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職高手│周葉] 靜心蒼海 [PG]（連載中）

衝浪paro
/

沙灘。

海風。

浪潮。

　　少年趴在浪板上划水出海，風、浪，浪板乘著青年在海面上載浮載沉，就在他認為是個好浪，該起乘的時候，這名少年卻蹬著板子潛入浪中，一潛一探，十分果斷的潛越放棄了眼前的浪，再度浮出水面。

　　第三次了，幾乎要以為少年只是在練潛越了。

　　清晨的陽光並不是十分刺眼，光芒溫柔而平靜的於彼端的海平線飄蕩。

　　大浪在柔和的光線中逐漸拱起，海面上的少年一直平淡的目光似乎散發了光芒，在這道浪浮現的時候以極快的速度划到起浪處。

　　浪壁帶著浪頭騰然而起，身著黑色防寒服的少年看似十分輕鬆就駕馭了這道浪，動作標準的浪底迴旋，雙臂不多也不少的高抬，帶動了全身和浪板，流暢的接上了甩浪的動作。

　　雪白的浪花隨著板身劃過浪壁漸次湧出，在浪壁上遊刃有餘的滑行，少年似乎是到了興頭上，保持平衡用的手攤開了手掌，指尖輕輕貼上高聳的浪壁，劃過了轉瞬即逝的指痕。

　　說是馭浪而行一點也不為過。

　　原先平淡的表情也有所變化，他說不上來，但看起來少年似乎非常的……快樂。

　　「小楷！車子可以動了！趕緊上車，我們得到下一個城鎮把車子好好檢修一次！」

　　男孩趴在公路護欄上靜靜的眺望下方的大海，遲遲沒等到回應的男孩父親於是走近了喊：「小楷？」

　　男孩回過神，向車子跑去，「來了，爸爸對不起。」

　　男孩的父親摸了摸他的頭，「看到什麼了？這麼入迷。」

　　「有人在衝浪。」男孩指著公路下方的海面。

　　「抱歉啊小楷。」他拍了拍兒子的頭，看了眼車頂上擺著一家三口的浪板，歉然道：「如果車沒問題的話這會兒咱們也在海上了。」

　　男孩搖搖頭，揚起臉衝父親乖巧的笑了笑。

　　拋錨在不遠處的休旅車傳來車前蓋匡噹蓋上的聲響，男孩的母親繞過車身朝爺倆招呼道：「老周、兒子，該走了。」

　　「來了老婆！」男孩的父親舉起手臂回應，低頭牽起兒子：「走吧！」

　　敲門聲將周澤楷的思緒從照片中的大海抽身而出，回過神將手裡散亂的文件在桌上敲了幾下，整齊地塞進了公文夾。

　　「進。」

　　進來的是助理杜明，他揣著工作手機開口：「老闆，剛剛Ｋ社來電說他們總經理中風住院了，希望將今天的會議推遲至下週。」

　　這場會議並不是十分緊急非得咬死一個時間完成，周澤楷當即應了。「那麼我會回復對方，重新安排在您下週三回國後的隔天，週四下午兩點。」杜明在手機上紀錄完，順帶領走了周總裁處理完畢的文件，退出總裁辦公室。

　　周家父母抱持著應該讓孩子增廣見聞、興趣多元化的理念，從小就帶著周澤楷滿世界跑，沒空帶出國也會給孩子安排國內旅遊，各種上山下海的體育活動、娛樂項目他幾乎都嘗試過。

　　而一家三口共同的興趣是衝浪。

　　既使畢了業、接手了公司，周澤楷依然穩定抽出假期前往國內的浪點，也會不定期前往國外的各個浪點。青年坐在商務艙座位上，聽著機上廣播，這一趟的目的地是Ａ國的海島，是渡假勝地同時還是衝浪聖地。

　　經過漫長的航程，青年搭乘的航班終於落地，在層層手續之後總算推著行李走到了機場外，乘上提前安排好的機場接送。

　　揹著浪板、推著行李廂，他拍開了飯店房間的開關，拖著腳步和行李經過客廳，走進臥室區域，時差讓周澤楷昏昏欲睡，晃了晃腦袋直接栽在床上。

　　周澤楷的臉埋在飯店鬆軟的被子裡，心裡嫌棄著，怎麼會不管出國幾次都克服不了時差……。

　　不行，睡了就完了。

　　青年從床上彈起來，狠狠的往自己俊秀的臉蛋上一拍，留下兩個紅紅的印子，姑且是清醒了一些，從行李中抽出筆記本走到外頭的客廳沙發坐下，隔著十八小時的時差和國內的公司線上同步進行例會。

　　雖然克服不了，但他每次都適應的很快，倒時差某種程度上和熬夜差不多，熬過了一個坎之後就會恢復點精神，能夠撐得下去。

　　公事處理道一個段落，周澤楷看了看時間，在行李中找出錢包手機，打算下樓吃個飯、散個步再回來睡覺。

　　所處地域不同，風景人文看起來似乎都不太一樣，這兒不是周澤楷第一次來，一年都會來個一次左右，待上一個星期，儘管如此每次來都還是有一種新鮮感。

　　他猶豫了一會，決定放棄今天的飯店晚餐，選擇走出飯店，走進當地人經營的餐館。

　　自助旅行與跟團旅遊不同的吸引人之處大概就在這裡。點完餐，選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沒一會兒配餐的飲料先送了過來。

　　這家店的位置能夠看到很好的海景，西下的夕陽閃耀著光芒，將雲和海都染上了霞色。

　　作為現代衝浪的誕生的，這兒似乎不論什麼時候來都有不少的遊客，充斥著各種語言和喜歡水上運動的人們。

　　早晨的太陽相較不那麼曬人，他坐在浪板上，在Outside觀察著海面，風帶來大海味道。這裡是管浪區，普通踩水的遊客不會在這個區域，海上、岸上，大抵都是追浪的衝浪客或者他們不會衝浪的同伴。

　　今天的風很好。葉修瞇了瞇眼，嘴角勾起淺淺的笑，看準時機划水乘上了浪。

　　管浪快速成形，他靈活的控制著腳下的浪板，微微壓低身子，成功進管。

　　浪管短暫隔絕了外面的一切，湛藍的海水閃耀著陽光，白色的的浪花在身後依序墜落，男人駕馭著浪板，乘著浪潮的動力成功出管。

　　可惜這道浪崩的有些快。才剛出管就只剩下收板的選項，葉修在心裡小小的遺憾了一下，隨著浪潮回到Outside等待再一次下浪的時機。

　　葉修坐在板上，隨著大浪載浮載沉，Outside的人不多，在這個浪點敢待在Outside的也大多是箇中好手，他左右張望觀察著每一個浪。

　　喔，好浪。男人在心裡感嘆了一下，不過浪權不是自己的，不遠處擁有浪權的青年顯然已經準備好追上這道浪，葉修加快了划水的速度，藉著浪的能量避開青年的衝浪路徑。

　　在經過青年身側只有不到一秒，讓他難得的驚艷了一把。

　　黑髮的青年趴在板上划水，下身只穿了條衝浪褲，勻稱的六塊腹肌在起乘的剎那一覽無疑，略長的頭髮被抹到了腦後，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他的平衡感驚人，在葉修被浪打的短暫閉眼再睜眼的瞬間，已經駕馭著浪板騰空而起。

　　葉修在心理鼓著掌，一時間自己都分不清這個掌聲為的是眼前這個華麗的轉體空翻，還是為那鍛鍊的賞心悅目的六塊腹肌。

　　又或者都有……也不是不行吧。葉修心猿意馬的想著。

　　感覺體力消耗得差不多，葉修沒有戴錶下水的習慣，憑著經驗估算時間，決定上岸。

　　手掌在臉上抹了把，他在沙灘的角落找到自己的毛巾和水壺，浪板平放在沙灘上，毛巾在腦袋上胡亂呼嚕了幾下，短髮搓成了鳥窩，被海水沾濕的毛巾隨手披在肩上，接著按開瓶蓋仰頭灌水。

　　葉修坐在岸邊休息，黑色的連身防磨服褪到腰部，精瘦的身材沾上了海水在豔陽下閃著點點光芒，水珠順著線條流暢的肌理往下滑落，隱沒在腰際的防磨服布料中。

　　落腳的民宿離他下海的這處海岸線走路要五分鐘，男人踩著夾腳拖，抱著浪板走在路上。除了衝浪客，作為大浪著名的浪點，這裡有不少觀浪的遊客，情侶靠在一起甜言蜜語，或是一家人聚在一起歡聲不斷，也有架著長槍短炮攝影師拍攝著海浪或衝浪客。

　　一邊是海，一邊是公路，葉修散著步，路上偶爾有汽車機車駛過。

　　「老葉？」機車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說話聲也隨之而至，葉修一愣，正要回頭又聽身後的聲音連珠炮似的說道：「葉修？是你吧是你沒錯吧？我剛剛在海上的時候就在想了，現在是怎麼看麼怎像，哎怎麼不理我，難道我認錯了？」

　　異國相遇實屬難得，葉修最終還是沒有裝聽不懂撒丫子走人，轉頭對著摩托車駕駛直接嘲上：「喲少天，怎麼就你一個，喻文州終於受不了你這張嘴了？」

　　「什麼話我和隊長那是小學開始的交情！」黃少天騎著摩托緩慢地跟在葉修身側：「隊長在飯店！我出來找訓練營的小朋友落在海邊的東西，摩托車跟飯店租的一會還要還回去。哎你住哪兒啊要不要捎你一程？不用太感謝我哈難得能在國外遇上，幫這點小忙不成問題。」

　　葉修揉了揉耳朵，試圖降低黃少天叭叭個沒完的影響，「不用，我要到了。」說著一指旁邊的小路，能看見裡面幾座不大的小木屋。

　　「你住得很近啊，晚上一起吃個飯？我、隊長，還有鄭軒宋曉他們幾個，你都認識，還有幾個訓練營的小朋友，熱鬧得很保證不尷尬。」

　　你問過人意見了嗎。葉修腹誹，嘴上不動聲色，抱著浪板手指曲起，輕輕敲了敲板面：「也不是不行，但我板子還沒洗。」

　　「那這樣，反正現在時間還早我晚點來接你，你記得看手機啊別又找不到人，然後過幾天跟我說你回國了！」黃少天越說越對味，幾乎把自己都說服了：「怎麼想都是你會幹的事！」

　　葉修：「瞧你說的，哥是這種人嗎？」

　　黃少天：「呵，你每一根頭髮絲都在告訴我你是！」

　　葉修裝沒聽見：「走了，你晚點到了發個信息哈。」

　　被無視的黃少天氣死，對著男人離開的背影比了個國際手勢，催著摩托的油門繼續向下榻飯店前進。

　　藍雨俱樂部借了飯店附設的其中一個烤肉區域，不遠處有個大概不在借用範圍內的泳池，岸邊一排的躺椅上還有零零散散的各國旅客。

　　烤肉區域的地板比泳池的區域高了一些，踩上兩階階梯能看到周圍還種一圈矮植栽，隔絕了路人的視線，把這兒圍成一個封閉型的露臺。

　　「哇！」迎面而來的幾個孩子在撞到來人之前緊急煞車。

　　「你們幾個臭小子！」黃少天的聲音越過前面的葉修海浪般的撲面而來，幾個小少年紛紛露出＂完蛋了＂的神情，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還是沒逃過：「雖然這個烤肉區離泳池比較遠，但你們穿著拖鞋，這樣奔跑非－－常－－危險！撞到人或者滑倒了怎麼辦你們想想！得不償失啊集訓還有四天呢不想下海了啊？其他大人怎麼沒有說說你們？喔原來是不在，要是他們在我看你們也不敢這麼跑……咦，他們怎麼都不在？」

