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顯示左側選單

[BL] [火影忍者|佐鳴]烈火將至[PG](偽原作向/22.05.2023連載至第十五章)

[複製連結]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Adagio 發表於 2022-12-2 16:49:40
只看該作者 回文獎勵 |遞減排序 |閱讀模式
火影
連載進度: 連載中
這是一篇長篇劇情流故事,主要講述的是在月讀世界那種if線情況下會發生的劇情。
我喜歡讓讀者自行通過故事去了解設定和情節,所以我不會做設定上的解釋哦。
這個故事在我的AO3裡有存檔,可以去那裡下載電子版。
歡迎給我留言哦~
另外也在LOFTER上有放這篇文

本文最後由 Adagio 於 2023-9-4 17:01 編輯

留言

@pukun 喔噢謝謝您的留言!沒想到是因為《通天塔》過來的呢。這篇文在ao3上是用其他賬號存檔的,ID是Adingo。 2022-12-14 11:45
謝謝作者的文!我是看通天塔從AO3追過來的但沒有看到這篇的連載或是存檔 您寫的長篇太棒了,懸疑感很到位,真的很喜歡! 2022-12-14 10:20

使用禮物 檢舉

2#
原作者| Adagio 發表於 2022-12-2 16:52: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黑的訊鷹,壞的消息。
從水墨畫中飛出來的老鷹立在茶舍的窗櫺上。它不叫喚,腦袋左半圈右半圈地轉著,它望向止水。茶舍外側的空地上支著一層遮陽棚,下邊也坐了不少人,但無人注意它。
止水朝它看了一會,確定它身上的隱身術還在奏效以後,他對它招了一下手。
訊鷹快速地飛上他的胳膊,“嘭”地變成一幅卷軸。
“地”字加密卷軸在解開後只有一刻鐘的存續時間。止水從蒲團上起身的時候,那幅卷軸已經徹底消失了。周圍摻著數股查克拉的氣息,他稍微掩了一下斗篷,把迅鷹消散時殘餘的一點查克拉的痕跡揮去。
“那邊的小哥。”
他打算離開,斜後方有誰叫住他。茶舍內堂也坐了不少人,止水沒有立即回頭答話。
“穿護甲黑頭發的那個。”
周圍有個把人開始朝止水這裡扭頭。止水心裡打了個頓,於是不再走。
他半轉過身,看到一個面孔蒼白的男人正沖他微笑。
“什麼事?”
“給我兩個數。”
“……什麼?”
“一百以內,給我兩個數。”男人朝他攤開左手掌,上頭躺著兩枚被磨得發亮的銀幣。
“謝謝,我不需要。”
止水想走了。男人拋起硬幣,兩枚金屬物在空中撞出錚聲。
“硬幣告訴我:你從西邊來。”
止水將要邁出的腳停住。
男人再次拋了一下。
“你身負沉重的責任。”
他再次轉回頭。
見他好像來了興致,男人蒼白的臉孔上露出了一個有些狡黠的笑。
男人說:“我在你的眼裡看到了黑暗和渴望,你想離開這一切,對麼?”
止水看了他很久,臉上逐漸浮現起疑色。他很快就撇過頭,這回他離開的步伐比之前更堅定了。
“在你前方黑暗中的道路是什麼樣,你真的就一點也不在乎嗎?”
背朝著他正欲走開的年輕人稍稍停下,繼而小聲地歎氣。
“我沒有時間聽你占卜我的前路。不過,倘若你別有所圖,辦得到的話就隨便跟過來吧。”
止水說完,頭也不回地掀開了擋在門口的布簾。
要是有人能鳥瞰湯之國,他必然會發現這塊夾在雷之國與火之國間的狹窄土地在天空下會呈現出與北方內海相仿的藍綠色,只不過這藍綠色間雜了很多坑坑窪窪的地面,它們讓這片疆域看起來髒兮兮的。
湯之國本身就是一片由不連貫的、散發著硫磺味道的溫泉和濕地所組成的泥濘之國。在這種地面上,忍者的腳力幾乎沒法施展作用。
止水繼續往東北方行走,他期望在路上能看到一些喬木,最好是成片的樹林,但入眼的只是又濕又軟的黑色泥地。他抽刀在路邊剜起一抔土,湊到鼻子前嗅了嗅,聞到一股混著硫磺和腐臭的味道。
他皺了一下眉頭,調轉動刀尖,將那灘黑泥甩向遠方。一種尖銳的痛感突然刺進了他的腦海,他的身軀悚然一震,腳下猛地跳起,單手結印——
“火遁·豪火球之術!”
巨大的火球倏然將前方一小片沼澤地都映成橙紅色,在陣陣熱浪的反推下,止水的身體在夜色中如鳥羽般浮空,倒著往後躍出了一百尺。他在落地前的瞬間一個轉身,翻出數枚手裡劍,揮手向三點鐘方向射了出去。
“鏘!鏘!鏘!”
正中。
空氣中散發著硫磺被點燃的刺鼻氣味,就著餘燼的微弱光芒,止水瞧見了一條立在遠處的人影。
他大聲喊道:“什麼人?”
“跳起來的瞬間朝我的方向釋放豪火球,同時還借助後坐力拉開距離、躲過了我的攻擊嘛,宇智波一族的人還是有兩下子。”
那人絮絮叨叨著朝前踏來。止水察覺到他的腳底好像墊著兩塊木片一樣的東西,他想到出勤野外任務時前輩忍者們包在腳上的纏布,那是專門用來在一些著陸條件不好的平面上行走的。想到這,他的餘光不免歪向四周的沼澤,最終鎖定在五點鐘方向的一道矮腳木叢中。
“你是剛剛的那個人嗎?”
“嘿嘿,是也!不愧是你,在這種地方也能感覺得到我呢!”
微弱的夜光隱約籠罩在來者的身上,止水認出了男人那張臉。
與在茶舍所見的不同,現在男人的前額上已經綁好了忍者護額。
止水斂起眼眸。
“你果然是雲隱的人。”
“倒是你,火之國木葉隱村的宇智波止水,就這麼光明正大地走在路上,連忍者護額都不摘下來。那個茶舍裡很可能還有其它國家的忍者在哦。”
雲隱的男子笑嘻嘻地從褲兜裡掏出那兩枚硬幣,在空中拋了一下,“怎麼樣?現在還想知道自己的命運嗎?”
他笑宴宴的神情還沒褪去,夜空中忽然就傳來“鐺啷”一聲。
一粒火花從黑暗裡迸濺開來,止水一言不發,左手輕盈地往回挽了挽苦無的尖刃。
男人臉上的笑容驟然變冷了。他扭頭看向自己還維持著拋擲苦無姿態的右手:小指頭的第一節已經被削斷,在夜裡滴著黑黢黢的血。
“那種程度的偷襲,對擁有寫輪眼的我來說是沒用的。”
“啊……我只是想試試罷了。”男人苦笑。
“你認識我。”止水說。
“木葉的瞬身,誰不認識?”
“但你沒有逃走。”
“不,其實我也很害怕。”男人的左頰肌肉抽了抽,“但你跟我以前碰見過的忍者不太一樣。對忍者而言,不為人知很重要。”
“刻意的掩飾是弱者所為。”
“這麼說也可以。”雲隱忍者滿意地笑起來,“總之,你讓我畏懼。可能與你這樣了不起的忍者交手,我也感到非常榮幸。”
止水愣了一陣。
帶著硫磺味道的風悠悠地刮來,他心頭一悚,忍不住嚷起來:“糟了!”
“火遁·龍火之術!”
這回大聲喊起來的人卻是對面的忍者。滔天的熱浪轉瞬即至,一片巨大的橙紅色閃光頃刻間映亮了三四十米高的上空。
硫磺燒灼的氣味馬上就熏得止水鼻腔和喉嚨發澀。他單臂擋在口鼻前方,右手一撐,側翻上西邊一帶露出地面的石崗。橙色的火光映在他血紅的眼瞳中,只消一望他便又皺起眉頭,不迭地朝更高處的南邊掠去。
“轟!”
那噴出的龍火裡裹挾了一張起爆符,止水原先站著的地方也被炸了開來。
“為什麼要攻擊我?”止水一腳踏在地勢最高處的一截斷木上,他兩眼鎖定著前方的雲隱忍者,“現在正是你們雲隱和我們木葉和平談判期間!四代火影此時甚至還在湯之國的驛館中與雷影商議此事,你為什麼還要這樣做!”
雲隱忍者在原地一愣。止水站在高處打量他,忽然感到他低低地笑了。
“轟!”
又一枚帶著起爆符的苦無插在斷木腳下的沼澤裡,止水連忙閃開。他那雙引以為傲的紅色眼瞳在黑夜中微顫著,借著黯淡的天光搜索能脫身的出口。
“‘為什麼還要這樣做’?哼哼……真奇怪,你說得好像我非得為了這個和平談判做點什麼似的。”
“難道不是嗎?”
側身躲開對方丟擲的手裡劍,止水在夜風中大吼:
“我們木葉與你們雲隱間已經打了快三十年!三十年……如今和平談判已經近在眼前,誰破壞它,誰就是兩國之間的罪人!”
“那只是你的想法罷了,宇智波止水。”
男人嗤笑著發話,止水絲毫不被他干擾,在空中翻身的瞬間就擲出數枚手裡劍。被男人投在空中的十幾支綁著起爆符的苦無隨即叮叮噹當地墜到了濕漉漉的沼澤中。
就著夜色的掩護,男人的右手一直藏在忍具包內,閃電一樣地投出數十支大小不一的忍具來,相同的是它們身上一樣綁著的起爆符。
拋擲出忍具的刹那,男人同時發動忍術:
“水遁·水炮彈!”
在沼澤上發動的水遁威力驚人,查克拉凝聚的水團足有鉛那麼重,直直地衝破黑夜,劈臉向止水蓋去。
止水一聲輕喝:“火遁·鳳仙花爪紅!”
鳳仙花般的火焰撕開夜色,滿滿在半空鋪開,爪子般抓向沖來的水炮彈。還不待這火焰熄滅,許多藏在火之花瓣中的手裡劍就已經飛散開來,把男人擲出的忍具完全覆了個乾淨。
“身為忍者,難道不知道同樣的招數不能用超過兩次嗎?”
止水的聲音冷冷地在四面八方響起。男人悚然一震,發現四周不知何時已經站滿了止水的分身。
剛剛還在激烈交火的夜猝然安靜下來。男人單膝半跪在地面,靜靜地聽著耳畔的風聲。
十個……不,十五個。
十五個宇智波止水的分身。
其中一個分身說:
“你特地在這種時候、選了這個地方來截擊我,交手時又刻意與我拉開距離,應該都是為了防止受到我寫輪眼的影響吧。”
“哼……木葉的瞬身嘛,”男人陰沉地看向前方,“我明明已經拿出自己最快的速度來出招了,結果還是讓你結了分身的印。”
陰暗夜色的另一端,那雙血紅的眼眸正望著他。
“你的速度的確很快。不過我的更快。”
“現在說這些話也沒有意義,動手吧,宇智波止水!在這裡要了我的命也好。”
他講到自己要去死,聲音就變得惡狠狠的了。止水卻只是露出不解的神情看著他。
“你為什麼一定要與我交手不可呢?我不覺得雷影大人會同意你這麼做。”
“少廢話!我難道就不能為了我自己而戰鬥嗎?”
“我並不認識你這號人物。”
“哼,的確也不是非得與你這個人戰鬥不可……只可惜,你是宇智波一族的人……我的兒子已在地下十年。
“因為你的族人,因為你們宇智波一族。”
止水睜大了雙眼。
“知道嗎,他離開家的時候還朝我磕了幾個頭,他朝我保證他會回來,而我最後一次瞧見他,是在村子張貼的訃告上。他是同期裡年紀最小的那個,十四歲。
“如果他沒有死去,他現在說不定已經成長為獨當一面的忍者了,宇智波止水。
“我聽說過你的名字,我見過別人聽見你就發抖的模樣,呵呵,可我不在乎。殺了別人的兒子,自己的兒子就應該去死。你也是別人的兒子,你憑什麼活到現在?”
夜風在沼澤上空呼嘯。
那男人說完話後便一動不動,兩眼憤恨地瞪著止水的方向。止水微張嘴唇,漸漸把寫輪眼和幻影瞬身術都收起來。
他揮手把方才接住的一柄苦無丟在地上,低著頭說:“你走吧。”
“什麼?”男人撐住自己的膝蓋站起來,面孔有些輕微的扭曲,“在這裡放過我的話,下回你的族人也許會被我殺掉哦!”
“辦得到的話就隨便你——”止水話說到一半,他的下巴忽然像鴿子一樣抬起來,雙眼警覺地探望著西北方向。
“再不走的話,忍稽的人就要來了。”
“忍稽?”
男人的臉色一變。
止水沒再搭理他,右腳一蹬便攀上了高處的石崗。
“喂!”男人沖他大喊,“你站住!”
他沒想到止水居然真的會站住。只是,當他打算跟上前時,對方卻緩緩地轉回頭,用一雙打開的寫輪眼冷冰冰地看著他。
男人呼吸一窒,心底油然生出一股寒意。
“我不會放過同一個人兩次,但現在我還有要事在身。我說過,‘辦得到就隨便跟過來’,要是你還想找我報仇,有朝一日來木葉找我即可,但現在……不是時候。”
在男人徹底聽清他的話語之前,他的身形就已經消失了。
村子裡到處都是空蕩蕩的,水門在黑暗的村落中奔跑,雲隱忍者的血漬還沾在他的臉頰上。體內的查克拉已經被掏空了,右膝裡隱隱作痛,但他仍舊是跑著。仔細看去,黑黢黢的村落裡,路邊和樹底下到處躺著已經死去了的人。他們死了卻又沒死,經過他們的身旁時,水門能聽見他們口中發出的呼喊。一些躺在地上、身體已經支離破碎的屍首,會伸出手來抓他禦神袍的衣袂。
“太遲了。”水門攀上神無毗橋,聽見底下有人歎息著說。他俯首望去,在濃黑的橋底看見一隻血紅的眼睛。
“太遲了。”
“帶土!”他沖底下喊。
“太遲了,水門老師。”那聲音充滿遺憾和憎恨,“回村子裡去吧,已經不會有人再懷疑你為什麼要在那裡了。”
一陣帶著腥氣的寒風從橋底下襲來,撲了水門滿臉。他用力地眨眼,目光搖晃間,前額上綁的護額不知不覺地鬆開落下。他正要去抓,護額早就沿著風流墜向漆黑的橋底。
“帶土!”他大吼。
一隻手從黑暗沖穿出,拍在他的肩上:
“四代。”
那是一隻很有力的手,指骨修長,手背有些輕微的皸裂。
水門心神一震。他轉回頭,眼前陡然一片雪亮。
湯之國驛館青銅的吊頂浮現在他的眼前,他目光渙散了片刻,感覺到右肩上的重量。
“醒過來,四代。”
“……鏡先生。”
他從臥榻上坐起來,隨手揉了揉眼睛。螢燈月白色的光映著他發青的臉色,他拿開手,赫然看見站在自己腳邊的學生。
銀髮的青年大半張面孔都被面罩和護額遮住,僅剩的黑色眼睛正不安地望著他。
水門呆了呆,嗓子乾澀地說:“卡凱西。”
“水門老師。”
駐足在他身側的男人卻說:“你又做那個夢了。”
房間裡安靜了半刻鐘,水門歎了口氣,摸向自己的前額。
“讓你擔心了。”
“我沒有關係。”卡凱西答道。他的眼睛此時已經從水門身上轉向了另一邊的男人。
男人也看向他,給了他一個眼神。
卡凱西點點頭,輕手輕腳地離開了火影的臥室。
“那個夢的內容,有跟卡凱西說過嗎?”
望著被關好的門,男人問道。
“沒有。那樣的夢,再告訴他就太殘忍了。”
水門歎息著起身,腳步有點虛浮。他把自己挪到西側用來臨時會客的椅子上,轉頭問:
“他有聽到什麼嗎?”
“放心,您沒有說夢話的習慣。”
“也是……不然他的樣子會比我難看得多。”
他苦笑著捂了一下額頭。男人在他對面坐下,抬手給他的茶杯裡斟水。
“來湯之國的人這麼多,心事像您一樣重的恐怕絕無僅有。”
“竟然不包括雷影大人嗎?”
“您覺得他會煩惱嗎?提出和談的是我們。”
水門扣住他遞過來的茶杯,半晌說不出話來。
夢已經散去,回憶卻永留心間。他看著茶杯裡倒映出的憔悴臉孔,目光愈發沉重起來。
“送給水之國的信還沒有回音嗎?”他低低地問。
“止水是前天出發的,也許現在還沒法到達水之國的邊境。”
“止水……那個宇智波止水嗎?你的外孫?”
“是啊。”男人稍稍一笑,“他也到了能為村子出力的時候了。”
水門瞧了他一會。他說:“我記得,團藏大人看重的那位……好像叫、叫——”
“宇智波鼬。”
“哦,是他。所以你們換人了?”
“我也以為是這樣,但宇智波的族長好像不是這樣想的。”
宇智波鏡的臉上倏然多了一些深考的思緒,水門則有些好奇地借著螢燈的映照打量他。
“也許是因為鼬年紀太小了吧。”
“您像他一樣大的時候,已經是村裡的精英上忍了。他也只比止水小三歲。”
“那也還是孩子嘛。”
“忍者不需要區分年齡。若是在普通的人家,我早就該休養生息了。”
“在木葉就不可以嗎?”
他的話讓鏡笑了起來。
“您也已經十年沒有見到鳴人君了,四代。”
水門朝他抬起眼。
提到自己的兒子,他的胸中隱隱發出刺痛。
“把別人的兒子送上戰場,卻把自己的兒子藏在外城區的某個不起眼的人家裡。這是什麼樣的行為呢?”
“那麼您願意把鳴人也送過去嗎?”
鏡平靜地看著水門微怔的臉問道。
“看起來您暫時不願意呢。
“止水他,十年前失去了自己的父母。十年來我看著他長大,成為宇智波一族和村子中的精英,我比任何人都明白他的痛苦。造成這一切的是木葉和雲隱間橫貫數十年的殺伐,而這亦是他投身於村子的來處。
“在一場永不停歇的戰爭中,把自己的兒子送上戰場,跟把別人的兒子送上戰場又有什麼區別呢?誰的名字要被劃掉都只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水門看了他良久,慢慢地低下頭。
“我的覺悟甚至比不上他呐。”
“不用妄自菲薄,四代。那孩子正是因為仰慕著您才渴望加入暗部的。”
“是他的話,第三代火影大人會批准的吧。”
“不,這不一樣。”鏡搖頭,“三代大人有自己的暗部。您也需要屬於您的暗部,而過去的十年間,屬於您自己的暗部幾乎只有旗木卡凱西一個人。”
水門的右手手指在杯子上徐徐地捏緊,他看向宇智波鏡,這個第三代火影的同期隊友,一時難言。
“因為我們與雲隱的戰事,您長年不在村內。只靠卡凱西一個人是無法讓您掌握村裡的全部境況的。”
“……本次的和談還沒有結束呢,鏡。”
“早晚會結束的。”
“就像十幾年前那樣嗎?別忘了這三十年來兩國之間的戰爭一直都沒有結束過。”
水門深吸一口氣,他低下頭,苦苦思索。
“與其他國家的戰爭都還沒有結束,就要急不可耐地監視村裡的其他同伴了嗎?我知道暗部是用來幹什麼的。”
“——您還記得旗木白牙嗎?”
鏡盯著他的眼睛,目光緊然。
“還記得嗎?白牙是怎麼自盡的,他是怎麼拋下了自己的兒子?他機密任務的失敗是怎麼在村中引起波瀾的,他又是怎麼被那些流言蜚語捆綁致死的,您還記得嗎?”
水門倒抽了一口冷氣。他有些渙散地說:“這、這是——”
“情報對於我們忍者來說,是一把利刃。當這把利刃被掌握在別人的手裡,我們就會受到傷害,所以我的老師扉間大人才創立了暗部。
“第二代和第三代火影的手裡都握有這把利刃,現在,您也需要掌握它,而不是繼續沿用第三代火影的暗部。否則,您也會受傷的。”
鏡深深地看著他。他雖與第三代火影同年,面孔卻比第三代火影猿飛日斬要年輕得多。螢燈映著他略顯疲倦的臉龐,水門斂起雙眼,胸中湧現出一股無力的感覺。
“拜託您——就當是圓那孩子的一個夢吧。不要讓他爛在無謂的工作中,讓他有機會去觸碰這個村子的真實,就像他的父母一樣。”
水門倚靠在桌沿上。他的心像螢燈的燈芯那樣指向地面,在鏡的凝視下,他感到自己的呼吸十分沉重。
“這事兒恐怕得等血之池一族和談判都順利解決了才行。”
“那我們就等等看。”
在螢燈月白的燈光下,宇智波鏡露出了微笑。
本文最後由 Adagio 於 2023-5-24 14:31 編輯

使用禮物 檢舉

3#
原作者| Adagio 發表於 2022-12-2 16:54:5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父親右手邊多出了一個蒲團。
鼬解下忍直刀,低眉從族人的身邊穿過。南賀神社本月第一次集會已經開始,他快步走到父親正南面的地方跪坐下來。
宇智波富嶽轉頭瞧了他一眼。
“你以前都是很準時的,鼬。”
鼬向著父親看去,他停頓了一會才說:
“止水不在的這幾天,我要去十三番替他。”
“我知道。不要有下一次。”
“……是。”
鼬把解下來的忍直刀平放在了身後。
富嶽小小地歎了回氣,他的眉宇裡有些憂愁。他把身側的螢燈開到最盛,神社議事廳的前端仿佛亮起一陣刀光。
“這次我們要談的是前幾個月都在說的事情,所以還是讓外城區支部的隊長先來吧。荒振?”
“是。”
一名眉骨外凸,面帶病容的男子從跪坐的人群裡膝行至前方。他伸手結印,用通靈取物拿出了一卷厚厚的記事簿。
“把這上面的東西全講完非得到天黑不可,”他嘩啦啦翻弄著紙頁,“我就說最重要的東西好了。
“自理會同意協助我們整修外城區,不過在人工的問題上,他們還是想要我們這邊出人去解決;被我們抓到的那八個血之池一族的忍者,自理會想由他們來處置;至於重建受損街區的預算,呃……”他抓起腦後的頭髮,“有點難辦。”
“他們要多少?”富嶽問。
荒振猶豫了一下說:“他們願意負擔三成。”
與會的其他人馬上發出了噓聲。
“安靜。”富嶽道,“這是三個月的談判以後得出的結果嗎?”
“我很抱歉。”
“說這些沒有用。”富嶽雙手抱胸,眉頭緊緊地皺了好一會才鬆開。
“要七成的話……其實也不是負擔不起。”
聽見他的話,鼬馬上瞪大了眼睛。
“太過分了吧!”宇智波八火忍不住嚷道,“在外城區搞破壞的是血之池一族,又不是我們宇智波一族!就算真的要負擔七成的開支,也不應該是我們一族扛完全部啊!讓村裡統一撥款不就行了嗎?警備隊的外城區支部裡也有其它家族的人在吧?”
他的觀點引起了不少族人的附和。宇智波荒振摸著脖子,兩眼還黏在記事簿上說:
“大概是因為……犯下案件的是血之池一族吧?雖然我也覺得,重建的七成費用不應該只由宇智波一族去負擔,但考慮到血之池一族名義上是為了朝我們復仇,叫其他家族的參政在意見番同意撥款案大概還是很難,畢竟村子統一的撥款來自全國的稅收啊,他們當然也有份在內。”
“混帳!那個什麼血之池一族誰在乎啊!”八火露出十分猙獰的表情,“在戰國時代落敗的何止他們一族而已,說到底還不是因為太弱才會被毀滅!我們宇智波一族也是在生死存亡間打贏了無數次才能到現在,更何況,血之池一族被宇智波所滅都是三百多年前的事情了,現在卻要我們付出代價……我不能接受這樣的事情。”
富嶽沒有立刻接話,他的目光不著痕跡地在議事廳裡打量了一番,從不少族人的臉上察覺到了與八火相似的神情。
他在心裡抽了口氣,感覺額角隱隱作痛。
“話也不能這麼說,”荒振看了看八火,慢吞吞地講,“事實上血之池一族第一次使用人體炸彈攻擊的時候,我就已經命令部下把南賀川大橋北段給封鎖了。血之池使用的那種幻術,可以把具有增殖力的查克拉依附在十字川的水流裡,並由水源擴散到整片流域。只要有人飲用了河裡的水,那種查克拉就會在人體內潛伏增殖,直到把人變成隨時起爆的人肉炸彈。好在十字川本身就是南賀川在外城區的下游支流,那些裹挾查克拉的水源不至於朝上游的南賀川和內城區擴散,不過我也還是做了一些預防措施。”
他別有深意地望著富嶽說:“對這些施術者而言,只要是有水流的地方就可以利用水屬性查克拉的黏質來引發爆炸,所以不論如何我都要把聯通內外兩個城區的大橋封住。要是他們之中有人趁亂溜進了內城區,後果不堪設想。”
富嶽思考著接道:“如此行事……看起來他們本就不是只沖著宇智波一族而來的。”
“這樣的話,我們不就有理由說服內城區其他家族在意見番同意撥款了嗎?”八火插話道。
“可以用這個理由,但這個理由說到底也只是根據現有局面的推測罷了。血之池一族申明的目標就是朝我們宇智波一族復仇,而我們拿不出確鑿的證據表明他們也想對其他家族下手,那些在外城區遇難的人完全可以說是意外,本來爆炸就是會牽連很多人的。”荒振回答。
“那就讓自理會改變決定啊,最起碼跟我們五五分攤吧!我們本就不住在外城區,現在還要為了保護他們而賭上性命,再承擔七成的支出也太不公平了。”八火說。
荒振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他說:“南賀川大橋一旦被封住,聯通兩個城區的道路也就不復存在,而避難的地下工事只建到內城區而已,所以我認為自理會那邊應該也很難再同意承擔更多了。”
八火惱怒地看著他道:
“那又怎麼樣啊,他們又不需要負擔七成的重建支出。”
“但他們死了。除去警備隊支部裡殉職的忍者,外城區一共有兩百六十六人遇難。”
濛濛的細雨敲在神社的屋簷上,議事廳通往宇智波族地主城的小路盡頭,紙拉門受著雨的滴落,不斷發出輕而密集的聲響。
議事廳內忽然變得很安靜,唯一能打破這種安靜的只有坐在最前端的富嶽。鼬朝下麵坐著的其他族人觀望了良久,轉頭對父親的神色察看起來。
“自理會那邊要承擔的部分,就先這樣吧。至於我們要承擔的部分……我會去找鏡先生談一談——”
“父親大人。”
“嗯?”
富岳有點驚訝地看向他。鼬平時不太喜歡在集會的時候說話,有時會讓人以為他根本沒有在聽。
“我記得,木葉警備隊最初的活動範圍是內城區才對。”
“那是三代火影就職之前的事了,當時外城區還沒有建立。”
“可是,既然外城區有自理會存在,我們為什麼還要派遣支部過去呢?而且我也聽說,外城區十五到二十番的人甚至跟我們語言不通,在那裡工作的支部忍者也時常為此大傷腦筋不是嗎?這樣看來,自理會反而比我們更有用呢。”
富嶽愣了會神。他的視線在一瞬間瞟向遙遙坐在彼方的支部隊長宇智波荒振,後者卻只是瞧著鼬,臉上一副頗有興趣的神色。
“因為我們一族,從第二代火影開始,就一直在保護村子的安全。外城區也是木葉的一部分,當然也需要木葉警備部隊駐紮在那裡。”
“可是,把南賀川大橋封住的,難道不是我們嗎?”
“那是——不管是火影的官邸,還是各大家族的主城都位於內城區,一旦把受到操控的人肉炸彈放進來,整個國家都會受到威脅。你怎麼能問這樣的問題?”
鼬的嘴唇囁嚅了一下。他看著父親的表情,慢慢斂起眼眸。
散會時最後一個離開的人是宇智波荒振。他理了理衣襟,剛邁出門,瞥見宇智波鼬正立在院子南側看他。
鼬朝他稍稍行禮。
“鼬君,你有什麼事嗎?”
“我只是有一個問題。”
“說來聽聽吧。”
鼬猶豫了片刻,問道:“父親在會上說的話,荒振先生也贊同嗎?”
院子裡佈滿了下過雨的味道,潮濕的空氣像皮膚一樣緊貼著鼬的後頸和手臂。
荒振的眉眼漸漸低了下去。
“我只是一個支部的隊長而已啊,鼬君。”
他說罷,深深地看著庭院盡頭的圍牆。
鼬回身望去,只見圍牆中央繪著一枚碩大的宇智波家徽。
佐助還是第一次在家裡見到旗木卡凱西。
他知道每天都有很多人會來拜訪父親,也曾聽父親和哥哥鼬提起過卡凱西,不過那些提及的內容大多都與他給予佐助的忍者訓練有關。然而今天他見到卡凱西坐在神社議事廳前端右側的蒲團上,父親和哥哥卻跟自己一道坐在議事席間。
但他也不感到奇怪,因為宇智波鏡正坐在往日裡父親的位置上。
“七成的費用,還有血之池一族忍者的處置權,這些就是自理會那邊開出的全部條件嗎?”鏡問道。
“自理會和我們的談判並沒有結束。”富嶽把手揣在懷中,略顯遲疑地回答,“我想這個條件,應該還可以再談一談。”
“你想開什麼樣的條件?”
富嶽斟酌了一番,接道:“我想讓自理會把被他們抓獲的幾個血之池的忍者讓渡給我們。此外要承擔的重建支出……因為自理會想由我們這邊出人手,那這對我們自己這邊來說,餘裕還是很多的。所以現在擺在我們面前的最大問題,是怎麼才能承擔起那七成的重建預算。”
鏡目光沉沉地看著面前的三個人,他的瞳孔幽深而黑暗。
“如果我是綱手的話,大概不會同意你的第一個條件。第二個條件嘛,”他的食指在地板上敲了一下,“內城區不會再有其他家族願意與宇智波一族共同分攤這樣的鉅款,除非你能夠證明這次事件並非因宇智波而起。村裡打了這麼久的仗,後勤早就吃緊,中樞財政部巴不得各個家族都能自負盈虧才好,即使你朝火影大人求援,意見番也會把你的要求打回去的。”
富嶽眉間的苦惱更深了。
“難道,只能由我們……不,這不可能實現的。”他懇切地看著鏡說:
“不要說在家族預算裡撥出這樣的一筆鉅款,自從血之池一族在外城區製造炸彈危機開始,就連朝外城區增援警力都會在族中引起不小的異議,內城區的各大家族多少都知道外城區有自理會在把持,有很多族人甚至不理解為什麼明知如此還要再犧牲自己的同胞。如果這時候還得再負擔這樣的款項,大多數人都不能接受吧。”
鏡抬眼望瞭望他那張皺起來的面龐。
“止水昨天已經回來了,他帶來了水影的回信。水影的意思是——他們不打算插手血之池一族的處理。
“這個結果早在雷影把引渡血之池一族作為兩國和平談判的籌碼時應該就可以預見。照理說,血之池一族的祖上世代居於水之國的境內,霧隱自然是最有資格處理他們的人,但霧隱村已沉浸在血霧中多年,就算雷之國要引渡血龍眼這樣寶貴的血繼限界,他們也只好忍氣吞聲。”
“血龍眼……雷之國想要得到這樣的血繼限界,恐怕是為了能與木葉的寫輪眼相抗衡吧。”富嶽說。
“這樣的話,”小兒子佐助突然在邊上出聲道,“好像血之池一族的到來是被誰安排好了似的……”
富嶽渾身一震。他扭頭看向佐助,眼底裡閃著黯淡的精光。
鏡看向佐助,對他笑了笑。
“第四代火影和我,也都是這樣想的。”
佐助的臉頰立刻泛起紅潤。他捏了捏放在膝上的手,目光遊移著瞟向旁邊的兄長。
可哥哥鼬只是平視著前方,佐助不明白他的眼睛到底在看什麼東西。
富嶽問:“鏡先生,您和四代有發現什麼嗎?”
“什麼也沒有發現。爆炸事件發生的時候,四代和我都不在村子裡。就算我們都在,也無法輕易朝同樣具有幻術施展能力的血龍眼一族求索出真相。何況……他們也不算是師出無名?”
鏡的嘴角泛起冷笑。
富嶽低沉地說:“我就是在擔心這一點。”
“外城區的支部裡,也有其他家族的忍者喪生。只要血之池一族沒有被交到我們的手上,其他家族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他們雖然不願意與我們分攤重建的支出,但一定樂意追究我們的責任。”
他苦苦思索,對鏡詢問:“第四代火影那邊是否已經答應雷之國的要求?”
“下一次和談時才會定奪。不過……同意的可能性會比較大。富嶽,雲隱和我們,已經斷斷續續地交戰了三十年,而提出和談的人是我們。
“這是要付出代價的。”
“可如果只是我們付出了代價,這樣的和平怎麼會長久呢?”
鏡說:“雷之國方面的條件是:他們願意交還東部毗鄰地獄穀的螢礦區,同時將第二代火影的屍身歸還給我們。”
富嶽的臉上倏然顯現出脆弱的表情。
“確實……是很划算的條件。”他道,“其它家族的人應該也能同意。只是,自理會那邊也許就難說了。”
鼬的嗓音又一次突然響起:
“能夠解除與自理會的合作關係嗎?”
鏡目光沉沉地看向他。
“為什麼要解除呢,鼬君?”
“雷之國提出的條件,在月初之時就已經傳遍了木葉,而自理會與警備隊支部的商談是月中旬的事情。他們明知道雷之國開出的和平條件,卻也仍然要這麼做。這樣的組織,真的有洽談的必要嗎?
“與其跟這樣的組織合作,倒不如中止合作關係,由我們自己強制接管血之池的忍者……這只是我的看法。”
他閉上了嘴。面對鏡沉沉的凝視,他臉上的表情更像是在放空。
一直安靜地坐在鏡身側的卡凱西朝鏡那廂瞧了瞧。
“第四代火影,”鏡緩緩地說,“並不屬於內城區的任何一個家族。儘管他的師父是著名的三忍之一,也無法像一個家族那樣成為他的後盾。
“富嶽,你還記得當初自己的決定吧?”
他看著富岳,富嶽輕輕地點頭。
“讓警備部隊與自理會合作,是我的決定,鼬。”
驚訝像水面上晃動的漣漪一般浮現於鼬的臉上。
“四代火影本來就在十九番長大,”鏡接道,“在此之前,警備部隊在外城區一直都與自理會形同陌路,宇智波一族也同樣背離村子的中心,而第四代火影恰好就是一個絕佳的突破口。我想火影自己對此也不會沒有認識,否則三代火影的暗部可能直到現在還會監視宇智波。”
“互惠的關係嗎……我以為這只是站邊遊戲罷了。”
鏡對他歪了一下頭,他笑道:
“說站邊遊戲倒也不假,然而這世上真正的關係,都是互惠的關係。第四代火影和宇智波一族、警備部隊與自理會;就連木葉與雲隱的和談,也是為了建立這種互惠的關係。只有經歷了等價的好處交換,二者才能締結穩定的合盟。
“而這就是‘和平’。”
“對敵人也要進行這種交換不可嗎?”鼬問道。
鏡朝他眨眼:“難道你打算用愛去感化他們嗎?”
鼬有些茫然地看著他。
“雖說由自己來掌握一切會更好些,不過,對我們一族——不,應該說,對內城區的任何一個家族而言,想要掌控外城區都是非常艱難的。因為我們實在是太強了。大多數在外城區居住的只是不會忍術的普通人而已,我們永遠都不會理解這些弱者的想法是什麼。”
鏡幽深地看向富嶽,說道:
“要加油啊,富嶽。要讓自理會成為跟警備隊支部一樣的存在,這既是為了木葉,也是為了宇智波一族。”
他的話音飄蕩在議事廳的上方,像一隻落在富嶽肩上的手。
“鏡先生。”鼬的視線向鏡轉過去。
“問吧。”
“第四代火影挑選暗部的標準……是什麼呢?”
“很抱歉,我也不清楚呢。”
“但我聽說,止水哥已經加入到四代火影的暗部中去了。倘若暗部裡有兩個宇智波一族的成員,其他家族的人也許會有微詞吧。”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鏡瞧著他的神情,“暗部是村裡精英中的精英,歷年來火影辦公室都會進行自主的選拔,想加入的話就去試試看。至於人選該怎麼定奪,這完全是由火影來決定——但這只是表面現象。”
鼬愣住。
“在火影辦公室和意見番內有位置的人,有資格朝火影提名一位人選,此外火影本人也有權選擇一位自己的暗部。過去暗部裡大部分的成員都是這樣定下來的。”
“四代火影自己有選擇過暗部的成員嗎?”
鏡輕輕地點頭,他示意鼬往自己的右手側看。
觸碰到鼬探詢的眼光,卡凱西頷首。
鼬收回視線。
“今年的選拔還沒有結束呢,鼬君。止水固然已經成為暗部的一員,但你也十分優秀,以你的才能,即使在暗部多出一個位置也不會招來異議。”
鼬垂著眼睛,許久都沒有接話。沉寂之間,他感覺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衣角。
他扭頭,看見弟弟佐助憂慮地望著自己。
“沒關係的,”他溫和地笑了,手指在弟弟肉乎乎的掌心裡輕柔地撓了撓,“誰去都一樣。”
鏡辭別的時候,外邊的雨勢已經大到無法不用雨具的程度了,鋪在神社路面上的石板都被雨水泡得濕漉漉的。
佐助小心翼翼地向四周張望,他向來不喜歡一個人到神社附近來,這兒空曠又寂寞,連神社外的鳥居都像年幼時聽過的那些妖怪故事一樣流露出詭譎的氣氛。他還是個孩子,腳力比不上父兄和鏡,但又無法請求他們等待自己,只能半跑著跟在鼬的身後。
哥哥鼬的注意力似乎一直都在父親和鏡的身上。不過,在經過神社下的斜坡時,他的右手往身後背過去,朝佐助張開。
佐助呼了口氣,小跑著把五指塞進哥哥的指縫中。
“那個眼睛。”
臨行到主幹道的路邊時,富岳突然問向卡凱西,“用起來感覺怎麼樣?”
“啊?”
看見問自己的人是富嶽,卡凱西的臉馬上朝鏡扭過去。
鏡的臉上沒有異樣的神色。卡凱西想了想,回答:
“我沒有宇智波一族的體質,好像沒有辦法自由地使用這只眼睛。不戰鬥的話,就只好把它藏起來。”
他指了指自己斜扣在眉骨下的忍者護額。
“喔。除此之外呢?使用那只眼睛會給你的身體造成負擔吧?”
“有時候……會有些疼。”
卡凱西把左手覆在那只眼睛上,雨水的滴答聲灌進他的耳朵。
“是會這樣。”富嶽收緊下巴。他背手轉向身後,喚道:“佐助。”
“是。”
佐助從鼬的身後走出來。他走向卡凱西,從袖袋裡捧出一隻圓形的金屬盒。
“這是宇智波族內專門用來治癒寫輪眼創傷的膏藥,下次感到疼痛的時候,應該會給你幫助。”富嶽說。
卡凱西有些發怔。鏡在他的肩上拍了一下:
“收下吧,卡凱西,這是佐助君的心意啊。”
“好的……”
他從佐助手裡接過那盒膏藥。
鏡又一次看向佐助,他眯起眼睛問道:
“佐助君在忍者學校裡,有交到什麼朋友嗎?”
“咦?您說朋友……”佐助的半邊眉毛忍不住皺起來,“我沒有想來往的朋友。”
“哦。該不會是因為‘高傲的宇智波’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是的!因為……”他偷偷瞟了一眼哥哥鼬,臉微微發紅,“我只想不斷努力,讓自己跟上哥哥的腳步而已。”
也不全是這樣,佐助想起了忍者學校裡那些其他家族的孩子。他打心眼裡不喜歡他們,但這與自己的出身無關。
“這樣啊。那麼,佐助君。”
鏡緩緩地蹲下身,用那雙佈滿細紋的眼睛溫和地看著佐助,“有一個隻比你晚出生幾個月的男孩,現在正住在外城區的十九番。你願意跟我一起去見見他嗎?”
他身後的三人眼睛驟然都睜大了。富嶽說:
“鏡先生,那個男孩難道是——”
“我覺得,讓佐助君與第四代火影的兒子成為朋友是不錯的主意。”鏡朝他們看了一眼,隨後又釋然地笑笑,“但這也得看佐助君的意思,對吧?”
佐助抿了抿嘴。他咕噥道:“可是,這個月還要跟卡凱西先生進行屬性變化的訓練……”
“不用擔心,我們只去一次就夠了。”鏡說。
佐助暗暗攥緊了拳頭。
良久,他囁嚅著說:“我可以拒絕嗎?”
鏡靜靜地望著他。
“你確定嗎?”
“確……確定。”佐助的眼睛火星般眨動著,他低聲又道:
“我沒有時間去交朋友。”
他說話時刻意壓低了目光,好讓自己不與父親和兄長對視。
鏡無言地瞧了他好一陣,末了他長籲道:“那還真是很可惜呢。”
佐助再次抿住嘴。
他把目光投向哥哥,鼬的注意力卻不在他的身上。
鏡和卡凱西很快就離開了此處,雨是在這以後開始變小的。
沿著鳥居外的主幹道向西走,很快就能見到宇智波駐地的主城“荒火”。佐助一路上都沒敢再出聲,他頻頻向哥哥看去,而鼬則看著自己的父親。
“父親。”
“怎麼了?”
“旗木卡凱西的那只眼睛,我們不需要回收嗎?”
荒火那龐大高挑的身影近在眼前,它高高聳立在烏雲下,把富嶽的背影襯得宛如一顆黑色的彈珠。
“那是宇智波帶土要留給他的東西,就遵從他的遺願吧。”富嶽答道。
本文最後由 Adagio 於 2023-5-24 15:06 編輯

