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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咒術迴戰│宿虎] 雙生 [R](雙子AU, 20230320更, 悠仁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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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gualegia 發表於 2021-7-24 11:24: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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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術迴戰
連載進度: 文集

關於硬幣

宿虎的現代雙子AU,每篇都是獨立完結。
不定時會有後續,大概?



  啊。

  一抹銀光自虎杖悠仁的指縫間落下,沿著水泥地骨碌碌地滾動。他彎下腰手去撈,硬幣卻總在千鈞一髮躲過原主人的動作,像擁有自我意志似地越滾越遠,撞上小石頭拐了個彎消失在虎杖的視野裡。

  悠仁嘆氣,踏著大步拐進巷道,心裡已經做好和一百日圓道別的準備。宿儺今天下午就不見人影,伏黑和釘崎各有事要處理,獨自一人回家的悠仁於是選了條平時少走的路,慢慢踱步欣賞陌生的街景,正想著口有點渴就看見了自動販賣機,還想著時機真是恰到好處。

  「難得想喝點甚麼的說……」
  他喃喃自語,目光掃過狹窄的巷弄。灰色的牆壁上污漬早已褪色,又被更深沉的色塊蓋上。菸蒂七零八落地散在水泥地上,有些尚存一絲餘溫,大概是不久前某個沒有公德心的人丟的……

  果然。

  那個人斜斜倚在牆上,逆著光看不清面孔,但那怕化成灰悠仁也認得他的雙胞胎哥哥。虎杖宿儺一手插在口袋裡,一手撥弄著打火機。火光照亮那張布滿刺青的臉,點燃白色的紙捲升起一縷裊裊輕煙。他站在城市一隅的偏僻巷弄裡,遺世獨立,腳下血流成河,橫七豎八躺滿了不知哪來的倒楣鬼,活脫一幅現世地獄圖。

  「……不是說了別抽菸嗎?」悠仁扶額,千言萬語匯集成一句無力的抱怨。

  虎杖宿儺緩緩轉過頭看了悠仁一眼,不可置否啐了一聲,吞雲吐霧朦朧了臉上的表情。
  「吵死了,小鬼。」
  「別叫我小鬼,你只比我早出生一分鐘。」悠仁反射性地回答,他低下頭,仔細打量著那群『屍體』穿的高中校服。「這些人這就是你今天下午翹課的原因?」
  「想太多。」宿儺冷冷回答。「我只是路過,而他們擋路了。」
  
很好,悠仁心想。因為路過就把附近高中有名的不良少年集團全部打趴,非常虎杖宿儺。「你這樣鬧一場,過沒多久他們又要叫人來尋仇了……對了,你沒受傷吧?」
  「你廢話怎麼那麼多?」宿儺直起身,順手將菸蒂按熄,在斑駁剝落的水泥牆上印出一個新的焦痕。「別把我跟這些垃圾混為一談。」
  「那就是沒事了。」悠仁拿出手機。「我叫下救護車。」緊急求救電話理論上不需要解鎖,但他還是按著螢幕上的數字鍵盤。0-3-2──
  「少做沒意義的事。」宿儺抽走了他的手機,動作流暢得理所當然,彷彿他才是手機的主人。「只是幾拳而已,死不了的。」
  「我不會死不代表別人不會死啊。」
  「要是這樣就死了代表他們太脆弱,就算你現在救了他們遲早也會出事,那現在就死掉不也一樣。」
  「你是以刷掉考生為樂的駕訓班教練啊?」悠仁翻了個白眼,對宿儺的強盜邏輯不予置評。「快點把手機還我,叫完救護車我們就走。」
  「不要。」宿儺皺起眉頭,拇指又點了幾下螢幕。「你還沒交代你來見誰。」

  悠仁的頭上瞬間出現好多問號。
  「我?我要見誰?」
  「那是我的問題,小鬼。」
  「別叫我小鬼。」悠仁反射性地回答。「還有我怎麼不知道我平白無故多了個見面對象?」
  宿儺抬起頭,眼神冷冽。「別和我撒謊。」他向前踏了幾步將悠仁逼得不斷後退,直到對方的背抵上牆壁。「不是和別人見面你會跑到這種陰暗的小巷弄裡來?」
  他的拳頭收緊,泛白的指節握著銀白色的機身吱嘎作響。宿儺此時的表情和氣勢足以讓杉澤第三高中的絕大多數師生立刻採取適當的保命措施,例如說逃跑,或者下跪。
  可惜對悠仁沒用。
  
       「撿錢啊。」悠仁誠實地回答。「我的一百元滾到這裡來了。」
  「……」宿儺頓了一下,在腦中思考悠仁回答的合理性。「你追著一枚百元硬幣從校門口一路到這?」
  喔,不是問這個啊。
  悠仁這才反應過來。
  「偶爾也想換條路線走走看嘛。」他聳聳肩。「然後不知不覺就走到這裡來了。」
  「伏黑惠和釘崎野薔薇呢?」
  「都有事,我們今天分開走。」
  「你就為了偶爾的心血來潮獨自繞了大半個仙台市?」
  「不然呢?」這傢伙怎麼問題那麼多啊,悠仁心想。「反正現在回家也沒人啊。」
  「呵。」
  宿儺輕笑一聲,嘴角揚起譏諷的弧度,眉頭卻鬆開了些許。「原來是沒有主人的小狗在到處亂晃啊。」

  冷靜,要冷靜。
  悠仁閉上眼睛做了幾次深呼吸,以免直接一拳轟上宿儺的臉。「我愛往哪裡走不關你的事,現在可以把手機還我了嗎?」
  「急甚麼,反正也沒人找你。」
  「那是我的手機。」
  「你的就是我的。」
  「你是強盜啊!」
  「這是社會的法則。」他的雙胞胎哥哥回答,笑得更開心了。「只要有本事,到了我的手上就是我的。」
  「宿儺,拜託你去回去翻字典查查『法律』這個詞是甚麼意思,然後記下來好嗎?」悠仁很誠懇地拜託自己的雙胞胎哥哥。「我不太希望哪天得在監獄裡和你會面。」
  「弱者才遵守法律。」宿儺自信滿滿地說。「強者操縱法律。」

  這傢伙開始說一些像是漫畫裡的大魔王才會說的台詞了。

  「你就得意吧。」悠仁無力地垂下肩膀。夕陽西下,天邊的雲霞染上了火燒般的色彩,漫無目的走了一段時間,疲勞卻直到現在才湧上心頭。「這麼自信小心哪天陰溝裡翻船。」
  「不說教了?」宿儺半逗弄地問。
  「說教有用嗎?」悠仁嘆息。「你也不是會因為別人的言語而改變心意的人。」

       他將自己的右手覆上宿儺的,一根一根掰開手指將手機抽了出來,默默放回口袋裡。宿儺沒多做阻攔,輕輕一拉將悠仁擁入懷中,微風與青草的氣味盈滿他的鼻腔,是自兒時起熟悉的味道。
  「又去河堤邊打滾了?」他在悠仁耳邊輕聲說道,呼吸詭異地輕柔。「真是淘氣的小狗。」
  「你為什麼一定要把我比喻成狗啊。」悠仁把頭埋進宿儺的頸窩裡,悶悶不樂地說。「我哪一點像了?」
  「難道不像嗎?」宿儺撫摸著悠仁的頭髮,微刺的手感深得他心意。「喜歡熱鬧、看到目標就甚麼也不想地衝上去、奇怪的忠誠心──」他的手沿著頭頸的曲線慢慢向下,滑過脊背,細細摩娑著腰窩,品味每一寸細微的顫抖。「還要叫救護車嗎?悠仁?還是我們現在就回家?」
  「……不要以為每次用這招就可以混過去啊。」
  悠仁半報復性地在宿儺脖子上咬了一口,留下半圈淺淺的齒痕。低沉的笑聲迴盪在宿儺的胸腔裡,放在腰間的手圈得更緊。「還說不像狗,撒野的方式是和誰學的?」
  「不知道啊,是誰呢?」悠仁又咬了宿儺一口,抬起頭對上那雙腥紅的眼。他湊近宿儺的唇低聲細語,注視著鮮血般瞳孔裡凝聚的慾望。「反正不是我先開始的。」

  「說得沒錯。」
  宿儺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那麼身為主人,管教一下不聽話的狗也是理所當然的。」
  「對吧,悠仁?」

        END(?)
      
       回家路上。
  「你為什麼把我的通訊錄全刪掉了啊啊啊啊啊!」
  「哪有?我的不是還在嗎?」
  「你的資料我都記在腦袋裡,在不在還不都一樣!」
  「那就不需要別人的了。」
  「虎杖宿儺你這個大混蛋!」

  後來經過威脅(晚餐沒有肉)利誘(晚上可以OO再XX再**),宿儺第二天花了半個下午把悠仁所有來往的人都加回通訊錄。
  「……你還真記得我的通訊錄都有哪些人啊……」在家臥床的悠仁看著自己的手機,臉色複雜。
  「當然。」宿儺翹著腳坐在床邊削蘋果,心情特別好。「你每天和誰見面、說了甚麼話我都一清二楚。」
  ……如果不是我的話你該怎麼辦啊。
  悠仁煩惱著,張開嘴一口咬下宿儺遞過來的蘋果片。

      真‧END



本文最後由 Agualegia 於 2023-3-20 10:27 編輯

留言

@ユルミ 感謝投餵! 2021-7-24 15:35
@01515 宿‧大魔王‧儺表示漫畫裡面的魔王弱爆了,不值一提。應該要像他一樣把所有覬覦自己寶物的人全部幹掉、再建起牢籠把寶物圈養得好好的才對(不 2021-7-24 13:56
看到宿儺開始說一些漫畫裡面大魔王才會說的台詞覺得很好笑,根本本色出演 XDDD 這個佔有慾,可以啊啊啊! 2021-7-24 1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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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Agualegia 發表於 2021-7-24 11:3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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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距離感


  虎杖兄弟的一天從悠仁喚醒宿儺開始。
  第一步是要在宿儺睜開眼睛之前掙脫他的懷抱,要是無法挪開像鐵箍一樣圈得死死的雙臂就會將他牢牢固定在床上動彈不得,只好再次進入夢鄉;又或者還沒脫身之前宿儺就睜開眼,那會有很大機率進入床上運動的環節,進而導致遲到或是請假,不可不慎。
  
       ──很好,今天也成功了。
  順利脫身之後悠仁立刻下床掀開被子,讓早晨的冷空氣刺激宿儺脫離睡眠狀態;趁對方還躺在床上發呆這段時間飛快洗漱完畢,走進廚房準備早餐和兩人的便當──都是宿儺喜歡的菜色,但偷吃是身為廚師的福利。
  悠仁全部整理完回到房間時宿儺已經清醒,懶懶地坐在床沿看著忙完家務的弟弟脫下睡衣露出鍛鍊合宜的身體,再被一件件穿上的衣服遮掩起來。輪到他自己更是意興闌珊,三催四請後才肯換上襯衫和長褲,最後再由悠仁找出總被到處亂扔的領帶幫他打上簡單的平結,並在對方轉過頭去的那一刻立刻將結扯鬆。
  明明是每天都重複的流程,兩人卻樂此不疲。
  吃完早餐兄弟一起收拾碗筷,檢查門窗和電源;宿儺先一步穿好鞋在門口等候,悠仁則在爺爺的牌位前雙手合十道別。往學校的路途上兩人自然地沉默著,短短十分鐘的步行目光並未交集,但已夠讓人安心。
  又是一個平凡無奇的早晨。
  
*

  虎杖兄弟在附近地區是傳奇人物一般的存在。
  他們從幼稚園開始名聲漸顯,僅憑兩人之力就打退了成群結隊前來欺負弱小的小學生們;隨著年紀漸長,打架的規模和頻率也顯著上升。其出色的身手和以一擋百的戰績已成為附近所有不良少年亟欲挑戰的目標,與此同步增加的還有當地救護車的出勤紀錄以及公共設施損害的賠償金額。進入杉澤第三高中之後更是將自己的實力提升到凡人難以望其項背的程度,別說學生,就連理應糾正學生的老師們有時也屈服於那強大的武力威脅之下,不敢攖其鋒芒。直到某位強大、英俊又富有的男人聽到了大家的願望,決定進入杉澤第三高中任教,將全校師生從水深火熱之中解救出來──
  
       「這就是你國中教完我們還不夠,跑來高中繼續教書的理由?」伏黑只覺得自己的頭又痛了起來。
  「你根本只是虎杖的跟蹤狂吧?」見慣五条胡言亂語的釘崎毫不留情地說出事實。
  「說什麼呢,野薔薇!」五条悟重重地拍桌,神色憤慨。「這是我對學生的關懷與愛!是偉大的愛情!」
  「五條老師真偉大!」悠仁的雙眼閃閃發亮。「這麼關心我們,不惜辭掉國中的教職跑到這裡來教書!」
  「變態教師,去死吧。」宿儺一臉冷靜向五条豎起中指。
  「宿儺同學,對老師說話怎麼可以這麼沒禮貌呢?」五条推了推架在鼻樑上的墨鏡。「不過你大可放心,我也對你沒興趣。」
  「原本的伊地知老師怎麼了?」伏黑不抱希望地問了一句。
  「他突然胃病復發說要調養一陣子,邊哭邊下跪拜託我一定要接下這個位子,像我這麼樂於助人的人只好答應他誠心的請求了。」五条得意地向露齒一笑。「所以我就這樣成為你們的導師啦!」
  
        ──啊啊,他一定是去威脅伊地知老師了。
  四名已經非常熟悉五条性格的學生同時心想。
  「宿儺,我們改天去探望伊地知老師吧?」悠仁轉頭諮詢雙胞胎哥哥的意見。
  「他看到我們不加重病情就不錯了。」宿儺的回答一如往常的冷淡。
  「沒想到我居然有一天會同意宿儺的想法……」釘崎的內心世界似乎受到了衝擊。
  「我也是。」伏黑望著窗外,完全不想面對教室內的現實。
  「喂喂喂,不要那副嫌棄的樣子啊,你們這樣老師可是會傷心到無法好好上課的。」
  「你也知道現在是在上課啊!」
  
        躲在教室外看完了整場對話的夜蛾正道校長感到十分困惑。「伊地知老師。」
  「請問有什麼事?」明明兢兢業業工作卻突然被胃病復發,只得暫時請假的伊地知潔高正拿著手帕擦汗。
  「悟那副德性我就不說什麼了。」夜蛾指著只有四個人的班級說道。「特別把這四個人編成一班我也同意,反正也沒人想和他們同班。但是為什麼虎杖悠仁同學會坐在虎杖宿儺同學的腿上,而且大家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伊地知看著那對雙胞胎問題兒,想起無數節提出質疑卻被宿儺眼神反殺的課堂,從口袋裡掏出胃藥瓶。
  「大概是習慣了吧。」他扭開蓋子,倒出兩枚白色藥片吞了下去。
 
 *

  「嗯……雖然現在才講這個沒什麼意義,但有件事我好奇很久了。」午餐時釘崎野薔薇說道。
  「甚麼?」虎杖悠仁拿著筷子的手停在半空中。
  「你們兩個是雙胞胎。」釘崎指了指坐在自己面前的雙胞胎兄弟。「有沒有甚麼特殊的體質或能力?」
  「哪來這種東西。」虎杖宿儺吞下嘴裡的烘蛋捲。「你電視劇看太多了。」
  「是─喔─」釘崎拉長了聲調。「像小說裡面會寫的那種雙胞胎的心電感應、或是彼此之間距離超過一公尺就會引發身體不適,也是虛構的囉?」
  「別人我不知道,但是我們的確沒這回事啦。」虎杖搖頭,夾起便當盒裡的章魚香腸。「真是那樣也太慘了,根本沒辦法活到長大吧。」
  「不,我覺得就算人類都滅絕了,你們兩個也一定會活到最後。」把吃完麵包的空塑膠袋揉成一團,伏黑惠及時補上一句吐槽。
  「很好很好,伏黑惠你很有眼光。」
  「我以為這通常是用來形容某種昆蟲的……」
  「不要說出『那個』的名字!我會吃不下飯!」釘崎連忙喝止虎杖說出那個會讓多數人聞之色變的詞語。「所以雙胞胎也沒甚麼特別的嘛,除了臉長得一樣以外。」
  「你到底想說甚麼?」宿儺不耐煩地問。
  「……我想說的是,」釘崎深吸一口氣。「你們兩個不覺得有甚麼地方不對勁嗎?」
  
       「啊?」
  「沒有啊?釘崎你指的是?」
  夾起炸雞塊準備餵食宿儺的悠仁和張開嘴等待悠仁投餵的虎杖宿儺同時轉過頭,一起看向四人中唯一的女同學。
  
        釘崎嘆了口氣,低下頭,決定閉嘴繼續吃自己的便當
  「沒什麼。」伏黑聳聳肩,將喝完的牛奶空盒壓扁。「你們繼續。」
  
*

  下午的體育課和平時沒甚麼兩樣。悠仁再一次打破了世界紀錄,宿儺躲在樹蔭下睡覺,釘崎和伏黑邊跑步邊看著高木老師再一次哭求悠仁加入校隊,帶領他們拿下全國冠軍。
  
       「他還真是拼命。」釘崎停下腳步,和伏黑一起走到宿儺歇息的大樹下遠遠望著悠仁。
  「在高木眼中虎杖就是座行走的冠軍獎盃吧。」伏黑瞇起眼。「但我記得他不是被拒絕過好幾次了?」
  「雖然拼命但不懂甚麼時候該收手也沒用。」釘崎瞥了仍在睡覺的宿儺一眼。「笨蛋是沒辦法拿到全國大賽的冠軍的。」
 
     不遠處高木老師還在口沫橫飛向悠仁陳述他的美好願景,說到激動處甚至手足舞蹈起來。
  「我仔細比較過所有的現役選手,沒有一個比得上你!」男人睜大眼,眼神透露出某種狂熱。「只要虎杖同學你點頭,不管是隊長還是王牌的位置都沒有問題!全國冠軍也……」
  「高木老師,抱歉。」悠仁悄悄退後一步,搖了搖頭。「我並不想參加田徑社,我說過很多次了。」
  「年輕人不要輕易給自己設限!」高木大喝一聲,伸手去抓悠仁。「人生就是要有各種可能……」
  
        憑空出現的另一隻手捏住了高木的手腕。
  「喂。」宿儺低沉的聲音染上了怒氣更顯陰森,就算是七月的艷陽也擋不住沁入骨頭裡的寒意,讓高木和悠仁一起打了個冷顫。
  「小鬼都說了沒興趣你聽不懂嗎?」
  
       「……那傢伙會瞬間移動嗎?」伏黑瞪著一秒前宿儺午睡的位置,滿心困惑。
  「那種事情不重要。」釘崎擺擺手,完全不以為意。「重點是虎杖被宿儺拉走了,高木也被一拳擊倒在地,我們的體育課還上不上?」
  「他們走了?」伏黑皺起眉,目送著兩人拉拉扯扯走進校舍。「是要去做什麼?」
  「你確定你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不了,謝謝。」
  「我也不想。」釘崎握拳。「下課!」
 
 *

  「明明就不是我的錯……」悠仁咕噥著,和宿儺一起走在放學的路上。
  「給他希望就是你的錯。」宿儺冷冷回答,指尖在悠仁的手背上掐出幾彎月牙。「這種人直接給他鼻樑一拳就不會再來煩你了。」
  「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直來直往的好嗎?」悠仁嘆氣。「我很感謝你為我解圍啦,但是明天要怎麼向校長解釋?」
  「交給五条,告訴他高木在跟蹤你,讓他去解決。」
  「我到底該從什麼地方開始吐槽……算了。」虎杖只覺得欲哭無淚。突然冒出的國中導師、高木的醫藥費、和校長的約談、痠痛的腰和滿身的齒痕,今天淨是些突發事件。「我累了,今天晚飯你做。」
  「為什麼是我做?」
  「我做了早餐和午餐。」
  「不是一直都是你做?」
  「不是說好了要輪流……不要看起來那麼驚訝的樣子!我們昨天說好的!」
  「有嗎?我只記得你一邊哭一邊又叫我不要停下來而已。」
  「之前!是在那之前!我們洗碗的時候!」
  「是喔。」宿儺從口袋裡拿出手機。「那今天出去吃吧。」
  「太狡猾了!你每次都這樣!」琥珀色的瞳孔中燃燒著熊熊怒火。「說是出去吃還不是我們兩個一起出錢!」
  「今天我請。」宿儺解開密碼,將手機扔給悠仁。「想吃什麼盡量點。」
  「謝謝宿儺!你真是太慷慨了!」
  「你也真是好哄……」
  
        悠仁看著滿滿的菜單,各式各樣的肉片經過炙烤泛著誘人的色澤,微焦的金黃油脂從竹籤滴落,隔著手機螢幕彷彿也能聞到燒肉的香氣,讓他口水直流……
  直到他看到價目表。
  
        「那個,宿儺。」悠仁遲疑了半晌才開口。「你最近應該沒去搶劫吧?」
  「蠢小鬼,你想什麼呢?」雖然打從出生開始從未分離,宿儺有時還是無法了解悠仁的腦袋裡究竟裝了什麼奇思妙想。「那是我去賭馬贏的獎金。」
  「喔。」雖然來源也不是很正當但尚可接受。「抱歉抱歉,因為宿儺小時候曾經為了搶劫聖誕老人,平安夜晚上拿著棍子躲在窗戶旁守了一晚,我以為……」
  「你死定了,小鬼。」晚上我們走著瞧。
  「對不起啦……」
  
        漫天晚霞給兩人披上橙紅色彩,像滿身的鮮血;街燈一盞接一盞亮起,將影子拉得長長地投在街道上,幾乎要融為一體,無論是頭、身軀、不停向前的腳步還是一直十指緊扣沒有放開的手。悠仁抬頭看著天空,太陽即將落下,月亮高高掛起,星星只有微弱的光芒。身邊的宿儺什麼話也沒說,但卻和他望著同一個方向,緊緊牽著的手和自己一樣堅定而溫暖。
  這樣就好,悠仁想著。不去思考複雜的道理,存在的事實勝過一切。他和宿儺一同出生、一同成長,可以的話也希望一同逝世。
  只有這點他毫不退讓,全世界的規則也不能使他動搖。
  
       「……宿儺。」
  「做什麼?」
  「明天我們乾脆睡晚一點好了。」
  「喔?」
  「反正都是要被抓去面談的,多加一條遲到的罪名好像也沒差。」
  「不錯嘛,小鬼。你很有自知之明。」
  「?」
  「好好期待晚上吧。」
  「……可以不要嗎?」



       END


本文最後由 Agualegia 於 2022-3-17 22:18 編輯

留言

@Ada1995 感謝投餵!後續應該會有的......吧 2021-7-31 10:45
@夏飛雪 感謝投餵! 2021-7-25 08:21
@cHHHHHen 我努力試試看,先找點資料XDDD 2021-7-24 15:36
@Agualegia 是A大!拜託作者寫啊啊啊啊啊啊! 求你~~~~~~~ 2021-7-24 14:57
@01515 @cHHHHHen 也許後面會再把宿儺搶劫聖誕老人的始末寫出來XDDDD既然是大魔王宿儺怎麼可能只是白白等了一晚上這麼簡單呢(咦 2021-7-24 14:01
被作者描寫的好可愛,搶劫聖誕老人那邊我笑死了 2021-7-24 13:16
看到宿儺小時候想要搶劫聖誕老人,我整個笑噴 XDDD 好喜歡這個系列! 2021-7-24 1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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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1995 + 1 好可愛,希望有更多故事!
ユルミ + 1
夏飛雪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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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Agualegia 發表於 2022-3-17 22:1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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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at do you want?(上)


本篇會分兩到三次貼完。
另外,文裡有提及一點點路人女和宿儺的R18內容,請自行斟酌是否閱讀,感謝各位。






        1
  虎杖悠仁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的雙眼毫無焦距,腦海一片茫然。
  整套流程明明早已爛熟於心:手伸進內褲徐徐搓動柱身,指尖輕揉,時不時繞著龜頭畫圈。他閉上眼屏除雜念,想著雜誌上金髮女星的深邃面孔與誘人身材,以及溫暖軀體和柔軟曲線的觸感。

  心如止水。

  他罵了一聲,踢飛被子下了床直衝雙胞胎哥哥的房間;正要一拳砸上門板時想起這隻手三十秒前還放在某個不可言說的部位上,磅礡的氣勢瞬間熄火。他默默拐了個彎直奔洗手間,邊洗手邊考慮等一下該如何開場,一轉頭瞥見空的衛生紙架。
  說過多少次衛生紙沒了要幫忙補!
  出於舉手之勞,他彎下腰從置物櫃裡找出新的紙捲裝上去,順便加滿已經見底的洗手乳瓶,並將架上的瓶瓶罐罐依序排好;整理完看見水龍頭旁的污漬,一不作二不休將洗手台徹底擦過一遍。打掃完畢又想馬桶已經一個星期沒刷,乾脆一併打掃好了。

  他的手在碰到馬桶刷和清潔劑前停下來。
  ──不對吧。

  終於想起自己還背負什麼樣的重責大任,悠仁直起身,依依不捨地看了清潔用品一眼,決定等處理完這件事之後再回來打掃。他走出洗手間,像個出征的軍人般昂首闊步走到萬惡的淵藪門口,打算以一記重槌作為開場。
  然而他看見的是已經大開的房門,還有坐在椅子翹腳上瞪著他,活像是約會被放鴿子一樣的宿儺。
  「你到底在做甚麼。」宿儺冷冷地問。「這麼短的一段距離走了二十分鐘,你是迷路到異次元空間去了嗎?」

  ……他就擺著這樣的姿勢一直等喔?。

  「在收拾你留下的爛攤子。」悠仁回嘴,將腦海中異想天開的想法刪去。「我跟你說過多少次,衛生紙用完了要裝新的!」
  「啊?」宿儺滿臉不可置信。「用掉最後一張的人又不是我,為什麼是我裝?」
  「不是你會是誰?」悠仁一度熄滅的怒火死灰復燃,頗有燎原之勢。「我上一次用的時候明明還有四分之一捲!」
  「關我甚麼事,說不定是家庭小精靈偷走的。」宿儺翻了個白眼,一臉不置可否。「反正你都會裝,有甚麼關係。」
  「就是因為都是我裝!」悠仁上前一步揪起宿儺的衣領,居高臨下瞪著完全沒打算認真對話的哥哥。「說好家務要一起分擔的你都沒做!而且家庭小精靈是什麼爛藉口?乾脆說是幽靈把衛生紙偷走的算了!」
  宿儺故作煩惱的樣子考慮了一會,然後回答:「幽靈用不到衛生紙。」
  「嘎啊啊啊啊啊啊──!」
  「別那麼激動,你會老得很快。」看著崩潰大叫的悠仁,宿儺的嘴角勾起薄薄的笑容。「沒了再買就好,用不著那麼生氣。」
  「再買也是要錢,你這個敗家……」悠仁突然停下猛揪自己頭髮的手。「不對!先別管衛生紙!我要和你說的不是這個!」
  「那你到底要說甚麼?」覺得看戲看得差不多了,宿儺拿起茶杯送到嘴邊,想著該怎麼把人趕跑。「不是衛生紙難道還是洗手乳?不要叫我去刷馬桶就好。」

  ──很好,你自找的。
  悠仁咬緊牙根,惡狠狠地盯著宿儺仰頭將剩下的茶一口灌盡。他屏住呼吸,看準對方即將吞嚥的瞬間……
  「我硬不起來了!」他用力大吼。「都是你害的,你要負責!」

  雖然被噴了一臉茶,但看見宿儺咳得快要斷氣的模樣,悠仁還是覺得很值得。

  *

  那是一個風光明媚的下午。
  悠仁坐在座位上裡盯著黑板,目光掃過一行行粉筆寫就的算式,心不在焉聽老師講課。宿儺一如往常不見蹤影,然而身為校中一霸的他翹課這件事並沒有給任何人帶來困擾,反而讓包括老師在內的大多數人鬆了口氣。
  當然,這個「大多數」裡並不包括悠仁。
  「老師。」他在第十二次認真聽講失敗後舉手。「我肚子痛想去保健室!」
  「肚子痛?」老師疑惑地看著氣色豐潤紅光滿面的學生。「我倒是看不出來……」
  「真的真的!」悠仁立刻彎下身抱著肚子。「肚子好痛好痛好痛!我快痛死了!要死掉了!」
  「……好吧。」老師抽搐著嘴角,勉為其難地點頭。「既然你這麼……」
  「謝謝老師!我去保健室了!」話音剛落,悠仁就一個箭步衝了出去,指在眾人的視野中留下一抹殘影。
  「肚子痛就不要跑這麼快!」

  ──宿儺會在哪裡?
  悠仁腦中閃過所有可能性,再一一把它們刪除:書包還在座位上,所以離開學校的機率不高;午餐不僅把自己的便當吃得精光還搶走了他的份,販賣部應該也能排除;靈異研究社活動室正在進行天花板維修工程,那傢伙嫌吵根本不想靠近那裏一步。
  所以只剩下……

  他一步步踩著階梯向上來到頂樓,腳步聲在空蕩蕩的樓梯間迴盪。陽光自鐵門微開的間隙溜了進來,照亮散落在地的鏈條和鎖頭。靜謐午後不時揚起的風捎來低沉的男聲,悠仁一聽就知道那屬於自己不知所蹤的雙胞胎哥哥。
  居然自己一個人在這裡偷懶!他憤憤地想,手按上門板用力一推,斥責的話語蓄勢待發。
  「宿……」

  下一秒,他閉上嘴退了回去,以最快的速度關上門。
  揉揉眼睛,深呼吸幾次。
  一切都是幻覺。他告訴自己。只是壓力太大造成的幻覺,一定是最近念書太累了。
  嗯,就是這樣!
  悠仁做好心理建設,將門推開一條細縫,小心翼翼向外窺視。

  某個未曾謀面的女孩正騎在他的哥哥身上扭動腰肢,豐滿的胸部隨著起伏顫動,不時發出嬌媚的呻吟;宿儺則是像一條慵懶的魚躺在地上,頭枕著手臂任女孩出力,沒有任何想配合的跡象。

  ──嗯,不是幻覺。
  ──宿儺這個大騙子,上次還說沒有女朋友!而且在公眾場合做甚麼呢你們!

