希望不光是生活上的瑣事,在遇到無法獨自一人面對的困境時,也能坦率地依賴自己。


又是深夜,一股焦躁不安在心底騷動著。
腦中不斷閃過各式各樣的臆測,為強壓下不好的預感,他翻閱兩人的訊息紀錄試圖說服自己,從中看來威席一如往常。
但現實卻又狠狠打醒他,不告而晚歸就是最不正常的舉動,更別提人根本就還沒回來。
垂著頭他盡力安撫已狂跳到快失溫的心臟,但手機傳出的一道古怪聲響卻打碎他僅存的理性。
那是一封匿名的追蹤定位,地圖上標示的紅點正位於城市郊外的一片工廠區。
沒花太多心思在推敲這則定位是如何傳進自己的手機。
把手機揣進口袋,套了平日騎車穿的夾克,進房間打開床頭櫃,摸索出已經多年沒使用卻依舊保養得當的老夥計,以防萬一,他替粗糙的雙手戴上一雙皮手套。
準備好一切,伍夫伍德離開無人等候的租屋處,飛奔向野狼的停車場。



他知道那個地方。
那一片廠區原先是製藥廠,但好幾年前藥廠的母公司接連發生,製造假藥及有害物質嚴重超標的事端,被勒令停業。
自那之後,就被當地最大的幫派擅自納入管轄,成為犯罪者的庇護所,法律的三不管地帶。
幫派還利用舊藥廠現有的設備私自生產槍火,以及最主要也是他們搶下這塊地盤的目的——毒品的大量製造。
當局一直希望能剷除這顆蟄伏於此處已久的毒瘤,奈何油水太多其中勢力盤根錯節,官商勾結夥同黑道相護,怎麼也抓不到把柄清查⋯⋯
那顆刺蝟頭,是怎麼被捲入這種事件當中的?
其實不難猜透,伍夫伍德已經回想起了。


「伍夫伍德,娣娣,你記得嗎?」
那是閒聊時,威席提起的一個他沒有任何印象的名字。
「誰啊?女人嗎?你提她幹嘛?」
只不過,因為是從那傢伙嘴裡說出來的女人,所以他多留了個心眼。
「我就知道你不記得了,唉⋯⋯明明人家還跟你告白過。」
對方無奈的嘆氣及後面小小聲的抱怨,他只當人打翻了醋罐子。
「太受歡迎了真是抱歉啊,所以怎麼,刺蝟頭你是吃醋了嗎?」
被自己摟著肩勾過來的那人卻只是一巴掌拍在他的臉上。
「才不是,娣娣⋯⋯她,是啦啦隊的隊長很受歡迎⋯⋯」
被一同拍在臉上的還有對方手機上社群軟體的頁面,顯示著一段不堪入目的影片。
威席沒有讓畫面停在他眼前太久,很快就收了回去。
「她最近交了一個男友,染上毒品,被啦啦隊除名了⋯⋯」
依影片的糟糕程度來看,已經不光是染上毒癮簡單一句可以帶過的了。
望著對面那雙被悲傷浸透又要溢出眼眶來的碧綠,撤去玩笑的態度,伍夫伍德鄭重的開口。
「聽好了,刺蝟頭。這是她自己的選擇,被她告白的我以及和我交往的你,沒有要替對方承擔的責任。」
像是被說中那人眼角微紅著,奮力推開他架在人肩上的手。
「所以,別插手。」
他記得那之後威席只是低下頭望著充滿嗜血流言的社群頁面,呢喃著。
「不,不是的……不是那樣的……」
該死,他早該想到的。



嘴邊搖曳的煙火在逐漸沒有街燈照明的路上愈發顯得微不足道,但也很好的提供了一襲黑衣那人掩護,疾行的漆黑野狼迅速的仿若消融進夜色中。
唯遠處那還燈火通明運作著的舊藥廠,像一座不夜的豪華遊樂場,昔日水泥色的外牆被各種顏色豔俗的塗鴉或噴漆標語佔滿,甚至還有在黑暗中會發亮的螢光漆。
『Beware of the dog』——內有惡犬,慎入!
廠區入口的鐵門正中間被漆上,一隻美式風格強烈張著血盆大口的棕色鬥牛犬,伍夫伍德嗤笑,喪家犬與惡犬不過一線之隔。
門口的塗鴉將會成為讓這群烏合之眾感到後悔的邀請函。
大門的上方設有整排的哨站,只要一發現任何不對,貿然接近者就會立刻被射成篩子,不過剛巧不巧伍夫伍德選擇的便是正大光明從正門侵入。
跨下白牌野狼,牽著車他緩步走進哨站的射程範圍,氣定神閒,宛如誤入狼口的羊。


「喂、那邊的,再靠近小心老子把你射成蜂窩!」
操著滿口粗話,舉著把步槍的男人果真把槍頭調轉向他。
吹了聲口哨,伍夫伍德摘下面罩用上臂夾著,調笑的開口。
「什麼啊?你們這裡不是挺缺人手的嗎?有免費送上的人力還不要了……」
一面說著他一面伸手進領子內翻出一串鐵牌子,那是屬於幫派的信物,只要有管道能將這東西搞到手,不論是誰前來藥廠表明投靠意願,幫派都會將此人吸納。
「嘁、自己人啊?早說嘛……」
當然,他手中這串軍牌是名叫娣娣的女人,她男友的所有物。
看起來是分隊長,持有衝鋒步槍的男人,對其他崗哨上的成員比了個手勢,警戒瞬間解除。
大搖大擺的,伍夫伍德就這樣如此輕易的踏入了敵方陣營。


