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術迴戰│五悠] 心音迴盪 #16尾聲 [G]（6/17完結）

五悠／心音迴盪

＊婦產科醫生x小兒科醫生，相互療癒的日常戀愛故事

＊盡量不涉及任何專業知識背景，若有錯誤歡迎友善提醒

＊噗浪已完結，會再慢慢貼過來

#01
　　
　　「下一位。」
　　「欸？等等五條醫生，我好像心臟也不太舒服，能不能幫我……」
　　「心臟不舒服請去掛心臟科，這邊是婦產科。」
　　「啊，那我肚子好像有點……」
　　「剛才檢查都很健康很正常，下一位！」
　　「咦——等、等等啊！」
　　「中村小姐，我們這邊請，您的先生還在外面等呢。」


　　看著被護理師請出診間的孕婦，五條深深地嘆了口氣。
　　每次開放掛號沒多久就預約額滿，猶如在搶演唱會門票一般瞬間秒殺，近幾年少子化嚴重，很多人不願意生小孩，五條悟卻從來沒有太多實感，只有夜以繼日地看診，看不完的診。
　　例行性的產檢，各式各樣的婦女病，有時候在大半夜突然跑去接生，甚至有不少女性都是因為他俊美的長相慕名而來，每次問診都會捨不得離開，每拖延一分鐘，就會增加他的加班時間。
　　被醫院綁住的生活令他快要喘不過氣，好不容易看完上午診，熬到午休時間，他立刻衝出診療室，跑到隔壁的小兒科。
　　「悠仁！我來囉！」
　　「啊，五條醫生您好啊，今天心情好像不錯？」
　　「想到能見到悠仁我就很開心哦！迫不及待跑過來了！」
　　「太誇張了啦，醫院裡不可以奔跑喔。」
　　男人擺出跑步的姿勢逗笑了被小孩圍繞的青年，對方是小兒科醫師——虎杖悠仁，現年二十七歲，剛來這家醫院不滿一年，最初五條對這個小他十三歲的菜鳥醫生還沒什麼興趣，是在一次偶然的談話之後，才漸漸熟識。


　　「虎杖葛格，我想吃糖糖！」
　　「憂太好狡猾，里香也要！」
　　兩個小朋友拉了拉白袍在討糖吃，虎杖蹲下身笑道：「憂太現在還不可以吃糖，不過可以給里香，不可以分給憂太喔。」
　　「好！」
　　「欸？里香好奸詐，我也要吃啦！」
　　正當虎杖要把糖果遞到小女孩手裡，卻被另一隻大手攔截，他們的視線同時落到旁邊的人身上。
　　「這顆糖果給我不就得了，這樣對你們都公平吧？」五條瞇起眼露出勝利笑容，絲毫不覺得身為大人卻搶走小朋友的糖果很惡劣。


　　里香見狀氣噗噗地鼓起臉頰，憂太則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虎杖慌忙安撫兩個孩子，一邊對五條唸道：「五條醫生，您怎麼可以搶他們的糖果呢！他們還只是個孩子！」
　　「欸……我也想吃悠仁給的糖果啊。」被訓了幾句話的五條無力地垂下腦袋對上里香的視線，她被虎杖抱在懷裡，刻意蹭了蹭對方的胸膛，然後對著男人露出得逞的壞笑。
　　「可惡，妳這個臭小鬼，給我放開悠仁！」
　　「五條醫生！不可以這樣對小孩子講話！」
　　「是……」
　　這回五條的腦袋又垂得更低了。看著虎杖溫柔地摸頭哄小孩，瞬間覺得自己的地位竟然不如一個孩子。這麼努力辛苦的工作，不就是為了能在午休時間得到悠仁的「好棒棒摸摸頭」嗎！雖然對方實際上根本沒這麼做過，不過這戲碼每天都會在他腦中上演，只要能和虎杖說說話就很開心了。


　　男人拖著疲憊的步伐走離小兒科，虎杖在安撫兩個孩子之後跟了上去。






　　頂樓陽光煦煦， 五條背靠在護欄上望向藍天，瞇起眼享受徐徐微風，從口袋裡掏出剛才攔截過來的糖果，橘色圓形透著光，就好像虎杖的琥珀色瞳孔那般美麗……不，那雙總是透露著溫柔與堅強，時而笑到消失不見的眼睛，絕對更加閃耀動人。