  內心雖是驚滔駭浪,理智和良知還是催促著悠仁趕快離開。私密的肌膚相親場景被自己看到已經夠尷尬了,更何況還是屬於彷彿半身一樣的手足。
  每個人都該保有自己的隱私。
  ──他沒有動。

  午後的天空一碧如洗,陽光亮得悠仁一陣暈眩;耳邊肉體碰撞的濕潤聲響越來越大,在他下腹燒起一把無名火,熱度蒸騰偏又堵在胸口,滿溢喉嚨連舌根發苦。他的雙腳像生了根牢牢釘在地下,視線停在肢體交纏的兩人上無法自拔。陰影中看不見宿儺的表情,但女孩的臉上滿是扭曲的歡愉,哭泣和呻吟越來越尖銳,音調拔尖直至攀上極樂的高峰──

  「等一下。」宿儺插嘴。「你就站在那裏看我和那女的打炮?」
  「呃……對?」悠仁遲疑地回答。
  宿儺沉默了一會,意味深長地說。「看不出來你有這種嗜好啊。」
  悠仁現在只想把自己縮成一個球。「……抱歉,我不是故意偷窺你和你女朋友的。」
  宿儺嘖了一聲。「那女的不是我女朋友。」
  「啊?」
  「各取所需而已。」宿儺不耐煩地說。「不要一臉驚嚇的樣子,我們可不是像你一樣不經世事的小處男,該做的措施都有做好。」他輕輕踢了悠仁一下。「所以?你硬不起來關我甚麼事?」
  「誰是小處男……呃。」回嘴回到一半,悠仁及時剎車回到正題。「總之,都是為了去找翹課的你才會害我看見那種事,以至於現在只要我想放鬆就會回憶起那段情景,根本硬不起來。」他再度抬起頭,大義凜然直指著打哈欠的宿儺。「你要負責!」
  「干我屁事。」
  宿儺揉了揉眼睛。「你自己要偷看的,硬不起來活該。」他又打了個呵欠,向悠仁伸出手。「還有,付我觀賞的費用。」
  「為什麼要付你錢?」悠仁不可置信地問。「明明我才是那個身心受創的人!」
  「胡說甚麼,我看你好得很。」宿儺收回手撐在下巴上,用毫不掩飾的挑剔眼光從頭到腳打量著悠仁,在流連到某個部位時邪笑起來。「喔,扣掉不舉這一點。」

  「宿儺……」

  「怎麼,看過真槍實彈了嫌幻想不夠刺激?」話語像蛇毒一般如從尖牙滴落,宿儺笑得更加猖狂,繼續嘲笑。「早說嘛,要是我知道你也想玩,就會帶你一起……」

  「宿儺!」

  那聲呼喚裡的「某種東西」引起了他的注意。虎杖宿儺收起笑容,認真打量自己的雙胞胎弟弟。緊攥著衣服下擺的雙手指節微微泛白、總是揚起傻氣弧度的雙唇抿成一條僵硬的直線、圓圓的眼睛怒瞪著他,在燈光下看起來格外晶亮。
  ──搞什麼啊。宿儺心想。無理取鬧的又不是我。
  他大大嘆了一口氣。

  「回去睡覺。」他從椅子上站起來,一把拎起悠仁的衣領將他推出房間。「別想有的沒的,睡不著就多念點書,少碰大人的玩意。」
  「你明明和我一樣大!」悠仁打開宿儺的手,試圖做最後的掙扎。「而且我只要打開課本就會睡著。」
  「那不是更好嗎?」宿儺回答。「省得你還要擔心硬不起來。」
  他踹了悠仁的屁股一腳,用力甩上房門,坐回椅子上拿起看到一半的書,滿腦子想的卻都是還要多久笨蛋弟弟才會來踹門,以及這次要怎麼嘲笑他。
  萬籟寂靜。
  他沒等到預期中的咒罵,也沒有拍擊門板的聲響,只有沉重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開門,關門。
  這是吃錯藥了?
  宿儺疑惑地想,將注意力放回書上,但一行行的文字對他來說全是毫無意義的符號。被趕出房間前悠仁最後回頭的一瞥佔據著他的腦海,琥珀色眼中的驚惶頑固佔領他的心思,拒絕離去。
  ……不關我的事。他對自己說,手指又翻過一頁。反正小鬼總會自己想出辦法。
  三分鐘後宿儺闔上書,咒罵著衝出房間。

  「喂,小鬼!」他打開悠仁臥室的門。「你……」
  虎杖悠仁仰面朝天,四肢大張的睡姿映入宿儺眼簾。他的口水從微張的嘴角流下,胸膛規律起伏,整個人沉浸在甜蜜的夢鄉中。
  宿儺將老舊的把手連門板一起拽了下來。

  ──好,非常好。
  他露出一個讓見者為之膽寒的嗜血笑容,打量著那個沒心沒肺的小鬼。
  既然自投羅網,就別怪他心狠手辣。
  他一定會好好負起全責的。

  2
  放學的鈴聲響起,學生們互相道別,三三兩兩離開教室,只留下寥寥幾人仍待在座位上處理各自的事情。
  「虎杖。」伏黑叫住正收拾東西的悠仁。「今天也一起走嗎?」
  「嗯,我馬上就好!」將最後一本筆記塞進書包,悠仁拍了拍衣服站起身。「釘崎人呢?」
  「她在五条老師那裏。」伏黑回答,眼角瞥一旁的空座位,皺了皺眉。「那傢伙今天還是沒來?」
  悠仁聳肩。「早上就沒看見人影了,誰知道他跑哪裡去。」
  「他已經這樣兩個星期了。」
  「好像是。」悠仁扣上書包的釦子。「反正出席時數夠了,他還願意來學校簡直就是奇蹟。」
  「……虎杖。」
  悠仁抬起頭,疑惑地看著伏黑,這種吞吞吐吐的態度在他身上可不多見。「甚麼事?」
  伏黑躊躇了半天,最後在悠仁耐心的注視下緩緩開口。「你們還沒和好嗎?」
  「和好?」悠仁愣住了。「我們沒有吵架,為什麼要和好?」
  ──沒有吵架?那你們這兩個星期來王不見王,難不成是在玩捉迷藏?
  伏黑將差點脫口而出的吐槽吞了回去。「可是你們……」

  一隻手悄聲無息搭上悠仁的肩膀,黑色的指甲如勾爪刺入肉裡,痛得他驚叫出聲,重重甩開那隻緊攫肩頭的手。
  「虎杖宿儺你做甚麼!」悠仁轉過身,怒目瞪著新加入的不速之客。「這個幼稚鬼!」
  「你好兇。」宿儺甩了甩手,裝出受傷的樣子假意喟嘆。「我不過想表現一下對弟弟的關心而已,小時候那個成天纏著我的悠仁跑哪裡去了?」
  「我才沒有纏著你。」悠仁反駁。「不要把你的妄想和現實搞混。」
  「是嗎?老頭住院的時候是誰晚上鑽進我被窩裡的?」
  「那是因為冬天很冷!」
  「宿儺。」伏黑向他點頭,沒有多此一舉問好──對方看起來就是一副吃飽睡足的滋潤樣。「都已經放學了你才出現?」
  「對,因為我有事要找小鬼。」宿儺一邊回答,一邊將手環上悠仁的肩膀。「你可以走了,改天見。」
  「我不要。」悠仁打開那隻放到肩上的手。「我已經答應伏黑要一起走了。」
  「是嗎?」宿儺挑起眉,視線像利刃一樣扎在伏黑身上。「你找悠仁有事?」
  「呃……」雖不至於感到畏懼,但伏黑實在不懂宿儺到底在想甚麼。「大概?」
  「當然有事!」悠仁急忙從旁補充。「我還要請教伏黑……」
  「好無情啊,親愛的弟弟。你這樣躲著我對嗎?」宿儺湊近悠仁耳邊低語,呼吸如毒蛇的吐信。「還是說,你不想知道我打算怎麼對你『負責』了?」

  伏黑沒聽見宿儺的呢喃,但好友瞬間脹得通紅的臉將他追問的意圖扼殺在襁褓之中。悠仁向他滿懷歉意地揮揮手,半拖半拉的被宿儺帶走,正好與釘崎野薔薇在門口擦肩而過。
  「真難得。」釘崎望著兄弟倆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他們兩個和好啦?」
  「虎杖說他們沒吵架。」伏黑將手插進口袋斜靠在牆上,心頭的異樣感揮之不去。「所以不是和好。」
  「因為冷戰不算吵架是吧。」想起升學志願調查引發的一連串糟心事,釘崎就覺得頭痛。「不說那些,他們會一起回家應該就沒問題了?」
  「我覺得宿儺在盤算甚麼事。」伏黑想起放在悠仁身上的那隻手,還有宿儺眼神中赤裸裸的警告。「不管他找虎杖要做甚麼,大概都不是好事。」
  「你真的是完全不相信宿儺。」釘崎感慨。「既然這麼想,剛才為什麼不阻止他們離開?」
  伏黑沉下臉,沒有回答。
  「……算了,我想也是。」短髮的少女若有所思地看著教室門口。「但虎杖宿儺是什麼個性你還不懂?不管好壞他是認定那個笨蛋了,會放手才是怪事。」
  「我就是擔心這一點。」伏黑低聲說。
  釘崎「哈」了一聲,狐疑地盯著伏黑看了半晌。「你認真的?」
  伏黑回以青少年在面對殘酷世界時必備的沉重表情,重重點頭。
  釘崎看看走廊,再看看眼前一臉認真的同窗,舉起手比劃了一下。她的雙眼散發驚人的魄力,似乎試圖將心中澎湃的情緒濃縮在幾個簡單的動作中,傳達語言無以名狀的奧秘。而伏黑也報以慎重的善意,用十二萬分的嚴肅態度對應這重要的訊息。

  「你怎麼了?中風要我叫救護車嗎?」
  ──看來他們的心意並未相通。

  「……唉,男人。」釘崎放下雙手叉著腰,吐出一聲深沉的嘆息。「唉。」
  「你甚麼意思。」伏黑突然有種被鄙視的不悅感。
  釘崎搖搖頭,走過伏黑身邊拉開窗戶向外看。夕陽已經染紅天空,瑰麗的雲彩試圖抓住將盡的白日,將建築物和地面鍍上一層溫暖的橙紅。兩個身高差不多的男孩並肩走出校門,手上不時比劃著,如出一轍的動作看起來宛如鏡像。
  她並不討厭這副景象。
  「總之,你別擔心就是了。」釘崎收回視線。「別人我不敢說,虎杖可是應付他十五年了,誰佔上風還不一定呢。」
  「……真是這樣就好了。」伏黑並不像他的朋友一樣有信心。「我總覺得一定會後悔。」
  最後一句話只有他自己聽見。

  *

  兩人一到家就直衝二樓的臥室。悠仁跪坐在地板上,低頭研究房間主人甩在他面前的一張紙。
  「這是甚麼?」他仰起頭,對於宿儺的意圖毫無頭緒。
  「你不是說要我對你負責嗎?」硬是將他拖回家的罪魁禍首仍然翹著腳坐在那張舊椅子上,墊背被體重壓得吱呀作響。「既然想到我和……總之是那個誰打炮的畫面就硬不起來,那用更強烈的印象蓋過那段回憶就好了。」
  「你好歹記一下女孩子的名字。」悠仁皺眉。「這樣很爛。」
  宿儺對悠仁的評論充耳不聞,自顧自地說下去。「總之,我收集了一些比較刺激的玩法。你可以全部試一輪,好好探索你的癖好。」
  「……呃,我有問題。」悠仁舉手。「這些東西全是你自己想的?」
  「怎麼可能。」宿儺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扶手,似乎在給某首只有他自己聽得到的樂曲打拍子。「最近新收了個部下叫裏梅,我讓他全權負責……還有其他問題嗎?」
  會幫忙收集這種東西,那位叫裏梅的對宿儺絕對是真愛,悠仁心想。「沒有了,宿儺老師請繼續。」
  「喔,是角色扮演?不錯不錯,你已經進入狀況了。」宿儺給了句奇妙的誇讚,看來是心情不錯。「但是調教……探索這種事要循序漸進,否則一不小心出差錯容易留下心理陰影。」
  「好像很有道理。」悠仁點頭,他現在的心理陰影的確深重。「但我剛剛是不是聽到你說了『調教』?」
  「你聽錯了。」悠仁的贊同讓宿儺的臉色更加明亮,選擇性忽略了某些東西。「為了不錯過這麼好玩的事,我會陪伴你一起探索,隨時注意你的心理狀態,必要時介入主導……麻煩死了,聽我的就好,少廢話。」
  「讓我自己來啦!你連改口掩飾都懶了嗎!」
  「既然說了要負責我就會負責到底。」宿儺斬釘截鐵地說。「不接受反駁,否則死刑。」
  「你是紅心皇后啊?」

  悠仁又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本來就沒多堅定的反抗之心逐漸消失殆盡。原本只是有些幼稚的賭氣行為,不知道是哪一步出了差錯才會演變成現在的局面。
  ──並不是說他對此有任何不滿就是。
  就這段時間,悠仁告誡自己,只是宿儺的一時心血來潮而已。
  不要貪心。
  他在心底那一點小小的雀躍燃燒成燎原大火之前將其掐滅,站起來湊到宿儺身旁緊挨著他,兩人的目光落到清單上的第一行。

  鞭打。

  宿儺的興奮之情溢於言表。「我覺得這個不錯。」
  「你只是想要抽我鞭子而已吧!」
  悠仁看著宿儺喜形於色的模樣,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想得太簡單了。
  他是對的。

TBC.

留言

@cHHHHHen 現實催人老,還是寫文比較好Orz @小虞兒 大概沒有真槍實彈的色色,只有一點擦邊球⋯⋯他們會玩得很開心的,大概(? 2022-3-18 06:35
鞭打www後面要開始色色了嘛! 2022-3-17 23:07
終於發新文了!!!!! 2022-3-17 2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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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原作者| Agualegia 發表於 2022-3-18 20:3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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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at do you want?(中)


  3
  在這世界上欲望的形式有如恆河沙數,只要人類存在世上一天,滿足慾望的行徑就永不斷絕。其中更容易被滿足且精細研究,例如食慾。有些更為私密,也許人們羞於啟齒,但並不因此吝於探索。
  例如性慾。
  自從宿儺帶回那份清單以來,悠仁覺得自己的眼界顯著提升。先不提自己遭遇過的眾多苦難,光是知曉這麼多花樣的存在就足以讓他讚嘆人類豐富的創造力與想像力。
  同時也確認了宿儺根本只是在報復自己而已。

  角色扮演
  「宿儺。」悠仁扯了扯頭上的兔耳朵。「這樣不對吧。」
  宿儺仔細調整悠仁身上的緊身衣,讓布料恰好包住半個渾圓的臀部;就算是最大的尺碼對他的身材來說也只是勉強合身,要遮住哪裡讓宿儺一時也難以取捨。「是嗎?哪裡不對?」
  「我們……嗯,我是說,這不是要找出能讓我興奮的方法嗎?」悠仁只覺得白色的領口和胸圍部分特別緊,讓他難以呼吸。「但是我完全興奮不起來。」
  「是嗎?」最後一次用力,終於將拉鍊拉到頂端,宿儺退後兩步拭去額頭上的汗水,心中充滿奇異的自豪感。「你確定?我覺得挺不錯的。」
  「非常確定。」偷偷看了一眼鏡中的影像,悠仁立刻轉過頭,覺得心理創傷又更嚴重了一點。「我已經可以預測今天晚上的噩夢是甚麼內容了……喂!不准拍!」
  宿儺不知何時拿出手機開始調整角度。「說甚麼呢,弄這身衣服花了我兩個小時,當然要留下照片紀念。」
  「這種東西有甚麼好紀念的!」悠仁伸手去搶宿儺的手機。「渾身肌肉的兔女郎一點也不可愛!而且就算我袒胸露乳還翹屁股也沒人要看!」
  「別這麼說,我可是非常期待。」宿儺繞到悠仁背後,將白絨球的兔尾巴調整好位置,順手拍了一下結實的臀部。「不錯不錯,準備那麼久是有代價的,這些照片大概能讓我笑三個月。」
  「我就知道你不懷好意!」
  悠仁一個轉身揪住宿儺的衣領,準備要來記頭槌,反被有所準備的宿儺閃開,順帶左腳一鈎將他絆倒。宿儺一手抓起悠仁的頭髮,另一手拿著手機,鏡頭對準滿面通紅喘著氣的悠仁。
  「笑一個啊小鬼。」宿儺向他露齒一笑,猶如準備張開血盆大口吞噬獵物的蛇。「你現在的表情很不錯……」
  啪嘰。
  布料迸裂的聲音在瞬間安靜下來的房間裡格外響亮。
  「宿儺。」悠仁吞了口口水,手伸到背後沿著拉鍊向上撫摸,心虛地輕觸裂開的布料毛邊。「這套衣服……很貴嗎?」
  「喔,不用擔心。」宿儺抓緊這個空檔偷偷拍了兩張。「這是租的,大不了用打工薪水陪。」別人的打工薪水。
  「不要把血汗錢花在這種事情上面!」
  
      綁縛
  看著自己身上宛如教科書示範一般的龜甲縛,悠仁的心情十分複雜。「你很常做這種事?」
  宿儺彎下腰湊近悠仁,仔細觀察繩結在肌肉上留下的痕跡。「做甚麼?」
  「把人綁起來啊。」悠仁的手被綁在背後動彈不得,只能曖昧地點了點頭。
  「怎麼可能。」宿儺反駁。「能打斷手腳我為什麼要用綁的?」
  很好,非常宿儺式的回答。
  「那你怎麼這麼熟練?」雖說他自己十分配合,但宿儺的動作之迅速和繩結的完成度仍讓他吃了一驚。
  「這種事不是看一遍就會了嗎?」結束第一階段的觀察,宿儺站直身體,手指挑起對方的下巴。「怎麼樣?被束縛住的感覺如何?」
  「其實不怎麼難受。」悠仁老實回答。「繩子的材質不錯,勒進肉裡也不會痛;結打得夠牢固,一般人要掙脫沒那麼簡單;綑綁的間隙寬度一致、角度也完美,看起來的確很像龜殼。」
  「……我不是問你這個。」
  小鬼頭就是小鬼頭,宿儺皺眉。他彎下腰,手指沿著悠仁的下頷滑動,輕輕捏了捏冰涼的耳垂引出一聲抗議。
  「不准抱怨。」他說,指尖滑過鬢髮與眼角,輕輕撥弄著細軟的睫毛,最後停在悠仁的眼皮上。「搞清楚你的立場。你現在甚麼都不能做……性命和痛苦全屬於我。」
  他可以感覺到薄薄的皮膚底下眼球正快速轉動,喉結隨著吞嚥上下滾動。宿儺輕笑,湊近悠仁的耳邊低語。「想嘗嘗看眼睛被挖出來的滋味嗎?」
  「不想,我對我自己的眼睛非常滿意。」悠仁臉上的表情絲毫未變,回答冷靜而篤定。「而且你不會那麼做的。」
  「喔?你確定?」宿儺提高了音量,手指不自覺加重力道。「你真以為我不敢做?」
  「我確定。」悠仁因為疼痛皺起眉,但仍然心平氣和地回答。「昨天才做好的醃菜還放在冰箱裡,你要是對我做了甚麼就自己處理那些醃菜吧。」
  「嘖。」
  想起那些米色的糠漬,宿儺心中一陣不悅。他的手轉移陣地繼續向下游移,滑過悠仁的喉結與鎖骨,探向赤裸的胸膛;嫩紅的乳頭因為接觸到室內的冷空氣挺立起來,像兩朵初生的花苞,細碎的顫慄猶如波紋一圈圈向外擴散;宿儺卻佯做不知情一般繞著小小的肉粒打轉。「不過你好像忘記了……」
  他突然停下動作,輕輕彈了一下右邊的乳頭,竊笑著聽見悠仁倒抽一口氣。「現在主導的人是我,愚蠢的弟弟。」
  悠仁垂下頭,宿儺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但泛紅的耳尖和脖頸已經清楚出賣了悠仁沸騰的心緒,這讓他更加得意。
  這個笨蛋小鬼是因為自己才變成這樣的。
  「怎麼樣?」他柔聲詢問,手掌輕貼著悠仁被繩子緊勒的胸肌繼續摩娑,另一隻手玩弄著左胸的乳首。「這樣有讓你興奮起來了嗎,悠仁?」
  「宿儺。」悠仁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不自覺挺起胸膛,更將自己的弱點往宿儺手裡送,像是無聲的邀請。「宿儺,我……」

  尖銳的鳴笛聲擊碎了兩人之間曖昧旖旎的氣氛。

  「啊!」悠仁跳了起來,將宿儺撞到一邊。「我還在燒開水!」
  「你有病啊?這種時候燒甚麼開水!」宿儺摸了摸被撞痛的鼻子,一時在揍悠仁一拳和去關瓦斯爐間猶豫不決。「給我坐下!你身上還……」
  悠仁雙手用力一扯,手腕上的紅繩應聲而斷,他依樣畫葫蘆處理掉其他的繩結,急急忙忙跑下樓梯。「抱歉抱歉!我們等一下再繼續!」
  繼續個頭。
  宿儺陰沉地想,將地板上的斷裂的繩子踢到一旁,轉頭就傳簡訊命令裏梅給店家寫了洋洋灑灑一大篇負評。
  
       滴蠟
  「是我的錯覺,」悠仁盯著宿儺和他手上的蠟燭,一邊緩緩後退,眼前儼然就是一個活生生的縱火犯。「還是那份清單上面的東西都有點……太刺激了?」
  「會嗎?還好吧。」宿儺走近悠仁,眼中映出燭光的影子宛如血池中一抹月光。「至少我玩得很高興。」
  「我就知道!你果然只是想玩我!」
  「少裝了,你明明也很開心。」宿儺繼續逼近,語調在悠仁耳裡變頻扭曲,滿是森森冷意。「每次我問你要不要繼續都沒拒絕。」
  「我現在想拒絕了!非常想!」悠仁伸出一隻手,示意宿儺別再向前。「你拿那個要做甚麼?」
  「別怕,只是滴幾滴而已。」滴著蜜糖的誘哄讓悠仁身上的寒毛一根不剩豎了起來。「聽說習慣了就會上癮。」
  「為什麼要習慣這種東西?我才不要自己燙自己!」
  「放心,不會很燙。」宿儺信誓旦旦地保證。「這可是用打工薪水特地買回來的專業道具。」雖然還是別人的打工薪水。
  「就跟你說了不要把血汗錢花在這種地方!」
  悠仁不斷後退,直到後背碰上牆壁,心知自己已經無路可退;而宿儺步步靠近,臉上的笑容已經從縱火犯演化成瘋狂殺人魔,彷彿手上拿的不是蠟燭而是轟轟作響的電鋸──
  啪。
  黑暗突然降臨。
  客廳裡伸手不見五指,只有宿儺手中的蠟燭成了世界的中心,他一動不動站在原地,看起來像一尊雕像。
  「呃。」悠仁戰戰兢兢地出聲。「這麼說來,好像有聽說過今天晚上會分區停電。」
  宿儺捧著滿懷的暖意沒有回答。燭火的光暈如水波般擴散,柔化了劍拔弩張的氣氛。悠仁小心翼翼的湊近,看見他微彎的嘴角,戾氣十足的表情也彷彿融化在燭光中……
  「下次要是你又忘了什麼事沒說。」宿儺的聲音低沉潤澤,彷彿夜幕下獨奏的低音提琴。「我就把你綁起來,然後把蠟燭塞到你嘴裡讓你吞下去。」
  好兇。

  獸交
  悠仁和宿儺一起瞪著那個開起新世界大門的詞彙,良久不發一語。
  「宿儺。」悠仁抬起頭,視線和兄長在空中交會,從彼此眼中都讀到了複雜的情緒,感同身受彼此的糾結。
  人與人之間總會互相理解的,悠仁突然領悟。當天時、地利、人和全都具備,有常識與情感作為後盾,再遙遠的心意也一定能夠相通。
  他期望地看著宿儺開口,說出那句他等待許久的話。
  「我記得伏黑惠養了兩隻……」
  「不需要!」

  食人
  「宿儺。」悠仁看著哥哥的眼睛,語氣堅決,字句沉重如同在花崗岩上雕鑿。「忘記這份見鬼的清單吧,我們從基礎開始慢慢來就好。」
  宿儺陰沉著臉,考慮了三十秒後緩緩點頭。
  悠仁終於鬆了一口氣。

  4
  「已經想好了?」五条悟看了看悠仁的志願表,語帶惋惜地說。「無論你做甚麼我都尊重你的選擇,但真的不再考慮一下?」
  悠仁有些難為情地笑了笑。「嗯,真的很抱歉。明明五条老師願意當推薦人……但我還是想在這裡上高中。」
  「小事一樁,別在意。」五條擺擺手。「年輕人就是應該謳歌青春嘛,朝你立定的目標筆直前進就好。」
  悠仁重重點頭。「我會的!謝謝老師。」
  白髮的年輕教師欣慰地拍了拍學生的肩膀。「既然決定好志願就要努力念書,別粗心大意,有甚麼問題隨時來找我別客氣。」他想起某個令全校師生都頭痛不已的問題人物,又補上一句。「就算不是課業方面的也沒關係,知道嗎?」
  問題人物的雙胞胎弟弟回給他一個有如夏日陽光般的明亮笑容,得意地豎起大拇指。「沒問題!下次我想知道哪裡有好吃的甜點店一定會來請教老師的!」
  「我不是那個意思……啊,算了。」五条苦笑著目送悠仁站起身。「回家路上小心點。」
  「知道了!五条老師再見!」
  大概又是為了超市的特賣時段吧。
  他看著虎杖悠仁小跑著離開教師辦公室,輕快腳步聲如雨點滴落遠去,將寂靜還給孤身一人的空間。夕陽穿過窗口在桌面和地板上鋪就和雲彩同色的餘暉,拉長了濃黑的剪影遮住五条的半邊表情。他將悠仁的志願表塞回抽屜裡,打開小冰箱拿出自己珍藏的點心盒。
  老師這一行可真不好做。
  五条挑了顆雪白的大福咬了一口,卻被瞬間擴散到整個口腔的濃郁滋味重擊腦髓,五官全扭曲成一團。
  居然是……醬油味……
  他將嘴裡的東西吐了出來,抓起水瓶灌了半罐下肚才沖淡嘴裡的鹹味,剩下揮之不去的苦澀仍盤據舌根。
  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種罪大惡極的食物!還混在自己的限定口味點心盒裡!
  五条憤怒地蓋上蓋子,打開抽屜拿出珍藏的巧克力撕開包裝,正當他準備咬下去的時候──
  「怎麼樣?」另一個聲音響起。「大福好吃嗎?」
  五条沒理會聲音中明顯的譏諷,閉上眼讓可可與牛奶的滋味在嘴裡融化,直到苦鹹消散在甜蜜的漩渦中才睜開眼。他手托下巴,定睛看著眼前一臉不耐煩的問題學生。
  「虎杖宿儺同學。」五條青色的眼瞳彷彿凍結萬年的冰川,將年輕人的身影冰封其中。「你遲到了。」
 