使用禮物 檢舉

4#
原作者| Adagio 發表於 2022-12-2 16:56:4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木葉警備隊外支駐紮的十三番已是內城區的最週邊,再往南去就是南賀川。越過南賀川大橋,就會正式踏上十四番的土地,那正是外城區的起點。
封橋的指令是三個多月前所下的,如今橫桓在大橋最南端的臨時哨卡仍未拆除。每逢破曉,南賀川的江面上就會升起牛奶一樣的霧,將這座無人通行的大橋包圍,那充滿土腥味的霧氣直到正午時分才會完全散開。
時隔三個多月,鼬再一次來到這寬闊的橋面上。
濃霧彌散,他的身前靜悄悄的,似乎一切都被霧氣吞沒。他讓自己浸入前方的霧中,濕漉漉的橋面讓他的腳步聲都模糊起來。他放輕呼吸,把右手扣在忍直刀的背帶上。
大約走到一半的路程時,鼬從濃霧中又一次聽到了那段纖細的旋律。
是霧笛。
笛聲算不上高明,滑音尤其生澀,吐息更是時斷時續,不免讓人覺得吹奏的也許是個孩子。然而這樣拙劣的演奏也沒有抹去曲調本身的敘事感,它像一團漂浮在霧氣中的鄉愁,忽然就會把人抓住。
四代火影的辦公桌上也有一把霧笛,據說那是他妻子的遺物。
鼬的腳步稍微停了停。
除了霧笛的曲調,四周還是靜靜的。他漸漸地又往前走起來,眼前依稀浮現出火影辦公室之前的那條靜到肅穆的長廊。入夜以後,長廊裡就會亮起單側的壁燈,把長廊映得像咽喉那樣幽深。而在這條咽喉的盡頭,戴著暗部“雀”之面具的旗木卡凱西會獨自守候在火影的門側。
他是晚上去的,家裡人都不知情。
看見他的那一刻,卡凱西歪了一下頭。
“竟然是你啊。”
他的面具上只有一枚眼孔,另一枚則被布貼封了起來。
“戴著那個東西,不會很麻煩嗎?”鼬看著他的臉問道。
“我本就是被用來解決麻煩的男人啊。”
纖細的笛聲從卡凱西身後的門內隱隱傳出來。
“那是第四代火影吹奏的嗎?”
鼬指向門的一側。
“是啊。”卡凱西好像笑了,“是不是感覺很意外呢?金色閃光不為人知的愛好哦,敵方的忍者知道大概會瞪出眼睛吧。”
鼬想了想,答道:“不會。”
“不會嗎?”
“我覺得很合適。”
在笛聲結束的時候,卡凱西扣響了火影辦公室的門。
臨時哨卡黑色的外廓逐漸從濃霧中顯現了出來,憑著目力,鼬已經能數清哨卡上鏈條的數目。
看見他來,守在哨卡東側的宇智波族人朝前走了兩步,將手裡的火把朝右掄了三圈。
鼬也解下背後的忍直刀向右挽了三圈。他快步走到哨卡跟前,對方瞅了他一眼,側身給他讓路:
“進來吧。”
辦公室的門在身後關上。
鼬怔怔地望著那個在書桌上埋首卷宗的男人。
——第四代火影波風水門。
他不自覺地吞了一口唾沫。
“你好像一直在看我呢。”
水門掀開了新的一頁,他沒有特地看向鼬,手裡的筆仍舊寫個不停。
鼬捏了一下拳頭,又在身側鬆開。
“失禮了。”
“我不是指這個。”
水門從面前的卷宗上抬起眼。
當他看向自己的時候,鼬覺得自己的心臟在劇烈地跳動。
“我應該是見過你吧。”水門摸著下巴說,“你是富岳的兒子。”
“見過的,在我四歲的時候。”
“是吧?”水門笑了,“我那時還不是火影呢。”
不止。鼬這下全想起來了,父親富岳也曾是第四代火影之位的競爭者。
他垂在身側的拳頭又捏緊了。
“真奇怪,卡凱西來通報的時候我還在想自己到底有什麼特別的地方,為什麼高傲的宇智波一族竟然瞧得起我,不光是族內數一數二的英才,連族長引以為傲的長子也想加入暗部。”
水門那雙天藍色的眼睛含笑地看著他:“鼬君。”
“在。”
“我可以先問你一個比較私人的問題嗎?”
“……可以的。”
“加入暗部這個想法,是你自己的決定,還是一族的需要?”
鼬的眼神晃動起來。
“這件事很重要嗎?”
“不重要嗎?”
“我以為暗部只需要執行火影的命令就可以了。”
“原來如此。那麼我換個問題好了。”水門斂起眼睛想了一會,又說:
“假如我命令你殺死自己的父親,你也會照做嗎?”
鼬刹那間驚得後退了小半步。水門失笑道:
“這個問題不必非得回答我。”
“哦。”
鼬的臉上還殘留著震驚的神情,聲音卻顯得悶悶不樂。
“但總有一天,你會有自己的答案。”
水門從椅子上站起來,繞過桌面,有些隨意地靠坐在桌沿上。他從火影禦神袍的外兜裡掏出一隻木塊,端詳了一陣才說:
“第一個問題的答案,我已經知道了。”
他把那只木塊舉起來翻給鼬看,鼬才發現那是一隻微型時鐘。
“特地在宇智波駐地宵禁以後才過來,應該不是為了一族的需要吧?哦,不要擔心,你自己的想法可以不必告訴我。”水門聳聳肩,不好意思地笑了:
“這只是面試的一部分罷了。”
鼬眨了好幾下眼睛,緩了一會才反應過來。
“請問,每個來這裡面試的人,您都會問這些嗎?”
“差不多吧,因人而異。”
“也會要求他們殺死自己的父親?”
水門一愣,他的右眉緩慢地挑高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會。你覺得我會那麼做嗎?”
鼬抿起了嘴。
“我不知道。”他的答話冷冰冰的。
水門收斂了笑容。他咳了咳,朝鼬低聲說:
“抱歉,我沒有想冒犯你的意思。
“非要說沒有私心也不可能,不管怎麼說,你才不到二十歲。倘若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麼而弄髒雙手,將來會很難辦的。”
冷白的螢石光灑在他臉上,他的面容異常沉靜。
鼬無言地望著他。這一整晚發生的事都出乎他的預料,他只覺得自己從沒像現在一樣無措過。
“上一個問題就結束吧,現在是正經的面試哦。”
“啊?”
水門沖他一笑,“不是很難的問題。”
“你之前一直在木葉的警備隊,是吧?”
“是……”
“那麼,你能告訴我第三番一支土曜日下午三點後值班的是哪位嗎?”
“是——”
鼬張嘴的口型咬在最後一個音上。
水門安靜地瞧著他。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他眨了眨眼,說:
“你記不起來了?”
“我沒有在第三番待過。”
“嗯。我知道你一直在第六番的家族駐地。”水門把右手抄進外兜裡,他思考了片刻說:
“那換一個比較容易想的吧。
“第六番今晚的值夜人是哪幾位?”
辦公室內再一次靜得堪稱壓抑。
鼬狠狠地咽下唾沫,答道:“我……我不知道。”
他看向水門,沒能從水門的臉上找到半點希望。
水門徐徐地歎了口氣。
“好吧,”他說,“你可以回去了。”
鼬咬了咬牙,他說:
“我不明白。
“你問了我這些問題,沒一個跟我有關。”
水門離開了桌沿,重新繞回書桌後方,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
他像最一開始那樣地掀開卷宗的新一頁,頭也不抬地說:
“你覺得那些跟你沒關係嗎?”
“難道跟我有關係嗎?甚至還有我從沒待過的番區!”
鼬說完,驚覺自己尚在火影辦公室。他馬上閉緊嘴,只是臉色依然青得發白。
背後的門突然被扣了幾聲,水門懶懶地開口:“請進。”
“怎麼了嗎?”卡凱西戴著雀面具的頭探進來問,樣子有些滑稽。他的目光從窺孔裡投向鼬,碰見後者混亂的臉色,他傷腦筋地撓頭:
“外面都能聽見聲音了哦。”
鼬低下頭,啞聲說:“抱歉。”
他再次看向水門的方向。
第四代火影合上卷宗,藍眼睛中倒映出鼬不甘又憤恨的臉。他說:
“你能到這裡來,就證明你身為忍者的能力已經足夠優秀。因此,不管是否入選暗部,你都不必以此作為自我評價的參考,再說暗部對你而言,也不見得就是非它不可的選擇……其他的話就不必說了。
“你呢?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鼬沉默地望了他良久,忽地轉過身去。
“你——”他的喉結動了動。
“你比我想像的要年輕很多。”
水門愣住。
辦公室的門被闔上之前,鼬在走廊裡聽見了他低低的回答:
“我會把這個當作是誇獎的。”
門落鎖的聲音傳來。
鼬扭頭看向背後,發現進來時的入口上栓了足足六條粗鐵鍊。
“辛苦你這麼早就過來,鼬君。”
宇智波荒振的身影從濃霧中顯現。鼬朝他頷首,他擺手道:“客氣的那些就免了吧。”
“父親說警備隊正在準備跟自理會再協商交換犯人的事,讓我來看看。”
“多謝。其實光要談條件的話,倒不需要再多個人,只是現在更棘手了。”荒振說著,倒鉤拇指戳了戳兩人身後那堵臨時哨卡。
鼬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臨時哨卡的背面在漸漸散開的霧中凸顯。
荒振在他的身後說:
“鼬君,在你正式進入這裡之前,我需要告誡你一件重要的事情。
“這裡並不是我們的世界,不要擅自想像它的樣子。”
哨卡那綁滿鐵鍊的背面終於從霧中袒露,鼬直直地看著它,兩眼越睜越大。
——一道帶血的長刀痕正橫劈其上。
從木葉最南邊的十九番高地到最北邊的顏岩,需要的只是遠遠的一眺而已。
鳴人早就知道這事。
他收好那支被小柴刀戧得坑坑窪窪的霧笛,輕巧地翻上一縱依次挑高的屋頂,在鱗次櫛比的巷道頂端和房檐間飛速朝高地正中央的納面堂躍去,來自南賀川的風把他上下翻騰的衣袖灌得鼓鼓的。他奮力地朝上跳躍,清晨潮濕的空氣溫和地包圍著他,好像一陣風那般將他托舉。
據伊魯卡的說法,納面堂幾乎跟最北面的顏岩一樣高,但鳴人並不覺得。這麼說的人一定從沒爬上過十九番的高地,因為只要從納面堂朝外看,整個木葉都會盡收眼底,各個家族駐地裡的內城也會如火柴盒子般矮小。
——父親那張在顏岩上的臉也一樣。
“怎麼樣啊?是不是很帥?”師父自來也在腳下問道。
鳴人從房檐上露出腦袋來回答他:
“什麼嘛,明明就是很普通的男人。”
“那可是第四代火影的尊容哦。”
鳴人對他做了個鬼臉:
“笨蛋,那個只是石頭而已啊。”
單腳蹬上納面堂前的石階,鳴人下意識看向當年自來也站過的位置,一股莫名的寂寞湧上他的心頭。
他在破碎的臺階上找了個位置坐下,重新抽出腰間掛的那支霧笛,一邊吹響一邊掏出小柴刀來檢修音孔。
正當他吹到第五小節時,身後的廢墟裡忽然有人說:
“難聽死了。
“不管來的是誰,趕緊滾走,妨礙我睡覺是要倒大黴的!”
鳴人的手一頓,他循聲望去。納面堂的深處黑咕隆咚的,地板上隱約躺著條人影。
“天都亮了還在賴床本來就不對,想睡去別的地方啊,這裡又不是旅店。”
內堂地板上的躺著的人動了一下。稍後,鳴人聽見裡頭那人尖聲細氣地說:
“嗤,是個小鬼啊,好沒禮貌。”
鳴人一側的腮幫鼓起來一塊,小柴刀在他的右手手指間靈活地劃了一圈。他什麼也沒說,轉過身繼續檢修音孔。
身後的內堂內窸窣了一陣,人影漸漸爬了起來,破碎的地板因而搖晃著發出嘎嘎聲。
“鏘——”
一把雪亮的打刀忽然插在鳴人的腳跟旁,鳴人掂著刀柄的手一滯。刹那間,有個白乎乎的人影晃到了他的面前。
“嗚哇!”
他嚇得後退,對面的人卻大笑起來。
“終於服軟了吧?臭小鬼。”
“你、你——”
鳴人右手食指顫抖著指向她,兩眼瞪得老大,映出對方嬌小的身形。
“識相的話就快點走,這裡已經被我徵收了。”少女燦爛一笑,左手拇指卻扣住護手,把刀從臺階上拔起來,鳴人覺得那把刀簡直都要跟她本人一樣長了。“還是說,你想試試看——呢?”
她把護手橫提起來,刀刃轉向自己,朝上邊吹了口氣。
鳴人馬上就聽見了一道錚聲,不高,音色卻十分清冽。
他坐在臺階上,對這位不速之客望了良久,重新把注意力放到自己的笛子上。
“喂,沒聽到我的話嗎?”
“那又怎麼樣?”他低著頭道,“我五歲的時候就在這裡玩了,你說是你的就要讓給你嗎?而且——”他的眼神向少女手裡的打刀瞟去,“你這麼明目張膽地偷拿警備隊的佩刀,只要走出去就一定會被別人發現;那些人發現佩刀不見了,肯定也會到處尋找。這裡是整個外城區地勢最高的地方,就算我打不過你,臨死前大叫的話,山腳下的居民也會聽得到,到時候有麻煩的人當然就會是你,而不是我。”
少女半拎著打刀,人陡然震住了。她很快就用一種半是詫異半是好奇的目光打量起鳴人來。
她把打刀平舉在眼前,看著它刀刃上散發出的雪白光芒,問道:
“你怎麼知道這是警備隊的佩刀?這東西在外城區是稀罕物吧?”
“是啊,”鳴人抬眼瞅了瞅她的刀身,右手一掄柴刀尖指向刀身末端的刀鏃,“警備隊的佩刀都是用迦離精鋼打造的,只有內城區的忍者家族才有煉製這種鋼的技術,能分配給外城區的數量一直都有限,所以每一把刀上都有特定的編號,為的是分配給相對應的警備人員。”
少女聞言,把刀鏃翻過來查看,果真看見了一個纂刻的序數。
“也就是說,我拿著這把刀,就能找到他的主人了?”
鳴人歎氣:“反過來也一樣呢。”
少女月紫色的眼瞳又一次朝他看過來。
“警備隊的人對自己的佩刀一向看管嚴格,我猜你肯定是趁他們做別的事情不注意的時候偷走的。”
“噢,這個嘛,嘻嘻嘻嘻……我可是在偷偷摸進他們看守犯人的地牢裡看上它的哦。”少女揮動手裡的鋼刀,在空中轉了一圈。
鳴人瞅了她一眼,沒有吭聲。
少女問他:“喂,我想朝你打聽一個人,你說不說?”
“你這樣問要我怎麼回答你啊?”
“也是……他的名字叫風心,這下你知道了?”
“呃,你難道沒發現我不想回答你的任何問題嗎?”
少女哼笑,她的眼睛像貓一樣眯起來:
“你的媽媽有沒有教過你,不要用問題來回答問題?”
男孩的手猛地一停。
他沒有停太久,也許一秒都不到。這麼微小的停頓全然沒有引起少女的注意,她只覺得與腳下那座行色匆匆,充滿異鄉氣息的城鎮比起來,眼前的男孩實在活潑又生動,連藍色的眼睛都透著一股讓人討厭不起來的狡黠勁。
她朝男孩的肩膀伸出手去,卻被對方輕巧躲開了。
“沒有教過。”他突然收好小柴刀和霧笛,沒好氣地說:
“我不會朝警備隊和自理會洩露你的行蹤,也不會告訴任何人我在這裡見過你,作為交換,請你不要再出現了。如果下次我來的時候又碰到了你——”
他把手裡的小柴刀拋了一圈,對她笑笑。
“那我們就走著瞧。”
少女微張著唇,看見他突然間冷著臉要走開,隨口說:
“你打不過我的啦。”
“那我就跟你一起死。”
少女愣住。然而當男孩縱身躍下納面堂的高地以後,她撥了一下銀色的額發,獨自在風中微笑起來。
除了刀痕,哨卡南面還佈滿了深淺不一的白色劃痕,它們像細小的爪印,隨著鼬不斷深入的腳步高高矮矮地在壁上蔓延著。荒振在身前行走,他說起話來語速很快,鼬不得不分出心思來聽。只是每當他稍有走神,身側那些細小的白痕就會重回視線中。
“這些是……什麼?”
“你說什麼?”
荒振回過頭,看見他用手指輕輕地撫摸壁面上的痕跡。他遲疑了一陣,低聲說:
“是指甲印。”
鼬的手指一彎。
荒振苦笑:“記住我說過的話。”
他掏出鑰匙,打開臨時駐點的外門。
“可是,外城區一直是有人居住的……吧?”
“所以呢?”
荒振側頭瞄他,“十四番的其他人三個月前就已經撤到十五番以外的地方去了。”
他帶領鼬拾級而下,走進這座挖向地底的堡壘。入口處仍有兩扇外窗,從這裡能一直望到南面街道空蕩蕩的盡頭。
“他們以後還會回來嗎?”
“誰知道呢?家人都不在了的話,去哪裡都沒有意義吧。”荒振的聲音沉沉回蕩在地下通道中。“前幾個月裡,每到下旬自理會都會調查各番區的遇難人數,第一個月間情況最嚴重的就是十四番,五十一個人遇難,大多都受了輕重不一的炸傷,有一半目前還集中收治在十八番的醫棚中。目前來看傷亡最嚴重的是十四、十五、十六三個番區,不在十字川流域內的十八、十九、二十也有合計二十七個人遇難。”
鼬思索一番,問道:“血之池的那八個犯人是怎麼被抓到的?”
“我們的人、自理會的人,還有外城區的居民一起抓住的。”荒振頓了一下,“有一部分人也因此喪生。”
“那八個人現在也被關押在這裡嗎?”
“不,在十八番,綱手大人堅持要由自理會收押。”
他停在備戰室的房間門口,掏出又一枚鑰匙。
鼬看著他的背影,半晌才問:
“荒振先生覺得,這次協商,成功率有多大?”
“沒多大,”荒振用肩膀頂開了門,“最好不要抱特別大的信心。”
“因為沒法滿足自理會要求的賠償數目嗎?”
荒振忽地停下。
他看了鼬一眼,徐徐地低頭,擰開螢燈。
冷白色的螢石光映亮了備戰室的一角,鼬抬起頭來,看見一幅掛在牆上的地圖。
“鼬君。”
“是。”
“你知道為什麼我們要重視家族嗎?”
鼬的眉頭微微挑高。他想了想,回答:“因為一族的榮譽。”
荒振笑了。
“我不知道對你來說是因為什麼,對我來說……”他的目光有些深邃,“是歸屬。
“親人、朋友、戀人,這些,都是歸屬。
“因為想要尋求歸屬感,人才會跟另一個人一起生活下去,彼此成為對方的歸屬。假如有誰在這個時候離開,被剩下的人就會非常痛苦。
“這樣的痛苦,甚至可以讓人陷入瘋狂。”
他的嘴巴癟了一下,眉頭也皺起來。
“不論利益還是榮譽,都彌補不了胸口被撕開的空洞。哪怕日後空缺的位置又有了新的人加入,空洞亦不會消失。任何賠償都只是權宜之計罷了,也許它能舒緩痛楚,卻不能治癒傷痕。”
鼬望著他的神情,一時說不出話。
荒振看著他說:“我不會在族長或者家族的例會上說這些話的。”
“……我知道了。”
男人莞爾。
他把指示鞭拎起來,指向地圖上標記紅點的區域:“鼬君,告訴我你發現了什麼?”
鼬細細地把他所指的地方讀了一遍。這是一張外城區的地圖,按一比一萬的比例繪製出了十四到二十番所有的街區和建築物,同時還標記了十字川的深淺和流向。
“十四、十五、十六,這幾個番,都是十字川流過的區域……血之池的忍者,大概是先利用了查克拉的火屬性變化,將能夠引起膨脹和爆炸的忍術灌注到水裡,再借助水屬性的性質變化,將這些查克拉變得有黏性以後沿著十字川的流向傳播到了其他人的身上。但是——同樣受災的還有十七、十八和二十番,這幾個地方卻離十字川遠得很。
“假設查克拉的傳播需要依附水流,那麼這幾個番區本不應該遭到破壞才對。”
荒振的表情有一些驚訝。
“看來我想的沒錯,你的才能並不在宇智波止水之下。”
鼬頷首:“您過獎了。”
男人卻一哂說:“不是有心成為四代火影大人的暗部嗎?我想你也在把止水當作對手吧?不要太謙虛了,否則會叫人懷疑你的真心。”
他講完,對門外喊道:“月見。”
一名年紀與鼬相仿的少年匆匆走來。他看見荒振,馬上低下頭:
“荒振大人。”
“這位是從內城區來的宇智波鼬君,接下來他大概會在這裡呆上半個月左右,直到我們與自理會協商結束。就讓他住在你那,怎麼樣?”
“啊?”月見瞅了瞅在旁邊頷首的鼬,臉上泛起紅暈,“跟我一起啊……”
“你不方便?”
“倒也沒有啦。”
“那就不要廢話,你們兩個差不多大,應該不會有太多不方便吧。話說——”
荒振眉頭倏然擰緊:“你的佩刀呢?”
他指了指月見腰側空空垂落的繫繩。
“唔……上周在關押血之池風心的監牢那邊結束巡邏任務,回宿舍的時候——”
“荒唐!警備隊的佩刀上都有單獨的編號,這種硬度的精鋼製品絕不可能再發一把給你,早在入隊之前我就告誡過你們注意維護自己的刀具,千萬不要弄丟,你怎麼還像個孩子一樣?”
月見撓著頭髮,漲紅了臉說:
“我知道、我知道啦!我也在找呢,可是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找得到啊。”
荒振大大地歎了口氣。
鼬觀望半晌,說道:
“警備隊所使用的刀具,是由特殊精鋼打制的。一般的熔爐根本達不到熔化它的溫度,所以大概不會被拿去回爐,有一種可能是被用來交易。”
月見聽了他的話,雙眼一亮:“哦!你說的有道理哦!這樣一來去蹲點十八番的兵器市場不就好了!”
鼬稍稍眨眼:“但是,如果我是偷刀賊,近期內是不會出手的。”
月見的臉馬上垮了下來:“什麼啊……”
“可以確信的是,這把刀目前應該還沒有被帶離木葉,否則守門的忍者恐怕早就會報告了。”
“那麼……那麼,豈不是要等到他出手才可以……?”
“或許就不會出手了呢。”
“什麼?”
月見奇怪地望著他。
鼬卻轉頭看向身旁的荒振:
“在外城區這種地方,但凡著佩刀的不是警備隊的人,恐怕都會顯得無比突兀。所以,我倒認為這把刀並不是因為想賣掉才被人拿走的,拿走它的很有可能是個根本就不瞭解它價值的人。”
他的目光重投向月見,眼瞳中隱隱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月見瑟縮了一下肩膀,腳跟半退。他看向自己的上司:荒振半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警備隊的人,當然不會亂拿有別人編號的佩刀;自理會巡邏隊的成員不可能不知道佩刀與編號的事,所以他們也不可能把刀拿走;普通居民即使能避人耳目地把刀拿走,將來也是很大的隱患,因為這種東西只要給別人看到就會招來麻煩,自己藏起來又沒有任何價值。
“所以,會拿走這把刀的只可能是一種人。”
荒振緩緩地抬眼。
“來自木葉以外的人。”他接道。
月見睜大眼睛看著他們倆,他接不上話,難為情地問道:
“那……要怎麼才能找到這把刀呢?”
鼬笑了:“不用找了。”
“咦?”
“那個把它帶走的人,說不定很快就會出現在我們的面前。”
本文最後由 Adagio 於 2023-5-24 15:43 編輯

使用禮物 檢舉

5#
原作者| Adagio 發表於 2022-12-31 16:14:5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鐺!鐺!鐺!”
鐵器敲打的聲響一直飄蕩在校場東南側的茅屋中。茅屋外,一棵樺樹孤零零地立在校場的空地上,樹幹和樹枝上都覆著一層白霜,樹的最頂端,光禿禿的樹尖昂首挺立,直直地指向蒼穹。
樹下十來步遠的地方正點著一簇篝火。
宇智波月見氣喘吁吁地來了,他一張嘴,酒氣就從他的喉嚨口裡沖出來:
“喏,給!”
一捆乾柴被坐在對面的警備隊成員接住,他指著月見酡紅的臉大笑道:
“小月見你又喝酒啦!你的歲數夠喝酒嗎?”
“閉上你的嘴!這鬼天……”月見揩了一把掛出來的鼻涕,隨手擦在衣襟上。“喂,”他踢了一腳團在旁邊的族人,“鼬呢?”
“啊,那個少爺啊?”那人湊著火堆,懶洋洋地道:
“在打鐵的那裡吧。”
“啥?”
“你的刀啊。”
“我操,”月見立馬掉頭看了一眼茅屋,“他特麼不嫌冷嗎?”
“管他幹嘛。”
月見皺緊了眉頭。
“啊——哎,什麼時候才能調休啊,好想回城裡去,這兒凍死我了。”一名叫作吉的少年抱著自己的刀,瑟縮在火堆旁說道。
“喂月見,你這個柴火怎麼還有點濕啊?”先前接過柴火的族人捅著火堆嘟囔,“再跟婆婆他們要個幹點的吧。”
“你行行好吧,沒別的了,前段時間哪兒有太陽?”
“嗐,你就是臉皮薄。”
團在月見腳邊的族人嘿然道:“下次帶著你的刀去吧。”
“我又不是山賊。”
吉插嘴說:“我上次就是這麼拿到的!”
他們亂七八糟地說著話,抱膝坐在東側的族人忽然講:
“要是還有螢石就好了。”
旁邊的幾名族人紛紛囁嚅著矮下聲來。
“話是這樣沒錯。”吉慘澹地說。
“其實我有……”拱柴火的那個族人說到這裡,兩眼覷向周圍的幾人,他插了一根柴火接著說:
“但我捨不得用,就幾顆了,純度也不高。”
“我也有啊,”坐他對面的族人說,“跟你一樣。”
“我也是。”
“我沒了,上個月巡邏的時候用完了,實在是冷得受不了。”月見抓了抓油膩的頭頂,朝族人吐出舌頭。
“你怕什麼,不行蹭鼬的唄,他應該有很多吧。”吉說。
“這我怎麼知道。”
“噯噯,”一個族人敲敲他的小腿,輕聲問,“他的月供是不是比我們多?”
“呃……”
月見的臉更紅了,他嗤了一聲,答道:“你自己去問他啊!都說了我不知道。”
東側的族人小聲議論:“他的月供不一定會變,但看在他是族長兒子的份上,宇智波荒振說不定會給他開小灶吧。”
“啊啊,荒振那人該不會自己把螢石私藏起來吧?”
“噓!別胡說!”
“應該不會,”吉吸拉著鼻涕說,“我瞧他自己都在朝海野伊魯卡他們要幹柴火。”
“謔,自理會倒是肯給他。”
添柴火的族人齜牙,苦笑道:“總不能叫他凍死。現在年底了,我哥上周才與我講過,明年,早則初春晚則立夏,支部的月供恐怕會再減個二三成,指不定咱明年冬天就得賴著自理會活嘍。”
“啥?”月見猛地蹲近火堆,湊他跟前,“減我們的月供?荒振的呢?”
“他也不用支部的月供吧……”
“可惡!”
吉懶懶地抱著膝說:“村子裡跟雲隱打了這麼多年的仗,後勤早就要被吃空了,村裡的家族又沒一個肯往外吐的,四代火影怕村民撐不下去,所以才要提高家族的月賦。如今不管是我們宇智波,還是其他家的人,都在想方設法地削減開支呢。”
“嘿嘿,荒火的那些人少燒一點螢石,說不定就夠我們分了。”
“我看支部後勤裡也有其它家族的人在,他們的月供好像也減了。”
“減是必然的啦,大家都會減的,多少而已。”
“哦,那麼——”吉向身後的茅屋使了個眼色,“我敢說那傢伙身上肯定有螢石。”
“嗯……我也覺得他有。”
“他有,”月見忽然悶聲說,“泉把她月供的份都給他了。”
“泉?”拱火的族人一挑眉,他黑色的眼睛很快就掃到低頭烤火的月見身上,“哈哈哈哈哈哈哈,她一準是瞧上鼬啦。”
“哎,女人嘛。要是能嫁給鼬的話,就能去荒火住了吧……”吉托著下巴,臉上浮現出遐想。
“早知如此,還不如做個女的。哼……”
“你現在想做也不是不可以。”
月見突然站起來,歘出佩刀,刃尖直指那個族人的下襠:“昨天剛磨過刃,拿你試試可好?”
“哎!”
那人原以為他在開玩笑,看見他的臉色後便慌慌張張地蹬腿,後挪著嚷道:
“你可真沒意思!”
“月見哥,他傍晚還得跟我去十八番巡邏呢!”吉連忙喊道,伸手就要奪他的刀把。
月見沒接他話。他冷眼瞧了地上的族人一陣,才把刀歘回鞘中。火堆旁屆時已無人敢吱聲,他四下望瞭望,四雙眼睛均是撲閃著看他,一股尷尬後湧而至。
他不願露怯,佯作去找鼬,騰身往茅屋去了。
宇智波鏡終於來了。
旗木卡凱西微一欠身,抬手在辦公室的門板上扣了三下。
“讓他進來吧。”
回答的正是第四代火影波風水門的聲音。
止水的心弦猝然繃緊,他拽了一下護腕側袋上的暗扣,確認千本已被收好,不至於在自己過於激動的時候被甩出去。
終於、終於可以見到他了——
辦公室門被鏡推開的瞬間,似乎有浩瀚的陽光從另一頭湧進這條走廊,淹沒了跟在鏡身後的止水。
止水渾身發抖,巨大的幸福感隨之淹沒了他。
卡凱西在他身後關上門。身前,鏡朝前方的男子頷首:
“四代。”
“是鏡啊,還有——”
男子的目光從鏡身上往後移,湛藍的眼睛直直落在止水的身上。
“宇智波止水君,對吧?”
“……是。”
意識到對方的目光後,止水才後知後覺地低頭:“失禮了。”
水門瞅了他片刻,轉向一旁的鏡:
“寒暄的話就先不必說了。最近內城發生了一樁很有趣的案子,鏡先生是否有聽說呢?”
鏡的眉頭動了一下。他望向第四代火影,在對方的面孔上找到了那種略帶狡黠的微笑。
“我已經很久沒有關注其他家族的事了,四代大人請說吧。”
“這樣啊……”水門雙手相疊,手背抵在下巴上望向對面,止水覺得他的視線似乎能穿過自己的身體。
“志村一族的平藏大人,兩個星期以前病逝了。”
“這件事有聽說。”鏡回答。
“在他病逝的那天晚上,有人送了一封信給流明,說是意見番原本當月要給平藏大人寄去撫恤,但大人已經薨逝,他們只好把撫恤轉交給平藏的其他家人。
“那封信上約好了轉交的時間和地點,並且還附上了當月的帳單。
“於是平藏的家中就遣人帶著錢去約定的地點,對方果然也像說好的一樣送來了撫恤品。然而——”
水門的藍眼睛裡漸漸流露出笑意:
“當志村平藏的家人返回流明時,你知道發生了什麼嗎?
“他們發現,自己收到的撫恤都是一些廢物。但錢已經給人家了,想也知道不可能再追得回。”
鏡蹙起眉,他徐徐地答道:
“團藏大人沒有提起過這件事。”
“這種事他怎麼會說呢,志村一族還不是個例呢。”
“敢這麼戲弄忍者家族的人,我倒挺想見一見。”鏡笑了笑,忽然轉回頭對止水問:
“你在警備隊有接到過類似的報案嗎?”
“我……沒有啊。”
止水一直聽得發愣,他看著鏡的臉,懵懵懂懂地回答:
“志村這樣的家族應該都有自己的駐地,警備隊只是維護村裡的治安罷了,沒有資格受理他們的案件,如果他們被詐騙了錢財的話——”
水門沒忍住笑出了聲,他擺擺手說道:
“他怎麼會清楚撫恤的事情呢,別為難後輩了,鏡啊。”
止水只覺得更糊塗了,他說:“四代大人,我不明白。”
“意見番是從木葉初創開始就設立的機構,”鏡說,“內城的家族在其中都有一個席位,包括宇智波。村子初建時,為了慰問各個家族中戰死的同伴,初代火影大人牽頭設置了撫恤機制,由火影府撥給。後來發生了好幾樁冒領撫恤的醜聞,再加上是休戰時期,二代火影大人便取消了原有的規定,轉而把撫恤設置在意見番之下。”
“冒、冒領?”止水的心提了起來,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拳頭攥緊了,“冒名領取犧牲同伴的撫恤品嗎?這也——”
“沒有那種事哦,”水門淡淡地說,“按照初代火影撥給撫恤的規則,他們的身份資訊會由帶隊的人或其他同伴報告給其所屬的家族,由家族上報給木裡,再由火影簽署撥給撫恤。冒名領取的情況,與其說是不可能發生,不如說沒必要發生,因為只要想要,完全可以再捏一個身份出來,當時的人根本就無暇確定死者的身份,木葉忍者的戶籍登記情況也是亂七八糟的。
“後來就發生了那件事——”水門眉頭緊鎖,表情裡有一些沉悶的憂鬱。止水狐疑地看著他,期望能跟上他的思路,然而水門卻話頭一轉說:
“總之,至少在十年前,木葉的戶籍登記依然形同虛設,戰鬥減員最嚴重的那幾年,就連意見番也來不及調查人口的減幅,村裡大多數的忍者都被派去前線了,我也是。”
“十年前,”鏡又望了止水一眼,“第三代火影重新在意見番主持建立了新的戶籍登記機制,也是為了能更好地照顧到犧牲忍者的家人。”
“我知道……”止水低下頭。
水門歎了一口氣。
他頭朝後仰,枕在椅背的頂端,右手揉著自己的太陽穴:
“那個平藏的家中並沒有參戰人員,鏡。”
止水吞了口唾沫,他陡然感到口腔裡酸澀起來。他飛快地思索著剛剛聽到的一切,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浮上心頭。
家中無戰鬥減員、撫恤、帳單——什麼的帳單?止水想著這一切,心頭逐漸有怒意在翻湧。
一隻手突然從前邊伸過來,扣住他垂在右側的拳頭。他驚愕地望向前邊,看見鏡正目光深沉地看著他,那只從小就牽著他走路的手緩慢地包覆住他的拳頭,將他攥緊的五指捏開。
止水沉沉地深呼吸,鬆開的右拳輕輕地擺回原處。
“啪——”
水門把一份帳單模樣的東西從抽屜裡掏出來擺在桌上。
“這就是平藏的家人收到的帳單——”他屈指彈了一下那份白色的長方形單據,“上面敲的刻章和使用的字體都沒有錯,但用紙不對。意見番和火影府不會把吸水性這麼好的紙用在檔上。”
鏡等了良久問道:
“您很在意這件事嗎?”
水門不作聲地思考著,他的藍眼睛下意識找向桌角的那支檜木制的霧笛。他道:
“我們與雲隱的談判不知何時才能結束。現下雲隱那邊固然不至於再進犯,但短時間內也無法說我們就得到了和平,我不知道這是否是一個……得罪其他家族的好時機。”
鏡默然許久,接道:
“您最在意的是什麼呢?”
止水輕聲嘀咕:“偽造帳單的人。”
水門抬眼瞧了瞧他,笑道:
“你很仔細。”
止水的臉飛起一陣緋紅,他發現自己漸漸地敢於直視水門的眼睛了。
“不過,帳單不是我最在乎的東西。”水門又皺起了眉頭,“鏡先生,您與團藏大人同為二代火影大人的下屬,您覺得在這個村子裡,還有什麼會讓他保持沉默呢?”
“恐怕我無法回答您的問題。”
水門輕輕地歎息。他從辦公桌後頭站起來,緩步向落地窗邊上踱去。他身材頎長,站起來就會在地上投下一道瘦削的影子。止水小心翼翼地望著他的後背,愈發為他的年輕感到吃驚。
他真的能像三戰時的傳說那樣化身為木葉的舵手嗎?還是被這座佈滿疑雲的木裡所吞沒呢?
止水倏然開始思索起宇智波一族必須仰賴這位火影的意義。
“其它家族也對這樣的事情諱莫如深。”水門背朝著他倆,左手食指在窗臺上輕敲著,“撫恤物品向來是不需要給錢的,可這些家族卻對帳單的存在習以為常。而且比這更重要的是——”
他轉過身,看著鏡:
“那些帳單上到底開出了多少數目?這樣的撫恤,我在意見番集會的時候從未聽說過。”
鏡低頭考慮起來。止水出言道:“四代大人,您有自己的暗部。”
水門看向他。
止水說:“派暗部前去稽查那些收到撫恤的人,或許能從他們口中獲得一些情報。”
“是啊,這是個辦法。”水門勾勾唇角,“要是意見番與那些家族沒有關係的話。”
止水睜大了眼睛。
“談判沒有結束,再說外城區跟我們的交涉也沒有結束。這不是料理家族糾紛的好時候,”鏡終於開口,“臉一旦撕破,想再縫起來就難了。意見番需要團結,至少是絕大多數人的‘和平’,這對您有好處。”
“嗯……”
水門的樣子既像滿意又像不滿意。他緊著眉心,繞著辦公桌走了一圈,坐回去以後才說:
“暗部的事情,還是要請您繼續擔負了。如果是您來的話……縱然對方是團藏大人或者猿飛大人,應該也會有餘裕吧。”
止水又一次朝鏡的方向望去,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回了。有好幾次他都在用眼神暗示對方自己是否可以先退出去——耳邊忽然被灌進這麼多木葉高層甚至前代火影的名諱,他直覺地嗅到了一股危險的氣息。
但鏡只是平靜地說:“團藏是一個很能幹的人,他有第三代火影所不具備的優點。”
“所以他是第三代火影的總顧問。”水門苦笑,“每次去意見番的路上我都在想,自己這輩子還沒跟他好好說過話呢。
“同為一村的忍者……本不應如此的。”
他撫掌靜思,略顯疲倦地說:
“已經過去十年了,鏡。
“火影之位的更迭到底還是帶來了陣痛,我只希望這種陣痛不會殃及到那些不相干的人……”
他低低地歎氣,餘光觸及到一直站在邊上的止水,稍稍地收攏心緒。
“好了,來說回外城區的事吧。”他笑道。
“你好像有很多心事。”
鏡的嗓音在木裡空曠的走廊中回蕩。
止水看了一眼他拿在手中的委任狀,他有些遲疑地道:
“四代大人,不喜歡其他家族嗎?”
“以他的角度來看,不喜歡內城的任何家族才是理中之義吧。”
“可他還讓您兼任了他的暗部總長。”
“因為他沒得選。”鏡朝他挑眉,“他的背後沒有任何可以支撐他的家族,村裡也沒有足夠與他並肩的同輩;至於他的上一輩,除了我都是三代火影的幕僚,這些人不可能跟隨他;新一輩的忍者裡,雖說你現在是一族的翹楚,但你的資歷遠未夠,就算我說破了嘴,意見番的其他族長也不可能同意讓你統領暗部;旗木卡凱西嘛……他才華橫溢,只可惜是木葉白牙的兒子。”
止水的眼神有些波動。
在他出生的年代,木葉白牙旗木朔茂已經成為久遠的傳說,他的戰鬥經歷被鐫刻在二十番前漩渦一族故地的慰靈碑上,而他本人的死,卻悄無聲息地流入了木葉的街頭巷尾,成為蜷縮在角落裡的黑暗秘密。
“我聽說,白牙前輩是自戧而死的。”
鏡引著他離開木裡的正門。止水抬起頭,看見木裡高聳的屋角立於空中,像人一樣俯瞰著地下。
冷風吹來,懸掛在屋簷下的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音。
“有人說他是因為任務失敗自殺謝罪,也有人說他是受不了自己所救同伴的譴責而選擇自盡。傳聞嘛,總是有很多出人意料的地方,尤其是白牙這樣的天才精英忍者,暴斃以後必然會有更多的揣測。
“傳聞不等於事實,但事實與傳聞的區別常常不是真或偽,而是真和偽。”
鏡抬起腳步,緩緩走下木裡前的下坡。
“現在這樣的情況,我們是應該等待嗎?”止水輕輕地問道,“雲隱和木葉的戰事並未結束,四代火影似乎已經對意見番的運作產生了質疑,貿然調查的話,其他家族要怎麼想呢?如果他們再內訌,木葉就——”
他猛地吞下唾沫。
除了等待,不追查也不失為一種對策。然而這件事的風聲既然已經傳到了四代火影的耳朵裡,就必然還會再傳到其它地方。一旦傳入到內城區的其他村民耳中,輿論的發酵會讓平民與忍者家族之間本就尖銳的矛盾更加岌岌可危,光是空頭撥給撫恤一事,就足以讓一批犧牲卻未能領取到撫恤的平民忍者之家怒火高漲,更不用提那莫名其妙的帳單:在連續打了這麼久的戰爭以後,村中上下早已是外寬內緊,一點火星都能擦著。
內城忍者家族之間的內訌絕非現在的木葉所能消化,但如果平民忍者與各大家族的忍者之間產生敵對,後果只會更可怕。
想到這千頭萬緒,止水都忍不住要拍腦袋。
“不是已經得到授命了嗎?”鏡扭頭瞅了他一眼,伸手把那封委任書晃了晃:
“想要不打草驚蛇地調查這件事,就不能動用帳面上有的力量,否則就沒有暗地裡進行的必要了。”
“那,難道需要動用警備隊的力量嗎?”
“不。”
“咦?”
“需要用到宇智波的力量,但不是警備隊,也不是暗部,更不是家族衛隊。”
鏡停在了半道。他轉身看著止水,目光深沉而平和:
“需要用到你的力量,止水。”
“啊……”
止水驚愕地看著他,一時難言。
鏡深深地歎息,伸手搭在他的肩上。
“止水啊,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血親,除了你以外,我無法託付給任何人,所以我只能對你講。
“人們都說宇智波一族是驕傲的一族,這是因為宇智波一族有無比強大的力量。自負于才華並不可惡,但驕傲會妨礙你對事實作出準確的判斷。倘若這驕傲有一天超出了你對事實的認知,”他捏了捏止水的肩頭,“你就會變得剛愎自用,不幸也就會因此發生。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比活下來更重要。不管是木葉,還是宇智波,事到如今,我們一個都輸不起。
“從明天開始,徹底告別警備隊那裡的事務吧,到暗部來,到木裡來,到這個村子權力的最中心地帶來。我知道對你而言這會有一些壓力,一族裡的事情,我會幫你朝富嶽先說好。
“今後還有很多的事情會等著你,止水啊……”
男人佈滿細紋的臉在風中流露出哀慟的神情,他勾住止水尚顯單薄的肩背,把少年擁在懷中。
“你還沒到能喝酒的年紀呢,我已經老了,我保護不了你的父親和母親,也不能一直保護你長大,想到這我就慚愧不已。止水啊,不管以後族人和村民會怎樣看待你,你都要為了自己而活下去……”
止水咳了一聲,他久不能言,伸臂回抱住對方,眼裡逐漸噙滿淚水。
本文最後由 Adagio 於 2023-5-24 15:53 編輯

使用禮物 檢舉

6#
原作者| Adagio 發表於 2023-1-20 22:14:5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爐膛的火光映照著這間鐵器鋪。
鐵器鏘鳴,火星濺出明亮的膛口,啪嚓啪嚓匝落地面。
一屋子兵器擺放緊然,鼬靜靜地環抱手臂立在牆角,白皙的面孔面無表情地虛望著前方。
他還在想宇智波止水下午時說的話。
“我明天就要去木裡報導了。”止水輕輕地扯緊自己的忍具袋,“族裡的事,暫時得你一個人扛著啦。”
“啊,恭喜。”鼬接道。
“我聽說了,”止水蹙起眉,“第四代火影拒絕了你。”
“……嗯。”
冬季乾冷的風拂過荒火的主城,簷鈴曳動。
鼬抬手把吹散的鬢角長髮撥開,眺向南賀川的對岸,納面堂高地的模樣映在他的眼中。
止水擔憂地看著他,多年來他視鼬為親弟,二人亦師亦友。思忖再三,他說:
“我比你早進入暗部,既然已經有了一個宇智波,大概也不需要另一個了吧?”
鼬在屋簷上的風中站立了許久,突然打了個哈欠。
他伸著懶腰往後躺倒,大字型栽在屋頂上,一動不動地看向冬日的天空。
“那個男人說,就算沒能被選入暗部,我也沒有必要妄自菲薄。”
止水坐在他身側,有些詫異地看他。
“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有點不舒服。”
“不舒服?”
“他好像能看穿我的一切。”
“哦。”止水失笑了,同時也想起了水門望向自己的眼神,他說:
“我們還在校場裡練習的時候,他就已經能擔負起隱村的重任了。”
“太討厭了,我還以為自己一定可以裝得很好呢。”
“哈哈哈哈,你啊!”止水用手肘去戳他。
他笑笑,眼睛直直地望著天上。
“他說小時候見過我,但我一點印象都沒了。”
“他見過你也不奇怪吧?”
“可是,止水,”鼬偏頭看向他,“你見到他的時候,就沒有產生很奇怪的感覺嗎?之前我一直以為他跟爸爸一樣大。
“我在爸爸面前一直都能裝得很好,看他那樣子,本來還以為足夠應付他了呢。”
“哦,他是很年輕呀……”止水點頭。
望著高聳的天穹,鼬長長地歎息。
“他十年前就是四代火影了,這樣推算起來,他就任的時候才二十二歲吧。”
“怎麼回事,宇智波一族首屈一指的天才開始豔羨別人了嗎?”
“豔羨?”鼬歪了他一眼,也笑了,“不會。”
“他那樣的人,既沒有家族,也沒有同伴,年紀輕輕就打敗了身為宇智波一族的族長我爸和有‘三忍’之稱的大蛇丸走上了那個位置,我以為他應該是個老辣的人呢,就像志村團藏那樣。”他歎氣,“他看起來跟爸爸一點都不一樣,跟第三代火影他們……也很不一樣。”
止水沉思片刻,低低地說:
“爺爺說,他是唯一能破局的人。”
風徐徐地吹拂著他前額黑色的短髮,也吹散他眼中的迷惘。
鼬撐起上半身,偏頭望向他。
“其實我也不知道四代大人到底怎麼樣,除了從前輩那裡聽來的那些——你肯定也聽過嘍。但那些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只要為了一族和村子,不管什麼我都願意做。我——”止水咽了口唾沫,輕聲道:
“不想再看見跟我一樣的人了。”
鼬微微睜大眼睛。
他的情緒波動不太多(至少看起來是),但每當與宇智波止水共處,他就會不由自主地被這名少年身上流露出的心緒感染,仿佛這些感情都由他自己生髮一般。
怎麼會有如此感情豐富的人呢?鼬每每都要好奇地瞧著他。
“喂,不要老說我了,你身上的擔子也很重啊,鼬。”止水拍拍他的肩膀。
“我還好吧,反正也去不成暗部了。”鼬聳聳肩,把雙臂交叉墊在腦後。“我就暫時代替你在警備隊的位置好了,荒振先生肯定也樂意那麼做——”他講到這,壓低嗓音對止水道:
“你要走的時候,佐助說他在校場嘀咕了一下午,說的全是什麼‘絕對不能讓八火那傢伙來’。”
止水大笑起來,他拍著大腿說:
“好啊,你這是去救他一命。”
“八火啊,”鼬失笑著念出這個名字,“他留在自己家才最好不過。”
“哎哎,那算了,他家離我家可不遠。”止水沖他做了個鬼臉,騰身站起來,一翻躍到下一層的簷頂。
鼬坐起身來往下看去,朝他喊道:“你要走了嗎?”
“是啊。”
迎著穿過南賀川的風,止水正了正自己的忍者護額,留給鼬一個筆直的背影。
“要活下去,鼬。”
他的聲音沿著風傳來,與鐵器鋪裡的鏘鳴融為一體。
鼬緩慢地睜開眼睛。
鐵器的鏘鳴縈繞在四周,他的心中也不斷地咀嚼著止水的話。
要活著,要活著。
鼬在心裡算出了自己還需要在外城區駐留的日子,下一個星期他就能離開這兒了,雖說是鬆口氣,卻又使他不得不再對未來感到茫然。
四代火影的暗部大概是去不成了,倘若留在家族駐地,那只能繼續進入警備部隊,就像大多數的宇智波族人那樣;繼續留在外城區也未嘗不可,只是這裡的空氣對鼬來說簡直像泥沼一般,駐紮不過一兩個月,警舍冰涼的被角和十四番空曠的街道早已深深地刻進了他的胸膛中,像那日哨卡背後的刀痕一樣永不消退。
“鏘——”
在工作臺後的男人抬手揩了一把汗,轉身對鼬比了個拇指:
“那位小哥的刀好了哦!”
鼬朝他頷首。他從牆角的陰影裡走出來,隔著木窗望見校場的景象,隨口道:
“他自己來了。”
“宇智波鼬!”
月見隨著話沖進來,他的臉上掛著一絲慍色。
“你在這兒呐!哦,怪不得……”他喃喃地看著燒得滾燙的鐵爐,立刻把手伸過去,“早知道我也來了。”
他搓了幾下手才抬頭對裡邊的人說:“喂,我的刀呢?”
“補刀的錢你還得給我呐。”男人用圍裙揩著額頭答道。
“呃……下、下個星期?”
“你上個月也是這樣說的。”
“嘖……”
月見苦著臉。他站在刀架子跟前,心緒雜亂地數著上頭新打好的刀具,那裡頭沒一個比得上他丟掉的那把。
“好了嘛,也沒有幾兩錢,我看你也不缺這口。”
“哎呀,警備部隊的小哥,賴帳可不是好習慣。”男人黑紅的臉笑了笑,他掂過月見的那把新刀,空中挽了兩圈,“況且你這人用刀實在太廢,這把刀是一個半月前才給你打的,結果不到十天就給你崩了刃。我一早就告誡過你冬季用刀前一定要烤火,平時要記得上油,濺了血後要及時擦淨防銹,然而你一樣都不聽,這才導致你要不斷來這裡維護刀刃。噯,月見小哥,這裡比不上內城,可不能把普通鋼刀當迦離鋼用啊。”
“我暫且替他付吧。”
鼬忽然插話。月見眼睛圓睜起來,他下意識就喊道:“不要!”
“那你有錢嗎?”鼬反問他。
“唔……”
見他低下頭,刀匠哈哈大笑。
“那就你付給我吧。月見君,回頭記得還給鼬君唷!”
“……嘁。”
月見壓著腦袋,臉上那種慍色瞬間又更明顯了。
鼬把他的刀遞去,他不聲不響地奪過刀抬腳就走。鼬問他:
“你不開刃檢查嗎?”
“剛剛不是看過了。”
他甩開鼬,腳下發力一蹬便離了原地,撇下鼬愣愣地看著門口。