　　少年們七嘴八舌的解釋，最後總算弄明白了，原來黃少天前腳出去接葉修，後腳喻文州等人就發現食材飲料都訂少了開車去超市採購，就留了他們的隊醫徐景熙，然而人五分鐘前去了廁所還沒回來，幾個孩子倒是到很乖都在烤肉區沒有到處亂跑。

　　「那看起來……」葉修戴了個墨鏡，看不見眼神，黃少天只看見他露出一個特別友好的笑容：「這個顧孩子的重責大任，就落在你身上了啊。」

　　葉修拿出手機朝他晃了晃：「我在附近轉轉，一會文州他們回來了再跟我說。」

　　一群孩子加一個黃少天，熱鬧過頭了想想都腦殼疼。男人倒轉腳步走下台階，朝後面的泳池區域慢慢悠悠晃過去。

　　夕陽西沉，已經有一半沒入海平線下，橙金色的光芒溫暖而沉靜，天色漸晚，室外的照明按著設定準時亮起，照亮了烤肉區和泳池區這些露天的活動空間。

　　葉修沿著偌大的泳池逛了一圈，躺椅上、泳池裡的遊客陸續起身，向著飯店室內走去，只剩下屈指可數人數，泳池裡還有兩三個人，並排日光椅上直接就只剩下一個。

　　儘管有人工照明，日落還是一定程度影響了閱讀，靠在躺椅上看書周澤楷摘掉臉上的墨鏡，正看著海面上剩下一點邊緣的落日思考晚餐吃什麼好，一個晃悠悠身影映入眼簾。

　　戴墨鏡的男人望著海的方向出神，腳下步伐雖然不亂但走得有些歪，如果就這麼一路歪過來可能－－

　　「小心！」距離男人只有一個座位遠的周澤楷嚇了一跳，母語都蹦了出來，腿上的書落到地上，著急伸出的手勘勘扶住了男人的手臂。

　　男人顯然也嚇得不輕，上半身的重量幾乎全壓在眼前的青年手上。

　　藉著周澤楷的力道男人很快站穩腳步，青年看見他默默挪了一步遠離絆倒自己的日光椅腳，莫名地被這小動作惹得有些想笑。

　　眼前的男人用中文對他說：「謝謝，你怎麼樣？沒受傷吧？」

　　中文母語的周澤楷聽得一愣，很快反應道：「沒事。你的腳？」

　　男人腳尖踩地，轉動被絆倒的腳，周澤楷的視線跟著往下，落在男人的腳踝，小腿似乎是不常曬到太陽，和腳掌不同非常白皙。他對著腳踝左右看了一會，說：「應該沒事，謝謝啊。」

　　「送你回去？」救人救到底。周澤楷想了想：「飯店有醫務室。」

　　周澤楷剛站起身，就聽面前的男人語帶笑意的擺了擺手：「謝謝啊但是我不住這，住這兒的朋友帶我進來的。」

　　「沒關係。」青年往前走了幾步示意對方跟上：「我住這。」

　　葉修見青年滿臉擔憂地用眼神催促著自己，最終還是沒有拒絕，「我和朋友說一下。」說著摘了墨鏡，掏出手機低頭戳幾下給黃少天發了微信，就跟了上去：「那就麻煩你帶路。忘了說，我叫葉修。」

　　青年言簡意賅：「周澤楷。」

　　周澤楷放慢了腳步等他跟上，才繼續往室內走，葉修落後了一些，打量著身側的青年。

　　跌那一下確實讓他嚇得不輕，一開始沒發現，葉修眨了眨眼，忽然把青年的背影跟記憶裡的某個畫面重疊－－這個人好像是白天在北岸看見的那個高手，這會兒天色晚了還穿了件深色的T恤，反而沒認出來。

　　瞎猜不如直接問問：「那個，周澤楷？叫你小周可以麼？」見周澤楷側過臉對他點頭，葉修繼續道：「小周你白天是不是在北岸，管浪的那個浪點？」

　　周澤楷腳步一頓，眼底的驚訝一閃而過：「對。」

　　「真是你啊！」葉修的語氣裡染上了笑意，眉飛色舞地說著白天看見的畫面：「我看見你那個轉體空翻了，動作很流暢，落下的時候也很穩，特別厲害。」

　　青年似乎是被男人這一頓誇得有些不太好意思：「謝謝？」

　　問句？葉修失笑。

　　他當然聽見了自己說出來的奇怪問句，也看見了葉修眼底那半帶著揶揄的笑意，但還是故作鎮定地重新說了一次：「謝謝。」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聊著進了飯店，周澤楷熟門熟路的領著葉修到醫務室，說明情況之後醫務人員把一旁的托腳架挪到葉修面前，一邊說明道自己是護理師，不是專業的醫生，不能替他開藥，只能做初步檢查和處理，真的有問題還是請他們就醫。

　　周澤楷聽得仔細，認真的應了，接著開始精簡的給葉修翻譯。

　　「骨頭沒有錯位。」

　　「這樣會痛？」

　　「這樣？」

　　一番檢查下來沒看出什麼問題，醫務人員叮囑了幾句，替他挪開腳架就走回裡面的辦公室。

　　「醫生說有痛感一定要就醫。」周澤楷翻譯著醫務人員最後交代的話。

　　「好。」葉修點頭應下，欲言又止。

　　周澤楷：「？」

　　在周澤楷疑惑的眼神中，葉修像是下了什麼決心，視線在青年清澈的雙眼上短暫停留後立刻移開，接著用英文說道：「剛剛錯過時機來不及告訴你，小周，其實我聽得懂。」

　　翻譯了全程的周澤楷：「……」

　　葉修看著眼前表情如遭雷擊的青年，長年下線的良心這會兒有些隱隱作痛，他真的猶豫了幾秒到底要不要實話實說，沒想到就這幾秒，錯過了最佳開口時機。

　　男人一聲輕咳，試圖掩飾眼下的尷尬：「不好意思啊，路上聊起勁了，沒找到機會跟你說。」

　　周澤楷的表情收得很快，搖搖頭道：「沒事。」

　　明明青年已經是一副平淡的表情，葉修卻莫名看出了隱藏在這個表情之後的一點委屈，讓他那不知道倒底存不存在的良心抽了一下：「我請你吃飯？唔，但是今天不太行，明天晚餐？」

　　「不用。」周澤楷再次搖頭，本來就是自己覺得好人做到底，沒道理讓人破費。

　　「那……」葉修剛要開口，裡面的辦公室裡面傳來了＂送客＂的聲音：「外面的客人，聊天麻煩到醫務室外面！」

　　兩人被嚇了一跳，雙雙安靜如雞，葉修快速的從椅子上站起來，和周澤楷一前一後出了醫務室。

　　「小周，那個－－」葉修從被嚇了一跳的後勁裡緩過來後莫名想笑，短短幾句話中斷了幾次，話裡全是笑意：「小周，謝謝啊。」

　　也許是笑容真的會傳染，周澤楷不知不覺間也勾起嘴角：「沒什麼。」

　　這笑容閃的葉修瞬間出神，青年本就有一副姣好的外貌，五官精緻、膚色健康，深色T恤的質料並不厚實，在光影交錯下隱約能看見鍛鍊得勻稱的肌肉，白天在浪潮裡一晃而過的六塊腹肌彷彿又出現在眼前。

　　葉修短暫的走神被口袋裡的手機給震得神魂歸位，抽出手機一看來電顯示，沒有馬上接起，塞回兜裡和周澤楷說話：「我差不多該回去找我朋友了，介意留個聯繫方式嗎？說好請你吃飯。」

　　「……」周澤楷猶豫了一下：「好。」

　　他拿著葉修的手機，工作帳號和私人帳號在腦子裡反覆翻滾，最後留下了私人帳號，正要把手機還回去，頂層又跳出了＂黃少天邀請你開始語音通話＂，在他思考的期間已經反覆顯示了三次，被葉修伸手按掉回了條信息之後還是鍥而不捨的持續來電。

　　周澤楷把手機遞給他：「有電話。」

　　「謝了啊小周，那我先走了，再聯繫。」葉修朝他揮揮手，接起電話，轉頭往戶外區域走：「喂，黃少天你沒看信息是吧，馬上回去，五分鐘打幾十通，你不累啊？」

　　「……馬上，掛了啊。」

　　葉修閒庭信步，晃回了烤肉區，戶外的每個區域之間並沒有會遮擋到視線的東西，遠遠就能看到藍雨主要成員們都已經回來了，烤爐也生起了火，海風帶著陣陣肉香飄了過來。

　　訓練營的小朋友指著黃少天手上舉得老高的肉串跳腳：「黃少你賴皮！！」

　　黃少天嘿嘿一笑：「大人的世界就是這麼險惡！」

　　葉修伸手截胡，一口咬下灑滿孜然香噴噴的烤肉串，十分贊同：「嗯，我也這麼覺得。」

　　黃少天：「？？？」

　　藍雨的其他人也認識他，輪流打招呼。

　　「你們好啊，打擾你們了，我蹭完飯就走。」葉修邊吃邊揮手。

　　藍雨的代表選手之一喻文州也是男人的舊識，微笑著點頭：「下午少天說過了，前輩不用客氣。要飲料嗎？」

　　都是幾年的交情，葉修也不客氣：「好啊，有果汁嗎？謝了。」

　　那邊黃少天終於反應過來，張牙舞爪撲向已經走到旁邊拿飲料的葉修：「葉修你大爺！還我肉！！你丫的！別跑！！！」

　　吃飽喝足，藍雨的大人們趕著小朋友們去散步消食，黃少天拿出機車鑰匙，勾在手指上甩了幾圈：「走吧老葉我送你回去，趕緊的，今天還能衝一會夜浪，別耽誤我時間快快快。」

　　十五分鐘的車程，葉修到站下車，把安全帽還給他，「走了。」

　　「哎等等！」黃少天攔住他：「你什麼時候走？接下來是都在北岸然後直接回國還是準備去其他地方？」

　　葉修眉頭一挑：「幹嘛？準備跟誰通風報信？」

　　黃少天翻了一個大白眼：「你當我吃飽撐著？蹭一頓飯你不準備付出點什麼啊？咱們也好久不見了我，明天有空啊，來ＰＫ一下？評審我出！」

　　「走咯！」男人向自己住的民宿邁步，頭也不回，留下一個黃少天吹鬍子瞪眼。

　　除了下午回來洗衝浪板的那會兒，今天其他時間都在外面，葉修打著呵欠，吃飽飯後上升的血糖和睡意一起襲來。

　　手機的消息提示讓他稍稍清醒了些，他抽出震了兩下就再度安靜的手機按開螢幕。

　　兩則訊息都來自不久前認識的那個青年，葉修划開鎖屏點進去，系統默認的問候訊息掛在最上面，底下跟著兩條新消息。

　　周澤楷：抱歉

　　周澤楷：臨時有事，先回國

　　兩個小時前，青年看著男人的背影和聲音漸遠，工作機不是時候的響起，周澤楷接起電話，聽了一陣，應道：「知道了。嗯，可以。」俊秀的眉毛微微蹙起，語調平平，讓電話那頭的杜明分不清老闆究竟是生氣還是無奈。