 *

  將里肌肉捶打一番,撒上鹽和胡椒,依序在麵粉、蛋液和麵包粉中滾過,雪白的粉末嗆得悠仁打了個噴嚏。他將處理好的肉片小心翼翼滑進油鍋中,看著氣泡不斷浮起,聚集在逐漸被酥炸成金黃色的表面,心中默默讀秒。
  時間到了,起鍋。
  一片片散發著誘人香氣的豬排從鍋中撈了起來,平平整整放在碟子裡;切好的高麗菜絲堆成一座小山分裝成盤;柚香風味的醬汁早已備齊擺在一旁;電子鍋響起輕快的提醒音樂,打開鍋蓋後白米飯的熱氣撲面而來。
  嗯,完美。
  將晚餐全端上桌後悠仁脫下圍裙擦了擦汗,眼光飄向窗外。夜幕已然低垂,路燈一盞接一盞亮起,食物的香氣與歡聲笑語從家家戶戶傳出,偶爾夾雜一兩聲家犬的吠叫。他一個人坐在飯桌上,耳裡聽著時鐘指針滴答前進的聲音,炸物的香氣、空蕩蕩的座位和無人使用的筷子一再刺激著他空空如也的胃袋。
  雖然晚歸已經是某種常態,但明明還欽點了菜單……不管,他要先吃飯了。
  悠仁夾起一塊豬排放進嘴裡,賭氣似地用力咬下。鮮美的肉汁隨著咀嚼流出,燙得他淚眼婆娑,舌頭熱辣辣的一片通紅,口腔也被燙破了皮,刺痛一路延伸到咽喉,宛如千針戳刺。
  他丟下筷子張口拼命吹氣,衝進廚房倒了杯水一口灌下才減輕些許痛楚,一抬頭看見牆上的掛鐘指針指著七點十五,一陣不安的感覺襲上心頭。
  就算是升學會談也不應該弄到這麼晚……更何況宿儺和他們的導師本來就是話不投機半句多,沒有打得你死我活已是萬幸,促膝長談甚麼的可說是堪比死人復活等級的奇蹟。
  還是兩人真的打起來了?
  不至於吧。悠仁想著,拿出手機點開螢幕。
  畫面上一片乾淨,沒有任何來電或訊息。
  ──不至於吧?
  各種天馬行空的可能性一一掠過悠仁腦海:也許兩個人大打出手受了重傷,沒有力氣求救;也許五条老師贏了,揪著宿儺跑去醫院;又或者是老師一個不小心出了甚麼事,宿儺現在正忙著棄屍……
  悠仁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手指放上快速撥號鍵。要是接通了他就問清楚宿儺人在哪裡,然後罵他一頓。
  要是沒接的話……

  叮─咚─
  長長的門鈴聲響起三次,每一聲尾音都持續五秒才消失,毫不在意鄰居的安寧,是宿儺的風格。
  ──沒帶鑰匙又晚歸還這麼囂張。
  悠仁腹誹,快步走向玄關。想起對方這幾天來的種種作為一陣無名火又竄上心頭,轉開門鎖的時候忍不住多用幾分力,一不小心把整個鎖頭扭了下來。
  又要換鎖了啊啊啊啊!
  悠仁心想不妙,慌忙間退了兩步踢到鞋櫃,牙齒重重咬上被燙傷的舌頭,上下同時迸發的痛楚把已經止住的眼淚又逼了出來。
  當虎杖宿儺拉開門時,看到的就是將壞掉的鎖頭攥在手中,淚眼汪汪瞪著自己,嘴巴無聲開闔的胞弟。

  *

  ──那個多管閒事的變態。
  宿儺孤身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夜空黯淡無星,月亮也只剩下一抹彎鉤。人造的光源代替運行有時的天體在他身前投下長長的影子,隨著舉手投足張牙舞爪。
  還不如吞沒一切的黑暗,他想。無光的世界中只有行走的自己,一盞在遠處為他而點的燈火連結起只有兩人的世界,一如那個停電的夜晚;他手上的蠟燭是小小的捕蛾燈,引誘著那隻慕光的笨蟲子慢慢飛近。蜂蜜般的眼睛映著燭火溫潤晶亮,將價值千金的信任輕易託付,連天真都散發著香甜的滋味。
  而他喝止了悠仁前進的步伐,只因為時機尚未成熟。
  外人懂什麼。

  「我沒甚麼好說的。」
  他雙手插在口袋裡,心思已經飛到今天的晚餐上。「我不需要建議,也不需要金錢支援,更不用擔心成績。你沒甚麼能幫我的。」
  五條挑眉。
  「你可真有自信。」他的笑容裡藏著某種隱密的自得,讓宿儺只想一拳打歪那張礙眼的臉。「不過你說得對,我沒甚麼能幫你的。能左右你的也不是我。」
  他冷哼一聲。「既然這樣就閉嘴,我要走了。」
  「別急嘛,和可愛的學生交流也是老師的責任。」五条笑得更開懷了,喜悅的表情讓宿儺看得特別刺眼。「就像我剛才說的,能左右你的只有一個人。你是因為他才離開這裡,挑了一所惡名昭彰的學校作為升學目標?」
  他放在口袋中的手握緊了拳頭。「無聊的猜測,和那小鬼沒有關係。」
  「嗯?原來是悠仁啊。」五条又咬了一口巧克力,故意大聲咀嚼。「我還以為是那個每次都無視法律賣菸給你的雜貨店老闆呢。」
  他突然覺得手癢,有種想把某人的頭從脖子上扭下來的衝動;如果那人正巧是五條悟就更好了。
  「我要走了。」宿儺轉身大步走開,把多管閒事的老師和他愚蠢的教師辦公室拋在身後。小鬼最好有把他的晚餐留下來,他心想。
  「太過自信是會翻船的喔。」五条在他背後大喊。「小心悠仁哭給你看!」


  果然甜食吃多了腦袋會壞掉。宿儺用力將小石頭踢到路旁,在內心唾棄和他極度不和的導師。自以為無所不知,總是用輕佻的態度看待所有事,就連鍾愛的學生也可以拿來編造奇怪的場景,只為了動搖他。他清楚得很,就算天崩地裂、從明天開始所有人都頭下腳上走路、五条悟突然看到甜食就噁心,那小鬼也不會哭的。
  因為老頭死的時候他就沒哭。
  否則自己這麼辛苦做什麼。
  拐入熟悉的小巷就能看見自小長大的居所,宿儺嘆了口氣,肩膀放鬆下來。他拿出調成靜音的手機查看,螢幕上乾乾淨淨,沒有未接來電、沒有簡訊、沒有通訊軟體訊息,好像他的晚歸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
  無情的小鬼。
  宿儺不知怎的又火大起來,門口夜燈的昏黃光芒也沒能安撫他的情緒。他重重按了三下電鈴,好不容易才按捺下踹門的衝動,盯著門鎖轉了幾轉。
  「喀啦」一聲,鎖頭被一股力道往內拽落,整個鬆脫開來。
  給他開門就這麼不情願嗎!
  幾重的忍耐終於到達極限,宿儺一把將門拉開,重重踏進家裡,準備挽起袖子先打一架再說──
  然後在看見悠仁的眼淚瞬間停了下來。
  這是什麼狀況。
  宿儺的腦海一片空白。

  「小心悠仁哭給你看!」

  小鬼哭了?真的?明天開始所有人都要頭下腳上走路了嗎?難不成和伏黑惠或釘崎野薔薇吵架了?還是五条那個變態在自己走後立刻打電話騷擾他?
  總不會是因為自己晚歸吧?對吧?不可能的吧?
  宿儺僵在原地,慢慢深呼吸整理腦中奔流的思緒,一邊觀察著同樣滿臉驚恐彷彿石化一樣的悠仁:一手握著宣告壽終正寢的門鎖,半個身子靠在鞋櫃上;微啟的雙唇和半吐的舌頭紅得不尋常,一隻腳半懸在空中晃呀晃的。
  他的腦中轉得飛快,立刻就找到了最可能的解釋。
  ──八成是小鬼偷吃東西卻燙到舌頭,趕來開門的時候又踢到鞋櫃所以痛到哭出來。真是夠蠢,要是沒有自己他怎麼活得下去?
  沒辦法,看在對方難得一見的哭喪臉分上,他就不在傷口撒鹽了。宿儺這麼想,覺得自己真是寬宏大量。
  他會擺出自己的成熟風範,自然又不帶痕跡的安慰他。

  「喂,你那是甚麼表情,我的飯呢?」

  簡潔的招呼語與對於小鬼現況的關心,在不洩漏自己情緒的前提之下給予開啟話題的空間,再用問句隱晦點出自己對於晚餐的期待作結,完美。
  他相信小鬼有感受到自己的用心良苦,因為對方匆匆抹去臉上的眼淚,緩緩朝自己走來,臉上已不復方才的悲哀神情。宿儺得意地一笑,抬起手想去揉揉那頭有些雜亂的頭髮──

  「沒有給你吃的飯!」悠仁大吼,震得宿儺的耳膜隱隱生疼。「滾!去喝洗碗水吧你!」
  ……嘖,果然是小鬼。白白糟蹋了自己的用心。
  宿儺揉了揉嗡嗡作響的耳朵,看著悠仁衝上二樓聳聳肩。他在玄關脫下鞋,東西一扔走到餐桌旁坐下,夾起一塊炸豬排端詳半晌,小心翼翼咬了一口。
  嗯,溫度適中,口感酥脆,調味恰如其分,就是切得小塊了點。
  他慢條斯理地吃完自己的份,將剩下的收拾好送進冰箱,洗完碗碟後想了想,拿出帶回來的點心又倒了杯冰牛奶一起拿上二樓。
  「喂。」宿儺敲了敲悠仁的房間門。「你沒吃飯對吧。」
  沒有回應。
  「我帶了點心回來。」他說。「你不想吃我就吃掉了。」
  宿儺數了三十秒,看見房間門被拉開一條縫,悠仁悶悶的聲音從裡頭傳出來。「點心?」
  「點菜的人要負責飯後甜點。」宿儺不耐地反問。「你這麼快就忘記自己說過的話?」
  悠仁探出頭,上下打量著宿儺。「……你吃了炸豬排?」
  「嗯,吃了。還可以。」宿儺勉為其難地獻上有史以來最高級的讚美。「你到底讓不讓我進去?」
  最後兩人一起在悠仁的房間裡享用宿儺拿回來的點心。悠仁非常喜歡酸甜適中的草莓大福,對宿儺的怨氣也在一口接一口的餵食中消弭無蹤。
  「這大福真的太好吃了!」悠仁對外皮Q彈、內餡綿密而又甜而不膩的大福讚不絕口,看著宿儺的眉眼裡滿是笑意。「你是在哪裡買的?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大福。」
  「秘密。」宿儺回答,又切了一塊塞進悠仁嘴裡。「你喜歡就好。」
  那可是從五条悟的點心盒裡掉包來的,他得意地想,當然好吃。

TBC.


留言

@不甜砂糖 感謝投餵! 2023-1-18 19:17
@lisa55 感謝投餵!在看到的瞬間,宿儺的腦海中出現了不存在的記憶,彷彿自己曾經是四手四眼的詛咒之王(亂說 2022-3-20 11:42
@cHHHHHen 一切的欺負都是因為愛!(悠仁:? 2022-3-19 07:16
我好喜歡這篇的宿儺喔⋯⋯ 看起來很喜歡欺負人但又有種執著 2022-3-19 0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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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sa55 + 1 宿儺也太多招了吧!而且食人為什麼要考慮三十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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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原作者| Agualegia 發表於 2022-3-19 21:2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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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at do you want?(下)

      5
  悠仁緩緩睜開眼睛。
  柔軟的夢境餘韻沉澱下來,絲絲滲入逐漸消融的睡意,和苦甜參半的記憶一起被埋藏腦海深處。他眨眨眼,模糊的視野逐漸清晰,隨之而來的沉重現實如大石般牢牢壓著他的胸口,連呼吸都吃力無比。
  好重。
  他動了動身體,發現自己動彈不得,另一個人的手腳宛如藤蔓緊緊纏繞著他;一撮和自己相同色澤的頭髮頑強地翹起,隨著呼吸起伏搖晃。
  ──似曾相識的場景。
  悠仁想起自己昨晚上樓之後發生的事:宿儺帶著點心來敲門,原本太生氣了但點心很好吃所以決定原諒他。誰知道吃完之後宿儺不但不走還賴在自己的床上,最後只好打了一架來決定床落誰家。
  到底為什麼要搶別人的床。
  他盯著天花板發呆,腦袋中一片混沌。宿儺的臉埋在他胸膛裡,呼吸透過輕薄的睡衣徐徐愛撫肌膚,微弱的熱度讓他一陣酥麻,那天宿儺的低語和在他身上流連的手一下躍進腦海。
  明知道是賭氣報復而已,心底仍有甚麼他竭力想制止的東西在萌芽。
  睽違兩年的兄弟同寢是那麼自然,彷彿那些分開的時光從未存在過。他既欣慰於兄弟間連結的紐帶並未毀壞,卻又對即將來臨的分別感到顫慄;不僅是因為世上唯一的親人即將離開,更因為在過去幾天的「探索」中他終於明白了他對宿儺扭曲的貪戀。
  那已經無關血緣與親情,深深扎根在靈魂之中,吸取兒時的親密時光與少年懵懂的好感,結出香氣濃郁的劇毒花苞。

  ──爺爺是不是看出了甚麼,所以才要他們分開睡的?
  ──但如果是這樣,又為何要說出那種話呢。

  「你們要互相扶持。」
  無聲的夢境中下著慘白的雪,病房中一片寂靜,唯有老人臨終前的囑咐格外鮮明;宿儺在身旁握著他的手,彷彿要將手指節節捏碎。他自己的掌心被宿儺捂得發燙,胸口卻彷彿開了一個大洞如死亡般寒冷。
  只剩下我們兩個了──

  他和宿儺從在母胎中開始相扶相依,一起傾聽母親的心跳生長;就學的日子裡他們的拳頭落在用語言和行動攻擊自己的外人身上,回家後再彼此互毆一場,一邊笑罵一邊處理身上的傷口;上了中學後爺爺過世,是宿儺牽著他的手一塊塊撿起骨頭放入骨灰罈裡,領著他在夕陽中走回家的路。
  但那又怎麼樣呢。
  宿儺是他們兩個人之中更聰明、更自由的那一個。渴望的東西就不惜代價去獲取、厭倦的事物棄如敝屣連看一眼都多餘。旁人看見宿儺的霸道貪婪,他看見的卻是俐落與灑脫,坦率面對自己的慾望,相反的一但放下了就永不回頭。
  這次他選擇離開自己,到一所遠方的學校去。
  早該預料到這一天遲早會來的。
  他把所有驚愕和挽留放在心裡,不質疑也不反對。宿儺沒有義務回應自己的心思,不需背負這份畸形的重擔;但他至少還可以保持著尊嚴向他道別,就當所謂的「負責」是一個兩個人都玩得很開心的遊戲。
  所以他絕對不會說出口。

  悠仁又躺了一會才慢慢起身,伸手去推睡得正香的宿儺。抱枕的移動並沒有打斷對方的睡眠,只讓他咕噥了一聲摟得更緊,看來短時間內沒有放手的打算。
  這點從小到大都沒有變。
  世上總有不變的事物讓他的惆悵消散了一些,於是他決定也拿出同樣不變的招式應對。「虎杖宿儺!」他大喊。「你再不起床我就把你的早餐吃了!」
  他看著宿儺從床上跳起,瞬間警醒四處張望,接著二話不說彈了一下悠仁的額頭。
  「一大早的吵甚麼吵。」宿儺的起床氣也一如既往,分開睡的兩年看來並沒讓他修身養性多少。「要是想叫我有的是方法讓你叫個夠。」
  ──你倒是動手啊。
  悠仁慢慢脫下睡衣,一邊思考著早餐菜單,穿上校服時順便看了眼牆上的時鐘。
  ……啊喔。
  「要遲到了啊啊啊啊啊啊!」悠仁飛快扣上襯衫的釦子,抓起褲子就往褲管裡套。「趕快趕快!再不快點就來不及了!」
  「遲到?」宿儺轉了轉脖子,上下打量著悠仁和他的床,一臉意興闌珊的樣子。「那又怎樣?我還想睡,你現在躺回去繼續當抱枕。」
  「笨蛋!宿儺你這個大笨蛋!」

  *

  下課鈴聲響起,老師向大家道別之後離開教室。課間的休息時間是只屬於學生的幸福時光;少女們三三兩兩聚集交換著屬於彼此的話題、少年嘻笑打鬧,在操場上揮灑汗水和青春,共同譜出活力十足的校園時光;對比之下更襯托得有氣無力趴在窗台上的虎杖悠仁格格不入。
  「居然忘了帶書包……」悠仁喃喃自語,雙眼空虛的窗外,看起來打擊不小。
  「忙中有錯嘛,這也難免。」站在右邊的釘崎拍了拍悠仁的背,大剌剌的安慰他。「再一節課就吃午餐了,忍耐一下吧。」
  在他左邊的伏黑嘆了口氣。「伸出手。」他對悠仁說,從口袋裡掏出幾顆包裝精美的糖果放進攤開的掌心。「餓的話先將就一下。」
  悠仁瞬間抬起頭,眼睛閃閃發亮,像隻興奮的小狗歡快地搖著尾巴。「謝謝伏黑!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你吃慢一點,要是噎到我們可救不了你。」釘崎看著悠仁兩三下拆掉包裝紙把糖往嘴裡扔,忍不住多提醒兩句。
  「窩才鋪會呢。」悠仁的咬字含混不清,閉著眼睛享受酸甜的柑橘味。「辣是宿儺才會發生的事。」
  「要是下次宿儺真的噎到千萬要叫我,我想見證奇蹟。」釘崎露出嚮往的神情。「話說回來,你們兩個今天是怎麼回事?一副從火災現場跑出來的樣子。」
  「吵架了?」伏黑提出一個十分合理的猜測。
  「只是睡過頭而已。」悠仁趕緊澄清,免得兩人多想。「昨天比較晚睡。」
  「睡過頭是不稀奇,但你們兩個一起衣衫不整的出現就很奇怪了。」釘崎上下打量著悠仁,眼中閃過一抹精光。「你,既然吃了伏黑的糖就給我從實招來。昨天你們兩個到底做了甚麼不可告人的事?」
  「……其實我是不該說出來的。」
  吞下融化得差不多的糖果,悠仁配合釘崎的發問,裝出一副十分為難的樣子。「但既然釘崎大人都這麼問了,那我只好據實以告。其實……」
  「其實?」釘崎逼問。
  「那個笨蛋……」悠仁裝出一副吞吞吐吐的樣子。
  「他對你怎麼了?」伏黑冷淡的聲線中隱約透露出一絲關心。
  「那個笨蛋他……」悠仁深吸一口氣。「他昨天吃了我做的飯,在我的床上睡覺,還把我當抱枕不讓我起床上課!」

  他閉上眼,等待落在頭頂的一記鐵拳,或是關於不該隨便踐踏朋友關懷的說教。
  甚麼都沒發生。
  悠仁睜開眼,看見他最好的兩個朋友面面相覷,表情介於微妙的驚恐與擔憂之間。
  ──他們吃錯藥了不成?「那個……」
  「我說你。」釘崎回過頭,一臉嚴肅的問。「聽說你拒絕了五条老師的入學推薦?」
  「嗯。」悠仁收斂起神色,認真回答。「有甚麼問題嗎?」
  「那宿儺呢?」伏黑接著問。「他沒說要改志願?」
  「……應該吧?」悠仁停頓了一下,語氣有些遲疑。「至少我沒聽說過。」
  他看著釘崎和伏黑隔空用眼神和腦波交流,上演心有靈犀的戲碼,不禁感慨兩人之間堅定的友誼,也生出幾分自己被排除在外的失落。「呃,我錯過甚麼了?」他伸出手在兩人面前揮了揮。「哈囉?有聽到我說話嗎?」

  終於結束心靈交流的兩人同時將臉轉向他。
  「虎杖。」釘崎握住他的右手,炯炯的眼神散發著異樣的威壓。「聽我說,雖然你有時候蠢得要命,但我們還是站在你這邊的。」
  「啊?」悠仁被這突如其來的保證搞得一頭霧水。「謝謝?」
  「所以你要保護好自己。」伏黑的表情不知為何看起來更加沉鬱,還帶有一絲輕微的痛心。「該拒絕就拒絕,千萬不要任宿儺予取予求知道嗎?」
  「啊?」悠仁完全被搞糊塗了。「我看起來像是這種人嗎?」明明昨天才差點沒吵起來。
  啊,不過他很快就原諒對方了。
  「以前不是,但現在很難說。」釘崎更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悠仁在吃痛之餘也感慨人不可貌相,沒想到連釘崎這樣的女孩子都有一身怪力。「要是那傢伙想對你做出甚麼奇怪的事,你一定要拒絕!絕對不可以想說『反正他要離家了』就心軟!」
  「你們的想像力太豐富了吧。」悠仁一邊安撫著不知為何激動起來的好友,一邊偷偷想把手抽回來。「那傢伙沒對我做過甚麼奇怪的事。」一堆讓他大開眼界的事倒是有。
  「就算不是奇怪的事,他無視你的意願就不行。」伏黑在一旁補充,看起來躍躍欲試想牽悠仁的左手。「有必要的時候找我們幫忙,再不行就找五条老師,五条老師找不到人的話找路邊巡邏的警察先生也可以,記得報上姓名、住址和電話號碼。」
  「我是迷路的三歲小孩嗎?」

  悠仁哭笑不得,又覺得兩人不知從何而來的危機感有種莫名的可愛。「好啦,你們的勸告我會謹記在心,隨時提防宿儺……啊。」他輕呼一聲,示意兩人向下看。「說人人到。」
  伏黑和釘崎也順著悠仁的目光望去,看見宿儺站在低他們一層樓的轉角走廊上,雙手插在口袋裡背對著三人,面前站著一位女孩。「嗯?那不是三班的人嗎?」釘崎瞇起眼,試圖看清女孩的長相。「她和宿儺認識?」
  「誰知道。」伏黑對這類事情一向漠不關心。「你問虎杖比較準吧。」
  悠仁皺起眉,嘴角微微下垂。視力為三人中最好的他早已認出了女孩的身分,看見對方和宿儺之間的互動更是喚起他好不容易驅走的壞心情。
  是那天在天台上和宿儺一起的女孩子。
  「……不認識。」他淡淡地說。「那傢伙交朋友才不會問我意見。」
  「朋友?你是說部下吧。」釘崎想起這幾天不知為何總能在校外晃來晃去的某名貴族學校學生。「不過她真厲害,敢一對一對宿儺說話。我還以為去年的情人節事件之後就沒人敢這樣做了。」
  伏黑想了三秒,一本正經地反問釘崎。「你不是女的?」
  「你想打架是吧!」
  「……我說,還是別看了吧。」悠仁扯開視線,故作輕鬆地對兩人說。「尊重一下他們的隱私。」
  「真的重視隱私就不要在人來人往的走廊上談話。」釘崎嘴上抱怨,倒也跟著收回目光。「誰稀罕。」
  「等一下。」伏黑突然說。「情況好像不太對。」
  三人又靠回窗邊定睛一瞧,原本還算平靜的氣氛似乎有點浮動。樓層之間的距離讓他們無法聽清談話的內容,但從女方越來越明顯的肢體動作和不斷逼近的距離來看,大概談得不是很愉快。
  「真的假的?」釘崎感慨。「這年頭除了虎杖這種笨蛋,居然還有勇者想和宿儺吵架?」
  「釘崎,我還在這裡呢。」悠仁幽幽地說。
  伏黑沒說話,繼續觀察著那兩人的互動。「還好,那傢伙沒有要動手的意思。」
  的確,宿儺只是站在原地聳肩,看起來沒有把對方真的放在眼裡。女孩在爆出一連串的大吼後應該也察覺到自己的失態,收斂了些沒有做出更進一步的舉動。
  三人不約而同鬆了一口氣。
  「宿儺到底怎麼招惹那個人了?」釘崎十分困惑。
  「那傢伙不管得罪誰都不奇怪吧。」伏黑又發揮了他一針見血的評論本領。「又不是沒被他連累過。」
  想起被宿儺捲入紛爭的種種血淚教訓(別人的血淚),三人默然。
  「好吧,既然也沒事了我們就回教室吧。」悠仁直起身體,準備離開。「反正也快要上課……」

  啪!
  「爛人!」

  三人同時張大了嘴,看見女孩高揚的右手和宿儺偏過一邊的側臉。
  就在方才,女孩做了一件足以讓她在本地不良少年中聲名遠播、甚至是留名青史的大事。
  「……真的假的。」釘崎又說了一次,這次是真心疑惑。「在搞什麼啊!」
  「他們之間到底怎麼回事?」伏黑也被搞糊塗了。
  唯一知情的悠仁完全沒心情回答。他緊盯著那張從小看到大的臉,熟知每一條肌肉的牽動會帶出什麼樣的表情,瞳孔的大小背後是怎樣的喜怒哀樂。他也沒漏掉宿儺在那瞬間緊握的拳頭、額角賁張的青筋和一反常態的上揚嘴角。
  宿儺真的動怒了。
  電光石火間,悠仁作了一個決定。
  他爬上窗台,粗略算了一下要用多少力道才能完美著地,手撐著窗框做預備動作。
  「虎杖悠仁!」釘崎的聲音在耳邊迴盪。「你想做甚麼!給我下來!」
  抱歉,釘崎。
  他蹲下身,在心裡向好友道歉,更多的喝止在模糊消散在倏然大起來的風聲中。他縱身一躍,用盡全力呼喚在這世間第一個學會、反覆唸誦的名字──

  「宿儺!」

  奇異的失重感讓他暈眩,同時又覺得自己輕盈得像在藍天飛翔的鳥;尖叫聲中視野收束成一條長長的隧道,終點是宿儺驚愕的表情。他像趨火的飛蛾一樣撲向對方,牢牢抓住宿儺伸出的手,兩個人一起重重摔落地上。
  疼痛從未像此時一樣令他心安。
  「……殺了你。」
  軀體貼著軀體緊緊相擁,熱度熨貼溫暖了他的肩膀。「你他媽再來一次試試。」宿儺咬牙切齒不斷重複,比起咒罵更像是祈禱。「我絕對會殺了你。」
  啊,這個人好溫暖。
  悠仁這麼想,感受著對方像蟒蛇般絞纏的力道,還有細碎隱微的顫抖。「沒關係。」他說,輕輕拍著宿儺的背。「我在這裡,沒事的。」
  他任憑宿儺像要將他攔腰折斷般擁抱著他,無論如何都不肯放手,耳邊的叫囂喧鬧被屏除在兩人的世界之外。他等待著暴風雨般的憤怒平息;直到眾人畏懼的暴君離去,而那個聰明又幼稚的哥哥歸來。
  在五条老師趕來之前,他們一直擁抱著彼此,就像小時候那樣。

  6

  宿儺的房間內,悠仁跪坐在地板上低著頭,房間的主人則翹起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冷冷俯視著他。
  除了沒有那張詭異的清單,一切看起來似曾相識。
  「你到底在想甚麼。」宿儺的臉色看起來彷彿聚集了全世界的不幸,怨氣突破天際。「從四樓斜跳超過十公尺到三樓來,沒有任何防護措施?你想死嗎?」
  「還不是為了阻止你。」老師的訓斥、好友的咆哮、現在是兄長的興師問罪,簡直棒極了。「你看起來一臉要把人家給宰掉的樣子。」
  「啊?」宿儺拉長音調。「你就為了那個瘋女人?」
  才不是,悠仁心想。「甚麼瘋女人,你不是說各取所需?這樣說自己的……呃……夥伴糟透了。」
  「明明是她先動手。」想到飛來橫禍的那一巴掌,宿儺心頭的邪火又重新燃起。「我根本沒對她做什麼。」
  「……的確,你看起來是沒做甚麼。」悠仁回想起那時的場景,提出一直梗在心中的疑問。「那她為什麼這麼生氣?」
  「我怎麼知道?」宿儺惡聲惡氣地回答。「那女的突然跑過來和我說到此為止、又講了一大堆沒血沒淚、冷酷無情甚麼的,我只不過問她一句『你是誰』而已。」

  哇喔,悠仁心想。怪不得會被打。
  但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那女孩的心情。

  「雖然動手不對,但是你這樣也沒好到哪裡去,好聚好散不行嗎?就算不留戀也至少好好感謝人家曾經的陪伴。」
  「我才不要。」宿儺轉過頭去,冷哼一聲。「她哪來的資格對我比手畫腳?」甚麼注定一輩子沒人要活該孤老終生,簡直胡說八道──就連小鬼都沒這麼說過他!
  「你這是甚麼幼稚的反派台詞?」悠仁吐槽。「也沒叫你去討好別人,基本的禮節總該有吧?你是遠古時期的穴居人嗎?」
  「我才不需要。」宿儺回答。「那種事情你負責就好。」

  悠仁張開嘴,想說些甚麼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他想起上交的志願表、經過教室辦公室時聽見的隻字片語,還有宿儺宣布要離開這裡時漫不經心的語氣。以為已經能夠放下的種種又被翻出來攤在日光下,撕開瘡疤重新流出鮮血。低頻的耳鳴鈍重敲打著鼓膜,彷彿海浪一波又一波在他身上碎裂。
  他好想衝回自己房間,用棉被蒙住頭縮成一團。
  「……可是你不是要離開這裡了嗎。」悠仁低聲說。「我不可能幫你處理一輩子。」
  大概是難得一見的喪氣話終於敲響了宿儺腦海裡的警鐘,他放下腳坐直身體,仔細端詳著情緒突然低落的悠仁。「那又怎麼樣?」
  「甚麼怎麼樣?」悠仁被宿儺的反問搞糊塗了。
  「離開又怎麼樣。」宿儺重複一遍自己的話。「你不就輕鬆了嗎?可以和你的朋友們一起當乖寶寶,享受無聊得要死的日常生活。」他從椅子上起身,蹲在悠仁面前注視著那張和自己如出一轍的臉。「這樣不好嗎?」

      悠仁想起他多次在腦中排演的未來。
  三個人的家變成兩個人的家,最後剩下一個人。他仍然會打掃空房間、煮好自己的早餐,大概會幫伏黑和釘崎做便當以消耗少了一個人以後多出來的分量。不會再有人和自己搶電動、假日愛睡多晚就睡多晚,夜裡也不用再留一盞燈等待不知何時會歸來的人,只有自己在黑暗中默數孤獨的時間。
  怎麼可能會好?