不情不願一個看似才15、6歲的少年和一名同自己年齡相仿的男子,被隊長用衝鋒槍推出列隊。
「你們兩個,最菜的,帶新人去報到!」
男子較為沉穩地頷首,少年則浮躁的嚷嚷著「為什麼是我啦!」被衝鋒槍給砸的頭上起了包才含著淚「好啦!去就去嘛……」的接下任務。
少年應該還未完全受到組織的接納,連配槍的資格都沒有,僅手持一支鐵製的長水管,而身後的男子至少還配有一隻型號最陽春的貝瑞塔M9。
少年於前方帶路,男子在後方戒備,兩人包夾著他,看來組織對新進人員也有最低限度的防備措施。


伍夫伍德始終牽著車,他和兩人攀談起來,試著降低臨時結成二人組的戒心。
「牽著這台累死了,就沒地方先讓我停車嗎?」
少年回頭看了他一眼,嘲笑的挑眉。
「蛤?你什麼都不知道就來了嗎?這種東西都馬要上交,融掉的。」
八成是拿去槍械製作的利用吧?那麼熔爐跟槍工廠……
「融掉?好好地融掉幹嘛!」
他故作反彈激動的問著。
少年高傲的信手一指,朝著其中一個擁有大煙囪的廠區比去,煙囪上標示著大大的三號。
Bingo!小孩子還是誠實點惹人喜歡。
從少年炫耀般的舉動他得到自己需要的關鍵情報。
「哈哈哈!不然你以為我們手上這些寶貝怎麼來的?」
接著,憤恨跟羨慕的眼光越過伍夫伍德,瞪向最後面的男子。
「別跟他說些沒必要的東西!」
面無表情,男子只是適時的出聲警告。
「嘁、所以我才說跟老人家處不來……」
少年悄聲的抗議。


依伍夫伍德觀察身後的男子始終沒有放鬆戒備的打算,但他也沒有多餘的時間再跟這兩人瞎耗。
速戰速決……
稍稍調整步伐,伍夫伍德讓自己與少年的間隔縮短了些。
三人進入一座廢棄的小倉庫群,彎過建築物拐角,陰影頓時壟罩下來。
瞬間,伍夫伍德用右腳踢起前方小鬼拖在地上的鐵棍,伸手奪了過來,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個迴身,後方的男子只來得及擺好射擊預備姿勢,連手動保險都還沒扣下。
說到底這兩人都是沒什麼實戰經驗和不太懂操作槍枝的素人。
雙手持槍那人右脅下側根本門戶大開。
伍夫伍德甩起鐵棍,藉著身體迴旋的力道,狠狠朝對方的右側肋骨處砸了上去,骨裂的聲音立刻傳出。
毫無用武之地的貝瑞塔M9隨男子倒地時鬆脫。
痛到蜷曲在地的男人張口正要示意少年去搬救兵,腦袋便被伍夫伍德整顆一掌拎起撞向工業區的水泥地。
鼻腔、口中泡滿血水,男子總算說不出話,雙眼一翻。
手中的水管一轉,勾住現在才替發軟雙腿找回氣力的少年,那件為了新潮寬大許多的帽踢,將拚命拉扯想掙脫的人勾進自己的攻擊範圍。


少年死命地掙扎但握著鐵製水管的手卻紋絲不動,桎梏依舊牢固。
那人的灰藍眼底看不到得意或訕笑,像是一個極為有目的性的狩獵者,沒有達成最終目標任何風吹草動都不會給對方的情緒造成影響。
「抱歉啊,小子。要請你繼續幫我帶路了……」
男人低沉薄涼的嗓音響起,如利刃削過耳尖,哪有前一刻好說話的樣子。
鐵製水管翹起的尾端不知何時從帽踢勾至了脖子,摁壓在喉結上令人作嘔,但真正如死神鐮刀般架在頸項的是抵住後腦勺的冰冷槍口。
少年向已倒臥在地的前輩方向一瞥,手槍仍躺在空蕩的地面,對方的槍不是撿來的。
那這人身上的手槍究竟藏在哪裡?
背脊一涼,吞嚥著唾沫,他只能點頭。
跟著少年答應的動作,那把威脅著人性命的槍枝也迅速被撤下,他好奇的轉過頭想看清對方的槍到底自哪掏出,但那人的手中已除鐵棍之外再無他物。
「別耍花樣,你可不想跟躺著的那傢伙一樣吧?」
反而是被人一棍敲在頭上。
不想他完全不想,縮著肩膀少年顫抖著搖了搖頭。
「很好,帶我到第三工廠……」
向著男人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是剛才他跟對方提過的槍械及火藥的製造廠。
驚愕的睜圓雙眼,少年有預感,他這個好不容易加入幫派終於混到一個職位的小角色,在今晚有可能被捲入了一場天翻地覆的大事件內。


在離第三工廠還有幾公尺處,廢棄建築內。
少年被伍夫伍德逼迫著坐在了那台野狼上。
男人將那頂看似要價不斐的全罩式安全帽套到他的頭上,然後不給他任何解釋、心理準備,沒來由地丟下一句:「等等數到三,就跳車。」
沒有反駁的機會,他就這樣成為男人瘋狂計畫的一環。


昏暗的舊廠房內一眼便可瞧見對面有許多小混混在搬運物品、工作的槍火製造廠,此處為最靠近製造廠的一間寬敞廢墟,作為跑道十分足夠了。
伍夫伍德惋惜地拍了拍野狼的身側,甚至低頭親吻了車頭,替自己的戰馬送行。
然後便毫不猶豫地催下油門。