　　周澤楷收拾著行李，清點有沒有漏帶的東西，再花了點時間把前天才剛拿出來的衝浪板重新包回去。

　　青年的私人手機隨手放在房間客廳區域的桌上，鮮少有人知道號碼的手機螢幕悄悄亮起。

　　葉修：沒事，路上小心🤙

　　Ｈ市，興欣水上用品店。
　　「包子，這兒還有幾箱。」
　　「來了！」
　　「包子小心。」葉修側身閃過搬了三個箱子幾乎看不見路的包子，金髮青年聽見他的聲音，抱著比他還高的箱子開心的靠過去：「是老大回來了嗎？」
　　最上面的紙箱搖搖欲墜，葉修嚇得不行，趕緊騰出拉行李箱的手，把箱子跟年輕的同事一起按回原位：「小心了啊包子，砸了東西老闆娘得扒你一層皮。」
　　包子──全名包榮興，興欣的員工之一──抱著東西往倉庫走：「好的老大！」
　　倉庫裡傳來老闆陳果的聲音，指揮著搬東西進去的包子：「包子來，那些放這兒，那個空箱子扔出去。」然後扶著門框探出半個身體：「葉修？你回來了啊！」
　　「剛到。」葉修環顧了一圈混亂的店面：「有什麼能幫忙的？」
　　陳果伸手把被撞出來的紙箱撈回去，又對葉修做了個趕人的動作：「沒事，你先上去收拾行李吧，我們都快弄完了！」
　　究竟是不是“快弄完了＂實在有待商榷，不過行李箱和衝浪板一起堵在店門口確實影響生意，他拎起東西上樓：「那行，我馬上下來。」
　　興欣是陳果從過世的父親手上接過的店面，以衝浪用品為主，也販售各種水上用品，同時還有一小塊吧台區域經營著咖啡店，除了咖啡也有一些輕食和健康餐。
　　今天是進貨日，不過如此混亂的情況實屬少見。
　　葉修墊了墊手上的紙箱：「剩這些了，東西都對嗎？」
　　「我看看──」陳果湊過去檢查箱子上貼著的單據，再看了看手裡的進貨單：「對，這是最後了，辛苦了啊，我去簽個名你收拾一下。」
　　分工合作之下總算將店裡店外整理完畢，門口牌子重新翻成“營業中＂。
　　「小唐──我要一杯拿鐵──」陳果趴在吧台上，看上去累極了的樣子。
　　唐柔走進吧台裡，邊操作咖啡機邊問：「好，要吃點什麼嗎？」
　　陳果懶洋洋地回道：「不用──」
　　葉修跟著坐下：「小唐，麻煩給我一杯美式。」
　　短髮的姑娘背對他們專注著手上沖泡的動作，只在空檔騰出一隻手向後面比了個“ＯＫ＂。
　　「老大老大！」包子也坐下，連人帶椅往葉修湊過去，幾乎能看見他兩眼放光：「Ｘ島的浪怎麼樣？網路上的影片都是那種很帥的管浪！」
　　「也不是只有管浪。」葉修笑道：「也有適合新手的浪點，或是中階的浪點，畢竟是現在衝浪的發源地，那兒說是各種浪都有也不算誇張。」
　　「哇──！」
　　「有機會一定帶你們去，放心。」
　　「Ｘ島是有點難，不過呢！」陳果抽出一張海報：「Ｇ省有一場民間企業主辦的比賽，怎麼樣？包子和小唐可以去體驗一下比賽的感覺，順便旅遊一下，不錯吧？」
　　行程被興欣眾人一致通過，葉修利用營業的空檔給他們說明比賽地點的浪況，陳果偶爾補上兩句。
　　「大致上是這樣。」葉修放下鼠標：「雖然這個地咱們去過，但季節不同，另外這邊是沙岸，浪會有變化，不能完全依賴上一次的經驗。」
　　陳果總結道：「總之呢，還是安全第一，千萬別逞強。距離比賽還有時間，最近可以去那兒衝幾次，賽前也提早過去，讓你們熟悉一下。」
　　比賽在十二月，眼下距離比賽還有幾個月，興欣在密集的室內訓練和日常營業中度過，期間還由葉修負責，帶著唐柔和包子，三人實際去了一趟位於Ｇ省的比賽地點。
　　一直到比賽前一週，經過了一整個上午的飛機和高鐵，陳果攤在出租車後座上和唐柔讚嘆，這次的主辦實在是幫了大忙，除了協助安排住宿，賽後還會幫忙把他們這些外地選手送去機場，他們只需要辛苦去程的這一趟。
　　唐柔是第一次參加比賽，不了解其他主辦方，自然沒她這麼驚訝，眨了眨眼道：「是這樣嗎？」
　　有幾次參賽經驗和很多觀賽經驗的陳果一掃剛上車時的疲態，認真地和她分析起不同賽事主辦的優缺。
　　「這種地方賽事大多數的主辦只會包賽程期間的餐點，很少有像這次這麼細心，從交通到住宿都幫忙安排了的，雖然還是我們自己要花錢啦。」
　　唐柔快速抓重點：「那這麼說，這次的主辦是第一次辦衝浪的比賽？」
　　「沒錯！」陳果亮出手機螢幕，把海報最下面的主辦單位標誌用兩根手指一拉，放大塞滿了畫面：「這個，輪迴，主要但不限於，是體育用品的大－－牌，也贊助各界的體育選手，衝浪就是其中之一。」
　　「果果，葉修的電話。」唐柔指著她的螢幕。
　　「嗯？喂葉修？喔好。」電話被快速的接起又掛掉，她轉頭對唐柔說：「說是要到了，讓我們下車注意一下別漏東西。」
　　住的地方離海邊很近，主辦包了幾棟民宿，已經有不少選手和工作人員提前到達，近海的停車位也能看到不少露營用的房車，估計是住得比較近的本地選手。
　　陳果拿著兩組房間鑰匙，讓葉修抽走了一樓帶對外落地窗的那一間，她滿臉無奈給人指了方向：「房間門在那兒，你和包子一間，小唐和我睡三樓。」
　　她又交代了一下比如這棟還有其他屋，會有其他選手，要注意維護公共空間之類的事情，然後把出發前大家一起商量好的安排再說了一次：今天舟車勞頓，大家好好休息，明天才下海。
　　比賽前一天，吃過早飯，興欣一行人在做為比賽地點的海岸散步，能看見已經有一小塊區域放滿了設備，各種器材正在搭建中，舞台逐漸成形。
　　陳果指著遠處還只有一個平台和鋼架的舞台：「這邊、和這邊，晚點就能看見轉播用的大屏幕，聽說還會有一些表演什麼的。」
　　「說是比賽感覺更像個祭典，還會有表演賽；還有那邊，有看到那一排攤位帳篷嗎？」她的手指在前方比劃了一個弧線：「今天下午只是報到和開幕活動，好像還有個選手餐會，明天那邊會有攤販，參賽選手可以領到餐券，可以去換餐的樣子。」
　　下午，沒有參賽的葉修翹掉開幕活動的計劃失敗，包子作為參賽禮物拿到的棒球帽戴在他的頭上，抵擋著陽光。
　　「會熱嗎？」陳果困惑。雖然Ｇ省的天氣是屬於比較溫暖的，但現在是冬季這裡還靠海，今天太陽也不曬啊怎麼還用上帽子了？
　　葉修回答得很快：「不會。」
　　「那你是……」陳果還沒說完，注意力就被一旁陸續抵達的選手們給吸引走了：「哎那是藍雨的喻文州和黃少天？」
　　葉修：「……」
　　葉修：「藍雨在Ｇ省啊，他們算是本地選手，參賽很正常……老闆娘，我記得你看了參賽名單？」
　　「哎呀那跟看到真人能一樣嗎！」
　　除了選手，開幕典禮有不少衝浪、水上活動愛好者共襄盛舉，葉修端著飲料站在外圍，一個開幕表演結束之後，朝氣蓬勃的主持人看了眼手卡：「感謝他們的表演！接下來讓我們歡迎主辦方，輪迴集團總裁－－周澤楷，周總！來跟各位打個招呼！」
　　緩步走台上的青年穿著一身淺灰色系半正式的休閒裝，從主持人手裡接下麥克風，在舞台中央站定。
　　「大家好。」年輕總裁的致詞十分簡短：「祝各位都能乘上好浪，比賽順利。謝謝。」
　　不到一分鐘的時間，麥克風重新回到主持人手上，他拿著麥克風，看著周總裁離開的方向，直到總裁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之內才突然回過神，啪啪啪地鼓起掌：「謝謝周總！那麼接下來……」
　　「這輪迴的周總裁也太有意思了，一般主辦方致詞不都該感謝這個感謝那個，然後說上五分鐘嗎？」拉了凳子坐在一旁的陳果拍腿大笑：「他上去加下來有沒有一分鐘啊，主持人都傻了哈哈哈哈哈！」
　　「葉修？你發呆呢？」陳果說了好一會，終於注意到她說話對象根本沒在聽她講話，抬起手在男人背上拍了一掌。
　　葉修還盯著周澤楷離開的方向出神，被這麼一拍，手裡的飲料差點飛出去，不過三魂七魄也收了回來，想起什麼似的抽出手機。
　　原本這樣的致詞行程應該是副總江波濤來，考量到這是他接手輪迴後公司第一次作為主辦單位辦的比賽，同時也有其他Ｇ省的工作安排，周澤楷於是挪出時間親自來了一趟，致詞結束的這會兒，他正在前往下一個行程的車上。
　　周澤楷收在外套內袋的私人手機震了一下，想不通這個時間會是誰，青年疑惑的拿出手機。
　　葉修：周總裁，飯還吃嗎？
　　青年愣愣的看著鎖屏畫面的信息，隔了好一會兒才點進去回復：要吃