  「你當然無所謂。」他握緊拳頭,覺得冷意滲進骨子裡。昨晚夢境中那股慘白的色調似乎蔓延到整個房間,寒風附和著耳鳴刺穿胸膛,一點一滴奪走他說下去的力氣。「那樣很好,去過你的自由生活吧。我也會享受我的人生,好好念書多交朋友,也許將來當個消防員幫助更多的人。」
  ──最後在很多人的包圍下死去,如果幸運的話死前還能見宿儺一面。
  他抹抹臉,站起身打算離開,手放上簇新的門把。「我要走了。」

  一聲長長的嘆息,不似刻意做作,也沒有譏諷的惡意。
  「悠仁。」他的哥哥叫了他的名字,緩慢而慎重,完全不是平常的風格。「回來坐下。」
  鈍重的噪音變成高頻的蜂鳴鑽刺耳膜,一次次衝撞著他的耐性。悠仁閉上眼,放在門把上的手收緊,準備不顧一切衝出門。
  「悠仁。」宿儺又叫了一次他的名字。「回來,坐下。」
  「回來吧。」

  耳鳴聲停了。
  ……有時候,他真的很討厭這樣的自己。

  他重新在宿儺面前坐好,雙手抱胸,擺出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你還想說甚麼?」
  「你不開心。」宿儺盯著悠仁,眼光銳利,像是想用視線將悠仁活生生解剖一般。「為什麼?」
  「因為我明明是為了阻止你揍人卻一直被疲勞轟炸。」悠仁沒好氣地回答,語氣不自覺帶上一絲委屈。「都沒有人感激我。」
  「你那麼在意的話我去叫那女的頒給你一座獎盃,再附帶獎金和感謝狀。」宿儺建議。
  「我才不要。」悠仁立刻拒絕。
  「……我想也是。」
  宿儺突然揚起嘴角,露出一個宛如玩弄老鼠的貓的微笑。「只要我提到那女的你就不高興。」
  ……嗯?
  悠仁愣了一下,上上下下打量著宿儺,彷彿看見眼前的人突然變成四手四眼的怪物。「你在胡說甚麼?」
  「不是嗎?」宿儺那副志得意滿的樣子讓悠仁非常想一拳揍下去。「明明看到我操那女的就硬不起來,我對你『負責』的時候倒是玩得很開心。」他湊近悠仁,放輕聲音彷彿在述說一個驚天秘密。「你都沒發現嗎?每次只要提到那女的,你從來不看我的眼睛。」

  天上的爺爺,對不起。我辜負了您的遺言。悠仁在心裡默默道歉,宿儺好像被我一撞連腦袋都不正常了。

  「那是心靈創傷,不是忌妒,還有我們之間的事不要把第三人扯進來。」他鄭重否認,覺得談話的走向似乎漸漸詭異起來。「為什麼你會有這麼奇怪的想法?」
  「喔,那個啊。」宿儺絲毫沒有被他的否認動搖,臉又湊得更近了一點。「因為我本來是想再給你一點時間。不過算了,我自己來比較快。」
  「聽不懂你在說甚麼。」悠仁渾身起了的雞皮疙瘩,覺得自己像是被猛獸盯上的獵物,恍惚間有利牙在皮膚上流連的錯覺。他伸出手想將宿儺推開,卻發現對方紋風不動。「對了,我突然想到……」
  「吵死了。」宿儺說。「現在閉嘴,給我專心點。」
  下個瞬間,他被重重擁進宿儺懷裡,溫熱而柔軟的觸感貼上他的嘴唇,堵住所有未出口的話語。

  *

  宿儺想像過當他吻悠仁時會是什麼樣的場景。
  這樣的念頭很早就已經存在腦海中,確切時間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只知道悠仁的存在對他來說理所當然。兄弟、雙胞胎、世上唯一的半身,他獨佔著悠仁的注意力如同惡龍看守他的寶藏,在嘲笑胞弟愚蠢的同時將一切傷害他的人打得頭破血流,將欺辱與守護的權力全納入自己手中。直到青春期的躁動來臨,兩人同床共枕,黑暗中幽微的綺想與慾念順滑地包裹著他。他摟著雙胞胎弟弟熟睡,略高的體溫像個烘爐哄他入夢,朦朧的慾望在柔軟的熱度中釋放極樂。
  等到晨光喚醒他時,迎接自己的是沾滿精斑的內褲、冰涼黏膩的觸感和陽光灑落悠仁呢喃著夢話的瑰色嘴唇。
  那一幕變成某種驅之不散的執念,日復一日在夢境裡盤旋,被他不斷以現實餵養茁壯。他知道悠仁看甚麼樣的電影會全心投入、知道他喜歡的女人類型、也知道他其實喜歡被有點強勢的對待,和被依賴束縛的安定感。所以他已經決定要像猛獸獵食那樣吞噬悠仁的一切,連一點反抗的念頭都不留給他,甘願臣服獻上自己所有。
  就像現在這樣。

  他細細舔過悠仁口腔裡的每一寸,任唾液自對方嘴角流下。悠仁的臉頰脹得通紅,那雙總是閃耀生動光芒的眼睛緊閉著看似拒絕,雙手卻緊緊抓著他的衣服不肯放開;舌頭也笨拙地學習宿儺的動作,含混嗚咽著模糊的喉音,既像拒絕也像是鼓勵。
  這個口是心非的小鬼。
  他結束了這個長吻,把空間與氧氣還給弟弟。突如其來的空虛感讓悠仁忍不住發出抗議的聲音,身體傾前瞪著他,眼裡滿溢水光。
  「為什麼停下來?」悠仁迷迷糊糊地問。
  宿儺笑了一聲,覺得自己被逗樂了。「你看起來很勉強的樣子,我當然要尊重你的意願。」
  「最好是這樣。」悠仁自言自語,腦袋仍然暈呼呼的。「明明問都沒問……」
  「甚麼?」宿儺將手放在耳後裝做沒聽清楚的樣子。「說大聲一點啊,悠仁,我沒聽見。」
  「我說!」悠仁恨恨地瞪了宿儺一眼,幾乎是自暴自棄的大吼。「再來一次!」
  「再一次什麼?」宿儺拉長了聲音,逗弄般地追問。「你要說清楚你想要什麼,悠仁,這樣我才能給你啊。」
  他聽見小鬼吐出一句不符形象的咒罵,整個人撲到他身上。這次的親吻沒有那麼激烈,但溫柔而清爽,像是喝著清涼的檸檬汽水享受日光浴和微風。兩個人的十指緊扣,身軀緊貼,下半身傳來的異樣觸感和熱度讓宿儺在心裡暗笑。
  他等悠仁差不多親夠了才將人放開,眼光落在對方鼓起的褲檔上頭,用鼻音輕輕哼了一聲。「硬起來了吧?看來你挺享受的嘛。」
  悠仁停下動作,呆呆地低下頭,突然重重捏了自己一把。「好痛!」
  「清醒了沒?」宿儺假意關心。「要不要再親一次?」
  「不是這個問題吧……」悠仁瞪了宿儺一眼,摸著自己有些腫脹的嘴唇,想起這些日子來經歷的種種,終於恍然大悟。「你故意的!一開始說要離家就是為了這個!」
  「誰叫你死都不說。」宿儺最看不慣的就是這一點。「明明想得要命,裝成一副好人的樣子顧慮那麼多做什麼?難不成是怕外頭渣滓的閒言閒語?」
  悠仁微微張嘴,露出一截粉紅色的舌頭,勾得宿儺好想咬上去品嚐箇中滋味。「還是說……」他按捺下血管中奔騰的性慾,將對方拉近自己,輕聲反問。「你就是想要我硬上?假裝自己是受害者,牢牢帶著善人的面具直到最後?多麼卑鄙啊,我親愛的弟弟。」
  宿儺等待悠仁將他推開,也許再來一拳和一大串憤怒的否認。從他看見悠仁越過窗台向他撲來的那一瞬間就決定無論如何都要把這個笨弟弟弄到手,不惜任何代價。他耐著性子,準備好擊潰一切反抗與逃避的意志。 

      然而他的雙胞胎兄弟只是看著他,琥珀色的眼睛澄澈而沮喪。
  「在你心中的我就只是這樣嗎?」
  悠仁緩緩後退,輕柔地將宿儺的手從自己的肩膀上移下來。他低頭看著那雙骨節分明的手,中指指節上有一道淺淺的疤,那是在他們還小時宿儺為了保護悠仁留下來的。
  他們走了多麼遠才來到這裡。
  「我不是善人,也不在乎誰說了甚麼。」褪去情慾的悠仁看起來非常坦蕩,語調寬和溫柔,但明確得無可辯駁。「但你自己說要走,誰又有能力挽留你?」
  「你不是會被任何事束縛的人,你也有能力不受束縛。」

  ……這個愚蠢的、搞不清楚狀況的、全然昧於現實的笨蛋。
  宿儺第一次覺得如此生氣,但在心底的某個隱密角落又覺得自豪。眼前的人了解他勝過了解自己、勝過世上一切。就算與自己的渴望相悖,悠仁仍是將他擺在第一位。
  所以才會犯下那種愚蠢的錯誤,就好像他不值得這個世界上最貴重的愛一樣。
  「不是束縛。」宿儺正色回答,捨棄所有的戲謔與刻薄。語言未必能全然傳達自己的心意,但竭盡心思與隨口戲言的份量天差地遠。「你永遠不會是束縛。」
  他等了那麼久,宿儺心想。「你有資格得到所有你想要的。」

  悠仁靈魂中的那朵花綻放了,而生平第一次,他不再感到羞愧或罪惡。喜悅與愛意泉湧而出,洗淨所有曾經的自我懷疑與頹喪。他再次湊近宿儺,小心翼翼在宿儺的嘴唇上啄了一下,像是春風捎來的第一片櫻花花瓣。
  「那我原諒你所有做過的蠢事。」
  悠仁將額頭抵上宿儺的額頭,輕聲訴說著被秘密封緘的所有話語。「也請原諒我,宿儺,因為我的畏縮和自以為是讓你等待這麼久。
  「我喜歡你。」悠仁一字一句的說。「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想成為讓你快樂的那個人。我想要你為了我煩惱、為了我憤怒,就算要死也要死在一起。」
  他的貪婪、他的渴望全部展現給宿儺,從此毫無保留掩飾。
  「我想要成為你的,你也要成為我的。」

      終於。
  宿儺的笑容變得尖銳,純粹的狂喜滿盈心田。惡龍得到了他的財寶,分開的靈魂重新合而為一。從此他們的一切只為彼此敞開,無人能夠介入、無人能夠搶奪。
  在晦暗無趣的人世中,他摘下了那朵美麗的花。
  「好。」他說。

TBC.

再一章完結。

  
本文最後由 Agualegia 於 2022-3-19 21:3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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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HHHHen 謝謝稱讚QQ雖然剩下一章但是還是會有其他雙子的故事的!例如那個還沒寫出來的聖誕節(心虛 宿儺就彆扭啊,明明想要人家,但硬要人家先說喜歡他,雖然最後還是出手了(咦 2022-3-19 23:03
拜託⋯⋯超好看的 好羨慕又佩服作者怎麼可以把宿儺的心境寫的清晰又具有美感 想看但又好難過剩下一章節⋯⋯ 2022-3-19 2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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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Agualegia 發表於 2022-3-20 12:3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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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at do you want?(完)

最後一章,悠仁生日快樂!    


       7
  「為什麼我們非得一大早被你挖起來不可啊?」釘崎掩住嘴打了個哈欠。「假日看是要去約會還是搶銀行都好,放過你的學生行嗎?」
  五條推了推墨鏡,即使品味奇異的便服仍然掩蓋不住他俊美的外表,引得路上男女老少頻頻回頭,讓同行的伏黑和釘崎非常想丟下他們的老師。「別這樣說嘛,昨天才經歷過一場大騷動,去慰問一下同學不是很正常嗎?」
  「該被慰問的是我們吧!」想起昨天的騷動,釘崎的腦袋瞬間被怒火衝醒。「你能想像看見自己的同學前一秒還在說話,下一秒就上演空中飛人的驚悚場面嗎!嚇得我皺紋都跑出來了!」
  「放心。」伏黑揉了揉眼睛,看起來還是半睡半醒的模樣。「皺紋之上是不會再長皺紋的。」
  「伏!黑!惠!」
  「惠啊,不可以這樣對待自己的同學。」五條假意斥責,將手搭上伏黑的肩,笑容幾乎要咧到耳根。「不管女孩子幾歲都不能說她們有皺紋,會交不到女朋友。」
  「因為個性太差而單身二十七年的人沒資格說話。」伏黑回答,甩掉五條的手。「虎杖家就在前面。」
  三人在兩層的木造平房前停下,五條仔細將建築物打量了一番,露出驚嘆的表情。「看起來是很破爛……很有歷史的住家。」
  「那是他們的爺爺留下來的老家。」釘崎沒好氣地說。「你要是看不慣就快走,送完慰問品我要回去睡覺。」
  「好好好。」五條一邊安撫學生,一邊按下電鈴。假日的早晨鮮少有人經過,鈴聲在安靜的社區中格外刺耳。他們不敢多按,乖乖站在原地等了兩分鐘左右,聽到踩踏木製地板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在玄關前停下,接著是開門的聲響。
  「宿儺你回來啦!」悠仁打開門,探出頭來看著外面。「牛奶買回來了沒……呃。」他在看見門外師生三人組時立刻縮了回去,過了一會才又露出半邊臉和眼睛,整個身體藏在門後。「大家早?」
  三人沒有回答,已經陷入某種半石化狀態,這可能要歸因於在看到悠仁瞬間接受的資訊爆擊:悠仁的上半身赤裸著,只套了一件圍裙;露出的脖子皮膚上全是青青紫紫的痕跡和牙印,那怕視力再怎麼差也不至於把那些認成是蟲咬的痕跡。

  事後回想起來,釘崎最慶幸的莫過於那只是件普通的樸素褐色圍裙,而不是粉紅色蝴蝶結花邊的蕾絲圍裙。

  「……嗨,早安啊悠仁。」五條不愧為在場唯一的成年人,用豐富的閱歷和鋼鐵般的意志力扛住了第一波視覺攻擊。「你昨天辛苦了……呃……我是說在學校辛苦了,所以我和惠還有野薔薇送慰勞品過來。宿儺在嗎?」
  「你們沒事跑到我家來做甚麼?」
  三人齊齊轉頭,看見虎杖家的另一個主人站在他們身後,手上還提著超商的塑膠袋,看來就是悠仁所說的牛奶──不過那不是重點。
  所有人盯著宿儺露出的右肩上那個齒痕,思緒再次陷入某種虛無的境界。
  「宿儺!」看見兄長回來讓悠仁鬆了一口氣。「五条老師說他們是來送慰勞品的。」
  「不需要,滾。」宿儺硬是擠過三人中間,一把將悠仁推了回去。「回去把衣服穿好,別讓其他人看到你這副樣子。」尤其是五條悟那個變態。
  「呃,可是剛才他們已經……」

  「虎杖宿儺……」

  伏黑從喉間迸出猶如地獄深處傳來的聲音,低下頭全身顫抖,不僅釘崎和五條為之側目,就連宿儺也悄悄退後了兩步把悠仁往屋裡塞。
  「喂,伏黑,你冷靜點。」在場唯一的女性展現出了無比的勇氣,硬著頭皮上前搭話。「不要緊,我們不是已經討論過了嗎?他們兩個沒問題的……」
  「沒問題……?」
  聽到關鍵字的伏黑抬起頭,眼白布滿了血絲,表情宛若惡鬼。「這樣算是沒問題嗎?」
  「嗯,雖然我也不覺得這沒問題。」五條悄悄示意釘崎後退,自己英勇上前,準備好好開導人生觀受到衝擊的學生。「不過惠啊,悠仁和宿儺也有自己的想法,我覺得在發飆之前應該先聽聽到底發生了甚麼事──」
  「我和小鬼睡過了。」宿儺從半掩的門後探出頭來,涼涼地說。「以後也只會和他睡,你們可以想想要準備多少禮金,然後滾出我家。」
  「宿儺你怎麼這樣和五條老師他們說話……」

  「碰」的一聲,門關上了。
  五條和釘崎對看一眼,小心翼翼接近伏黑;後者的怨念彷彿化為實體逐步蠶食周圍的空氣。「伏黑……」
  「虎杖宿儺……」黑髮的少年咬牙切齒地念著這個名字。「一定是那傢伙強迫……一定是的……」

  啊,今天天氣真好。
  釘崎絕望地看著晴朗的天空,鳥兒撲騰著翅膀飛過,左鄰右舍陸續傳出動靜開始一天的活動。悠閒的假日應該要好好睡頓美容覺,吃份美味的早午餐,然後到商店街悠哉地逛一個下午買些小東西。然而她在這裡,和她不可靠的導師和精神瀕臨崩潰的同學一起在另外兩個同學的家門外罰站,被迫看到不想看到的畫面並汙染腦內空間,還被秀了一臉恩愛。
  真是個棒透了的假日。

END


  番外一

  浴室裡熱氣蒸騰,將鏡子蒙上一層薄薄白霧。虎杖雙子並肩坐在浴缸裡,泡著熱水療癒這幾天來的各種身體痠痛。
  「你到底在想甚麼?」悠仁趴在浴缸邊緣,戳了戳宿儺赤裸的背。「這樣刺激他們很有趣嗎?」
  宿儺懶洋洋地哼了一聲,閉上眼睛沒有回答。
  「喂。」悠仁又戳了戳宿儺的背,見對方沒有反應乾脆掬起一捧熱水往他脖子上澆。「回答我啦。」明明想等到考試完再向三人鄭重報告的,結果卻是以這種鬧劇一樣的方式揭露,回想起來仍讓悠仁巴不得找個地洞自己鑽下去。
  希望釘崎和伏黑不要因此得到和他一樣的心理創傷。
  「誰叫他們看到不該看的。」宿儺想起三人呆滯的神情心裡就來氣。「你以後只准穿套頭長袖長褲,最好全身都包起來。」
  「你想熱死我嗎!」
  雖然以前就知道,但是告白以後的宿儺是不是更幼稚了?
  悠仁的手不自覺放上昨天宿儺反覆吮咬的部位,說出一直卡在心頭的疑問。「話說回來,你繞了這麼一大圈就為了讓我對你告白,要是我到最後甚麼都不說該怎麼辦?」雖然最後也是宿儺先開口就是。
  「我已經挑好房產了。」宿儺仍然閉著眼睛,整個身體像沒骨頭一樣往悠仁身上靠。「到時候就把你綁起來塞進行李箱一起帶走,反正你看起來很喜歡被綁的樣子。」
  「不要開我玩笑啦。」悠仁皺起眉,又捧了一把水潑到宿儺脖子上。「我是很認真的在問你欸。」
  「……」
  「……」
  「……」
  「……你是開玩笑的對吧?」

  番外二

  五條悟將腳翹在桌子上,蹙眉看著天花板,神色中有著深深的憂慮。
  「雖然說支持他的選擇,但不包括這個啊。」五條嘆氣,被女學生私底下評價為「能讓耳朵懷孕」的聲音也失去了以往的磁性。「第一個戀愛副本選的就是地獄級難度,真不愧是悠仁……」

  「那個,五條老師?」

  聽見熟悉的聲音,五條立刻將腳放下,沒三兩下收拾好自己,又變回那個風靡全校的英俊老師。他轉過椅子,露出平時面對學生的和善笑容。「是悠仁……和宿儺啊。」
  「不良教師,這麼明目張膽表現出對學生的偏心對嗎?」站在悠仁身邊的宿儺手插口袋,一臉嫌惡的樣子。「小心我去和PTA投訴。」
  「你先收斂一下臉上的表情,我們再來談師生相處的問題。」五條推了推就算在校內也幾乎沒拿下來過的墨鏡。「畢竟身為導師有義務指導學生的品德。」
  「宿儺!」悠仁輕輕拱了滿臉不悅的雙胞胎哥哥一下,歛正臉色上前一步,將一個禮盒遞給五條。「那個,我們是來道歉的。這個笨蛋居然拿走老師的大福還惡作劇,真的很對不起!」他向五條九十度鞠躬,態度十分誠懇。「我也一起吃了,所以算同罪,非常抱歉絕對不會再犯!宿儺,你也給我道歉!」
  「嘖。」宿儺短短點了個頭,幅度非常微小,維持時間不會超過三秒鐘,怎麼看都敷衍意味十足。
  「……這是小事,不用這麼慎重。」雖然宿儺的樣子還是很令人火大,但現在並不是計較的好時機;五條看著禮盒,不禁吹了一聲口哨。「OO家的和果子?這個不便宜吧?你們自己留著吃就好。」
  「不用你擔心,拿去就是。」宿儺冷哼一聲。作為清單事件的補償,裏梅爽快獻上時新的和果子,雖然最後還是被悠仁硬塞了錢,但事後一分不少的上貢給了宿儺。「沒事了吧?那我們走了。」
  「你這可不是道歉的態度啊……對了,等一下。」五條搖搖頭,突然想起一件事。他拉開抽屜拿出一疊文件,在裡頭翻找自己的目標。「虎杖宿儺同學,你的志願表……」
  「那已經不重要了。」宿儺抬起下巴,扔給五條一個冷笑。「我會和悠仁去同一所高中一起讀書,好好享受全新的學園生活。」

  ──你就待在這裡繼續應付那些小屁孩吧──

  清楚接收到宿儺語中的未竟之意,五條沉下臉,在悠仁看不到的地方對宿儺比了個中指,宿儺卻看也沒看,以一種近乎縱容的態度任憑悠仁將他拉走。
  目送兩名學生走出辦公室,五條思考半晌後拿出手機,按下快速撥號鍵。
  「喂,傑,是我。」他壓低聲音對話筒另一端的人說。「幫我查查之前我說過的那所高中有沒有教職缺……什麼?沒有?那就想辦法創造一個出來……喂,別掛我電話啊!喂!」

  番外三

  「你們那天真的甚麼都沒做?」釘崎炯炯有神地盯著悠仁,再次鄭重確認。「真的?不是怕被我們罵所以隨便應付?」
  「真的啦!」悠仁掩著臉強調。「那傢伙只是把我當狗骨頭啃了一個晚上,我氣不過也咬了他一下而已。」
  「那就好。」伏黑看來已經完全從當天的打擊中恢復過來,又變回那個冷靜沉著的聰明少年。「你還小,要等二十五歲以後才可以有性行為。」
  「這也太久了吧?你是虎杖他媽啊?」釘崎吐槽。「不過宿儺故意說那種話也真是過分,心眼超小的,你會很辛苦喔。」
  「也還好吧。」悠仁隨口答道。「我都忍他這麼久了,也沒差以後這些時間。」
  「差很多。」
  「也提早太多進入老夫老妻模式了吧。」
  釘崎和伏黑互看了一眼,又重新坐了下來。只有三人的教室之中談話聲顯得格外響亮,雖說沒有人監督,但畢竟是打著唸書的名號留下來,一直在討論悠仁的感情生活顯然不太恰當。於是接下來的好長一段時間沒有任何人說話,只有紙張翻動的聲音和鉛筆滑動的沙沙聲響,偶爾還有悠仁苦思解題的輕哼。
  「……不過宿儺那樣沒問題嗎?」釘崎寫完一個章節,從練習題集中抬頭,若有所思地問。「那傢伙不是自從出席時數夠了就一直在翹課?」
  「他本人是說沒問題。」悠仁抓抓頭,將剛填上去的答案從空格中擦掉。「雖然宿儺態度看起來是囂張了點,但他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
  「不只囂張一點。」伏黑翻動字典,在課本上寫下注釋。「而且要是他落榜了一定會要虎杖和他一起重考。」
  「你們太誇張了啦。」悠仁打了個哈哈。「宿儺可是超聰明的,只要他想就一定考得上。」
  「你也太信任他了吧。」釘崎又翻過一頁,開始挑戰下一道英文題。「讓我們走著瞧。」

  放榜當天。

  「怎麼樣?」釘崎鑽過看榜的重重人群,向伏黑和悠仁打招呼。「我上了,你們呢?」
  「我和伏黑都上了!」悠仁的聲音不知為何顯得有些遲疑。「現在剩下宿儺……我再去確認一次。」
  「居然連查榜都不自己來啊。」看著悠仁聚精會神一一掃過榜上的號碼,釘崎走到伏黑身邊悄聲抱怨。「虎杖未免太寵他了吧。」
  「你覺得宿儺像是會自己來看榜的人嗎?」伏黑小聲回答。「不說這個,我擔心的是萬一……」
  兩人略帶憂心的看著悠仁,心情隨著他的每一次呼吸起伏,在看見突然凝固不動的背影瞬間心頭一凜。
  「……要是宿儺真的落榜我就要去揍他一頓。」釘崎喃喃自語。
  「記得叫我。」伏黑附和,走過去輕拍悠仁的肩膀。「怎麼了?找到宿儺的號碼了嗎?」
  悠仁緩緩轉過頭,淚水盈滿了眼眶。「伏黑……釘崎……」
  果然變成這樣啊,釘崎心想。
  「沒關係啦,沒上也不會怎麼樣。」她展現出難得一見的溫柔,輕聲安慰好友。「讓那傢伙得個教訓也好,凡事不要太自大。」
  「不是啦……」悠仁搖搖頭,將紙條上的號碼亮給兩人看。「宿儺的號碼在那裏……」
  兩人一起順著悠仁的食指望過去,看見宿儺的號碼安安穩穩列在某個特別顯眼的位置上。
  榜首。
  「……什麼啊!」釘崎大聲抱怨,感覺自己懸在半空的心落了下來。「嚇死我了,上榜不是好事嗎?怎麼,你喜極而泣了?」
  「我……」悠仁的嘴唇顫抖著,看起來滿腹委屈。「我唸書唸得那麼辛苦,連夢裡都是數學算式和化學平衡……那傢伙每天看書的時間三十分鐘就算多了……嗚……嗚嗚……」
  兩人默然,同時輕輕拍了拍好友的肩。
  「這世界果然是不公平的。」伏黑感慨。

真‧END

  
本文最後由 Agualegia 於 2022-4-9 14:52 編輯

留言

@歲靜安 感謝投餵!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很多奇人,有時候也覺得為什麼會這樣(?),不過後來也只能盡力勉勵自己做到最好就是了QQ 2022-4-10 11:57
@CynthiaFlora 感謝投餵! 2022-4-10 11:55
@lisa55 感謝投餵!本來是要說他們在三十歲之前都不可以色色,但是這樣好像會雙雙轉職成魔法師...... @冰泉冷冽 宿儺覺得「小鬼明明就喜歡我!為什麼不承認!」所以搞出一大堆花樣,可以說他在戀愛之路上最大的障礙是他自己(? @南瓜南瓜 伏黑媽媽還沒完全從震驚中回復過來,等他想起來要打人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於是五条老師跟著他們去高中教書,並且搞了個特別班出來(請見這系列的前文 2022-3-21 19:36
@樺樺 感謝投餵!也謝謝你喜歡這篇文,雙子超棒的!非彼此不可的關係就是香! 2022-3-20 20:01
@Caffeine 感謝投餵!也謝謝你的稱讚XDDD這兩個人看似折騰,其實就是一個覺得自己被拋棄了死都不說,一個硬要人家先告白所以拖了這麼久的狗血故事(?) 2022-3-20 14:33
@cHHHHHen 謝謝你的喜歡!收尾當然要一貫性的禍害一下別人啊,不把周圍的人捲進來就不是宿虎了(喂) 2022-3-20 14:31
我看完了~~~~~ 求新篇了XDDDD 收尾收的歡樂又好可愛,好喜歡啊啊啊啊啊 2022-3-20 1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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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與人數 7海草 +15 收起 理由
歲靜安 + 3 明明花了很久的時間讀書卻永遠靠不贏只花30分鐘看書的同學,這點身為學生真的很有感,在看的時候太投入,看到宿儺考了榜首還罵了聲髒話,寫的真是太好了
CynthiaFlora + 5
南瓜南瓜 + 1 其實我想看伏黑媽媽痛揍宿儺XDD覺得五條老師一定會跟著到下一所學校跟著虎寶
冰泉冷冽 + 1 惠惠和五條悟根本就是過度保護虎寶的父母~宿儺你的自尊早就該放下了,就不用再花時間彎彎繞繞,早就把虎寶弄得手了
lisa55 + 1 恭喜完結!!雙子宿虎好可愛,宿儺要聽伏黑媽媽的話,25歲以前不可以色色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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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原作者| Agualegia 發表於 2022-12-25 21:5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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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頸期盼之人(上)

     (沒寫完的)聖誕賀文,CP仍然是宿虎,但因為是賀文所以有特別嘉賓出場,戲份不少,敬請斟酌閱讀!