想要放聲尖叫,但張口強風就會直直灌進胃裡,又顧忌著身後男人藏著把槍,少年還是忍住了淒慘哀嚎的慾望。
這男人簡直瘋了,竟將機車飆到最高時速,一副要朝擺滿各種易燃易爆物的工廠內撞進去的架式。
就在他以為對方不要命時,男人從時速300的檔車站了起來。
少年心中的謎底終於被解開,那件此刻正獵獵翻飛的夾克之下,男人結實的左臂膀上束著一個下墜的皮套,掛著那把槍枝,號稱男人浪漫的——M1911,以及一綑繩子。
男人將左手伸至右側持續替車給油,右手探進皮套中取下那條繩子,俐落的將機車的油門與把手捆了幾圈綁上死結,眼看這輛死亡列車是不會停下了。
就剩幾公尺近時,瞬間一把軍刀從皮套中被人抽出,沒有片刻猶疑的捅入檔車側邊的油箱,甚至狠心的扭轉幾下,汽油紛紛從出現的破洞汩汩外流。
將機車的龍頭筆直對準工廠。
「就是現在!跳!」
男人像拎小雞似地抓著他,向旁邊一躍,撞破本就碎得差不多的玻璃窗,摔進廢棄的小倉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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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futoko0721 發表於 2023-4-1 22:4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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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ware of the dog》前篇11-2

《Beware of the dog》前篇11-2


外面一陣兵荒馬亂及男子的怒罵傳來,還有器物損毀的巨響,卻沒有男人期待的爆破聲。
少年全身都痛得不得了,儘管跳車時有安全帽的防護,男人還用全身包裹住自己,充當肉墊減緩了許多衝擊力道,即便如此仍令他感到像是五臟六腑都移了位。
他艱難的抬起頭想尋找男人的身影,還未能好好對焦的視線,第一時間注意到的,是突然亮起的小小火光,再者才是不斷自額角淌血下來,朝著倉庫外步去的男人。
一襲黑衣,就算是染進鮮血也分不清。
他看見了,那人叼著根菸的嘴角緩緩曲起。
窗外,男子於地面一條蜿蜒的色彩斑斕上點了點煙灰,最後乾脆的,將整支抽不到一口的菸扔進那條液體。
剎那,刺眼的紅光亮起,整條泡泡水般七彩的液體升起火苗到變成難以撲滅的大火僅一轉眼,蔓延至三號工廠——那台正要被人移動已撞得稀巴爛的野狼。
震耳欲聾的轟隆聲,不停從工廠發出,對高溫敏感的火藥被點燃,第三工廠向外探著火舌,成為吞沒所有的火焰巨獸,耐不住零星的小爆炸和高溫,鋼鐵扭曲著發出悲鳴。
頃刻間四周陷入一片火海,連同緊鄰的一號製藥廠、二號戒備森嚴的貨品倉庫,及金庫的藏匿地點。
所有的成員不管新人還是幹部皆湧到此處為了救火。


「還燒的真旺啊!」
而男人則隱匿於黑暗中欣賞著眼前自身華麗的傑作,事不關己的吹著口哨。
「幫派哪裡惹到你了……你要做到這種地步……」
黑色的皮鞋步至他眼前,像是嫌遮擋到視野的碎髮礙眼,男人和著血液將頭髮梳至後方,如此陰鷙眼光便徹底曝露在外,在黑暗中如刀尖反射的冷芒閃爍。
「你們,帶走了一個人,我是來接他回去的。」
寒毛直豎,他得快點逃離眼前這個男人……
「如果,他有任何一點損傷,我會要你們所有人給他陪葬。」
男人咧嘴笑著,那一對犬齒更為明顯,像野獸在向獵物張揚即將刺入對方要害的凶器,雙腿一軟他是怎麼也跑不掉了。


此時男人忽的朝他伸出手,少年絕望的閉起雙眼,落於頭頂的卻不是預想的毆打或鈍器,而是一個安慰的輕拍。
「不過小孩子就算了,別再跟這些爛人混了,快點回家吧?」
像是一個溫柔的大哥哥,男人勾起嘴角,露出了會令人心生崇拜的痞氣笑容,少年有些懷念起兒時與鄰居哥哥一塊打球的快樂時光。
「好了,我得走了……一定要回去知道嗎?不然我見你一次,打你一頓!」
威嚇似的掄著拳頭,男人只留給少年一個將要離開的背影。
他連對方的姓名,來自哪裡都不曉得,卻不禁有些好奇自己若是回到普通的生活中時,再遇見那人,對方會是什麼表情。
他好像有點喜歡上這個大哥哥了……
說時遲那時快,一抹身影,倏的閃過,伴隨著一聲子彈擊發的聲響炸裂而出。