　　「周總辛苦了，後續的工程進度會由總裁辦負責跟進。另外這是您要的比賽名單。」杜明抽出一份文件遞給他：「明天只有下午四點有一個跨國視頻會議需要您參加，比賽是在早上，六點開始選手檢錄，您要去嗎？」
　　周澤楷將整份名單翻完也沒看見認識的那個名字，皺了皺眉，將文件連同檔案夾還給杜明：「去，六點前到。」
　　啊？那時間選手檢錄都沒開始，老闆這是……？杜明問號，但他還是機智的沒有發問，只是道：「從您住的飯店到比賽地點約二十分鐘，我安排司機五點半在一樓等您，比賽結束後再來接您，您看可以嗎？」
　　「不用接。」周澤楷想了想：「午飯後聯繫。」
　　杜明：賺了半天假！
　　「謝謝老闆！」杜明力求安穩睡眠安心放假，開始著手將明天的開會安排和老闆交代的事情確認再確認。
　　＂現在分數領先的是白色選手，時間還有十七分鐘……喔！藍色選手抓到了一道浪！＂
　　＂啊可惜，浪直接蓋下來了。優先權又回到了白色選手身上。＂
　　天氣晴朗浪況佳，就是……「雖然早知道，但我真的快瞎了。」陳果瞇著眼，吃力地盯著海面上隨浪潮起伏的選手們。
　　葉修推了推臉上的墨鏡：「那沒辦法，太陽東邊升起嘛，我墨鏡給妳？」
　　「那倒不用。」陳果擺手：「哎，只剩五分鐘了，包子的分數能不能追上啊？」
　　「分差很小，接下來能抓到好浪的話還是可以的－－別緊張，看那兒。」葉修示意著身後。
　　「什麼？」陳果順著他指的方向回頭，舞台旁轉播的大屏幕上是海浪上同場競爭的兩位選手，賽況轉播喊著時間只剩下三十秒，鏡頭在包子和另一位穿白色賽衣的選手之間來回切換了一次後又回到大畫面。
　　陳果對著轉播屏發愣，葉修站起來拍了拍她，又喊上一旁的唐柔：「走吧，下去迎接包子。」
　　兩人跟在葉修身後，陳果被唐柔挽著手，走個路心不在焉，到了沙灘處還一個趔趄，還是唐柔給她拉住，重新站好了才突然反應過來：「包子這是……在笑啊？」
　　沒等到葉修回答，那邊包子剛靠近岸邊就看見了他們，抱著浪板勾著腳繩在淺水處撥著水蹣跚而行，人還沒走出海水的範圍，空著的那隻手興奮地朝他們揮舞，等到水位終於不到小腿的時候一路小跑上岸。
　　「老大！」包子看了一眼葉修，再看看遠處的屏幕回放著剛才選手們的精采表現，轉播的聲音從音響裡擴大，響徹整個活動範圍：＂這是剛才藍色選手包容興最後一道浪的回放，他是一個初次參賽的新人選手，一個Bottom Turn，接上off-the-lip！可以看到水花呈現扇形很完整喔，這道浪應該可以取得不錯的成績，分數在結算中稍後公布。＂
　　螢幕裡的畫面換到了包子對手的回放，幾人收回視線重新落在包子身上，葉修遞給他毛巾和水：「好玩嗎包子？」
　　包子一口氣灌完了半瓶水，壓抑不住的興奮全寫在臉上，比著shaka的手激動揮舞：「太－－有意思了！」
　　賽報的廣播也在這時響起：＂恭喜包容興選手以微小的分差，晉級第二輪比賽！下一組比賽準備開始……＂
　　唐柔第一個反應過來，淺淺的笑著說了聲恭喜，葉修拍拍他，指了下休息區域：「你是第二輪的第二組，還能休息一個多小時，另外最好先別吃東西，可以喝點運動飲料。」包子聽完，邊點頭邊說著，「我要去看看我的對手是誰！」邊往選手休息區去了。
　　陳果雙手叉腰，對著包子走遠的背影感慨道：「包子心態不錯啊！」
　　葉修同意：「是挺不錯。」
　　「哎你上哪兒去？」陳果叫住他。
　　葉修沒回頭，朝身後晃了晃手裡的菸盒：「抽個菸。」
　　「喔喔那……」
　　「妳和小唐看比賽去吧，我一會兒找你們。」葉修拍了拍口袋的位置：「有事兒打電話。」
　　葉修沿著下來時的樓梯往上走，經過活動主要的場地，吸菸區在主辦規劃的活動區域中最遠公廁旁邊，臨海的位置搭了個木製的觀景台，活動的宣傳旗也擺到了這裡，布質的旗面隨著海風飄動。
　　兩個角落各擺著一個滅菸筒，葉修靠在圍欄邊下意識地往裡面看了一眼，菸蒂很少，也只有兩三個人在這裡吞雲霧。
　　＂……一輪最後一組……＂廣播的聲音不大，傳到這兒已經有幾個音會聽不見了，不過還是能聽出個大概。
　　他從菸盒裡抖出一根，打火機啪擦一響，沒火，一次點不著也不是新鮮事，等到他又按了幾下還是毫無反應，才放棄似的把手裡的塑膠殼拎到眼前，看了一眼燃料的存量，果然是空的。
　　「打擾了。」不久前還站在另一個角落的男人遞了打火機給他：「不介意的話請用。」
　　「謝了。」葉修簡單道謝，快速點燃嘴裡叼著的菸把打火機還了回去。
　　他以為這個人會像通常情況那樣，走回原本站的地方繼續抽自己的菸、滑自己的手機，然而對方不只沒有任何要走開的意思，還搭上話了：「你是自己來的？」
　　葉修避重就輕答道：「跟朋友來的。」
　　「真巧，我也是。」那人轉頭用眼神示意比賽的會場：「那兒有個衝浪比賽，我腳受傷退賽了，不過我朋友有晉級，有興趣的話一起去看看？」
　　這種眼神他很清楚，是看見同類的眼神。葉修藉著扔菸蒂的動作，不著痕跡的往另一邊退了一步：「不了，我等人。」
　　對方像是沒注意到一般靠過去：「來旅遊啊？我是本地人，要不要帶你們逛逛？」
　　「不用，我－－」
　　「別急著拒絕嘛，這兒有不少好吃的，不是那種騙騙觀光客的店。」那人打斷他的拒絕，還拿出手機，作勢要找給他看，證明自己的誠意。
　　葉修在對方翻手機的間隙思考著怎麼把人打發走，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身後地板被人踩的咚了一聲，聲音實在是離的太近，他猶豫了一下正要回頭，身後的人先開口了。
　　「葉修。」青年的聲音清晰而明亮：「抱歉，久等了。」
　　葉修腦內活動飛快，短短一秒的時間已經從＂他怎麼在這裡＂跳到了＂來的正是時候＂，他眨了眨眼應道：「是有點久，我以為你掉馬桶裡去了。」
　　實際上也不是從廁所裡走出來的周澤楷：「……」
　　「抱歉啊我朋友來了，先走了。」他繞過青年往前走，比了個shaka和搭訕的人道別，然後拍了下周澤楷：「走吧小周。」
　　臨走之際，葉修瞥見對方瞬間垮掉的臉色。既然知道對方也是衝浪人，他以shaka打招呼幾乎可以說是下意識的，不過也不難理解他是怎麼想的－－自己就是個會衝浪的，哪用一個搭訕的來教比賽怎麼看？
　　葉修沿著來時的路往會場走，周澤楷安靜地走在一旁，既沒問剛才是什麼情況，也一點沒有打算解釋他為什麼剛好出現。
　　男人的夾腳拖在地上啪咑響，一隻手插在短褲兜裡，一隻手在手機螢幕上划拉著，白色的短袖外套被徐徐海風掀起一角，露出裡面深色的無袖衫。
　　「……周……小周？」葉修拿著手機在他眼前揮：「發呆呢？我回去看朋友比賽，一起？」
　　周澤楷回過神，露出淺淺的笑容朝他點頭：「好。」
　　「……」葉修莫名被閃了一下，不著痕跡的移開視線，手機在手裡轉了一圈塞回口袋：「說在看台那兒，走吧。」