　　他想起第一次見到虎杖的時候，也是得到同樣的橘子味糖果。


　　那陣子因為同事的家人生重病，暫時請假都由他代班，人力短缺的情況下渡過了一週生不如死的看診生活，忙到沒有時間休息吃飯，幾乎都睡在醫院的休息室裡，累到只能勉強沖個澡，睡不到五小時之後又開始一天的忙碌診療。
　　經歷了十天地獄般的生活，在那天深夜突然送來一位遇到車禍的產婦，危及的情況卻沒有其他醫生可以支援，住在附近的他立刻趕到醫院幫忙做緊急手術。


　　距離預產期還有兩個多月，孩子還沒到可以出生的程度，進行了六個小時的生死拔河，母親的手術相當順利，但最終還是沒能保下嬰兒的性命。
　　活到這把年紀也做過不少十小時以上的難產手術，他幾乎沒有失敗過，只有年輕時跟在其他主治醫生旁邊當助手的時候有過流產的案例，手術經驗豐富、技巧精湛，也是五條這麼出名的原因之一。


　　這是十年來久違的失敗，那是他無法拯救的性命。
　　他可以想像等到母親醒來，發現孩子流掉的時候會有多麼傷心難過與自責。
　　當然醫生也不是冷血的人類，見到生命在手中流逝的心痛，再承受來自家屬的責罵，有不少人扛不住這些壓力選擇辭退，五條不想見到這些事一再發生，所以他選擇變強，強到能夠拯救任何人的地步。
　　但終究還是失敗了，也許是因為精神狀況不好，或是透支的體力根本無法支撐長時間的手術，能說對方運氣不佳嗎？說不定……如果是平常的他，一定可以拯救那名孩子。


　　疲倦地坐在醫院的等候椅上，旁邊自動販賣機的燈光勉強照亮昏暗的走廊，聽見腳步聲緩緩走向自己，但他沒有力氣再睜眼確認來者。
　　「五條醫生？您怎麼睡在這裡，會著涼的喔，剛做完手術嗎？」
　　「嗯……」不太熟悉的聲音確認對方應該是個年輕醫生，隨口敷衍想把對方打發走，結果竟然伸手搖著他的肩膀。
　　「喂——有人在嗎？不可以在這睡覺喔！」
　　「好吵啊！」五條睜開眼大聲斥喝，對方顯然被他的聲音嚇到而愣住。
　　「原來您醒著啊，太好了。」青年露出笑容，從口袋掏出糖果塞到男人手中，「您看起來很累，要吃嗎？補充點糖分也很重要喔，尤其是脾氣暴躁的時候。」
　　「我才沒有暴躁。」五條別過頭，握緊手中的糖，「哪來的臭小鬼，遇到前輩還不會打招呼？」
　　「啊，抱歉，我是新來的小兒科醫師，虎杖悠仁！因為剛來沒多久，正要去小兒科病房巡視，結果迷路了，不好意思。」
　　「我是五……不對，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因為五條醫生很有人氣啊，常常可以聽到護理師們在談論您呢。」


　　看著不請自來的青年坐在他旁邊的椅子上，五條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或者什麼也不想說，總覺得身旁的青年有股讓人安定的力量，明明只是交談幾句，剛才的煩躁感卻減緩許多。
　　「……巡視病房不是護理師會去嗎？」
　　「是這樣沒錯，不過想快點熟悉大家，如果孩子們知道半夜有醫生來看看他們，會比較安心吧？」
　　「是嗎。」
　　「五條醫生呢？怎麼不回去休息？」
　　「我……心情有點不好。」
　　「看得出來，脾氣暴躁，哈哈！」
　　「喂，夠了喔！」被對方一鬧心情反而輕鬆不少，五條低頭轉了轉手中的糖果，「剛才做了一場緊急手術，失敗了，孩子沒了。」
　　對方沉默了許久沒有說話，心想這話題對菜鳥醫生果然還是太過沉重，想開口換個話題，突然感受到頭頂一沉，溫暖的手掌著輕撫他的腦袋。