「哈哈哈,我們有話好說,不行嗎?好痛……」
被捆在椅子上,他話還未說完,便被眼前的中年男子一腳踹飛,連同椅子硬生生向後摔在堅硬的地板,感覺到側腹沒復原的傷處又在隱隱作痛,他的表情有瞬間扭曲。
很快再次扯開嘴角,露出愚蠢的笑容。
「別裝傻了,人型颱風,我們知道你跟那群條子有勾結。」
中年男子朝一旁的幾個光頭手下比了比,立刻有人搬來另一張椅子,男子用力踩在他雙腿間,地上椅子的座位處,將倒地的他歸復原位,自己則跨上新的座椅坐在他對面。
「只要供出警方到底掌握了多少證據,我可以考慮留你一條活路。」
裝出一副慷慨的模樣,嘴裡吐出的話語卻隨意拿捏著人的生殺大權,威席生理上的感到反胃,不曉得是因為剛才正中腹部的踢擊抑或是對方視性命為玩物的態度。
不過,只要再撐一下,一切就結束了。
他早在之前便偷著空檔,將自己的求救定位發給了警長。
所以只要再一下,就能讓這一夥人人贓俱獲。
娣娣也,能夠開始戒毒,回歸正常的生活⋯⋯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呢⋯⋯」
呸掉嘴裡和著血絲的唾液,威席依舊感到困擾似的淡笑著。
「你是把我當白痴耍嗎?」
中年男子瞇起眼,那雙混沌的瞳望著他像在評估一件商品、買賣。
「不是、不是,如果讓你有這種感覺,我很抱歉,我真的很不擅長這種對話呢……」
即使被綁著,威席仍艱難的對男子鞠躬哈腰,看起來既卑微又可悲。
在誰眼裡,都是貪生怕死之徒的表現。
男子卻搖了搖頭,用手指梳理著下巴的鬍鬚,低喃著。「不、不、不,你很擅長……」
彷彿思索、咀嚼一個艱澀的哲學道理,眉心擰成了川字。
幾分鐘後,像是想通般臉上表情闊然開朗,男子猛的站起身,出手朝他再次襲來。
一把亮晃晃的瑞士刀高速刺向他的左眼,勢在必得,沒有要煞止的打算。
望著將造成自己殘缺、帶來劇痛的刀刃,威席直視著,只呼吸有過瞬間的停滯。
刀子距離眼球只差一截睫毛的位置時,男子停下了動作。
驚喜的,像發現新奇玩具的孩子,混濁的眼底總算映照出一抹碧綠。
「原來你是那種人,不怕死的那種人。」
把弄著手中的瑞士刀,男子將尖銳的利刃收了回去,對方不再有傷人的意圖卻讓他某種感知危機的警鈴大作。


「你那對碧綠眼瞳裡有種瘋狂,可以置生死於度外的瘋狂,我喜歡你這種人……」
撫上他的頰,男子像是觀察入迷整張臉覆蓋下來,緊盯著他的眼睛。
距離近到他無法閃躲碰觸肌膚的唇,無法避開黏熱的吐息。
「我喜歡你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樣子。」
男子的唇幾乎要與自己的唇瓣相貼,令人作嘔,他卻依舊沒有任何動搖。
確認著什麼,那人完畢之後依依不捨的鬆手,滿意的點了點頭,居高臨下的垂眸向他宣告。
「我決定了,留你一條命下來,你會成為我新的收藏品。」
一旁的光頭很快便理解老闆的意思,並且立即提供出相應的對策,像是早早有所準備,可見他們老闆興致常來的突然。
光頭們從一個黑色的皮箱中,取出一隻注射針筒跟一小瓶藥品,威席的眼底此時總算有別樣的色彩流轉。
他將拳頭攥的死緊,咬緊牙關。
「憤怒嗎?這就對了。沒錯,就像娣娣,接受了藥物後,你也會和她一樣變成乖巧的寵物。」
男子難掩眼底的瘋狂與興奮。
商人良好的言行舉止龜裂開來,露出已然腐敗散發惡臭的獸性。
「屬於我的寵物,感到高興吧!」


接過下屬遞來的針頭和藥物,男子熟練的給針筒注入藥物排出空氣,如同這個動作對方重複過上百次。
忽然倉庫外頭一陣轟然巨響,打壞男子愉悅的心情,兩名手下上前與他們的老闆耳語,對方厭煩的揮了揮手,手下聽從指令往外面揚長而去,看樣子是要查清聲響的源頭。
室內只剩下男子與其餘兩名人員,威席冷靜地計算著自己的勝率。
「好了……別讓快樂的時光被打斷,我們繼續吧!」
眼看人手中閃爍寒芒的針尖就要扎進他的脖子。
匡噹一聲,第二次,不是從遠處,而是鐵皮屋頂的正上方,耐性被消耗完畢的男子轉身朝最後兩名手下怒吼。
「還不快去看看!一群飯桶……」
僅存的人員也被支開,碧綠眼底算準了時機,固定在椅腳上使不出力的雙腳一蹬,藉著前傾的重量,他一口咬住男子準備為他注射藥物的手。
力道之大,大到男子受不住疼痛,一腳踹開他時,他能嚐出嘴裡血肉混雜的味道,面目猙擰那人的虎口亦鮮血淋漓。
有部分黏稠的液體蓋住了他半邊的視線,他的頭也因強烈的撞擊嗡鳴不止,儘管如此,威席吐掉口中肉末,仍蠕動著被綁住的身體,朝門前一點一點移動。
不知為何,男子的四名手下離開後,皆沒再出現過,此刻是他逃離的最佳時機。
他不能坐以待斃的等著,根本不曉得會不會降臨的救援。
憑身上隱藏的密錄器,方才男子的一番發言,足以給對方定罪了。
身後的實木座椅更增添了他匍匐的困難度,就在威席已快搆到門邊,木椅的把手卻忽的遭人提起,拖行著他二度回到倉庫中央,惡意的摔向水泥地板。