　　淘汰賽，也就是只要輸了一次沒辦法晉級下一輪。包子在第二輪被淘汰，陳果還有些扼腕，包子則是意猶未盡，已經開始期待今天的賽程結束後繼續下水。
　　「不餓的話你們再看一會，我跟朋友去吃早餐。」比賽還在繼續，葉修一看唐柔和包子都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對著陳果提議道：「老闆你要一起？還是我隨便給你帶點？」
　　陳果指了指身旁的唐柔和坐在下面一階的包子：「你去吧，他們還有餐券呢我一會隨便吃點，在這跟著他們。」
　　選手餐券的事葉修也知道，沒再多問，「那我們走了啊，改主意了就發個信息。」
　　「好路上小心－－等等，誰們？」陳果猛然回頭，對上葉修疑惑的視線，和一旁等著葉修跟上的青年。
　　「我。」葉修指了自己，然後指周澤楷：「和我朋友，我們倆。」
　　周澤楷朝陳果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
　　一直到兩人都走遠了，進了間咖啡廳坐下看菜單，陳果都沒想明白葉修旁邊哪時候多了個人，包子和唐柔專注看著比賽，他在旁邊獨自沉思：什麼時候有朋友來找他了？看比賽的時候好像是有聽見葉修在跟什麼人說話，所以是我沒發現？
　　說起來，那個人好像有點眼熟……
　　咖啡店在臨海的街道小巷中，葉修閒庭信步的領著周澤楷在錯綜複雜的巷弄裡七彎八拐，最後推開一扇門，門上掛著的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響，「小周，這兒。」他朝快要走過頭的青年招手。
　　店裡的黑膠唱盤播著輕快的爵士樂，樂聲自揚聲器裡悠揚傳出，靠窗的吧檯零散的坐著兩個人。
　　葉修邊翻菜單邊問：「小周有什麼忌口的麼？」
　　周澤楷快速的瀏覽完菜單：「嗯……不要美式。」
　　「沒了？」葉修確認道，見青年點頭，雙手一合把菜單蓋上：「那就聽我的？說好請你吃飯。」
　　「好。」
　　點完餐，周澤楷看見葉修在吧檯等了一會，端著兩杯咖啡回來，對上自己帶著好奇的視線時勾起了嘴角，兩個馬克杯依序放到桌上：「拿鐵、和焦糖瑪奇朵，這杯是熱的，你選一個？」
　　青年的手毫不猶豫地伸向了甜味豐富的那杯，「這個。」
　　然後在葉修期待的眼神下捧起溫熱的杯子，小心翼翼的啜了一口蓋著一層焦糖的奶泡，苦中帶甜、恰到好處的焦糖味和奶泡的甜味讓一股喜悅越上心頭，但還沒來得及細細品味，被更下面一層的咖啡燙的縮回了舌頭。
　　咖啡帶著奶泡在馬可杯裡驚險的晃了一下。
　　「哎小心！」葉修一驚，又怕伸手幫倒忙，只下意識的喊了這麼一句，等到周澤楷穩住杯子才接著問：「還好？燙到了沒有？」
　　周澤楷的唇縫抿成了一條線，放下咖啡杯心有餘悸的搖搖頭。
　　葉修把周澤楷上下打量了幾次，確定真的沒事才把自己喝了一口的冰拿鐵遞給他：「雖然沒有那麼甜，不過是冰的，你先喝點降降溫，我去幫你拿冰水。」
　　青年被燙的說話都不利索，用模糊的聲音對葉修道謝。
　　冰水很快拿了回來，男人把玻璃杯推到他手邊，重新在對面坐下，看著青年含著冰水，兩頰微鼓的樣子莫名感到有些可愛，實在是很難把眼前這個人跟精明幹練的周總裁聯想在一起。
　　他一手撐在桌上，托著下巴短暫的陷入回憶，昨天開幕活動的時候陳果被周澤楷的＂高速致詞＂給震驚到，當下就興致勃勃的拿出手機搜了年輕總裁的資料。
　　儘管資訊很少，陳果還是饒有興致的朗讀百科上的內容：「『國外大學財經專業畢業後歸國讀研，研究所畢業後父親對外宣布退休，周澤楷接任總裁職位。』，這是去年的事情。」他翻著百科裡簡短的內容說，「還真查不到什麼，不過輪迴內部好像沒有因為年輕的繼承人而出什麼問題。」
　　陳果和唐柔聊天，葉修聽了一耳朵，不外乎是去年小周總接手後的一些捕風捉影的新聞，最後不知道是輪迴的公關很盡責，還是周澤楷為人夠低調，總之這些新聞後續都沒有更多的消息。
　　「葉修？」眼前的“新聞”本人正歪著腦袋看他，眨眨眼，腦袋上似乎浮出一個小小的問號，像是在說，“怎麼了？”
　　葉修收回他發散的思緒，指指那杯焦糖瑪奇朵，「沒什麼，就是在想，沒想到你還是個貓舌頭，現在還好？」
　　周澤楷點點頭。折騰了這麼一會兒，杯子裡的熱飲已經降到他可以入口的溫度，先是用嘴唇試探的碰了一下，喝了一口，眼神亮了起來：「很好喝。」
　　葉修放心下來，想起另一件事，「我還點了別的……喔來了，謝謝。」
　　服務員放下兩個餐盤，微笑著說了句“請慢用＂後轉身離開。
　　盤子上，剛出爐的鬆餅在暖光的照明下看上去金黃酥脆，飄散著熱氣和香氣，格狀的外皮上淋著不同的醬，配料也不一樣。
　　他點了兩個口味，倆人各自選了一個，葉修笑道：「其實也有焗飯或是燉飯之類比較正餐的東西，不過這裡的鬆餅很好吃，看來也還算合你胃口。」
　　還談不上嗜甜如命的程度，但他確實喜歡吃甜食。青年吃的津津有味，聞言不太好意思的點頭：「很好吃，謝謝。」
　　「該是我謝謝你才對，而且……這頓飯欠的有點久了。」男人吃得很快，空盤已經被推到了一邊，他一隻手撐著腦袋，偶爾喝幾口咖啡，更多還是在看眼前的青年。
　　室內燈開的不多，主要照明來源還是大片的落地窗引入的自然光，交錯的光源沒有任何衝突感，細緻地沿著窗邊、空桌椅灑落到兩人的座位和身上，柔和的光線讓周澤楷看上去少了點在烈日下見到時的那種銳利，他的雙頰被熱飲暖出了淡粉色，襯著本就精緻的外貌看上去更加俊美。
　　在Ｘ島的海上第一見到的時候就葉修在想了。
　　小周真的很好看。
　　這已經是入座後葉修地二次盯著他出神，饒是經歷過長槍短炮摧殘的周總裁都被這直接而純粹的欣賞目光看得有些緊張。
　　周澤楷輕咳一聲，嘗試轉移男人的注意力：「葉修，沒參賽？」
　　「嗯？這次沒有，這趟主要是陪同。」葉修說。
　　「教練？」周澤楷問。
　　「也不太對。」葉修想了想，說：「都是一起衝浪的朋友，非要說的話……比較像是前輩帶後輩的那種感覺吧。」
　　所以沒有在參賽名單上。青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點了點頭，叉起最後一口鬆餅送進嘴裡。
　　葉修捏著攪拌匙在杯子裡劃圈，「小周是Ｇ市人？唔，可以問麼？」
　　周澤楷愣了下，搖頭又點頭：「不是，只是來工作。沒關係。」
　　「這樣啊。」男人點頭表示理解，隨即詫異道：「今天休息？」
　　「早上休息。」周澤楷說。
　　那就是下午之後有事了。男人又點頭，改問道：「在Ｇ市會待到什麼時候？我和朋友準備待到這次整個活動結束。」
　　青年眨眨眼，這個比賽加上最後一天閉幕活動總共還有四天，對方托著臉頰看他，這個視線他能看懂，是詢問和一些期待跟探究。
　　但是是在探究什麼呢？
　　葉修很有耐心的等他思考，周澤楷不及細想，歉然道：「抱歉，後天走，Ｓ市……總公司還有事。」
　　「沒什麼，不是什麼需要道歉的事情。」葉修眉眼一彎笑說：「只是可惜了，包子——就是剛剛比賽的那個朋友，昨天跑出去溜達回來，說發現了一間很多人的燒烤攤，我們準備等參加女子組的朋友也完賽後去吃。」
　　明明葉修自己都還沒嘗到味兒，還說得眉飛色舞，像是他即將錯過一頓美食，青年想著要說點什麼，就聽面前的男人笑著說道：「那這燒烤就先欠著吧！」
　　周澤楷還沒想明白怎麼剛還了一頓飯又讓對方欠了一頓燒烤，男人就把話題帶跑了，從前段時間Ｘ島的浪聊到這幾天Ｈ省的浪。
　　兩人將上一次道別之後的日常見聞當作話題，聊著不同的浪點、不同的風景、不同的人事。
　　葉修在工作之餘也經常帶上浪板往海邊跑，有時候會帶上包子或唐柔，也有輪到他看店的時候。周澤楷則是維持著一個月至少會出國一次的頻率，不過總是帶著公務前往，即使前往海邊能下水的時間還是少之又少。
　　「但你不像是很少衝浪的樣子？上次看見的時候我以為是企業贊助的選手。」葉修的手指在身前劃拉出一條斜線，做出浪上斜跑的樣子，然後往上甩了個圈回來，回憶道：「你那個轉體空翻——可不是偶爾衝一次能練出來的，就算是現役選手也不一定每次都能成功。」
　　周澤楷被葉修誇得有些不好意思，露出靦腆笑容：「八歲開始，大學在國外，離海邊比較近。」
　　然後說了個地名，換來葉修一陣驚訝，「原來那兒能衝浪啊！」
　　「不熱門。」周澤楷補充。
　　兩人從早午餐的時間聊到下午周澤楷不得不離開的時候，設置了震動鬧鐘的手機在安靜的環境中聽起來特別響亮，看著青年伸手摁掉備註＂開會＂的鈴聲，葉修了然：「要走了？」
　　周澤楷點頭，一邊划開鎖屏給杜明發信息，想發個定位，打開地圖卻發現巷弄太隱密讓定位出現偏差，位置標記戳在奇怪的地方。
　　葉修見他短短幾分鐘表情快速糾結，笑問：「怎麼了？」
　　周澤楷苦笑，把手機屏幕朝他傾過去，藍色的圖標在密集又錯綜複雜的巷弄中每按一次＂當前位置＂都會出現小幅度的飄動：「定位……」
　　「喔！」葉修了然，說了個兩個路名：「說這個叉口就行了，我一會帶你走出去。」
　　周澤楷依言敲字，按了送出後看了一眼時間，收起手機。
　　過了中午，店裡的人漸漸多了起來，除了一直播著的輕爵士，還多了些杯盤碰撞的聲響。店面不大，位置本就不多，兩人簡單討論了一下決定移動到室外，給後面等待的客人讓了位。
　　葉修思考了幾秒，忽然問：「小周你的……司機？多久到？」
　　周澤楷估算了一下剛剛用掉的時間：「二十分鐘。」
　　「等我一會兒。」男人說著，轉身推門又進了店裡。
　　沒一會兒拎著一個紙袋出來，對著周澤楷招呼道：「久等了，走吧。」
　　走出去又是一陣七彎八拐，葉修把他引到他說的那個路口，一輛黑色的ＳＵＶ打著方向燈，朝他們站的位置慢慢地減速，最後正正好停在兩人面前，司機開門下車，衝周澤楷問好，被青年擺了擺手揮回車裡。
　　「那……有緣再見？」葉修說。
　　周總裁眨眼：「燒烤？」
　　葉修一愣，噗哧地笑了出來：「嗯－－下次一定？」
　　周澤楷也笑了。上車之前葉修把手裡的紙袋塞給他：「可可牛奶，我感覺你應該會喜歡。」
　　告別葉修，車子緩緩駛出。他從袋子裡拿出那杯飲料，入手沁涼，入口是香濃的可可和鮮乳味，混合均勻、甜而不膩。