　　「五條醫生很努力了啊，辛苦了。」


　　明明只是簡單的一句話，淚水卻瞬間溢滿眼眶。
　　若身為醫生的使命是拯救性命，那麼他們殘破不堪的心靈要如何獲得救贖？
　　無法挽回的生命與責任，到底該由誰承擔？


　　「做了太久的手術，眼睛太累了。」伸手揉了揉雙眼，想到在新進醫生面前哭泣實在太過丟臉，況且他們才認識不到五分鐘。
　　虎杖笑了下，沒有戳破男人的謊言，轉而提問道：「為什麼五條醫生會想當婦產科醫師呢？」
　　「我想，大概是很享受迎來生命的喜悅吧？」
　　五條也沒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回想起來就是在聽到嬰兒呱呱墜地的哭聲時，是他最有成就感也最開心的時刻。
　　——今天，這世界上又多了一個人。
　　想到會有怎樣的未來和冒險在等著他們，自己也會變得期待起來。


　　「你呢？為什麼想當小兒科醫師？」
　　「為什麼呢……最單純的原因就是因為我喜歡小孩吧？」虎杖對著男人露出燦爛的笑臉說道：「不過今天，不，剛才又多了一個理由。」
　　「什麼？」
　　「我想要讓五條醫生努力接生下來的孩子，可以健康長大。」


　　五條笑了，他久違地抱著肚子大笑了起來。
　　眼角溢出的淚水不曉得是剛才留下的，還是因為對虎杖的話感到有趣而笑哭，在一陣疲倦之後宣洩而出的情緒，讓他止不住笑聲。


　　「什麼啊，有這麼好笑嗎？我不覺得很奇怪啊。」
　　「抱歉抱歉，我只是在想，這樣應該不只小兒科，連成人的任何科別都要會吧？」
　　「長大後會交給其他醫生負責啦，我又不是神！」
　　看著生氣到鼓起臉頰的虎杖，五條逐漸緩下笑聲，豁然說：「說的也是，我們不是神啊。」
　　拆開透明包裝，把糖果扔進嘴裡，甜甜的橘子味在口中化開，瞬間充滿口腔。
　　「謝謝你，悠仁。」


　　＊


　　「在做什麼啊？」
　　「曬太陽？」
　　「不吃飯嗎？」
　　「悠仁剛才都不理我，難過到吃不下飯了。」
　　「我哪有不理您。」看著在鬧彆扭的男人，虎杖笑著走過去遞出剛才買的便當，「一起吃飯吧？不要的話我就回辦公室去吃哦。」
　　「欸！等等，我要！我要吃！」
　　這次，又是虎杖悠仁的勝利。
　　塑膠袋裝著兩個便當空盒，手中的巧克力牛奶已經剩不到兩口，短暫的午休時間即將結束，五條坐在長椅上望著天空。
　　「真不想上班。」
　　「那可不行哦，很多漂亮的女士在等五條醫生看診呢。」
　　「她們漂亮嗎？」
　　收到男人的視線，虎杖歪頭想了想，「大概吧？」
　　「那悠仁不要亂說。」
　　「不過我覺得五條醫生很漂亮。」
　　「嗯？」
　　五條愣了一下，他並不排斥對方用「漂亮」來形容自己，比較意外的是聽到虎杖稱讚他的外表。
　　「沒事，當我沒說。」
　　意識到自己講了什麼，虎杖趕緊轉移話題，把裝著垃圾的塑膠袋拿走準備回去，五條卻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明天上班嗎？」
　　「嗯？明天值夜班哦。」
　　「我也是，那等等下班要不要去喝一杯？」
　　「五條醫生不喝酒吧，每次都是我在喝。」
　　「喝飲料也是喝一杯啊，好嘛？」
　　「唔，好吧。」
　　接著五條看到對方露出笑容，朝著自己伸出手掌，停在他頭髮揉了幾下。
　　「那等下要認真上班哦，加班太久我可不等您了。」