     一句話概括:就讀幼稚園的宿儺和悠仁意圖搶劫聖誕老人失敗的始末兼家庭狗血大劇。


 1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都來得寒冷,連帶市區也早早就降下初雪。十二月的商家們卯足了勁將門面妝點得色彩繽紛,為一年中最大的消費季展開宣傳。保育園當然也不能免俗:天使與鈴鐺的掛飾吊在窗框上,每當開窗就會傳出清脆的響聲;紅綠與金銀的配色成了遊戲室的主題,華麗而熱鬧的氣氛點燃了孩子們的熱情,笑鬧玩耍中多了些隱密的期待,眼光時不時飄向角落的樹下滿滿的禮物盒,交換著全世界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
  除了某人。
  「聖誕老人?」
  虎杖宿儺坐在他專屬的角落,腿上放著一本攤開的書。他皺起眉瞪著打斷自己閱讀的雙胞胎弟弟。「那是什麼?」
  「新田老師說那是會給我們禮物的人!」虎杖悠仁張開雙手在空中胡亂比劃,眼睛閃閃發亮。「聖誕夜他會騎著馴鹿從煙囪進來,然後把禮物放在我們的鞋子裡!是不是很棒!」
  這段話實在有太多不對勁的地方了。
  「他為什麼要送我們禮物?」腦內整理了一下,宿儺決定從源頭開始追究。「我可不認識會騎著馴鹿的怪人。」
  「我也不認識。」悠仁老實承認。「但是新田老師說他會送禮物給全世界的乖小孩,而且是偷偷的!」他湊近自己的哥哥,在耳邊用氣音小聲說道。「我問過新田老師,她說你也是乖小孩,所以你也會有禮物!」
  「喔。」宿儺低下頭,把注意力轉回書上。「她騙你的。」自己一點也不乖,他很清楚,絕對只是那個女人在胡說八道。
  大人最喜歡說謊騙人了。
  「是真的啦!」悠仁抿起嘴,看宿儺興趣缺缺的樣子,索性整個人撲上去將雙胞胎哥哥緊緊抱住。「不信的話你跟我一起去找老師!」
  「不要。」
  「一起去!」
  「不要。」
  「一起去!」
  「不要!」

  「老師!虎杖兄弟又在打架了!」
  「怎麼吵起來了?」新田明快步走過來,看見整個人黏在哥哥身上的悠仁和滿臉厭惡想把弟弟從身上剝下來的宿儺,啞然失笑。「悠仁,先從宿儺身上下來,不可以打架。」雖然抱在一起的兩兄弟實在非常可愛。
  「新田老師!」悠仁立刻鬆開宿儺,毫不在意對方兇狠的眼神。「我和宿儺說了聖誕老人的事,他不相信我!」
  「悠仁說聖誕夜那天會有個怪人騎著馴鹿從煙囪跳進來,然後在我們的鞋子裡留下禮物。」宿儺重重闔上書,眼裡滿是鄙夷地看著新田,「這是私闖民宅吧?警察都不管?」
  ……唉,她該從哪裡開始解釋呢?
  「宿儺知道私闖民宅的意思啊?真了不起。」總之先稱讚孩子再說,新田心想,蹲下來對兩人微笑。
  「書上寫的。」宿儺將封面秀出來。新田定睛一看,上面印著「日本二十世紀犯罪實錄」幾個字。
  ──我們的圖書室什麼時候多出這種東西?
  「這個……看起來很有趣的……樣子。」微笑,記得微笑。「關於悠仁剛剛說的聖誕老人……」
  「妳是不是想轉移話題?」
  微笑,新田明,記得妳成為保育士的初衷!當時的妳志向是多麼的堅定。
  「宿儺剛剛也問了不是嗎?聖誕老人的事。」深吸一口氣,新田繼續說下去。「聖誕老人是全世界乖孩子們的朋友,他有蓬鬆的白鬍子和圓滾滾的肚子,身穿紅衣紅褲,駕著馴鹿拉的雪橇……」
  「根本不是騎馴鹿。」宿儺轉頭對悠仁說。「你說錯了。」
  「差不多吧?」悠仁反駁。「反正都是馴鹿。」
  「差很多。」宿儺糾正。「雪橇要找停車位,不然會被拖吊;馴鹿只是寵物,可以叫牠在外面等。」
  「是嗎?」悠仁看起來有些困惑。
  「聖誕老人不需要停車位。」新田解釋。「他的雪橇會浮在空中,這樣才能飛到世界各地。」
  「這樣會不會撞到飛機?」悠仁突然緊張起來,握緊小小的拳頭放在身側。
  「別擔心,馴鹿們都很有經驗。」新田忍不住笑出聲來,伸手揉揉悠仁的頭髮。「等大家都睡熟了,聖誕老人會從煙囪爬進每個人的家中……」
  「妳剛剛不是說他很胖嗎。」宿儺冷冷地說。「爬到一半不會卡在煙囪裡?」
  啊,好想下班。「聖誕老人的肚子可以縮小,而且他的動作很靈活。」
  「聖誕老人好厲害!」悠仁歡呼。
  「那沒有煙囪的房子怎麼辦?」宿儺接著問,一邊把新田的手從悠仁頭上撥開。「爬窗戶?還是開鎖?警鈴響了怎麼辦?警察會不會把他抓走?」
  ──故鄉的媽媽,我想念妳煮的飯了。
  「這是商業機密,不過他會有辦法的。」年輕的保育士疲憊地揉了揉額頭。「總之,聖誕老人會先調查哪些人是好孩子,在他們床頭掛的襪子裡留下禮物,然後前往下一戶人家,直到天亮。」
  「你又說錯了。」宿儺洋洋得意地糾正悠仁。「不是鞋子而是襪子才對。」
  「可是襪子那麼小。」悠仁低頭,狐疑盯著自己的兩隻小腳。「裝得下禮物嗎?」
  「所以要準備特製的襪子掛在床頭,聖誕老人才看得到。」新田告訴兩人。「不然他們就只好把禮物放在床邊了。」
  「那我要準備一隻大的襪子裝宿儺和我的禮物!」悠仁向新田露出明亮的笑容。
  「這是私闖民宅,報警抓起來比較好吧。」宿儺鄭重地下結論,嚴肅的表情彷彿思考世紀難題的學者。
  「……你們還是來睡午覺吧。」
  明明是雙胞胎差異卻這麼大,世界果然自己會達成平衡呢。
  新田想著,小心翼翼為兩兄弟蓋上棉被。

  *

  「祝您聖誕快樂!我們有各種……」
  「不需要。」
  男人領著雙胞胎兄弟走在街道上,推開遞過來的面紙,眼睛被廉價的紅衣紅帽刺得發痛。「怎麼又是……喔,快到聖誕節了,難怪。」
  「聖誕節!」男人的回應讓悠仁精神一振,舉手歡呼。「聖誕老人也會給甚爾叔叔禮物嗎?」
  「哈,怎麼可能。」被喚作甚爾的男人嗤笑,嘴唇上的傷疤隨之扭曲。「那可不是人人都有的福利。」
  宿儺驚訝地抬頭。「我以為你會說世界上沒有聖誕老人。」
  甚爾挑起眉,想到幼稚園老師的叮嚀。「怎麼?不相信老師的說法?小小年紀就知道人間險惡,不錯啊虎杖宿儺同學。」
  「你們的說法聽起來就很假。」宿儺無視滿臉疑惑的悠仁,梗著脖子反駁。「為什麼會有人用非法手段闖進不認識的人家裡,就只為了送禮物?」
  「飛法守段?」悠仁的表情更困惑了。
  「我給你的書看完了?很好很好。」甚爾隨口稱讚,一邊拍了拍悠仁的頭。「但是你想得太簡單了,誰說聖誕老人的工作只有送禮物?」
  「「什麼!」」兄弟倆一起驚呼。
  「這其實是個龐大的跨國行動。」男人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有個組織與各國官員合作,叫全世界的老師父母交出乖小孩名單;同時雇用大量失業人員分發禮物,可以減少節日的犯罪率。」
  「飯最綠?」悠仁整張臉皺了起來。
  「那禮物從哪裡來?」宿儺繼續追問。「組織自己有工廠?」
  「不是,這樣管理起來很麻煩。」甚爾繼續說明。「直接和各國收錢來買比較快。」
  宿儺越是思考就越覺得不對勁,看著甚爾的眼神也越來越冷。「既然要送禮物為什麼不直接向各國要?官員也就乖乖給錢?你以為我會相信這種話?」他可不像悠仁一樣傻。
  「果然是小孩子,把事情想得很簡單。」男孩質疑的眼神似乎微妙刺傷甚爾的自尊心,他將新田老師的叮囑全拋在腦後,繼續信口雌黃。「大筆的金流出入是洗錢最好的管道,反正辛苦的是底下的員工,何樂而不為?再加上有降低犯罪率和提升就業率的正當理由,又可以收買乖小孩的人心,怎麼想都非常划算。」
  見宿儺不服氣還想爭辯的模樣,他想了想,又補上一句。
  「反正用的也都是納稅人的錢。」
  宿儺皺起眉頭想反駁卻又找不到說詞,幾度掙扎後終於放棄開口,低頭沉思。
  「這群稅金小偷……」

  ──贏了!
  甚爾忍住沒笑出聲,心中滿滿的都是成就感。
  ──小鬼就是小鬼,這種時候也滿可愛的嘛。
  他壞心眼地想,正想承認自己是開玩笑的,另一邊卻響起哭泣般的聲音。
  「聖誕老人……是壞人嗎?」
  ──糟糕,忘了還有另一個。
  甚爾立刻丟下宿儺,轉頭安撫紅了眼眶的悠仁。「不是,聖誕老人不是壞人,別哭啊喂。」
  「可是……可是你說用納稅人的錢……」悠仁結結巴巴的說,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只有壞人才會當稅金小偷……」
  ──為什麼偏偏聽懂這個?虎杖倭助平常到底怎麼教小孩的?
  「那是官員的錯,和聖誕老人無關。」可惡,這叫他怎麼承認自己說謊。「他們只是認真工作而已,就像你爺爺和我一樣。」
  「你不是都和老頭在小鋼珠店碰頭?」宿儺鬆開甚爾的手走到悠仁身邊,將弟弟拉近自己。「所謂的工作就是打小鋼珠?」
  ──不行,他果然還是討厭小孩。
  甚爾按捺下將宿儺抓起來用力捏臉的念頭,默默將書包遞還給主人。「大人的世界很複雜,別以為你看到的就是全部事實。哪,到家了。」
  雙胞胎同時抬頭,看見站在自家門口的少女身影。
  「沙織姊姊!」悠仁立刻破涕為笑。「你來看我們了!」
  「對啊,我答應虎杖先生要幫忙照顧你們。」沙織提起手上的購物袋,溫柔地對三人微笑。「喜歡橘子嗎?」
  「喜歡!」悠仁歡呼,牽著宿儺的手跑了過去。「謝謝沙織姊姊!」
  「真虧你有耐心。」甚爾看著沙織身上的制服問了句。「剛放學?挺早的嘛。」
  「差不多。」沙織輕聲回答。「甚爾先生也辛苦了。」
  「是很辛苦。」維護小孩子的夢想和他的個性不合。「兩個小鬼就交給你了,我等下回來。」
  「你想逃跑?」宿儺踩了眼中只剩下橘子的悠仁一腳。「老頭不是要你照顧我們嗎?」
  「對啊,但我要蹺班。」甚爾慢吞吞地說。「反正我是只會打小鋼珠的大人,打混也很合理吧?」
  大人果然都很討厭。宿儺惡狠狠瞪著甚爾的背影心想,會說謊的討厭,不說謊的更討厭。果然這世界上能相信的……
  「甚爾叔叔等一下見!」悠仁大力朝著甚爾的背影揮手。「我會幫你留橘子!」
  ……只有這個腦袋空空的笨弟弟。
  唉,人生真是辛苦。

  *

  「聖誕老人?」沙織將橘子剝好放到男孩們面前。「剛才是在說這個啊。」
  「聖誕老人幫稅金小偷打工,但他們是好人。」悠仁坐在餐桌椅上晃著兩條短腿。「他們會給沙織姐姐禮物嗎?」
  「稅金小偷?」沙織十分迷惑。
  「她不是小孩了,不能拿禮物。」宿儺將橘子上的白絲一條一條剝下來。「而且她送給我們橘子,所以比起收禮物的人更像聖誕老人。」
  「真的?」悠仁興奮得幾乎跳了起來。「沙織姊姊也在幫稅金小偷打工?」
  並沒有喔。
  沙織剝開另一瓣橘子送進嘴裡,略帶苦味的酸澀滿溢口腔。「可惜我還是學生,而且學校禁止打工。說到聖誕老人,你們有什麼想要的禮物嗎?」
  「我想要這本書的續集。」宿儺從背包裡翻出甚爾借他的書。「好像叫做日本二十一世紀犯罪實錄,厚度是這本的三倍。」
  ──二十一世紀還沒過三分之一就已經是三倍厚,人類還好嗎?
  沙織忽略一閃而過的厭世疑問,轉而詢問另一個男孩。「好,我知道了。悠仁呢?想要什麼禮物?」
  「我想要爺爺趕快回家。」悠仁看起來冷靜了一點,乖乖坐回座位上吃著橘子。「然後大家一起過新年。」
  其他兩人沉默下來,一股壓抑的氣氛充滿室內;老舊水龍頭的滴水聲彷彿被放大了數十倍,令人心煩意亂。沙織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指望新聞播報聲能帶來一些變化。

  播報下一則消息:一個月前於OO展覽上失竊的寶石仍下落不明,警方派出大批人力搜索,同時傳喚幾名重要關係人,希望了解事情的全貌。失竊的寶石均為新興宗教團體XXX的私人收藏,針對此事件,教團負責人表示……

  啪的一聲,沙織關上電視,遙控器隨手丟在沙發上。她按住自己又開始疼痛的肩膀,抬頭看見兩個孩子或擔憂或好奇地盯著她。
  「抱歉,我沒事。」她試著露出笑容,希望沒有讓孩子們看出她的不適。「還想吃橘子嗎?」
  「我會剝橘子!」悠仁拿起一顆比較小,果皮皺皺的橘子。「我剝給沙織姐姐吃。」
  「我可以幫忙剝絲。」宿儺勉為其難地說。「絲不好吃。」
  她看著兩個小孩對著一顆橘子竊竊私語。橙黃色的果皮被小塊小塊剝下,不時因為悠仁沒掌控好力道而蹦出汁水;宿儺將剝下的絲並列排好,一條條擺在桌上像是什麼外星人留下的密碼;一個橘子就這樣被剝得坑坑疤疤,擺在沙織面前時賣相十分悽慘。
  「……剝壞了。」悠仁沮喪地向沙織道歉。「對不起,沙織姊姊,我再剝一個給你。」
  「沒關係。」她制止了悠仁,小心翼翼剝下一瓣。橙色的果汁將指尖染黃,繚繞著柑橘的清爽香氣。「這樣很棒……還有,悠仁。」
  「什麼事?」
  「你爺爺很快就會回來了。」她堅定地對悠仁保證。「一定。」
  她注意到宿儺撇了撇嘴但未多想,以為那是男孩子害羞的表現。三個人分食剩下的橘子,漫無邊際的聊著天,等待真正負責照顧兩兄弟的大人帶著晚餐回來。
  和上一個不一樣,這個橘子很甜。

  2
  虎杖兄弟在這一帶算是小有名氣。
  不是因為他們無父無母由年邁的爺爺照顧,值得同情──虎杖倭助的硬脾氣在街坊鄰居中是出了名的,和他接觸過的人們很難再對個性剛硬的老人抱有任何憐憫;而是這兩兄弟明明是雙胞胎,除了臉卻再也沒有任何相像的地方。宿儺是被冠上「神童」之名的天才,凡事過目不忘,小小年紀已經學會許多冷僻的知識與語彙,連大人都不一定辯得贏他;悠仁雖然智力比較普通,但個性活潑開朗,進退應對十分懂事貼心,是婆婆媽媽們交口稱讚的乖孩子。
  新田明身為兩人的爺爺以外最常接觸他們的大人,每天都在迎接人生的挑戰。
  雖然早就知道幼兒教育不是件易事,但這也太困難了吧?
  「我不確定聖誕老人適不適用勞基法。」她一臉為難的看著宿儺。「不過駕駛雪橇算是一種專業技能,所以應該需要考證照吧?」
  「那運送貨物也有保險嗎?」宿儺不依不饒繼續追問。「如果出意外導致貨物毀損是誰要賠償?會不會有聖誕老人私吞禮物然後謊報貨物損壞?」
  救命,為什麼明明是給孩子們帶來夢想的故事卻這麼有現實感?
  「放心,雇用聖誕老人的都是合法企業,該有的保險都會保。」新田明絞盡腦汁回答。「雖然是一年一聘,但他們也要經過嚴格的篩選和員工訓練,應該不至於發生這種事。」
  宿儺嚴肅點頭,看來對這個回答還算滿意。「那如果是非實體的禮物,聖誕老人也能送嗎?」
  「這個……要看他們和那些機構合作吧?」新田明小心翼翼的斟酌用詞,覺得自己似乎正在踏入一個陷阱。「當然太過分的要求是做不到的,例如征服世界。」
  「原來如此。」宿儺看起來有些失望,但看起來並不意外。「那還是不要抱有太高期望比較好,畢竟是幫稅金小偷工作的人。」
  稅金小偷?不是,昨天那個男人到底和宿儺說了什麼?
  新田明還想追問,宿儺卻不再理她,抱著書跳下椅子朝正在教室角落堆積木的悠仁走去。
  「你還是不要當聖誕老人比較好。」他聽見宿儺大聲告訴悠仁。「福利很普通、要考專業駕照,而且沒有終身聘用制。」
  等等,剛剛原來是就業諮詢?

  *

  聽完來龍去脈的悠仁放下積木,不滿地著宿儺。「你不可以探聽別人的工作隱私,很沒禮貌。」
  「我是做職業調查,誰叫你想當聖誕老人。」悠仁笨得要命,要是不幫他把關,什麼時候被賣了都不曉得。「而且太誇張的要求做不到也只能拿公務員的薪水,當聖誕老人根本划不來。」
  「喔。」悠仁低下頭盯著黃色的積木,不知道在想什麼。「不當聖誕老人也沒關係,只要爺爺趕快回來就好。」
  「爺爺?」同班的真人立刻湊過來,興致勃勃地問。「你爺爺怎麼了?身體不舒服?」
  悠仁還沒開口,宿儺已經一臉厭惡擋在他面前,毫不掩飾嫌棄的眼神。「不關你的事,回去找你那些笨蛋朋友玩。」
  「我又不是和你說話。」真人依舊笑嘻嘻的。「喂,悠仁,最近怎麼都沒看到你爺爺來接?他生病了嗎?」
  「走開。」悠仁悶悶的拿起積木繼續堆。「我不想和你說話。」
  「我明明在是關心你,真無情。」真人不理會宿儺的兇惡眼神,伸手想去碰悠仁。「告訴我嘛!那個代替你爺爺來接的大叔是誰?他看起來很可疑,臉上還有疤,是不是……」
  「真人。」一直關注孩子們的新田明走了過來。「來老師這裡,不要吵悠仁。」
  「不要,我在關心同學。」真人委屈地說。「不是說要友愛同學互相關懷嗎?」
  「老師再慢慢告訴你。」新田明堅定地說。「現在過來。」

  「……煩死了。」
  新田明將真人帶走後宿儺在悠仁旁邊坐下,小聲嘟囔。「永遠消失就好了。」
  平時都會糾正宿儺的悠仁難得沒有說話,盯著搭到一半的積木發呆,宿儺等了一會沒得到回應,輕輕撞著悠仁的肩膀。「喂,怎麼不說話?」
  悠仁沒有回答,繼續盯著積木發呆,平時總是晶亮的雙眼顯得有些無神,肩膀塌了下來。
  等一下趁大家沒看見去揍真人好了,宿儺心想。「不要理那個討厭鬼,他只會說謊騙你。」他也抓起一塊積木疊在悠仁的半成品上。「禮物也不一定要聖誕老人才能送。」
  「我知道。」悠仁點頭,順著宿儺的積木繼續搭上去。「沒關係,沙織姐姐和甚爾叔叔都說爺爺很快就會回來,我只要這個就好,不要其他禮物。」
  宿儺安靜了一會,抓起一塊三角形的積木搭上去。「那我的禮物呢?」
  「我拜託新田老師去問你說的書。」悠仁再加上一塊正方形。「可是老師說小孩子先不要看這種東西比較好。」
  可惡,大人好煩。
  轉移話題失敗的宿儺一陣煩躁沒拿捏好力道,紅色的圓形一歪破壞本就岌岌可危的平衡,已經接近完成的的積木塔瞬間崩壞,形形色色的木塊散落一地,嚇到不少旁邊玩鬧的小孩。
  「不要生氣嘛。」悠仁看著宿儺,表情十分無奈。「被你一弄又要從頭再來了。」
  ……他一定要狠狠打真人一頓!

  *

  「歡迎來參加我們的聖誕活動!這是最新的……」
  「不用了,謝謝您。」
  聖誕節的氣息越來越濃厚了。
  沙織一路上拒絕好幾波打工人員發過來的面紙才回到虎杖家,拿出備用鑰匙開門,慢慢走了進去。
  「甚爾先生。」她和坐在客廳沙發上看報紙的男人打招呼。「您好。」
  「是妳啊。」甚爾放下報紙看了沙織一眼。「妳受傷了?」
  沙織反射性按上疼痛的左肩。「……不小心跌倒撞到肩膀,讓您費心了。」
  「沒費心,職業病而已。」甚爾將報紙摺好走出客廳,沒一會帶了個白色箱子回來。「給妳,處理一下。小鬼頭們要是知道妳受傷還不得大吵特吵。」
  沙織低聲道謝,拿了急救箱走進浴室將膝蓋上的擦傷清乾淨、幾處瘀青也貼上藥布,藏在制服底下倒也不引人注目。
  還不錯。
  她對鏡整理儀容,確認一切都沒事後回到客廳,發現甚爾已經打開電視,正聚精會神盯著畫面中奔馳的駿馬。
  「您也關心賽馬?」沙織將急救箱還給甚爾。
  「只是愛賭而已,不管是賽馬、小鋼珠或撲克牌都無所謂。」甚爾的眼睛仍然盯著螢幕。「誰叫我是沒用的大人。」
  她立刻想起父母離開前的叮嚀,要她離這個可疑人士遠一點;但比起在幾次搬家中萍水相逢的許多人,她對眼前這個完全不問為何在上課時間來到虎杖家而不是回自己家的男人更有好感。「但是您願意接下照顧悠仁和宿儺的任務,我認為這非常了不起。」比某些沉迷奇特團體拋棄責任的人好多了。
  「那也只是一種逃避。」甚爾的回答十分曖昧。「對了,小鬼頭們說想要聖誕禮物,剛好我看到合適的東西就買下放在玄關,妳有看到嗎?」
  禮物?沙織努力回想,並沒有發現任何像是禮物的物品。
  「這個啦,這個。」甚爾又走了出去,得意洋洋地帶著禮物回來。「顏色很應景,不錯吧。」
  「呃。」沙織努力思考要怎麼在不傷人的狀況下說出感想。
  紅綠配色的確是很有聖誕節的氣氛,戴著紅色蝴蝶結的小貓也是宿儺會喜歡的圖案,但送滅火器給小孩當聖誕禮物好像不太對?
  這真的不是懶得拒絕推銷員才買的嗎?
  「這個非常……可愛。」掙扎許久,沙織決定採用保險一點的說詞,內心為自己的軟弱感到羞愧。「雖然是很少見的禮物類型,不過聖誕節的話,送點不一樣的東西也很好。」
  「真的?那就太好了。」甚爾咧嘴一笑,又從沙發旁拎出另外一支滅火器。「其實我也準備了妳的份,聖誕快樂。」
  ──人類果然還是得在必要的時候勇敢直言呢。
  沙織看著甚爾硬塞過來的滅火器,左思右想,決定先把它放在沙發的另一頭。「真的十分感謝您,但我沒準備您的禮物……」
  「別,小孩子別急著做大人的事。」甚爾搖頭,看起來非常得意。「年輕人只要勇敢接受他人的好意、然後誠實道謝就好,等妳成為賺錢的大人再來想要送別人什麼禮物吧。」
  ──如果不是道謝也可以誠實說出來嗎?
  沙織畢竟還有正常的社交常識,沒有繼續追問。
  「對了,妳覺得那兩個小鬼如何?」賽馬的轉播告一段落,甚爾將電視轉到新聞台,話題也隨之一變。「總覺得宿儺對我很有意見的樣子。」
  「因為不安?」沙織試著揣測。「畢竟養育他們的親人住院了,會害怕也是理所當然的。」
  「總覺得不是這麼簡單。」想起宿儺偶爾出現的陰沉神色,甚爾摸了摸嘴唇的傷疤。「悠仁就乖多了,不看臉還真難想像他們兩個是雙胞胎。」
  「我反而擔心悠仁。」沙織也想起悠仁幾次提起爺爺時的表情。「總覺得他有什麼心事藏著沒說。」
  兩人對望,在彼此眼中看見了擔憂與思索。
  「唉,所以才說小孩麻煩。」甚爾兩手一攤。
  「……甚爾先生真的很用心。」沙織反倒持不同意見。「一定會是個好爸爸。」
  「不是說了我是個無用的大人?」甚爾挑眉,淡淡說道。「短期照顧就算了,真的當父親也只會讓小孩跟著不幸。」
  「對不起。」沙織嚇了一跳,連忙道歉。
  「不用在意,這只是無用大人的無用牢騷。」甚爾懶洋洋的制止。「還讓你聽了一堆廢話,不好意思啊。」
  「這沒什麼。」沙織搖頭。「我才要感謝甚爾先生的急救箱。」
  「喔,那是老頭留下來的,我借花獻佛而已。」甚爾將視線轉回電視螢幕上。
  ──甚爾先生的心志真的非常堅強。
  沙織也望向老舊的電視,螢幕上正撥放幾天前寶石竊案的後續發展,突然一條橫線跳了出來,螢光閃爍,接著是兩道、三道、四道,許多道橫線連接成黑白雪花跳動的畫面。
  「果然是舊了。」甚爾走到電視機前。「這個時候就要這樣修。」
  他手刀舉在電視機上方五公分,以四十五度角打在電視右上角,力道收放自如、角度精確,讓旁觀的沙織簡直想拍手叫好。
  電視最後發出一聲如垂死哀鳴的機械音,畫面化作一片漆黑,不管甚爾再怎麼敲或是按按鈕都沒有反應。
  「……」
  甚爾無言地看看電視,再抬起頭望著沙織,那雙漆黑的眼瞳似乎散發著奇妙的魄力,直擊少女脆弱的內心。
  「……我什麼都沒看到。」沙織別過頭,輕輕閉上眼睛。「電視就這樣壞了,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軟弱雖然可恥,但有時候也很有必要。
  

      TBC.