　　興欣的後門推開是一處門牆內縮，用圍欄框起的空地，兩坪多的空間鋪著人工草皮，上面擺了一張長凳，圍欄上掛著煙灰桶，是葉修上班時抽煙的地方。
　　此刻他正叼著一根煙，面前一張長板佔去了整張凳子和門後的空間，葉修半跪在地上，手裡的蠟梳賣力的刮起衝浪板上的舊蠟。
　　蘇沐橙：距離暑假還有一週！有什麼安排呀？
　　隨手扔在地上的手機跳出信息，葉修兩腿一盤，一屁股坐下，撿起手機，嘴裡的菸拿到手上吐出一個煙圈，無奈打字：哥像是有暑假的人嗎？
　　蘇沐橙：喔！是不像
　　蘇沐橙：哎呀，就是七八月的代稱嘛
　　葉‧沒有暑假的大人‧修：……行吧
　　葉修：想去哪兒？
　　那邊蘇沐橙回的很快，先是發了一張拍進了陽光和海灘充滿青春氣息的海報圖片，接著一段文字項是預謀好的一樣跟在後面蹦了出來。
　　蘇沐橙：有個新入社的學妹，老家在海南有片私人海灘，平時會接一些散客或團體，今年暑假救生員人手不足，包食宿領全薪還有獎金，怎麼樣有沒有興趣呀？
　　這是複製貼上啊？他咬著煙點開那張圖片，充滿夏天氣息的大標題下印了預約的相關資料，一旁空白處是簽字筆手寫的痕跡，簡潔有力地寫著＂急徵暑期救生員兩名需有執照，包食宿薪優＂，黑色的墨跡還寫上了確切工作日期，蓋掉了海報原本的宣傳資訊。
　　葉修點開月曆對著看了一遍，整整兩個月又一週，一直到Ｈ大開學前。
　　他手指夾著菸吸了最後一口，呼出一團煙霧，然後兩指一彈，菸屁股飛進菸灰桶裡，葉修靠著圍欄面無表情的戳鍵盤：我還得上班啊大小姐
　　然後電話響了，女孩的頭像在屏幕上閃爍，系統提示的＂蘇沐橙邀請你開始語音通話＂在畫面上巋然不動。
　　滑桿拉到了綠標那一邊，葉修接起電話。
　　研究室裡，Ｈ大化學系女神一手捧著奶茶、一手捏著耳機上的麥克風，清了清嗓子：「聽好了啊，果果說：『就兩個月嘛！沒有問題！留職停薪就行了！』──以上！」
　　連最後的問題都被蘇沐橙搞定了，葉修撐著圍欄站直，手機換到左手，另一隻手掏出菸盒抖出一根菸點上：「行吧，要準備什麼、交通什麼的你再跟我說。」
　　直到葉修站在機場──
　　＂──您乘坐的航班，現在開始辦理乘機手續……＂
　　偌大的觀景窗外是晴空萬里、碧空如洗，陽光毫無阻礙的穿透大片玻璃，灑落在航站樓裡，外面一架飛機伴隨著起飛的噪音劃過天際，過道和大廳中乘機、送機、接機的旅客熙來攘往，偶有珍重的問候或重逢的喜悅。
　　蘇沐橙雙手合十帶鞠躬，展現十足誠意：「我真的！很抱歉！」
　　「真沒事，那地方哥又不是沒去過。」葉修安慰道。
　　「那還是很不好意思嘛，明明是我找的你，結果出發前論文被教授退了……」蘇沐橙手指勾著帽Ｔ的束帶轉了一圈，不甘地看著葉修身旁行李中的衝浪板：「所剩無幾的暑假又少了一週……」
　　葉修拍拍她：「那你得加把勁，爭取三天內結束。」
　　蘇沐橙往後一倒攤在座椅上：「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哦……」
　　「那確實。」葉修兩手一攤：「不是我的論文嘛！」
　　幾個小時候，蘇沐橙的朋友圈發了一張從地面拍攝的飛機起飛照，一串流淚表情配文＂等我！！！＂，充分表達了哀怨。
　　照片裡的正是葉修搭乘的班機，他歪在經濟艙那不怎麼舒適的座椅上隨手給照片點了個讚，然後關掉機上WI-FI的連線，倒頭睡覺，再醒來已經是準備降落的廣播響起的時候。
　　暑假正是旅遊旺季，機場人頭攢動，像葉修這樣背著衝浪板的遊客並不算多見，沿路上收穫不少目光，但也稱不上稀奇，他帶著衝浪板的他出機場不久就被來接機的蘇沐橙的社團學妹發現並領上車。
　　開車的也是和蘇沐橙同個社團的同學，一路上事主本人對葉修接受這個臨時應聘的事情再三道歉和感謝，接著興高采烈的介紹起沿途的風景和特色美食，在快要抵達的時候也指出附近的超市、藥局之類的地點。
　　「這棟主要是接散客，另外其他三名救生員也都是住在這邊，不過他們帶其他遊客出去了現在見不到。這邊有四層樓，除了一樓只有兩間之外其他樓層都有三間，目前的話……」女孩翻翻手機記事本：「目前每層樓都還有空房！可以自己挑喔！廚房這些也都可以使用。」
　　葉修點頭表示了解，想了想問：「可以抽菸嗎？」
　　「可以喔，二樓的陽台有放菸灰缸。」
　　「那就二樓來一間吧。」
　　女孩伸手一指：「樓梯！空房的話鑰匙會插在門把上～我在樓下等你，一會帶你去其他地方。」
　　葉修把行李箱拉桿喀嚓一聲壓下去，拎起來往樓上走：「等我個十分鐘左右。」
　　「ＯＫ～」
　　樓梯上來正對著公共空間和前陽台，沙發的另一頭，落地窗開了一半，帶著鹹味的海風輕輕掀動著窗簾，室外的空間放了幾張躺椅和圓形小桌，上面擺著幾分鐘前聽到過的菸灰缸。
　　四個門，兩間插著鑰匙，扣掉一間是共用浴室。也就是說……葉修把離公共空間最近的那扇門推開一個縫，連接前陽台的房間寬敞明亮，頗有些主臥室的感覺，他果斷放棄，把門重新闔上，轉頭看樓梯深處的兩個房間，視線在那間上鎖門上短暫停留，喃喃自語道：「隔壁有人了啊……」
　　他抽起隔壁門的鑰匙，推開虛掩的門扇，這間屋連著後陽台，和公共空間一樣採光良好，葉修環顧了一圈，把行李箱往裡一推，衝浪板靠著角落放下，看了看時間，鎖上門匆匆下樓。
　　蘇沐橙的學妹十分盡責，先帶他去主屋和老闆夫婦打聲招呼，然後去看了一眼用來接團體客的整棟民宿，最後帶他去海邊和接下來兩個月的同事打個照面，順便說明工作內容。
　　「吃飯會在主屋喔，想自己煮的話也可以去拿點食材回來煮，你們這棟廚具都是有的。」女孩雙掌互擊發出清脆的聲響：「大致上是這樣！還有什麼問題嗎？」
　　葉修點頭道謝：「暫時沒了，謝謝。」
　　「那如果有什麼事情再跟我說喔！我都會在主屋。」
　　「好。」
　　「接下來就……你忙吧，到處走走也可以！六點吃晚餐，等下見啦！掰掰！」女孩說完一蹦一跳的往回走。
　　葉修看著女孩走遠，思考著是回去抽一根菸等吃飯，還是去附近晃晃的時候看見了海平線上開始西沉的太陽。
　　走一走吧。他這麼想著，把夾腳拖一踢勾在手裡，慢慢悠悠的走到了海水和沙灘的交界處，沿著邊緣踩水散步。
　　私人海灘就是有這種好處，能控制人數。目前沒有團體遊客，海面上只有零星的衝浪客，大抵就是蘇沐橙他學妹口中的＂其他遊客＂，葉修看看海、看看天、看看夕陽，最後感慨地想著：萬惡的資本主義。
　　走著走著，周圍突然靜的像是只剩下自己和大海，海浪前仆後繼，一波波的拍打上岸，他踩著浪花留下的白沫，步伐的印子在浪和沙上轉瞬即逝。
　　葉修瞇著眼看日落，忽地目光定在一個逐漸向岸邊靠近的身影上。
　　那人趴在衝浪板上，背朝著西下的夕陽，在粼粼波光中划開水面前行，在一隻腳觸到沙地的時候俐落的收板，浪板和腳繩被他拎在一隻手上。迎面而來的是一名青年，夕色在他身後抹上了一層橙黃的光暈。
　　背著光的青年踩著海浪的餘波上岸，浪花沖淡了他的腳印，全身上下只穿了衝浪褲，這讓他的上半身沾滿了水珠，在霞光之下整個人像是閃著光芒。

　　青年把衝浪板立在沙地上，他抬手抹了一把臉，抹掉臉上大部分的海水，又甩了甩腦袋，浸水後服貼的髮絲瞬間翻飛數次，水滴仙女散花似的紛紛灑落，最後又就著海水抓幾下頭髮，讓它們回到比較正常的位置。
　　一系列流暢的儀容打理後，青年滿意的拿起一端被他戳進沙裡的衝浪板，準備回去洗浪板加沖澡，然而轉過頭往民宿的方向邁出不到一步，他就被一個掩嘴忍笑到雙肩顫抖的男人給定在原地。
　　葉修笑的幾乎要蹲下，到底哪裡戳他笑點了他也說不太上來，就是覺得眼前這人不論是一通＂精緻ＢＯＹ＂的操作、還是這之後兀自滿意的小表情，都和在海上時那股純天然的自信帥氣有著反差相當巨大的可愛。
　　葉修花了一點時間才讓自己止住笑，又在腦子裡把＂可愛＂兩個字揮出去，然後不自然的輕咳一聲，「下午好啊小周，真巧。」
　　周澤楷的表情看上去像是經歷了系統重灌，各種諸如＂這裡怎麼有人＂、＂他看到了多少＂甚至是＂我怎麼在這裡＂的跑馬燈飛快地從腦海中呼嘯而過，最終在葉修搭話之後千言萬語化做一句失去感情的：「嗯，好巧，下午好。」
　　然後葉修就笑得蹲地上去了。
　　「噗……抱歉……那什麼……哈哈哈哈哈……咳咳咳……」葉修邊說邊站起來，笑聲卻收不太住，沒一會兒慘遭報應，別過臉一頓猛咳，邊咳還邊笑。
　　周澤楷看得無奈，想幫他拍幾下順順氣，奈何手一抬就往下滴水，又默默的垂了回去。
　　葉修看見他的動作，氣都還沒緩過來就趕緊擺擺手，邊咳邊說：「沒事，就是嗆了一下。」
　　直到終於把呼吸捋順了他才繼續說話：「小周來度假還事來工作？」
　　周澤楷盯著他，嘴上答道：「都有。」
　　「要回去嗎？」葉修朝民宿那邊點了下腦袋。
　　周澤楷還是盯著他：「要。」
　　「……」葉修下意識揚手擋了擋：「小周你別這麼盯著我，太有罪惡感了。」
　　喔，有就對了。周澤楷一邊腹誹，視線還是戳在男人臉上。
　　葉修被他那無辜中夾著譴責和委屈的目光盯的良心都要萌芽了，趕緊撒丫子往回走：「快走吧夏天也是會著涼感冒的啊！」
　　然而先走一步，看不見了也不代表什麼，青年不緊不慢的跟在他身後，那道目光就這麼扎在他後腦勺上。
　　他知道葉修是開玩笑的，男人的表現沒有引起自己的反感，也並不是真的想譴責他的行為，除去最開始被發現小動作的羞恥之外，自己都覺得這個小插曲令人會心一笑。
　　但就是沒忍住，想看看他會有什麼反應。
　　夕陽已經有一半沉到了海平線之下，橙色的光從看不見盡頭的海面開始一路染上了沙灘，兩人的影子在白沙上拉的又細又長。
　　周澤楷打了個噴嚏，葉修聞聲回頭：「小周？你會冷麼？要不衝浪板給我吧你趕快上去。」
　　周澤楷搖頭：「不會。」
　　葉修聽了也沒堅持，點了下頭就轉回去繼續往前走。
　　青年抓緊了衝浪板，有那麼一瞬間，男人的身影在他眼裡和記憶裡的一個人重疊在一起。
　　七歲在海邊迷路的他，被一個拿衝浪板的大男孩和一個女孩一左一右的牽著。
　　女孩看起來不比他大多少，用陽光可愛的笑容安慰著迷路的他，拿著衝浪板的男孩配合他們的腳步，領著他們往一個遊客服務中心走，時不時左右張望，尋找亞洲面孔的家長。
　　人潮眾多找尋無果，男孩望著不遠處的一個木屋：「那邊有一個服務處——」
　　「哈啾！」他打了個噴嚏，打斷了對方的話。
　　但對方不甚在意，關心道：「怎麼了？你會冷麼？」
　　小小的周澤楷用力吸了一下哭出來的鼻涕，搖頭道：「不會。」
　　男孩聞言失笑，伸手在他頭上揉了幾下，視線找準了一個方向後跑開幾步，又忽然腳下一頓，轉頭對旁邊的女孩說：「沐橙，你們在這兒等我一下，不要亂跑。」
　　女孩衝他揮手：「知道啦，葉秋你快去快回喔。」
　　後來男孩帶著一件外套和他慌張的父母跑了回來，這之後他們一起玩了一個下午，打水仗、堆沙堡，還去看他衝浪。
　　那年他過八歲生日，八歲的周澤楷生日願望是想學衝浪。
　　他覺得葉修很像葉秋，越接觸越這麼覺得。他盯著男人的後腦勺，把自己從回憶裡抽了出來。
　　走在前面的男人撓了撓腦後，放慢步伐似是在等他跟上，周澤楷發現了，若無其事地跟著放慢腳步，等到他又加速，他也跟著邁開腿跟上。
　　「小周。」離民宿只剩下兩步的時候葉修忽然停下。
　　於是周澤楷也停下：「嗯？」
　　男人雙手抱胸，又好氣又好笑：「好玩麼？」
　　玩心大起的周總裁眨了眨眼，先是露出一個恍然大悟表情，接著給他一個燦爛到不行的笑容，用力點頭：「嗯！」
　　輪迴總裁突然像個大型熊孩子該怎麼辦？在線等挺急的，有沒有菸來一根。
　　葉修的心情從無奈到糟心，指著民宿的大門說：「趕緊進去！」
　　周澤楷抬起衝浪板：「還沒洗。」
　　「……給我。」
　　周總裁從善如流，兩手一遞就轉身推門進屋，長腿幾步走過玄關往樓上去了。
　　葉修拎著青年的衝浪板，沿著屋子側邊的石板小徑走到後院，院子裡設備完善，已經有另外兩個人在洗衝浪板了。
　　那倆人搭了話，他邊清洗周澤楷的衝浪板邊跟他們聊天。兩人一個和葉修一樣是救生員，一個是每年這個時候都會來住上一個月的衝浪客。
　　他們都比葉修早到幾天，聊了聊這兒的浪、又聊了聊救生員的工作。
　　「閒的時候是挺閒的，大家輪流坐救生員塔就行了。」那人笑說：「不過有團體客的時候就很可怕了，有一些出海的行程我們得跟著去，而且小孩子超失控。」
　　期間另外兩名同事也回來了，兩個人一身潛水裝備上披著大浴巾，一邊卸裝備一邊和幾人打招呼後聊起天來。
　　聊不了多久，大家各自忙著手上的事情，沖澡的沖澡、收拾的收拾，互相提醒了吃飯的時間就做鳥獸散。
　　後院一下子剩下葉修一人，已經擰緊水龍頭的水管漏著剩下的水，在長著雜草的泥地上形成一小片水窪，轉眼間沒入土中。
　　板架上，周澤楷交給他的短板正淅淅瀝瀝往地上滴水，打溼了架子的周圍，汗水管理殘留的水不同，草地變得有些泥濘。
　　葉修點了支菸，坐在角落的板凳上看殘餘的水慢慢凝結成水珠，落下後消失在水漥之中。
　　夏季日照時間長，晚霞燒紅了半邊天，這附近沒什麼住戶，特別安靜，海浪聲、海鳥聲清楚地從房屋的另一頭傳來，葉修抽完一支菸，衝浪板都滴不出水了，他心情有點惆悵。
　　而且惆悵的又想再點一支菸了，他不知道周澤楷住的哪一層哪一間。