再次見到男子時,對方的面部沾滿血跡,皆是為擦去痛楚產生的淚水,從缺塊肉的右手塗抹上的。
咧嘴發出如野獸怒吼,只能從裂至臉龐的嘴角判定是笑容的大笑。
男子跨坐在他滲血的腰腹,彷彿享受著他因疼痛扭曲的面龐。
對方厚實的掌撫摸上他的頸部,一股惡寒深入脊隨,反射性地想要逃脫,於咽喉處的兩手卻倏然收緊,鐵鉗似的恨不得嵌進他肉裡那般,死死的扼住。
男子興奮的渾身顫抖著,他的腦袋開始缺氧發昏,卻還能隱隱感受到對方的雄性象徵正充滿侵略性的壓迫於身上。
他真的不怕死嗎?
或許是吧……
但是他有所眷戀,他還有想回去的地方;有想一起完成某些事的人;有在等待著他的人。
果然,他還是不想死……


視線失去焦點,像老舊電視雪花般不清晰的螢幕,他的意識也逐漸遠去。
「伍夫伍德,對不起呢……」
眼角淌著的淚分不明是生理上,還是因不甘心流下,威席從被掐扁近乎發不出聲的喉嚨,擠出一絲嘶啞的道歉,雖然伍夫伍德是聽不見了。
「不聽話的野狗,就去死吧!」
男子的眼底遍佈血絲,張著血盆大口,垂涎著像頭進入亢奮狀態的鬥牛犬,分泌出的過多唾液滴落在臉龐,斷斷續續,他的意識也斷斷續續……
「誰是野狗啊!大叔,把這傢伙還來吧!」
令他依戀的嗓音在墮入黑暗的腦中炸開,勾起所有疼痛的記憶。
威席感覺脖子上的束縛一輕,氧氣瞬間灌入乾澀的喉嚨,引發激烈的咳嗽,被淚水模糊的視野,那抹擋在自己身前的黑色背影輪廓卻始終清明。


伍夫伍德掂了掂手中抄著的一把金屬鐵管,置於地上的一側有著斑駁的紅,不曉得沿路浸染過多少人的鮮血,其中包括被人當作高爾夫球,揮桿打擊至遠處動彈不得的中年男子。
威席大致理解了男子派出去的人遲遲未歸的原因,肯定都折損在對方手上。
灰藍眼眸朝身後,也就是他的方向匆匆瞥來,像是目睹了什麼瞳孔震盪著,隨後自深處燃起能襲捲一切安穩灰藍的黑焰。
「這傢伙,是我的。」
沒有碎髮掩飾,伍夫伍德陰狠的藍裡正掀起驚滔駭浪。
趴臥在地蠕動著,努力想搆到牆上對講機求救的男子,悲慘的樣貌,盛在那對無慈悲的眼裡,彷若一艘要被風暴擊潰的小船。
一步一步,鐵管拖在水泥地的聲響,如同不知修剪指甲為何,未曾遭過豢養的兇獸,牠尖銳的利爪搔刮在地,光聲響便令人膽戰心驚。
「你別過來!」
男子像是被身上的劇痛折磨得不成人形,畏懼的叫喊著,甚至慌恐的尋找,能讓眼前漆黑身影遠離自己的方法。
一把瑞士刀筆直射來,完全失了準頭的投擲,伍夫伍德連躲都不必,依舊踏著規律的腳步接近。
男子死命挪動身軀,雙手想攀附住牆壁,卻始終無法如願,使勁伸長只願能再靠近對講機一點也好,亂舞的手臂如同在乞憐。
伍夫伍德踩上男子的背脊,將人視為救命浮木的對講機,拎起鐵管一桿砸爛。
混濁的眼瞳此刻終於因垂落的淚洗淨不少,悔恨來的為時已晚。


無悲無喜,僅那雙眼瞳強烈燃燒著,像是要將眼前人粉身碎骨的燃燒著。
染著斑駁血跡的金屬銀光一閃,重重落於男子驚恐的面容上,液體飛濺著,血、唾液、不知名的水份,骨骼爆裂和躍於空中的碎爛牙齒。
第二下打在凹陷進去,剛才揮擊對方時相同的下手處,右胸下方肋骨。
第三下,將指節粉碎,那把人再也握不住的柯爾特輪轉,被一腳踢開,淪為純賞玩的古董品。
再這樣放任不管,中年男子會死的。
他必須得阻止喪失理智的伍夫伍德。
中年男子不能死在這裡,那人必須接受法律的制裁,終生償還自己的罪孽。
而伍夫伍德絕對,不能因為這種人,留下汙點。
威席望著不遠處的瑞士刀,心裡有了計畫,他努力的磨蹭著設法接近那把躺在地上的小刀。


最後將腿部脛骨也折斷,漆黑身影撩起自己破損嚴重的夾克。
已經被痛覺徹底侵佔失去思考能力的男子,奄奄一息的於壟罩下來的陰影之中顫抖,雙眼渙散,只剩裸露牙齦的嘴反覆開闔。
「對不起,原諒我。對不起,原諒我。對不起……」
夾克底下掩蓋的皮套被展示在人眼前。
伍夫伍德拋開鐵管,伸手勾住槍枝的板機,抽出那隻M1911用掌心包覆住握柄,另一隻手拉動滑套。
銀色的槍面閃爍著鋒芒令人不敢直視,如同狼暴露口中的獠牙,是致命的狩獵訊號。
沒有躑躅他單手持槍將槍口瞄準了那顆快分不清五官的頭顱。
灰藍眼底波瀾不驚的扣下板機,就好像這一套流程再熟練不過。
然而在他勾動食指的同時,一抹淡金火速趕來,壓制住了持槍的右手,強硬改變本來會讓眼前此人腦漿迸裂的子彈彈道。
灰藍映照出傷痕累累卻依舊帶著柔和微笑的淡金,總算有了動搖。
「我已經沒事了,伍夫伍德。已經沒事了……」
被粗繩絞破的白皙手指撫上他握槍的手。
像是要帶他逃脫這場惡夢,威席牽著他離開了充滿血腥味、疼痛跟悲鳴的倉庫。