已經過去三四個月之久,在連貫十四番和十五番的甕城中段,被炸癱的幾段終於修平。
鼬跟在荒振的背後,感覺腳下全是碎石子被碾壓發出的響聲。他看向周圍,認出了那些用板車推著碎石塊的警備隊制服,眼裡多了些驚訝。
“內外城區的談判已經結束了嗎?”
“沒有啊。”荒振背著他在前頭走,鼬覺得他肯定在皺眉頭,“自理會那邊還是沒肯鬆口,最多只是同意讓我們參加看管犯人的工作。要徹底談下來,說不定得等到新年以後了。”
幾個臂上繡著宇智波團扇族徽的少年前後擁擠著向道路一側的斷壁走去,經過荒振和鼬的身旁時,他們猛地瞪大眼,起頭的那個立即招呼道:
“荒振先生!”
“別理我,忙你們的吧。”
荒振說完,深深地歎了口氣。
“我以為協議已經談完了呢。”鼬望著他們的背影說。
“說那些可沒意義,”荒振苦笑,“再不收拾那些廢墟,宿舍就要四面見風了。”
他們停在一扇半開的鐵門前,虛掩的兩扇之間露出一座規整的流石庭院。
鼬眨了眨眼,看見荒振舉步朝內庭走,不禁問道:
“荒振先生這樣,是要去找綱手姬嗎?”
“是啊。”
“她……願意見您嗎?”
“能坐到這個位置的女人,怎麼可能如此意氣用事。”
荒振揣起左手,示意鼬不用跟上:
“有人會來找你。”
鼬於焉停在了半道。
虛掩的鐵門在背後靜置,兩扇以外的地方,重建工作仍在緊張地進行著,而此間卻只有徐徐的風聲。鋪著細沙和碎石的地面上,新修剪的竹子在風中輕輕地抖動。
他環視半晌,停滯間感到身後有一股極微弱的查克拉在靠近。他猛回頭,一道低矮的身影映入眼中。
“你是——”
他的右手在轉過身的刹那就已經搭上了刀把,黑漆漆的眼中倒映著來者的面孔。
——一張繪著尖角狐狸紋的面具。
木葉的暗部總喜歡戴著面具,但眼前這個查克拉微弱、比佐助還矮不少的孩子肯定不是暗部。
“啊!我可不想跟你打起來的說,不要這麼凶嘛。”
面具後發出了男孩的嗓音,他連連朝鼬擺手,一看就知道不屬於他的橘紅色小袖仿佛大浴巾一樣裹在他的身上。在他的衣袂下邊,一條改過褲腳的騎馬袴露了出來,再往下是一雙只穿著草鞋的光腳。
“這裡可不是你能進來的。”鼬鏘地收回刀刃。
“唔,為什麼這樣說啊?”
“實在無家可歸的話,收容點不在這邊。”
狐狸面具的男孩朝他歪了一下頸子。
稍久,男孩歎氣道:
“你這個人真討厭哎。”
他背著手小跑到鐵門口,雙手拽住門把,一邊扳開門一邊道:
“伊魯卡老師叫我來帶你去後院來著,你是來要柴火的吧?”
鼬愣住了。男孩見他有些茫然,馬上問道:
“喂,小哥你是警備隊那個荒什麼什麼的——手下吧?”
“……算是吧。”
“喔,那就好了。嚇死我了,還以為又找錯人了的說。”
男孩把半扇門全部拉了開去,充滿廢墟的街道再一次暴露在鼬的眼前。
一道陽光從半扇門的另一側穿透了鼬,他的眼神逐漸平靜。
——“原來如此。”


男孩的腳力不弱,但為了給鼬引路,他有些賣力地在街上小跑著,通紅的腳後跟被茅草編織的鞋後幫磨出道道血痕。
“你很著急嗎?”鼬問他。
“還好啦,就是那裡離這邊還很遠呢。”
“難道不在十五番嗎?”
“當然在十八番的駐所啦!”
“那——綱手姬,住在本署的人能用什麼呢?”
“他們也在十八番的說。”
“不留在本署嗎?”
“不知道的說。”
狐狸面具轉過頭對著他:
“你的問題好多啊。”
“抱歉,”鼬失笑,“看到你我就想起了我的弟弟。”
“弟弟?你有幾個啊?”
“一個。你幾歲了?”
“十一歲咯。”
“哦。”
“跟你弟弟一樣嗎?”
“一樣。”
但這純粹是敷衍,佐助是木葉宇智波一族族長的次子,在比男孩更小的時候就已天賦異稟,遲早會成長為族中的精英忍者。任何情況下鼬都不覺得這男孩會跟弟弟有什麼相似的地方,甚至“一樣”這樣的說法都能讓他感受到輕微的冒犯。
“這樣啊,”狐狸面具的男孩嘀咕,“我的忍術是這裡最差的,他也是你們家最差的嗎?”
鼬圓睜了眼睛。
“看你不接話,那就是啦。”
“呃,為什麼?”
“伊魯卡老師每次被問到這類問題的時候也會這麼沉默呢。”
男孩嘻嘻地笑出聲來,鼬有些好笑地搖頭,右腳卻突然發力,驟然比男孩超前了兩個身位。
“啊!不要走那麼快啦!我好吃力的說!”
“如果是我弟弟的話,應該可以追上來吧。”鼬這樣說著,足見輕輕一踮,輕身躍上了兩旁的屋簷。
“嗚哇!”
他忽然竄上屋頂的舉動引得街上居民和警備隊的成員紛紛舉目。戴著狐狸面具的男孩手搭涼棚,一面撒開腿在街上追趕他,一面大叫:
“好厲害!好像在飛啊!”
在眾人的矚目之中,鼬的身形在斷壁殘瓦中穿梭不停,宛如一隻翩飛的雨燕。
男孩起先還在地上跑動,等鼬縱身跳上十五番那根二十來米高的電波接收杆後,他氣喘吁吁地大喊:
“喂!你等等我嘛!”
鼬卻只是站在高高的頂端俯視他,風吹拂著他長長的劉海,隱隱能見到黑髮裡寫輪眼的紅光。
他在杆頂上駐留了一瞬,側身借著高處的地勢朝十八番俯衝下去。
“喂!喂!喂——”
男孩揚高了嗓子大叫,眼瞅著他的身形像黑色的閃電那樣落入十八番的瞭望塔中。
——“到底還是我贏了。”
等狐狸面具的男孩總算氣喘吁吁地跑進瞭望塔下的鐵校場,鼬早已坐在塔底的臺階上多時了。
“什、什麼叫你贏了?咳、咳——”
男孩扶著膝蓋緩了良久,才重抬起頭直視著鼬那雙有些戲謔的眼睛。
“不是說了嗎,如果是我弟弟,應該可以追得上。”
“哈啊?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男孩拍了拍袴邊,盤腿在馬廄的草垛上坐下來。他的臉孔上仍舊覆著面具,鼬不禁猜想他的臉現在是否是漲紅的,就像以往在家時被他捉弄的佐助一樣。
他撲撲衣擺站了起來。
“閒聊時間結束了,”他說,“我還得把柴火拿走。”
“噢。”
男孩大大地喘了口氣,仰面往下一躺,整個人一下摔進草垛裡。
“從你面前那個門朝裡走就行了,伊魯卡老師或者甯次會給你的。”草垛裡悶悶地說。
“多謝。”
鼬頭也不回地穿過了這間後院。


躲在面具的遮掩下,男孩聞到了一股濃厚的馬糞味。
被草垛包裹的感覺親切而結實,他眨了眨眼睛,很快就從草垛的縫隙外聽到衣料摩擦的聲音。
“泉!泉!”一個年輕的男聲匆匆跑來,“你把月供都給鼬了嗎?”
“唔……”
少女聽起來有些不大情願。
“你怎麼啦?”她問。
“你快回答我呀!”
“噯,給了。”
“天啊!你怎麼——你怎麼可以這樣……”
“月見君,”少女說,“為什麼要問我這些?”
“我——不,還是說說你吧!別岔開話題!”
少年跺了跺腳,男孩屏住呼吸,悄悄朝草垛更深的地方挪去。
“我……我沒有義務非得告訴你吧。”
少女低聲說。少年連連發出了好幾個歎息聲。
“泉……你知道吉他們會在背後怎麼講你麼?”
“我不在乎,隨他們去。”
“泉!你是——你該不會是——真的……喜歡那個傢伙吧?”
少女沉默了很久,答道:“這樣的事,你問我的時候不就已經知道了?”
“……泉,”少年壓著嗓子說,“鼬他——他絕不是你可以幻想的物件……”
“啪!”
草垛外響起了少年抽氣的聲音,還有少女隱隱的哽咽。男孩圓睜著眼睛,他兀自躲在裡頭,聽見自己的心臟在怦怦亂跳。
“泉……”
“你什麼也不懂!吉他們都快把你帶壞了!他們說閒話,你也說閒話。”
“我說的是實話!我跟他們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呢?不是也跟吉他們一樣覺得我想住進荒火城裡嗎?”
“我、我——我沒有那麼說過,也沒有那麼想過!”
“那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我在這兒凍不死也餓不著,省下月供給誰是我的事!”
“可我喜歡你啊!”
少女低低地驚呼起來。
“就是——就是這樣的原因。”
少年喉頭發緊地說。很快,男孩聽見他跑走了,留下少女在院中獨自站立。
男孩躲在草垛中,慢慢地挪動手臂。他覺得是時候爬出去看看了,又怕少女還沒離去。當他還在躊躇的時候,院子裡冒出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咦?”
“鼬君?”
“啊,你是泉。”
“鼬君你為什麼……為什麼會在這兒呢?”
“荒振先生拜託我來取引火物品。”
“哦……”
男孩僵住腰背。他在心裡祈禱這兩個人能快點離開這,同時在心裡默數:一、二、三……快數到一百的時候,院子裡總算是安靜了。
然而鼬的聲音卻在他躲藏的草垛上邊響起來:
“是你在裡面嗎?”
男孩只是癟了一下嘴。
“不回答的話……”鼬笑了笑,“我就要用這把刀刺進去試試看咯?”
“啊啊啊啊啊啊!等等等等!”
男孩彈簧一樣地從草垛裡蹦出來,一邊扯掉覆在臉上的面具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他對鼬連連擺手,喊道:“你、你怎麼還不走啊!”
“我也沒準備留下。”
鼬左手提著新拿的乾柴,慢悠悠從草垛後走出來,男孩這才發現他壓根就沒有佩刀,一股怒火頓時順著他的脊背爬出。
“你騙人!你根本沒有帶刀!”
“話雖如此,你是跟我一起來的,卻還以為我有佩刀,這不是很奇怪嗎?”鼬摸著下巴,上下打量著男孩。
“你,是忍者吧?”
“……不是啊。”男孩的臉抽了一下。
“那種隱蔽查克拉的方式,很奇妙。誰教你的呢?”
男孩抬起臉。
鼬比他高不少,背逆天光的臉孔上,一雙血紅色帶勾玉的眼睛正沉甸甸地望著他;仔細一瞧,裡邊的三勾玉似乎還在旋轉。
男孩打了個冷戰,他在鼬的雙瞳裡望見了自己驚惶的面孔。
“那是——什麼?”
“這個嗎?”鼬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是我們家族代代相傳的瞳術。”
“瞳術——”
男孩露出了難以理解的苦惱表情。
“我可以看到你體內查克拉的流向,所以我知道你藏在那裡。”
“哦……”
“好了,你現在已經知道了。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吧?”
“我——”
男孩抓著袖口苦惱不已。他的藍眼睛大得叫人沒法不在意,略齙的嘴也生得不小,兩條模糊的下頜線鈍角收攏在頜面的底部,一張臉上只有微微翹起來的鼻子姑且算清秀。然而這張面孔上不管怎樣都會定格著一種介於孩童和動物之間的憨態,仿佛天生只適合表達喜悅似的,這多少讓鼬沒法對他的苦惱產生任何共情。
“伊魯卡老師。”
然而這些日子裡鼬經常在外城區轉悠,他不覺得外城區裡還有誰能傳授給這名少年如此精妙的查克拉操控技巧。
“那名中忍嗎?”鼬眯起紅色的眸子,“我認為不是他。”
“我——我沒有必要告訴你吧!”
男孩心裡一虛,他馬上就轉身想跑,右手腕卻被鼬瞬間擒拿。
“啊啊!好痛!你快放開我!”
男孩奮力地扭著手臂,鼬卻紋絲不動地把著他說:
“外城區剛遇襲不久,遇到身份不明的人,多少需要確認一下。”
“都說了是伊魯卡老師啊!誰叫你不相信!”
男孩邊扭邊大叫:“我好心帶你過來耶!為什麼突然要懷疑我!”
——“是自來也大人。”
男人負著手的身影穿過後門進來。
鼬側頭看了他一眼,驚訝地挑眉。
“荒振先生。”
“放開他,鼬。”
鼬擰了一下眉頭,把男孩的手腕鬆開。
男孩馬上大歎一聲,滿頭冷汗地跌坐地上。他捂著被勒成青紅的手腕哆嗦個不停,恨不得馬上就有力氣從鼬腳下逃開才好。感覺到面前有人影靠近,他抬頭發現了宇智波荒振,張口就問:
“你怎麼知道?”
荒振朝他一笑:
“我當然知道,鳴人少爺。”
鼬眉頭一顫。
他看回男孩的臉,閃爍著紅光的眼睛陡然睜大了。

本文最後由 Adagio 於 2023-1-23 15:12 編輯

使用禮物 檢舉

7#
原作者| Adagio 發表於 2023-2-3 11:38:0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自來也……那個‘三忍’之一嗎?”
“是啊。”荒振背起手,若有所思地瞥向男孩。
“那麼——他就是——”
“就是那樣。把寫輪眼收起來吧,不要無禮。”
鼬頓了頓,眼瞳恢復成黑色。
鳴人仰視著他和荒振,臉上活潑的表情漸漸褪去,宛如一隻正在警戒的狸貓。
“失禮了。”鼬躬身。
後院裡空蕩蕩的,風吹得銀杏的樹葉簌簌亂飛,散了滿地都是。
男孩垂下眼眸。他朝後退了半步,嘴裡小聲嘀咕:“我可以……走了吧?”
“請隨意吧。”
荒振朝他微笑,須臾添道:
“還有——四代火影大人很想念您呢。”
地上的銀杏葉被風卷得哢噠哢噠響。
鳴人扭頭看他,鈷藍的雙眼裡流露出一些茫然。
“他呢?”
“恐怕他不能來見您。”
鳴人垂下眼睛,咕噥道:
“我也沒要他來的說。”
他的眼眶泛了紅,荒振沒留意,鼬卻察覺到了。他感到似乎又發現了一件極有趣的事情,兩隻黑眼睛不著痕跡地黏在孩子的側臉上。
“您不想回木裡了嗎?”荒振又說,“回了木裡,就可以見到您父親了。”
男孩癟住了嘴,顯出憂鬱的神色來。
“不想,”他搖頭,“我不能再跟你講話啦,我得去街上幫忙了。”
他的聲音聽上去相當委屈。荒振的眉頭動了一下,鼬悄悄地察看他的臉色,發現他臉上果然又出現了一種規格化的笑容。
“現在到處都有坍塌的危險,請您保重。”
男人朝他躬身。
鼬的目光追在孩子的後背上,直到他消失在院子的門後。
宇智波荒振吸了口氣,他掉轉頭,對鼬問道:
“很奇怪嗎?高傲的宇智波要對著漩渦一族的混血後裔這副模樣。”
“倒也不是。”鼬向門外張望了一眼,神色安詳。
“他的父親畢竟很強,是木葉和火之國的統領者。”
“是啊,”荒振笑了,“不管在內城,還是在外城,宇智波都只喜歡強者。噯,要是每個人都很強就好了。”
他負著手從鼬面前向內堂走去。
鼬安靜地立足原地,仰頭看著樹上落下的葉片在庭院中飛舞。
“哎!這小鬼——”
宇智波八火憤恨地握緊拳頭,站在靶場上沖男孩怒吼:
“我要去告訴你父親!”
佐助邊跑邊回頭,八火那面孔扭曲的樣子叫他開心極了。他回著頭時還不忘大喊:
“那你去跟爸爸說啊!別光站在這兒!”
他朝對方扒了一下自己的左眼,遠遠看到八火的表情更扭曲了。
他肯定不會說,佐助心想。
射了八次靶子,靶數加起來都比不上自己隨手擲出的那把。就算八火真的要朝富嶽告狀,佐助也有信心自己不會挨駡,父親最多為了安撫下屬而做做樣子罷了。
他越想心中越痛快,好像許久以來因為哥哥不在而積累的孤單全都一掃而空。當他躥下三條的巷道時,一隻大手突然按住了他的肩膀:“佐助!”
他低低地驚呼,差點栽一個跟頭,好在對方接住了他。
“果然是你啊。”
短髮的青年忍者沖他笑道。
佐助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止水哥!”
“哦,”止水看著他的臉,笑道,“告訴你一個壞消息,你哥哥沒在哦。”
男孩喜悅的表情馬上就黯淡下來。
“噢。”
他撇撇嘴說:“媽媽說,哥哥最近得在外城區待著。”
“是啊,鼬是去頂我的位子。”止水拍拍他的腦袋,朝他伸出左手,“我替他當幾天你的哥哥,怎麼樣?”
他伸出去的左手手指特地勾了幾下。佐助看了看他,撇著的嘴角稍有平復,鼓著腮抓住了那只手。
“不要。”
“為什麼?我的手裡劍術可比鼬厲害哦。”
“我知道!但是——還是不要。”
“嘿,你這小子!”
三條的臺階比較陡峭,佐助總喜歡一級一級往下跳,止水邊跨步邊牽著他。他快要成年了,最近一年間身材愈發高大,佐助很難完全跟上他的步子,不得不拽著他的手道:“你好像比爸爸還要高了。”
“我沒怎麼注意。不過鼬應該也長高了吧?”
“哥哥……”
佐助有些卡頓。他在腦海裡飛快地翻閱最近半年來跟鼬有關的記憶,卻發現寥寥無幾。上一次見到哥哥還是宇智波鏡來家裡的時候,調往外城區之前鼬有說過會回來家裡一趟,最後也還是因為族內的任務沒碰著。
哥哥離開的時候,樹上還能聽見蟬的鳴叫;而現在,南賀川的支流上已漲了一層薄冰。
“止水哥,我哥哥他有成為四代火影的暗部嗎?”
止水愣了一下。
他低頭看向男孩的發頂,牽著對方的手也緊了緊。想了很久他才答道:“要是他成了暗部,現在就應該是八火在外城區了。”
“啊?”
男孩驟然瞪大了眼睛,他的雙頰很快泛紅:
“不可能!哥哥那麼厲害!四代火影為什麼不要他!”
“噓——”
止水把食指貼在唇上,彎下腰悄聲對他說:
“答應我,這件事不要跟一族裡的任何人說,知道了嗎?”
佐助哽住了喉嚨,他的嘴角委屈地撇下去。
“爸爸媽媽也不知道嗎?”
“富岳大人和你的母親肯定是知道的,只是……”止水的眉頭深深皺起來,“族裡的其他人並不知道這件事。”
佐助遲疑了一番,小聲說:
“族裡的其他人?是……是指八火他們嗎?”
止水沒接話,只對他擠了擠眼睛。
男孩的臉馬上垮下來:“那傢伙真討厭,如果被他知道,他一定會變著法地嘲笑哥哥,因為哥哥什麼都比他好,他嫉妒!我討厭死他了!他成天都在爸爸面前嗡嗡嗡嗡的,像個蚊子!”
“哎哎,佐助,”止水蹲下來平視他,雙手都搭在他的肩上,“他是你的族人,不要這樣說他。族人之間理應互相包容,即使對方有一些缺點……你想,要是你哥哥沒有去外城區,那去的不就得是八火了?”
“他不去才好呢。”佐助癟著嘴嘟噥。
止水抬起眉毛來覷他。他癟了好久的嘴,終於悶聲說:
“好吧,那我就不討厭他。”
他被止水牽著穿過三條的主幹道。夜幕將臨,晚市開業在即,佐助小跑著跟在止水身側,黑眼睛裡盈盈地映著整個夜市的燈火。
小孩子的愛和恨都去得很快,止水間或瞅他一眼,心中有點鬱悶。
族人之間的不和,到頭來還是傳到了佐助這裡。頂著宇智波一族頭號天才的冠冕,止水深感責任深重。他沒有別的願望,只希望這些族內的紛亂,不會遺留到佐助這一輩身上。
“止水哥。”
牽著他的手突然搖了幾下。止水回神,看見佐助在朝自己張望。
“怎麼了嗎?”
“唔……你是不是有別的事情要做啊?”佐助的目光從他的臉上平移到前方去,“我自己也可以回家的。”
止水失笑。
“沒那回事,我送你回家吧,順道也去拜訪族長。”
“哦……”
佐助略略地點頭。
他的目光又瞟回街上。人影交錯,走在身側的宇智波止水卻是那樣安靜,就像哥哥宇智波鼬一樣。
大約是在佐助七八歲的時候,有過那麼一回,佐助仰頭問鼬:
“哥哥在想什麼呢?”
鼬走路的時候總是目不斜視,佐助很難看明白他的眼中到底有些什麼。
“我嗎?”
鼬看了他一眼,稍後才答道:
“什麼也沒想。”
大人或許都是這樣的吧。哥哥是這樣,止水也是這樣,爸爸和媽媽,還有那些往來家裡的親戚、族人,他們或多或少都讓佐助琢磨不清。
哦……宇智波八火可能是例外,那男人長得真像南賀川裡的塔嘛魚。
“佐助。”
“是。”
“既然鼬正在外城區暫替八火的職位,你還想去看看他嗎?”
他的眼睛瞬間亮了一下。
然而這以後他說:“……不用了吧,反正哥哥也會回來。”
“哦?你真那麼想?”
“嗯……”
男孩被牽著往前走,臉上露出彆扭的神色。
止水思忖了好一陣才問:
“你很討厭外城區嗎?”
“討厭?”佐助皺起眉,“不,我從來沒去過那裡呀……”
“那就是不熟悉。”
“也對吧。”
“那樣的話,去看看也沒什麼不好,不是嗎?”
“可是——”
男孩忍了好久接道:“四代火影的兒子也在外城區啊。如果我去的話,萬一……萬一爸爸又、又說什麼要我跟他做朋友……”
止水詫異地睜大眼睛。
許久他才笑道:“我懂你意思了。”
佐助看了看他,不無乾澀地說:“止水哥也是那樣想的嗎?”
“要是我說沒有,憑鏡跟我的關係,你肯定也不信吧?”
止水笑著看回他。男孩愣了一下,輕輕地點頭。
“你做得沒錯。即使是為了宇智波,我也不覺得應該為了家族去跟誰做朋友。況且……”青年收回視線,望著遠處的街景淺淺地歎氣,“這種事情為什麼要跟你有關呢。”
佐助眨了眨眼,直直地盯著他。
“外城區跟內城區……很不一樣,我只能這樣說。內城區大部分忍者家族的成員,可能終其一生都不會想去那兒看一眼。要不是因為警備隊有需要,我大概也會這樣吧。”
“不一樣——是指大家說不一樣的話嗎?”
“不止呢。”止水對他笑了一下,“哪天你去過就懂了。如果可以的話,有時我真希望所有人都能去那兒看一看。”
他說到這裡時,腳步忽然停住了,牽著佐助的手也隨之捏緊。
“咦?”
佐助仰起頭,看見他目光緊然地望著前方。他的腦袋隨即也轉過去,目光撞見一條黑黢黢的人影。
那人背逆著夜市的燈火,佐助望著他的輪廓,總覺得自己後頸中起了一小塊雞皮疙瘩。
“團藏大人。”
止水稍一欠身,他口中脫出的那個稱呼叫佐助渾身都繃了一下。
志村團藏,這是一個會在清晨睡眼惺忪之時,從走廊中父親與哥哥的低語中傳來的名字。他的右半邊臉連同右臂都被繃帶整個包了起來,他的左眼活像變色龍的一樣,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骨碌一輪,在灰暗裡閃著精光。
他左眼珠裡黑的部分從佐助的臉上睨過,佐助不由地發起抖來。
止水悄悄在身側捏他的虎口。
“這是宇智波富岳的二公子嗎?長得跟鼬很像啊。”
團藏的聲音聽上去仿佛喉嚨被割開了一個洞。
“是的。”
聽見止水應話,佐助抓緊他的手,別過視線對團藏施禮。
“既然是富岳的兒子,那麼有一天一定會到我的面前來吧?畢竟宇智波一族已經有你和鼬這樣的忍者在前了,這孩子追隨兄長的腳步也沒什麼不好。”
“謬贊了。”
“不必妄自菲薄,止水,宇智波一族中像你這樣的人幾乎絕無僅有。說起來還得感謝你,以你的立場,竟然沒有在上繳給火影的報告中對平藏有任何增言,我真是驚訝。沒記錯的話,他的兒子武藏在擔任上忍時對你可有諸多怨言呢。”
止水本來低下的腦袋閃電般地一抬,又在極短的時間內壓了回去。
“職責所在。”
團藏那張大半都裹著繃帶的臉上遲鈍地浮現出笑意。
“才華橫溢的人本就稀有,才華橫溢而人品出眾的人更甚呐。我聽說鼬一直都將你視為兄長和榜樣,倘若四代火影就此錯過了他,於暗部,不,於村子而言,也是很遺憾的事吧。呵呵……不論如何,這是村子裡的人才,我這個意見番總參也是時候諫言才是……”
經過止水的身側時,男人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左肩。
止水只是目不斜視地垂著眼睛。夜市的燈火固然像星星那樣閃著光,卻無法叫佐助看清他的臉龐。
半晌,止水終於抬起頭。他的目光朝上移,最後停在遠方的顏岩上。
佐助聽見了他的長歎。
“佐助,你希望鼬進入暗部嗎?”
男孩小心地瞧著他,想了又想回答:“哥哥比較想去吧。”
“是啊……”止水微微地眯起眼睛。
“如果是鼬的話,一定可以跟四代火影好好相處的,你的父親和母親也不會反對吧。佐助……我有個請求,雖然我也不願這樣做,但是,你——”
佐助吞咽下唾沫,他輕輕握了一下止水的手掌,當青年朝自己看過來時,他說:
“我剛剛什麼也沒聽到。”
他又扯住止水的袖口說:“已經很晚了,我們回家吧。”
止水怔怔地瞪大眼睛。
當佐助拖著他往前走時,他聽見自己心底的歎氣聲。
跟晚間執勤的隊友交接完畢,鼬縱身跳上瓦片做的屋脊。
十八番位於外城區的最西面,也是日光在木葉最後停留的地方。現在,傍晚已經過去,在這遠離家族駐地的外城,許多條殘破不堪的街道上,夜間市集的燈漸次亮起來。
鼬曾不止一次地跟止水一起爬上荒火城高高的頂部。宇智波擁有內城各大家族駐地裡最高大的主城,站在頂上彌望,甚至能夠望見十九番高地上漩渦一族納面堂的遺址。但除此之外,隔著奔湧的南賀川,外城區宛如一堆低矮的鉛青色磚塊。叫人印象深刻的還數入夜以後:南賀川的北岸燈火通明,南岸卻寂寥黯淡。若不是現今正身處這黯淡之間,鼬恐怕永遠都不知道原來這裡的夜晚也有如此集市。
他像烏鴉一樣棲在瓦片之上,須臾間,一段熟悉的旋律從後院散出來。
鼬應聲回頭。
他翻身跳下屋頂,在院子中央那棵幾人合抱大小的梧桐木上找到了旋律的來處。
“晚上好啊,鳴人君。”
梧桐木的葉片抖動了幾下,一顆淺金色的腦袋從裡面伸了出來。
“火石和柴火什麼的,應該在寧次那裡才對啊,不要到這裡來的說。哦,螢石也沒有了……連你也要那個嗎?”
鳴人把左臂墊在腦後,盤腿窩在枝杈間,一根小棍子似的東西自他的腰間旁逸而出。雖然鼬根本就沒見過它的模樣,但他百分百地確信那就是霧笛。
鼬挑了一下眉。他抬起食指指向男孩的腰間:
“不,我只是聽到了那個。”
鳴人的臉上流露出一些困惑的神色。
“哦,你不是來找螢石的啊?”
“為什麼需要找那個?”
“那——我也不知道。”鳴人把右腳蹬在樹枝上,朝院外看了一眼,收回視線抱怨起來:
“最近經常有你們的人來要呢,先是說屋子裡太冷了受不了,管我們要螢石,綱手奶奶解釋了好多遍,我們怎麼會有那種東西,回去燒柴火好了,結果又說柴火太潮;我還特地去倉庫裡挑了夏天的儲備給你們呢,哪來的受潮啊?伊魯卡老師沒辦法,就給你們炭去燒,結果又說晚上悶,燒多了要中炭毒。哎,你們木葉人也太麻煩了吧!”
鼬仰頭望了他一陣。
“我們……木葉人?”
“嗯,怎麼了嘛?”
“不,我只是第一次聽見這個說法。”
“哈啊?這有什麼可奇怪的嗎?”
他這樣問的時候,鼬心裡也不由自主地想,這到底有什麼可奇怪的。在內城,宇智波的人會叫自己宇智波,志村的人會叫自己志村,猿飛的人會叫自己猿飛,而當他們離開這個村子時,他們都會自稱及被認為是木葉人;外城的人也當如此才對,他們不也屬於木葉嗎?
“我以為你要說我們是‘內城人’。”
“噢噢,都一樣吧?”
“哪裡一樣了……”
“反正大家都是這樣稱呼你們的啊。綱手奶奶、伊魯卡老師、甯次還有小李他們,都這樣。內城就是木葉,木葉就是內城。”
“那外城是什麼?”
“呃……外城——”
鳴人的表情瞬間卡了殼。他卡了一會,抱起自己的腦袋答道:
“無所謂吧,知道自己住在哪裡就好了啊。”
鼬倏然有些無語。波風水門那張似笑非笑的臉仿佛近在咫尺,漩渦鳴人至少遺傳了五六分父親的容貌,鼬卻無法從他的神情裡找出哪怕一點水門的影子來。
“不過哦,我小時候伊魯卡老師好像有說過,二代目時期木葉的確就是南賀川以北的說。外城……外城……外城為什麼會出現——我怎麼知道啊……”
望著男孩皺成一團的臉,鼬眨了一下眼睛。
“保卷館裡應該會有相關的記載吧?”
“保卷館是什麼東西?”
鳴人睜大了眼睛。接著他看見鼬的眼睛也瞪大了,那張清雅聰明的臉瞬間竟有些呆滯。
一道聲音從鼬背後傳來:
“是堆滿了很多書和卷軸的地方,你不是說去過妙木山的蛤蟆洞,在裡邊看到過蛤蟆仙人的藏書室嗎?就是那種地方了。”
樹上的男孩驚叫道:“寧次!”
鼬扭頭回望,目光一下就被對方的眼睛吸引住了。
來者看起來比鳴人略大一些,雙眼的瞳仁連瞳孔都是雪白的。
身為瞳術的繼承者,鼬馬上就猜到了這名少年的身份。
“是日向一族的人嗎?”他輕聲道。
“難為宇智波一族還記得我們。”
日向甯次對他勾了一下嘴角,話卻仍是對鳴人說的:“不要太晚回去,也不要——”
他朝鼬瞥了一眼,才說:
“跟他說得太多。”
鼬的眉頭抬了抬。
鳴人望瞭望鼬,扭回來問他:“他怎麼了嗎?”
寧次看回鼬身上,他的目光中滲著涼意:
“寫輪眼……雖然只在典籍裡看到過,但我聽說這種瞳術的開眼條件極為殘酷,需要付出血的代價。鳴人,你也看過那個宇智波荒振的樣子……據我所知,宇智波一族中開了寫輪眼的人並不在多數,你卻是其中之一啊。”
他說著話,身形慢慢向鼬迫近。
“在他的手上,說不定就沾著開眼的鮮血呢。”
他在離鼬尚有半步的時候停下了,白眼直直地盯著鼬的臉。
鳴人從樹上跳下來。他在地上半蹲了一下緩衝,站起來時身姿有幾分趔趄。他搖搖晃晃地跑向寧次身旁,瞧了瞧寧次的臉,又瞧向鼬,隱隱感到了一些不妙。
他拽住寧次的袖口說:“我們只是隨便說了兩句,不要這樣生氣啦,寧次!”
“我才沒有生這種氣,”寧次皺眉睨了他一眼,“你這人忘性怎麼這麼大,宇智波荒振堵橋的事情你忘了嗎?要不是他們——”他轉向鼬,“要不是你們在爆炸的時候把橋封住,十四番的那些人根本就不會因為跑不掉而被炸死。這筆賬,你們準備怎麼還給我們呢?”
他講到這裡,額角和眼角的部位隱隱有筋脈鼓起,嘴唇也被咬得發白。
鼬那對漆黑的瞳仁在他們倆之間遊弋,誰也瞧不出他在想什麼。鳴人抓著寧次的袖口,目光漸漸投向鼬。
“哎,你、你該不會真的——”
“我是個忍者。”
鼬忽然出聲,他說話時略歪了一下頸子,鳴人總覺得他好像在看自己和寧次,又好像誰都沒看。
他說:“完成任務就是我的規則。”
寧次狠狠地瞪著他:“完成任務,就是殺人嗎?”
“如果任務有需要,殺人也是必要的。”
“你!”
寧次的瞳仁劇烈顫動著,他一下子擰住鳴人的胳膊,把鳴人擰得嗷叫起來。
“我們走。”
鳴人反擰住他說:“可是——可是——可是既然有非得殺人不可的必要,那不就說明在他眼裡有比人命更重要的任務嗎?”
寧次赫然一愣,他用恐怖的眼神看著鳴人:“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鳴人大叫:“我知道!我知道啊!我……我並不是在幫他講話,只是——
“會忍術的人實在太少了,不依靠內城過來的忍者就沒辦法應對敵人。就是因為這樣,綱手奶奶才同意給他們提供住處和物資的。而且——”
他的嘴角囁嚅了一下,用很低的聲音說:
“我爸爸他,根本就、就……不來幫我們……”
寧次怔了怔。他朝鳴人拉扯自己的手看去,臉上那種兇惡的表情逐漸凝固。
“我、我是這樣想的……”鳴人偷望著他,小聲說,“我是爸爸的兒子吧。”
“是他把自己生身之地的人撇在這裡,因為他……因為他同意,宇智波家族的人才能過來,才能繼續呆在這裡。荒振他們殺了人,其實——其實不就是我爸爸殺了人嗎?
“身為這樣的人的兒子,我才是應該去死的那個吧?”
寧次看著他,表情漸漸淡去。
“誰這樣說了啊?”
“……大家都是這樣說的啦。”
鳴人抱歉地沖他笑了一下。
“請問——”
冷不丁被鼬插話,此間的二人齊齊朝他望去。鼬擠了一下眉頭說:
“我可以回去了嗎?”
寧次眯起眼睛看他道:“沒人要攔著你,你自己走啊。”
“也是。”
鼬拉了一下忍直刀的背帶。察覺到鳴人在看著自己,他抬起臉說:
“四代火影也有一支霧笛呢,鳴人君。”
“哈啊?”
鳴人撓頭:“那又怎麼了啊?”
“不怎麼,因為你老是在吹所以就想到了。”
寧次臉色陰沉地目送他,“這個人真的……好奇怪。”他說。
“你是怎麼跟他認識的?”
“我?我——”
這問題可難到了鳴人。怎麼認識的?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認識的。他每日都在外城的大街小巷裡穿梭,每一個人的神情他都記得住,只有鼬的不行。哪怕鼬是個瀟灑出眾的美男子,鳴人依舊無法對他的臉留下任何印象,你無法對著一張白紙敘說上面的圖案能長成什麼樣,而那正是宇智波鼬通常留給鳴人的感覺。
“就那樣認識的吧。”
“你真是——”
寧次歎氣,他捂住自己的前額。晚風漸來,他終於有些後悔自己方才的衝動:以宇智波在外城的實力,他因此被找麻煩也不是不可能。
他拍了一下鳴人的右肩:“回駐所吧。”
“好的說。”
兩人轉身的瞬間,十來步遠的街面上猝然一聲巨響。
“轟!”
鳴人的雙眼豁然睜圓,鈷藍的瞳仁映著前方的景象——
一叢橘紅色的火焰從地面高高拔起,紅色的炎柱直插雲霄。
暮色低垂的街面上,有人嘶吼:
“他們又——來——了——!!!”
鮮紅和橘紅,橙黃和明黃,無數的火燒灼天空般舔舐蒼穹,鳴人抬著頭仰視著它,目光卻穿過了這叢火光的背後,落在遙遠的顏岩上。
爸爸啊爸爸,你要這樣看著嗎?
火光沖天,喊聲四起,他拔腿在街上奔跑,雙眼逐漸濕潤。
本文最後由 Adagio 於 2023-5-24 16:01 編輯