　　雖然一樓室內貌似是有一處可以放衝浪板的區域，但放了就走也不太好，葉修撓撓臉，望著天思考如果從這兒衝樓上大喊，丟臉的是他還是周澤楷。

　　「葉修。」青年的聲音從上方傳來，葉修愣了愣，還沒找到聲音的源頭，那邊又說：「二樓，陽台。」

　　這棟樓所有的後陽台都是連在一起的，葉修記得那個位置，從他選的房間走到陽台，往右邊走就會在另一個房間的落地窗前面，就是周澤楷現在站的地方。

　　青年剛沖完澡，穿了件運動背心配短褲，毛巾蓋在濕淋淋的頭髮上反覆搓揉。

　　葉修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彎起眉眼笑道：「原來我的鄰居是你啊！」

　　「……？」周澤楷把毛巾掛到肩上，轉頭看了看隔壁間的落地窗，然後轉回來朝著葉修一歪腦袋，投去疑惑的眼神：「你住隔壁？」

　　葉修點頭：「對啊，我下午到的時候還在想隔壁會是誰呢，沒想到是你。」

　　周澤楷眨了眨眼：「嗯……早上就出去了。」

　　「看得出來，小周體力不錯啊！」葉修指著面前青年的衝浪板：「你的板子要放房間還是放一樓？」

　　青年被誇得臉上微熱，有些侷促的道：「一樓就好，謝謝。」

　　「好。」葉修撈起衝浪板：「你等我一會。」

　　周澤楷一愣，男人的身影已經連同他的衝浪板一起消失在後院。他腳步很快，在一樓放好衝浪板之後把樓梯的木板踩得咚咚響，邊走還邊翻口袋，靠近房門的那一刻鑰匙也翻進了手中，準確無誤的轉開了門鎖。

　　接著青年聽見隔壁的落地窗和紗門唰啦唰啦地打開，葉修撥開窗簾跨進陽台：「喲。」

　　「……葉修？」

　　「是我。」葉修走到他旁邊倚陽台欄杆站定，衝周澤楷擠擠眼：「我來……嗯，和接下來兩個月的鄰居認識一下。」

　　說完又想到不對：「這樣說不大對，有沒有兩個月還得看小周你會待多久。」

　　「兩個月。」周澤楷說。

　　葉修挑著眉看他，沒接話，青年看了他一眼，莫名心虛的移開視線：「……沒意外的話。」

　　葉修被他的反應逗得忍不住拍腿大笑。顯然周澤楷和他都想起了X島的時候他因為公務放男人鴿子，提前回國導致一頓感謝飯拖了小半年的事情。

　　男人笑的恣意張揚，卻能看出他笑意間沒有任何嘲笑意味，只是發自內心、單純的被逗樂了。

　　青年自知理虧，只是扁扁嘴，吭哧坑哧地發出微弱的抗議：「葉修……別笑了。」

　　「什麼？」葉修沒聽清，只聽見周澤楷喊他，條件反射的想讓耳朵靠近一些，就維持著這個側身的姿勢向他歪過去。

　　周澤楷：！

　　兩人的距離本就不遠，這下忽地縮短，男人的側臉距離他不過幾十公分，近到眨個眼的時間都足夠周澤楷看清他的眉眼，他的眼神很溫柔，透著十足的耐心，等著周澤楷再說一遍他剛剛沒聽清的話。

　　周澤楷下意識想後退一步，豈料就是這一退，右腳絆了左腳，讓他整個人失去平衡往後仰倒，他屏住呼吸，卻沒等到身體砸在地上的痛感，揮到空中的手被用力抓住。

　　他聽見葉修驚呼：「小心！」

　　葉修抓住他慌亂中揮舞的手，往自己的方向用力一拽。

　　周澤楷踉蹌了幾步，因為葉修這一抓一拽幸免於難。

　　「有沒有撞到哪？」葉修拉著他的手把人翻過去，眼神跟掃描器似的把青年上下前後來回掃視了好幾遍，沒看見皮外傷才稍微放心：「抱歉啊沒想到會把你嚇一跳，你真沒事？」

　　周澤楷看著他，眼角餘光短暫的瞟到葉修抓著他的手上，然後搖頭微笑：「沒事。葉修，謝謝。」

　　「沒有就好，那什麼，你剛剛是要說——」

　　話音未落，蘇沐橙的學妹在樓下朝著樓上的他們揮手：「原來你們在這兒！吃飯不？馬上開飯啦！敲門沒人應，還以為你們都出去了呢！」

　　倆人聽見聲音，像觸電般迅速分開，葉修朝樓下招手：「要吃，馬上過去，謝謝啊！」

　　學妹高舉的雙手停下揮舞的動作，比了個大圈表示收到，朝著主屋小跑而去，一陣風似的走掉了。

　　「……說起來我上樓是為了跟你說個事情。」小姑娘走掉之後葉修率先打破沉默，神色如常的開口：「你應該知道，我會抽菸，在這兒抽的話你房間開窗可能會進點味道，介意的話我可以去前面。」

　　「不介意。」周澤楷搖頭，然後轉身打開自己房間的落地窗：「吃飯。」

　　葉修：「好。」

　　周澤楷回到房間，握著手腕處剛剛被葉修抓住的地方摩娑了幾下，接著用力搓了搓臉，然後摀著臉蹲下。隔了一會兒青年倏地站起身，快步走進浴室擰開水龍頭，往臉上潑了幾捧冷水，水沿著前額的髮絲和姣好的臉龐不斷滴落，衣服下擺濺了水也渾然不覺，直到臉上的熱意漸漸消退才扯了毛巾擦臉。

　　幾分鐘後，青年泰然自若的出現在主屋，拿著碗排隊添飯夾菜，晚到的他端著碗自覺的往客廳找座位。

　　「小周？這兒有空位。」葉修看見他，往旁邊挪出了一個空位拍拍沙發，笑道：「其他人還在問＂二樓的帥哥去哪了＂呢。」

　　周澤楷在他旁邊坐下，面不改色的答道：「廁所。」這不算撒謊吧？他有些心虛地想。

　　坐在客廳用餐的除了周澤楷和葉修還有其他三名救生員，青年坐下之後四人又繼續他來前的話題，討論著工作上的事情，偶爾向坐在餐桌的雇主一家詢問。

　　晚飯眾人各自解散，葉修回房間拆行李，把帶來的生活必需品一一定位，洗過澡後帶著菸和打火機走進陽台。

　　陽台上，他帥氣的鄰居正閉眼扶著欄杆，手裡捏著的手機用很小的音量播放著鋼琴演奏的輕爵士樂，不曉得是在聽音樂亦或是海浪聲。

　　葉修是出來抽菸的，但他走出來之後就沒移動過腳步，就著對方房間裡透出的微弱燈光欣賞眼前的美景，濱海民宿裡有海浪聲和琴聲交織而成的背景樂和一個帥哥，完全能稱得上是美景吧？

　　不過他欣賞沒幾秒，周澤楷聽見隔壁的動靜，睜開眼睛轉向他：「晚上好。」

　　「晚上好啊小周，我出來抽菸。」葉修揚了揚手裡菸盒和火機。

　　周澤楷點點頭，把角落掛著的菸灰桶挪到兩人中間，眨了眨眼，像是在說：你隨意。然後繼續閉眼吹風。

　　「小周長得帥還貼心，謝謝啊。」

　　「……嗯。」青年侷促的應了一聲。

　　葉修聽出來了，邊抽菸邊無聲的笑了起來。

　　兩人站在一起聽音樂吹風，一支菸的時間過後，葉修剛把菸屁股扔進桶裡，就看見那邊周澤楷站姿歪了一瞬又自動回正，甩甩腦袋眨眨眼，表情有些迷茫。

　　「小周。」葉修喊他。

　　周澤楷隔了幾秒才反應過來，茫然地看著他：「怎麼了？」

　　葉修笑了笑：「你是不是睏了？」

　　「沒有。」青年飛快地回答完之後表情凝滯片刻，認真思考了一會又說：「嗯……一點。」

　　現在時間不過七八點，青年的表現在葉修眼裡像極了因為出遊很開心所以不願意去睡覺的小學生。

　　葉修失笑，輕輕推了推他：「去睡吧，早睡就能早起，早起就能早下水。」

　　表面上很睏實際上睏得不行的周澤楷被他說服了，晃著腦袋同意，又晃著腳步進屋，隔了一會兒室內燈暗了，葉修笑著搖了搖頭，也轉身進屋，拿起手機點開微信。

　　葉修：忘了說

　　葉修：晚安，小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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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跟09在時間上有很完整的連貫性(是同一天)，但因為想說會不會太多字就拆兩章，結果變成兩章都很短