鐵皮的貨櫃倉儲映入眼簾融於漆黑夜色的一體,沿途廢棄建物構成的曲折小徑,躺著兩個魁武的光頭男子,身上一擊致暈的傷痕能判斷出自棍棒所為,果然是伍夫伍德的傑作吧?
威席無奈的向後瞧了眼此刻正乖巧的任自己拉著手,跟緊腳步的男人。
月光灑落,視野可及總算不再是一片昏暗,兩人正要踏出暗巷時,後方的男人卻突然展臂將他擁入懷裡,陰影再次舖蓋而下。
不敢用力的攬在他的身前,沒有置於腰肢,摟住腹部,就是輕輕地擁抱著。
但埋首於肩窩處的滾燙吐息又不是這麼一回事。
溜過頸側,熱度卻滲入肌膚,柔軟濕暖的觸感貼在了鎖骨上,舔舐吸吮著,男人的手也終於找到好歸處,覆蓋在下腹拇指疼惜似的摩娑。
他知道男人需要安撫,但此刻實在稱不上是好時機,兩人必須趁中年男子的護衛、手下還沒發覺老闆的慘狀,趕緊離開製藥廠。
「伍夫伍德,等一下,不行在這裡……」
男人的唇瓣從他不住隨人動作仰起的脖子,一路上滑至耳垂,將他左側那枚銀製的耳環含進溫熱的口中,用舌尖捲弄起,一陣顫慄讓他失去為數不多的氣力,只能抬手將所有呻吟化作悶哼。


突然傳來一下轉瞬即逝的刺癢,他不禁俯首察看,原來是對方的食指輕戳於鎖骨上的緣故。
揪著耳下軟肉不放的舌,也總算盡興似的捨得鬆開,貼至臉旁擦著耳殼開口。
「這邊留下痕跡了。」
經人一提他才後知後覺的順著指尖朝自己肩膀看去,有一枚絳紅桃花般的印記,於他的左邊鎖骨綻放著。
這不是伍夫伍德留下的,因為對方連稍微用力一點都不願。
記憶與當時遭中年男子近距離觀賞時,對方落在自己肌膚上的呼吸和唇連結在一起。
原來,是那個時候嗎……


「我來得太晚了,對不起……」
低啞的聲音是那麼揪心,直直鑽入他的心臟深處,他不需要回頭都能感知對方的神情,一定非常懊悔、非常自責吧!
威席還是在那不怎麼密實的懷抱中旋過身,望向比自己好不到哪去,衣服破破爛爛,到處都是擦傷,額頭還破了個大洞可能會留疤的男人。
月亮移動了位置,斜照進兩人所待的夾縫內,灰藍眼瞳失去平日那副墨鏡的遮擋,所有情感被赤裸的攤開於他面前,眼眶泛紅著,犀利、痞氣,獨處時總柔情滿溢而出的灰藍。
此刻正閃耀著水光,透露著脆弱。
一抹安穩的笑容自威席的嘴角漾開,他輕撫上對面那張到處都掛彩的臉龐。
「沒有喔,沒有晚來,不如說你來的正是時候呢。」
懷抱住男人,讓硬硬的黑髮扎在頸項,他放任對方埋進肩窩,恐懼似發顫的手想將自己揉入身體裡的與他相擁。
「我沒有經歷什麼可怕的事喔,所以已經沒事了……」
一下一下拍著對方的背部,他盡量讓聲音放輕放柔,希望像搖籃曲般能哄睡自男人體內甦醒的那匹野狼,已然滿身瘡痍急需療癒的獸。
再次陷入沉睡,然後但願往後不會再有需要你的日子……


「你救了我,謝謝你喔,伍夫伍德……」
話音一落,伍夫伍德像是睏到極限似的,瞬間脫力,整個人栽在他的身上,由於體型的差異再加上自己也是快精疲力竭的狀態,威席只能勉強從腋下托住人,對方的長腿只能委屈的拖在地上。
「好重、搞什麼嘛!」
快被重量壓垮的威席不禁抱怨著,又不是催眠哪有說睡就睡的,更何況現在可不是能安心睡覺的時間點。
「快醒來,伍夫伍德!現在可不是睡覺的時候!」
他們得盡快逃離工廠才行,他使勁搖動著緊閉雙眼的那人。
伍夫伍德沒有睜開眼睛的跡象,卻讓威席注意到逃離刻不容緩的重大理由。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的手臂沾染上了大片殷紅,藉著月光他找到了人衣衫腹部位置的一處破損,撕開布料,塊狀分明的肌肉上有個未處理的小孔。
不好,伍夫伍德中彈了。
如此,更該早些帶人離開這裡……