使用禮物 檢舉

8#
原作者| Adagio 發表於 2023-3-7 23:42:0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最先發出巨響的是十八番的水塔那一帶,一眨眼工夫,一條、二條、九條和六條全都炸開了花,甚至連十六番所在的西北方向都傳來了炸裂聲。
夜市的人潮也在一個又一個的炸裂聲中爆開了。鳴人沖向六條的大路,只覺得耳朵裡嗡嗡作響。六條離水塔最近,此時誰也不敢在家裡待著,幾乎大半個番區的人都湧到了路面上,怒吼和尖叫此起彼伏。
鼬忍足矯健,他躍上酒肆的屋頂俯瞰,地上的人群像蟑螂一樣四處逃竄。
“他們就不該出來!誰知道外邊會不會有敵人!”寧次在鳴人之後追出來,他眼部的經脈暴起,到處察看是否有可疑的查克拉流動痕跡。
“待在家裡也不知道會不會坐著好好的就給炸死了,當然要往外跑。”
鼬的回話在高高的夜空上飄蕩,鳴人抬頭仰望,瞧不清他的臉,只見到他一頭黑色的長髮在空中隨風亂舞。
他開口得有些彆扭:“鼬……先生,您有辦法嗎?”
鼬筆挺地站著,只是一直蹙眉望著十四番的方向。
“我記得這是警備隊的職責所在吧?”寧次冷笑。
“四代火影也許已經知道這裡發生的事了。”
鳴人的眼睛一下子睜圓:“你是說我——那他、他會來嗎?”
“我覺得不會。”
“就算他來又怎麼樣?已經什麼也沒法阻止了,剛剛發生的事情,將來還要給你們警備隊的談判條件加上新的一筆了,對吧?”
“我也不知道啊。”
寧次困惑又嫌惡地瞧著他:“我還以為以你的身份多少會上點心呢。”
鼬的眼睛稍向下瞥了他一眼。
“與其把無能為力的憤怒發洩在我這種無關之人的身上,不如回去找你們自理會的人組織搜救吧。”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警備隊要撒手不管的意思嗎?”
“你幹嘛管我的意思呢?”鼬俯瞰著他,雙眼黑得像兩口深井,“這是你們的外城區,不是我的。”
沒有人聽到走廊上的腳步聲,連宇智波止水都沒有,那聲音宛如一陣風。波風水門憑空般出現在門口,恰似他那個“黃色閃光”的綽號。
他推門而入的瞬間,猿飛阿斯瑪站了起來,宇智波富岳、水戶門炎、轉寢小春、奈良鹿久等族長們也跟著站了起來,就連志村團藏都把左手撐到了椅子的扶手上,想讓自己也站起來。
止水還是頭一次見到這副光景,他看向自己的祖父。宇智波鏡一早就站到了主座的右側,那是他為自己這個火影攝政兼暗部總長選好的站位。
“很抱歉這麼晚了還要把你們喊過來,明天上午的晨會先麻煩奈良關白取消吧。”
奈良鹿久頷首道:“是。”
水門走到席位後方,將垂掛在牆頂的木葉總地圖落下。
“鏡先生,說一下外城區的情況。”
“是。”
鏡結了一個戊印,一部卷軸隨之彈出。他打開卷軸說:
“我們要朝外城區增援一些忍者部隊,目前看來最少需要二、三十個人,每五個人裡得有一位是感知系忍者。”
水戶門炎問道:“外城區又出事了嗎?”
“對,他們又來了。”鏡答。
“豈有此理!怎麼就恰好趕上父親大人抱病的時候。”阿斯瑪捏緊了拳頭。
富嶽說:“我已經命令警備部隊朝外城增援了,隨隊的有能使用寫輪眼的忍者。”
“我聽說——”
團藏發話的時候看向了富嶽:“血之池一族的血龍眼,在戰國時代可是能匹敵你們宇智波寫輪眼的存在呐。”
富岳也望向他,仍舊是平日那副板著臉的模樣:
“我並不認為血龍眼有媲美寫輪眼的力量。”
“血繼限界的話,”止水頷首道,“此前我在外城的現場調查過,血龍眼固然也有類似於催眠眼的能力,但同我們一樣,這種瞳術並不是每一個血之池一族的人都能擁有。”
團藏的視線移過富嶽的肩頭,落到他的身上。止水感覺他好像笑了,但團藏的臉跟笑意總是毫無關係。
“既然木葉的瞬身都這樣說了,老夫也就不再多言。”
在一旁晾了良久的轉寢小春插話:“警備部隊固然已經出手,可見效到底如何呢?自半年前外城出事以來,幾乎每個月都在對警備部隊撥款,結果現在還是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她話音方落,水戶門炎和猿飛阿斯瑪雙雙盯向她。團藏露出的那只右眼對她骨碌一轉,說道:
“警備部隊不單在內城執勤,外城也同樣是管轄的範圍。眼下我們與雷之國暫時休戰,卻還沒能簽下和平協定,警備部隊方面自然就需要增加投入。我們不能讓其他國家覺得木葉連自己都保不住。”
小春佈滿細紋的雙眼眯了起來。
“老身並沒有否認警備部隊執勤的必要,團藏大人,你似乎忘了,我們轉寢一族也有忍者加入了外城區的支部。然而——”
她的目光掃向對面站成一排的止水、富嶽和鏡三人,發黃的眼珠陰惻惻的:
“老身只是覺得,是否還有必要繼續把村裡的警備隊交給宇智波統領。”
她的話果然引起了對面三個宇智波的注視。
鏡的眉頭抬了一下,他很快就把視線投向波風水門。
青年火影單手托腮,鈷藍的眼睛裡發著金屬般的光。他朝鏡回看一眼,嘴角止不住地勾起來。
“我不覺得現在是討論這種事的時候。”團藏歎了一口氣。他的臉色本來就發烏,此刻看起來竟是更差了。
鏡徐徐出言:“四代目大人……”
水門笑道:“心裡話還是說出來比較好,姑且聽大家講講看嘛。”
富嶽臉色陰沉地接道:“的確,每一年警備部隊的經費都仰賴於村中撥款,但一來宇智波自己也有額外的投入,二來歷年年終時的對銷帳也不存在任何出入,現在增加撥款亦是意見番的各位參贊共同裁定的結果,外城區的事故並不能證明我們失職。”
“我聽說了一些傳聞——”
水戶門炎咳了一聲:“據說外城執勤忍者的月供接下來的幾個月都會削減,但意見番批復的撥款卻比以往都要高。這樣的事該怎麼解釋呢?”
“既然有人這樣說,不如請那人出來詳陳如何?”止水目光有些冰冷,富嶽在一側叫他:“止水。”
年輕的忍者震了一下,低聲接道:“抱歉。”
富嶽接話前抿了一會嘴。
“今年每個家族的稅率都比以往調高了一到兩成,需要調往外城的忍者變多了,撥款卻未必填得上支出去的費用,除了適當削減一些族中忍者的月供,暫時還沒有太好的方法。這是我們宇智波的情況,其他家族的——”
男人的目光掃向對面坐成一排的其他族長。
水門支著下巴,藍眼睛也在左手邊的面孔上一一掠過。他問他們:“意見番的撥款還能夠再增加嗎?”
“恐怕已經是極限了,四代大人。”水戶門炎答道。
水門皺了一下眉頭,出聲:“會後麻煩鹿久大人把意見番最近十年來的撥款總記錄提交給我。”
鹿久點頭。
“我建議各位大人在撥款問題的較勁上暫停一下,”鏡抬起左手做了個手勢,“這個問題留給年終核算如何?”
小春的眉頭動了動,她上了年紀之後人中就長長不少,一說話鼻翼兩側就會裂開兩道長長的紋路:
“話雖如此,整個木葉都知道管理著警備部隊的是你們宇智波一族。四、五月出事以來,你們每週都說增援,但外城重建的進展緩慢不說,現在看來也沒做好多少防備,意見番的撥款是我們所有家族共同決定的,難道我們現在沒有資格過問撥款的去向嗎?”
意見番裡驟然有些安靜,沒過多久,坐在小春身旁的門炎也說:
“我也是這樣想的。”
富嶽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
“容我稍微解釋一下吧。”
團藏突然站起來,他僅剩的那只眼睛倏然與水門對視。青年火影好奇地打量他,說:“居然是團藏大人來說嗎?”
“四代大人覺得不應該是我嗎?”團藏向他微笑。
“沒那回事。”
鏡說:“團藏大人,您可要記得自己作為意見番參贊的職責。”
“老夫就是在行使自己的職責。”團藏接道。他從內襟衣袋裡取出一隻較小的卷軸,起身走到這條長桌的另一端。止水伸長脖子望向他,只見他拎起卷軸的一端淩空抖開,一條近十米長、謄滿計數的賬卷就滾平到眾人的面前。
水門隨手壓住翻滾到自己這端來的卷軸,問他:“這是什麼?”
“這是最近十年的撫恤金支出帳目。”團藏那只有些陰沉的獨眼自桌邊圍坐的每一張臉孔上劃過,“我們再次跟雷之國開戰以來,十年間村內六成的支出款項都投在了建防和撫恤上。按照第三代火影留下的條目,戰時為確保木葉內的安全,每年給警備部隊的投入不可以少於三成,所以歷年來撥款司都是參照三成為最低標準撥款的,剩下的則用來撫恤為國捐軀的忍者的家人。”
鹿久從旁接道:“但這只是理想的情況罷了,最難的我認為還是撫恤的準確發放。村裡的確有登記忍者在案的記錄署,但開戰以來,署內的工作時不時就會處於停擺狀態,想及時統計並核實戰鬥減員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更不用說戰場上也會出現非戰鬥減員的情況了。”
水門拈起卷軸的帳目,邊閱讀邊說:
“確實有冒領的情況,是嗎?”
他的藍眼睛順著卷軸的帳面慢慢往上移,看向桌對面的人。
“能算出來一共錯發了多少款項嗎?以及——都有誰?”
水門的話叫左手邊端坐的兩位知事臉色發起青來,代父親出席的猿飛阿斯瑪和右手邊的宇智波止水齊齊看向他們。
“可以,我想這個星期內就能跟鹿久大人一同把帳目交給您。”團藏說。
轉寢小春插嘴道:“團藏大人,我聽說你們志村一族的平藏大人家最近似乎也領取了撫恤金呢。”
團藏抬眼看她,答道:“是啊,我正是為此而來。我聽說他們家並沒有人前往戰場,覺得有些奇怪。”
小春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另一側的幾張面孔亦是充滿意外,倒是水門輕輕一笑,他放下卷軸說:
“這件事,請一定要查個明白。”
“是。”團藏頷首。
“但這只是撫恤金的問題,宇智波還是得到了撥款不是嗎?為什麼還不夠用呢?”門炎問。
富岳一時有些卡住:“這——”
水門撫掌道:“這個我來回答吧。”
他從座位上站起來,踱到意見番的黑板前,解開系在頂端的第一幅卷軸。
“我請止水君幫我在外城每個支部的小隊各抽十個人出來並仔細調查了他們半年來的支出情況,結果就在這幅卷軸上。”他用食指劃了一下“刀坊”這一項,“比起禦寒物品所增加的支出,這半年多來增加最明顯的,是每個月修補忍具的支出,幾乎是往年的四、五倍。”
富嶽立刻轉頭問止水:“居然是因為這樣?內城的警備部隊也這樣嗎?”
“沒有。”止水答道。
水門說:“因為內外城有別。今年的夏天就不太熱,剛到秋天的時候外面已經有了霜凍的跡象。儘管對內城來說也只是比往年稍微冷了一些罷了,但對地勢比我們更高的外城來說,冷不止如此。過冷的天氣會讓刀身變脆,如果執勤和放哨前沒有預熱刀刃,劈砍時就很容易崩刃甚至碎刀。從內城前往外城執勤的忍者們幾乎都沒有熱刀的習慣,這也就增加了刀具的損耗。”
門炎搖頭:“警備部隊使用的可是迦離鋼刀啊,怎麼會因為天氣冷就變脆呢?”
“迦離鋼也是鐵做的,門炎大人。”鏡徐徐應聲。
門炎皺眉看了他一眼。
止水的黑眼睛抬向門炎,他低聲說:“其實,我是從前往外城的朋友那裡得知的:最近兩個月裡派遣過去的忍者,有不少配備的只是普通鋼刀。本來迦離鋼對外城的忍者也只是人手一支的限定品,上面鐫有他們自己的編號。一旦因為意外弄丟或者哪怕只是普通的鈍刃,外城根本就沒有鐵匠能修補。弄到最後大家乾脆就不用它了,而寧願使用更容易壞的普通刀刃。”
阿斯瑪說:“再怎麼厲害的忍者,手裡沒有兵器也就無法作戰了吧?”
“可——”小春瞪了他一眼,仿佛在責備他打擾了長輩的對話。阿斯瑪不置可否地聳肩,移開了視線。
“發給忍者的月供,他們要花在哪也是他們自己的事吧?你們宇智波還要削他們的月供,以後豈不是更不夠用了?”
止水蹙眉看著她:
“我也很想知道為什麼會削月供。”
“……你這小鬼是什麼意思?”小春瞪他。
止水深吸了一口氣,身側的拳頭攥緊了:“我們宇智波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剛剛說了,最近一兩個月宇智波前往外城的忍者佩的都是普通鋼刀。”
富嶽伏案垂首,思索了一陣接道:
“對警備部隊而言,今年的撥款標準跟去年一樣,但實際數目就是比之前少了。加上警備部隊一直在增員,削減月供實在是無奈的做法。宇智波一族今年在忍具打造上的支出已經比去年和前年都要大,考慮到——”
他抬頭看了看小春和門炎,“外城的警備部隊也有其他家族的參與,所以我削了外城的月供。”
鏡說:“我之前也就是想說這件事呢,兩位大人。宇智波一族希望其他家族能參與協理外城的事務,同時也派出更多的忍者前往駐紮。”
“我認為這是忍者的個人意願決定的,強人所難不好吧?”小春反問。
“那強我們宇智波所難就好了?”富嶽也反問。
門炎的眉毛擰起來:“今年的財政收入甚至比以往還要多一些,應該只會增加才是?”
“撫恤金——”
水門一開口,滿桌的人重新盯向他。
“本來應該是給撫恤的物件發放錢糧,但三代火影在位時,也允許在物件同意的情況下用等值的物資來發放。但物資是否等值於撫恤金卻是不一定的,譬如我今天收到了一箱蘋果,它本來值五十兩;但發放給你的時候,帳目上寫成了五百兩。等日後核賬,我又以五百兩去報帳,那麼——”
“撫恤金的出賬額度就是原來的十倍。”
團藏的獨眼越過長桌,靜靜地回望著水門。
“是這樣。”水門點頭。
“瘋了吧……”阿斯瑪歎道。
鏡說:“以物代金的做法大概是十五年前就有的。包括村裡的福惠商行,他們把一些物資用較便宜的價格出售給村民,這也算是戰爭期間撫恤的一種。”
水門踱回座位。他朝鹿久說:“鹿久大人,也請你幫忙調查村裡的福惠商行。至於撫恤的錯領——團藏大人,就照你想做的辦吧。”
團藏和鹿久答道:“是。”
他倆話音漸落,意見番的空氣陡然陷入了壓抑之中。坐在左側的幾位族長更是安靜得可怕,連止水都感到了些不自在。
水門垂頭讀了會卷軸,好一會才抬眼。
“你們都說完啦?”
團藏答:“是的。”
“好啊。”水門一笑,抬手抓起卷軸的一端朝長桌另一頭又甩回去。
那卷軸像只乖順的小寵物,隨著他手甩出的方向骨碌滾向團藏。團藏似乎笑了,他伸手一抓,一隻卷得端端正正的卷軸恰好滾回到了他的手裡。阿斯瑪在邊上瞧得“哇啊”一聲。
“那就輪到我說了。”水門拍拍手,“我想到了一個既能加速外城重建,又可以跟外城交換犯人的方案。鏡先生?”
鏡會意,把一份新的記錄簿交給他。
水門接過記錄簿,揚手拋向長桌對面。團藏挑眉,探手接住。
“那是什麼?”門炎伸頭去看。
水門十指交叉:“一年來外城十四番和內城九到十三番的薪酬統計情況。”
“除了重建外城被毀壞的部分,我還想重修南賀川大橋,並且在兩個番區都修建新的船口和工事。這些,我希望交給外城和內城的工匠一起完成。”
小春嚷起來:“等等?現在這個時候?”
水門雙眼含笑:“對。”
“這絕不可能。”門炎說,“他們怎麼會同意幫我們做事?”
“不……有可能。”鹿久徐言,他向鏡和團藏分別瞧了一眼。
團藏一頁頁地翻閱著那本記錄簿,邊看邊說:“戰爭時期物資比以前都要貴,但工錢卻降低了。所以……”
他從簿本上望向水門:“你是想雇傭他們做事?”
水門微笑:“是這樣。”
“他們需要撥款,本來為的也是重建。不如現在就以工酬的形式把撥款發給他們,幹得多就能拿得多,重建的效率就會提高。在進行這些工程的時候,也會產生其它的工作缺口。這些缺口如果在外城,就會增加外城的收入,在內城則會增加內城的收入。此外,我們盡可能把物資輸出到外城去,不光是捐贈,還可以做買賣,相比撥款,我想這還是容易做到的。屆時各位也就不用再糾結到底由誰來出錢的問題了。”
他講完環顧著四周:“你們認為呢?”
富嶽呆滯地看著那本記錄簿,他今天本來還在盤算要如何拒絕外城的交換條件,這下卻啞然了。止水偏過頭看向鏡,眼裡有些晶亮。
鏡對他笑笑,目光放回水門的身上。
阿斯瑪抱著雙臂,忖度半天,他笑道:“我想不出有什麼比這個更好的辦法。”
“我覺得可以。”鹿久說。
轉寢小春和水戶門炎都沒有搭話,他們雙雙看向桌子另一邊的志村團藏,好像就在等對方的意見。
團藏再一次令他們失望了:
“我同意第四代火影大人的看法。”
長桌的另一邊,一隻陰沉的獨眼靜靜地映著水門那年輕的臉孔。
淩晨的空氣還泛著涼意,止水覺得自己的軀體像青蛙的皮膚一樣濕冷。
他拉開窗戶,右手整理了一下背囊拉帶,輕巧地從家中翻了出去。如此夤夜,他的忍足在族地各戶的房頂上輕輕踏過,只發出了風拂草蒿的噪響。
路上時不時也會遇見一些亮著燈的視窗,他沒做多顧,只粗粗掃了幾眼,心裡大概盤算出幾張今晚會在外城集合的面孔。
四代火影沒有特地知會過集合時間,但止水這樣的忍者收到的任務指權杖都是紅色的。紅色是忍者之間暗語的一種,代表甲級[ii]任務,在忍者的世界裡意味著能威脅忍村安全的大案。近兩百年前,千手一族的族長、也是後來的初代火影一舉推翻火之國的將軍府自立門戶時用的就是紅色指權杖。
止水跳到三條的大路時,隱約瞅見路的另一頭立著一道細細的身影。他只走了幾步,兩眼立刻睜大了。
“佐助!”
昏暗的前方立刻跑出一個穿著黑色水幹和藏青色指貫袴的男孩,他的右肩上還繡著一枚精巧的團扇家紋。止水留意到他袴下部的綁腿,馬上壓低嗓音說:
“不可以。”
“可是!可是!”佐助急忙喊道,“是止水哥說過希望我去外城區看看的啊!”
“我只是建議你去看,沒讓你去送命。”
“我已經學會豪火球之術了,我不會死的哦!”
止水歎了口氣。他半蹲下來,雙手都搭在佐助的肩上:“算我拜託你好了,佐助。只有今天不可以,你絕對不能去。”
被他搭著的雙肩不禁抽動起來。
“我的背囊都準備好了……”
男孩臉頰鼓鼓地說,示意止水看自己帶出來的那只背包。
“佐助,你得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這可不是要跟我們一起去打獵啊。”
“不要把我當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啦!”
“你就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總之我不會帶你去的,萬一你出了什麼事,我就再也沒臉見鼬和你父母了。”
佐助憋著氣抬臉,很想從止水那張臉上找到一些平時的親切,可此刻的止水只是一個嚴格執行任務的忍者罷了。
“現在的你應該去睡覺。你的爸爸還有媽媽呢?他們知道你大半夜跑出來嗎?”
“他們——他們好像都去南賀神社了。”
男孩聳聳肩頭,“媽媽叫我呆在家裡,我也照做了。但是——我去完廁所回來,聽見他們說、說——”
“說什麼?”
“他們說鼬在什麼十八番,媽媽聽起來好像哭了……”
止水一愣,旋即就明瞭了這一切。他輕輕拍了一下佐助的肩膀,表情終於不再那麼可怕了:“所以你也看到了,你的母親現在有多難過,她在擔心鼬。”
提到母親,佐助臉上那種急躁的神色稍微淡了些。
“可是哥哥……哥哥在那裡不是嗎?我……我是哥哥的兄弟,我應該保護他。哥哥,還有止水哥你,你們也會保護我的啊。”
“你可真是任性啊。”
止水很想再阻攔他,卻想起了鼬對自己說過的話。因為戰爭而失去父母的自己長久以來只能與祖父相依為命,但鏡的地位也決定了他幾乎不能享受到任何親情之樂。對止水來說,這樣諱莫如深的痛苦只能在鼬和佐助這對兄弟身上得到緩解,在與鼬相處時,他也會不加掩飾地把這種又是嫉妒又是羡慕的心情訴說出來。當某一次,自己對鼬誇獎起佐助的聰明與乖巧時,那位看起來好像總在想事情的宇智波友人卻不假思索地反駁道:“佐助並不是那麼乖巧的孩子。”
“你的父親也這樣誇獎呢。”
“那跟他乖不乖巧也沒關係。佐助只是因為年紀太小,而父親又太忙,所以在家裡的時候總是被忽略心意而已。像父親這樣的大人,只要孩子忍著不出聲就不會覺得有事發生,當然會覺得他乖巧。”
“啊?這難道還不算乖巧嗎——”
“哈哈哈哈哈哈,止水,你難道不覺得,像那樣把目的藏在心裡的人,只是想讓別人覺得他乖順而已嗎?”
“哎哎哎!那可是你弟弟!”
“或許吧……”鼬像豹子那樣眯起眼睛。
“我不太想說讓你傷心的話但——正因為他是我唯一的兄弟,我才會瞭解這種事哦。”
思緒回籠,止水的注意力重新落在男孩的身上。
大概是因為竭力想要對方改變主意,佐助正仰著臉,氣呼呼地看著止水,看起來像一頭還沒發育完的小豹子。
止水叉著腰,煩惱地低下頭,扯著自己的黑色卷髮歎起氣來。
“你要跟好我,跑丟的話,我就把你丟在外城區,明年再去找你。”
他說完才抬起頭,赫然發現佐助的表情愣愣的,眼裡卻逐漸亮了。
一整條街都被映得紅彤彤的,爆炸幾乎把大半個十八番都捲入火海,火舌舔舐著屋簷和巷道,到處都被燒得嗶啵作響。
鼬在高處飛快地踏著屋瓦奔跑,他忍視極佳,老早就看見了許多同伴正往十九番的納面堂高地聚攏。熱浪卷著他垂下的黑髮在火光中飄舞,他腳下不停,不時又望向南賀川另一端的方向。
“我們這是要去哪裡啊!”鳴人在下邊追趕著他喊道。
“去你經常去的地方。”
“經常去的……”
鳴人皺眉,他瞬間就理解了鼬話裡的含義,但鼬為什麼會知道這件事?
身處火光中央,他不敢發呆,只管悶頭前沖。
“喀拉——”
鼬陡然在屋頂上停住了。鳴人沖他大喊:“你怎麼停下了?”
“前面。”
前面?
鳴人慢下腳,轉頭看見前方熱浪滔天的火海中由淡漸濃地出走一條人影。
“是……敵人嗎?”
“不知道。我認為在對方有所行動之前,還是跟它保持距離的好。”鼬在屋頂上單膝蹲下,右臂朝他伸出,“上來,鳴人君。”
“哈啊?”
鳴人皺起鼻子,他看向鼬朝自己伸出的那只手。
“為什麼要這樣?”
“你的速度太慢了,照這樣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到那,我不能老顧著你。”
“誰要你顧著我啦!”
鳴人的臉頰鼓起來,揮著拳頭往前邊沖去。“反正你也是因為爸爸才會顧著我的,我看就算了吧,就算我掛在這裡,他也不會在乎的。”
滾燙的火焰熾烤著他的臉龐,幾滴汗從鬢邊滑落,漬得他眼睛澀疼。鳴人揉著眼眶,在晃動的熱浪中感覺到那條人影的臨近,右手反向朝後伸進自己的忍具袋。
以前自來也還在木葉的時候曾經教授了他不少忍具的使用技巧,可勤奮練習手裡劍都不曉得是幾輩子之前的事了。越來越多的汗自鼻樑和臉頰滑落,鳴人不停地用袖子揩臉,兩眼瞪大地盯著前方逐漸移動的人影,握住苦無的右手也發起抖來。
投擲苦無要用哪裡發力來著?
那條人影正在朝他靠近,很快他發現這個人長得又瘦又小,簡直像個孩子。滔滔熱浪使這個人的身影像風中的炊煙般左右扭動,鳴人咬著牙讓自己鎮定,他感覺自己好像已經走進了燃燒火堆的深處,而在這片跳動的火焰中央,是——
一雙滲滿血的眼睛。
面前的天空突然撕裂,火光褪去,露出一片血海。在血海之上,血紅的雙眼發著紅光,瞳孔冷冰冰地看著他。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鳴人再也控制不住地發出吼叫。他身子後仰,脊背上倏然傳來一道溫涼的查克拉,一隻有力的手掌托住了他的脊背。
“醒醒,鳴人君。”
血紅的幻象瞬間退潮,鳴人喘著氣仰頭,對上一雙無表情的面孔。
“看看你的周圍,什麼也沒改變。”
鳴人應聲抬頭,赫然察覺到不管是自己還是對方,竟都是一步未動。除了跳下來的鼬以外,唯一有所改變的就是前方那人已經變成了血紅色的眼瞳。
“你中了幻術。”
“幻術……像剛剛那樣的嗎?”鳴人的肩膀還有點發抖,他說著話,目光卻不由自主地上瞟,被鼬那雙同樣呈現出血紅色的雙眼吸引了。
“像你們一樣的瞳術嗎?”
“差不多吧。”
鼬緩緩鬆開他,大半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對方那。
“聽族裡的長輩說,血龍眼在戰國時代是足夠與我們寫輪眼相媲美的瞳術。鳴人君,那位三忍之一的自來也,曾經是你的師父吧?”
“哎?是這樣沒錯。可是,那個色老頭說幻術他不擅長。”
“那種事沒關係。他有教過你怎麼應對幻術嗎?”
“呃……有、有吧?”
鳴人撓著前額,不太好意思地對他笑了:“但我好像都忘了耶。”
鼬的表情瞬間有點發愣。
“啊!”鳴人突然一拍大腿,他爬起來對鼬道:“我想起來了!那個色老頭說過,幻術最大的弱點,就是在施術者的身上!”
“這倒是沒錯。”
“所以!”鳴人揮了一下手臂,“不如這樣,讓我再中一次那傢伙的瞳術,然後鼬先生你趁機把他幹掉不就好了!”
鼬又一次愣了,“你的想法也可以,可是——”他把右手食指翹起來指向對面:“她剛剛都聽到了哦。”
鳴人朝他指的方向望去,馬上抱住了腦袋:“嗚啊啊啊啊啊啊!”
“呵呵呵呵,真是個笨蛋呐。”
對面的人影陰惻惻地笑了。她的聲音隨著火焰的燃燒聲傳來,鳴人心裡一驚。他彈簧一樣轉頭,雙眼緊盯著對面的人影。
“怎麼了?”
“你——你是——”
鳴人顫抖著指向對面。
“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裡碰上你啊,小弟弟。”
說話的人緩步上前,火風吹動她銀白色的頭髮。
“那樣的眼睛……你是血之池一族的人。”在鳴人發怔的時候,鼬安靜地往前越過半個身位。他從背後抽出忍直刀,刀刃豎起來格擋在鳴人和自己的身前。
“從這裡到納面堂的路,你比我要熟悉吧,鳴人君。”
鳴人咬緊下唇,仰頭看他:“我不會逃走的!”
“我見過好多次,你在警備隊的眼皮底下逃過宵禁的哨卡,偷溜到納面堂高地。我想你一定很熟悉那條路。現在我需要你像平時那樣從這裡不動聲色地出去,越過面前還有路上的其他人。”
“拜託了,不要自說自話好不好!”鳴人拽住他的中袖下擺,用力地大吼:“我不會逃跑的!請讓我協助你戰鬥吧!”
鼬頭也不回地轉換步伐,改成雙手持刀:
“三、二——”
“喂!”
“一!”
鳴人震驚地張大眼,他感覺手裡一松,腳下也突然淩空。擋在自己身前的鼬已經不見了,他的面前是夜空和火海的旋轉,黑色橙色金色紅色,耳邊風聲呼嘯,晃得他眼暈。他哇啊啊啊地亂叫一通,右手不自覺地抓到一條手臂。
“很快就能到了。”鼬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鳴人被風嗆得咳嗽,發現自己正被他夾在肋間忍跑。他馬上大喊:
“你這個騙子!怎麼可以逃跑啊!”
“對方是瞳術的使用者,而且不知道她有沒有帶同伴。考慮到還有你,我判斷不能留下來作戰。”
“混蛋!都說了不要管我啦!”鳴人朝他艱難地揮起左拳,“而且你們宇智波不是很厲害的嗎!難道不是應該跟她拼了才對嗎!”
“鳴人君。”
鼬低頭瞧了他一眼,黑色的瞳仁裡映著火海的光亮。
“我覺得你並沒有看上去的那樣愚鈍,但你好像不是很喜歡用自己的腦子。”
“哈啊?”
“就算身負絕對的力量,貿然行事也只是在逞匹夫之勇罷了。與其用那種表情看著我,還不如想想接下來該怎麼對你的同伴交代。”
“唔呃,交代什麼?”
“你認識那個血之池的女孩吧?”
接到鼬投來的視線,鳴人心裡一頓。
他沉默地壓下頭。


這裡安插的幾個官職名基本來著古代日本和朝鮮的官名,但職權上與歷史中的並不等同。

[ii]在火影原作裡會說把任務用ABC等字母來分級,老實說可以理解但我覺得有點怪異。在做本文的設定時我大致都參考了一些日式的背景而對原作設定進行了一定程度的修改,就如同上文neta的官職“關白”、“攝政”、“參贊”這些一樣。這樣做都是為了能讓火影的世界觀固定在一個可以被理解而不會前後矛盾的體系裡,既方便劇情展開也方便讀者領會。


本文最後由 Adagio 於 2023-5-24 16:24 編輯

使用禮物 檢舉

9#
原作者| Adagio 發表於 2023-3-25 14:39:0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在隆冬之中,只要下過雨或者下過雪,一旦吹風,地上的泥土就會板結住。忍者穿的那種鞋的腳底通常由大陸南部海之國出產的橡膠所制,那富有彈性的材料表面還會被打磨粗糙來增加抓地力,因此絕不會像現在這樣發出雜響。
鼬取下背後的忍直刀,拉開刀刃,細長的手指伸到刀鞘內部,把裡頭卷起來的搭扣扭開。那本是一條締結刀鞘的細鏈,這麼一扭開後,藏在刀鞘裡的彈簧就立刻鬆開,刀鞘也隨之裂成有一邊相連的兩半。鼬把相連那道邊上的細鏈抽緊,再把帶彈簧的搭扣繃好,一塊完整的磨刀石就這樣拼好了。
迦離鋼難得一見,不光不好打制,修理和保養都得使用特製的器具才行。正因為是這麼麻煩的東西,哪怕是在原產地的木葉,第三次忍界大戰前期和中期都沒能普及。然而十多年前,有一個忍者在戰爭中琢磨出了特別的方法:他把專用於迦離鋼刀的砧石做成了刀鞘的樣子,並在刀鞘裡設計了可以打開的機關,如此一來即使是在戰場緊張的間隙中,忍者也可以隨手把刀刃取出來保養。這個小設計很快就在忍軍裡流傳開來,直到三戰後期,木葉的忍具部開始批量生產這種刀鞘,隨之而來的就是戰場上木葉忍軍刀具的革新。刀鞘上的一個小小的機關,居然間接改變了戰爭的進程。
任何一個忍者都有可能因為這個小小的創意而名垂史冊,唯獨波風水門不會。在血與火的戰爭時期,四代火影承擔過的責任是如此之多,以至於區區一個彈簧機關根本不足以掩蓋其鋒芒。而今身處這外城區以內,鼬仍然能感覺到這位青年火影留下的光芒。
他磨了一會刀,才扭頭看向身後傳來噪音的地方。
“晚上好。”他說。
男孩沒回他的話。因為不久前劇烈的跑動,他挽起來的袖口都松了,兩隻過長的袖子有些滑稽地垂到他的膝蓋上方。他慢吞吞地拖著袖子,揀了鼬身旁的草垛坐下來。起初他只是不作聲地看著鼬磨刀,後來他說:
“不要那樣磨。”
“什麼?”鼬抬頭。
“刀有自己的紋理,就像你的皮膚那樣。”鳴人伸手在他眼前揮動了兩下,“這把刀的刃上有雪紋,你看見了嗎?”
他點了點鼬手裡的鋼刀。鼬如他所示地把刀刃豎著舉到了眼前,透過火光辨出了一些暗流般的痕跡。
“按一定的比例把融化的銀和鐵水混合起來鍛造,就會變成迦離鋼,雪紋是合金在打制過程中產生的痕跡。鋼刀如果變得鈍重,磨刀時就需要順著刀刃的雪紋來磨,否則就會損害刀身。”
鼬挑眉看了他良久,再下手時便改了拉刃的方向。
“這樣?”
“嗯。”
鐵器摩擦的噪響又持續了一會,鼬聽見男孩小聲說:“抱歉的說。”
他的手頓了一下。
“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你自己說過的話啊。”鳴人鼓著腮,“我確實有點逞強了。”
鼬抬起頭看了看他。
“那是你自己的選擇。”
“可是,差點就把你的性命也搭上的說。”
“要是真發生那種事,我也沒有辦法。”
鳴人朝他吐舌頭。他垂眼望了一會鼬的刀刃,又輕聲說:“還是得謝謝你啦。”
“又怎麼了?”
“呃,你救了我一命吧!”
“這樣。”
鼬繼續養護自己的刀刃。
鳴人洩氣地哎了一聲,雙臂抱在腦後,朝天躺下來。
納面堂高地是整個木葉地勢最高的地方,往常幾乎沒有人來。天氣寒冷,破舊的前堂空地上,有不少人正用火遁取著暖。
“警備隊不在這邊吧?話說你不需要生火嗎?”
鼬朝躺在草垛上的他斜了一眼。
“你的問題總是不少呢。”
“還不是因為你太奇怪了。”
鳴人跟他講著話,餘光卻一直在留意東南角落裡跟海野伊魯卡說話的宇智波荒振。
鼬會把自己的事情告訴荒振嗎?他覺得或許不會,但對方也沒有給自己保守秘密的理由。
“興許不知道什麼時候敵人就會再來。”
“啥?你又在說什麼?”鳴人猛地扭頭。
“如果敵人再來的話,馬上就得投入到戰鬥中去。天氣這麼冷,烤得太暖和身子就會變軟,入夜了又免不了犯困,到時候一定會妨礙我及時作出反應的。”
鼬說罷,鏘地收刃。他坐直身體,鳴人怔怔地看著他。
“那個血龍眼的忍者,你是怎麼認識的?”
鳴人皺眉盯著他。
“那個……我能問一下,這是誰想知道的情報嗎?”
“你不想說也可以。”
“倒也不是不能說。”
鼬的右眉對他挑了一下。
鳴人努努嘴:“偶然見過的啦,之前的事情了。”他轉頭看向身後殘破的納面堂,“就在這裡。”
冬風從漏著洞的天花板穿進來,左右拂動破成絮狀的經幢。鼬仰起臉,蒼白的天光穿過洞口,直直打在他的顴骨上。
“她為什麼待在這?”
“休息?我不清楚啦。”
“還有,你為什麼——”
鼬的目光回落,他盯著身旁的男孩。“沒朝自理會報告呢?難道綱手姬會因為你是個小鬼而不在乎這樣的情報嗎?”
鳴人愣愣地瞅著他。
“你怎麼知道?”
“有一個隊員最近丟了一把迦離鋼刀,那上面鐫有他的編號。這些天以來,宇智波荒振一直在暗中調查這把刀的去向。憑他和綱手姬的關係,這點情報當然也會共用,除非綱手姬自己也不知道這件事。”
他望著鳴人,鳴人吞了吞唾沫。
“我可以不回答嗎。”他揪著過長的袖口說。
“隨你吧,”
鼬把刀背回了肩後,鳴人仰望著他的肩背。天光從他的頭頂直照下來,一道瘦長的黑影從他的腳跟後一直延伸到殘破的牆角,頭部蜷曲,如同被折斷的刀鞘。
他說:“我得走了。”
“四代火影已經在內城組織臨時支援部隊了。”
荒振說完,左側坐著的幾個警備隊的番隊長悉數露出了松一口氣的表情。他掩下卷軸,看向右側端坐的女忍者,心裡有些說不出的尷尬。
“止水傳書說,明日天亮前他們就可以抵達。”
“外城區現在還有多少你們的人呢?”女忍者抬起淺綠色的眼睛凝望他,“真能撐到那個時候嗎?”
她身側穿著灰色小袖的女子以手掩嘴,小聲道:“綱手大人,這個問法未免——”
“都這個份上了我哪管得了那麼多。”
“啊,好吧,暫時大概可行。”荒振接道。他猛一低頭,抓起桌角的一份報告嘩啦抖開來,引得他身側的宇智波鼬頻頻直看。
“我們已經集結十八番所有的人手,如果有必要的話,十七和十九番的人也可以調過來。”
綱手皺著眉頭看他打好記號交過來的地圖,她推了一下鼻樑上的眼鏡,接道:
“讓他們守住自己的位置吧,十八番的調度暫時不要改變。”
“這樣合適嗎?”荒振覷她。
“我們並不知道對方來了多少人,他們已經對十八番下過手,倘若其他番區的佈防再減弱,說不定就要被乘虛而入了。”
鼬突然開口:“我見過她。”
周圍的忍者紛紛朝他望過來。荒振挑眉:“她?”
“那個血龍眼一族的忍者。”
“什麼啊,竟然是個女人嗎?”警備隊有人道。
“那種事情不重要吧,”鼬說,“跟荒振先生想的一樣,她就是那個偷走月見佩刀的人。”
那人撇了一下嘴角,問道:“鼬,你為什麼不立刻把她抓起來?”
鼬怔了一下。他眨了眨眼,思考了一會才說:
“在那種時候,我需要考慮其他村民的安危。”
“能抓住犯人就已經很了不起了,就算因此傷及無辜,死去的人也會因此感激我們的。”
“閉上你的嘴。”
截斷話頭的人是綱手。那名宇智波族人朝她看了看,冷笑著把臉撇過去。
“我勸你們最好不要在這種時候跟我們吵起來,這對你們沒有半分好處。”日向寧次接道。他的眼瞳全是白色,鼬根本就分不出他在看誰。沒過幾刻,他把臉側向鼬和荒振這裡。
“我們會盡力配合你們——這樣的話以前也說過很多遍了。可以的話,這次希望由你們來配合我們。”
“配合你們?憑你們能做到什麼啊?”之前才說過話的番區隊長站了起來,“你們這些人裡,也沒有幾個是忍者吧?”
“但你們也沒阻止得了這件事發生啊。”寧次轉過臉對他說。
荒振抬起眼:“坐下,吉。”
吉哼了一聲,勉強坐回族人之間。看著他和周圍族人交頭接耳的模樣,荒振隱隱感覺太陽穴裡又開始發痛。
“入夜之前我們已經清點過了,”綱手身側的女忍者靜音說,“從今晚開始,整個外城區的居民都會開啟臨戰狀態,十五歲以上的人都要參與警戒。”
“怎麼可以這樣嘛!”
和室的拉門外忽然有一道聲音大叫起來,拉門隨後被拉開,闖進來一張孩子的臉。和室內的人齊刷刷朝他看去,他的臉漲紅了,張牙舞爪地大喊:“十五歲才可以的話,那我豈不是又不能去了!”
綱手歎了口氣,她捂住額頭,轉向身旁的中忍:“伊魯卡?”
“抱歉綱手大人!我有讓他好好在家待著的。”
那名中忍苦惱地對另一側的警備隊成員頷首,即刻膝行到門口,抓住鳴人的肩膀道:“快回去!這兒可不是你呆的地方!”
“我不要!我不想再呆在家裡,拜託了,讓我也參加警戒吧!我也做了很久的忍術修煉啊!我絕對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
“鳴人,鳴人,不要在這裡吵鬧,現在不是時候。”伊魯卡輕輕地推著他的肩膀,想把他推離這間和室,“快回去吧。”
“我說了我不要!”鳴人的眼裡漸漸泛起淚光,“我爸他、他——他總是不在,以前是,現在也是。如果我再什麼也不做的話,大家會更恨我的……”
“噓——”伊魯卡拼命朝他比手勢,“只要你自己不說出來,就不會有人知道。”
“我每天都能聽見他們說‘四代的兒子要是死掉就好了,這樣就不會連累我們’,”鳴人抽泣道,“我……我再也受不了了,我實在受不了了,伊魯卡老師……”
伊魯卡鼻樑上橫貫的那條刀疤皺起來,他垂下眼,深深地歎息。一種沉重的哀歎從他的胸腔內發出來:
“你為什麼,就是不聽話呢?”
鳴人怔住了,他抬頭看著伊魯卡的臉,一時有些茫然。
“自來也大人在的時候就這樣,不在了也還是這樣。滿大街亂跑、偷偷在別人的背後貼字條、把院子裡的蓄水裡撒滿鹽巴,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每天都到處折騰來折騰去的——
“可是我,無能為力。”
他看著鳴人,肩膀微微地發抖。男孩有些畏縮的模樣落在他的眼裡,他心頭一沉,搭在男孩肩膀上的手也壓緊了。
“對不起,鳴人,如果我再努力一點,你就不用再這樣痛苦了。就當是老師求你,請你諒解我這個無能的大人,姑且再忍受一段孤獨吧,拜託了。”
“讓我試試。”
一隻手突然拍在他的肩上,他驚訝回望,只見宇智波鼬站在自己身旁。
看著鼬單膝跪下與鳴人對視,伊魯卡心頭湧起不祥:“你幹什麼?”
身後和室內的其他人也不免伸長脖子向門口觀望,鼬像伊魯卡一樣扶住鳴人的雙肩,喚道:“鳴人君。”
他看到男孩那雙與四代火影波風水門一模一樣的眼睛轉向自己,心神忽地一晃。
“怎麼了嗎?”
“不,沒什麼。”
鼬闔起眼。
他又睜開眼,露出一雙血紅的眸子。男孩的眼睛驟然瞪大了,鼬對他輕輕一笑,緩慢地放開雙手。
“嘭!”
伊魯卡低呼一聲,慌忙在半空撈住男孩軟軟癱下的身體。他低頭看著在臂彎裡昏迷的孩子的臉,左手輕輕在他的臉頰上拍動:“鳴人?鳴人?”
“他不會有事的。”
鼬撐著膝蓋站好,轉身朝和室內走。
伊魯卡轉頭沖他喊道:“你怎麼可以對這個孩子使用寫輪眼幻術呢?他既不是犯人也不是敵人,怎麼能把審訊的手段用在孩子身上?”
鼬轉頭看了他一眼,“那不是幻術,只是催眠罷了,他又不會死。”
“別說了,鼬。”荒振蹙眉說。
鼬朝他點頭,噤聲回到他身側的座位上。
“已經夠麻煩的了,不要做多餘的事情。”
“知道了。”
鼬轉了一下眼,他的眼睫很長,一旦垂目就會顯出一種順從般的姿態。
日向寧次隔著一半的長桌盯他,面容在和室的螢光中發著冷白。
“你犯了很嚴重的錯誤。”
蜷縮在和室角落裡的被窩動了一下,日向甯次冷視彼方。
“你不應該跟那個傢伙扯上關係,這下好了,連警備隊外城區那些番隊長都知道你是四代火影的兒子了。”
被窩靜悄悄地團著,寧次嗤笑。
“喂,這該不會是你的策略吧?故意讓他們知道你是火影的兒子,說不定以後還會對你尊敬點呢。我看有可能,警備隊那個叫宇智波八火什麼的,一看就是那種很會對火影搖尾巴的人。”
被窩底下咚咚地翻了幾頓身,繼而探出一顆留著淺金色亂髮的腦袋。漩渦鳴人那張似孩子又似獸類的臉對他做出了兇狠的表情:“你再胡說試試?”
“你要是能打得過我,又何必去自理會和警備隊的會議上大鬧。”
寧次對他冷笑,鳴人的鼻息嗆了一下。他胡亂地揉了揉鼻子,在原地愣坐了一會,重新翻身把自己卷回被窩裡。
“我剛剛說的話你有沒有在聽啊?”
“聽不見。”被窩裡悶聲接道。
寧次抿嘴,臉色更冷了:“離那個人遠點,那個宇智波鼬。不要跟他走在一起,更不要對他有好奇心,聽懂了嗎?”
他長長地歎了口氣,表情緩和了一些,“要是他對你做什麼,恐怕只有綱手姬才能救得了你。我能感覺得到……他一定是個危險分子。他用寫輪眼弄暈你的時候,完完全全是無所謂的態度,你有沒有想過?”
他看向被窩:“他能那麼弄暈你,也可以就那麼殺了你。我敢說就算是真的殺了你,他也不會在乎的。”
“不……”被窩動了一下,鳴人把臉埋在裡頭說,“我們遇到那個血之池的忍者時,他救了我的說。”
“所以才叫你離他遠一點,你什麼時候才能對自己有清晰的認識?”寧次的聲音又提高了,他抱起雙臂,兩條眉毛都皺緊了:
“不是所有人都會跟你一樣把什麼都寫在臉上。”
“隨便吧。”
“哈啊?”
“隨便吧,我……”
男孩背朝他,把自己全身都蜷在棉被裡,仿佛恨不得那棉被是兩層蚌殼,“反正我死了也沒有關係。
“被誰殺掉都行。”
寧次眉心顫了一下,他的嘴又抿直了。
“寧次,你一定很討厭我吧?你是日向家的體術天才,卻要跟我這種笨蛋住在一間屋子裡。我都知道的……你一定很痛苦吧?
“雖然這樣說,伊魯卡老師聽到肯定會罵我。但……很多時候我覺得,要是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就好了。我會被某個國家派來的人暗殺,或者被劫走做人質,爸爸會被迫在我跟村子之間做個選擇,最後一定會把我犧牲掉。這樣的故事……要是能成真就好了。
“我——”
他的呼吸顫抖起來,把自己往棉被的更深裡蜷縮。
兩人間的外頭有一些足音的摩擦聲,一個結著髮髻、年紀與寧次相反的少女拉門進來,懷裡抱著新曬好的鋪蓋。她抬眼就望見榻榻米上對峙的兩人,莞爾道:“你們倆又是在吵什麼呀?”
她歪頭去看甯次,少年卻罕見地半垂著眼,沒有吭聲。
“大家都在忙碌的時候,就不要吵架了。我看綱手姬應該定個新規矩,否則你們三天兩頭都要這樣。”
“別說了,天天。”
寧次接過她遞來的織物,臉上暈滿尷尬。天天特特地看他,寧次就愈發覺得尷尬了。他也不知道天天是長得如此還是性格使然,她看向自己的目光裡好像永遠有用不完的天真和好奇心。
“對了,待會得去十八番瞭望塔那裡集合。”
“怎麼了嗎?這麼晚了……”寧次說到這,眼神不自主地瞟向鳴人那處。
“小李說警備隊又出事了。”
“警備隊出事”在外城區是一件習語,因為警備隊平時不可能出事。
甯次趕到瞭望塔時,已經快到午夜。平時只有值勤隊員的校場空地上,二十幾支火把燃燒著,映紅了冬夜的天空。
他運力登上一旁的紅豆樹樹枝,打開白眼。白眼帶來的透視視野快速地在一簇躍動的查克拉燃燒團之間伸縮,他的瞳孔驟縮,落在正中央地面的人體上。
那道人體的輪廓中,已經沒有查克拉燃燒的痕跡了。
有誰死了——
寧次輕手輕腳地跳下樹枝。周圍的警備隊隊員和村民都站滿了,他壓低身形,一點點把擋在面前的人群撥開。
“他的身體還是熱的。”
蹲在屍首旁的是個身材高大、留著蜷曲短髮的青年忍者,說是青年,但甯次估計他並不比宇智波鼬要年長多少。
“地牢裡少了個人……應該是、是叫血之池風心的那個。”一個警備隊隊員哭喪著臉說,“就是月見看守的那一間。”
另一端匆匆忙忙地又擠出來幾個宇智波族人,其中就有寧次見過的宇智波吉。他一看到地上的屍首,臉上立刻佈滿驚恐和悲傷。
“月見!”他喊道。
“你認識他嗎?”
青年忍者抬頭問。
“當然!他是……是我們的同伴。”
吉的鼻子抽起來,青年抿了一下嘴。
“抱歉,能讓宇智波荒振過來嗎?”他又說。
“荒振先生之前去十五番了,應該在來的路上。”其他人接道。
“知道了。”
青年忍者低下頭,注意力重回到月見的脖子上。
今晚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火把照亮了這少年的側頸,那裡豁開了一個深紅色的傷口。他張開虎口比劃一下,傷的深度足以割斷頸部的韌帶,在斷開的肌肉和筋脈間,露出了已經乾涸成紫紅色的頸骨。
他收回手,單膝蹲在屍首頭邊,神情無比凝重。
“止水哥!”
人群後頭突然有道清亮的嗓音喊起來,蹲著的宇智波忍者渾身一顫。他即刻抬頭喊道:“別進來!”
已經晚了,烏央烏央的人群裡跑出一個穿著嶄新短直垂的黑髮男孩,他的年紀與鳴人相仿,面孔清秀得像個女孩。寧次很容易就看清了他,男孩的臉上起先還有些激動的紅暈,但在他更走近之後,地上那具屍首卻像一隻手一樣瞬間就抹去了他臉上所有的生氣。
“我說了,不要過來,別忘了我們來之前約定過什麼。”青年忍者立刻迎上去,他下意識想伸手把男孩推遠,手伸到一半想起月見那斷出來的頸骨,馬上就又縮回去。
“對、對不起……”男孩的表情像是要哭了。青年緊緊皺眉,對立在一旁的族人說:“麻煩你們把佐助帶回隊舍吧,也麻煩通知鼬。”
“我知道了。”宇智波吉驚魂未定地應道。他拽了一下佐助的袖口:“我們回去吧,二少爺。”
“可是,止水哥你——”
“我等荒振過來。”止水朝他們擺了一下手,又轉頭對著族人揚高嗓音說:“都不要光站在這裡!說不定敵人正在趁這個機會偷偷潛入呢。”
“荒振大人和自理會的那些人,都還沒有過來啊。我們也不知道下面該怎麼做,只是聽吉的話看好現場而已。”
止水深深地歎氣。他走到這群人跟前,從左往右速覽了一遍到來的面孔說:
“吉,請你先派人頂上月見的位置,他今晚還有巡邏的任務,不能沒有人做。你們第三到第八番隊的,麻煩按支隊為單位分別搜索一到五條吧。月見的身體還有溫度,來這裡的路上都有巡邏和警戒,我想他肯定沒有走太遠,說不定就混在這幾條街的人群裡。”他右手伸到背後,鏘地抽出自己的佩刀:
“你們就好好查查路上那些帶刀的人,看他們有誰拿的是警備隊的迦離鋼刀。”
“警備隊的佩刀嗎?”族人們紛紛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這種東西都是隊內人均配置的,怎麼會在其他人的手上呢?”
“現在不要問那麼多了,快去吧!還有——”止水的五官幾乎全都皺了起來,好像在生氣似的,“如果遇到了敵人,麻煩立刻向我和荒振先生彙報,不要輕易與對方交手。”
他交代了一番,圍攏起來的宇智波族人才逐漸散去。被宇智波吉牽著往回走的佐助亦走亦停地向他回望,止水收起嚴厲的表情,也向他揮揮手。
直到族人們都走光,他才轉身回到月見的屍首邊,眼神有些疲憊。
“你遇到了大麻煩啊。”
止水一怔。他抬頭,看見一名身披厚羽織的白眼少年正在打量自己。
“你是,日向一族的人。”
“宇智波一族的人竟然還記得這個名字啊。”
止水緘默地垂下眼。
“用白眼的話——”甯次掃向月見發烏的面容,“應該能更清楚地探到查克拉的殘留。姑且信你說的,假定犯人還沒有走太遠,現在追蹤就一定抓得到他。”
止水聽到這裡,眼睛頓時亮了:“如果你肯幫忙,那當然最好了。”
他看著寧次的神情,臉上瞬間又有了點猶豫。
寧次輕笑:“你不用太疑神疑鬼,我幫你是因為這個犯人說不定跟破壞外城的兇手有關,你的族人是死是活我沒所謂。”
他走近月見的頭部,在屍首另一側蹲下,提指煉出查克拉。
“白眼!”
血肉模糊的人體輪廓驟變成灰白的筋脈鋪開在他的視野中。
寧次肅穆地抿緊嘴,佈滿筋絡的眼瞳中央看不見焦點。止水安靜地蹲在另一側,注意力卻暫時被寧次的眼睛所吸引。
日向曾與宇智波、志村等族類似,是在木葉開枝散葉的大族,止水也到過他們從前的家族駐地,然而昔日的大族已經散佚,家族主城也被用作了其它的設施。止水對研究新忍術頗有興趣,成為波風水門的暗部後還獲得了進入火影閱覽室的資格,像白眼這樣曾在木葉與寫輪眼齊名的瞳術自然會入他的法眼。此前他已經在閱覽室讀過不少記錄日向一族絕學的卷軸,親眼見到白眼則是第一次。
等寧次收回白眼,他才開口:“有殘留嗎?”
“有。”寧次站起來,他指向遠處:“我在四條感覺到了同樣的存在。”
止水噌地站起,“多謝!呃——”
他看寧次實在寡言,突然又不知該說些什麼。寧次不緊不慢地道:“十一點鐘方向。”
“多謝……”
止水皺著鼻子猶豫了半晌,說:
“能麻煩你協助我嗎?”
“寫輪眼也可以感知查克拉吧?”
“是,但我的眼睛並沒有你那種精度,我們一族的瞳術大多是作為催眠眼來配合幻術使用的,無法像配合柔拳的白眼那樣看清人體的查克拉動向。”
“那恐怕有點麻煩呐。”
寧次回完話,轉頭看向地上的屍首。止水也跟著看過去。
“警備隊已經有人在那條街上了,我想先等荒振他們來,至少得把這少年帶走。”
寧次看了他一眼。“你認識他?”
“不熟,只是知道名字,以前執勤的時候見過。”止水頓了半刻,“他跟對方交過手。”
“被殺之前總不能一點都不掙扎吧。”
止水凝望著月見的屍首,側臉直顯冷肅。
“他的佩刀不見了。那是警備隊規制下的迦離鋼刀,不論硬度還是鋒利度都不是他手裡那把可比的。那種刀,足以在一擊之內就砍斷人的頸骨。”
寧次的眼裡跳過一絲訝異。他看了看月見的脖子,不禁問道:“所以你才讓他們去排查帶刀的人嗎?的確,在這個地方……如果有人攜帶你們的佩刀,一查就能查出來。”
“我有兩把迦離鋼。”止水說。
“一把常制刀,一把備用刀,這是防止平時的佩刀出現損壞而特備的。不光我是這樣,宇智波荒振也是這樣。而其實,像宇智波月見這樣的普通隊員,本來也應該有兩把迦離鋼才對。”
寧次愣住。
“你看,他的手裡抓著的那把斷刀,那不是他的佩刀,對吧?我不知道他原來那把刀去了哪裡,但……”止水輕輕地搖頭,“如果他的手上還有備用刀,或許就不會被人一擊斃命了。還有他的護具……我剛剛都看了,全部都磨損得很厲害,咽喉部位也沒有戴護片。唉……他本來可以不用死的。”
止水緩緩地蹲在地上,他低著腦袋,右手握成拳,緊緊抵在地面。
站在中庭裡揮汗如雨地練習木人樁的李洛克,最近是漩渦鳴人嫉妒也崇拜的榜樣。
他抱膝靠在廊柱上,心想對方實在是個精力旺盛的傢伙,與一入夜就容易發困的天天完全不一樣。
“喲,鳴人!”
小李在隆冬的院子裡頂著一身汗跑來,渾身都散發著熱氣。他一屁股把自己砸在廊沿,抓起水壺往自己嘴裡咕咚咕咚灌起來。他舉頭喝了個水飽,對著滿是寒氣的院子握拳大叫:
“啊啊啊啊!在這勤奮苦練的夜晚痛飲實在是人間絕味!”
“安靜一點啦,別人都睡了耶。”
鳴人仰面躺在地板上,眼神放空地說。
“而且你哪來的痛飲,明明只是喝井水罷了。”
“鳴人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呢!”小李推了推他的胳膊,“來嘛,你也去試試看!就算是洗澡水也會像美酒一樣好喝!”
“誰要喝那個!”
鳴人大歎氣,在地板上翻了個身,面朝裡頭。
小李在他背後繼續喝個不停,等他緩過氣來,他才睜圓了眼睛又看向鳴人。
“你怎麼了?”
“……沒什麼。”
“唔……”小李放下水壺,面朝沒有點燈的中庭發了會呆。
“天天說你跟寧次又吵架了。”
“那有什麼關係,他老是那樣。”
“因為什麼啊?”
鳴人在黑暗裡瑟縮了一下。冬夜的走廊地板冰冷刺骨,小李坐了一會就已經覺得涼了,他戳戳鳴人的後背:“別在這裡躺著啊,會感冒的。”
“會死掉嗎?”
“啊?為什麼要問這種事?”
“啊……”
鳴人又翻過身,他仰躺著哈了口氣,看著自己的呼吸在眼前凝結成霧。
“我不太明白,到底要我會什麼才夠呢?寧次學什麼都很快,你的身手也好,你們都可以加入自理會,我每天都想像你們一樣,然而、然而……
“自從出事以來,總覺得周圍的人好像更恨我了。”
小李吧嗒吧嗒地眨眼。他遲鈍地感覺到鳴人身上那種悲涼的氣息,馬上就因為想安慰對方又恐自己詞不達意的心情而為難不已。
“沒、沒有的事!我們……我們可是同伴呐!而且你的事情,我和寧次還有天天,都不會對別人提起來的!你放心吧!”
鳴人側頭看向他,小李困擾的模樣讓他心下很是抱歉。
“我沒有要怪你的意思哦。”
他有一肚子話,可惜對方是小李,他說不上來,總不能白白消耗別人的善意。他在心裡歎了口氣,從地板上爬起來,拍拍褲子往外走。
“我出去散步。”
“哦——”
小李在身後望著他。他喝了幾口水,忽然喊道:“鳴人!”
鳴人回過頭。李洛克眼睛圓睜,語氣認真地說:“其實,你才是我羡慕的人。”
“咦?”
小李放下水壺,雙手扶在膝蓋上抓緊:“我真的,十分羡慕你。”
“你有綱手姬,有自來也大人,他們都會教導你。而我……我什麼也沒有。”小李別過臉,“外城的很多人,都說四代火影背叛了這裡……我知道,那些話一定讓你很難受。可我是真的羡慕你,你的父親是第四代火影,被自來也大人指教這樣的事,我做夢都夢不到呢……”
他講完之後,非常抱歉地埋首在走廊的地板上:“對不起……要是覺得難受,請忘了我這些話吧!”
鳴人安靜地站在走廊另一頭。
他怔怔地看著小李的頭頂,良久都無法答話。
小李——小李說的沒有錯。
夜晚的東校場附近人影稀落,只有哨崗的位置才有火把點亮。
鳴人把自己包裹在過大的和服內,他被凍得發抖,心不在焉地散著步,快靠近校場匝道的時候才發覺今晚這裡的哨崗位置上居然都沒有警備隊的隊員執守。
“警備隊出事了”,鳴人也聽到了這句話。
甯次是自理會的支隊長,收到消息後很快就趕了過去,到現在也還沒有回來。鳴人縮著肩膀,抖抖簌簌地抬頭察看天色,總覺得寧次可能今晚都不會回來了。
不回來更好呢。鳴人不想再跟他爭吵。
他伸手朝手掌心呵著氣,又不免想起寧次對自己說的話。
自己——自己也沒有錯。
保守住身為四代火影之子的秘密,目前仍然是漩渦鳴人的日常主題。雷火兩國的談判日漸加深,就算寧次和小李不提醒,鳴人也會時刻封牢自己的嘴巴——不這樣做根本就不行,鳴人不敢去想秘密洩露以後自己的下場。“四代火影是外城區的叛徒”,這意味著他的兒子之于外城區也是背叛者。火影之子哪還輪得到被敵人綁去做人質呢,沒准秘密洩露的第二天鳴人就會被外城區憤怒的居民綁起來要脅父親了。
他走在路上,渾身都在發冷戰。
我可能再也沒法忍受這裡了。他哀傷地想,面前倏然又浮現出寧次皺著眉頭催自己回去睡覺的樣子,鼻子裡多少發酸。
東校場的邊上似乎亮著燈,燈影映在鳴人的腳邊。他低頭一瞧,發現竟然有好幾道人影在校場邊上。
“是警備隊的人吧?”
鳴人咕噥著往前,逐漸聽到了一些對話聲。
一道男孩的嗓音正大聲說:“我自己可以管好我自己啦!”
“別開玩笑了,快乖乖照做吧!”
這聲音讓鳴人腳下一頓,繼而反射性地罵了句髒話:“媽的!”
不是宇智波八火還能是誰?
鳴人是火影之子這件事在外城區的居民之間是秘密,對於警備隊的支隊長則不算秘密。鳴人不怎麼喜歡同他們打交道,尤其頭痛宇智波八火。宇智波有宇智波止水這樣的人,也有宇智波鼬這樣的人,還有宇智波荒振這樣的人,但怎麼居然就能有宇智波八火這種貨色,這絕非鳴人的腦袋瓜能弄明白的事。
他輕手輕腳地貼上校場的圍牆,慢慢朝聲源挪動。
校場上有些昏暗,他憑身形認出了宇智波八火,只是不知道八火對面站著的男孩是何人。
“哼,那隨便吧。臭小鬼神氣什麼,你哥哥前些天私自放跑了偷偷潛進村裡的敵人,荒振先生回頭肯定要審他。嘿嘿,他會不會對你父親說呢?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聲很有些感染力,他身邊的幾個宇智波族人都跟著嘲笑不止。
夜風拂著男孩兩頰邊的劉海,他面朝八火等人,脊背像小樹苗一樣打得筆直。
“喂,給我道歉。”
“哈啊?”八火輕蔑地抬眼,“道歉?你算什麼東西啊臭小鬼?”
“你前幾天根本就不在外城區,所以你怎麼可能知道哥哥做了什麼?你一定是聽別人亂講了些東西然後自己編造的,你撒了謊,”男孩擲地有聲,“給我道歉啊!”
他話的回音在半片校場上震盪。
八火先是吃了一驚,然後更惡劣地大笑起來。
“你們看,這臭小鬼還以為自己是族長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男孩的肩膀聳動了一下,鳴人發現他垂在身側的拳頭都捏得緊緊的。
他撓了一下頭,前胸偶然硌到了一件玩意。他伸手掏進去,拿出來時發現是自己前兩天戴在臉上的能面。
他只眨了一下眼,抬手把這枚面具扣到了自己臉上。
八火那些人仍舊在發出笑聲,鳴人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有什麼好笑的。他把過長的袖口一直卷起到臂彎處,走出圍牆的同時,隨手在地上撈了一塊手掌那麼大的石頭。
趁著校場燈黑,他鬼鬼祟祟地貓到那個男孩的背後,把手裡的石塊舉起來在對方的腰上摁了一下。
“喂!”
男孩猛回頭,昏暗的臉上瞧不出一二,但鳴人感覺得到,當自己把石塊塞進他的手裡時,他愣住了。
亮燈的地方離八火更近,倘若這男孩是宇智波一族的人,這點距離下瞄準一點都不難。
鳴人躲在面具後頭,他滿意地朝後退了半步。
男孩低頭看著他遞過來的石塊,怔了好一會。
接著,他轉了回去。
沒錯,就是這個過程:鳴人看著他舉起左手,手腕帶動手臂發力。那枚個頭不小的石塊馬上就在空中劃出一道抛物線飛了出去,直直砸中八火的喉嚨口。
“啊啊啊啊!”
八火痛得摔倒在地。男孩身體僵硬了一瞬,鳴人一個箭步沖上去擰住他的手腕,在他耳邊喊:
“愣著幹嘛,跑啊!”
他也沒管男孩答沒答應,循著自己動物似的本能,拖著那男孩向校場匝道的另一頭飛奔。