　　昨天討論之後，暫時商定葉修今天負責值下午的班，於是他起了個早，天剛曚亮就帶著衝浪板站在沙灘上。

　　太陽才露了點光，感受不到絲毫溫度，縱使是夏天，海邊還是有些涼意。昨晚的風好像也沒這麼涼……葉修一邊想著，腦海裡忽然閃過了青年愛睏迷茫、略顯可愛的表情，不由得勾起嘴角。

　　小周有點可愛啊。

　　正想著，身後就傳來細碎的腳步聲，踩在沙子上的聲音很輕很細，如果不是周圍安靜得只有海浪聲可能還聽不見。

　　「小周。」葉修一回頭，看見穿著衝浪褲的青年詫異道：「這麼早啊，睡飽沒？」

　　周澤楷難得窘迫：「有。早安。」

　　「早安小周。」葉修笑道。

　　「工作？」

　　葉修一指不遠處的救生員塔：「下午換我，就想著早上先來衝一會兒。你呢？」

　　「睡飽了。」周澤楷眨眼，看了看他又看海：「浪還不錯。」

　　「是啊！」葉修邊說邊放下衝浪板，開始拉筋暖身。

　　他笑得很淺，表情是一慣的慵懶，看著和平時沒什麼區別，周澤楷卻感覺他的心情非常的好，笑容格外明媚，明明天才將亮，卻覺得他的眼裡卻像是盛滿了光，整個人泛著一股說不上來的清澈感，看得青年心裡驀地一跳。

　　葉修察覺到他的視線，腳下跨著弓箭步迎上他的目光：「怎麼了？」

　　偷看被抓個正著，周澤楷莫名心虛，飛快地搖了搖頭也做起暖身操。

　　「小周我先走了。」葉修扣好腳繩，扭頭招呼一聲就帶著板子下水。　

　　青年這才注意到他帶的是長板，心中一動，忽然不急著下水了，耐心十足的看著葉修滑水出海的背影重做一套拉伸。

　　那張長板給他一種熟悉感——他一定在哪兒見過這張板子。

　　這讓周澤楷的心怦怦直跳，疑惑了很久的事情似乎馬上會有個答案，他嚥了嚥口水，緊張的看著海上的葉修。

　　遠處的葉修乘上了一道浪，踩著浪板做了一個完美的浪底迴旋，接著順著浪壁開始斜跑，白花追在他的身後，衝浪板和衝浪板上的葉修在浪壁上形成一個完美的平衡。

　　周澤楷看見他從容不迫地走板，青年看得不住屏息，在他沒來由的緊張中，葉修完成了一個標準優雅的Hang ten，順著正好崩潰完的浪重新回到海面上。

　　這個風格他簡直不能更熟悉了。衝浪的人都會逐漸在過程中找到屬於自己的風格，每個人也總會有自己喜歡的風格，比如周澤楷就有一個讓剛接觸衝浪競技的他記憶深刻至今的選手，儘管對方已經淡出比賽圈銷聲匿跡。

　　動作總是標準到令人驚艷，在網上搜尋一個動作的名稱，十有八九都會出現這位選手，不論長板還是短板都曾經參賽過，但讓多數人首先記住的還是他的長板風格，周澤楷也不例外。

　　長板的典型風格就是＂優雅＂，儘管後來出現了＂暴力長板＂的路線，也依然影響不了經典風格的地位，而這位選手堪稱經典中的經典，傳說中的傳說。

　　而且在周澤楷眼裡不僅如此，他的優雅之中還有獨屬於他的慵懶和從容，不論換了誰都模仿不來。

　　那個忽然從大眾視野消失的年輕選手被許多體育媒體形容是曇花一現。

　　體育界太多這樣的選手，更別提衝浪的選手年齡層還如此廣泛，六、七十歲還在繼續參賽拿獎的也不是沒有，不論是職業還是業餘，猶如浪花一般出現又快速消失蹤影的選手太多太多。

　　但一定多數人都不會忘了他，就算媒體用曇花一現來形容。

　　葉秋。

　　青年最開始也只是懷疑，畢竟葉秋從來不接受媒體採訪，網路上流傳的也多是岸上的攝影師用長焦鏡頭追焦的衝浪照片和各種衝浪動作的參考影片，標題不外乎是＂教科書級！＂

　　周澤楷聽見自己的心臟跳的很響，深吸了一口氣，拿起衝浪板下水。

　　在他滑水出海的途中，葉修又乘上了一道浪，太陽已經有一半在海平線之上，白色的陽光照亮了海面和浪上的葉修。

　　這道浪並沒有他以為的好，斜跑到一半就失去了能量，葉修一個歪爆連著浪板栽回海裡，下一秒周澤楷看見他趴在板上浮出水面，甩了甩腦袋露出笑容。

　　在周澤楷眼裡，葉修的笑容似乎有一瞬間比他身後的陽光還燦爛。

　　他忽然想起了當年有媒體寫過的一句話——

　　＂葉秋是被大海所眷顧的。＂

　　心裡的疑惑有了解答，他忽然覺得心情豁然開朗，不遠處葉修坐在板上等浪，看見不知幾時也下水的青年踩著衝浪板，核心發力，做了一個很猛的甩浪，雪白的浪花華麗的飛散成弧形。

　　毫無任何根據的，葉修感覺周澤楷的情緒好像忽然往一個不明的方向變得很高漲。

　　九點，周澤楷看了一眼錶，喊了一聲葉修，朝著他的方向划水過去。

　　「怎麼了？」葉修坐在板上，腳下打水轉向他。

　　「吃早餐？」周澤楷問。

　　葉修一愣：「已經這個點了嗎？」

　　周澤楷把手腕處的智能手錶亮給他看，09:03。

　　「沒想到已經九點了。」葉修笑了笑，伸了個懶腰：「是該休息一會兒。」

　　兩人一前一後划水上岸，葉修想著民宿不知道開始供早餐了沒有，剛往岸上走幾步，就看見離民宿往下一些，離大海有一段距離的沙灘上插著一支遮陽傘，傘下擺了兩張折疊椅和摺疊桌，桌上放了個工具袋。

　　葉修正困惑，周澤楷在後面出聲：「我拿的。」

　　他快步走到遮陽傘下放下衝浪板，指著旁邊的椅子示意葉修可以坐下，接著開始從工具袋裡往外掏東西，小冰桶、登山爐、便攜鍋具……葉修還站在一旁把上半身從防磨服裡摘出來，就見青年井然有序的把工具一個個拿出來，他看的目瞪口呆，「你這也帶太多了。」

　　周澤楷靦腆的笑了笑，剛想回答，葉修就在一旁坐下，沒坐椅子，而是隨意的挑了個離工具袋近的空地，席地而坐。

　　衝浪是一個會使用到全身肌肉的運動，男人身上的肌肉鍛鍊勻稱，六塊腹肌整齊的碼在那兒，沾著水光和一點海沙，被團在腰際的防磨服布料遮去了部分。似乎是習慣穿連身防磨服的緣故，葉修在防磨服下的皮膚十分白皙，和除非冷的不行否則都只穿條沖浪褲的周澤楷形成色差。

　　周澤楷吸了一下鼻子，把忽然湧上的一股熱意壓了回去。怎麼回事，好像要流鼻血。

　　葉修：「小周？」

　　周澤楷若無其事地答轉移視線，答道：「借的。」

　　畢竟人家是花錢來度假的。葉修點頭表示理解。青年拿出來的有一大半是野營用具，他沒有涉獵，看什麼都新奇：「這是什麼？」

　　「登山爐。」他拿起煎鍋和一個壺輪流擺上去示意使用方式。

　　葉修接著指那只壺：「這個壺挺精緻的，只燒水麼？」

　　周澤楷想了想，翻出一個瓶子打開，遞到葉修眼前：「可以煮咖啡。」

　　青年看著他先是看了一眼瓶子裡的咖啡粉，然後認真地端詳了一會兒那個露營壺，十分幼稚的把特殊設計的注水口蓋掀開扣在卡扣上，又撥回去，又拿著裝咖啡豆的瓶子在水壺上比劃，表情逐漸從對東西的好奇變成了對戶外煮咖啡的好奇，眼神亮晶晶的。

　　「小周？」葉修見他發呆，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

　　「嗯？」周澤楷聞聲轉頭看他，呆呆地應了聲。

　　原本是想問他在想些什麼，葉修見狀失笑，把拿著的東西全放回桌上，手撐在腿上支起腦袋對周澤楷笑道：「我餓了。」

　　周澤楷看著那個笑容又呆愣片刻，忽然一個激靈回過神，慌張的開始拿東西：「馬上。」

　　他先燒起了水，拿出杯子和其他工具，咖啡豆叮鈴噹啷的落進研磨器裡，在葉修：「從磨豆開始嗎？」的驚嘆聲中把咖啡豆轉成了咖啡粉。

　　葉修捧著剛沖進咖啡還熱呼著的馬克杯感慨連連：「沒想到你還會這個。」

　　「學過一點。」周澤楷正在準備做三明治的材料，邊翻邊回答。

　　東西是出門前自己放進去的，青年找的很快，工具袋裡拿出了一小瓶橄欖油和鹽、保冰桶裡翻出了雞蛋火腿和麵包。雞蛋在碗裡攪成蛋液，倒進過子裡的時候發出了滋滋聲。

　　在周澤楷的口頭指揮下，葉修也沒有在一旁光等著吃，他把吐司片放進了盤子裡抹好沙拉醬，然後繼續看青年專注煎蛋。

　　金黃的蛋液在方形的煎鍋裡幾次翻轉，變成一個方形的蛋包，最後被周澤楷蓋在吐司上，兩片吐司上下一夾，分切成了幾個大小適中的雞蛋火腿三明治。

　　對飲食的講究止步於生理需求，至今燒水只會煮泡麵，還是頭一次沖浪之後在岸邊煮食的葉修已經驚嘆到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了，想了想對周澤楷說了句，「等我一下。」然後起身跑進民宿樓裡。

　　沒一會兒跑著回來，手上多了手機，把喝了一半的咖啡又添上，擺上桌和三明治合照了幾張。

　　葉修難得有興致對著食物拍照，隨手發出去給本該在這兒的蘇沐橙之後搓了搓手：「小周辛苦了，吃吧吃吧！」

　　那邊力求三天結束論文修改於是早起奮鬥的蘇沐橙對於葉修的料理技能水平再清楚不過，兩根手指把他發過來的照片放大又縮小又放大，眼睛瞪得要把手機穿兩個洞。

　　蘇沐橙：！！！

　　蘇沐橙：為什麼！！！

　　蘇沐橙：誰給你煮的！！！我酸了！！我還在寫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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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頭駕乘 Hang ten ：雙腳腳趾踩超出並停留在板頭。同理，單腳為Hang fi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