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蛇 （連載）[普]

是夜，大雪紛飛，放眼望去皆是一片銀裝素裹，舉步維艱時，官道上響起沉重車輪滾動聲，此聲在寂靜夜色中顯得相當突兀。

駕車的男子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卻時在抵擋不住大雪的侵襲，回頭請示坐在車內的人。

「公子，這場雪眼看愈下愈大，繼續下去恐怕會有危險，是否該找個地方避一避風雪，待天氣晴朗……」

勸阻的話說到一半便遭到車內男子駁回。

「不必。」

「可萬一……」

「沒有萬一，要說萬一也該是這孩子，那群無知的村民竟然拿這麼小的孩子獻祭，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褚槿聞言只得重新揚鞭加緊趕路，後半夜，大雪鵝毛散亂飛舞，車內，沈卿脫下身上的鶴氅，將緊閉雙眼發著高燒的孩子緊緊裹住，紊亂的思緒跟著飄回從前……

遙遠的蒼決山深處此刻燈火通明，明晃晃似白晝，沁容宮所有內侍全都冒著風雪跪在大殿外，殿內，平日總是笑容可掬的蛇龍神，如今卻是面無表情看著跪在下首的內侍總管，同時手上把玩著一塊通透碧綠的龍型玉佩。

時間過了很久，久到跪在下方的品川冒出一身冷汗，他身為內侍之首，公子失蹤，他責無旁貸，然而殿下從方才到現在一句話都未說，讓他一顆心懸之又懸，若是能選擇，他寧可受罰好過在這邊頂著通天壓力受這非人折磨。

叮鈴──

玉佩響起清脆悅耳的碰撞聲，品川呼吸一窒險些要喘不過氣來。

「知道這塊玉佩在哪兒被發現的嗎？」

此話一出，品川微胖身軀顫了一顫，絞盡腦汁想著該怎麼回答才不會人頭落地。

下一刻他乾脆趴在地上認罪。

「請殿下息怒！」

聽到他的求饒，蛇龍神瞇了瞇狹長鳳眼，從嘴裡哼出一聲。

「本君不罰你，你自個兒知道該怎麼做，至於其他人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沒把人看好自毀元神都算輕的了。」

品川張口未言，爾後低頭應是，待退出沁容宮，衣衫幾乎濕透服貼在身上，但他顧不上更衣，急忙把青竹給招來。

「大人。」青竹剛學會化形，人形模樣還是個可愛稚嫩的小童，個性乖巧又聽話，蕭玨很是喜歡他，今日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整座沁容宮只有他倖免，因此他只能遣青竹去追人，看看能否在大婚之日前把人追回來。

他摸了摸青竹的頭，低聲道：「公子回人間去了，你常跟在公子身邊，應該很容易找到他，倘若找著公子你就求他回來，公子不願意你就編個謊騙他，無論如何都要盡快。」

青竹點頭，下一刻化回原形遁入人間。

看著逐漸消失的碧綠身影，品川暗自祈禱事情一切順利。

蛇龍神輕易不離開蒼決山，哪怕他的蛇后出逃，他也必須坐鎮山中，一步也不能動彈，蕭玨想必是明白這一點才會在這時候逃下山去，原本以為他喜歡孩子，所以讓村民獻上童男要討他歡心，誰知卻是弄巧成拙，把他氣的離山出走，不知他這一氣多久才肯回來他身邊……

那個讓蛇龍神大傷腦筋的蕭玨此時正站在善德村大門口，這裡曾經是他的故鄉，他出生於此長於此，卻偏偏是個剋父剋母的煞星命，他還記得自己那時候才會走就被村民當成祭品獻給蛇龍神大人，雖然他對爹娘沒什麼印象，可畢竟是血脈相連的親人，他即將要大婚，終歸是希望能帶走雙親的骨灰長眠在蒼決山。
只是當他看到人去樓空荒廢許久的所在，一向幹練的他也不免露出一絲茫然。
「這是怎麼回事？」
「公子，蒼決山一年人間五年過，這都百來年了，該作古荒廢也是應當。」褚槿內心暗暗叫苦，表面上依然表現出雲淡風輕的樣子。
蕭玨一臉惆悵看著眼前荒蕪，腦中想起的不是村人的無情，父親的狠心，而是對世間所有生命的感慨，不管是多偉大的帝王，還是平凡的百姓，最後也不過是化為一坏黃土，所以他始終不明白人們苦苦追求的是什麼，更別說他是因為人們的貪生怕死而犧牲，事過境遷，他想恨也恨不起來。
然而，善德村滅村了，卻還有第二個善德村，看了眼懷中緊閉雙眼的孩子，蕭玨不住嘆一口氣。
幸好這孩子的燒逐漸退了，否則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吧，等等得找看看墓地還在不在。」
「公子你先休息吧，我去繞一圈看看。」
「可以嗎？萬一被那條蛇發現你的氣息，不就等於曝露我們的行蹤？」
就算隱藏氣息，想完全瞞過蛇龍神大人也不可能，只有他不想知道還沒有他不知道的……褚槿心想。
「公子別擔心，有蛇降草的庇護，大人想完全掌握到行蹤也得過陣子才行，不過這裡畢竟是您生長的地方，還是不宜久待。」
「我也只是想回來帶走父母的骨灰，沒想到卻已經沒機會……」黯然道。
褚槿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幸好蕭玨也只沉寂一會兒，很快注意力都放在懷中的孩子身上。
「既然你暫時無法使用法術，就要麻煩你去附近找找看有沒有治療感冒發燒的藥草，有的話摘些回來，我得給這孩子熬些湯藥喝。」
褚槿領命暫時離開，離開前不忘在他方圓境內設下結界，蕭玨抱著孩子在一處地方坐下休息。
不遠處，草叢內一陣窸窣聲響起，蕭玨聽到聲響眉頭微蹙，抱著孩子起身就要往後退，就在這時兩個肉團子抱在一起滾出草叢一路滾到他面前，定睛一看方鬆一口氣。
「金玉滿堂，你們怎麼在這裡？」
滾到他面前的兩個肉團子是品川的徒弟，長相圓滾滾一副吃貨相，別看他們可愛逗趣，其實心眼比誰都黑，也就蕭玨當他們是寶，一個勁兒地疼寵著。
「師父讓我們跟著公子，免得有人不長眼沖犯了您。」金玉推開滿堂，拍拍身上的灰塵說道。
「你們入世，大人知道嗎？」
金玉滿堂最怕蛇龍神，聽到他的名號，兩個圓滾滾下意識抖了下身軀，那麼樣簡直是小號品川無誤。
「師父說有他在，讓我們兄弟不用擔心。」金玉回道。
「所以就你們兩個？」
「嗯啊。」
「但你們怎麼知道我在這？」
「師父說的啊。」滿堂沒有注意到金玉的暗示，很是一派天真回答道。
蕭玨嘆口氣，他果然還是太天真，以為自己躲得過蛇龍神的法眼。
「大人有說什麼嗎？」
金玉繼續眨眼到抽筋，滿堂繼續他的一派天真。
「大人說等公子消氣就來接您，在那之前讓我們好好跟在您身邊。」
金玉在後方扶額。
蕭玨笑著看他，滿堂才發現自己似乎說錯話，回頭馬上找金玉求救，後者真想一掌把他拍回蒼決山，省得他繼續出賣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