本文最後由 Agualegia 於 2023-1-1 11:0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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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芷容a 推銷員上門推銷→煩死了買下來吧→該怎麼處理好呢→送給大家當禮物好了 大概是這樣的心路歷程(? 2023-1-17 19:43
所以為什麼會送滅火器??? 2023-1-16 2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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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原作者| Agualegia 發表於 2022-12-27 19:5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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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頸期盼之人(中)

   3

  宿儺將他短短人生中遇見的人們分成四類。
  第一類是完全屬於他的人,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會改變他對這些人的所有權;目前只有悠仁和爺爺兩人。
  第二類是有一些長處勉強入他的眼,不討厭,偶爾心情好也會賞個笑臉給他們的人,例如新田老師、沙織和尚待觀察的甚爾。
  第三類是完全沒印象的人,高矮胖瘦美醜貧富都不重要,反正他不在乎,別妨礙到他就好。這一類包括扣掉前兩類外的大多數。
  第四類是嚴重礙眼,光是存在就能讓他火冒三丈,巴不得除之而後快,哪一天真死了會大肆拉第一類和第二類人慶祝的那種。這個分類到目前為止只有一人。
  老愛纏著悠仁欺負他,以弄哭悠仁為樂的同班同學,真人。

  「你又想做什麼。」宿儺瞪著滿面笑容的真人。「說了要你走開。」
  「我想找悠仁。」真人兩手一攤,向宿儺展示他空空如也的雙手。「這次什麼都沒有帶總可以吧?」
  「你站在這邊就是不可以。」宿儺抱緊了那本近日已成為隨身行李的犯罪實錄。「走開,不要來煩我們。」
  「咦──宿儺真小氣,我只是想安慰一下悠仁嘛。」真人扁了扁嘴,語氣不知怎的卻有些興奮。「聽說你們的爺爺生病住院了很嚴重,你們一定很害怕吧。」
  「你走開。」宿儺緊抱著書的指關節微微發白。「不然我就……」
  「你就怎麼樣?拿那本書打我?」真人看著宿儺手中的書,忍不住笑了出來。「你要是打了我就是罪犯,會被判死刑。」
  「我還沒成年。」宿儺反駁。「未成年人法官都會輕判。」
  真人僵了一下。「……那你就要和悠仁分開了!」
  「什麼?」
  「我聽說了喔,你們的爺爺得了很糟糕的病,這次是去開刀的。」真人越說越大聲,吸引來不少孩子圍觀。「很有可能會在醫院死掉,這樣你就要和悠仁被分開收養了!」

  「你騙人!」

  尖銳的孩童悲鳴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臉色慘白的悠仁站在不遠處,兩只杯子翻倒在地,潑了一地的牛奶還散發著熱氣。「你騙人!爺爺不會死掉的!大家都說爺爺很快就會出院!」
  「他們是騙你的!」看見悠仁的瞬間真人睜大眼,想也不想甩開宿儺衝了上去。「因為大家覺得你是乖小孩,所以不想讓你哭,可是沒用的!你沒有爸爸媽媽,很快也要沒有爺爺了!」

  「真人!」

  被其他孩子們找來救援的新田明剛好聽見真人的最後一句話,氣得渾身發抖。「不可以這樣說話!向悠仁道歉!」
  「我明明是說實話!」一貫識時務的真人這時異常固執。「你們只會說好聽話騙他,沒有人告訴他實話!我不要道歉!」

  碰!
  在眾人的驚叫聲中,宿儺將手上的書砸上真人的後腦勺,跳到吃痛跪地的真人身上又是一頓痛毆;小孩的拳腳畢竟殺傷力有限,但真人跌倒時臉撞上地面,鼻血噴湧而出。新田明又要想辦法拉開宿儺和真人,一邊又要安撫嚇得大哭的其他孩子,恨不得立刻長出十雙眼二十支手。
  「不可以打架!」她費了好大工夫才把兩個男孩拉開,腹部還被不斷掙扎的兩人踹了幾腳。「真人先過來先包紮傷口!宿儺你別急著打架,趕快去看看悠仁……」她抬起頭看了一眼,原本悠仁站立的地方已經空空如也。

  「……悠仁?」

  *

  悠仁其實一直都知道爺爺在哪裡住院。
  在更久以前,大概是他們開始上學沒多久,宿儺曾經生病發起高燒;爺爺抱著燒得滿臉通紅的宿儺、牽著六神無主的他毅然走入夜色。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牽著爺爺粗糙的手,側耳傾聽宿儺短而急促的喘息,安穩的世界在一天內天翻地覆。
  那是他頭一次嘗到恐懼的滋味,之後每每聞到消毒水的味道就膽顫心驚,彷彿又回到那條燈光慘白的走廊,坐在冰冷的長椅上,祈禱他的兄弟會再醒來罵他一次笨蛋。
  我很快就回來。爺爺在住院前對他說,你們就在這裡等我。
  悠仁一直是乖孩子,所以他不吵鬧,靜靜等待爺爺提著行李回來;甚爾叔叔、沙織姊姊和宿儺都陪著他,讓他沒有時間感受寂寞,得以聽新田老師說聖誕老人的故事,期待爺爺會像童話的結局一樣健健康康出現在家門口。
  真人的話就像一根尖銳的針,刺破看似美好願景的氣球,裡頭的不安和懷疑全洩漏出來。
  ──要是爺爺沒有回來怎麼辦?

  「……糟糕……」悠仁擤擤鼻子,看著全然陌生的街道不停眨眼。「我迷路了……」
  離開幼稚園只是一時衝動,少見的混亂讓他得以離開大人的監護走上街頭;但沒穿上外套的悠仁被寒風這麼一吹,本來亂成一團的頭腦逐漸冷靜下來,幼小的身軀也開始顫抖。
  ──我做錯事了。悠仁很沮喪,想到爺爺失望的表情和宿儺生氣的臉,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要一時衝動跑出來。
  ──不該丟下宿儺跑出來的,我是壞小孩……宿儺一定會生氣我丟下他。
  十二月午後的商店街沒有夜晚的人山人海,綿延的壯麗燈海到了白天也不過是一堆電線和燈泡,襯著刺骨寒風更顯淒涼。他沿著人行道慢慢地走,偶有行人看見孤身一人在外遊蕩的孩子略為吃驚,但卻無人上前關切。
  孤獨的滋味從未這麼強烈過。
  「……去找警察先生吧。」悠仁想起新田老師的教導,不斷左顧右盼。「派出所在哪裡……派出所……啊!」
  他發出驚呼,緊緊盯著一條偏僻的小巷,有個身穿紅衣紅帽的男子正躲在裡頭,手中還拿著布袋。
  悠仁想也不想,立刻衝了上去。
  「是聖誕老人!」他緊緊抱著男子的腿,臉上滿是雀躍之情。「你來送禮物嗎?」
  「什麼?哪來的小鬼!快放開!」男子顯然被悠仁嚇了一跳,伸手想把男孩從自己身上扒下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悠仁這才發現自己的失禮,放開手退後兩步。「聖誕老人對不起!」
  「什麼聖誕老人,我……」男子說到一半突然閉嘴,盯著悠仁身上的名牌沉思。「既然被你發現了也沒辦法,但是要幫我保密。嘿,小弟弟,你家住在哪裡?」
  悠仁用力點頭,報出自家住址。「我不會說的!我很乖!」
  「那就好,乖孩子可以得到禮物。」男子從布袋中掏出一個小盒子交給悠仁。「可惜我今天還沒送到你們家,這個可以先幫我保管嗎?等聖誕夜我再帶你的禮物來交換。」
  「好!」悠仁小心翼翼捧著盒子。「我一定會把他顧好。」
  「那就拜託你了。」男人拍了拍悠仁的頭。「好啦,我要繼續去送禮物了,聖誕夜再見,等我離開之後數到二十再出來。」
  「好!工作請加油!」悠仁將盒子收進衣服口袋裡,奮力向男人揮手。「聖誕老人再見!」
  他乖乖遵照男人的吩咐數到二十之後才離開小巷,整個心情都好了起來,連纏著電線的行道樹們看起來都順眼許多。正打算繼續尋找派出所之旅,遠方卻有個熟悉的人影跑了過來。
  「悠仁!」沙織的頭髮被風吹得一團亂,臉上有淡淡的血痕,她急促的喘息化作一團團白霧,彷彿雲朵盤旋在身邊。
  「沙織姐姐!」悠仁舉起手,花了好大功夫才忍住沒說出聖誕老人的事。「你怎麼在這裡?」
  沙織沒有說話,用力將悠仁緊緊擁入懷中,臉埋在他的肩膀上。「不要再這樣自己跑出來了……拜託不要……」
  ──我真是壞孩子。
  「對不起,沙織姊姊。」他老實道歉,小手輕拍沙織的背。「是我不乖,對不起!」
  沙織沒有回答,身體如風中落葉般顫抖,溫熱的水珠落在悠仁衣服上暈染開來。

  *

  甚爾拎著宿儺的衣領將他丟到車上,發動引擎駛向路邊。
  「好端端的怎麼打起來了?」他一邊駕駛一邊問。
  宿儺一言不發望著窗外,拳頭握得死緊,指甲掐進掌心裡留下月牙的形狀。
  「這時候還在鬧脾氣?悠仁不知道在哪裡,你不說我要怎麼找人?」甚爾看了眼手機,沒有任何消息回報。
  「那女人不是都和你說了。」宿儺硬梆梆的回答。「問我做什麼。」
  「不可以叫新田老師『那個女人』。」雖然叫虎杖倭助「老頭」的自己也沒資格說教。「而且他不知道你們打起來之前發生什麼事。」
  宿儺又不說話了,看著窗外的姿勢沒再變過,似乎化作一尊雕像。
  甚爾順著幼稚園周圍繞了一圈,問了幾個路人,沒探聽到悠仁的消息;再看看宿儺的反應也有點火大。「小鬼,要鬧脾氣也等找到悠仁之後再說。」
  「……無所謂。」宿儺低聲說。「反正也找不到了。」
  「啊?」甚爾一驚,方向盤差點打滑撞上對向來車。「你說什麼?」
  「我說,悠仁不會回來了。」宿儺抬起頭瞪著後照鏡中的甚爾,頭抬得高高的。「他決定丟下我一個人跑掉,一定不會回來了!」
  「你說什麼傻話?」全世界最能忍耐宿儺的恐怕非悠仁莫屬,那怕天地倒轉,所有人都頭下腳上走路,甚爾也不覺得悠仁會丟下這個大哥。「悠仁不可能會丟下你。」
  「可是他自己跑掉了!」男孩的聲音逐漸尖銳起來──這種情況幾乎沒在宿儺身上發生過。「爺爺不會回來,只剩下我和他一起,他卻自己跑掉了!」
  「啥?你爺爺不會回來?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甚爾幾乎要為莫名被孫子趕出家門的虎杖倭助掬一把同情之淚。「不是說他只是去做檢查嗎?」
  「我都聽見了!」宿儺的鼻音越來越重,語氣間滿是指責。「爺爺離開前一天在和你說話,他說他不會回來了要你照顧我們!你說爺爺很快就回來!騙子!」
  啊,原來如此。
  甚爾立刻想起虎杖倭助住院前一天和自己的對話,終於明白為什麼宿儺偶爾露出的陰鬱表情、對悠仁過度保護的小動作和反覆要甚爾別離開是怎麼一回事。

  ──宿儺和悠仁就拜託你了,甚爾。
  ──幾天還行,不過你最好趕快回來,否則不知道我會先瘋掉還是你孫子們會先瘋掉。
  ──哈哈,不過難說,說不定我這一入院就再也出不了院。
  ──想得美,老頭,別做夢了。


  「……那只是我和你爺爺之間平常說話的方式而已。」甚爾決定稍微補救一下。「就像你每次都叫悠仁笨蛋一樣。」
  「你騙人。」宿儺仍然不肯相信。「要是真的,為什麼爺爺一通電話都沒打回家?」
  「他不想讓你們擔心。」誰叫虎杖倭助固執,根本不想讓孫子看到自己虛弱的一面。「不過好像造成反效果,你要和他說話嗎?我可以打電話到醫院請他們轉接,就算正在上廁所也能叫他過來。」
  「……真的?」宿儺遲疑地問。
  「我現在就打電話。」甚爾立刻開始撥號。
  「不用了。」有條有理的論據似乎說服了宿儺,他抽抽鼻子,冷靜阻止甚爾。「我不想被老頭罵。」
  「也好。」宿儺的好處就是能和他說理。「那你和同學又是為什麼打架?」
  「真人一直對悠仁說爺爺死掉了,我們會被分開收養。」宿儺想起當時情景,火似乎又冒了上來。「所以我就用你那本書敲真人後腦杓,很好用,可惜沒把他腦袋敲破。」
  ……這小孩比想像中的還要危險。
  甚爾在心中咋舌。「你用我借你的書敲別人後腦杓?想打死人也不用糟蹋別人的書吧?」
  「可是他一直欺負悠仁。」宿儺的怒氣猶存。「悠仁很笨,每次都說不過他,打他又會被老師阻止。」
  「就算是這樣也不要敲人後腦杓,要是你把人打死就很難和悠仁待在一起了。」甚爾隨口說道。「要讓他別來煩你們的方法多的是,何必選最笨的一種。」
  「也對。」宿儺同意了甚爾的說法。「下毒比較方便,而且只要做得好就沒人知道是誰做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讓人半死不活的方法多得是──算了,當我沒說。」這小孩真難教,丟去給虎杖倭助煩惱吧。「先不說這個,等找到悠仁你得好好抱抱他。」
  「……可是他還是丟下我了。」宿儺似乎仍然心有芥蒂。「就算知道爺爺還在,他也不應該丟下我。」
  「他也很害怕吧。」甚爾想起沙織對悠仁的評論。「一時慌張就沒想太多衝出去,大概沒跑多遠就開始後悔,現在正在街上瑟瑟發抖呢。」
  「也是。」宿儺同意。「誰教他就是這麼笨。」
  「你怎麼……算了,他就是笨。」甚爾完全放棄反駁。「所以你要和他好好講清楚,告訴他別再這樣了……喔?有趣。」
  「怎麼了?」宿儺問道。
  「沙織似乎找到悠仁了,他們在OOO派出所。」甚爾看著手機說道。「走吧,我們去接他們。」
  「居然跑得這麼遠。」宿儺評論。「果然除了體力就沒有其他優點,笨蛋悠仁。」
  ──他不會就是這樣被你罵笨的吧?

  4

  找到悠仁後的情況簡直一團混亂。
  宿儺在車門安全鎖剛拉起的那一刻就衝下車直奔派出所,將和他打招呼的悠仁按在地上拼命痛揍,狠戾之勢更勝毆打真人。見情況不妙的沙織和員警連忙把兩個小孩子拉開,再看他們在宿儺「笨蛋笨蛋笨蛋」的連發痛罵和悠仁「宿儺對不起我錯了」的哭聲中抱在一起,一時也不知該哭該笑。
  這就是你所謂的好好講清楚?
  慢悠悠晃進派出所的甚爾看著男孩們像兩隻松鼠滾成一團,忍不住笑了出來,但在看見沙織時又收斂了笑容。
  「今天也放假?」甚爾問道。「現在你應該在學校上課吧?」
  「我請假了。」沙織低下頭。「身體不太舒服。」
  「我們向沙織小姐的學校確認過了。」員警在一旁幫腔。「您就是她的監護人?」
  甚爾看了看沙織,後者的頭仍然低垂像一朵半凋的花,就算是宿儺和悠仁的吵鬧也沒能讓她抬起頭來。
  自己為什麼總在超時工作?
  「是啊,沒錯。」甚爾回答。「我這就帶他們回去。」

  *

  甚爾沒有將三人立刻載回虎杖家,而是去了海邊。冬天的海風特別刺骨,風聲呼嘯和浪花拍打岸邊交織成催人入眠的規律節奏。甚爾將車停在堤岸邊,讓兩個哭累睡著的孩子待在車內,自己則和沙織靠著車靜靜觀賞夕陽和冬日的海面。
  「那些傷不是你自己摔的吧。」甚爾打破沉默。「同學做的。」
  「沒錯。」沙織承認得乾脆。「因為我是從更鄉下的地方過來的孩子……真是諷刺,在之前的地方因為從城市來而被排擠,到了這裡反而是因為從鄉下來而被排擠。」
  「人就是這樣。」甚爾附和,想起久遠前的時光。「總是要將和自己不一樣的事物排除才安心。」
  「但是身為被排除的一方又做錯了什麼?」沙織的聲音染上薄薄的憤怒。「那些界線不是他們自己劃定的嗎?」
  「沒做錯什麼,但那也不重要。」甚爾立刻回答。「重點是你還能做什麼。」
  「我還能做什麼?」沙織反問。
  「很多啊,逃避、反擊、裝死,怎樣都可以。」甚爾一本正經的建議。「如果你覺得窒息,離開也是個選項,像我一樣在小鋼珠店裡混吃等死就很不錯。」
  「……謝謝您的建議,但這個還是以後再說吧。」
  夕陽漸漸沉沒,海平面由流冰般的藍灰變成明亮的橙紅,最後隨著光線逐漸消失,回歸和夜空一樣的黑。兩人拉了拉衣領,看著夜晚的海面沒有說話。
  「對了,你的父母是不是XXX教團的信徒?」甚爾再次開口。「之前寶石失竊案的那個。」
  「您也知道啊。」少女苦笑。「他們的行徑已經遠近馳名了嗎?」
  「別想太多,我知道是因為有幾個熟人在幫忙調查這件事,讓我看了名冊。」甚爾如實以告。「他們應該捐了不少錢。」
  「讓您見笑了。」沙織嘆息。「他們不是壞人,但一旦沉迷於某件事就會失去理智。」
  「我不覺得被騙的人完全沒有問題,但利用人心弱點大肆斂財的貪心鬼我也不喜歡,因為收錢的人不是我。」甚爾開了個不怎麼好笑的玩笑,成功收穫沙織的微笑一枚。「不過你放心,這件事很快就會有個結果。」
  「……承您吉言。」沙織想了想,沒再追問下去。「是說,虎杖爺爺在聖誕夜前還無法出院嗎?」
  「排檢查的流程出了問題,比預計時間晚三天。」甚爾想起下午和虎杖倭助聯絡的內容。「沒問題的話聖誕節過後就能出院。」
  「是嗎,那就好。」沙織回頭看了看睡得正香的雙胞胎。「只是他們大概會失望,悠仁一直期盼著大家一起堆雪人。」
  「沒辦法,人生哪能盡如人意。」甚爾也回頭看了看雙胞胎,突然想起在遠方的另一個孩子,還有那份他遲遲沒有寄出去的禮物。「至少他們應該會玩雪玩得很開心。」
  「也是。」沙織附和,想到之前悠仁關於聖誕老人的說法,一個有點異想天開的計畫在腦中逐漸成形。「不過我有個想法,您願意聽聽看嗎?」

  *

  前幾天的不安……呸,審慎算計對宿儺來說像是假的一樣。
  揍了真人一頓以後他的心情很好,聽說他要被禁足在家一個星期以後心情更好(他和悠仁也同樣被禁足,但這不重要);悠仁自知丟下宿儺理虧,對他簡直是百依百順,連心愛的橡膠鴨鴨都說要送給他賠罪(雖然他沒收──誰想要那種小孩子的玩具?);甚爾後來還是讓兄弟倆和虎杖倭助通電話,老人怒吼的回音直到隔天起床都還迴盪在兩人耳邊,反而熟悉得令人安心。
  那麼就只剩下一個問題。

  「我們去搶劫聖誕老人吧。」

  才剛睡醒的悠仁揉揉眼睛,以為自己聽錯了。
  「聖誕老人?」他打了個哈欠。「你要和他拿禮物?」
  「不是和他拿禮物,是搶劫他。」宿儺說出他苦思冥想後的結論。「想要很快賺到錢,這是唯一的方法。」
  「為什麼要搶劫他?」悠仁睜大眼,震驚的看著宿儺。「壞人才會搶劫!而且聖誕老公公很辛苦!」
  「世界上哪有工作不辛苦的。」他每天應付老師同學和悠仁也很辛苦,還沒錢拿,哼。「這是為了爺爺。」
  「為了……爺爺?」
  聽到和爺爺有關,悠仁吞下反對的話語,點頭表示洗耳恭聽。
  「爺爺的年紀大了。」宿儺開始娓娓道來。「而且他生病要看醫生,以後會花很多錢。」
  「花多少錢?」悠仁歪了歪頭。
  「很多很多。」宿儺直接照搬「日本二十世紀犯罪實錄」裡的描寫。「會讓人傾……傾家……傾家蕩產。」
  「那是什麼?」宿儺用的詞彙太深奧了,悠仁完全聽不懂。
  「反正就是要很多錢。」宿儺勉為其難解釋得更詳盡一點。「我們必須賣掉房子、衣服還有你的玩具鴨鴨,冬天三個人睡在橋下擠成一團生火,也不能去幼稚園上學。」
  「那要怎麼辦?」悠仁看起來十分擔憂。「爺爺怕冷,冬天不可以在外面露營。」
  「不是露營,是流浪。」和笨蛋解釋這些真的好累。「所以我們現在要想辦法賺錢,很多很多錢。」
  「那我可以幫忙。」悠仁舉手。「我可以把鄰居阿姨們給我的零用錢都給爺爺。」
  「他們還給你零用錢?」為什麼他就沒有?
  「我每天早上都會和他們打招呼,偶爾幫忙澆花,阿姨稱讚我是乖孩子,每次都會給我十元。」悠仁指著書桌上的小豬撲滿。「宿儺也可以試試看!」
  原來大人這麼好騙?他下次也來試試看……不,不對。
  「那些錢太少了,不夠爺爺看病。」宿儺努力將話題拉回來。「書上的描寫和大人說的一樣,聖誕老人會把所有人的禮物帶在身邊;我們裝作睡著,趁聖誕老人把禮物拿出來時敲昏他,拿走袋子再把他扔到街上去。」根據那個沒用的男人的說法,用來收買乖小孩和洗錢的禮物想必不會是便宜貨。
  「不可以這樣做!」悠仁從未想過和自己同齡的宿儺如此喪盡天良。「聖誕老人是好人,不可以傷害他!而且你會害其他乖小孩拿不到禮物!」
  「沒關係,經過考試留下來的公務員沒那麼脆弱,不會死的。」有過毆打真人的經驗,宿儺對自己的計畫信心十足。「我會給他蓋好被子,讓他不用熬夜工作一覺到天亮。新田老師說運送禮物都有保險,所以聖誕老人也不用賠錢,其他乖小孩也可以拿賠償金去買新的禮物,很棒吧!」
  好像……有點道理?
  對宿儺有著謎之信任的悠仁被這麼一說,確實有點動心。「可是這樣聖誕老人很可憐……」
  「那不然我們和聖誕老人談判。」宿儺說出另一個備案。「請他假裝禮物被奇怪的人搶走;等保險金發下來後我們和聖誕老人平分,賣禮物的錢也平分。」雖然不用動粗的成功率會高一點,但宿儺非常討厭分享,相對的也不喜歡這個備案。
  「聖誕老人才不會這樣做,他是帶給孩子們希望的好人,新田老師說的。」更何況他還答應聖誕老人要幫忙保管東西。「新田老師也說我們是乖小孩,不可以做壞事。」
  「那你睡覺,我來就好。」宿儺哼了一聲,轉過頭去。「反正我打了真人,不是乖小孩,本來就拿不到禮物。」
  「才沒有!你是乖小孩,是真人很壞亂說話。」悠仁連忙去搖宿儺的肩膀。「我會跟聖誕老人解釋,不要搶劫他好不好?」
  「解釋有什麼用。」宿儺仍然不肯轉頭。「你不和我一起搶劫聖誕老人,我就不看你。」
  「那我把我的禮物給你!」
  「我才不要你的禮物,那是給你這種乖小孩的。」
  「宿儺……」悠仁看起來快哭了。「拜託你啦,我不想害聖誕老人受傷……」
  「我難過、爺爺沒錢看病就沒關係?」宿儺繼續嘴硬。「你是不是比較喜歡聖誕老人?」
  悠仁咬著嘴唇,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憋了好久才迸出一句話。「我明明就比較喜歡你!」
  聽到這句話的宿儺緩緩轉過頭來,打量著快哭出來的悠仁。「真的?」
  「我比較喜歡宿儺和爺爺!」悠仁自暴自棄的大吼。「是真的!」
  宿儺盯著悠仁看了大約十秒鐘,終於點頭。「……好吧,真拿你沒辦法。那我們就不一起搶劫聖誕老人。」
  「……真的?」悠仁鬆了口氣揉揉眼睛想想又覺得不對勁。「你沒騙我?」
  宿儺怎麼退讓得這麼快?
  「嗯,不騙你。」他自己動手,只要悠仁別礙事就行。「但是作為補償,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悠仁問道。
  「我現在還沒想到,想好了再告訴你。」平白無故換到一個承諾的宿儺笑得非常開心。「說到就要做到,不可以賴皮。」
  「好!說到做到!」悠仁爽快的答應,想到自己藏在衣櫃裡的東西可以物歸原主,心裡踏實許多。「說謊的人是小狗!」
  「好,說謊的人是小狗。」宿儺點頭。
  反正他又沒說謊,只是少說了一些事;他和爺爺常光顧的書店老闆訂購「日本二十一世紀犯罪實錄」附贈的電擊棒也送來了,報的是甚爾的信用卡號碼,簡直完美。
  他相信甚爾不會介意送自己一點小小的聖誕禮物的。
  
       TBC
本文最後由 Agualegia 於 2023-1-1 11:08 編輯

留言

@幽瑟泠 宿儺會抓緊一切可以利用的事物,他可是很聰明的(? 2023-11-1 20:29
宿儺居然還背信用卡卡號XDD 2023-11-1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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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原作者| Agualegia 發表於 2023-1-1 12:2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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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頸期盼之人(下)

     再一更完結! 