日語裡的他和她是不一樣的詞,因為本文自己的背景所以我也默認了這樣的差異存在,防止有人不理解這裡所以加了這條章節附註。


本文最後由 Adagio 於 2023-5-24 16:49 編輯

使用禮物 檢舉

10#
原作者| Adagio 發表於 2023-4-17 08:57:3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空無一人的深巷裡黑黢黢的,那些宇智波的怒駡沒幾步就被鳴人徹底甩在了身後。
他大概順著校場的東邊匝道一直跑到了三條的岔路口,在路口交叉的盡頭,火把的橙黃色光透出來,鳴人扭頭對身後的男孩喊道:“我們到了!”
穿過匝道時他什麼也沒看清,此時火光撲動,幢幢照著身後男孩的臉,鳴人怔了一下。
“怎麼了?”
“不……沒什麼。”
鳴人躲在能面具的後頭咳嗽了兩聲。幢幢的火光也從能面具的目孔上透進來,把他晃得一頭熱汗又不知所措。他本要往前繼續走,左臂卻好像很是沉重,怎麼也無法把這男孩的手扯向前去。
“我可以自己走的。”
男孩的黑眼睛朝他抬起來,那目光宛如一條由下而上拂過的絲。鳴人的後背霎時間起了一層疙瘩,他馬上感覺到自己左掌裡的泥濘,慌忙鬆開手。
“謝了。”
男孩緩緩地收回手。他比鳴人高了一個頭,身姿俊挺,目不斜視,仿佛有一種儀態。他從鳴人跟前輕捷地走過,猶如一把白銀打成的梭子。
鳴人悶悶不樂地想:“我剛剛怎麼沒發現他有那麼好看?”
他學著對方的樣子把背打直,左肩上猛地一沉,壓上了一隻套著背甲的手:
“居然是你小子!”
“幹嘛!”
鳴人大叫,轉身就想往旁邊跑。宇智波八火冷笑連連,另一隻手已然抄過他的右側肋下,把他整個人都從地上提了起來:
“是你吧?教唆佐助的小雜種。”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放開我啦!咕嗚——”
“你再亂叫試試看啊?漩渦一族的雜種。”八火齜牙,不怎麼費力就扼住了鳴人的頸子。鳴人感覺耳旁刮起了一陣風,腳下陡然變空,渾身的骨頭和肉隨即被對方拎起來拍在牆上。他痛得慘叫,不知怎麼想起了魚市裡頭被扔在砧板上摔死的海魚。
“弱成這副樣子,我隨便用力就能捏死你。”
路口的火光映照著宇智波八火猙獰的臉孔,鳴人忍著被扼住喉嚨的反胃感艱難地眥眼,模模糊糊看見八火的咽部包了一小塊紗布。
他嗤一下笑了:“你的本事也就欺負欺負我而已。”
“嘴還挺強的嘛。”
八火打開了自己的寫輪眼。他開眼的時間不長,血紅的瞳仁裡只有一個勾玉。鳴人不是沒見過鼬和荒振的眼睛,他被掐得眼前發黑,還不忘火上澆油:
“瞧瞧,你才一個勾玉。”
“真是讓人不爽的小雜種……如果不是因為你那個火影老爹,你明明什麼也不是。”八火憤恨地掐緊他,“就算現在掐死你,也不會有人在乎的。除了自理會的那幾位以外,外城區的村民應該都不知道你是誰吧?猜猜看呢,要是他們知道了你是四代目的兒子,會不會今晚就把你綁起來送給雷之國做人質啊,啊?”
男孩沒有力氣再回嘴,他的細細的脖子在八火收緊的手掌裡岌岌可危,不停有遊絲般的喘息從他的嘴裡溢出。八火捏到他的頸骨,獰笑道:
“向我道歉,說對不起,我就饒了你。”
鳴人氣息奄奄地瞟他,喘不過氣地笑了:“你去死吧。”
他的臉讓八火想起了族中平日裡風光無限的鼬和止水,他臉色發沉,表情猝然更兇狠了。
“我不想欺負孩子,你的嘴最好討喜一點。”
“……去你媽的。”
八火揚手給了他一耳光。
“這裡沒有自理會的人在,太任性可救不了你。”
然而男孩只是閉上眼睛。不管八火再怎麼掐緊和搖晃都一聲不吭。
八火煩躁極了,氣頭上腦,他抓住鳴人一側的金髮,扯住往牆上咚咚地撞:
“哎,說話啊!不要以為不吱聲就能管用!給我道歉啊!聽到了嗎!你不過是漩渦一族的雜種,居然敢朝我身上丟石頭!別人都怕你,我可不怕!我知道你的事情,四代目之所以把你丟在這裡,是因為你生下來就殺死了他最愛的女人,要不是因為你還有點用,哼哼……”
他說得眼珠子發紅,從能面具孔中望過去更顯面目猙獰。但鳴人卻想起了自己從未謀面的母親,她是誰?她怎麼樣了?他在面具後拼命地眨眼強忍淚水,身軀戰慄不止。
“啊哈,你終於知道怕了?”八火表情稍顯緩和,他暫停下手,哄孩子般地說:
“乖乖對我道歉,我就可以原諒你,而且也不會告訴自理會的人哦。”
一隻冰冷的刀尖突然抵在他的後腦底部。
八火渾身一涼,他呆在原地,聽見身後的人說:
“你再動他試試?”
男人慢慢地轉頭,看見身後的地上站著一雙少年人的腳。
“這可是你的刀哦,宇智波八火。”男孩冷笑道,他握住刀簇的左手搓了一下,操動刀尖抵著八火後頸柔軟的地方輕旋,“要是爸爸或者荒振先生知道你連自己的佩刀都保不住,說不定連村內巡邏都不會再讓你去了。”
八火冷汗直冒,他很快就意識到對方說不定真的會對自己下手,便漸漸鬆開扼緊鳴人的右手。
“對嘛,這樣才對啊,”男孩笑了,“以你的實力,殺死這個連忍術都不會的小鬼不是綽綽有餘嘛,幹嘛還非得要他跟你道歉呢?你對自己的能力老是缺乏足夠的認識,才總想要一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他後退,左手挽了一圈劍花,把八火的佩刀朝前一送。
那把刀斜插進空中,猛地鏘進地裡。
八火一步過去拽起地裡的鋼刀,他嘴裡罵了一些難聽話,急急忙忙地向南邊走了。
男孩側身看著他的背影,冷笑:
“哼,人渣。”
他回過頭,看見鳴人單倚在牆角,兀自有些驚魂未定。
他說:“這下我們就扯平了,再見囉。”
他腳尖一蹬,即刻失去了蹤影。




半個時辰後進來的是宇智波吉,此時此刻,他的臉色猶然泛著鐵青:“月見的家裡人過來了。”
“領他們去天監吧。你抖成這樣幹什麼?”荒振眉頭扭曲地看他,“現在是戰爭時期,身為忍者為國捐軀是常識,抖抖簌簌像什麼話?批你半天假,別叫其他人看見,我們宇智波可丟不起這個人。”
“是、是……”
看著吉接話的模樣,止水想,往日警備隊的大家都盼著放假,可這回吉恐怕再也沒有心情享受假期了。
“月見的家裡人回去時,還得麻煩您給他開一張證明。”他說。
“什麼證明?”
“證明他在執勤的時候遇害,這樣他的家裡人方便領取撫恤。”
荒振怔住了。
“什麼時候有這種事情的?他是警備隊的人,富岳自己會向統計署上報的,這樣不就行了?”
“這是團藏大人的意思。”
男人的表情陰沉起來:“只有宇智波一族要這樣做嗎?”
“不是,今後村裡所有的撫恤領取都要這樣做。”
鼬心緒轉動,對止水問:“難道村裡的撫恤領取出現了問題?”
“算是吧,村裡有人冒領撫恤,所以四代目修改了一些規則。以後不再由族長去統計族中的減員,改由任職處的上司去統計。”
荒振神情陰鬱地坐回椅子上,他隨手翻閱起桌邊的文件,看起來並不想認真讀。翻了一會他問:“其他家族的人也同意這樣做嗎?”
統計減員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開始。現今大多數忍者的戶籍登記都還落在各自的族地中,反正意見番的參政就是各族的族長,其下屬的登記部門自然無權過問。初代和二代火影時期,如果要核實一個村中忍者的身份,登記官就要去其所在的族地核查,這在日息萬變的戰爭時期絕對是拖行政效率後腿的贅政,因此三代火影在戰爭期間放給了各個家族很大的自治權,忍者與家族緊密相連,忍村則變成了各大家族的聯邦;但在四代火影的操作之下,如果想不拖行政效率的後腿,那就必須要連著也更改之前三代火影頒佈的登記戶籍法則。
四代火影大概是想把忍者的戶籍重新收歸忍村制下。
終極問題只有一個:忍者將由各自的家族統領,還是由忍村來統領?在戰爭時期,忍者以家族為單位出動,所以交給家族去自理是最優解,然而和平即將到來,這些忍者終歸還是要回到木葉村這個碩大的巢穴之中。假如把時間倒退五十年,這樣的做法除了添點麻煩外大約也不會有人計較,然而如今,就算荒振極力主張“為國捐軀”這類的大義,他都無法否認在家族高度自治的情況下,一族的獲利就是會比其他時候都要高得多。試問已經嘗到了幾十年甜頭的各個家族,又有誰能真的贊同呢?
“團藏大人同意了。”止水說。
“喔?真是少見……那麼轉寢、水戶和猿飛他們肯定也同意了。”荒振冷笑。
“父親呢?”鼬問。
“止水的祖父不反對的話,富嶽也會同意的吧。”
“族長大人也同意了。”
荒振笑著歎息,右手在大腿上拍了一下。
“據說同巢孵化的雛鳥,長大後並不一樣。吃得多的鳥,長得就強壯;反之就會瘦弱。說起來是同巢而生,實際上各有遭遇。
“忍村,也是這樣的地方呢。”
他望向入夜的窗外,臉孔在幢幢火光中尤顯肅殺。
“三代火影時期降低了忍者家族上繳稅款的稅率,但四代目現在又把稅率調回了原位,甚至還加碼了。先得到了再讓他失去,誰也接受不了,各個家族的高層都不願意放棄原有的好處,那麼就只能往下層層削減基層的月供……長此以往下去,對四代目恐怕會不利啊。鏡先生為什麼會縱容如此飲鴆止渴呢,我真是不懂。”荒振歎氣。
“四代火影,是個有抱負的男人。”鼬說,“他跟我父親那種人不一樣。”
他的話讓止水和荒振都抬起眼睛。
“你是說富嶽嗎?”
“我父親這個人,他誰也不想得罪,也害怕得罪。為了不得罪任何人,只要有主意他都會想方設法去苟同的。哪怕是宇智波八火這樣的人,他也可以忍耐呢。”
“鼬……不要這樣說你的父親。”止水低聲道。
荒振微微地抿起嘴。他上下打量著鼬,良久道:
“你說得對。不過下回你最好還是不要像這樣評價他人。”
“那有什麼關係呢,我可是個宇智波啊。”鼬朝他笑了。
止水皺了一下眉頭,他正想說話,鼬突然轉頭往拉門看去。
“佐助?”他喚道。
門口窸窣了一陣,白紙門徐徐拉開,露出一張少年的臉來。
“你怎麼會知道?”他鼓鼓腮說。
“我也知道哦。”止水勾起拇指指了指自己。
“你應該在靠近校場之前就收斂氣息,等上樓再收斂,這麼大動作當然會被發現。”荒振笑道。
“好吧……”佐助有點不快,他扶住門,直看向一旁的哥哥,“我不想睡在那個宿舍裡啦。”
“是嗎?”鼬偏了一下頭,“你都這麼大年紀了,還想跟我睡?”
“我、我也沒有非要跟你睡不可啦!”
“那你自己睡回去嘛。”
佐助氣呼呼地瞪他:“可是隔壁那個人,他打呼嚕耶!”
“看吧,小佐助,”止水向他擠眼睛,“我之前提醒過你的唷,外城區可是很不得了的地方呢。鼬不陪你的話,我倆一塊睡怎麼樣?”
“啊,不要啦!”
“這麼快就拒絕也太傷心了吧。”
“好了。”
鼬起身走到門口,他蹲下來扶住佐助的肩膀,雙眼凝視著弟弟說:“你回我的房間吧。我還有……”
他回頭看了眼身後的兩人,“一些事要談。”
“真的嗎?說話算話哦!你欠了我好多次手裡劍訓練呢。”
“真的,”鼬溫和地笑笑,伸出食指戳了一下他的額頭,“也許你醒來的時候,我就在你的身邊閉著眼睛呢。”
佐助捂著自己額上的紅痕,撅著的嘴總算平復了點。
“那好吧。”
男孩拉上門。在三個老練的忍者耳裡,他那刻意訓練過的氣息收斂法和貓一樣輕盈的步法都是那麼微不足道。荒振慢慢收起桌上的卷軸,輕聲說:
“佐助真是個聰明的孩子呢。”
望著面前的紙拉門,止水歎氣:
“是啊。”




與排列緊然的校場東側比,西側竟然一個人也沒有。止水經過宿舍時頻頻探頭,入眼的都是一溜又一溜黢黑的窗戶。他歎氣:“今晚大家都不能睡覺了。”
“死了個人,荒振先生會很難交代吧。四代目如果早點修改撫恤的領取辦法,光是開那些證明就要煩死他了。”
止水輕輕掃了他一眼,心裡有些微妙的脹感。
“小鼬也覺得荒振先生說得對嗎?”
“什麼?”鼬轉頭看他,他兩眼的瞳仁很黑,長得也大,像是把人吸進去。
“我大概能感覺到,四代目想把各個家族集中到村裡來。撫恤的領取也好,給家族增稅也好,都只是開始。不過,這會不會有點太急了?我偶爾……也有這樣的疑惑——”
他抿緊嘴,宇智波月見被割裂的喉嚨在他的腦海中一晃而過。
“看起來‘第三次忍界大戰’的終結者也不能消除這個村子裡人和人的芥蒂呢。”
“哈哈,終結者……”
止水把背後的刀取下,掂在手裡察看刀損。
“不是有句老話嗎?‘即使燒光山裡所有的草,山上也結不出麥子’。麥子需要有人播種,需要有地去種。戰爭打了這麼些年,大家都知道和平的珍貴,彼此的心中卻早就長滿了仇恨的雜草。
“既沒有除草,也不曾播種,甚至連播種的地方都沒有,和平該是怎樣虛妄的夢想啊!終結忍界的戰爭很容易,終結人心的戰爭卻很難,因為人的心裡總有一堵牆,那堵牆會把你擋在一個你不可為的選擇後頭。”
他把刀放回原處,輕聲說:“我心裡也有那堵牆。”
“鼬,你的心裡有嗎?”
鼬平和地瞧了他片刻。
“我不知道。”
止水的牆是什麼呢?止水沒有說明白,鼬也猜不透。把同樣的問題拋給自己,他閉上眼睛,試圖審視自己的內心,卻只是又一次發現那裡空空如也。
“不對,你應該有的啊,”止水頓了頓,“我以為你對一族——啊,起碼對佐助吧——”
“也許,有過一些。”
鼬笑了,“在我像人的時候。”
“喂,大晚上不要說這麼嚇人的話!”
“一族也好,忍村也好,都是巢穴罷了。會聚集到巢穴裡,本身就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現。”鼬哼笑。
那種心裡的脹感又冒出來了,止水有些難受地說:
“你自己不也是在一族裡嗎?”
“是啊,想想就覺得好麻煩。不過呢,如果四代目能一直在他的位置上貫徹下去,憑他的能力,蝸居在這個村子裡倒也值得期待。”鼬難得用一種黏糊的語氣回答他。
止水不再問下去。
“一族……最重要的是能繼續生存下去……與生存興衰相比,犧牲與榮辱都不重要,”他默默地說,“戰爭已經結束了,只要能跟雷之國成功和談,一族就遲早要回歸到忍村的懷抱中去。有了四代目的木葉會成為一棵大樹,在這棵大樹的蔭蔽下,宇智波才能生生不息地活下去。我不僅是宇智波的忍者,也是木葉的忍者,所以……任何阻攔這一切的人,我都絕不放過!”
他忽然一扭身,抬手放了一串手裡劍出去。
鼬腳下一點,淩空翻了兩枚帶著起爆符的苦無。這兩枚苦無與止水的手裡劍幾乎在同一時刻射向西北方向。
“轟!”
巨大的響聲在宿舍區爆裂開來。止水一隻腳踏上屋頂,雙手叉腰朝下邊吹了個口哨:
“大晚上果然還是不適合散步啊!我打擾你睡覺了嗎?”
他睜開鮮紅的雙眼,面上浮現出得意的微笑:
“要是實在睡不著,我也可以幫你的。”
“咳、咳……”
濃煙中走出一道嬌小的身影,留著白頭發的少女忍者抹了一下腮邊的灰塵,回嘴道:
“也不用這麼大聲勢歡迎我吧。”
“怎麼能不用呢?”鼬坐在屋沿上笑道,“不大聲一點,其他人就察覺不到這裡,你那位不知道藏在哪裡的同伴沒准就會趁機偷襲呢。”
少女臉色一變。她許久才恢復過來,說:
“說什麼笑,憑你們兩位,就算把我和他都算上,也不是對手。”
站在昏暗的夜色裡,止水發現她的身材極度瘦小,幹薄的面頰隱有菜色,心頭不免震驚。
“怎麼了?”鼬抬頭看他。
“我聽說,在很遙遠的戰國時期,你們血之池一族受人陷害而遭到流放,”止水看著少女,“負責羈押你們的,就是我們宇智波一族。”
“我想聽一些實話,你們一族忽然以報復宇智波之名對木葉發難,到底是不是因為——受到了一些,指使呢?”
少女——血之池千乃,聽到他的話後抬起了頭。黯淡的月光落在站在高處的止水高大的肩上,也落在她營養不良的臉上。她仰望了他一會,露出挖苦的笑來。
“以前忍者無非是一群家奴,聽命于大名和武士。而今雖然木葉自立了忍村,你這個忍者不也同樣在受命於火影?你站得這麼高,我根本就瞧不清你,我不要回答你的問題。再說——”
她冰冷地笑了:“我只是為了我自己而來的。”
“為了我自己的——公義。”
“……公義?”
鼬又一次望向了止水。
夜風吹拂,止水的聲音有點發抖:“為了你的公義,就要炸死兩百多個人嗎?”
“殺一個人和殺兩百多個人並沒有區別,這是你們自找的。”
“荒謬!”
止水縱身一躍朝下俯衝而去,右手已經翻出了隨身攜帶的那柄小太刀。
周遭的樹木在夜風裡猛地搖動,枝葉震顫,棲鳥亂飛。千乃不禁驚叫,頂級忍者的殺氣震得她耳膜欲裂,即使她已經打開了自己的血龍眼,也不過只是愈發看清了止水刺來的那把刀罷了。
一種即將被開膛破肚的感覺逼得她連連後退,右手掐起火遁的寅印想要釋放。止水冷笑,掉轉刀尖,用刀背打開了她結印的手。
“下次我就把你的手指削下來,我說到做到。”
“哼!”
千乃掄起佩刀揮臂一擋。
“鏘——”
止水瞪大鮮紅的眼睛。雖然看不清刀簇上鐫刻的字跡,但憑著碰撞時發出的聲音已經足夠甄別。他又一次想起宇智波月見淒慘的死狀,千萬仇絲瞬間綁住了他。“果然是你,混蛋……”
他牙齒咬得格格響,手腕一轉,用刀柄彈開了她的手肘,擰著她持刀的手硬是把那把刀的刀刃翻了一轉,刃部朝內切了進去。
這一切非得被割了脖子不可,千乃手勁比他弱得多,她冷汗直冒,劈手用苦無尖去砸止水的肘部。等止水手勁稍卸,她使出全身力氣從那把刀的刃下躲開。
隨著她一抽身,那把鋼刀倏然掉在地上。
千乃無暇他顧,飛速結印:“火遁·豪火球之術!”
止水剛被自己卸過力,而且戰鬥的過程中,自己也一直在注意沒去看他的眼睛,現在搶到的正是搶攻的好時機。千乃對自己的火遁系忍術並沒有什麼信心,她在腦中飛快盤算,自己還是少跟對方正面對抗為妙。
先放一個拖住敵人的忍術,然後能跑多遠就跑多遠,說來好笑,這還是千乃之前從自己的敵人那裡學到的對付瞳術忍者的策略,彼時的敵人還是她的獵物,想不到現在要逃跑的人變成她自己了。
“火遁·豪火球!”
止水怒喝,碩大的紅色火焰球瞬間從他口中的吐息凝聚而出,遠看起來像一枚縮小的太陽。如此碩大的火球即刻就把千乃那只皮球差不多大的豪火球反噬了進去,並且垂直砸向了千乃身後的地面。
“轟隆隆!”
身後的地面上猛然凹下去一個燒焦的巨坑,千乃臉色慘白。
“你……甚至不能被稱之為忍者。”
止水突然把刀刃橫平放低往前伸,只擺出一個格擋防禦的姿勢。他接著說:“我看得出來,你根本就沒有受到過系統的忍者訓練。你的豪火球,恐怕只是有樣學樣,我猜是在哪裡看著別人用才學會的。要不是……要不是因為偷襲,你根本就殺不了月見。”
“月見?”
“你手上抓的那把鋼刀的主人。”
“哦……咦,我又不認識他。”
“收手吧,你不可能打得過我。”
“你真囉嗦,我是打不過你,殺了我不就得了。”
止水皺緊了眉頭。
“你連基本的遁術都不會,殺了你只是我的恥辱。”
“呵!”
千乃嗤笑,隨手抽出一隻兵器卷軸。
“解!”
空中“嘭”地彈出一把薄薄的打刀。千乃踮腳高跳,將這把刀淩空接住,半掄出半圓的弧光,直朝止水劈來。
“去死吧!”
止水側身,小太刀格開了這一記劈砍。固然是千乃的全力一擊,在他的面前似乎也如沐湯飲水而已。小太刀的攻擊長度不及打刀,可到了他這非但沒成劣勢,反而增添了幾分靈活機動,一把刀淩厲地在交織的刀光中上下翻轉。
他甚至只用了一隻手來操刀,這個事實讓千乃感到既沮喪又屈辱。
“鏘!”
金屬的脆響震得千乃牙根發軟。她終於不得不面對殘酷的現實:刀刃再一次被崩斷了。
“收手。”
“你們……這些傲慢的傢伙。”
千乃慢慢地半蹲在地上。她垂著頭,銀白的髮絲遮住了她的前額。
“不過是擁有了優質資源就騎在別人頭上的敗類,少用那種噁心的表情看我。”
她自暴自棄地甩開崩裂的打刀,頭仍是一言不發地垂著,肩頭一聳一聳地動著。
止水稍稍驚訝地睜大眼睛:“你——”
“我都說了,別廢話了!就算是被你殺死也好,我才不要你這種人同情我。”
千乃哽咽著說。
止水一時無言,昏暗的夜中,鼬的嗓音忽然傳來:
“你想找的那個男人,是血之池風心嗎?”