　　聽見天台的大門關上，五條才回過神來，想起虎杖好看的燦笑，微紅的臉蛋瞬間變得透紅，摸了摸剛才被揉亂的頭髮，現在才小小應聲，「……是。」


　　幾乎快要聽不見自己的說話聲，全都被劇烈的心跳聲蓋過似的，手掌滑進口袋握緊躺在裡面的橙橘色糖果。


　　——虎杖悠仁，真是太狡猾了。
　　

#02

　　午休時間，五條快步走到小兒科準時報到，進入診間才發現想找的人不在，難道是去巡房了？

　　摸了摸鼻子打算先去餐廳買午餐，經過櫃台便看見那頭亮眼的櫻髮，有許多護理師圍繞在他身邊聊天，似乎很開心的樣子。

　　男人下意識蹲下身躲在櫃台側邊，雖然搞不清楚為什麼要這樣做，不過剛才好像聽到他們正在談論自己的事。

　　「虎杖醫生和五條醫生感情很好吧？午餐都會一起去吃飯呢，有聽說過五條醫生是不是單身嗎？還是有女朋友了？」

　　「咦？我也不清楚耶，我們很少談論這方面的事。」虎杖拿著夾板邊書寫資料邊笑著回答。

　　「不會吧？你們上次不是還一起去喝酒嗎？」另一位護理師驚訝說道，「啊，是想幫五條醫生保密對吧？就透露一下嘛！一點點！」

　　「抱歉，我真的不太清楚……」虎杖露出傷腦筋的表情，似乎又想到什麼而捏住下巴思考，「啊，不過應該是單身吧？因為他上次說沒有朋友陪他去，所以約我去看電影……」

　　「欸！真的是單身嗎？這樣我就有機會了吧？」

　　「別妄想了，就算五條醫生單身妳也配不上他！」

　　「那這樣虎杖醫生就是五條醫生的朋友囉？你們感情很好啊，下班喝酒、假日看電影，私下都還有聯絡，說不定比戀人還更親密呢！」

　　

　　聽著護理師們七嘴八舌地討論，虎杖突然停止書寫，臉色一暗，「我、我和五條醫生不是朋友……」

　　「欸？什麼？」虎杖的聲音太過小聲導致她們沒聽清楚，笑瞇瞇問道。

　　「啊不，沒什麼啦！……糟糕，都這個時間了！」看向牆上的時鐘才發現早就是午休時間，他把板子遞給護理師之後想往餐廳走去，才剛到轉角就看見蹲在地上的男人，「哇啊！五條醫生！您在這做什麼？」

　　「啊？嗯？我，我剛經過要去吃午餐，鞋帶剛好鬆了。」

　　「欸？哦……這樣啊。」虎杖朝他笑了下，「那要一起吃嗎？」

　　「我還是……」

　　「一起吃吧。」不等對方說完話，虎杖將他拉起身後一起往食堂的方向走去。

　　食堂裡人來人往，嘈雜的人聲雖然不至於蓋過彼此說話的音量，不過能讓沉默的兩人之間顯得特別安靜。平常大部分還是會選擇在食堂用餐，以免病人有什麼突發狀況還能即時趕到，只有五條在心情疲倦的時候會到頂樓散心。

　　他們從沒說好今天是否要一起吃飯、去哪吃飯，但虎杖總會知道五條今天想吃什麼、想去哪裡，然後陪在他的身邊。

　　看著對坐的人只吃了半碗飯又一臉憂鬱，變成這樣的原因虎杖心裡也有個底，他把自己的空碗放下後，像是在斥責小孩子的口氣說：「五條醫生不能剩下這麼多啊，很浪費食物呢！是身體不舒服嗎？」