威席試著用背駝起人厚實身板的半邊,一面不放棄地呼喊著對方的姓名。
「伍夫伍德,伍夫伍德!快醒醒!」
他站穩腳步踏出暗巷,這時威席總算察覺到製藥廠的上空詭異的如白晝般亮,只不過是被染成一遍火紅。
事實上是火紅沒錯,他還能清楚瞧見從廠房內不斷竄出的火舌,燃燒不止,簡直就是一片煉獄,製藥廠大約有一半面積此刻都陷入了火海吧?
這種程度警局跟消防局絕對會派人來了……
難怪等了那麼久都等不到中年男子的下屬,沒命再多的錢也沒地方花,肯定跑光了吧……
這該不會……
「伍夫伍德,這該不會也是你的傑作吧!真是的!」
他彷彿目睹了閉眼酣睡於自己肩頭這人,站在大火前,惡魔般咧嘴笑著的表情。
這下該怎麼逃出去才好,威席欲哭無淚。



朦朧的意識裡,他還依稀記得白光刺眼的小倉庫內,那抹被人勒住脖頸的淡金,放棄掙扎、性命逐漸垂危⋯⋯
不行!他不能倒下,在救援到那人之前,他怎麼能倒在這種地方!
「刺蝟頭!」
闔蓋著的眼瞼,倏然掀開,底下灰藍凌厲的眼刀擲射而出,床上那人猛然坐直,扯到傷口後身體忍不住的曲起。


「啊、伍夫伍德,你醒了嗎?」
第一個闖入視野的,是人夢境裡生命徵象流失著的那抹淡金。
對方身上貼有大大小小的紗布、纏著繃帶,看樣子傷處都被好好處理過,睜圓了貼過來的碧綠裡盛滿喜悅,連指尖都繞著繃帶的白皙掌中捧著一顆削到一半的豔紅蘋果。
威席看來很有活力,這下他鬆了一口氣。
擰緊的眉宇舒展開,伍夫伍德靠回身後墊高的枕頭上。
「真是的,受那麼嚴重的傷也不說一聲,突然就昏過去,嚇我一跳!完全不想再經歷一次了喔,真的拜託了……」
淡金坐回病房裡的客椅,嘴中自顧自的叨念著,喋喋不休,念到人一把火都燒上頭。
是為了誰才中的槍?
為了誰隻身混入敵人大本營?
又是為了誰把機車都給炸了?
眼看那雙靈巧纖細的手,因為礙事的包紮和傷勢蘋果皮斷了又斷,少見的怎麼也削不好。
「不想再經歷一次?到底是誰不想再經歷一次啊!要是還有下一次,不用等別人,我乾脆自己……啊!算了、東西拿來。」
伍夫伍德捏緊拳頭發出骨骼擠壓聲響,到底還是沒忍心於那顆捆了幾圈繃帶的腦袋上炸開,最後選擇伸手奪過那顆坑坑疤疤的水果。
坐起身,洩憤似俐落的去起皮來。


寧靜的病房中,徜徉著電台的新聞播報,徐徐微風透過敞開的窗子翻飛起窗簾。
威席就這樣望著人沒有一絲多餘動作,靈活翻轉小刀的手,不經意的開口。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呢?」
在何其大的工廠區中;在茫茫人海的城市裡頭。
是怎麼確信他身陷囹圄,是怎麼於生死邊緣載浮載沉時牢牢抓住自己的。
「發來求救定位的是你吧?雖然沒有署名,但我知道是你。」
灰藍眼眸沒有抬起,認真地替他沒能削乾淨的碎皮,用刀尖輕輕挑掉。
啊、難怪警察的支援到的姍姍來遲,甚至是火近乎燒掉了整間工廠才抵達。
陰錯陽差之下,他將定位發送錯誤,給了伍夫伍德。
搞不好,其實是他任性的渴望被這人拯救。
「是這樣啊……」
不用砧板,那人直接在掌中切劃,分割起蜜黃色的果肉。


『根據○○市警方描述,今日凌晨從該市一座燃燒的廢棄工廠中接獲一起黑幫槍火走私販賣及毒品生產的重大案件,目前涉嫌的組織成員皆因原因不明的大火人贓俱獲,經調查不排除有人為縱火的可能。』
『當地警長表示,該處一直是警局的心腹大患,如今一場火災不僅成為他們清除黑幫的突破口,還將舊工廠夷為平地,再無利用可能,政府也能夠招標新建案,十分利於該市發展。』
電台主持人把控著抑揚頓挫,寥寥幾字帶完兩人昨晚驚險的經過。
是嗎?往後,這座城市裡的黑幫會被杜絕,毒品就不會再唾手可得。
娣娣也可以恢復從前的模樣。
那個俏麗、高傲的女孩,告白失敗後,說著是伍夫伍德覺得配不上她才選擇拒絕自己,成功惹惱現在身著病服坐於床上男人的畫面,歷歷在目。
「伍夫伍德,謝謝你。」
救了我,也救了娣娣。


沒整理好,披散著一叢的淡金,受風吹拂柔和的搖曳。
灑落進室內的細碎暖陽飄盪在周圍,襯得自微微泛紅臉龐漾開的那抹笑容;溶入點點金粉真誠望向這裡的翡翠明眸,都光彩奪目的不得了,點亮純白的病房。
「真是愛找麻煩……削好了,拿去吧。」
伍夫伍德投降似的側開臉,把盛裝進盤中還用小叉子戳好,份量適當的蘋果端到對面人眼前。
「欸?」
淡金疑惑的歪著腦袋,比了比自身。
「你不是想吃嗎?」
這人每日都需要攝取糖份的習慣,是不可能僅僅因為自己入院就有所更動的。
威席卻出乎意料的搖了搖頭。
「不是的,因為醫生說吃蘋果補血,才想說削給你,結果沒能做好呢……」