本文最後由 Adagio 於 2023-4-19 17:09 編輯

使用禮物 檢舉

11#
原作者| Adagio 發表於 2023-4-20 00:08:12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佐助半躬在拱閣的南側,攥著苦無的手心裡全是汗水。
在他的視野下端,正清清楚楚地呈現出宇智波鼬、宇智波止水和血之池千乃對峙的情景。
“怎麼突然就不動了啊……”他嘀咕,悄悄把壓在身下的那條腿抽出來換另一條。長時間單膝跪坐讓他下身酸麻,但兩隻眼睛依舊一刻不停地盯視下方。
不論鼬還是止水,都是一族中引人汗顏的天才,貿然跟蹤的下場就是被發現以後丟回宇智波警備隊的宿舍。這一路佐助也很猶豫,他答應過止水不做危險的事情,可他也沒法就此放棄。
他不到十二歲,已經無師自通地掌握了那種從環境裡吸取危機感的能力。下邊的人在對峙,更遠的四周,黑黢黢的巷道和因為有了點火光而昏暗的街角中,不斷有窸窸窣窣的躁動傳到他的耳內。幼年時某個夏天的午後,他也曾一動不動地把瓦罐倒扣在地上,貼著耳朵凝聽土地下輕輕的掀動,如同親見馬陸的一千隻腳在眼前爬過。
也許在外城區曲曲繞繞的街道與深巷中,也潛藏著一條有一千隻腳的馬陸。
“唔!”
他挪了一下肩膀,讓自己盡可能貼向身後的牆壁:鼬在警戒周圍。
哥哥和止水都是開了寫輪眼的宇智波,他們對查克拉的感知能力是自己的幾百倍。為了盡可能延長不被察覺的時間,佐助放棄了跟在二人的身後,而是選擇繞道爬上民居和瞭望塔頂,這確實比之前稍有效果,只要那兩個人沒開寫輪眼。
寫輪眼——
佐助還沒有開寫輪眼。
這也是最近一兩年來他總是急著找鼬訓練的原因。
宇智波一族以這種特有的瞳術聞名,然而絕大多數的宇智波一生都無法開眼,昨夜遇害的宇智波月見便是其中之一。
在佐助的心目中,一個沒有開眼的宇智波,與其他族的忍者、甚至是平民忍者也沒有什麼區別,這樣的人頂著宇智波的名號也沒有意義。
“血之池風心是你要找的人吧?”
宇智波鼬在屋沿坐下,一雙鮮紅的眼睛不可逼視。
“你這傢伙……”
千乃自己也是瞳術的使用者,她一瞧鼬的眼睛,馬上就知道對方正在用催眠眼探查自己的記憶。一種從心到身被扒光丟在野外的恥感爆發開來,她馬上翻滾一圈從地上爬起來,朝鼬兇狠地擲出苦無:
“滾開!不要隨便看我的記憶!”
鼬站著沒動,一歪頸子躲過了那枚苦無。他右手掐印,一道影分身立馬現在千乃背後,持著苦無架到她的脖子上。
“就像止水說的一樣,你幾乎沒有經受過什麼忍者訓練,雖然你有那雙眼睛,但於你而言那只是超出你能力的力量。你是不可能駕馭它的。”
“嘁——”
千乃把牙齒咬得格格響,“少得意忘形了,殺了我吧!”
“現在跟我們回去受審,我保證你不會有性命之憂。”止水說。鼬稍顯驚訝地看了他一眼,問道:“你想越過荒振,直接把她交給火影?”
止水無言地仰頭看向西邊,那裡本該是月亮搖搖欲墜的位置,現下裡空空如也。
“天亮以後,外城區的村民就會陸續注意到這裡。如果讓他們發現你是幾個月以來破壞外城的兇手同謀,你以為他們會放過你嗎?
“死並不難,有的是比死更可怕的事。否則你又是為什麼非得出現在這不可能?”
千乃的臉在昏暗中瞬間呈現出一陣扭曲的表情。
鼬用苦無抵著她,反擰過她纖弱的右臂,使她半跪在地上。
他緩慢地說:“從我們這邊的利益來說,我們現在也需要你。也許你還不知道吧?你那些族人,目前都不在宇智波警備隊的手上。”
“咦?”千乃瞪大眼睛扭頭看他。
“看那個表情應該就是了。”鼬苦笑,“你在外城區呆得應該也不短了,難道看不出來自理會跟我們不是一夥的嗎?”
“是這樣的嗎?為什麼呢……”佐助躲在拱閣第三層的一側自語。
“那種事情就不用告訴她了,鼬。”
“所以懂了吧?哪怕你殺光了外城區所有的宇智波,也不可能找得到血之池風心。警備隊到目前為止也只是協理自理會看押這些犯人罷了,我們沒有審訊他們的許可權;當然,關押他們的場所也屬於自理會的名下。”
千乃渾身戰慄了起來。
“你是說……我一直以來都搞錯了嗎?抓走他的不是你們?”
止水和鼬同時一怔。
“怎麼回事?”止水幾乎失聲,“你來難道不是像你的那些同伴一樣,朝宇智波復仇嗎?”
“復仇……”千乃喃喃地咀嚼著這個詞,她寂寞地笑了。
“沒有在打算那種事哦。”
“這——”
“我看我們還是不要再在這裡跟她耗了,”鼬警醒地摁住她的後肩,“外面人多眼雜。剛剛的聲響肯定會吸引其他人的注意,一旦荒振看到了她,我們就沒法繞開自理會了。”
“說的也是。”
止水躍近千乃,他打開寫輪眼,三枚勾玉繞著瞳孔轉動:
“先麻煩你安睡一下吧。”
千乃的身軀像融化掉落的碎冰一樣軟下去。
“解決了嗎?”
佐助緊張地凝視著彼端。
鼬之前要他回宿舍,要是接下來沒有別的問題,他打算抄近路偷溜回警備隊的駐所,最好能趕在鼬回來之前。
哥哥的直覺很敏銳,佐助也有點擔心會瞞不住他。
他呼了口氣,扶著上層的屋簷站好。
一隻手突然搭在他的肩後:“晚上好啊,宇智波家的二公子。”
佐助身上一顫。
他沒有立即回頭,右掌翻過來緊覆在肩頭的那只手上。
“——血之池風心。”
“哦?”
那人摒著鼻息,“你怎麼會知道我呢?”
“哥哥和止水跟那個女人對話時,提到過的她的同伴。昨晚受到襲擊死去的宇智波月見,也是當晚值班的人。聽說他看守的那間牢房裡犯人不見了,那個不見的人正是血之池風心。”
身後的人沒有接話。
佐助冷笑,右手掌遽然捏緊男人的手背。機會只有一次,他抓到了,翻身拽住男人的手臂往身後撇去。
“嘖!”
風心被他扯得重心不穩,忍足果斷發力,查克拉流順著足底蔓延到整個屋頂上。
“嘁,差點被你得手。”
佐助淩空扭身旋了兩轉,忍足蹬在十幾步遠的另一處。他刻意把視線壓低在風心的脖子以下,左手掌一翻,又甩了五發手裡劍出去。
這五發手裡劍卻不是呈一線發出的,它們各自都有自己的角度,發出後一枚接一枚地碰撞,被撞到的那枚就會改變原有的方向,待到最後一枚,竟然完全拐了一個彎,刁鑽地紮向風心的後腦。
風心驚險地躍起,不免讚歎:“早就聽說宇智波擅長手裡劍術,但對一個小鬼來說這也太超過了吧。”
從一開始到現在,佐助始終都在避免與自己對視。風心料想他應該是忌憚自己血龍眼的瞳力,不禁輕笑。
“你笑什麼?”
“沒什麼,只是覺得慶倖。你這樣的小鬼,還好沒有寫輪眼,不然我可就完蛋了。”
“嘁。”
所在的閣頂離地面少說也有四五十尺,一旦失足大概就完了。佐助提了一口氣,朝前暴起,右手淩厲地抖開忍具卷軸。
“風魔手裡劍!”
巨大的手裡劍收割一樣砍向自己,風心不慌不忙地架開刃直刀橫劈格擋,鐵器振開的聲音在夜空裡尤其刺耳:
“鏘、鏘、鏘!”
火花四濺,一條極細的鋼絲歘地紮穿風心的左肩,風心不敢高喊。他把舌尖咬得冒血,扭頭後看,反著光的鋼絲似乎憑什麼楔子紮進了拱閣的屋頂中。
竟然是機關手裡劍。
“該死的小鬼……”
他的左肩被鋼絲穿透釘住,短時間內想掙脫已是不可能。
“把風魔手裡劍的一端換上了機關手裡劍的鋼絲,然後故意讓我以為只是普通的影風車之術,看來你不是只有身手而已啊。”他苦笑。
夜風凜冽,男孩的聲音冰冷徹骨:
“你是不是一直覺得,只要我還忌憚著你的血龍眼,我就不可能與你近身作戰?”
穿進左肩肉裡的鋼絲忽然往後抽動,紮進屋頂瓦片裡的千本成了可怕的倒刺,刮扯著一小團血肉從風心肩上被拔了出來。
“呃啊啊啊啊啊!”
風心痛得捂住左肩單膝跪下去。
佐助一揮手甩掉那團鋼絲,運起全身氣力朝風心閃電一樣紮去。
早前他特地選了屋頂上比風心那裡高一些的站位,如此衝刺的時候還能獲得重力的增速。
他只有苦無,並且沒有足夠對抗瞳力的幻術,用忍術會驚動下面的兄長和止水,而如果使用體術,作為成年人的風心在力量上必然強於自己。
只有速度,只有速度還站在自己這邊。
風心只覺得自己腹部一擰,全身被佐助沖下來時的膝頂撞得騰空,現在他只剩下右手還能用。
他右手撐在屋頂上受身滾開,佐助緊追不捨,握緊苦無的左手轉眼間搶到他面前。
“哼!”
風心咬得滿嘴是鐵銹味。他忍痛用左手舉起忍直刀的刀鞘架在佐助的苦無尖山,另一隻手變拳為刀,用足力氣斬向佐助的左臂肘關節。
“唔啊!”
左臂突然傳來一股巨麻,從上臂到手腕瞬間癱軟,佐助握著的苦無“噹啷”掉在瓦片上。
“好痛……”
不止是疼,這一手刀斬下去以後,佐助只覺得不管自己再怎麼努力都沒法好好地握緊苦無了。他半跪在地上握緊自己的左臂肘關節,看見自己的手腕和小臂都在徐徐地發抖。
“我很佩服你,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頭腦和膽色。不過,你實在是找錯對象了……忍者和忍者的對決中,一旦落敗就是致命的。”
風心筋疲力盡地捂著左肩,蹲下去拎起他的衣領。
“現在來看看,你到底值多少吧。”
他撩起男孩鬢邊黑色的額發,忽然打開自己血紅的雙眼。
止水把千乃拾起來扛在肩上。鼬問他:“如果你想避開荒振,現在就要直接去內城了吧?”
“是啊。”止水面色凝重地看了一眼千乃昏睡的臉,“雖然我也不確定她能提供多少情報,但我還是儘量想樂觀一點。這次和談對木葉太重要了。”
熹微天光照到千乃的面孔上,止水覺得心裡格外沉重。
“真是的,”他罵了句髒話,“從來沒人跟我講過她還是個小孩。”
“她不是哦。”
杉樹掩蓋的陰影中,慢慢走出來一個人。
鼬轉身望去,兩眼驟然瞪大。
“千乃比你們兩個加起來還要再大一些,只是偽裝成小女孩的樣子罷了。怎麼樣,很有迷惑性吧?你們有沒有對她心軟呢?”
血之池風心微笑著走向他們,一個男孩正軟軟地被他掛在肩上。
“佐、佐助!”止水失聲,“為什麼他會在這裡?你對他做了什麼?”
“應該是用了他的瞳術。”鼬接道。他的目光在風心身上停留了幾秒,慢慢移到佐助的身上。
“這孩子真是——我有告訴過他回去睡覺的。”他摸了摸自己的前額,表情苦惱,“我們一直都把注意力放在追蹤血之池千乃的身上,又要提防她那個牢裡出來的同伴,他可能又用了什麼方式迂回自己的路線,所以我們兩個都沒察覺。”
“鼬!這個時候還能冷靜嗎?”
“你想做什麼?”
鼬的眼睛合上又睜開,寫輪眼的三勾玉旋轉著盯緊風心。
“我想跟你做一個交換。”
風心指向止水肩上扛著的女人。
“用你弟弟來換她,這樣夠划算吧?”
“卑鄙的傢伙,佐助還不是正經的忍者,你怎麼可以拿他來要脅?”止水喊道。
“對孩子下手的你可沒資格說我。要不是我提醒,你也不知道她其實不是孩子,對吧?”
止水咬牙,怒火燒得他額頭青筋直跳。
“我知道了。”
鼬把忍直刀收回鞘裡,空著手一步一步走向風心。
“喂!鼬!”止水叫他。
“啊,果然還是弟弟比較重要。”風心笑起來,“不過,可以請你麻煩你的同伴過來嗎?”
他張開血龍眼,冷冰冰地盯著鼬,“我對你這個人不太放心。”
“不用了。”
鼬對他挑了一下眉,“我只是來帶回我弟弟。”
“嗯?”
風心詫異地望向他。
“關於你提出的那個交換的想法,”
鼬突然站定腳步,他說:
“我想拒絕。”
風心震驚地後退,但什麼都來不及了,他的面前拂過一陣涼風。
“哧——”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什麼都來不及了,什麼都沒看見,血之池風心倒在了地上,他捂住自己的臉,渾身痙攣地掙扎著。鮮血洶湧地從他手按住的兩隻眼眶下滲出,他在劇痛中用手掌感觸眼眶下的部分,悲哀而恐懼地發現那裡面只剩下了兩團爛肉。
“我——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啊啊啊啊啊!!!”
另一邊,宇智波鼬輕旋苦無的刃尖。鐵器尖銳,上頭一絲血也沒沾到。他單膝蹲下,讓昏睡的宇智波佐助枕在自己腿上,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
“鼬,你——”
止水驚愕地瞧著他,“你、你——”
“本來也沒想這樣的,”
鼬回頭看他,神情多少有些委屈,“可我,不喜歡被威脅。”
“風心……”
昏睡的千乃逐漸蘇醒過來,她一睜開眼,聽見的就是風心痛苦的慘叫。
“風心!風心!”
她渾身都很虛弱,手腳並用地爬向風心。止水沒有阻攔她,他雙拳緊握著僵立原地。清晨即將來臨,他卻覺得渾身都很冷。
到底為什麼,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呢?
宇智波止水痛苦地想,難道每次都非得變成這樣不可嗎?每一次都要播下仇恨的種子,他的心裡滿是荒草。
“鼬……你實在是……太……太過分了……”
鼬整理好忍具,轉過頭平靜地凝視他。
“我是個忍者,止水。不管用何種手段去殺他,殺了就是殺了。溫柔地殺死他也是殺死,如果跟我有什麼不一樣,那也只是讓你心中的道德感到舒服而已。”
止水渾身顫抖地看著他。他想反駁鼬,張口卻覺得無力。
地上翻滾的血之池風心終於不動了。被剜去雙眼不至於真要了他的命,但地上大片的血跡昭示了他正在瀕臨死亡,
“我們應該儘快去找千手綱手,要是失血過多,這傢伙掛掉就麻煩了。”鼬偏頭看了一眼地上的千乃,“她也需要一點治療。”
“誰要你治療……”
千乃頭抵著地面。
她渾身都沾滿了灰塵,雪一樣的白髮淩亂地沾著血污。她撐住地面,勉強讓自己跪起來,一隻手舉起,飛速結印:子、寅、辰……
“我絕不原諒你們對我和風心所做的事情,我絕不原諒!”
她大喝一聲,雙眼霎時間噴出鮮血。
“溯逆之術!”
狂風刮過,鼬機警地抄起佐助,縱身跳上樹頂。
“止水!”他高喊。
止水揮開擋在面前的左臂。
地面上靜靜地躺著失血昏迷的血之池風心。
“她逃走了……”
“逃走了?”鼬跳下來。他把佐助靠在邊上,蹲下去查看風心的傷勢。
“至少我們能把血之池風心帶回內城區。自理會一直不肯讓警備隊接觸犯人,那麼他就是眼下我們唯一的機會了。嗯?”
他側過頭,看見宇智波止水收好刀,轉身向著來時的方向走去。
“止水?”
“我想一個人待一會。”止水悶聲說。
“嗷!我不要了!”
“別亂動!等一下就好啦!”
天天扯住男孩亂掙的胳膊:“小李,把他按住!”
“不要亂動啦鳴人,你這樣可是會讓傷口裂開哦!”小李扣住鳴人的肩頭說。
“反正放在那裡我自己也很快就會好啦,幹嘛還非要塗藥!疼疼疼疼——”
鳴人舉起包滿繃帶的右手滿眼淚花地喊:“不是說好了只塗一次的嗎!”
“多塗一點好得快嘛!”天天一面按著他上藥,一邊說:“你還是想想待會怎麼見寧次吧,要是被他曉得你給人揍成這樣,他會把外城區給掀翻的。”
“怎樣?”
紙門倏然被拉開。
天天和小李同時直愣愣地看向門口,日向寧次正虎著臉看他們。
他那雙看不見瞳仁的眼睛在屋裡逡巡,掃過地上散落的止血繃帶和外傷膏藥,停在鳴人青傷紫腫的臉上。
“誰打了你?”
天天說:“沒有誰!”
李洛克卻同時喊出來:“是八火!”
“宇智波八火……”
寧次沉著臉,轉身摔上紙門。
“我去一趟警備隊的支部。”
“啊啊啊!我就知道他會去!”小李高興地揮舞拳頭,“上啊寧次!”
“上你個頭啦!”天天給了他一個暴栗,“為什麼要告訴他啊!”
“為什麼不告訴啊!我也很想去哦,可是我打不過八火那傢伙。”
“你們好煩啊,每次都是在打打殺殺,不用拳頭就不會解決問題了嗎!”
天天忽然鬆開鳴人,她氣憤地把手裡的止血繃帶扔到榻榻米上,“喏,你們自己包紮好了。”
“唔,你生氣啦?”
鳴人嗚嗚地摸著腦袋,在榻榻米上坐起來。天天比他大兩歲多,儘管平時都溫順可親,生氣的時候卻叫鳴人難以吱聲。
“我?我才不會為你們這些笨蛋生氣!你們的腦子裡只有肌肉,我可不是這樣!”
“不要生氣啦……”小李搓著手,看她丁零噹啷地收拾醫療忍具,“我也不是真的想去打架,鳴人也不是存心要打架啊。”
鳴人擦著淚花,認真地反駁他:“不是,要是下次見到八火那混蛋,我一定會揍他一頓的!”
“然後你就又會被揍成今天這個樣子了!”
天天把忍具往桌上一砸,鳴人即刻噤聲。
“我不懂你們男人,動不動就想用拳頭解決問題。如果有什麼東西非得靠拳頭才能拿得到,那麼早晚也會有更大的拳頭拿走它!”
“那我就用更更大的拳頭把它打扁就好啦!”鳴人賭氣嚷道。
“那如果對方拿出了更更更大的拳頭呢!”天天怒吼。
“那我就拿出比他更更更更大的拳頭!”
鳴人大著嗓子喊完,一瞬間卻被自己的話驚到了。
“呼……笨蛋。”
天天背好忍具包站起來,“我要回去休息了。”
“啊,慢走、慢走啊!”小李在她背後揮手。
“唰——”
少女推開紙門,纖細的背影在晨光中若隱若現。
“先說好,我並不覺得八火那傢伙不該挨揍,可是讓自己吃這種沒必要的苦,會傷心的人只是我們罷了。明明可以不挨揍,卻非得要挨那份揍,那意義是什麼?如果鳴人你覺得這也可以接受,我……只能隨你去囉。”
她打了個哈欠,“我走了。”
鳴人摸著腦袋,愣愣地看著她。
透明的光穿過她的身側,在和室的榻榻米上投下巨大的影子。
本文最後由 Adagio 於 2023-5-24 16:58 編輯

使用禮物 檢舉

12#
原作者| Adagio 發表於 2023-4-21 23:15:1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納面堂高地,在木葉的外城區,又被稱作十九番高地。自從漩渦一族搬離木葉,此間已經荒廢了百年以上。昔日承蒙香火和祭祀的正廳和外堂均已腐朽,只有偏殿還算完整。
這裡是血之池千乃最後蜷居的地方。
溯逆之術是時空忍術,也是自己血龍眼所有的特殊能力。悲哀的是她體內沒有那麼龐大的查克拉,一旦使用,至少能遺害小半年。
自從逃出宇智波的校場,千乃記不清自己蜷縮了多久。她躲在偏殿下撿到的一張破席子裡,冬季的寒風和冷雨從開了洞的天花板上穿透,凍得她渾身發抖。第六天她發起了高燒,眼前一陣陣地發黑,直至暈過去。
高燒的夢裡很混亂,她夢見了地獄谷高硫的紅色湖水和被染成鐵銹色的山坳。她赤著腳昏昏沉沉地在岩石暴露的山腳行走,腳趾頭被鱗片狀的火山岩割得鮮血淋漓。再往裡深入,一夥騎著岩駝的人一字縱列地出了穀口,他們悠悠地走向她。千乃不自覺地張口,喉嚨裡像有刀片在剮。
幫幫我吧,救救我。
她看不清岩駝上那些人的臉。他們戴著鐵做的面具,身穿藏青、深灰或者白色的戒衫,手腕上纏著樣式不一的祈禱鏈,不論男女,腦後都留著長到腰際的髮辮。當他們走近,千乃驚恐地發現這些人竟然若無其事地穿過了自己的身體,仿佛她只剩魂魄。
她追著這些人大叫:停下來!停下來啊!不要走!不要丟下我……
“咳、咳咳……”
“你醒了嗎?”
一塊還滴著水的毛巾敷在千乃的額上,瀝瀝拉拉的痕跡從她的前額往她的發縫和耳朵上流淌。
千乃不舒服地咳了幾聲,嘶啞地問:“誰?”
她眼前燒得黑一陣白一陣,昏昏沉沉地撐著上身坐起來,看見一旁蹲坐在廢墟裡燒水的金髮男孩。
“你……”
“我挖了一點草藥。”男孩一手摟著過長的衣袖,一手用扇子扇瓦罐下的火。他用下巴指指地上,千乃低頭,看見放在她手邊的棉布包。
“沒有毒的。”
“你是……那天的那個小子……”
千乃病痛地歎氣,她扶著額頭靠在身後的柱子上,隨手把毛巾抓下來。
“你還是敷著吧。”
“我不要。天都這麼冷了,這毛巾浸的還是涼水,你還沒擰乾,再敷下去我一定會死翹翹的。”
男孩轉過臉看她,兩頰鼓鼓的:“你也太挑了吧!”
“毛巾都擰不幹的小鬼沒資格說我。”
“你自己不也是小鬼。”
“我?”千乃從手掌下露出眼睛瞧他,“我不是哦。”
“啊?”
男孩扇火的手一頓。
“你多少歲?”
“十一啊。”
“那不就得了。我少說也是你的四倍。”
“哈啊?”男孩的藍眼睛睜得老大,“你居然是個老太婆?”
千乃額頭青筋一跳,她拎起手邊的碎木塊朝男孩砸去。
“嗷嗚!”
“不准喊我老太婆!”
“嘖,你真是麻煩耶!”男孩揉著腦袋,他用扇子指著千乃說:
“不管怎麼說也是我把你撿到的,好歹謝謝我嘛!”
“那就謝——謝——你——囉!”
男孩連吐舌頭,朝她做了個鬼臉。
“喂,藥包給我。”
他向千乃伸開左手,勾勾手指。
千乃掄起棉布包拋向他:“喏。你應該不會挖到什麼毒草吧?”
“怕就不要喝啊,”男孩的臉頰又嘟起來,“又沒非要你喝。”
“你都把我救起來了,毒死我不是浪費你的努力嗎?”
男孩皺著眉頭看她:“你怎麼話比我還多。”
“我好奇啊,”千乃輕輕一笑,“憑你的立場,救下我不是很奇怪嗎?”
傍晚的冬風嗚嗚地在偏殿裡穿過。
男孩沒有接話。他守著藥湯扇火,間或睬一眼手邊的藥包。千乃乾咳數聲,挪動身軀靠近煮藥的火堆,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身上的破席子已經被換成了一件寬大的長袖和服。
“這也是你帶來的嗎?”
她指指自己身上。
男孩沒看她,他舀了芍藥湯,皺著眉啜一口,悶聲答道:“嗯。”
“偷拿大人的東西啊。”
“廢話,我又沒有能給你穿的衣服。”
“嘻嘻嘻,因為你太矮了。”
“囉嗦!我以後還會再長高的啦!”
男孩啪嗒丟下湯匙,從手邊的背囊裡取出碗和濾網,他把藥渣悉數濾到方才的棉布包裡。似乎是察覺到千乃的目光,他說:“這些藥渣都要處理掉,不然會有點麻煩。”
“麻煩?”
“自理會和警備隊每個月也都會巡邏到這裡的。”
風嗚嗚咽咽地搖晃著四周垂掛的經幡和懸鈴。
“你的意思是說,他們會對我很不利嗎?”
“我猜是這樣。”
“那你呢?”
千乃擠著一撇眉毛,眼瞳裡倒映出男孩那張有動物相的臉。
漩渦鳴人,千乃記得這是男孩的名字。
鳴人端起碗試喝湯藥,眼睛不知因為什麼滋味而眯起來。
他皺著鼻子說:“我本以為你只是個到處流浪的小鬼。老實說……知道你不是小孩以後,我的確也有些後悔。”
千乃緊緊盯著他,已經把手偷偷摸向自己的忍具包。
“可你還是救了我?”
“啊,我知道啊。大冬天的還穿著毛線織的半袖,下完雨以後渾身都結冰渣了,這到底是怎麼想的啊。”
他把盛好的藥碗放到千乃面前,在火堆旁耷拉著金燦燦的腦袋。想了又想,他才說:“聽見你昏過去的時候喊‘別丟下我’,什麼的……不知道怎麼搞的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通紅的焰芯映在他的眼中。
千乃端起那碗藥,她低頭喝了一口,慢慢地抿著嘴。宇智波止水和宇智波鼬的臉龐相繼出現在她的腦海中。
她又悄悄把伸進忍具包裡的手拿了出來。
“看起來,你也是那種會受困於眼前地獄的人哪。忍者世界裡不乏你這樣的人,不過也有一些人……是殺人不眨眼的。”她啜飲著湯藥,抬眼問:
“你是忍者嗎?”
男孩的視線移向她。
“不是。”
“那就好。”她笑了,“給你一個忠告,永遠別走進這個世界。
“困於眼前的地獄,早晚有一天也會逼瘋自己。”
鳴人癟一下腮。
“血之池風心,”他說,“是你想找的同伴嗎?”
千乃的手顫了一下。
“是。”
她吞著湯藥,慢慢地接道:“他本來不是我的族人。只是……我們一族本已經凋零,血龍眼一脈漸漸無人繼承。哦……也不能這麼說,其實他十多年前就是我的族人了。”
“啊?”
“我們結婚了,他隨了我的姓。”千乃吞著藥答道。
男孩愣愣地眨巴眼。
“別想太多,只是看起來像那麼回事而已。我們一族到了我這代,已經所剩無幾,我自己沒有家人,也沒有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本來一直都這樣過了,直到碰見風心那傢伙……他說,跟他結婚就可以取得當地的戶籍了,我不會再被趕來趕去,他會變成我的家人,這樣更方便照顧我什麼的……反正是些不入流的傻話。”
她哼了一下笑了,把喝空的藥湯碗翻過來,瞧著自己倒映在瓷片上的面影。
“我不需要他照顧。在沒有移植血龍眼之前,他只是個普通的男人罷了。”
“移……植?”
“應該是吧。我覺得很震驚,不知道是怎麼做到的,他可能拜託了一些什麼人吧。移植了眼睛以後,他特別高興,說可以像一些忍村的忍者那樣接任務賺錢了,之後就跟族裡的一些人混成了一片,每個月都會寄錢給我,”她翻著那只碗,眼裡亮晶晶的,“我又不缺錢。”
“真是的……幹嘛跟你這種小鬼講這些啊。”她擦了一下眼睛,“喂,你摸過女孩的手沒?”
“沒、沒有。”
“我就知道。”千乃勾嘴訕笑。她說:“我做他老婆都快十年了,他從來沒親過我,也沒摸過我的手,只是每天都把幹活的工錢交給我。哈哈哈……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跟我結婚,簡直什麼也得不到……
“明明我繼續流浪也沒有關係的。”
她放下碗,紫色的雙眼久久地、安靜地凝視著納面堂正廳中央。原本該擺放阿彌陀像的地方只剩下一隻破了洞的蒲團。
“他給我的最後一封信,說他要來木葉。”
“所以你就來木葉找他了?”
“是啊。”千乃歎氣,“我搜集了好久的情報,也只是勉強打聽到他們被關押在哪個地方。早知道會發生這麼多麻煩,當初就不跟他結婚了——”
“為什麼?”
千乃轉頭,挑眉看向壓著腦袋的男孩。
“怎麼了?”
“為什麼……為什麼……”
鳴人的額頭磕在屈起來的膝蓋上,雖然靠坐著火源,他的全身卻在發抖,“為什麼?”
“明明——明明你也有同伴,明明你還想救他,可是你,你為什麼、為什麼要對其他人下手呢?為什麼啊?”
他猛地抬起臉來瞪她,滿面都是淚水。
“為什麼你們要這樣做?你們自己也有同伴,為什麼能這麼輕易地對別人的同伴下手啊!”
千乃也瞪著眼睛回望他。漸漸地,她眼裡閃動的光芒黯淡下去。
“因為,是‘別人的同伴’,”她說,“所以才能輕易下手。”
他淚眼迷蒙地看著她,“你說什麼?”
“就是因為不是自己的同伴,才可以做到這種地步。”千乃也看看他,“你一定會覺得我不可理喻吧?”
“實話說,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不會去救傷害自己同伴的敵人,因為救下他就意味著我的同伴會死去。失去同伴的痛苦我們都很清楚,所以才不得不站在自己的立場上各自為戰。若是有一天我死了,我也不會責怪殺死我的人,忍者,不,只要是人……從為了分歧而舉起屠刀開始,就不會再有回頭路。
“既然不能回頭,我就會走到底。這不光是為了我的同伴,也是為了捍衛我自己。用忍者常說的話來講……哈哈哈哈,這就是所謂的我的‘忍道’吧。”
她向男孩抬起眼:“與其問我為什麼要對你的同伴下手,還不如問自己為什麼要救我。你最好能想清楚那個答案,以免在將來的某一天為自己這個善良的選擇後悔。”
鳴人坐正身體。
他徐徐站起來,撿起丟在一旁的斗篷披掛在肩上。
他沒看千乃,兩眼都瞧著手裡的事情:
“我的同伴說,血之池風心目前在警備隊手裡。
“也許會遭到審問吧,警備隊懷疑你們一族對木葉的進攻跟雷之國有關。
“宇智波來審訊,八成會用到寫輪眼。要是真的被發現你們是雷之國故意支來自導自演影響和談的……你的那些同伴,包括你本人在內,都會被暗部追蹤。”
“你怎麼——”
“我跟你沒有話好說了,以後,我也不要再見到你。至於你是怎麼捍衛自己的……我一句也不想認同。”
男孩背過她腳步篤篤地朝納面堂外邊走,聲音甕甕的。
淩晨時分,連綴內城各個番區的主路上灑滿了從宇智波一族駐地的圍牆內飄來的櫻花。
奈良鹿丸哈欠連天地驅著馬車,深夜的路上半條人影都沒有,只有車軲轆碾壓地磚的震動替他驅散一些寂寞。
“……麻煩死了。”
“把我送到流明以後,就先睡在那吧。怎麼樣?那可是志村一族的主城哦。”
父親奈良鹿久在馬車裡接道。鹿丸抬手敲敲自己的後頸,難為情地笑了:
“饒了我吧,在那種地方我可睡不著。”
“你想自己回家也隨便。不過都這麼晚了,要是讓你一個人從流明回三貫,你媽肯定會罵死我。”
“不想挨駡的話從一開始就不要讓我駕車帶你來啊。”鹿丸又開始打哈欠了,他攥緊手中的韁繩,餘光捕捉到路兩邊砌起的圍牆,“宇智波一族的駐地,果然是名不虛傳。”
“這樣的一族,居然也需要拉攏四代火影嗎?”
鹿久在馬車裡晾了許久,接道:“志村和猿飛在意見番成立之前就已經是盟友,轉寢、水戶這些忍族也已經跟他們結盟超過五十年了。意見番的參政席上,宇智波的朋友到底又有幾個呢?
“現在早就不是戰國時代了,就算是宇智波,也需要在村裡謀求自己的政治地位,沒有盟友可是很危險的事。”
“哎,他們那種人,不結仇就已經很好了。”
“哈哈,你也看得見,不是嗎?”
“那我們呢,老爸?”
鹿丸向後留意了一眼,“雖然豬鹿蝶一直都在配合作戰,但我們一直都以中立自居。你覺得……四代火影,或者團藏他們,會信得過我們嗎?”
行車的隆隆聲不絕於耳,鹿久的回話就夾在車輪裡:“事在人為啊。”
“但……戰爭的結束真的能給這片土地帶來和平嗎?我最近也有點拿不准了。”
“真是的,”鹿丸搔著腦袋,“真麻煩啊。”
駛入流明的路段,鹿丸捏緊韁繩,察覺到一股異樣的視線。
“籲。”
“怎麼停了?”
鹿久撩開車簾,他想探頭出來,鹿丸叫住他:“先別出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有……一些……”
鹿丸形容不出來。他的忍者修行還沒有做多久,有很多事姑且只能用直覺去概括。他環顧周圍,稍後便在三點鐘方向捕捉到了一道快速掠過的黑影。
“沒做什麼就不要去管他了,”鹿久早就把頭探了出來,“看那樣子,說不定是住在這一帶的流浪兒呢。”
“流浪兒啊……”
鹿丸摸著腦袋,重新爬上前座。
“結算結束了嗎?”
“是啊,終於結束了。”
志村團藏在書桌後閉起眼睛。一杯斟滿的茶杯擺在他的手邊,裡面的茶水已經冷了。
鹿久取過他遞來的卷軸打開。鹿丸立在他身側悄悄偏頭,這回他發現父親並沒有刻意避開自己。
“這不是……這……”鹿久的嘴巴都快合不攏了,“撫恤的申報和領取之間居然差了這麼多?”
“平均每申報一份撫恤就能領取十二份慰問金呢,這還是在不考慮帳目做假的情況下得出的結果。以物代金那邊,情況就更糟糕了。結果是幾乎每個忍族裡都出現了大量的誤領——啊,姑且說是誤領吧——的現象。”
“怎麼會這樣……”鹿久握著卷軸的手指都開始發抖,他在這份結算卷軸裡也看到了奈良一族的總帳目。他的目光從卷軸移到對面的團藏身上,便恰到好處地與團藏僅有的那只眼睛對視了。
一股冷汗從他的後頸流下來。
“是啊,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呢?”團藏用僅有的那隻眼打量著他,“如果就這樣把這份卷軸交到四代目的手上,我都不敢想像他會有什麼表情。”
鹿丸默默心算著卷軸上的數據,他的拳頭也捏緊了。
實際領取比申報的撫恤額度超出了十二倍,這十二倍差額放到任何一個國家都是不可接受的,光是看帳面資料他都要為父親捏一把汗。
“凡是有名有姓的記帳,我查了一下,撫恤物件本身都沒有造假,但依然發生了冒領。”團藏點了點卷軸上的某處,“冒領的人是把自己領取的那一份加到了真撫恤物件的名目下了,所以光看名單可能沒有問題,但只要一查他們領取的份額,馬上就會發現超出過多。過去每年檢查的時候都會習慣按撫恤物件去檢查,只要撥給的物件正確,就不會被算作誤領,村裡也從來沒有削減過撫恤金的發放額度,反而每年都在調高;而對於新的申領,只要申領人沒有問題,很容易也就批准了。這些原本都是為了照顧那些在戰爭中犧牲的同伴,結果卻被鑽了空子。
“原本四代目和我都以為出現誤領是目前戶籍管理混亂、無法及時調查減員情況所造成的,哪知道居然是這個結果。在他提高了忍族的稅率以後,冒領的情況比過去五年加起來的都要多,其中不乏志村平藏這種家裡明明沒有任何人犧牲、卻也要白白領取慰問金和慰問物資的情況。”
“太過分了——”鹿久喃喃,“雷火戰爭後期的十年間,四代目每年都在拼命壓平民的稅率,可照這份撫恤的統計結果來看,內城忍族多繳出來的稅顯然是以另一種形式回了一些人自己的腰包,而村裡甚至連幫忙修建南賀川大橋的賑災金都拿不出來了,撥給村裡基層人員的月供必然也會受到影響。宇智波止水說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月供會減少,我還以為他是有意跟小春大人頂嘴呢……戰爭還沒有完全結束,薪水比平時都要低,物價卻怎麼也低不下來,忍族裡竟還有人冒領補給品,要是被平民忍者的親屬知道的話,村裡一定會出內亂的。這些人該死,真該死。”
“咚。”
團藏的食指在桌沿上敲動,“遵照四代目的指示,現在輪到我們兩個對這份結算結果做出裁決了。”
“咚。”
鹿久皺起眉頭。
他審視著團藏,開口道:“團藏大人是不準備把這份卷軸給四代看嗎?”
“不,我已經差人把抄本交到四代目那裡去了。就算看不到這份統計結果,提出要查繳帳目的人本來也是他,他的心裡一定早就有數。”團藏笑了一下,“這份卷軸裡,也有志村一族和奈良一族的帳目。鹿久大人覺得四代目為什麼明知如此還要把這份工作交給我們呢?難道僅僅是因為你我在意見番有一席之地嗎?”
“四代大人,”鹿丸輕聲說,“是把這件事叫我們自己去解決。”
鹿久瞥了他一眼。團藏點頭,“是啊,你看得很准。”
“水門這個人……不會那麼容易就翻臉的。撫恤的事情鬧到這種地步,內城區各大忍族無一倖免,憑他一個人,也沒有那麼大的能量與整個內城的忍族對抗;要麼呢,就向木葉全體村民公開這份帳目,而公開的後果,沒有人能承擔得起。
“所以只有我們自己消化這件事。”他曲起手指扣在桌面上。
“只要我們能順利把這個窟窿給填上,這件事他就不會追究。”鹿久說。
“不,不一定要填上。”
團藏朝他坐近了一點,“填上與否,都不是四代最想做的事。”
他指著卷軸上用紅筆寫的一串數據:“讓這樣的帳目從此以後徹底消失,才是他最想做的事。”
聞言,鹿久和鹿丸雙雙看向他。
“您的意思是,四代大人即使知道這份卷軸的內容,他也不會追究這些漏洞嗎?”鹿丸問。
“下不為例——他多半是這個意思。”鹿久緩緩接道,“至於資金上存在的赤字,只要能剷除這些赤字的根源,那麼資金的缺口早晚也會被填上的。”
“要不要懲罰、要懲罰到什麼程度才可以,決定權都在我們自己手上。而我們需要做出的是一個保證。”團藏立起食指,指尖對著自己的胸口,“這個保證要能取信於他,要能讓他相信以後不會再發生同樣的事情,同時還要能威懾忍族裡的其他人。”
“可是,不能貿然拿著這個結果去召集意見番的其他族長吧?”鹿久說,“例如這份統計出來的結果中也有奈良一族的帳目,但我之前對族中誤領的情況一無所知。就算福惠商行或者統計的人指認某時某刻有某族的人過來領過,只要對方死不承認,也就沒有辦法硬說那些錢是他領的;至於被多領了慰問金的撫恤對象就更好辦了,只要他們說自己不知道有這種事,族長也沒法把他們怎麼樣。”
團藏低頭看著桌面,不疾不徐地說:“在意見番,負責慰問統計和發放的是轉寢一族的人。”
鹿丸低頭讀了一會帳目,他抬頭看向團藏。
“請問,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查到具體的撫恤領取人呢?”
團藏眉頭微顫。他說:“慰問金申領這裡倒還好說,起碼能查得到是哪些名字領取了哪些錢,有相當一部分的撫恤誤領是通過福惠商行用以物代金的方式拿走的,實際調查的人說,很多來領取的人只要證明自己是某某忍族的忍者就可以了,甚至不需要像申領慰問金那樣地寫好自己的名字。”
“真麻煩呐……”
查帳最怕的莫過於無人對證。
團藏抿著嘴說:“如果想要讓意見番的族長們真的願意插手管這些事情,就只能把真名實姓的帳目擺在他們跟前。你我都很清楚,沒有人樂意主動把吞進去的錢往外吐,遑論負責統計和發放的還是意見番自己。我們本就是自己在查自己的賬,四代火影這次可以給我們寬容,下次就不一定了。”
鹿久摸著下巴上的一小撮鬍子,他翻回卷軸,又一次細讀起來。
“團藏大人,這份帳目,目前是否只有你和我知情?”
“當然。其他家族的族長暫時也都不知道。”
“上次都開過那樣的會了,族長們肯定也已經知道有撫恤冒領的存在了。不過……”
鹿久合上卷軸。他看著團藏:
“雖然意見番的族長都知道有這件事,忍族裡那些會冒領撫恤的,卻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察覺了。”
“只要他們還沒察覺到,我們就還有機會。”
團藏的獨眼靜靜盯著他。
稍後,他那包裹繃帶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詳細地說說吧,鹿久大人。”

本文最後由 Adagio 於 2023-4-21 20:04 編輯

使用禮物 檢舉

13#
原作者| Adagio 發表於 2023-4-27 21:02:0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剛過中午太陽就完全躲進了雲層後方,濕冷沿著外城區十字川的支流向各處分解。
“啪嚓。”
宇智波吉點燃一枚螢石,丟進燒焦的地坑裡,查克拉構成的紫藍色火焰馬上從地裡躥起來,焦黑土坑旁的落葉被烤得劈啪響。
“這個月上旬還沒過呢,現在就用到那個了嗎?”其餘幾個宇智波也悉數湊過來,紛紛伸著手烤火。
“真奢侈啊!這個月也只能用這一回吧。”
“算了吧,沒准明天就受不了了,然後再燒一顆。”
“我明天一定可以忍得住!”
“燒唄,”
吉拔出佩刀捅著火坑裡的柴火,他的臉上長滿了青色的胡渣,發烏的雙眼頗顯慘敗,“多燒點也沒事。”
“吉你什麼時候那麼大方了啊?”
“月見死了以後,他囤在宿舍裡的那些……放著也是放著。”
他一這樣說,其餘的幾個人都縮了一下脖子。
“那些螢石……交給他的家人怎麼樣?”
“可我已經拿走了。”吉面無表情地接道。
這廂裡隨即漾開一陣沉默。
吉抬眼向他們掃視了一圈,他的職階是這裡最高的。周圍的幾人在接到他目光的同時紛紛低頭。
今後都不會有人再提起這件事了。
宇智波月見的屍首在出事的第二天后便由他的家人收斂完畢,隨著他這個人一起消失的,還有他存放在房間西側的寢具。穿過宿舍的過道時,警備隊的成員就能從紙拉門的縫隙裡觀察到那塊榻榻米上泛黃的矩形痕跡。
鼬離開前也抵著門往那觀望了一小會。
他的鋪位在月見東側,很快那裡也會像月見的一樣只留下泛黃的矩形痕跡,直到下一個警備隊的人被安排入住。
那應該不會間隔太久吧。鼬想。
他的東西不多,只有一個隨身背囊。宿舍區都安排在戰時留下的地下工事中,他順著樓梯爬到地面,角落裡有道低柔的嗓音叫住他:“鼬!”
他轉頭,看見是宇智波泉。
“鼬君,我聽說你——”
“是你啊。”
鼬認出她的臉,朝她點點頭。在泉稍顯訝異的目光中,他把自己的背囊拉開,從裡面取出一隻看起來很有分量的麻布口袋。
“這些全是你給我的螢石。”
泉愣愣地接過他遞來的口袋。
“最好……”鼬對她說,講了一兩個詞就開始皺眉頭,泉實在不明白他在皺什麼眉頭,“不要把月供的螢石送給別人。”
“……別人?”
泉呆呆地看著他的臉,很快她的臉頰就變得通紅,眼神顯然很受傷:
“鼬君……是指我嗎?”
“是。”
泉慢慢在胸前抱緊那只口袋。她的眼裡充滿悲傷,卻仍然微笑著說:
“鼬君,我知道,你一個人在外城區,總是被月見他們排擠。但是、但是,他們並不是有意要那樣做的——”
“排擠我?”
“咦?”
鼬又一次皺起眉頭。他沉吟了一會說:
“我知道他們為什麼會那樣做,我並不恨他們,而且月見都死了。”
他把背囊系好,重新背到身後。
“我要走了。”
他把少女癡癡的目光落在了身後。
午後的太陽在天空裡顯得很是慘白,鼬不由自主地走得很慢。他忽然發現自己記住了宇智波泉的臉,這倒讓他不知所措了一陣。少女那不安又癡迷的臉龐很難不吸引他的注意,但對鼬而言,這也實在沒什麼必要。
她似乎是個跟宇智波止水很相似的人。
鼬已經有一個星期都沒再見到止水了。
有時他會遠遠地隔著一道街看見他在組織巡邏,有時他會在宿舍區遇見他。那一晚之後止水好像又恢復了之前那種生氣,可鼬又感覺他身上有哪裡不一樣了。
就連佐助都會偷偷拉著他的衣角問:
“哥哥和止水哥吵架了嗎?”
“沒有。”
“真的嗎……”
“是真的,”鼬對他笑了笑,“止水不會跟任何人吵架的。”
佐助的臉只會在這以後更明顯地皺起來。
宇智波荒振則完全沒有這樣的敏銳,抑或是不在乎。外城區需要他,他那毫無感情可言的行事方式時常讓鼬感到寬慰。少年時期他從家族的書庫裡學到了關於寫輪眼的知識,擁有這種瞳術潛質的宇智波天生敏感,這就讓鼬對荒振這種人更增添了一絲敬佩。
摒棄情感——
如果真的可以做得到,也許我也會變成這世界上最強大的人吧。鼬覺得自己的忍術才能比荒振要高得多,一族中只有止水能做自己的對手,但止水的弱點又那麼鮮明。
那麼能變成這種強大之人的人,可不是只有自己?
話雖如此,鼬還是會無法自已地被止水身上那股堅強的活力所吸引。不光是止水,弟弟佐助、漩渦鳴人,乃至於鏡身旁沉默寡言但偶爾會情感流露的旗木卡凱西,多少都散發出了鼬難以企及卻又會迷戀的活力,它能提醒鼬自己姑且還算是個人。
放眼整個木葉,興許唯一的例外仍然是第四代火影波風水門。他的強大和理智足夠吸引任何一個宇智波,然而鼬更想知道他的面具下面到底藏了些什麼。
等知道了以後又怎麼樣呢?要麼是看穿一切從此俾睨他,要麼是——
鼬在這裡就沒了主意。他隱約感覺自己不希望前者發生,畢竟水門與此同時還是個有著清俊面孔的男子,唾棄一個長得漂亮的人不比容忍蠢貨簡單。
他自顧自陷入遐想中,直到跟前落下一道奇怪的影子。
“是宇智波鼬嗎?”
鼬稍微回神。
對方戴著墨鏡,身穿黑色的短褐外套,連外護甲都塗成了黑色,說話聲充滿黏糊的失真。他一開口,鼬就開始皺眉頭。對方的喉嚨裡悶悶的,每發出一個短音都會伴隨數百道細小的共鳴,話裡也沒有任何語氣和情感,這就足以使鼬憎惡,只是他儘量不表現出來。
“我叫油女虎蜂。”
“噢。”
鼬先前緊皺的眉頭放鬆了一些。
油女一族是村中擅使蟲類為自己所用的忍者家族,這一族人也喜歡用蟲類作為自己的名字,一般只要聽到一個油女的名字,就可以瞭解他用的是哪種蟲。
“團藏大人托我交給你這份東西。”
他從內襟裡取出一份卷軸拋給鼬。鼬探手接住,他沒有立刻打開。
“團藏……志村團藏嗎?”
“也不會有別人吧。”
鼬的眉頭顫了一下。
他低頭看向手裡的卷軸,左手拉開抽繩。上面的字讓他的雙眼一下就睜大了。
虎蜂毫無生氣地說:
“團藏大人希望能作為你的保薦人,給你在四代火影的暗部中留一個位置。這是保薦的文書,如果你願意,後天未時之前帶著它去木裡找暗部總長報導就可以了。”
鼬抓著卷軸的手微微戰慄起來,他乾澀地接道:
“他有……什麼條件嗎?”
“團藏大人說——自二代火影設置暗部起,接受保薦書也就意味著被保薦的一方承認自己與保薦者的關係。雖然這件事沒有被寫進木葉的任何條文中,但一直以來都是被眾人預設的規則。他為你的落選感到心痛,希望你這樣的人才能在合適的位置上發揮作用。”
鼬握著卷軸的手平靜了下來。他看著油女虎蜂,良久不言。
“你還有什麼要問我的嗎?”
“沒有。”
“那再見了。”
虎蜂伸手結印,“嘭”地消失在原地。
鼬看著他站過的地方。有人在身後喊他:
“哥——哥——”
他一轉身,一團溫暖的影子就撲向他的膝下。
“佐助。”
“哥哥,你好慢哦!”
佐助抓住他的手,頰上有些土漬。鼬失笑地半蹲,用袖口揩拭他的臉,孩子肌膚特有的觸感讓他狂跳不已的心複歸寧靜。
“我們等會就回家嗎?”
“嗯。”
“止水哥呢?你不等他嗎?”
“他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哦……”
佐助黑亮的眼睛偷偷打量著他。
“哥哥。”
“什麼?”
“你不高興嗎?”
鼬抬眼看他。
他想了蠻久答道:“我看起來不太高興嗎?”
佐助遲疑地點了點頭。
鼬垂下眼簾。
他突如其來的沉默讓佐助心裡一沉,他想起幾日前在警備隊裡偷聽到的談話,立刻推想這一切是因為父親。
“回家以後,哥哥可以多陪陪我嘛。”他拉住鼬的袖口,像小時候一樣撒嬌,“我想跟你睡,把我帶去校場也可以,家裡好無聊,爸爸他就——”
“佐助,”
鼬抬起眼,他的目光底有股彌散不去的陰鷙。
“如果有一天……”他深深地吸氣,“如果有那麼一天,我沒法站在我們一族這邊……你也可以諒解我嗎?”
佐助的眼睛緩緩瞪大。
“那是……什麼意思?”
鼬一愣。他看著弟弟認真的神情,恍然笑了。
“不,就當我說了些怪話吧。”
他摸摸佐助的頭:“我們回家。”
他站起來的身影幾乎罩住了佐助。男孩抬頭仰視他,半晌愣愣地點頭。
一片灰濛濛的雲悄然遊過天際,遮住冬日慘白的太陽。
傍晚前,大雨傾盆。
雨下得太大,天空不知怎麼黃乎乎的,地面上卻坑坑窪窪地蓄了無數個水塘。
重修的工地上到處奔跑著尋找遮雨布的警備隊成員和居民,在泥濘和雨水的世界中,漩渦鳴人那道橘紅色的身影寂寞地穿行著。
他走到臨時搭建的遮雨棚一角,趁著無人在意躲進去。他全身都濕透了,過長的袖口在地面上被磨成條絮狀,雙腳也滿是泥汙。
這幅樣子,回去一定會挨寧次的罵。
鳴人把自己塞進遮雨棚的地板下邊。這裡雖然淋不到雨,外邊的雨水卻會像小溪一樣涓涓流入,他長得不高,抱膝蹲坐時幾乎大半個人都被泡在泥水裡。他冷得發抖,然而眼下沒有比這更好的避雨點了,十八番離這裡還有點距離。
不久,遮雨棚裡呼呼啦啦地聚了不少人。他們一進來就脫下外套甩水,雨點子嗶啵滴灑在鳴人的頭頂。
“他媽的,下這麼大雨非得把木頭泡脹了,我那些榫卯都沒按好呢。”
“你沒扯油布嗎?”
“扯了,上面是遮住了,下邊可怎麼辦呐!地上全是潮的。”
“操蛋。”
“得快點弄好,不然領不到工錢。”
“快你媽閉嘴吧,提到這我就生氣。波風水門出的什麼主意,為什麼不直接給我們發賑災金呢!”
“據說……是內城那些人沒跟自理會談攏。他們還是想要引渡那些血龍眼過去,自理會沒讓,宇智波呢,也不想單扛,結果報給意見番,他們又不同意由村裡總財政上進行撥款,最後四代火影就想了這個辦法,同時解決重建和賑災金發放的問題。”
“也就是專門給我們撥款不可以,得給他們修橋修路才行。好呀,把我們當奴僕呢。”
“倒是個便宜買賣,如果又撥款又重建,等於要付兩份錢;現在不光只需要付一份錢,我看花得還能比單撥款要少得多,怪不得意見番的忍族能同意呢。”
“可村裡還有那麼多受傷的人,沒法做工不也就拿不到錢了嗎?他們怎麼辦 呢?”
“……能怎麼辦呐。”
“問問你們,木裡的火影府會不會根本就沒錢啊?”
“你算說對嘍,我有個在三貫的熟人,他說現在在內城區,納稅的比收稅的有錢,可不就是那些忍族麼?外城區一年上的稅能比宇智波半年的多嗎?”
“哼……波風水門,說到底也不是木葉的人。波之國的喪家之犬罷了,不對我們報德,反而跟內城區那些忍族同流合污。”
“哎,我聽說警備隊的人也不喜歡他。”
“警備隊啊,他們剛減了月供,這都是從水門給忍族的增稅開始的。雖然那些忍族的長老們不是好東西,但他也難辭其咎吧。不過呢,警備隊的人好歹過得比我們好些。”
“水門還是太年輕了,他根本管不住這些忍族。”
“早點退位吧,無能為什麼還要在那裡呢?”
“其實……如果實在支撐不了,或許我們可以考慮放一兩個血龍眼給內城?反正雷之國也沒說要引渡多少個。”
“他們想得美!他們想跟雷之國達成談判條件,但好處從來也沒見有咱們的份呐!血龍眼那些畜生,把我們的家都炸得亂七八糟,怎麼能放過呢?”
“必須由我們殺死他們。”一道蒼老的聲音說。
“對!我們必須要殺了他們!一個也不能放過!”
“不需要引渡,我有個辦法,能立刻讓水門服軟。”有人笑嘻嘻地說,“他兒子不是說寄養在外城嗎?我們把那小子綁起來好了,跟他父親做一筆交換。”
“呃……我聽說那還是個小孩吧?”
“什麼小孩!”那人的語氣激動起來,“說不定,那些血龍眼來外城區胡作非為,就是為了找那個小雜種!”
“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好像有可能。”
“對吧對吧!把那個小雜種綁好,說不定還能再跟水門要一筆——”
“夠了吧,那就是個孩子啊。”
“說說而已嘛!你們難道不想嗎?哈哈哈哈哈……”
“水門的雜種滾出外城區比較好,最好別給我碰見他。”
雙腳和大腿都泡在泥濘的雨水中,鳴人哆嗦著嘴唇。
他把自己深深地埋進了雙臂之間。
遮雨棚裡的人歇了一會,雨勢稍有收斂。鳴人壓著腦袋,聽見頭頂地板上傳來腳底摩挲的聲音,料想他們又要出去幹活了。
雨聲依然充斥著他的整個世界。過了很久他才確認遮雨棚裡已經空無一人,於是他躬身從地板下的縫隙裡爬出去。
得趁著雨小趕回去。
他催著自己往前走,一動才發現全身衣物已經吸飽了水。他掛著這份多出來的重量,感覺腳下泥濘的路更難走了,腳步也有些一瘸一拐的。
“哎,喂!”
雨中有人在呼喊。鳴人沒怎麼在意,他雙手抱在頭頂繼續往前走,一隻手倏然扶住他的肩膀。
呼喊的聲音已經近在耳畔。
“鳴人?果然是你。你怎麼一個人在這?”
鳴人愣了一下。
這句話的後半部分是用迦離語說的。
漩渦一族在外城區棲居已經是木葉建村之前的事了,除了十九番高地上荒廢的納面堂,如今就只剩下少部分居民所使用的漩渦一族的迦離語而已。
在初代火影之前,火之國乃至整個五國大陸的境內,通行的都是不一樣的語言。語言的統一是從木葉忍者政權的建立開始的,而後引起了其它國家的效仿。目前各國所使用的通用語衍生自千手一族和宇智波一族曾經共用的森琉語,但在忍族勢力衰微的地區,像迦離語這樣的非通用語依然存在著,不止是木葉,在其他國家也是如此。
記憶中,只有自來也會用迦離語跟自己說話。
鳴人緩緩地抬頭,他先看見的是一枚刺繡的團扇圖案。
“我帶你回去吧,不能總站在這裡。”
“你是……宇智波止水。”
母語再次被說出口時,鳴人突然感覺鼻子裡發酸。
止水朝他蹲下來,他笑了一下,“什麼啊,你居然認識我嗎?”
“大家都認識你,”鳴人皺了一下眉頭,“你……為什麼會說我的語言?”
止水歪頭看了他一會,神秘地笑了。
“或許你以後會知道。”
他站直身體,把雨傘朝男孩這裡歪了歪,“我們宇智波一族的族語,與漩渦一族的族語很相近。鼬也會說一點哦,我知道你已經見過他了。”
鳴人抿了一下嘴。
他滿臉都是水,止水把自己的手帕掏出來遞給他。
男孩在他伸手過來的時候朝後縮了一下。看了看他遞來的手帕,他輕輕地搖頭。
“我身上太髒了,會把你的手帕也弄髒的。”
止水怔了怔。他看看鳴人,又看看自己的手帕,倏然靈光一閃,他一打響指:“有了!”
他伸手結戊印,從忍具卷軸裡取出一樣黑色的巨大碗狀圓片。
“用這個吧!”
他把那東西倒過來扣在鳴人的頭頂。男孩有點茫然,他摸摸自己頭頂,摸到一片葉子筋脈似的紋理。
“是用桐油處理過的荷葉,怎麼樣,用來做雨具不錯吧?”
“啊……”
鳴人扶著荷葉邊,暫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忍者也會用這種忍具嗎?他不禁有些懷疑面前這個止水是不是什麼人用變身術變的了。
“現在可以走了嗎?要是你生病的話,我可能會有點困擾。”
“……我不會生病的。”
鳴人囁嚅著說,他把腦袋都壓在荷葉的下邊,補充道:“如果你想要我跟你去警備隊,那我還是把這個還給你吧。”
止水挑眉看著他,片刻後他笑了。
“不會的,那個,就送給你吧。”他輕聲說。