　　「嗯……有點沒胃口。」

　　「為什麼？要去看醫生嗎？」虎杖似乎覺得自己講的話很有趣，忍不住笑了出來，「啊，五條醫生就是醫生呢。」

　　「不好笑——」撐著頭嘆了口氣，「反正現在就是沒吃飯的心情。」

　　怎麼和鬧彆扭的小朋友差不多？濃濃的既視感讓虎杖再次笑出聲。

　　「到底有什麼好笑的？」

　　「五條醫生的鞋子根本沒有鞋帶對吧？」

　　對方因謊言被戳破而微睜大雙眼，隨後又裝作沒事一樣，卻不敢轉頭看向虎杖。

　　「我們的談話您都聽到了吧？我說我們不是朋友……」

　　「嗯。」

　　男人的反應很冷淡，虎杖也沒特別放在心上，反而露出溫和的微笑解釋道：「那是有原因的，再說五條醫生也沒提出『請和我做朋友！』這樣的請求啊。」

　　「當朋友還要先經過申請啊？」

　　「嗯——別人是不用啦，不過擅自成為五條醫生的朋友，好像會被您罵。」虎杖哈哈笑道。

　　聽起來是在暗示他有多難相處的玩笑話，不過五條卻一點也不覺得生氣，他垂下眼簾看著白花花的地板說：「我也不是真的那麼不近人情，而且，悠仁是特別的啊。」

　　特別，五條的聲音逐漸變小，但這兩個字清晰傳到虎杖耳中，他一手撐著頭，瞇起眼望向窗戶外的藍天，沉默一陣後才開口：「五條醫生今天下班有空嗎？」

　　「嗯？如果不加班的話……」

　　「那下班一起去吃飯吧？我請客。」

　　「……好。」

　　診間外的叫號聲再次響起，病患一個接著一個進門診療，五條的心思卻在剛才最後的談話裡。

　　「請您絕對不可以加班喔，過了今天我有可能就沒勇氣說出口了。」最後虎杖笑著跟他說。

　　好在意，太讓人在意了，到底是什麼事？

　　難道悠仁要對自己告白嗎？不可能吧，明明還說他們不是朋友的……

　　是想要提分手？覺得自己太黏人了？不不不，他們根本還沒交往欸，再說連朋友都不是……

　　不管怎麼想都會回到「他們不是朋友」這件事上，五條一下子眉頭深鎖，一下子唉聲嘆氣，讓護理師和病患都搞不清處狀況，不由面面相覷。

　　「那個，醫生……我的病情很嚴重嗎？」

　　「欸？不是，檢查過後沒什麼問題，應該是壓力太大或身體太累，多休息早點睡就沒事了，等等開個藥給你。」

　　「好的。」確認自己的病情沒有大礙，女孩鬆了一口氣，看著五條的手指在鍵盤上敲敲打打，她頓了下說：「如果是我會錯意的話還請醫生不要太介意，醫生是不是有什麼煩惱啊？……關於戀愛方面。」

　　「啊？」五條停下手指動作，皺眉看著女孩，「完全不懂妳在說什麼。」

　　「抱歉，可能是我誤會了，因為您剛才的表情和我一個在努力追心儀對象的朋友很像，像在為情所困。」她拿起包包起身向五條鞠躬，在走出診間之前她笑著說：「請五條醫生也要多休息哦。」

　　「我的臉色有這麼糟嗎？」他摸了摸臉頰說道。

　　「這個……也不是很糟，看起來有點疲倦？」護理師選擇了比較委婉的用詞，她突然想起什麼轉移話題說：「對了，今天聽其他護理師在說，虎杖醫生最近好像在找房子，您知道些什麼嗎？」

　　「找房子？我沒聽說。」

　　「好像是房東的兒子要回去住所以不租了，只到這個月底。現在還沒找到地方住似乎很傷腦筋。」

　　「這個月底？那不就是兩週後？」五條捏著下巴思考著，不曉得虎杖是不是要跟他說這件事？不過這有什麼好不能啟齒的嗎？倒是今天怎麼都沒提到？

　　回想了下用餐時光，根本都因為自己在鬧脾氣才沒講幾句話，五條煩躁地抓了抓頭髮。

　　可惡，早知道就多說點話，隨便聊聊天就好了。

　　原以為只要提到虎杖就能讓五條心情好一點，沒想到對方的表情越來越糾結，護理師嘆了口氣，果斷打消這個念頭，到診間門口叫號下一個病患。

　　下班後一起前往常去的餐酒館，即使診療還算準時結束，沒有特別加班也會例行性多待一個小時收尾，錯過下班顛峰時間的小店面還有空位，他們找了個比較隱密的位置坐下。

　　聊著今天看診時發生的趣事，明明沒什麼症狀也要特地跑大醫院的病人，或是比太太還緊張，需要護理師安撫的先生。每天都有說不完的事情可以分享，他們不在意下班後還在講公事，比起嚴肅的病情討論，話題更像是在抱怨工作發洩壓力。

　　大多時候虎杖都是聽著五條說話，偶爾也會聊聊孩子們的病情，或是他們今天又做了什麼小作品送給自己，五條從沒聽過他抱怨任何關於小兒科的事，明明也有看過他被恐龍家長嚴厲譴責，但虎杖最後都是用笑容回應一切。

　　「聽說你在找房子？」

　　「欸？」虎杖愣了下，不難猜想是護理師們之間的風聲，他乾脆承認，「對啊，附近有沒有什麼好房子可以介紹一下？租金能便宜一點的。」

　　「我不太清楚，不過……悠仁要不要來住我家？」在對方提問之前五條繼續補充道：「我家還有空房間，一個人住有點太大了，不介意的話可以來看看？直到你找到滿意的房子之前，當作暫住也沒關係。」