像是覺得自身太過不中用,愧疚的搔著臉頰。
修長的食指尖端隱約透著一絲紅,是剛劃傷的。
蘋果暫放一旁,他奪去人的手,端詳著,血液已經凝固,但為預防起見還是重新處裡比較好。


「什麼時候弄傷的,我叫護理師來給你重上藥吧?」
覆上那張近乎觸不到皮膚蓋滿繃帶的掌,他緊盯對面那雙碧綠認真的問,一點變化都不願放過。
再一次搖了搖頭,這次帶著些抗拒的意味。
牽起那隻手。
果然,晶瑩的淚珠又從本來明媚的眼兒中滾落。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因為我,把你捲入了這種事件裡……」
對方的眼淚總是帶著燙人的溫度,會燙傷他靈魂、心臟的溫度。
他挪到了床沿。
「你知道我不是為了道歉去找你的……」
沒錯,伍夫伍德報廢那台機車,甚至是兩人共同騎乘野狼的回憶,炸掉工廠的理由。
從來就不是為了什麼大義、社會和平、那個連名字都記不住的女人。
小心翼翼的他吻上對面被眼淚滋潤的唇。
交合的唇瓣分離時,威席總算含著淚輕笑起來。
「也是呢,謝謝你,伍夫伍德……」
他只是為了眼前的這抹笑容,僅此而已。


「幹什麼東西!幹什麼東西!在幹嘛!」
一道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毫無防備,伍夫伍德這才讓人鑽了空子。
他的頭被一掌狠狠拍開,來者完全沒在顧忌他的傷勢,直接往他傷口上壓。
「拉茲羅,你這傢伙!為什麼會在這裡!」

醫院不能大呼小叫的道理他還記得,怒斥是從牙縫中擠出的。
「閉嘴!你竟敢趁我不注意時偷吃學長豆腐!」
跟人繼續吵顯然不是明智的決定,他打掉揪住病服衣領的手,轉而質問那顆想置身事外的刺蝟頭。
「找他來幹嘛?你是嫌我肚子上破的洞不夠大啊?」
然而對方卻為難的偏移了視線。
「這很難解釋啦……」
得意到欠揍的拉茲羅擅自接過話碴,揭曉了他完全不想知道,也不願意承認的答案。
「哈,你以為沒有本大爺,現在還能有命在嗎?」
伍夫伍德刻意避開死小鬼臉上咧嘴狡黠的大笑,不死心的瞪著威席。
「刺蝟頭!這小鬼什麼意思?」
絕對,絕對不要是他所想的那樣。
接受了那傢伙的人情,可不是百倍奉還能搪塞的事。
重點是別說百倍了,他一點也不想還,更別提欠。
「簡單來說,是拉茲羅把你載到醫院來的……」
最終希望被殘忍敲碎。
這比他肚子上的破洞糟糕多了!
「沒錯,感激涕零吧!那麼讓本大爺想想你該怎麼償還這份恩情呢……給我們樂團當跑腿小弟?還是給我當司機?」
他彷彿能從對方陰險狡詐的嘴臉裡窺探到自己悲慘的未來,被一個死小鬼頤指氣使,成天在別人面前被說是對方的小弟,他恨不得馬上走回工廠,在原來的位置躺平。
說到做到,總之他是一刻也不能待在這裡了。
「蛤?別開玩笑了,打死我也不幹!出院……我要出院!我現在就要出院!」


伍夫伍德的臉色幾經變化,最後又是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
舉手就要拔掉臂上點滴的針頭。
「欸?不行啦,伍夫伍德你別鬧了……」
威席趕緊去阻止人作亂的手,兩人像孩子吵架似的爭執起來。
拉茲羅倒是樂見其成,發出勝利者的大笑。
突然磅!磅!磅!三聲,病房瞬間回歸寧靜。
三個男人的頭上都腫了個包,是被砂鍋大的拳頭砸的。
「病人需要靜養!還有醫院不是給你們大吵大鬧的地方。」
一個護理師模樣的大嬸,不曉得於何時摸進了病房,站在床邊。
她一面悠悠的開口,一面粗魯的替伍夫伍德更換點滴瓶,其中好幾次都扯到了皮下的針,讓病患忍不住痛得嘶嘶抽氣。
做完例行工作,又磅!的一聲推著車子摔上房門。
也不管裡頭的患者需要靜養。


大嬸走後,房裡凝重的空氣終於再次流動。
「都是你啦!一直吵著出院出院,害我也被揍……」
威席摸著腫起的頭,翹著嘴小聲抱怨。
「要不是你把這傢伙帶來,我需要這樣嗎!」
咬牙切齒伍夫伍德不甘心的低語反駁著。
「蛤!別怪在學長身上,我愛去哪就去哪,我就想給你找不痛快,怎樣!」
見鍋被甩到威席身上,拉茲羅激動地跳起來為人戰鬥為人辯論,音量自然拔高不少。
「噓!你太大聲了!」
「噓!你給我閉嘴!」

兩道焦急的喝斥輕聲細語聽起來格外搞笑。
沒有停頓太久,三人很快又窸窸窣窣的拌著嘴。
屬於他們的日常又悄悄的流淌起來,不是恬靜閒適,倒也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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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拉皮卡丘 哇哇!謝謝你喜歡我的劇情🥺 謝謝你,因為槍神讀了我的作品。 也好高興有讓你開心到🥹 2023-5-2 2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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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拉皮卡丘 + 2 劇情好精彩! 中間半色不色(?)的地方也好讚🤧 看得很開心✨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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