使用禮物 檢舉

14#
原作者| Adagio 發表於 2023-5-1 23:29:4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也許只有在十多年後,當整整一族的榮辱都隨著火影府議事廳那紙批復而落在自己的肩頭時,止水才會重新想起這個領著漩渦鳴人走向外城街道的下午。命運的門栓自茲落鎖,他竟從未捕捉到它的聲音。在戰爭的年月,濕透的泥土路面上滿是失修的痕跡,人在雨水裡漫溯,宛如魚從懸瀑的盡頭回游;比佐助還要矮上一個頭的男孩縮在桐油荷葉的下邊,止水看不清他的神情。
“你一直喜歡那麼躲在地板下面嗎?”
“欸?”
蓋著的荷葉朝上抬了抬。止水瞥了他一眼,邊走邊兀自笑笑。
“伊魯卡先生說,你很喜歡到處跑來跑去,不知道什麼時候就不見了,然後再從什麼奇怪的地方忽然冒出來。”
“你……認識伊魯卡老師嗎?”
“他在自理會,我們經常能碰見不是嗎?”
荷葉下露出了一點男孩的眼睛,與波風水門是一模一樣的藍色。
“伊魯卡老師沒對我講過你。”
止水低頭看他,他實在是鳴人有生以來所見過的表情最豐富的宇智波,“跟他第一次說話的確是在今天。那之前的話,只是見過面。”
鳴人把臉藏回葉片的寬沿下。
“我有點擔心,”
青年在男孩的肩頭拍了拍,指向左側稍微乾燥點的地面。鳴人稍有遲疑地跟住他,固然沒有與他對視,卻留了一個耳朵聽著。
“要是直接說明我的來意,說不定會把你嚇跑;但要是裝成你的哪個熟人來套你的話呢,我又不太想那麼做。我還沒朝你坦白呢,我的迦離語說得很一般來著,之所以那樣叫你只是希望能引起你的注意。我爺爺說得很好,可你還不認識他。”
鳴人掀高荷葉邊瞧他,他失笑:
“我不會帶你去警備隊的,放心吧。”
“……是因為……爸爸嗎?”
止水腳下一頓,這回他較為認真地看著鳴人。
男孩雙手拽住荷葉的兩邊,摩挲著說:
“我只是猜的……我覺得宇智波的人應該不會想找我,除非是因為火影的關係。”
“看來我們給你留下了很壞的印象啊。”
或許是想起了什麼,止水淺淺地歎氣。
“唔——”
“不用擔心,我對宇智波肯定比你更瞭解,有的事,我大概能猜中。”
止水的視線從他身上緩緩的平移到前方,他看上去心事重重。
“某方面來說,我們是一樣的。”
“一樣?”
“對。你知道哪裡一樣嗎?”青年點點自己的臉,“我們都需要把自己扮演成一個什麼人的樣子,才能在自己所處的環境裡生存。”
鳴人抬著荷葉做的帽檐,他想了想說:“你並不像那種人。”
“哈哈,你這麼想也不奇怪。從忍術來說,我當然比你好得多,別的方面或許就未必了。有時候我也會思考,如果不當忍者,我應該怎麼才能在這世上活下去。你的回答應該會比我多吧?”
說話的間隙,他會打量一下身側的男孩。
“怎麼樣?”
“什麼?”
“如果有那麼一種可能——不,是必然有這樣的可能,可以讓你離開這個地方,你有過……這個想法嗎?”
鳴人抬起頭看他。
“你是指,回到我爸的身邊嗎?”
“喔,你怎麼都猜到了呀。”
“因為你是個宇智波。”
止水的嘴角勾起來,上唇又跟著微癟下去,臉上仿佛是在想笑的中途被驚訝給攔住了。
“你的回答總是讓我意外呢,鳴人君。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他這回確乎是微笑了,“我有一個朋友,他的弟弟跟你一樣大。不過我跟他不會像跟你這樣地講話。”
雨漸漸地停了。躲在荷葉的寬沿下,鳴人的目光時不時被四周忙碌的村民所吸引。一列背後繡著宇智波族徽的少年忍者急匆匆走過,他看著那枚團扇圖案,對止水問道:
“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呢?”
止水望向他。
“我……見過你的同伴,他和你並不一樣。”
“鼬嗎?”
男孩輕輕點頭。
“你覺得他怎麼樣?”
“他?我——”鳴人的臉皺起來。
“我好像不太瞭解他。”
止水的目光斂在眼瞼向下的閉合中。
“他很強,我也很強,這就是理由。我們——宇智波一族、忍者,那些自你成長開始就一直在你面前晃蕩、會影響你的人生卻遠離你世界的人,我們都是這個世上所謂的強者。
“我們都很強,所以……我們或許理解不了你們。”
雨滴從荷葉的邊沿吧嗒掉進水坑中。
鳴人一眨不眨地望著止水,這還是頭一次,有個宇智波會對他說這麼多話。
“我們無法理解為什麼有人會在到砍向自己的時候嚇得無法動彈,無法理解為什麼心碎也不能讓他們為所愛去報仇,無法理解為什麼非要忍受屈辱,更無法理解,即使在卑躬屈膝的時刻,也有憤怒的淚水流出……”
青年直視著前方,平靜而穩重地說道。
“不如說,世界上存在著你們,這件事本身對我們來說就是無法理解的。”
他黑色的眼睛慢慢挪到男孩身上,“我來找你是受人所托沒錯,我當然會希望得到你的認同,但對你而言這恐怕不夠公平;所以我才覺得,在得到你的認同之前,應該先試著瞭解你,至少是告訴你我的想法——”
他蹲下來,有些仰視地看著男孩:
“自外城區遇襲以來,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
荷葉下的男孩鼓了鼓腮,似乎正勉強控制自己不要哭出來。
“我、我還以為你想說……都是我們太弱了。”他哽咽道,淋濕的肩頭也在雨中微微抽動著。一瞬間他覺得自己這副樣子簡直可憐得有些丟人。
“就像其他的宇智波那樣,是嗎?”
男孩咬著牙垂下臉,眼淚在他的下頜漣漣滴落。
止水憂鬱地看著他,最後還是沒有把手帕遞出去。
“在送你到家之前,我也有一個問題想問你。不過要是你不想回答,也可以不回答。”
他一撐膝蓋站起來,男孩用袖子揩幹淚水,眼裡朦朧地瞅他。
“這麼長時間過去,你又是怎麼看待我們的呢?”
鳴人淚眼一怔。
他依舊跟在止水身側,止水不再同他搭話,像是在給他獨自考慮的時間。
要怎麼看待呢?鳴人幾乎從未對任何人下過定論,他有模糊的感覺,有的人喜歡,有的人不喜歡;喜歡的人就靠近,不喜歡的人就遠離,這是他唯一的判斷方式。每一天他都獨自面對著這單薄、明亮又塵土飛揚的世界,刻意地做著惡作劇、拌嘴或逃之夭夭;不論他做什麼,肺裡永遠都有一塊結冰的地方。他無法判斷別人,也不能完全認清自己——這已然是一種本能,他需要把自己藏在笑容的最深處,那兒什麼也沒有,只有說不出的哀傷、說不出的難過、說不出的寂寞。
有誰……可以來嗎?
他無數次地這樣企盼過,但沒有人會來。
自來也、伊魯卡、寧次、小李、天天,外城區那些會對他釋放善意的同伴,他們來過,教會他愛;甚至鐫刻在火影岩上的父親的面孔也教會了他諒解。原本他只是個內裡混沌的孩子,感情和知覺都一團亂麻,可有一天,在日積月累的滋養中,在——在許多人或多或少的假意與真心的包圍下,他的心發芽了,他開始好奇自己的心會怎樣地跳動,宛如幼苗渴望成为一棵樹。
那只是讓他更加孤單。
低頭又抬頭,板棚搭建起來的長屋近在咫尺,這裡是童年伊始就一直陪伴著鳴人的家,那麼昏暗又那麼親切。
“我就不進去了。”止水說。
鳴人伸手扶了一下荷葉邊沿。
他默默地往前走,感覺到對方還停在原地。先前那個讓他費解的問題浮現心中,他有點猶豫地回頭。
止水一愣,還是看著他。
“你之前說想問我那個問題,是吧?”
“是。不過要是你不——”
“我認為那是你們活下去的方式。”
雨水從長屋的屋簷上滴滴答答地落進土裡。
止水的臉很快被一目了然的驚訝所占滿了。
鳴人對他頷首。他把頭頂的荷葉取下來,一頭金髮已經被雨水淋得亂七八糟。他指指手裡那只臨時雨具說:
“我會擦乾淨,然後在出太陽的那天還給你的。”
這就是告別的話了。他欲轉過身去,止水突然叫住他:“鳴人!”
他走上前來,從懷裡掏出一枚形狀奇特的苦無。
“你認得這個嗎?”
鳴人略感詫異地看著他手裡的東西。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三刺的苦無,乍看起來像縮小版的三叉戟。在這把苦無的握手處,鐫著“忍愛之劍”四個字。
憑著一點經驗,他立刻就認出這把苦無是迦離鋼打制的。
苦無在戰場上註定是忍者的消耗品,傻子才會用迦離鋼來做。
“我不認識。”他答道。
止水卻笑了一下。“無妨,”他說著,掉轉苦無,把握手的一端對著鳴人,“這本來就是帶來給你的,我差點要忘了。現在請你收下吧。”
“欸?可是……”鳴人想辯問些什麼,止水抬起左手食指,貼在唇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這裡不太隱蔽,什麼都說恐怕要給你帶來麻煩,所以我只說你一定能聽得懂的部分,”他把那枚三刺苦無塞進鳴人的手中,“這是那位拜託我來的人,想要我轉告給你的話——
“‘邁過了那條河,你就會進入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內城的人在進入外城前都會做好準備,反過來也是一樣。要是有一天你覺得自己已經準備充分,內城和木裡隨時都會歡迎你。’”
他點了點鳴人手裡的“忍愛之劍”:“屆時就以這把苦無為證。”
鳴人聽得瞪直了眼睛。
忍愛之劍被他直直地握在手中,三支尖刺反射著蒼白的寒光。


大地蒼莽。
第六番宇智波一族的校場毗連著南賀川:一條東西走向、橫隔木葉內外兩個城區的大河;再往西去,就會看見深綠色的樹林,那即是木葉的邊際。
輕風微拂,葉片在樹梢下翻飛,其間有人影翩然掠過。
“咻、咻、咻——”
銳器鏘進實木裡的悶響在四面八方的好幾個樹枝間作響,有誰在枝葉的掩映間騰空,敏捷地一躍翻身,躬膝落地。
風聲暫時靜了下來,草叢上發出窸窸窣窣的低噪,稍後,幾處用來遮蔽的植被和刻意翻過去的石頭都被依次搬開,赫然顯出底下藏好的靶子。
一共八個,中央都插滿了苦無和手裡劍。
“太好了!”
檢查完所有的靶子以後,佐助興奮地雙手交握,把手指捏出聲響。可當他把手伸向其中一隻靶子的時候,上頭的苦無和手裡劍卻丁零噹啷地掉了下來。
“啊——”
有第一隻靶子就會有第二隻靶子,佐助很快就發現其它七隻靶子上的苦無和手裡劍也鬆鬆垮垮的,指尖一碰就會啷當落地。
“……可惡。”
他拾起苦無,心頭再度鬱悶不已。
哥哥宇智波鼬是一族裡數一數二的高手,佐助曾纏著他討學手裡劍之術的訣竅。在佐助的記憶中,鼬甚至能夠閉著眼睛把紙疊的手裡劍鏘進石頭背後的靶心。
反觀自己,練習手裡劍之術已有半年,固然已能正中靶心,擲出去的腕力卻如不得要領般,怎麼都不夠。
連生鐵打制的手裡劍都插不進靶子裡,又何談追趕上哥哥的腳步呢?
下午已經過去大半,佐助默默地蹲下來,一枚一枚地回收靶子上的忍具。
傍晚前要回家,這是母親與他的約定,儘管他心裡並不情願。
鐵器在忍具袋裡碰撞出的聲音規律而清脆,這使佐助又回想起了七年前在南賀川畔見到的情景。彼時鼬比他現在還要小一些,父親抬手結印,提煉出熾熱而盛大的查克拉,在大半幅河面上噴出濃濃大火。
——“火遁·龍火之術!”
佐助後來才知道,哪怕是在以火遁系忍術為招牌的宇智波一族中,能習得龍火之術的多半也得是上忍以上的人物。而例如宇智波八火之流,就算身負來之不易的寫輪眼,也還是使不出這種程度的遁術。
可當年還不到十歲的宇智波鼬,在僅僅只看過一遍術式的情況下,就使出了威力毫不遜色于父親的龍火之術。
佐助一直都記得那個情景:漫天火花飛舞著向水面滑落,火勢燃盡,父親的臉上充滿了狂熱的喜悅。
“真不愧是我的兒子。”富嶽由衷地讚歎道,大手沉重地拍在鼬的頭頂。
從那一天開始,宇智波鼬作為一族中天才的名聲就這麼傳開了。短短幾年間他受推薦獲得了忍者資質,又在任務的累積中晉升到中忍,如今更是還沒晉升上忍就得到了高層的推薦而直升暗部。
一族中比鼬更早出名的宇智波止水都不曾有過這樣的殊榮。
有這樣的實力,又有這樣的好運,既讓人羡慕,又讓人厭惡。
讓人羡慕又讓人厭惡——佐助有時也會對哥哥有這樣的想法。比這個想法更清晰也更容易讓他沒有負罪感的,是父親當年在河邊對鼬的那句“不愧是我的兒子”。
冥冥之中,早早走在前頭的哥哥,也在身後投下了一道長而巨大的陰影,佐助總能感到自己正身處其中。父親的話是回憶、是魔咒、是野望,是佐助從五歲到十一歲的幾年間無法抹去的執念。
要追趕上哥哥——不,是先追上,然後再把哥哥甩在身後。
“想獲得忍者資格的話,讓你爸爸朝意見番推薦就可以了吧?”
宇智波美琴則對兒子這些日子來沒日沒夜的苦練頗感費解。她自己也是村裡的上忍,兩個兒子的水準她都看在眼裡:大兒子鼬自不必說,小兒子佐助的實力甚至比一般的中忍還要優秀。以丈夫在意見番中的位置,直接在村中的忍者登記部門註冊一個忍者身份就好,再參加忍者資格測試屬實是多此一舉。
“佐助如果不好意思跟爸爸講的話,媽媽可以幫你說哦。”
“不要!”
佐助立刻睜大眼睛,他一把抓住母親的袖口:“請千萬不要跟爸爸說啊!我的意思是——連參加資格測試這件事,也要對爸爸保密哦!”
“志村和猿飛他們的孩子,也都是直接註冊成為忍者的嘛。我們本就是木葉的忍族,那種忍者資格測試是給非忍族出身的人用的啊。你的程度遠遠優於他們,參加那樣的測試,對他們來說可不公平呐。”
母親的話讓佐助沉思了好一陣子。
“媽媽,我不是為了獲得忍者資格才去參加的測試。而且……”他鼓著腮,“以前不是也有過不少非忍族出身、通過測試而獲得了忍者資格的人,最後卻比忍族的忍者更為出色的先例嗎?生於忍族的我比非忍族出身的人更為優越,那當然就要更加努力地修煉啊,怎麼可以連資格測試都不參加呢?
“不管怎麼說,我都一定要參加才行。這是我……給自己的測驗。”
他越是往下說,臉上那副令人擔憂的倔強神色就愈發鮮明。
美琴煩惱地揉了揉額角。
“你哥哥當年也沒參加資格測試呢,他說就當多給別人留一點通過的機會。即使是這樣,鼬不也還是很優秀的忍者嗎?難道佐助對自己不太有信心?”
“沒有那樣的事情啦。唔——”佐助抬眼看向母親,一瞬間注意到了她皺起來的眉心。
他的語調不再像之前那樣急促了:
“媽媽,你在擔心別的什麼事嗎?”
跟哥哥鼬相似的是,小兒子佐助也有著極其敏銳的直覺。美琴能察覺得到,那些大人們無法開口直說的話,在這孩子的眼中卻總是敞亮的。
“佐助,雖然很抱歉,但就當是為了媽媽——”她走到餐幾邊扶膝蹲下,用溫柔的眼睛凝望著小兒子,“至少是最近這一段時間,暫時不要去報名好嗎?”
佐助的臉上又顯露出為難的神色。
“不是叫你以後都不要去,”美琴笑了,點了點他的臉頰,“只是最近、最近——最近有點麻煩。”
“那——到底什麼時候我才能去報名參加測試呢?”
佐助望著母親的臉,很快就明白這件事好像是遙遙無期的。
“我不會接受爸爸的推薦的。”他悶聲說。
“唉。放心吧,我不會擅自越過你去跟爸爸說的。”
佐助端起桌上的綠茶啜飲著,他在拼命設想很多能夠說服母親支持自己的辦法。木葉的忍者資格測試在四代火影即位後被設置了更多的參與條件,像佐助這樣還沒有滿十五歲的少年,只有在授業技師和父母都簽字的情況下才能報名。
直接接受家族的推薦成為忍者,這是內城絕大多數忍族成員的選擇,但佐助絲毫不這樣想。這不止是他對自己的檢測——但凡想到宇智波八火這種貨色也能通過推薦成為忍者,佐助就打心底裡泛起反胃。
要是自己也接受了這種方式,那不就等於得在這種事情上被歸為八火的同類了嗎?佐助不論如何都受不了這個,哥哥鼬當初接受父親的推薦註冊為忍者時,他還一度為此跟哥哥鬧了點彆扭。
扥下茶盞,另一張面孔又浮現在佐助的腦海中。
鏡的左膀右臂、四代火影波風水門的嫡傳弟子旗木卡凱西。
他咬了一下後槽牙,感覺額角都疼了起來。
那個卡凱西……是很厲害啦。佐助一直在朝他學習雷遁忍術的使用技巧,此外他使用寫輪眼的技術也深得止水和鼬的讚賞。偶爾佐助還會感到可惜,要是自己也能開啟寫輪眼,說不定就能從卡凱西身上學到更多的東西呢。
可是,除去必要的修煉指導,旗木卡凱西渾身都散發著讓人難以理解的氣質。佐助對此並不陌生,因為那正是他從小到大在宇智波族地中穿行時所領悟到的東西;他只是不大理解:卡凱西,這個實際上並沒有比止水大多少歲的青年忍者,緣何渾身上下都彌散著一股暮氣。
當卡凱西用慣有的那種輕飄飄的語氣指導佐助雷遁穿刺的技巧時,那股暮氣簡直都要順著地面爬到他頭頂了。
怎麼辦,我一點都不擅長這個。佐助心想。
取得旗木卡凱西的簽字,沒准比讓父母簽字還要難。
他一向直覺敏銳,果不其然,上午在第一番的校場修煉時,卡凱西直接回絕了他的請求。
“讓你父親直接推薦,不是很好嗎?忍者測試一年只能考三次,又麻煩又累的。”
把護額拉過眉的忍者靠在樹幹上懶洋洋地說。
“我只是在問你而已,不要說別人的事!”
“喔……”卡凱西用他姑且完好的那只眼睛瞅向他,“你的父母已經簽過字了?”
佐助一愣,白皙的臉頰泛起紅來。
“沒……沒有啊。”
“噢,好可惜哦,”卡凱西重新低頭翻起手裡那本封面花裡胡哨的書,“我這邊的答案,也是不可以呢。”
“你、你——你先簽字嘛!爸爸和媽媽看到你同意,也就會簽的……”
“真——的——嗎?”
佐助被他問得噎住,他的左手在身側握了起來。
“三代火影在任上的時候,村裡是沒有忍者測試這種東西的。當年為了能及時填補戰鬥中的減員,村裡甚至一度到了只要學過忍術就能獲得資格的程度。而這樣做的後果是——”
卡凱西黑色的單只眼睛眯了一下。
“在戰爭最嚴酷的十年間,超過六成的年輕人都在戰場上喪生了,三代火影也在不久後引退。
“正是出於這方面的考量,四代火影當年才頂住了意見番巨大的壓力,非要設置這個忍者資格測驗不可。他還特地加了這些特殊的條件,就是為了防止過於年輕而實力不足的忍者白白在戰場上送命。
“雖然現在已經不在戰爭時期了,但外城區的樣子……你之前也看到過。眼下暫時不會發生戰爭,可誰知道見不得光的地方會有什麼人在虎視眈眈呢?如果你的父母也無法給你簽字……道理已經很明顯了吧?”
他看佐助漸漸地不說話了,添道:
“怎麼樣,這樣足夠說服你了嗎?”
“……囉嗦,”佐助低聲說,“我能保護好自己。”
卡凱西伸了個懶腰。
“上個星期剛剛在外城區被弄暈的小鬼可沒資格這麼說。”
“嘁!”
想起卡凱西說話時的神態,佐助就忍不住發出嗤聲。
他仰面倒在自己房間的榻榻米上,聽見微風從屋簷下的懸鈴間穿過。
“外城區……”
佐助只記得,那晚自己被血之池風心的血龍眼給弄暈了過去。
然後發生了什麼呢?
離開外城區時他纏了鼬一路,就差連哄帶騙了,結果哥哥卻半個字都不說。
好小氣哦。
他在榻榻米上翻了個身,心裡對這件事更在意了。
鼬的態度怎麼看都很奇怪,更奇怪的還有止水,居然沒有跟他們一起離開。
——他們兩個之間必然是發生點了什麼,說不定就與自己記憶斷片的那晚有關。
佐助對自己的推斷有十成十的信心,只可惜他現在沒法朝任何一個人求證。
對了……哥哥他自從那天以後,又去了哪裡呢?
這個問題的答案也是一片空白。
跟頗有神秘感的鼬相反,佐助十分不喜歡這種不可捉摸的感覺。他躺在榻榻米上難得地發了會呆,良久才爬起來。
他打了個哈欠,由衷地抱怨道:“好無聊哦。”
外頭的天色已經有些暗了。
他捋順自己腦後翹起來的頭髮,伸手去推開面前的紙門:
“唰——”
紙門在身後合上了。
鳴人吞了一口唾沫。暮色方至,屋外的簷廊和這裡都還沒來得及點燈。
他輕手輕腳地往東邊走去,挨個數紙門上掛的名牌。
他在寫著“海野伊魯卡”的紙門前頭停下了。
紙門裡有些輕微的動靜,門縫裡也有光亮透出。但就是這一扇紙拉門而已,鳴人也覺得自己沒有勇氣去敲開。
“在門口的是鳴人嗎?”
伊魯卡的聲音在裡頭響起來。地板上很快就傳來他走近的腳步聲,鳴人急忙喊道:
“伊魯卡老師!”
“啥?”
“求求你!求求你——就呆在裡面就好。”
“……欸?你怎麼啦?”
“我、我沒有想來要你做什麼。我就是——有些話想對你說。”
伊魯卡的腳步聲停在拉門背面,鳴人已經能從紙門背後的燈光裡瞧見他的身影。
“怎麼了嗎,鳴人?”
鳴人在紙門另一側立了一陣,他慢吞吞地盤腿坐下來。
“我……我今天,遇到了宇智波止水。”
紙門內突然一片寂靜。
鳴人探手撫向自己的前胸內袋,那裡有著三支刺的輪廓。
“他問我,想不想回到爸爸的身邊去。”
“……你已經回答他了嗎?”
“還沒有呢……我、我……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願意,還是不願意。”
他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在這條幽深的木制走廊裡流淌。
伊魯卡的聲音在紙門後問:
“為什麼竟然會不知道呢?”
“很久之前……我在納面堂那裡,見到過血之池的人。
“雖然我很快就認出她偷拿了警備隊的刀,但那時我不知道她是誰,然後……我也沒有對你或者寧次提起過這件事。
“後來我第二次見到了她,就是在——在上個星期——她在外城區作亂的時候。
“那時我還是沒有朝你們報備。
“接著,就是第三次,我又在納面堂附近遇到了她……
“她那時看起來像是要死了。”
“鳴人……你救了她,對嗎?”
“……是。”
鳴人坐在地板上,他慢慢環抱膝蓋,把身體蜷縮起來。
“她醒來以後說,我做錯了。”
“因為你救了殺害自己同伴的敵人嗎?”
“是這樣吧。”男孩用手指刮了刮自己的臉,“其實我也知道,好像這件事不是太……應該。
“她告訴我她是來尋找自己的同伴的。她說她為了拯救自己的同伴,不論做什麼都可以。
“但是在那個時候,我想起的卻是她奄奄一息的臉。
“不知道為什麼,我感到又難過、又憤怒……‘為什麼非得由我救下她不可呢’,從那天開始,我就無法不這樣想。
“然後,這幾天來我突然發現了。”
他從深埋的膝蓋間抬起頭,一雙鈷藍色的眼睛在昏暗中發著亮。
“伊魯卡老師,她跟我……是多麼相似啊。
“在我的內心深處,也有著跟她一樣的心情。
“一樣的……無法平息的憤怒……”
紙門的背後,男人始終緘默著。
鳴人徐徐站起來。以往他來了不知道多少回,只有這一次,他朝著紙門鞠了一躬。
“我現在就舒服多啦。如果綱手奶奶要懲罰我,老師要快點告訴我唷!”
陡然間,男孩的嗓音又變得像平時那般清亮了。伊魯卡立在紙門裡側,親耳聽見男孩小跑著拉開走廊通向外廊的拉門。那種充滿生氣的、活潑的聲音,很快就被外間的拉門所隔絕了。
留給他的只有深深的寂靜。
“無法平息的憤怒……嗎……”
他的手停在紙門後,心中酸楚不已。

本文最後由 Adagio 於 2023-5-1 16:33 編輯

使用禮物 檢舉

15#
原作者| Adagio 發表於 2023-5-9 00:33:31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遠遠地看過去,宇智波鼬那挺拔的背影很難叫鳴人不在意。他單手攀上街角的長杉樹,目光緊緊盯在宇智波鼬的側臉和後腦上。
總覺得,好像……
昨天傍晚在校場邊再度偶遇鼬時,鳴人察覺到了自己心中那股熟稔感;等他留意到宇智波鼬與止水對話時的神態後,那股熟稔感就愈發強烈起來。
好像,頭髮好像,五官輪廓也好像,最像的還是那張臉上的表情,那天從八火手裡救了自己的少年也跟鼬一樣特別不愛笑(其實鼬時常會笑,但鳴人總覺得他那只是做出了笑的表情而已)。
鼬有寫輪眼,對查克拉的敏銳程度遠超過一般忍者,鳴人實在不想被他發現自己的行跡。他把自己長久不鍛煉的查克拉控制技都給用上了,雙腿搖搖晃晃的,姑且是在樹幹上倒著站住了,只是不知道能這樣站多久。
視野中的鼬還在與荒振說話,他的著裝與先前的有點不一樣,鳴人看了又看,沒有在他忍者外甲內所穿的中袖上看見宇智波那個標誌性的族徽。
雖然沒什麼體驗,但鳴人深知即使是宇智波月見、宇智波吉或者宇智波泉這些在一族裡無關緊要的小人物也不會忘記在衣襟或者外套上刺繡一族的團扇徽標。對絕大多數忍族出身的忍者來說,衣襟或領口上的那枚族徽,就足以代表他們的一切。
如果跟鼬說起自己心中的疑惑,他會不會給自己一些線索呢?
鳴人無端地考慮起這件事來,但他也不得不認為這做法屬實有點唐突。他連那個少年的名字都不知道,難道光憑長相就要認為對方必然跟鼬有關係嗎?
即使如此,鳴人還是在心裡設想著這樣一種可能:那名少年或許是鼬的親戚。他也目睹了當晚宇智波八火與那少年對峙的情形,可以百分百確信少年鐵定是宇智波一族的成員,而且地位可能很特別——至少是一個會讓八火這種中高層成員忌憚的角色。
好厲害啊。
想起少年那雋秀且與自己年齡相仿的面孔,鳴人在心中發出了無奈又絕望的慨歎。
他趴在樹幹上歎息,一道聲音忽然出現在樹下:
“你要在那裡看多久呢,鳴人君?”
“咦?”
他驚得回神,馬上就發現視野裡盯著的物件已經空了,而後者正恰恰好地站在杉樹下舉頭看他,臉上依舊是那種叫人捉摸不透的微笑。
“啊啊啊啊啊!你怎麼會出現在那裡的說!”
鳴人被他嚇得不輕,他一喊出聲,肚子裡提的那口氣就泄了,原本就勉強維持的查克拉也跟著散去。他大叫起來,雙臂很滑稽地在空中胡亂劃動,頭朝下直沖地面栽來。
幾隻棲在樹枝上的老鴰拉長嗓門嘶叫不已,撲扇著鳥翅從枝葉中棱棱飛出。
鳴人覺得自己只是眨了幾下眼。眼前的景色飛速輪轉了片刻,腿窩和後頸就突然被一股力量很扎實地托住了。一縷黑色的長髮迷住了他的眼睛,他甩甩頭,睜眼看見宇智波鼬正安靜地盯著自己。
他馬上像被嗆到了似的連續咳了好幾下。
“看來你的查克拉控制技術沒有那麼好啊。”鼬說。
“咳、咳,還不是因為你突然出現的說!”
鳴人懊惱不止,鼬剛剛把自己橫抱著接住了,這讓他有一種任人宰割的錯覺,他彆扭地蹬了蹬左腿。鼬很快表現出他所獨有的那種特別識趣的良善:他神情淡漠地半蹲下去鬆開手臂,鳴人馬上就跳出了他的懷抱。
“你有什麼事嗎?”鼬俯視著他的頭頂問。
“事?呃……沒、沒有啊。”鳴人彆扭地慢慢轉過身,他後退了半步,好讓自己不被鼬的影子籠住。
“那你是因為無聊所以才跟了我一早上?”
“唔……”
鳴人努努嘴。自從被鼬發現,他就一直在到處瞟,以期找到一點機會溜走。
鼬黑色的眼瞳凝望著他,現在他又變得跟鳴人第一次見他時一模一樣了。
“沒有其他事的話,我就要先走了。”
他方轉身,鳴人不禁脫口而出:“請問——”
鼬扭回頭瞧他。這一下看得他背後冒汗,他撓了撓脖子,想了半天才說:
“啊,也不是什麼別的啦……呃……我、我只是有點想知道那個、那個——”
他垂下視線,“血之池一族的人,你們有沒有找到的說……”
鼬的右側眉毛挑了起來。
“是這種問題嗎?”
“啊,當、當然?”
鳴人已經漲得滿臉通紅,仿佛下一刻就會逃走。
鼬挑眉又看了他一會,才問道:
“你在哪裡又見過血之池千乃了?”
“呃啊?”
鳴人猛一抬頭。他盯著鼬看了好幾秒,突然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什麼話,他的臉唰地白了,原先蠢蠢欲動的心思也蕩然無存。
“算了,”鼬斂起眼睛,“我已經不在警備隊了,這種事情,你再做多少次也跟我沒關係,我沒必要知道。
“從自理會那邊的樣子看,他們也沒察覺到你做了什麼呢。不過我想,就算察覺到了也不會怎麼樣。”
在太陽的照耀下,鼬的背影像一條黑色的豎鋸般剌在鳴人腳下。
鳴人雙拳都攥緊了,他低著脖子,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
“聽荒振說——”
腳步聲慢慢疏遠間,鼬的話依次傳來,“止水已經朝你傳達過那個意思了。”
“如果還有機會的話,去忍者的世界跟我相見吧,鳴人君。你這樣的人,肯定能讓事情變得很有意思……”
鳴人緩緩地抬頭,眼神複雜地看著鼬離去的身影。
此前那股想詢問對方的衝動早就不知道跑向何處了,他的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祈禱那名少年不要真的跟鼬扯上關係才好。
“去忍者的世界……嗎?”
站在風中,他輕輕呢喃。


“嘩啦——”
拎起水桶的時候,鳴人連忙用右手抓住池塘上斜長的榛樹。
自鼬走後,周遭的世界好像又恢復了平靜。平時只要一抬頭就能看見的宇智波警備隊的人這幾天好像都不見了,但寧次最近也回來得特別晚。鳴人提著沉重的水桶,略帶蹣跚地在石子路上走著。他前後細想,又落到鼬臨走前對自己說的那番話上,一股揮之不去的陰影便罩在他的頭頂。
這幾天,伊魯卡老師或綱手大人也都沒有來找他“聊天”。鳴人想來想去,覺得自理會那邊大概還沒人知道自己在納面堂都幹了些什麼。
他把沉甸甸的水桶架上水缸,提著氣把水倒進去。水流嘩啦啦地向粗陶缸底傾瀉,他倒空了整只水桶,發現自己並不能因此而心安。
要是血之池千乃被自理會抓到,或者被警備隊抓到,外城的居民現在肯定早就知道了;然後,說不定自己放走她的事情也——
鳴人悶悶不樂地沿著來時的路向水塘折返,現在他滿腦子都是血之池千乃的事情。
血之池千乃,肯定還沒有被抓到。
他在水塘邊蹲下舀水。十字川的水流涓涓,他從流動的水面上望見了自己的倒影。
鳴人很少照鏡子,他不太在乎自己看起來怎麼樣,外城區也不會有人在乎;僅有的幾次照鏡都給他留下了不太舒服的印象。起初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不舒服什麼,直到八歲的某一天他在遠眺時又一次注意到了顏岩上波風水門的那張臉。
一般來說,沒有人會把外城區一個經常灰頭土臉的小鬼跟這個國家最高掌權者的兒子之間劃等號,但鳴人深深地知道,自己長得與父親波風水門很像,至少是那種提起來就會讓人發出“他們是父子啊”的相像程度;而且越是長大,這一點就越是明顯。
水面上的波紋一圈一圈地蕩開,鳴人抱著膝蓋在河邊坐下。
爸爸為什麼從來都沒有來看過我呢?
哪怕只有一次——哪怕是一生之中的唯一一次也好,鳴人總能聽見自己在心底裡如此地呼喚。他像平時一樣把腦袋埋在手臂之間,萬般的孤寂再次湧上心頭。他的腦中混亂如斯,不久後又浮現起那日血之池千乃因為高燒而慘白的臉。
為什麼我要變成這樣,為什麼她又會變成那樣?他逐漸抱住了自己的頭,一個先前一直都在被他刻意壓抑的問題首次冒出來——血之池千乃真的殺害過外城區的同伴。
我……居然姑息了這樣的人嗎?
鳴人抱緊膝蓋,痛苦地蜷縮起來。
十字川的水流淌不息,這混亂的悲傷與憤怒,都能隨水一起流走才好。
他被自己的想法給打擊到了,回去的一路上都悶悶不樂,整個人小牛一樣悶頭朝前直撞,撞到不少行人。一些被撞到的人朝他謾駡出聲,他也沒聽進耳內,結果就這樣徑直撞上了一堵厚厚的背。
那人原本杵在巷道口說話,冷不防被撞得朝前踉蹌。他朝地上啐了一口,扭頭看見是鳴人,冷笑道:
“什麼嘛,是跟日向寧次那傢伙一起住的雜毛小鬼。”
巷道裡站著的其他幾人也朝鳴人看過來。
“以前沒發現,他居然是金髮耶。”
“是啊——欸!他是金髮,那個波風水門也是金髮……”
鳴人緩緩地抬起眼,他鈷藍色的眼睛馬上又引起了那幾個人的議論。
“他的眼睛也跟四代火影的很像啊。”
“什麼像,說一模一樣也不過分!”那人已經壓低了嗓音,“我早就聽說,四代火影的兒子從十年前開始就一直被偷偷寄養在外城區來著。”
“那,會不會是——”
當那幾雙目光齊齊聚在自己身上時,鳴人感覺自己體內的血液在漸漸成冰。
“不會吧,哪有那麼巧?火影說不定早就把自己的兒子接回內城了,你想想,在咱們外城活動的那些宇智波,也沒有一個是荒火城中宇智波本家的人呐!”
他們聚在一起議論時,鳴人沉下氣。他把水桶換了只手拎住,儘量用小孩撒嬌一樣的口吻問:“可以讓我過去了嗎?水缸還沒滿的說。”
巷道裡的幾人愣了一下。為首的那個瞄了他一眼,忽然神秘一笑。
“你等等。”
他轉頭對自己的同伴說:“我有個辦法可以檢驗他,不要那麼麻煩。”
“什麼辦法啊?”
“別囉嗦,看我的!”
男人左手插兜,嬉笑著走向鳴人。巷道只有幾步的寬度,他往前越走越近,鳴人不由得朝另一側退步,沒能退多少,後背一硬,已是靠到在了牆面上。
他嗅到了一股危險的氣息,心臟狂跳;他拼命想讓自己鎮定,臉上也擠出笑容:
“大叔,讓我過去啦——”
“說起來你這小鬼也是叫漩渦什麼的來著,”那人摸著下巴打量鳴人,“我長這麼大,碰見過的漩渦加起來也沒超過一隻手呢。
“外城區遺留的漩渦一族,恐怕血緣上早就跟真正的漩渦一族沒有太多干係了,但我聽說四代火影的妻子卻是真正來自渦之國的漩渦一族後人,她那特殊的體質使她成為了木葉必須得到的池中之物。”他捏住鳴人的衣領,把這男孩緩慢從地上拎起來按在牆上,“如果你是四代火影的兒子,那麼你的體內就會有漩渦一族的血統了。”
他的影子幾乎完全把鳴人罩在牆角中了。鳴人抬起臉看他,鈷藍的眼眸緊然地發著光。
“很可惜,在這樣的世界中……就算漩渦一族曾有過輝煌,也不得不靠著自身體質與各族通婚才能保持地位,即使這樣,渦之國也還是覆滅了呢。
“身負特殊的體質,卻沒有什麼忍術的才能,就會有這樣的結果。漩渦一族是無能的一族,他們只能把一族的命運寄託在可以通婚的女人身上……寄託在無數個像四代火影的妻子那樣的女人身上。為了能生存下去,父親必須嫁走自己的女兒,兄弟不得不送走自己的姊妹,甚至丈夫還要讓妻子改嫁……可悲又荒謬的一族。”
他看著鳴人,有些殘忍地笑了。
“你知道那些忍族的忍者是怎麼稱呼漩渦一族的嗎?你一定也聽說過吧?”他慢慢收攏捏著男孩衣領的手指,“告訴我啊,他們是怎麼稱呼漩渦一族的。”
鳴人定定地瞧著他。
良久,他說:“我不知道。”
“啪!”
巷道裡的幾個人稍稍發出低呼,有人說:“不用這樣,嚇唬嚇唬他不就可以了。”
牆根下,男孩的腦袋被耳光打得耷拉在了另一邊。他的眼睛被散亂的金髮擋住了,臉頰紅腫得幾近狼狽。
“我——”男人冷冷地瞪著他,就像在看一條毒蛇,“曾經,有一個女兒。”
“當我在地裡幹活的時候,她會把家裡的麥子磨成粉拿去十四番賣。
“她天不亮就會起床去磨坊,下午的時候才會回來,給我做飯。那天早上,我還沒有完全醒來,我聽見她對我說‘我走啦’。
“我聽見她在玄關換鞋的聲音、拿起包裹的聲音、拉開門的聲音——
“然後她就再也沒有回來。”
被他揪住的男孩動了一下。他轉回頭,從金髮的縫隙裡露出一雙紅腫的眼睛。
“我想知道到底誰才是四代火影的兒子,”男人說,“如果也能讓那個男人嘗到我的痛苦,我會很樂意的。”
男孩稍稍仰頭看他,眼裡有些晶瑩的東西在晃動。
“你也不想惹怒我吧,漩渦一族的小鬼?”
男人搖了一下他,“說啊,那些忍者是怎麼稱呼漩渦一族的?”
四周均是一片死寂,鳴人依然仰視著他,他的眉心全然皺緊了。在某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靈魂已經飛出體外。
於是那個瞬間裡他答道:
“雜種。”
巷道裡圍著的幾個人猝然一頓,為首的男人突然大笑起來。
衣領終於被人鬆開,背靠著牆面,鳴人雙腿發軟地滑坐下去。
“好嘍,他應該不是吧。”之前的男人拍著手去招呼別的同伴,“四代火影的兒子倒不至於說得出這種話……”
他們交談著遠去了。
鳴人半倚在牆根下。過了一會他才想起來找自己的水桶,但水已經全都灑空,地面也被淋濕,黃土路變成了泥漿。他朝空桶爬過去,把桶口重新豎起來,寒氣從被打濕的下袴往上滲,他聽見自己的牙齒格格打戰。
“我靠……該不會還要再去打一桶新的吧……”
他看著空桶渾身發抖,帶著哭腔地抱怨道。
“那也沒辦法呐。”
背後有人說話,鳴人警覺地轉頭,藍眼睛裡倒映出宇智波止水的面孔。
“只能重新去打一桶水了,這也實在沒有辦法……”
止水默默走到他身旁,把他手裡的空桶拎起來。
他沒有看鳴人,口中問道:
“需要我幫你提回去嗎?”
男孩有些踉蹌地跟在他身後。他嗆了一口風,眼淚馬上流滿了他的整個臉。
“要。”他哭泣著回答。