      5

  做個奉公守法的好公民真是累人。
  方便的手段不能用、莫名就背上人情債不得不還、就算不符自己性格也必須維護孩子們的夢想、還要幫年紀只有自己一半的小女孩做心理輔導……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坐在身邊的孔時雨一個岔氣,喝進去的咖啡差點沒噴出來。
  「近況報告啊。」甚爾的眼皮半垂,看起來隨時都會睡著。「受人雇傭就要如實以報。」
  「你也知道你是拿人錢財替人辦事?」說到這個孔時雨就一肚子火。「當初委託你是要追蹤寶石的去向,不是叫你和小孩子玩扮家家酒!」
  「我不是說了嗎?人情和社會責任不好推卸。」甚爾懶洋洋地回答。「但有沒有委託我根本沒差吧?日本警察比你說的還有用,這不是已經開始收網了?」
  「那兩個混混的下場無所謂,但是寶石不能落在日本警方手上。要是沒把寶石平安無事帶回去,我就吃不完兜著走了。」遠道而來的外國調查員忍住伸手去掏菸盒的衝動,一口氣飲盡剩下的咖啡。
  甚爾抬起頭來瞄了孔時雨一眼,表情毫無變化,然而得益於那副好相貌,冬日陽光灑在他臉上也不過是襯托出某種頹廢的魅力;要是路人經過大概只會認為他是個尋覓靈感的藝術家,而不是吃軟飯的小白臉兼偶爾的自由業者。
  媽的,世界真不公平。孔時雨恨恨地想。
  「真是辛苦你了,在這種黑心企業工作。」甚爾的語氣平板單調,聽起來毫無誠意。「喂,考不考慮擺脫血汗公司的枷鎖投奔自由?」
  「不用,謝謝。」孔時雨堅定地拒絕。「我暫時沒有轉換職業跑道的打算。」
  「你確定?」甚爾再次確認。「不用聆聽奇怪的教誨、想休假就休假、情勢不妙隨時都能甩手不幹,哪一樣不比當別人養的狗好?」
  「哈哈,你說的是。」孔時雨乾笑,手一抬,空紙杯穩穩落進垃圾桶裡。「但很可惜,現在還不能露出獠牙,要自立前得先確保自己不會餓死對吧。」
  「也是。」甚爾點頭,將視線轉回公園裡的廣場。「不過可惜了。」
  到底是可惜什麼?
  孔時雨起了疑心,決定再試探幾句。「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知道什麼?」甚爾反問。「我能知道什麼?不都是你們提供的消息?就算順藤摸瓜往下查效果也有限,鎖定這個城市就是極限了。」
  「沒辦法,教團在日本的據點只能追蹤到他們離開東京,所以才要僱你繼續往下查。」這傢伙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謙虛?「你一定知道什麼對吧?否則為什麼會停在這個城鎮那麼久,甚至當起小孩子的保母?要是你有這個閒工夫照顧別人的小孩,不如……呃……」
  「不如什麼?」甚爾順著孔時雨的話接下去,笑得十分挑釁。「說說看?」
  ──踩到地雷了。
  孔時雨嘖了一聲,舉起雙手投降。「抱歉抱歉,是我的錯。但不說實際進展,難道連小道消息都沒有?看在我特別幫你爭取這個案子的份上,給我一些能交差的資訊吧。」
  「小道消息倒是不少,聖誕老人的最新動態、這個城鎮警察的巡邏路線、退休老人互助會的活動內容,你想知道哪一個?」甚爾隨口說著,低頭開始滑手機。「想帶人去看海我還能推薦地點,但不建議冬天去……喔。」
  孔時雨看著突然一動也不動的甚爾,突然不安起來。「喂?怎麼了?你心肌梗塞啦?」
  「……那個臭小鬼。」甚爾盯著螢幕喃喃自語。「什麼不好學偏偏學這個。」
  「誰?」總不會是惠吧?
  「不關你的事。」甚爾將手機收回口袋。「好吧,看在你誠意十足的份上我就給點提示:去查一下這顆寶石落入教團手中之前是在誰手上,還有你們的教主大人現在人在哪裡。」
  「在誰手上?這我不知道,倒是前幾天才聽說有個海外宣教的行程……等等。」孔時雨的心底突然升起一股不妙的預感。「你是指……」
  「再好好想想吧。」甚爾意味深長地說。「世事變化很快,你覺得安穩的飯碗下一刻可能就砸了。」

  孔時雨匆匆離開之後甚爾整個人往後一攤,繼續盯著灰色的天空發呆。答應沙織的提議只是心血來潮,事前準備也是馬馬虎虎,但是隨著節日越來越近他也不知不覺認真起來,這才發現自己並沒有那麼鐵石心腸。
  「……爛透了。」他喃喃自語,冷空氣有如刀割般刺痛氣管。「還真只是個半吊子。」

  *

  虎杖倭助在家裡時從來不過聖誕節,根據他的說法,那都是外國人的玩意,更別提聖誕老人的禮物或是聖誕大餐,多買些糖果就是老人幫兩人慶祝的極限。
  所以嚴格來說,今年是宿儺和悠仁第一次享用所謂的聖誕大餐。
  「好厲害!」悠仁看見桌上豐盛的料理,眼睛閃閃發光。「這都是沙織姐姐做的嗎?」
  「很遺憾,我沒這麼厲害。」沙織笑著將餐具擺好,招呼兩人入座。「大部分是和店家訂的。」
  宿儺一言不發,眼睛掃過熱氣騰騰的奶油燉菜、裝飾精美的煎蛋捲、散發著誘人香味的肉丸和焗烤馬鈴薯,最後停在堆積如山的綠花椰菜沙拉上,輕輕哼了一聲。
  「宿儺,不可以挑食。」悠仁小聲提醒自己的雙胞胎哥哥。「新田老師說挑食會長不高。」
  「我才沒有挑食。」宿儺低聲嘟囔。「我只是在數總共有多少花椰菜讓大家平分。」
  「喔,對不起,我誤會你了。」悠仁立刻向宿儺道歉。「那你等一下不可以把花椰菜又丟到我盤子裡。」
  「我才不會。」
  「可是你上次明明就……」
  「那是胡蘿蔔自己跑到你碗裡去的!」
  「不可以吵架喔,吃飯要開心,否則東西會變得不好吃。」沙織將雞肉丸子分到兩兄弟的碗裡。「而且宿儺很聰明,當然知道要多吃青菜才會長高對吧。」
  「……那還用說。」
  宿儺心不甘情不願地承認,抓起叉子叉了一小塊蔬菜送入口中,每一口咀嚼都彷彿千斤般沉重;悠仁倒是非常捧場,大力鼓掌之餘也不忘吃著自己碗裡的肉丸。
  「宿儺真棒!」沙織大力稱讚。「等等嘗嘗焗烤馬鈴薯吧,是這家店大受歡迎的招牌菜。」
  「謝謝沙織姐姐!肉丸子也好吃!」悠仁迫不及待地分享感想。
  「不客氣。」沙織看著悠仁薄紅的臉頰,心裡一陣欣慰。「抱歉啊,虎杖爺爺要再幾天才能回來,甚爾先生也有點事,只有我們三個先吃。」
  「我知道,爺爺有交代我們要好好保護你。」宿儺總算解決蔬菜,伸手探向煎蛋捲,沙織連忙夾了一整塊給他。「那個男人不用管他。」
  「不可以叫甚爾叔叔那個男人。」悠仁糾正宿儺。
  「你才是不要邊吃邊說話。」宿儺不甘示弱回敬。
  小孩子真是可愛,沙織想著,心思不由自主飄到另一個十分崇拜自己的小女孩身上。當初離開得很倉促,甚至沒有時間向她好好道別。
  她現在也正和家人一起吃飯嗎?
  「沙織姐姐?」悠仁擔心地看著突然安靜下來的沙織。「你還好嗎?」
  沙織猛然回神,向悠仁笑了笑。「抱歉,只是想起一些事。」
  「想起男朋友?」宿儺隨口一問。
  「宿儺,這種話不可以隨便問別人。」沙織哭笑不得的說。「還有,我沒有男朋友。」
  「是喔。」宿儺似乎對煎蛋捲非常滿意,伸手想再拿一塊。「無所謂,人不需要男朋友也能活,但是沒有食物就不能活。」
  「說得也是。」沙織點頭。「還有,把你不小心放到悠仁碗裡的花椰菜拿回來。」
  「宿儺你又來了!」

  三人在略帶混亂的溫馨氛圍中吃完了聖誕大餐,沙織捧出自己親手做的蛋糕,獲得兄弟倆一片讚賞。悠仁大聲讚嘆草莓蛋糕的精緻裝飾和美味,尤其對糖霜和巧克力做成的聖誕老人愛不釋手;宿儺只淡淡說了句「還不錯」,但一向不愛吃點心的他破例多吃了一塊,連盤子上的鮮奶油也刮得乾乾淨淨。
  沙織將這視作自己的小小勝利。
  「你晚上會留在這裡睡覺嗎?」收拾東西時宿儺突然問道,讓沙織愣了一下。
  「會啊,我的父母今天晚上也不回來,而且我答應你爺爺要照顧你們。」沙織接過悠仁遞過來的盤子放進水槽,打開水龍頭開始清洗。
  「那甚爾叔叔會回來嗎?」悠仁接著發問。
  「會,只是他要工作,很晚才會回來。」而且還要幫忙準備他們的小計畫……希望能帶給兩個孩子難忘的回憶。
  宿儺和悠仁對望一眼,一起點了點頭。
  「你記得告訴那個男人,回來的時候不要立刻進門。」宿儺嚴肅地告誡沙織。「我們在那裏設了陷阱。」
  「陷阱?」沙織吃了一驚,連忙追問。「為什麼要設陷阱?」
  「爺爺說要我們保護你!」悠仁挺起胸膛,十分驕傲地說。「宿儺很聰明,他說聖誕老人都要經過考試所以很聰明不會中陷阱,只有笨小偷會中!」
  「這是為了保護這個家。」宿儺立刻補充。「而且陷阱真的很簡單,稍微用點頭腦就不會中計。」當然,要是聖誕老人真的不幸中招,那也沒有辦法。
  「呃……好?」沙織遲疑地點頭,決定待會去檢查一下門口,希望不是什麼需要將兩個孩子抓來說教的危險機關。「還有什麼地方有陷阱嗎?」
  「沒有了,設太多也沒用。」宿儺說著,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對了,我看到客廳沙發旁邊放著奇怪的瓶子,那是誰放的?」
  「喔,那個啊。」沙織立刻就知道宿儺指的是什麼。「是甚爾先生的同事送他的贈品,寄放你們家一下。」
  宿儺嘆氣,表情看起來十足像個歷經滄桑的成人。「真拿他沒辦法。」
  「你明明就很喜歡那個貓咪。」悠仁小聲說。「我剛剛看你一直盯著瓶子不放。」
  「你再吵,我就把你的玩具鴨鴨送給聖誕老人。」
  「不可以!那是我的!」
  抱歉了甚爾先生,但「那是送給你們的聖誕禮物」這句話我真的說不出口。
  沙織一邊將又吵起來的兄弟兩人分開,一邊在心底默默向人在遠方的甚爾道歉。

  6

  聖誕夜的街道上擠滿出遊的情侶,燈海與應時的音樂將節日氣氛炒到最高點,就連工讀生也不能免俗,紅衣紅帽和假鬚幾乎成了標準配備,混在茫茫人海中奮力發送不被青睞的資訊,成為冬日夜景的一部分。
  相較之下,偷偷摸摸在住宅區暗巷中竄行的男子就顯得格格不入。
  「……都是阻屋鞣造那白癡……」男子一邊對手邊的資料和門牌號碼,一邊喃喃自語。「要死就自己去死,拉我下水也太惡劣……呿。」
  男子──重面春太──和同伴阻屋鞣造帶著某次竊案中得手的戰利品來到這座城市已有兩週。原本打算潛伏在此等風頭過了再做打算,但日本警察追查的速度比想像中還要快,差一點就人贓俱獲,只好假借聖誕老人的名號將戰利品託付給路過的小孩,兩手空空通過臨檢關卡;偏偏同伴又管不住自己的嘴,三言兩語引起警察的懷疑,兩相權衡之下重面春太果斷拋棄同伴,自尋偏僻之處躲藏了幾天,終於在人潮眾多的節日晚上找到機會外出。
  「可不是我不講道義。」重面春太喃喃自語。「反正都露餡了,一個人被抓總比兩個人被抓好。」
  他一戶戶掃過門牌,終於找到「虎杖」這個姓氏。稍和公園裡的孩子打聽就知道虎杖家唯一的成年人因病住院,只有兩個小孩和行蹤不定的神祕男人住在一起。而根據這幾天他監視的結果,男人總是過了中午出門,將兩個小孩安置好後再度外出,一直到凌晨三四點才回家,只有鄰居家的女孩陪伴兄弟倆。
  今天也是一樣。
  重面春太舔了舔嘴唇,悄悄踏入虎杖家的小庭院,老舊的建築沒有任何現代保全措施,仍然倚賴最古老的門鎖。他掏出開鎖工具三兩下打開門,無聲無息潛入屋內,玄關的夜燈光線朦朧,距離完全的黑暗只有一線之隔。
  於他再方便不過。
  想起「前」同伴對人皮製衣的各種執念,重面春太摸了摸懷中的刀子,心情不禁亢奮起來。那孩子願意乖乖交出東西最好,如果交不出來……雖然女人的尖叫永遠是他心目中最美的音樂,但小孩的掙扎哭泣也不錯。
  他記得那個男孩有一雙漂亮的眼睛,留下和屍體的其餘部位一起腐朽太可惜了。
  暢想著將戰利品拿到手後要怎麼折磨男孩,重面春太一不留意,腳被什麼東西絆住,身體一個失去平衡向前撲倒,臉毫無防備撞上地板,痛得他驚叫出聲。
  「噢!」

  *

  哄小孩睡覺真是累人。
  宿儺和悠仁兩兄弟明明有自己的房間,今天卻不知為什麼堅持要在客廳睡覺,不管搬出什麼理由哄都不聽,沙織無奈之下只好將被單和枕頭搬下來給兩兄弟打好地舖,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讓兩個興奮過頭的小孩乖乖睡下。
  該不會是想等聖誕老人來吧?
  想起兄弟倆之前的種種言行,沙織覺得可能性頗高,再次感謝當時和甚爾提出要扮成聖誕老人給兩兄弟禮物的自己。她自己也不太清楚為何一時衝動提出這個任性的請求,但從兩兄弟的表現來看,這個提議頗有一試的價值。
  等甚爾先生來了,請他和兩兄弟拍張照?如果他願意的話。
  沙織聽著孩子們平穩的呼吸聲,坐在沙發上繼續滑著手機。昏暗的客廳中只有手機螢幕光源打在臉上,讓少女清秀的面龐平添幾分詭譎氣質,本人倒是毫不在意,打好一條訊息發了出去。

  ──您準備好了嗎?
  ──還要十分鐘,我打發掉某個討人厭的傢伙就來。
  ──還好嗎?我能幫上什麼忙?
  ──別擔心,把小鬼哄好就行。記得別讓陌生人進門。
  ──我知道,也請別忘記剛才告訴您的事。
  ──小事一樁,這年頭連最笨的竊賊都不會被那種陷阱騙到,你就留著給他們做個紀念吧。
  ──好的,期待您回來。

  果然無法盡如人意。
  沙織收起手機,伸手去摸索遙控器想打開電視,一轉念又想起電視早已毀於誰之手,不禁啞然失笑。
  等虎杖爺爺回來,該怎麼和他解釋這件事?
  左思右想也得不出結果,沙織決定放棄,正考慮是不是也乾脆來小睡一下,一陣輕微的震動和撞擊聲卻從前門傳了過來。
  ──甚爾先生這麼早?不會真的中計了吧?
  她正欲起身查看,接下來的慘叫聲卻讓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雖然很模糊,但那確實是個沒聽過的男人聲音。接下來的咒罵更證明了她的猜測。

  「該死!為什麼這裡會有陷阱?」

  有人闖進來了!

  沙織想也不想,伸手想去推兩兄弟叫他們起床;但還來不及動作,宿儺和悠仁幾乎是同時睜開眼跳了起來,一個拿著可疑的方形物體,一個拿著更可疑的長方形物體擋在沙織身前。
  「是聖誕老人來了嗎?」悠仁用氣音問道。
  「連這麼簡單的陷阱都閃不過去,聖誕老人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嘛。」宿儺盯著玄關的方向,聽起來有點失望。
  原來你們剛才都在裝睡?
  沙織顧不得兩兄弟對聖誕老人的評論,低聲說道。「有壞人闖進來了!你們趕快到樓上去把門鎖好,我會打電話報警……」
  「啪」的一聲,燈突然亮了起來。

  「啊哈,還真的只有你們在啊。」

  一個穿全套聖誕老人裝束的瘦小男子站在客廳門口,手上的刀子指著三人。本來荒謬的畫面配上被血染紅的假鬍子,意外的震撼度超群。
  只要不看他還在滴血的鼻子的話。
  「……你受傷了?」悠仁謹慎地問,抱緊了手上的盒子。「我以為聖誕老人不會受傷。」
  「廢話,看也知道不像。」宿儺那怕這種時候也不忘糾正悠仁。「他就一副駕不了雪橇的樣子,說不定還會翻車被馴鹿踩。」
  「聖誕老人的手上不會拿刀子喔,只有拿裝禮物的袋子。」兩個小孩的童言童語反而讓沙織冷靜下來,甚至還有餘裕維護悠仁的夢想。
  「可是……可是他說……」悠仁的臉色越來越蒼白,這幾天來的種種期待在一瞬間被粉碎,化作背叛與自責引來男人的罪惡感。「你騙我!你騙我說你是聖誕老人,還要我幫你保管東西!」
  「抱歉啊小弟弟,誰叫你出現的時機這麼巧……嘶……」重面春太一步步逼近三人,看著悠仁難過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來,隨即牽動斷掉的鼻梁痛得他嘶聲。「不過看在你……嘶……聽話的份上,乖乖把寶石交出來,我就饒你一命……嘶……」

  好像真的滿痛的。
  宿儺盯著重面春太歪掉的鼻梁,聽到的卻是另一個關鍵字。「寶石?你把寶石交給這個笨蛋保管?也太隨便了吧?」
  「寶石?」沙織立刻想起前幾天看過的新聞。「你就是那個偷走OO展覽中主展品的小偷?」
  「這個是寶石?」最吃驚的是悠仁本人,他低頭盯著盒子,完全始料未及。「我怎麼不知道!」
  「幫別人保管東西前要問一下這是什麼!」宿儺差點沒被氣死。「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
  「可是不可以隨便動別人的東西,老師說的!」悠仁一邊回嘴,一邊伸手去摸鎖頭。「我怎麼會知道……」

  「啪搭」一聲,看似繁重的金屬鎖鬆脫落地,盒蓋瞬間彈開,流光溢彩瞬間奪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一顆約嬰兒拳頭大小的粉色鑽石靜靜躺在黑色天鵝絨布上,黃金和碎鑽打造而成的華麗底座沒有奪走風采,只更加襯托出純粹燦爛的美,每轉動一下角度就閃動著有微妙差異但同樣美麗的光澤,動人心弦甚至一時壓過恐懼、惡意和疼痛,所有人同時某種奇妙的沉默,入迷的盯著那顆寶石。
  除了宿儺。

 「噢!」

  第二聲慘叫響起,同樣來自重面春太。距離對方最近的宿儺充分利用自己輕盈的腳步和手上的強大火力,趁重面春太看得寶石看得入迷時悄悄走近,迅速出手,電擊棒的前端閃著不輸鑽石的藍色光芒;被電流擊中的重面春太本人則是重重倒地,四肢抽搐幾下,接著就不動了。
  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發展。
  「……呃。」沙織回過神,小心翼翼走向呆立原地的宿儺。「宿儺你還好嗎?」
  宿儺看著自己手上的電擊棒眨了眨眼,又看了看倒在地上依舊毫無動靜的男人,神情罕見的流露一絲心虛。「是他先拿刀子對著我們,這是正當防衛。」
  「是正當防衛!」悠仁立刻丟下盒子朝宿儺跑了過去。「宿儺你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宿儺將電擊棒往旁邊一丟,伸手去拉悠仁。「但是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隨便講兩句就把名字和住址告訴別人!會有壞人過來,就像這傢伙一樣!」
  「對不起……」悠仁拉著宿儺的手,眼眶泛紅。「是我錯了,我不會再犯了……」
  「說話要算話。」宿儺用袖子擦了擦悠仁的臉。「以後你要是再這樣,我就……」
  「宿儺!後面!」沙織突然驚叫。

  「該死的小鬼!」

  重面春太不知何時爬了起來,滿面猙獰向宿儺揮舞著刀子。悠仁搶先一步推開宿儺,自己的重心一個不穩向後栽倒,刀鋒險險掠過皮膚,在臉上畫出一條血痕。
  「我要宰了你們!」重面春太憤怒的大叫,伸手抓住悠仁的頭髮。「把你們全部剁成肉醬,皮膚割下來黏在牆上!就從這小鬼開始!」
  「悠仁!」
  宿儺失聲驚叫,想伸出手阻止卻慢了一步,重面春太的刀已經懸在半空中,夾著雷霆萬鈞之勢揮下。
  與此同時,沙織伸手探向沙發旁,抓起放在那邊的某樣物體。

  *

  他不相信神的存在,不想將所有不幸都歸咎於某個全知全能存在的一念之間,也不想將所有的幸運視為同樣的全知全能存在的賞賜。他更願意相信這世上的一切都是偶然,是龐大得無人能夠計算的種種變數交互影響的結果;並非人力能夠改變,更別提眾人引頸期盼的救世主。
  只是在某些運氣不佳的時候,他確實懷疑世界上有神明存在,而且還非常討厭他。

  「噗哧。」

  甚爾嘆氣,回完沙織的訊息收起手機,對眼前一身黑衣的白髮少年翻了個白眼。「五條家的小鬼來這裡做什麼?酒池肉林的生活已經滿足不了你,千里迢迢來這種鄉下地方找樂子?」
  「……噗哈哈哈哈哈!」看見甚爾的反應,五條悟也不忍了,放聲大笑起來。「你……你這是在做什麼,令人聞風喪膽的禪院甚爾居然打扮成聖誕老公公……哈哈哈哈哈哈哈!」
  「別用那個姓叫我。」甚爾的臉沉了下來,瞇起眼盯著五條悟。「要是沒正事就滾,我還有小孩子的夢想要維護。」早知道就不該一時心軟答應那小姑娘的請求,這下好了,被最不想看見的死對頭看見這副模樣,對方大概能把這件事一直講到進棺材為止。
  「你?維護小孩子的夢想?」五條悟反問。「這笑話可不好笑。老實說吧,你來這裡做什麼?」
  「不要用提問回答別人的提問。」甚爾只覺得頭痛,按照以往他和五條家小鬼的互動模式,他們可以這樣一來一往三四個小時都沒有結果。平時還無所謂,今天可是有任務在身。「能讓五條家的下任家主親自跑這一趟,總不會只為了監督警察做做樣子吧?」
  「……哈,你也心知肚明。」五條悟推了推墨鏡。「我對上一代的恩怨沒什麼興趣,但家裡的老人再三交代要拿回屬於五條家的東西……喂,洩漏情報給教團那邊的人是你?」
  「我什麼都不知道,拿錢辦事而已。」看來孔時雨有把他的忠告聽進去。「反倒是五條家這麼缺人才,要下任家主親自跑一趟?真是可憐。」
  「沒辦法,我倒是無所謂,但那些老人把顏面看得比命還重。」白髮少年盯著甚爾的裝束,若有所思地說。「你真的對寶石沒興趣?」
  「我對它能換多少錢很有興趣,但不能脫手就沒意義。」甚爾回答。「怎麼,需要幫忙?雖然我先接了別人的委託,但只要價格夠好,凡事都能商量。」
  「能幫上忙還輪得到我出動?」五條悟冷笑。「那個被愛情沖昏頭的笨蛋終究沒笨到底,將寶石借人時在底座上放了追蹤器,但被偷走後就再也查不到訊號;審問抓到的共犯也沒問出結果,你又能幫上什麼忙?」
  「追蹤器?」這倒是沒聽過。
  「畢竟是傳家之寶,怎麼可能什麼保險都沒有。」五條悟拿出手機,點開追蹤器的顯示畫面。「只可惜一直收不到訊號,不知道是被發現還是訊號被無意中屏蔽了……咦?」
  「怎麼回事?」甚爾發現五條悟的異狀,連忙追問。
  「訊號又出現了。」五條悟收斂神色,語氣嚴肅起來。「看起來是在……喂,你對這裡比較熟,看一下畫面上的地方是哪裡?」
  甚爾湊上去看了一眼螢幕,瞬間臉色大變,一把搶走五條悟的手機開始狂奔。
  「喂!你發什麼瘋!」沒料到甚爾有此一舉的五條悟愣了一下,追在甚爾後頭狂奔。「把手機還給我!」
  「我知道寶石在哪裡!」甚爾大吼,盯著螢幕上一動不動的光點。「在虎杖家!」
  「虎杖……等等,你說虎杖家?」

  ──大意了。
  心臟鼓動到達極限,血液衝上腦部,呼吸瞬間加速,全身每一條肌肉繃得緊直。
  ──是哪裡遺漏了?
  他轉過另一個彎,五條家的小鬼在他背後不知大喊什麼,他只顧拼命向前,恍惚中有著自己年輕許多的錯覺。
  ──如果這次又搞砸……
  他停在熟悉的庭院前,看見半掩的大門,全身的血液彷彿瞬間結凍。
  ──太遲了嗎?

  「悠仁!」

  男孩的尖叫聲猶如起跑訊號,甚爾在聽到的瞬間毫不猶豫衝了進去,受傷、死亡、奪人性命,無數可能的結果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將以為早就死去的心吊在半空中反覆凌遲,煎熬不已。
  然後他就看見沙織掄起滅火器,狠狠朝闖入者的後腦勺敲了下去。

  「該死的變態!」

  「……哇喔。」
  跟在甚爾後頭走進虎杖家的五條悟吹了聲口哨,看著再度昏厥過去的重面春太和抱在一起嚎啕大哭的男孩與少女,語氣中滿是讚嘆。「這是他們搞定的?厲害,比日本警察有用多了。」
  「別看熱鬧了,叫救護車。」甚爾揉揉額頭,覺得自己瞬間蒼老許多。「還有,我知道你不喜歡警察,但還是報警吧。」
  可惡,自己居然墮落到說出「報警」兩字,好不甘心。

      TBC.
  

留言

@慕卿雲 沒錯,所以抱歉了重面春太(合掌 2023-1-1 19:12
小孩子的命要緊嘛 2023-1-1 1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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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原作者| Agualegia 發表於 2023-1-2 19: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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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頸企盼之人(完)

       7

  「是我的疏忽。」沙織鄭重向躺在病床上的老人低頭道歉。「我沒有好好保護悠仁和宿儺害他們受傷,辜負您的請求,真的非常對不起!」
  「別這麼說,你做得很好。」老人搖頭,牽動術後傷口表情扭曲了一下。「本來就是我這個老頭子的任性請求,要是沙織小姐有個什麼萬一我才真的要切腹謝罪。」
  「沒錯,就是這樣。」甚爾幫腔,手上的水果刀將蘋果皮削成漂亮的螺旋長條。「嚴格說起來老頭真正託付的對象是我,要賠罪也是我賠罪,別搶我的工作。」
  「你他媽還好意思講!想氣死我這個病人嗎!」甚爾不開口還好,一開口老人更加氣憤,瞬間坐直大吼。
  「虎杖爺爺您別生氣,甚爾先生也盡力了……」沙織急忙起身想勸。
  「誰叫你告訴他們聖誕老人是稅金小偷的爪牙!」中氣十足的怒吼一點也不像出自剛開完刀的老人。「我以後還怎麼騙他們聖誕老人很窮所以不會來送禮物!」
  生氣的理由是這個喔。
  沙織默默把求情的說詞吞了回去。
  「冷靜點,老頭。大人有義務用夢想引導小孩認識真實的世界。」甚爾得意的打量自己削好的蘋果,一口咬下。「而且你家小孩說要去搶劫聖誕老人,可比你上進多了。」
  「搶劫?你到底都教了我孫子什麼?還有把蘋果放下!那是別人送來的探病禮物!」
  看虎杖爺爺這麼有精神,身體應該沒事吧。
  看兩個精神年齡彷彿退化成幼兒的大人開始翻奇怪的舊帳,沙織決定轉移一下話題。「對了,我們家下個月就要搬走了……雖然時間不長,還是很感謝你們的照顧。」
  「是嗎?真是可惜,兩個小鬼頭挺喜歡你的。」甚爾遺憾地說,將吃了一半的蘋果放到虎杖倭助手中。「不過經過這次事件,你的父母該清醒了吧。」
  「是的,發現『救世主』只是個騙子對他們打擊很大,不過也因此重新省視自己的生活。」沙織摸了摸受傷的肩膀,似乎還殘留著母親擁抱自己的溫度,不禁微笑。「多虧甚爾先生幫忙。」
  「聽起來和這小子一點關係也沒有。」虎杖倭助滿臉嫌棄的把蘋果扔回去給甚爾。「是你自己救了自己,也保護我的孫子們。謝謝你的勇敢,沙織小姐。」老人低下頭,以鄭重的語氣道謝。「這是我這個老頭子的肺腑之言。」
  年輕的女孩眨眨眼看著老人,緩緩低下頭。
  「……我並沒有勇敢。」沙織低聲說道,鼻音逐漸重了起來。「我一直都很懦弱……我只是……」
  「既然這個腦袋比石頭還硬的臭老頭都說了,那就是真理,你只要相信就好。」甚爾拍了下虎杖倭助的背,成功收穫老人齜牙裂嘴的表情一枚。「你都能用滅火器制服小偷,還有什麼做不到?記住,這世上沒什麼事情是往別人後腦杓敲一下不能解決的,如果有,那就敲兩下。」
  「不要帶壞人家好孩子!」虎杖倭助忿忿拍開甚爾的手。「沒大沒小的東西,這是對待長輩的態度?」
  「長輩?在哪裡?我怎麼沒看到?」
  「臭小子!上次借你的錢還來!」
  沙織看著再次吵成一團的兩人,忍不住笑了出來。
  「是啊,說的也是。」少女的笑容非常輕鬆,彷彿長期背負的重擔終於卸下。「說得也是……您說得沒錯,我會記住的。
  「謝謝您,虎杖爺爺。」

  「真是好孩子。」少女離開病房後虎杖倭助感慨。「不過有點難懂,這就是所謂寬鬆世代的教育?」
  「是那個吧,所謂的青春期。」甚爾又咬了一口蘋果。「聽說青春期的小孩都很敏感,你家一次兩個,我看以後有得受了。」
  虎杖倭助沒有立刻接話,沉默地看著甚爾。「你也辛苦了,這幾天操了不少心吧。」
  甚爾一頓。「我可什麼都沒做,就像平常一樣打小鋼珠而已。」
  「是啊,然後順便放點奇怪的消息、痛毆幾個可疑的混混,要他們離我家遠一點?。」虎杖倭助幽幽說道。
  可惡,薑果然是老的辣。
  甚爾在心裡咋了咋舌。「……我是有得到一些消息,不過也是拿錢辦事罷了。」
  「沒關係,這部分不用交代,我也不想知道。」老人寬宏大量接受甚爾的說法。「要不是你把宿儺和悠仁捲進去,我連問都不想問。」
  甚爾咬著牙說道。「這部分是我考慮不周。」
  「嗯,把錢都還清再加上三成利息,我就原諒你。」虎杖倭助點頭。
  ……忍耐,債主最大,要忍耐。
  「我只是想到,你有個兒子吧。」老人無視甚爾的臉色,自顧自說下去。「有想過回去看看他嗎?」
  「開一次刀就突然開始暢談人生?這可不像你啊,鄰里中出了名的頑固老頭。」甚爾放下蘋果,對老人冷冷一笑。「說別人之前先想想自己如何?宿儺現在就已經很難帶,青春期的棘手程度可是三倍以上。」
  「我不知道能否活到那時候和他們吵架。」老人的面色一派平靜,無喜無悲。「醫生昨天就告訴我結果了,肺癌。」
  「……這樣啊,那你就努力點吧。」
  甚爾想了想,又補上一句。「別擔心,只有好人才死得早,你會長命百歲的。」
  「不會安慰人就給我閉嘴!」
  虎杖倭助吼完開始喘氣,過了一會才平復呼吸;他瞪退探頭進來的護理師,語重心長地開口。「我不知道過去發生了什麼事,也沒叫你一定要把小孩接回來養,只是……去看看總是好的,就算只是瞄一眼也比不聞不問強。」
  「怎麼可能。」甚爾搖頭,想起某個承蒙恩惠降臨的孩子和他緣分淺薄的母親。「跟我這種人不要扯上關係對彼此都好。」
  「胡說什麼。」虎杖倭助終於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救了悠仁和宿儺,成為他們心中的英雄……至少悠仁是,難道反而拿自己的小孩沒辦法?」
  「英雄?憑我這種平時都在打小鋼珠和賭馬的男人?」甚爾反問。
  「……總之,就當是我這個債主的要求,回去看看你兒子就對了。」
  「喂,要安慰人就給我堅持到底,老頭。」
  這都什麼和什麼。
  甚爾抓了抓頭髮,打開窗戶讓空氣流通,突如其來的一陣風挾著冷意溜進房間,令他精神為之一振,突如其來的焦躁也隨之消散。他探出頭,看見皚皚白雪覆蓋了所有事物,無論美醜完缺,一律平等,神聖純潔得刺眼。
  但又莫名令他感到憐愛。
  那個孩子也會待在疼愛他的人懷裡,看著與他所見相同的景色嗎?
  「好吧,就算是付利息。」甚爾喃喃說道。「反正也不會有比宿儺更難搞的小孩。」
  ……應該不會吧。
  「那當然,宿儺可是我孫子。」虎杖倭助不知為何十分驕傲。「還有你吹夠風就把窗戶關起來,冷死了。」
  「……老頭,你千萬要長命百歲。」甚爾默默關上窗戶,十分誠懇的對虎杖倭助說。「我還想看你大戰青春期的宿儺。」
  「滾!」

  將甚爾也吼出去之後虎杖倭助重新躺回床上,卸下在訪客面前維持的面具;長期的菸癮早已侵蝕肺部,手術對體力的消磨比預期還要多上很多。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陪那兩個孩子多久,只能趁還有餘力時盡可能給他們安排後路。
  人生的路終究得靠自己走。
  「……進來吧。」虎杖倭助閉上眼睛。「這裡只有我這個老頭子在。」
  病房的門再一次被緩緩拉開,五條悟帶著花束走了進來。
  「長大了啊,上次見面時還是個孩子而已。」虎杖倭助向年輕的五條家下任家主打招呼。「你父親一切都好吧?」

  *

  護理師為悠仁量過體溫,確認數據都正常後稱讚兩句,在宿儺充滿敵意的眼神中走出病房。
  「你好兇喔。」護理師離開後悠仁埋怨。「護士姐姐明明是好人。」
  「你也說聖誕老人是好人。」宿儺瞪著悠仁臉上的防水膠布,怎麼看怎麼刺眼。「結果他騙你還想殺你。」
  「……那才不是聖誕老人。」想起當時的情景,悠仁低聲咕噥,手指悄悄牽起宿儺的衣角。「我不喜歡他。」
  還好,不算太笨。
  宿儺放下心來,爬上病床坐在悠仁旁邊,用被子將兩人裹在一起。「你不喜歡他最好,我也不喜歡他。」
  「我們一樣!」發現這件事讓悠仁又高興起來,之前的消沉情緒像是假的一樣。「他騙我、偷東西、要害你和沙織姐姐,是大壞蛋!聖誕老人才不是壞蛋。」
  能不能別再提那個老頭了?
  宿儺忍不住伸出手,捏著悠仁的臉皮往兩邊扯。「不─要─再─提─聖─誕─老─人!你那麼想要禮物的話等一下我們去找爺爺。」
  悠仁咿咿嗚嗚不知說了什麼,撥弄半天才把宿儺的手拍掉,邊揉臉邊瞪著宿儺。「不可以,爺爺很辛苦,而且乖小孩不能和別人要禮物。」
  「是不能和別人要自己的禮物。」宿儺想起甚爾告訴他的祕訣。「你幫我要禮物,我幫你要禮物,這樣還是乖小孩。」
  「原來如此!」悠仁恍然大悟,看著宿儺彷彿他是什麼世紀偉人。「宿儺你真聰明!我都沒想過。」
  宿儺沐浴在悠仁的敬仰視線中,心情也有些飄飄然。「那當然。對了,之前你說要答應我一件事,我已經想好了。」
  「是什麼?」
  宿儺一把抱住悠仁,像隻章魚一樣纏著他。「以後不可以自己一個人到處亂跑,做什麼事都要和我在一起。」
  「為什麼?」悠仁問道,眼睛裡滿是困惑。
  「因為你笨笨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遇到壞人。」宿儺一本正經的說著歪理。
  「我才不笨!」悠仁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受傷,用力想掙開宿儺的懷抱。「反而是宿儺都以為自己很聰明就去做一些危險的事。」
  「我沒有。」宿儺將悠仁抱得更緊。「我又不像你。」
  「你明明就有。」悠仁繼續掙扎。「我知道你想對真人下毒!雖然他很壞但不可以這樣!」
  那個該死的沒用大叔,說好了不會告訴其他人的!
  宿儺默默在心中咒罵,嘴上也沒閒著。「那是為了幫你報仇,誰叫他取笑你,還說爺爺會死掉。」
  提到爺爺讓悠仁安靜下來,一副為難的樣子思考著。「可是……可是就算這樣也不能下毒,他要是死掉了會有人很傷心。」
  「你只要以後都乖乖聽我的話和我在一起,我就不下毒。」宿儺趁勝追擊。
  「嗯……可是我們一直在一起會不會很奇怪?」悠仁看起來仍十分困惑。
  「不會,我們是兄弟,本來就應該在一起。」宿儺理直氣壯的說。
  「吃飯要一起吃?」
  「對。」
  「洗澡也要一起洗?」
  「……對」
  「那,」悠仁想了一下。「上廁所也要一起上?」
  「……這個可以不用。」
  「喔……」悠仁低頭想了一會,用力點頭。「好,我們要一直在一起!」否則宿儺要是生氣了又跑去給真人下毒,他可沒辦法阻止。
  「嗯,打勾勾。」宿儺伸出小指對悠仁說。「說謊的人要吞一千根針。」雖然一千根針有點難找,但為了確保悠仁記得這個承諾,他會努力的。
  兩個小孩做出影響一生的承諾後心滿意足,靠在一起欣賞窗外的雪景,討論出院的計畫。白茫茫的一片在陽光照射下十分刺眼,宿儺揉了揉眼睛,暫時別開視線。
  「你別盯著看太久,眼睛會受傷。」他拉著悠仁想讓對方離開窗邊。
  「不會啦,雪好漂亮。」悠仁興奮地左顧右盼。「等出院後我們來打雪仗,請爺爺和我們一起堆雪人!」
  「要堆雪人等你和爺爺休養好再說。」宿儺又扯了扯悠仁的衣服。「趕快過來,不要再看窗外了,小心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東西。」
  「哪會有什麼不該看的東西,現在是大白天。」悠仁隨口回答。「再說了,我才不怕鬼……」他揉揉眼睛,盯著幾列步出醫院的身影。「咦?」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剛在兒童病房外會合的沙織和甚爾聽見淒厲的哭聲,想也不想衝了進去。悠仁正在病床上哭得嘶聲力竭,整張臉脹得通紅;宿儺則是摀著耳朵坐在椅子上,一臉「我早就告訴過你」的無奈神情。
  「發生什麼事了?悠仁?身體不舒服嗎?」沙織連忙衝上前檢查。
  「喂,悠仁為什麼會哭成這樣?」甚爾彎下腰看著宿儺。「你對他說了什麼?」
  「不關我的事。」宿儺放下手,瞪了甚爾一眼。「我叫他不要看的。」
  甚爾和沙織同時看向窗外,立刻懂了宿儺在說什麼:幾輛警車停在醫院門口,周圍跟了不少記者,鎂光燈此起彼落;幾個警察押著還穿著聖誕老人服的重面春太準備上車,一身鮮紅在黑與灰的海洋中特別醒目。

  啊。
  兩人轉過頭,哭笑不得看著仍在嚎啕大哭的悠仁,心中滿是同情。

  「聖誕老人被警察叔叔抓走了!嗚哇啊啊啊啊啊啊!」

  *

  「曾經也發生過這種事呢。」
  悠仁將星星安放在聖誕樹頂端,跳下梯子欣賞自己努力的成果。
  「也太慘。」釘崎將帶來的蛋糕放在茶几上。「小小年紀就夢想破滅,應該很難受吧。」
  「當時真的打擊很大。」悠仁靦腆地微笑。「不過如今也是很棒的回憶,而且人總是會在成長的路上跌倒嘛。」
  「何止跌倒,這是直接跌斷腿吧。」伏黑冷靜評論。
  「沒關係啦,我的身體很好,跌斷腿什麼的抹點口水就好。」悠仁向好友們豎起大拇指,滿臉得意洋洋。
  「「一點也不好!」」
  「你要是敢這麼做我就打斷你的腿,然後把你鎖起來關到死。」宿儺從廚房探出頭瞪了悠仁一眼。「我可不想養一個無法行走的廢物一輩子。」
  「他是怎麼做到短短兩句話完全前後矛盾的?」釘崎悄聲對伏黑耳語。
  「重點是這個?」伏黑看著又開始唇槍舌戰,面色毫無異常的兩人,決定把方才的囚禁宣言當成一種他難以理解、也不想理解的神祕情趣。「虎杖,還有什麼要我們幫忙的?」
  「都弄得差不多了,謝謝!你們去休息吧。」悠仁對兩人雙手合十。「剩下的我和宿儺來弄就好。」
  「那就交給你們。」釘崎對兩人擺擺手。「今天可是有重量級的嘉賓要招待,使出渾身解數吧,大廚們!」
  「沒問題,絕對讓所有人都滿意!」悠仁立正,對釘崎舉手行禮。
  「煮菜的人是我,你在得意什麼?」宿儺本就不甚友善的臉現在更是兇惡程度突破天際。「有時間聊天就進來幫忙!」
  「是!馬上來!」
  伏黑和釘崎目送悠仁跟在宿儺後頭進了廚房,彼此對望一眼。
  「那傢伙……心情是不是比平常還要更差啊?看起來一副要咬人的樣子。」釘崎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會嗎?我倒覺得他心情看起來還不錯。」伏黑想起宿儺身上的小白貓圍裙,嘴角不由自主抽動起來。「那傢伙平常根本不為虎杖以外的人煮飯。」
  釘崎認真思考了一會,不得不承認伏黑說得十分有道理。「他最好用心做菜,否則可對不起我花了好大功夫才買到的限量版聖誕蛋糕。」
  「很難買?」伏黑看著上頭繪著銀色與紅色的繁複花紋、用燦金緞帶綁起來的白色紙盒,心中隱約有不妙的預感。
  「還好啦,排隊排了七個小時而已。」釘崎謙讓的話語中似乎帶著一絲得意。「畢竟是難得的聖誕派對嘛,而且還有重要的客人要來。」
  只帶津美紀教他做的手工餅乾過來的某人突然覺得無比心虛。「……我再出去買點飲料。」
  「不用吧?外面多冷啊,而且平常可沒看你這麼主動過。」釘崎一把扯住正欲離開的伏黑衣領。「話說回來,津美紀姐不來嗎?」
  「……虎杖有邀請她,不過她和男朋友有約會。」伏黑有點失落。「她要我代為祝你們聖誕快樂。」
  「謝啦!不過真可惜,我還想說要介紹新朋友給她認識。」釘崎嘆了口氣,拿出手機查看。「她們兩個都是溫柔的人,應該會相處得很愉快。」
  「就是你說的那位客人?」
  「沒錯!她是在小時候搬到我家附近的大姊姊,總是很溫柔的對待我們這些小孩……可惜被一群自私又愚蠢、眼界狹隘的笨蛋逼得搬家了。」釘崎點開通訊軟體的介面發送訊息。「不過最近我又連繫上她了!」
  「真不錯。」看著釘崎開心的樣子,伏黑心裡的不自在緩解了一些。「所以你邀她來一起參加派對?」
  「對啊,我問虎杖介不介意我多邀人來,他答應得很爽快。」釘崎點開一張單人照亮給伏黑看。「就是她。」
  「原來如此。」伏黑默默點頭。
  「她好像快到車站了,我再發地址給她。」釘崎一邊說著,一邊打字。「對了,我還沒和你說過她的名字吧?她叫……」
  電子音交織而成的命運交響曲突然響起,驚得釘崎一個沒握穩差點摔掉手機;伏黑低聲道歉,在釘崎「誰會把這種東西設成來電鈴聲」的指責眼神中接起電話。
  「喂,混帳老爸。」伏黑毫不猶豫就認出打電話過來的人。「幹嘛?你不是送津美紀去約會嗎?」
  第一次聽到伏黑和父親通話的釘崎立刻屏住呼吸,秉著八卦之心側耳傾聽。
  「……嗯,看起來很老實?那就好……不是,不要什麼事都叫人用滅火器敲別人後腦杓!那是人不是電器!敲了也不會好!」
  就算是電器也不是敲敲就能修好的吧。
  「……喔,所以你要回去了……什麼?你要過來?等一下!不要隨便亂入別人家裡的派對!你根本沒有……胡說八道!你連這裡的地址都……喂!喂喂喂!」
  伏黑氣極敗壞地瞪著顯示「通話終止」的畫面,好幾次重播都無人接聽,氣得原本就有稜有角的髮型更加尖銳。
  「剛才那是你父親?」釘崎在伏黑真的打算把手機折成兩半前迅速介入。
  「對。」伏黑惡狠狠地瞪著手機,似乎想用目光在螢幕上開一個洞。「是個會講奇怪理論欺騙小孩、工作外的時間都跑去打小鋼珠和賭馬的沒用老爸!」
  一個有著啤酒肚和禿頭的中年男人形象迅速浮現在釘崎腦海中,她看了看伏黑茂密的頭髮,突然覺得時間如斯無情。「那……」
  「那個臭老爸突然說要來參加派對。」伏黑的眼中燃燒著熊熊怒火。「說什麼他有被邀請,連地址都不問就掛我電話!有人是這樣做父親的嗎!」
  「虎杖他們知道?」釘崎倒真的沒想過。「我知道這次會來的其他人不只……但我一直以為是五條老師會來。」
  「五條老師好像回去處理家族事務。」想起父親「不經意」透漏的資訊,伏黑更加生氣。「那傢伙根本計畫好了!還裝做一副不知情的樣子問我晚上要去哪!混帳!」
  聽起來是個個性有點惡劣的父親。
  釘崎幫腦海中的啤酒肚禿頭男加上一雙閃著不懷好意精光的小眼睛。「還是先和虎杖確認看看?我可不知道有這回事。」
  「也是。」伏黑深吸一口氣平復情緒。「要是被我抓到那個混帳老爸在說謊他就完了。」
  「我也和沙織姊講一下好了,要是她覺得不自在……咦?」釘崎讀過手機跳出的新訊息,整個人愣在原地。
  「怎麼了?」伏黑發現釘崎的異樣,關心問道。「有問題?」
  「沙織姊說她剛到車站,約好的同伴會送她來這裡。」釘崎抬頭看著伏黑,臉上的表情非常微妙。「伏黑,令尊的名字不會剛好叫做甚爾吧?」

  *

  沙織走出車站時已經開始飄雪,路上行人紛紛拉緊衣帽往溫暖的室內躲,她一人反向走至人行道上,穿著大衣的男人已經倚在街角等待。
  「甚爾先生。」她小碎步跑了過去,對面目依舊的故人露出笑容。
  「喔,好久不見。」伏黑甚爾站直身體,抖去肩上的雪花。「你變了不少。」
  「當然會變,我已經不是孩子了。」沙織細細打量甚爾,感慨時光對這個男人的偏愛。「您倒是沒什麼變。」
  「是嗎?我變得可多了。」甚爾聳肩。「要煩惱小孩子的學費和生活費,打小鋼珠和賭馬都收斂還被嫌棄沒用,青春期的男孩子真難搞……還好另一個女兒貼心。」
  「男孩子的煩惱還是男孩子比較懂,不然等下問問悠仁和宿儺?」沙織建議,指了指甚爾手上的提袋。「這是您準備的?」
  「是啊。」甚爾打開袋子,得意地將內容物展現給沙織看。「頂級的純米大吟釀,對參加派對來說正好。」
  「……我記得他們都未成年吧?」
  「什麼話,現在小孩子早熟,身為大人就是要引導他們體驗人生的各種享受。」
  「可我記得您不是討厭喝酒嗎……」等下提醒大家多注意點好了,沙織心想。
  「引導小孩子體驗人世險惡也是大人的工作。」甚爾回答得斬釘截鐵。
  「我想他們應該體驗得夠多了。」沙織苦笑。
  「是啊,所以這麼一點小考驗不會出事的。」甚爾微笑起來,夜色柔和了凌厲的眉眼和唇角扭曲的傷痕。「真的醉倒也沒關係,頂多讓我多拍張照取笑一下……走吧,我們出發,等不及想看到小鬼頭們驚訝的表情了。」
  「那就麻煩您領路。」沙織也微笑起來跟了上去。「我也好想念他們。」
  悠揚的樂曲從商家半掩的門扉傳出,情侶細語和家庭歡笑化做細雪落在急促前行的路人身上。兩個本來應該不會有任何交集的人懷著各自的心思與想望並肩同行,朝有燈光、食物和溫暖笑容的邀約而去。
  而在遙遠的夜空中,星星閃耀著,平等的給予所有人堅定的光芒。

      END
  

留言

@阿幻 兩隻個性南轅北轍的小動物在一起超萌!宿儺認為自己是比較聰明的那個,要多照顧笨的那個;悠仁則是覺得自己比較可靠要照顧會暴走的那個,半斤八兩 2023-2-1 21:21
雙子宿虎實在好甜好可愛!兩人太萌了,看到宿說虎笨笨的那邊笑了出來,這兩個鬼靈精怪的小朋友一搭一唱的,又傻又軟萌♥ σ`∀´)σ 2023-1-31 22:16
@cHHHHHen 謝謝投餵水草!希望大家的節日都能快快樂樂! 2023-1-29 11:25
好久沒有來海巡 一來海巡就看到這麼歡樂又好看的文章! 2023-1-28 23:41
@可蕥 感謝投餵水草! 2023-1-8 10:12
@單逼 謝謝水草嗚嗚嗚嗚!也謝謝你讀完這個故事,希望大家都可以快快樂樂! 2023-1-3 0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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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逼 + 10 恭喜完結🎊 真的好喜歡筆下每個角色都發光發熱的群像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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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Agualegia 發表於 2023-3-20 10:2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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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蜜滋味(可能有連載212以後劇透,慎入)

      內文可能有連載212以後劇透,請自行評估是否閱讀,謝謝!










     悠仁眨眨眼,從淺眠中甦醒。
  半開的窗戶吹進徐徐輕風,夜色微涼讓他打了個寒顫;少了一個人的床鋪多出一片突兀的空白,就算伸長手也甚麼都碰不到。
  寬廣得幾乎要讓他窒息。
  他支起身體,牽動全身的肌肉尖叫抗議。肩頸處的齒痕褪了又新,反覆癒合的疤痕深深紮根在皮膚上綻放猙獰的花,在這種時候也不忘以疼痛宣告存在。宿儺留在他身上的印記不止這一處,卻唯有此處被他反覆撕咬標記,讓悠仁不禁懷疑自己是一根玩具骨頭,而肩頸處就是宿儺最愛的磨牙點。

  ──還笑自己呢,到底誰才像小狗。

  他咬緊牙,扶著牆小心翼翼站起,明明和浴室的距離只有一層樓卻遠如天涯海角。痠軟的腰和隱隱作痛的屁股不斷提醒自己昨晚兩人胡鬧的成果。昨晚他們大吵了一架,兄弟倆個性南轅北轍,不服輸的倔強勁倒是一模一樣,動口不夠就動手,扭打的地點一路從客廳滾到房間,不知是誰先咬了對方的嘴唇,血腥味讓兩人都紅了眼──
  然後就是現在這樣,他一個人在浴室裡扶著牆,小心翼翼把某人留在他身體裡的東西清理乾淨,始作俑者則大半夜的不知道跑去哪裡逍遙自在。
  很好,蛋糕他一片都不會留給那個混帳。

  床事過後的倦怠和黏膩感不因短暫的睡眠而消退,悠仁索性沖了個澡,洗去一身疲憊後精神清爽許多。他踏出浴室,看了眼牆上的時鐘,長針短針交疊於十二的魔法時刻已經過去,正式昭告他在這個世界上又離死亡更近一步。
  「祝我們生日快樂。」他喃喃對自己說。
  水珠從髮梢滴落,落在地板上印出點點痕跡;絨布拖鞋的鞋底抵著樓梯一階一階往上,木板隨著少年的步伐吱呀作響。悠仁沒有回到自己的房間,而是推開另一端的房門,在意料之中的地方看見那個身影。

  虎杖宿儺倚在陽台欄杆上不知正看著甚麼,夾在指間的橙色火星隱約閃爍,照亮裊裊上升的輕煙。蒼白的月光沿著光裸的脊背流淌,顯得黑色刺青宛如古老的碑文浮出水面。悠仁仍未明白為何宿儺要在身上留下那些意義未明的印記,就好像他也不懂為何宿儺總是選擇同一塊地方反覆啃咬,擺出至死方休的架勢。
  也許有一天他會開口詢問,但不是現在。

  「怎麼不回去睡?」

  慣常的問句中少了辛辣譏誚,在悠仁耳中瞬間溫柔可親起來。他緩緩走到宿儺身邊,朝相同的方向望過去,希望得以一窺兄長注視的景色。
  寂靜的城鎮夜景,多數人仍在酣睡,燈火黯淡,萬籟俱寂,平凡而安寧。
  是自己鍾愛的平凡景色,但似乎與宿儺的喜好無緣。
  「做了奇怪的夢,被嚇醒的。」夜風徐徐吹過,一根根梳理他半濕的短髮,悠仁縮了縮脖子,肩上毛巾立刻被宿儺一把扯走蓋到頭上。「你做甚麼!」
  宿儺冷哼一聲。「濕著頭髮出來吹風?平常那些說教對你自己不適用?」
  很好,是平時的宿儺。
  悠仁默默擦乾自己的頭髮。「我不是說頭痛。」
  「那不然是哪裡痛?」宿儺終於紆尊降貴轉過頭,緩緩打量著悠仁。「說出來啊,說不定我能幫上忙……」他湊近悠仁耳邊,刻意放輕了聲音,咬字卻又格外清晰。「好讓你更加舒服,對吧悠仁?」
  這倒是真的,悠仁心想。宿儺對於如何擺布自己這件事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將他擺弄成各種姿勢彷彿沒有骨頭的人偶;偏又對他每一處敏感點瞭若指掌,知道該輕咬何處再用力吸吮,怒火中燒的弟弟就會軟成一灘滾燙的水;在耳邊輕聲細語即將如何填滿柔軟的甬道、將他完全轉變成只能接納宿儺的容器,將平時深埋的慾望全部挖掘出來任人檢閱、再用那雙指節修長的手將他變成對方渴望的形狀……

  悠仁默默向後退了兩步。「你要是再想做甚麼,蛋糕就自己想辦法。」
  宿儺「哈」了一聲,他將菸湊近嘴邊吸了一口,徐徐吞雲吐霧,又變回平時百無聊賴的神色。「你真無聊。」
  「彼此彼此。」悠仁搖了搖頭。「你這個惟恐天下不亂的傢伙。」
  兩人沒再說話,任靜默沉澱四周化做堅實壁壘,外頭是世界,裡頭則僅有兄弟倆無聲對視。這樣的氛圍會讓旁人坐立難安,尋找各種理由逃離現場,卻是兩人之間的默契。
  他們之間的交流不受限於語言。

  「……不然說說你的夢吧。」首先踏出一步的是宿儺。「是甚麼樣的惡夢讓無所畏懼的虎杖悠仁怕到睡不著?」
  「無所畏懼?我?」悠仁微張開嘴指了指自己。「你甚麼時候有這樣錯覺?」
  「你連我都不怕,居然會怕其他事物?」宿儺也睜大了眼,露出震驚的神色。「你居然瞧不起我!」
  「你的腦袋到底怎麼想的?」悠仁按了按額角,覺得太陽穴隱隱抽痛──果然還是該吹乾頭髮再過來。「害怕什麼不是我本人能控制的!而且也不是甚麼惡夢。」
  宿儺輕哼一聲,濾嘴在口中扭曲變形,留下凹陷的咬痕。
  「好啦,我說就是。」悠仁舉起雙手作勢投降。「覺得無聊可別怪我。」
  「廢話少說。」

  悠仁深深吸了一口氣,連珠炮般不斷吐出字句。「我夢到你整容成伏黑的樣子然後我們打了一架你像個超級反派一樣大聲嘲笑我以後就跑了!」
  宿儺眨了眨眼。

  「那不是很正常嗎?」他想將菸摁熄在金屬欄杆上,被悠仁一瞪才慢吞吞從褲袋中掏出攜帶式菸灰缸。「不然我在你心目中是甚麼形象?溫柔體貼的深情紳士?」
  悠仁試著想像了下,以最不加修飾的生理反應作為回答。「嘔──」
  宿儺聳肩。「真是誠實。」
  「還不都是你說了奇怪的話。」悠仁用力搖了搖頭,想甩去那股鬱結胸口的作嘔感,也說不清原因是夢中宿儺惡毒的譏笑,還是想像中溫柔體貼的深情宿儺。「你不適合那種形象啊,應該是要更自由、更貪婪才對。」

  「甚麼嘛。」宿儺低語。「這不是很懂嗎。」
  「嗯?你說甚麼?」
  「沒甚麼。」宿儺轉頭,瞳孔在月光照射下閃著食肉猛肉般的光芒。「不過,你在夢中也是一直看著我。」
  「甚麼意思?」悠仁被突如其來的話題轉變搞糊塗了。
  「在夢裡,你的視線一直在我身上?沒有望向其他人那怕一分一秒?」
  「應該……吧?」其實他不太記得細節,只有強烈的情緒衝擊在腦海中不斷迴盪,但是夢中的宿儺實在太過搶眼,想移開視線都很難。
  「那不就好了。」宿儺滿意地笑了。「你只看著我,一切會正常運行,和太陽東昇西落一樣理所當然,沒甚麼好擔心的。」
  不愧是天上天下唯我獨尊的宿儺,完全沒有想過要擔心別人。

  「可是你用的是伏黑的臉……」
  「那怕我長出四隻眼四隻手也還是我。」
  「你在夢裡嘲笑我。」
  「我哪天沒嘲笑你?」
  「夢中的你還擅自跑掉了。」
  「又不是沒長腳,你不會追嗎?」宿儺輕踢悠仁的膝窩,成功在對方軟腿倒地之前將人撈進懷裡。「你要更貪心、更渴望、拋下一切去把我追回來才對。」
  悠仁好像可以理解伏黑和釘崎在自己談論宿儺時投來的痛心眼神是怎麼回事了。

  「我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有點了不起……」他乾脆靠上宿儺肩頭,喃喃說道。
  「馬馬虎虎。」宿儺將吸飽濕氣的毛巾扔在地上,安撫小狗一樣輕揉悠仁的頭髮,用指尖一根根捲起。「你還有很多要學的。」
  「是嗎?」悠仁抬起頭瞪著宿儺。「舉個例子?」

  虎杖宿儺從不拒絕送上來的美食,於是他毫不客氣咬上悠仁的嘴,舌頭在對方的口腔中一陣攪弄,確保每個角落都被他品嘗過一輪;一開始還很生澀的悠仁很快就反應過來,挑釁般也伸出自己的舌頭勾住對方交纏。濕潤的吸吮與水聲在夜裡格外響亮,然而沉浸在這場接吻競賽中的兩人卻一點也不在乎。
  雙方不知糾纏了多久才分開,看起來都還意猶未盡;悠仁的嘴唇上還有宿儺留下的牙印,而宿儺的嘴角也被悠仁的血所染紅。先發起戰爭的始作俑者舔了一下嘴角,志得意滿的情緒藏也藏不住。
  「例如抽菸的方法。」宿儺嘲笑般看著被親得頭暈眼花的悠仁。「要我給你示範一下?」
  悠仁眨了好幾次眼,鐵鏽味與菸草濃厚的苦味在口中結合,好不容易才將他從親吻的暈眩漩渦中解放。「才不要,小心菸抽多了長不高。」
  「我要是長不高,你也別想長高。」宿儺最後又拍了一下悠仁的頭,轉身離開陽台。「生日快樂,小朋友,快去睡覺。」
  「講得好像不是你生日一樣……」悠仁狠狠瞪著宿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上,既想追上去,又覺得這麼做就像認輸一樣;硬是在陽台上吹了十分鐘的風,才想起宿儺不在自己的房間睡究竟代表什麼。

  那傢伙又想霸佔他的床!

  悠仁立刻衝回屋內,決定如果宿儺沒留位置給自己,冰箱裡的草莓蛋糕就帶去學校分給大家,一口都不給宿儺留下。
  等著瞧吧,宿儺,你會為你的疏忽付出代價!
  一絲草莓的甜味挾裹在菸草的苦澀中閃過舌尖,倏忽即逝,立刻被滿心報復計畫的悠仁拋在腦後。他站在自己的房間門口,盯著門把,做好突襲宿儺的準備。
  廚房的冰箱裡,兩個一模一樣的蛋糕並排著,靜靜等待值得慶賀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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