連木葉以外的人都知道木葉有內外兩個城區,但哪怕是木葉的忍者,也很難在“內城區是否只有忍者家族”這個問題上給出確定的回答;有的人會說有别的居民,有的人則認為內城區只有忍族。
而奈良鹿久覺得,這兩者可能都沒太大的錯。
木葉一共有二十個番區,第一番到第十三番都在南賀川以北,算內城區。在有忍族駐紮的番區,大家通常會用所駐忍族的主城之名來代指那塊區域,譬如提到宇智波駐紮的第六番,忍者間通常會以宇智波主城之名來呼其為“荒火”;提到志村一族統轄的第五番(以志村和宇智波的關係,能相安無事地當這麼久的鄰居也不失為一種奇跡),就會稱其為“流明”;猿飛一族所在的第四番,因為其主城而得名“隱影”,而自己所在的奈良一族世代與秋道、山中兩個忍族交好,在劃歸第三番後三族乾脆把主城都建在了一塊,因此也得到了“三貫”這個番名。
除了幾個大忍族的駐地以外,內城區還散佈著一些沒有專屬駐地的小忍族,他們大多聚居在第八番,跟內城的村民混住在一起;少部分依附於大忍族的,比如使用昆蟲的油女一族,會跟其附庸的忍族住在同一個番區。
然後,拋開各個忍族的駐地,其他幾個番區又有別的用處。第一番是唯一一個沒有忍族駐紮但擁有主城的,那裡是火影的辦公和居住場所。由於火影府所在的主城名為“木裡”,所以“木裡”也就成了第一番和火影的代名詞。
第二番,意見番和內醫院等公共機構的所在地,鹿久習慣直接稱其為“意見番”。
第七番,毗鄰南賀川,因為其坐擁的港口而又得名“阿難陀港”。
歷數完這些地方以後,內城區就只剩下平民居住的第九到第十三番了。在更久之前,第九番曾屬於赫赫有名的千手一族和日向一族,也因此得名“津原”,但這已經是弑親之戰爆發前的事了。
第三代火影猿飛日斬是個特別高夀的人,他在弑親之戰的中期出生,提拔鹿久的父親登上意見番要職時已過天命之年。鹿久今年只比四代火影波風水門稍大幾歲,他身上所擁有的一切關於木葉的知識,最早都是從他父親那裡得來的。
而這也是第三次忍界大戰爆發前的事了。
孤身一人穿過第八番時,鹿久由衷地想,沒有經歷過戰爭就去世也實在是一種幸運。“自從開始打仗,我都不像我了”,他常在家裡這樣對妻子抱怨。
這時候,妻子常常就會瞪起眼睛來數落他:
“別對我說這些胡話,你們男人發動了戰爭,害得老婆孩子不得不被丟下孤苦伶仃地生活。要是讓我們女人來辦事,沒准就不會有這麼多毛病。自己的爛攤子自己收拾好啊,別老對我發牢騷!”
“幹嘛啊你,又不是我發動了戰爭。”
鹿久很是無奈,可他心裡又得承認妻子說的不無道理。
“雖說我是個男人,還是個忍者……這樣的日子,也實在讓人受不了。”
他叼著長柄煙斗,嘀嘀咕咕地撩開用破床單草草遮住的巷道口,一條向下延伸,滿是穢物、積水和垃圾的樓梯出現在他的腳下;在這條樓梯的盡頭,一扇刷著紅銅漆的門栓在那裡,分開的兩扇上破破爛爛地塗滿了各種各樣的字體。這些字體像膠布一樣扒在門上,又反過來沿著牆面爬到樓梯上方。
他往下走,瞟到右側的牆面上用紅漆畫了一隻渦角形狀的印記,而印記上又被白漆打了個×。
渦角徽,木葉的標誌。
“應該沒找錯吧?”
他叼著煙往下走。看起來這條街道的排水溝全都被引到這兒來了,他才往下走了幾步,就聞到了空氣中的惡臭。
他擰著眉頭,這時,身後有道細細的的聲音叫他:
“忍者大人。”
鹿久扭頭,目光四處探索,方在東南側的牆根下發現那名少年。
“這裡啦、這裡。”
少年朝他招招手,他慘白的臉色讓鹿久想起街角樓梯下邊那塊發著綠黴的牆磚。他渾身上下都清瘦得出奇,手肘部分圓圓地凸出關節的形狀,肩頸和下頜在說話時會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折疊度起伏著。鹿久應聲走近他,從他身上聞到了一股潮濕的黴味。
一隻插著湯匙的鐵盒放在他身側,裡面混著一些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似乎是少年的吃食。
“太好了,你真的是忍者欸!”
少年准是發現了他衣襟上的家徽,兩隻漆黑的眼睛都興奮地睜大了。
“我哥哥說,忍者可以用土遁點石成金呢!”
“哦,確實有那樣的遁術……”鹿久伸手摘下嘴裡的煙斗,把它放進懷中。“但我可不是土遁忍者啊。”
“唔……”少年頃刻間露出了頗受打擊的神情。鹿丸順著他的胸前往下看,看到他盤著的腿上趿拉著一隻布袋,一些被磨得渾圓的彩色碎塊從裡頭滾了出來。他留神了一眼,感覺那好像是城裡孩子用來玩的粉筆。
“你在看這個啊?”少年發現他在看自己的口袋,立刻獻寶似的把布袋裡的碎粉筆掏出來,“這是哥哥在路上撿的,說可以塗色用。”
“塗色?”鹿久蹲下來,看見他坐的床單下露出了花花綠綠的一角,“你會畫畫嗎?”
“當然!”
少年蹲起來,把自己坐著的床單扯開一角。
這下鹿久的眼睛也睜大了。少年所言非虛,甚至有點太謙虛了:在他坐著的地上,儼然是粉筆繪製的第八番夜市街景,連街上行人的神情都畫得有模有樣。
“哦,你好厲害啊。”他發自內心地讚歎。
“哥哥也這樣說呢!不過……”少年的表情黯淡下來,“哥哥他最近都不知道去哪裡了……”
“他不回家嗎?”
“不是啦,他跟我住在一起。他說他在阿難陀港的碼頭做事,可是我之前去過那裡,那邊的大人都說沒有見過他。”
“嗯……他叫什麼?”
“‘信’,他的名字。”
“你呢?”
少年蒼白的臉微笑起來。他掀開破床單,指了指粉筆畫的角落:“在這裡啦,有我的名字。”
“哦,”鹿久低頭辨認,“你叫‘佐井’。”
“對!”
“好啊,那麼……佐井,你的哥哥信現在在家嗎?”
佐井愣了一下。
他蒼白的面孔望著鹿久,凍得發紅的嘴角有些倉促地微笑了。
鹿久沒有錯過他方才的那絲僵硬。
“你的哥哥,確實是在碼頭做事,對吧?”
佐井徐徐地靠著牆根站起來。
鹿久沒有跟著他的節奏來,他還是蹲在地上,目光在粉筆畫上流連。但他的話語卻像魔鬼魚的尾刺一樣令人發冷:
“看到你的時候我想起來了。前一陣子的晚上,我去流明的路上似乎有見過你。”
他慢慢抬頭,看著佐井愈發慘白的臉。
“你,還有你的哥哥……那個晚上躲在巷子裡的人,是你們吧?”
“你、你……你怎麼會知道?”
佐井黑沉沉地盯著他,他的嗓音已經不像之前一樣活潑了。
“啊,我畢竟是忍者嘛。”
鹿久朝他眨眨眼,“不好好掩藏自己的查克拉,我可是會很快知道的唷。”
他話音未落,身後傳來巨響,一個青年的嗓音喊道:
“佐井——!!”
佐井應聲抬臂膀,一把已經揚在手中。他瞄準鹿久蹲下時露出的頭頂,使勁全身力氣紮下。
鹿久動也不動,他抬起右手,食指與中指併攏,豎直貼在下巴上:
“影子束縛之術!”
兩道方向相反的黑影瞬間裂開,蛇一樣前後沖出,一把攥住佐井和身後的另一個人。
“咳、咳……信……”
那影子扼住了佐井的喉嚨。少年慘白著臉,發現自己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他哀叫了一聲,手裡的哐當砸在地上。
“我暫時不會要你們的性命,但你們還是不要掙扎的好哦,”鹿久維持著結印的姿勢緩緩站起來,“因為我也拿不准我身後會不會再跟著別的人。”
他說完,隨即鬆開結印。
身前和身後同時傳來摔倒的動靜,就像一袋沙子倒在了地上。
鹿久插著衣兜回頭,看見一個臉色發青的青年正跪在地上按著咽喉喘息。
“你就是‘信’吧?”
青年咳嗽不止,鹿久很快就意識到,這種咳法不止是因為他被扼住了喉嚨那麼簡單。在他的身側,已經恢復的佐井又靠牆站起來,他黑色的眼睛幾乎失去了全部的神采。
“啊……”信喘著瞪他,“高高在上的火影關白大人來這種垃圾堆一樣的地方做什麼呢?”
“唔,也沒什麼吧。”鹿久摸了摸脖子,“應該說,最初我只是好奇。”
他從外套口袋裡掏出一張長方形的報帳單,正是志村平藏家人所收到的那份,“意見番在塗寫帳單時所用的通常是一種叫作‘白明石染’的紙,這種紙呢,是斷然不可能在公務以外的地方被使用的。
“而這就是我察覺到你們的原因。忍者卷軸用到的紙是麻草製作的,跟這份偽造的帳單也很不一樣,所以我推測,騙取錢財的犯人一定不在忍族之中。接下來是……”他用食指彈了一下帳單的一角,“這種吸水性良好、薄但又挺括的紙,一般是用來繪製畫卷所用。想到這份帳單上還需要偽造印章,我猜對方或許是個很會畫畫的人,或者從事這方面的手藝,於是我把目標鎖定在了第八番的六條到九條,這裡最有可能出現這樣的人。”
“接下來就找到了我們嗎?”信冷冷地問道。
鹿久答道:“只要托人放出消息,比如說,在阿難陀港新添置一兩個領取撫恤的忍者名額,過不了多久自然就會吸引到你們的注意……只要能知道你們長什麼樣,在內城區找到你們並不難。”
信表情呆滯了一陣。
“原來害我去第七番撲空的人是你……我真是太大意了,”他長長地歎氣,“我還以為木裡裡坐著的都是些只顧著自己撈好處的笨蛋忍族呢,沒想到也有聰明人啊。”
他神色極度懊惱,鹿久瞥了他一眼道:
“人生很長,不用急著否定自己,沒准哪天你會發現自己也沒說錯呢。”
“哼,‘很長’嗎?”信抬起眼睛看他,“已經到這一步了,還說這種話?”
“隨你吧,”鹿久拍了拍手,從衣襟裡掏出長煙斗叼好。
“我家老爺子活得挺長的,但我沒覺得那是多好的事情;我自己的話,活得差不多也就夠了。至於你……得了那種病,再談活多久確實很荒謬。”
信眉頭一顫。
他下意識捂住自己的胸口,神色古怪地看著鹿久:“你這是什麼意思?”
鹿久抽了一口煙。
他張開嘴,感受著那股煙在自己的肺部盤桓一圈,又從喉嚨口緩慢地泄出。
“就當是為了你弟弟,”他說,“我們來談談條件吧。”

本文最後由 Adagio 於 2023-5-8 23:13 編輯

使用禮物 檢舉

16#
原作者| Adagio 發表於 2023-5-22 23:48:3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天沒亮的時候,鳴人朦朧聽見了一陣腳步聲。淡灰色的人影在紙拉門上遊動,隨後在門口低下;一張疊好的和紙從門底的縫隙中被塞進他的房間:
“如果你確定自己真的要離開這裡,那就明天卯時來二十番的陵園見我吧。”
那是海野伊魯卡的筆跡。
捏著手中的字條,鳴人手搭涼棚,向著二十番的位置瞭望。
在常人眼裡,第二十番除了陵園,就只有木葉山上蒼莽的深林。這裡是火之國版圖上陽炎山脈的最東端,鳴人曾聽自來也提起過,如果有人沿著木葉山的陰坡一直向西走,走上大約三、四年年左右,就能見到一條隔斷大陸的紅色水域,那就是隔斷火之國與雷之國的迦離內海。當鳴人只有四歲時,他在自來也的帶領下穿越了整座木葉山,前後整整花了半個月。那是他第一次用腳丈量這塊土地,火之國廣袤的國境就此在他心中有了具體的形象。
木葉大部分的地方都建有防禦工事或圍牆,只有二十番沒有,茂密而不見天日的深林就是一道天然屏障。
他蹲下來扯緊繃在腿部的綁帶。
循著記憶裡走過的路線,他彎彎曲曲地繞著山路往上走,不久就見到了一塊失修的鐵牌,上邊潦草地畫了一道“←”。
“應該就是往這裡走吧……”
鳴人也不太敢確定。上次來都是七八年前的事了,何況自來也當時也沒帶他去陵園。面對鳴人當時的好奇追問,他還解釋說:
“那地方是給死人住的,陰氣太重,不適合我們。”
然而若是忽略掉眼前這條通往陵園的道路,四周日光交錯的喬木和灌木卻如細密的油彩畫般,彌溢著透明的生氣。
春天快來了。
穿著布襪的腳踩在鋪滿綠植的路上,鳴人跨過溪流,感到一股來自土地深處的律動。起床時空氣還是涼透的,如今時近中午,頭頂的陽光居然也發起燙來,金光閃閃地穿透樹林灑在他的腦袋上。
他的頭髮在之前的連綿陰雨天裡一直發出稻草般的枯黃,於焉也恢復成原本的淺鉑金色。他涉溪而過,低頭看見自己倒映在水中的面龐。孩童的樣貌是一片模糊而晃動的金色,那裡頭清楚地裝著父親的輪廓。
對著映出來的自己,他眨了一下眼。
“我看起來很像我爸嗎?”
他轉頭問身後的青年。
宇智波止水正在扯手裡的創傷繃帶。他扭頭瞧見鳴人站在鏡子跟前,嘴角不自覺地動了動。
“是的,很像。頭髮和眼睛的顏色最像。”
“你見過他?”
“當然,他沒當上火影之前就見過。”
他卷好繃帶,從和室下凹的地炕站起來,踱到房間的另一頭去取藥箱。
“在我剛剛成為上忍的時候,四代火影大人就已經是木葉忍軍的督戰了。他是瞬身術的頂尖使用者,據說一個人能頂三個軍團的戰力。我一開始還以為他肯定是三代雷影那樣強壯的肌肉男呢,”他翻箱倒櫃之餘對一旁的鳴人笑了一下,“結果真見到他的時候,我發現我錯得離譜。”
“欸?為什麼?”
“‘為什麼’?那當然是因為他跟我想的很不一樣啊。
“當時忍軍部隊中的上忍,私下裡都喜歡喊他‘鬼刺’,因為他身手莫測。敵方的忍者很怕他,據說只要是他出現的場合,對方都有權無條件地放棄任務。總之不管是什麼樣的戰鬥,只要有他在場就能儘快結束,傷亡率也因此大幅度降低。
“我想,這大概也是上忍投票時,大多數人都願意投票給他的原因吧。而且呢,他還是個……哈哈哈,我敢說,那年參加投票的女上忍,甚至包括我們宇智波一族的在內,恐怕大多都把票投給了他。”
鳴人聽他講完,露出困惑的神色。他問:“那止水先生你呢?”
“我?我當然——”止水扣了一下藥箱的盒蓋。他轉身對鳴人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當年族中的長老其實要求大家都把票投給族長來著,但我還是偷偷投給他了,你可別往外說啊。”
鳴人怔了一陣。
“那你為什麼不投給你們的族長呢?”
聽到他的話,止水沖他抬了頭。有那麼一瞬間他的神色很猶豫,但他隨後說:
“人人都有自己適合做的事情,雖然我尊敬族長,但他脾氣太好,一旦有親近的人過來求他,他的態度就會變軟弱。當族長對他來說已經夠吃力了,如果坐上火影之位,說不定更糟。”
他坐在地炕的高臺邊上,把一盒沒開封的藥膏取出,拍了一下身邊的空位道:
“來吧,坐這。”
“呃——”
“不要害羞啦,傷口泡完水可是要發炎的。”
鳴人鼓著腮小心翼翼地在他身旁坐下。
止水把繃帶遞給他:
“你要自己弄還是我來弄?”
“我自己來的說。”
鳴人接過他手裡的繃帶和藥膏,低頭把自己有點跛的左腿抱起來。
雖然進門時止水已經用幹棉布替他擦淨了身上的土漬,但嵌進傷口裡的汙物卻很難清理。他掏出苦無,沿著褲縫從膝蓋部分割開,半條因為發炎而有些坑坑窪窪的腿隨即暴露在空氣中。
一股摻著土的血和膿的怪味散發出來,止水深深地皺緊眉頭。
“你——”他想了半天才想好要說的話,剛抬起臉目光又被鳴人脖子上的掐痕和袖口裡露出來的淤傷給吸走了,“是怎麼搞成這樣的?”
鳴人齜牙咧嘴地擦著藥水說:“我記不清了啦。”
“摔的?”
“唔……應該吧。”
“脖子上的那些,也是摔的?”
“那、那……不是。”
“手腕這裡的呢?還有——”
止水的食指隔空在他身上點了幾下,又放回膝蓋上。
要是仔細地數一數,鳴人的臉上、脖子上、手臂、手肘、膝蓋、小腿,幾乎沒有哪裡是特別完好的。連耳背這種看起來會讓人想不通怎麼才能受傷的部位也是一片淤紫。
止水不再追問了,他感到很難過。
“煩死了,你覺得是怎樣那就怎樣吧。”
男孩氣呼呼的,扯下繃帶的動作也粗魯起來。止水眉頭皺得更緊了,他朝鳴人勾了一下手,“給我來吧。”
“不要。”鳴人摳了一塊藥膏,大開大合地給自己的傷口塗抹,“自從認識了你們宇智波,我的生活好像就更倒楣了的說。”
他解開一大圈繃帶,開始給自己暴力包紮。
止水插不上手,只好插嘴:
“喂……不要拽得那麼緊啊!”
“我以前也是這樣做的啦。”
“以前?”
“喔。”鳴人低著頭上藥,“都怪我老爸,他把我生得太像他啦!村裡的人都不喜歡看到我,而且我的名字裡還叫‘漩渦’不是嗎?真是氣死我了……”
他把挖空的藥罐“咚”地扥在旁邊。
“他們認出你來了?”
“我怎麼知道,從我小時候開始,好像大家看到我就會很生氣,有好多次我都懷疑他們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誰了。可是——”
自己到底是不是水門的兒子,對那些村民來說真的重要嗎?
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鳴人完全無法理解為什麼自己會這樣招人厭。時過境遷,他也逐漸能夠察覺,那些像毒箭一樣射向自己的絕不是對一個調皮孩子所能發出的憎惡。
他說不出那到底應該是什麼,但他的確看見了——在那些石塊和謾駡的背後,有無數雙流過淚的眼睛。
他擺弄著手裡的膠布,小聲說:“我的確也會那麼想的說。”
“會忍不住想,自己到底是什麼地方做錯了。
“我以前確實很喜歡惡作劇,可是過了十歲生日之後,我也有在努力做乖孩子啊,我明明都改正了的!我明明、明明已經在聽話了,我都好久沒有去納面堂玩了,也沒有再在別人家的窗戶上刷漆,也沒有再挪走馬廄裡的草料,每天還會幫忙打水呢……我已經是乖孩子了,為什麼不給我學好的機會呢?”
他擦了擦眼角,又撕開一塊膠布。
“不過這都過去了。”
止水瞧著他,“過去了?”
“我是我爸的兒子,這就是錯了。”
止水吸了一口氣,他說:
“不是的,鳴人,你並沒有錯,你什麼也沒做。”
“可我爸做了。”
鳴人從自己的膝蓋上抬起眼,鈷藍的眼睛直直望向他。
“他做了。
“他還活著,我也還活著,這是我們比那些人好的地方。人受傷了就會覺得痛,在這裡到處都是渾身佈滿傷口,卻連痛都感覺不到的人。
“我忘不掉他們。
“爸爸他,能忘得掉嗎?”
他看著止水,眼中淚意閃閃。
“不論如何我和爸爸都是一起的。要怎麼才能閉上眼睛,說我沒有錯?”
止水徹底地緘默下去。
男孩包紮好了自己。他把剩下的繃帶和軟膏都依原樣放回藥箱深處,片刻後他才注意到在一旁靜坐了許久、目光有點呆滯的止水。
鳴人咬著下唇,他背起手,一瘸一拐地站到止水的面前。
“止水先生。”
青年的目光向他投來。
他搓搓鼻尖,左手平著伸出去,手掌向上攤開。
“今天對你說的事情,你不要對伊魯卡老師他們說哦。”
他攤開的手掌上躺著一顆裹了蠟光紙的糖豆。
止水愣住,他不禁指向自己:“給我的?”
“嗯……”
“為什麼要給我這個?”
“因為……”
鳴人的眼瞼掀動著,輕聲說:
“止水先生你看起來,好像需要安慰。”
臨時搭建起來的審判庭在自理會位於十八番的庇所內。
入口時需要解下忍具袋和佩刀。止水把自己的佩刀交給門口的崗衛忍者,餘光察覺到有人在門口看自己。
他側頭看去,是宇智波鼬。
宇智波鼬肯定早就發現了自己,但他只是淡淡地倚在門口,等止水走近時才睜開眼。於是止水就確信他是在等自己了。
在鼬望過來的時候,一種幾近哽咽的阻塞感堵住了止水的喉嚨。他閃電般地垂下眼睛,打算徑直從對方身側擦過。
鼬一下抓住他的小臂:
“就這麼討厭我,到這裡了都不想看我一眼嗎?”
他說話時臉上有一種成竹在胸的笑容。止水小歎了口氣,他抬頭看向鼬的眼睛,乾澀接道:
“我以為你已經回去了。”
“我是回去了,”鼬慢慢鬆開他的小臂,“今天早上才到的。”
“我不是你的上級,不必跟我報備。”
止水想走,鼬則繼續倚在門框邊上。他直直瞅著止水,笑道:
“就算現在逃避得了我,以後也不一定。”
他站在原地,眼看這個從小到大一直被自己視若手足的青年忍者一瞬間渾身緊繃,眼含怒意地望過來。
啊,該不會在這裡就挨揍吧。鼬想。
“我只是在勸你不要把這件事當——兒戲。”止水的聲音揚高了一點,但仍顯出了十分的克制。
“你在說什麼啊,止水。”鼬也終於不再笑了,“我一直都是認真的。”
止水停頓了一小會。他左右看了看周圍的警備隊同事,對鼬說:
“即使你看起來很失望,我也不想安慰你。我不會改變自己的想法,這件事你做得太過分了,鼬。”
他說完,感到一股直襲胸臆的不安與沉重。鼬沒再叫住他,他望著止水離去的背影,喉嚨裡頭咕噥般冒出來一句:
“你從來不為外人的事責怪我的,止水。”
“不要再說了,我不想聽。”
止水兀自沿著庇所講堂內的階梯往下走。他不知道鼬是否還站在那兒,最好是走了。他拾級而下,心中涼薄又心痛,絕少露出不快的臉不經意中已經滿是戒備。他表情淡漠地越過平日裡的同伴,撞見某道正往第二排擠的橙紅色身影。止水還沒完全回神,那身影的主人就轉過頭來,用酷似波風水門的眼睛看著自己。
“止水先生,你也來了呀?”
鳴人撥開身側的幾人,小跑著爬到離他較近的樓梯上。止水一愣,稍帶苦笑地說:
“啊,血之池風心畢竟是我……和鼬抓到的。”
他下意識朝後看了一眼,瞥見鼬正從階梯座位另一側的入口處往下走。
“是嗎……”
鳴人瑟縮了一下,他望向止水的目光也猶疑起來。
這是因為什麼,止水也是知道的。
“快開始了,坐吧。”
他便揀了第二排的位置坐下。鳴人萬分地猶豫著,他還在為止水的回答心驚肉跳。他想安撫自己,伸手摸到胸口上紗布的形狀,心下一頓。
宇智波荒振走進中庭吹靜音哨時,男孩小心地坐到了挨著止水的位子上。
荒振收起法哨,轉身向千手綱手施禮。
綱手說:“把他帶出來吧。”
犯人得從西面的臺階入場。階梯座位上環坐的人群裡持續傳出低低絮語,宇智波止水也沒有例外。望著中間圓形的講演場,他低聲問:
“為什麼還要坐過來呢?”
鳴人稍後才意識到他在問自己。
“我沒有看到座位安排的說。”
“我沒有指那個,而是——你……不是很害怕嗎?”
“哢噠——”
西側的閘門開啟,兩個身著黑色制服的宇智波押著一個身纏粗鐵鍊、蓬頭垢面的男人走下臺階。他走得一瘸一拐,叫人以為他的手腳有毛病;但他走到半路時,有一些看清了他面孔的人連連低呼出聲。
他甩了一下黏在臉上板結成塊的骯髒頭髮,更多的人驚叫起來。
坐在東側的千手綱手深深地擰緊眉頭。
在男人又髒又黑的臉上,本是眼睛的部位已經變成了兩隻充滿黑紅色疤痕的血坑,他鼻子的上半段也被苦無削斷了,消失的山根變成一隻三角形的血窟窿,把左右兩枚血坑連成了一整塊。
“這人居然還活著嗎?”——很多人都冒出了這個想法。
看到這樣的情景,哪怕坐在這裡的人是佐助,大概也會控制不住地害怕吧?
而自己和鼬正是這恐怖情景的締造者。
“‘我們生存的方式’,你之前是這樣說的吧?”止水的臉上有著異樣的平和,“在看到這樣的情景以後,你還能這麼說嗎?”
男孩放在膝上的手攥緊了。
“他……犯了罪。過去的好幾個月裡,他在外城殺人……這樣的人——不論怎麼死都值得。”
“是嗎?”止水看了看他,“你看起來不像在這樣想哦。”
“殺了他!”
人群裡突然有人聲嘶力竭地高喊,一袂聲浪從此掀開,整個庇所頓時充滿怒吼:
“殺了他!”
“殺了他!”
“殺——了——他!”
“……我不知道。”
男孩的側臉有些悲傷,“我真的……不知道。”
“我見過他的同伴,我不喜歡她,但她看起來不像那種會隨便殺害別人同伴的人。”
“為什麼這麼想?”
“她哭了。”
止水準和的神情出現了一絲震動。
“我都快被弄糊塗了,這些人……到底為什麼才要這樣勉強啊,非要做這些不喜歡的事。”
男孩鈷藍色的眼睛朝止水轉回來。
“我不太瞭解那個鼬,但我覺得你不喜歡這個。”
他指向那個被征討聲淹沒在中央的瞎眼男人。
止水苦笑。
“你很像你的父親,鳴人君。”他輕聲說。
“安靜一下,”綱手站起來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今天大家聚在這裡,主要就是為了商討對這個男人還有他那幾個同伴的處置方式。
“先前自理會的商談條件,到這裡來的各位應該早已知曉。此事已經拖了我們太久,各位,麻煩大家為了在外城區死去的同伴和親人而保持理智吧!”
“我同意綱手大人的看法,”荒振對身後的警備隊成員掃去,“警備隊這邊也請務必保持鎮靜,直到我們都取得滿意的結果。”
環形階梯上有人嗤笑:“誰跟你‘我們’啊!”
“別再說了!”日向寧次回道。
“想快點了結就好好談事,想教訓人那就自便吧,我們警備隊這裡也死了人,不是只有你們才想報仇。”宇智波吉低沉地說。
“那也得好好問問你們荒振大人,他幾個月前下令把南賀川大橋封鎖時,有沒有把你們這些雜碎當人看?”
吉大怒:“你——”
“能不能不要再說了?”第一排傳來宇智波鼬冷冰冰的聲音,“在這裡吵贏了他又有什麼意義?”
血之池風心那張可怖的臉近在咫尺,吉馬上就被他嚇得不敢吱聲。
“既然大家都冷靜下來了,我就開始說說我們自理會這邊的方案。”
綱手打開卷軸,逐條細講起來。
“內城方面提出的第一條改動條件,是要把自理會原先提出的‘由內城負擔七成的重建費用,並且協助重建’改成讓外城區自己組織人手重建,並且以工償的形式發給重建人員賑災金。”她向周圍的同伴交換了一下眼神,說道:
“這個要求,自理會可以接受。”
止水不由得松了口氣。然而綱手接下來的話又讓他的心懸起來:
“不過,我希望木裡方面可以保證基本賑災物資的正常發放——”她鏡片後的眼神犀利地閃爍,“拿工資抵賑災款,同時又能把重建工作做完,用一份錢來幹兩份事,火影的難處我也明白,只是我不能枉顧外城那些受害且無法參加重建工作的村民。他們本就沒法拿到工錢,如果再沒有物資補給,那就什麼都沒有了,這對他們是非常不公平的。”
“我聽說內城意見番會專門為了作戰犧牲的忍者家屬分發撫恤物資或者撫恤金,雖然外城沒有參加忍界大戰,但我們每年都會按木裡的要求上繳糧食作物和稅款,為什麼我們就沒有權利在這時獲得撫恤呢?”寧次開口道。
“你說的這些我們也想到了,我想火影大人很快就能給出回復。”荒振回答。
靜音問:“冒昧地問一下,荒振大人所說的‘很快’到底是多久呢?冬天剛來的時候,自理會的巡邏隊就已經跟警備隊一起執勤了,我們有很多同伴都親眼見到過你們隊員因為月供減少而入不敷出的樣子,自理會很難不懷疑現在內城撫恤物資的發放能力,木裡是不是該打理一下自己的財政狀況了?”
“第三次忍界大戰打了這麼久,你們也知道內城的忍者才是主要參戰人員,他們的犧牲守護了木葉,所以木裡在發放撫恤時有所偏重也是情理之中。我只是區區警備隊支部的隊長,不可能瞭解那麼多你想知道的東西。”
寧次冷笑。
“荒振先生可能有些誤會,”他道,“我們並非在質疑忍者家屬獲得撫恤的正當性,也不會逼你對物資的補給負起責任。我們只是有點擔心,連自己家族忍者的補給都無法保證,你們憑什麼能作出這樣的承諾?”
“我們宇智波一族當然言而有信。”
“我又不瞭解你們宇智波。”
荒振明顯是愣了一下。他笑笑:“那看來不必再討論了。”
寧次的臉孔更冰冷了:“也就是說,其實你也不知道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把物資發下來,對吧?”
綱手看了他一眼,低頭翻開到下一頁。
“總之對於這一條,如果賑災物資得不到保證,我們這邊也會連帶著拒絕之前接受的修改案,”她說,“抱歉了各位,這件事上我不會讓步的。”
“可惡……”止水低低地呢喃。
鳴人吞起了唾沫。他的視線在中庭一帶逡巡,依次從人群中辨出天天和小李的身影。那兩個人不出意外也是一臉凝重,天天還好,倒是小李那兩條粗眉毛擰起來時活像個麻花,鳴人險些失笑。
“我會上報給木裡的。”荒振的面容十分沉冷。
“在上一條修改案被接受的前提下,我們可以允許——”綱手朝一直被捆綁著坐在中央的血之池風心看了一眼,“這個人,跟你們走。”
南北兩側黑壓壓坐著的宇智波們窸窣議論起來。
“綱手大人,您的意思是警備隊只能把這個人帶去內城嗎?”
“是這樣沒錯。”
“搞什麼……”
加上風心,外城區一共收押了八個血之池。
“雷之國開的條件我們也很清楚,他們只說想引渡犯人,沒說要引渡幾個。我們思索再三,決定不把所有人都交給你們。”綱手答道。
宇智波吉不遏地站起來:“荒謬!鑽這樣的空子,綱手大人以為雷影看不出來嗎?”
“那就讓他看出來啊,有什麼要緊的呢?”綱手朝他微笑,“這幾個血之池本就是破壞外城區的罪魁禍首,我們理應自己處置才對。現在把血之池風心交給你們,是我們為內城和雲隱的和談而做出了讓步,請你們不要再強迫別人做事。”
“說得真好聽,我們的同胞都在忍戰裡失去了性命,你們這些人只知道躲在我們背後苟且偷生,輪到你們了真是一點委屈也受不了啊!”
綱手抓著卷軸的手一滯。
她的眼睛緩緩上抬,目光如炬地看著對方。
“‘苟且偷生’?”她笑了,“能聽了不起的宇智波說出這樣的話,我倒還覺得欣慰呢。”
她環顧四周,臉上的笑意逐漸平淡。
“沒有什麼比這個詞更準確了,過去我以為你們並不懂這件事,看起來是我錯了,你們多少還知道一些我們的難處。
“荒振先生,我的先輩與你的家族曾並肩作戰,我們曾在血與火中共用榮辱與悲傷,直到弑親之戰的來臨——”
止水的坐姿動了一下,鳴人好奇地轉頭看他。
“此後剩下的千手一族與日向一族,還有其他的殘餘都來外城蜷居於此。從那時到現在已經過去五十多年了。我們已經不再奢望跨過南賀川回到故地,既然外城區的人民接納了我們,這裡就是我們的家園。
“我們現在是在為了自己的家園謀求生路,就跟你們一樣。
“宇智波是如此看重自己的家族,難道你們就不能把這樣的心情也均一些給我們嗎?挑起戰爭的不是我們,殘害你們同胞的也不是我們,我們這些人無法走上戰場,但也盡力用自己的方式在支撐著這裡,如果連這也是對你們的虧欠,那你們又該還什麼給我們呢?”
“咕咚——”
鳴人聽見了身旁宇智波止水吞唾沫的聲音。
環形階梯座位上一片鴉雀無聲。宇智波荒振怔了十分久,他低頭摸了摸鼻尖,才抬頭對綱手說:
“請不要再說啦,綱手大人。”
“抱歉,我無意打斷您。”
宇智波鼬緩緩站起來。他往下走去,坐在前頭的人群立刻避之不及地給他空出一條下腳小道。
他的聲音對血之池風心來說太過熟悉,這個渾身瘡疤的男人肉眼可見地發起抖來。
“你要幹什麼?”日向寧次也跟著站起來。他緊盯著鼬,唯恐這人對風心做些什麼。
“雲隱之所以要引渡血之池一族,是為了他們的血繼限界,就是忍界號稱能與寫輪眼比肩的血龍眼。”鼬淡淡地說。他的右手竟然一直都按在忍直刀上,寧次狠狠地瞪著他那只手,感覺肺都快被怒火燒穿了。
“但,你們看看這傢伙。他的眼睛已經廢了,不是嗎?”他說著,濕潤而深沉的眼睛顯得更黑了。
“這還多虧了你。”寧次說。
“很抱歉,但我確實沒有辦法在親愛之人受到威脅時那麼冷靜。你們也不見得純粹是為了村子的幸福和安寧才來的吧?”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已經說了,”鼬指了指風心的臉,“他沒用了。沒有血龍眼,雲隱是不會要的。”
“那麼就不能把他帶走了,”荒振歎息,“只能把其他人帶走。”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直被按在席位上的風心忽然笑出聲。他抬起滿是窟窿的臉狂笑不止,那駭人的情景讓鳴人忍不住地發抖。他搓著褲縫,心裡覺得又反胃又痛苦。止水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想出去嗎?”
“不,不想。”鳴人發著抖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血之池風心渾身的鐵鍊都在碰撞和摩擦中作響,鼬挑眉看著他,問道:
“你笑什麼?”
“我就知道你們會打這種心思,”風心喘息著停下,“放心吧,從被你們抓到開始,他們就全都做好了自毀雙目的準備,你們想把誰送走都沒門。宇智波的那幾位,你們自己也是瞳術的擁有者,應該知道我們這種人為了保護自己的血繼限界會做到什麼地步吧?”
他的話引起了前幾排好些人的倒抽氣。
“真可惜啊,這位宇智波的小哥,倘若你沒有對我的眼睛下手,或許我還有一點價值,現在可就糟了。不過那是你的事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鼬的臉色陰沉下來。
“我有一個提議。”他說。
荒振看向他:“細說。”
“之前我們也談論過那種可能,這些血之池在這個時間點上出現,又是雲隱指名要求引渡的,這很難不叫人懷疑。”
他一邊說話,一邊留意風心的反應。
“如果能證明這些血之池是被雲隱指使而來的,那我們就有理由跟雲隱重新磋商談判條件了。從他們之前提出的條件來看,這場仗,對他們來說恐怕也是很大的負擔,所以他們其實也樂於促成這份協議,只是想多撈些好處罷了。等和平協定成功簽署後,不管是雲隱還是木葉,都將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在休養生息上。忍界都稱宇智波為最強的一族,在戰爭時期,宇智波也讓其他忍村的忍者吃盡苦頭,現在出現了血龍眼這一傳說中能與寫輪眼比肩的瞳術,自然會引起雲隱的垂涎。他們既然能押上自己的採礦權,就足以說明他們眼裡對血繼限界的重視程度。”他笑了一下,“正所謂沒有的就是最好的”
血之池風心早已不笑了。他佝僂著背坐在草席上,看起來像一袋泥漿。
“用寫輪眼可以窺探到人的記憶,他沒有眼睛,可能會有點麻煩,但只要瞳力足夠……那也不會是太難的事。”
止水的拳頭捏緊了。
一般的瞳術使用者都會利用視覺來發動瞳術,無視覺而發動瞳術,這樣的事自己也做得到,只是自己的寫輪眼,跟鼬的那種或許不太一樣……
難道說,鼬他——
要是在以前,止水一定會覺得高興;可現在他只覺得渾身冰冷,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你在說什麼傻話,他眼睛被你弄瞎了,即使是寫輪眼也沒用的!”前排有人譏諷道。
鼬頭也不回地說:“不要把我跟你那種程度的人比較。”
“你說什麼!”
“夠了!”荒振猛地怒吼,“你們還想丟人到什麼時候?”
庇所裡終於回歸了安靜。
“我想起來了,”荒振轉身走近風心,“那個逃走的女孩。她是來找你的。”
風心微微垂下頭。
“抓住她也是一樣的。”
他蹲下來,伸手卡住風心的下巴,把對方的頭抬起來:
“我也跟你一樣,是以自己瞳術為傲的瞳術繼承者。
“所以我知道失去自己最引以為豪的能力是什麼樣的感覺。你已經變成這樣了,我想你應該不能再讓那些同胞也變得跟你一樣吧?對你我這樣的人來說,死沒什麼可怕的,失去最自豪的能力固然痛苦,也只是一瞬;但在這一瞬的痛苦之上,還可以再添加更多的東西,因為人並不是只要會吃飯喝水作戰就能活下去的動物。”
他伸手狠狠地拽了一下風心身上捆綁的束縛鏈,“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風心咳了一聲,緘默不語。
“告訴我,那個女孩在哪?”
鳴人的心揪了起來。
“看來你們是非得完成這次交換條件不可了。”風心苦笑著說。
“沒錯,”荒振平靜地說,“所以我不會在乎你接不接受,如果你不肯說,我們也有的是辦法逼你說出來。”
“哈哈哈哈,我不知道。”風心咬著槽牙,“我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呢?”
他扭了一下身軀。鐵鍊叮噹掛響,他突然撐住站了起來。
周圍的幾人馬上就擺出了防禦姿態。
“你幹什麼?”荒振吼道。
“真是可笑……我怎麼會被你們這種人給抓住。”風心咧著嘴搖頭,他那只剩下幾個窟窿的臉讓身側的幾名隊員都不敢上前。
“我一生都沒有經歷過什麼幸福的時刻——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痛苦叫人活不下去,不過你們確實都是一群蠢貨,”他嗤笑,“當痛苦累積到一定程度,痛苦本身也就不再可怕了。我希望你們也遭到跟我一樣的痛苦,但你們最好永遠也別明白過來,就這樣愚蠢地去死吧!”
他說完,身體遽然往後一縮。這一縮使他看上去奇怪極了,像被竹簽捅穿身體的對蝦那樣躬了個徹底。正常人是不能做出這種姿態的,故而離他最近的幾人都反射般大叫起來。
“砰咚!”
男人滾在地上,他抓緊自己的喉嚨,雙腿亂蹬著,喉嚨里拉出大得讓人心悸的“呃、呃、咯咯咯”的抽氣聲。
在宇智波吉終於沖上去按住他時,他頭一歪,“噗”地往地板上吐出一大團鮮紅色的肉塊來。
鳴人臉色慘白,他抓住止水的袖口,哆嗦地說幾乎說不出話:“那、那那那那是——”
階梯座位底下已經有人尖叫了:“他把自己的舌頭咬下來了!”
騷動如潮水般退卻,黑壓壓的一片宇智波圍繞著中央散開,露出地面上已經斷氣的男人。
鼬走到荒振的身側。
“還……需要查看他的記憶嗎?”
荒振沉默了很久。
“不必了,把他埋掉吧。”他答道。
在他的指示下,幾個宇智波小心翼翼地挪動血之池風心那千瘡百孔的屍首。高大的男人在死後被裝進一隻防水布袋中,由幾個人合力抬出了庇所。
鳴人呆呆地看著那只黑色的裹屍袋被運出臨時審判庭,他感覺頭昏腦漲,渾身發冷。
“吃驚嗎?”
止水輕輕地問他。
他木然轉頭,表情看上去像要碎了一樣。
“為什麼?”他問。
“對別人的同伴痛下狠手的人,也可以為了自己的同伴這樣赴死。”
止水凝望著運走風心屍首的出口,眼中滿是幻滅的悲哀,“我也會是這種人,鳴人君。”
鳴人垂下頭:“你跟他們……並不一樣。”
“也許吧,我選擇了不太一樣的活法。但有一樣的東西,是誰也逃不掉的,”他望著鳴人,目光哀戚又親切,“誰也跑不掉,誰也無法背叛,那就是——我們的出身。”
他拍了一下鳴人的肩頭,緩緩從座位席上站起來。
“今天熱死了。”
在山裡漫步,鳴人撥開路旁的灌木和雜草。有時一些毛毛蟲也會被撥到他自己身上來,這時他就會咿咿呀呀地亂叫著把蟲子剝下去。
“在這裡還嫌熱?”海野伊魯卡在他前邊開路,他只是個中忍,但在鳴人面前也足夠看了,鳴人需要連滾帶爬才能過的山南斜坡,他抬腳便可以跨越。
“陵園那裡是不熱啦,可是這裡很熱嘛!”
“你可真是……”伊魯卡笑了,眼神逐漸柔軟,“你這鬼樣子,要怎麼才能在內城區裡立足啊?”
“立足?”
“是啊。你該不會以為內城那種地方像廁所一樣,想去就能去吧?”
伊魯卡轉過頭,很快就從鳴人的臉上讀出了他肯定的回答。
“你這小子——”他一時語塞。
“四代火影不是我老爸嗎?”鳴人嘟囔道,“我去跟老爸一起生活啊,有什麼不可以的?”
“正因為你的父親是火影,才更麻煩。他為什麼要把你塞在這裡,你知道吧?”
“知道一些啦……”
“所以,你還認為跟他一起生活很簡單嗎?不,不光是你父親。哪怕是在內城的忍族之中生活,也絕不是簡單的事。木葉建村兩百多年來,忍族和木裡之間的關係始終若即若離,火影之位並非榮譽,而是責任。
“你的父親波風水門,就是承擔著這份非同尋常責任的男人。榮譽加身的那一刻,這個村的黑暗也必然會壓在他的肩上。唉……他很愛你,鳴人。除了把你放遠,他再也沒有別的辦法保護你,至少在停戰之前沒有。”
鳴人默默地跟在他身後走路,他低聲問道:“那媽媽呢?”
“他是因為沒有保護好媽媽,才會把我放在這裡嗎?”
“……誰知道呢。”伊魯卡歎氣。
“我沒見過四代火影,但綱手大人與他是故交。我相信她看人的眼光,水門是值得尊敬的忍者。”
可我一點也不瞭解他。鳴人在心裡想。
“算啦!”伊魯卡一拍大腿,他轉身拉起鳴人的手,“今天把你帶到木葉山這麼遠的地方來也不是為了說這些。”
“伊魯卡老師?哎誒誒誒誒!”
鳴人被他半拖半拽地拎到了坡道的最上方。落腳的一刻,他發現這裡是一塊寬闊的天然平臺。
“看!”
伊魯卡朝東北方向指去,鳴人馬上感到一股刺眼的光芒直射雙眼。他“嗷”地半捂著眼睛,在伊魯卡的牽引下緩慢走向平臺的盡頭。
“好了、好了,伊魯卡老師……”
鳴人連連擺手。剛剛在山裡走路時不覺得,現在爬到上邊,就會發現這平臺底下是一道幾乎垂直的峭壁,遠看就足以讓他心驚。
“好了,你慢慢鬆開手吧,看啊,看那邊。”
在光芒的直射下,鳴人緩緩地睜開眼睛。
刺眼的光團在東北邊的山脊後攢聚,這些光芒似能把人給吞噬其中。鳴人在光的包圍中茫然了許久,漸漸注意到同樣被光照耀著的山景,和山背後那無垠且湛藍的天空。
“都已經中午了呢。”他說。
“就是中午來看才最好看,日出的時候這裡容易起霧,什麼也看不見;要是能看得見,應該也是好看的。”
“是啊……”
鳴人喃喃地接話。他好像已經被這景色抽離了神志,光芒的照射帶來亮也帶來暖,他開始想念院子裡那只窩在屋頂上曬太陽的貓。
伊魯卡摸了摸他的頭。
“這是木葉山的太陽,也是外城區的太陽。鳴人,趁著你還沒離開這,多看看它吧。
“多看看它,盡可能記住它,永遠不要忘記它。鳴人,世界是寬闊的。不會只有木葉,也不會只有悲傷和憤怒……”

使用禮物 檢舉

Archiver|手機版|在水裡寫字

GMT+8, 2024-6-15 22:58 , Processed in 0.141928 second(s), 87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2

© 2001-2013 Comsenz Inc.

快速回覆 TOP 回到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