　　「怎麼好像求婚台詞啊，『一個人住太大了，來和我住吧！』這種成家的感覺。」

　　「我！我才沒這意思！」

　　「哇啊，五條醫生臉紅了，好新鮮。」虎杖笑瞇瞇說著，接著又收起笑容，「我知道啦，我們都是男生，怎麼可能跟我求婚，開玩笑的。」

　　「啊……嗯……說的也是。」

　　「五條醫生交過幾個女朋友啊？」

　　「嗯？是幫那些護理師問的嗎？」

　　「不是，是我個人想知道。」

　　對方真誠的雙眼看起來不像是在騙人，五條想了想說：「大概兩個？還是三個？不太記得了，都很久以前的事了。」

　　「五條醫生好差勁哦，連交往對象都不記得！」

　　「什麼啊，近幾年都在醫院根本沒心思談戀愛，這也不能怪我啊！」五條喝了一大口烏龍茶當作壯膽，順勢回問：「那你呢？有交過幾個女朋友？」

　　「沒有哦。」虎杖斬釘截鐵說道，正當五條感到一絲安心，又聽到他說：「不過，男朋友的話，是有一個。」

　　「欸？」

　　五條瞪大藍眸，看著對方的表情逐漸變得沉重，耳邊突然嗡嗡作響，彷彿有顆大石砸在胸上，壓得他快要喘不過氣。

　　虎杖舉起酒杯一口氣灌掉半杯啤酒，抹去唇上的泡沫，直視著男人的雙眼說：「我今天就是想跟您說這件事，其實我，是同性戀。」

　　

#03



　　春日夜晚吹起陣陣涼風，五條拉緊夾克外套走在虎杖的斜後方，目黑川兩側的櫻花含苞待放，不自覺望向眼前的櫻髮，在微風吹拂之下輕柔搖曳。
　　虎杖停下腳步靠在步道邊的欄杆上，他看著對面的整排櫻花樹說：「聽說這邊的夜櫻很有名，五條醫生來過嗎？」
　　「嗯，去年來過幾次，應酬後和同事一起來的。」
　　「這樣啊，再過陣子就會盛開了吧，要不要一起來賞櫻花？」
　　「好啊，我很期待。」五條握住冰涼的欄杆，等待著對方開口。

　　虎杖在稍早投下震撼彈之後沒再多說什麼，飯後邀請他一同到附近的河邊散步，直到現在都還搞不懂對方告訴他這些話的用意，難道虎杖是喜歡他的？還是想告訴他現在有男朋友？各種想法在腦海中盤旋卻始終猜不透，焦躁不安的心情讓他無所適從、心如亂麻。
　　他明白自己對虎杖是有好感的，渡過了很長一段的空窗期，不清楚這份感情稱不稱得上「喜歡」，只是每次碰到眼前的孩子，就會想要一親芳澤，想要多找機會待在他身邊。

　　「其實我還交過一個女朋友，也不知道能不能算交過，大概一星期就分手了。」虎杖雙手交疊趴在欄杆上，盯著河面靜靜說道，「那是高中的時候，對方是很可愛的女孩子，她向我告白，我也沒有多想就答應了，後來……後來我發現，其他男同學都在討論女生的胸部大小時，我一點興趣也沒有，那個女孩想要親近我，我只想躲得遠遠的。起初我以為只是不太習慣他人的碰觸，不過同性卻可以，而且還會讓我心跳加速……我才逐漸意識到，原來我是喜歡男生的啊。」
　　「我不敢告訴任何人，這個祕密一直藏在心底。」

　　「喜歡同性也沒什麼啊，很正常吧。」聽見虎杖的獨白，五條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直白地講出自己最單純的想法。
　　「五條醫生很溫柔啊。」虎杖輕笑了下，「這在很多人眼裡都是『不正常』的事，我當時也不認為自己『不正常』，但還是選擇沉默，直到上了大學，我才意識到很多人無法接受這件事。」
　　「我努力考上了有獎學金的醫學大學，那時候認識一位三年級的學長，因為參加棒球隊時常玩在一起，他很聰明，成績也很好，有空的時候還會教我唸書。或許是朝夕相處讓我對學長產生了戀愛情愫，但我不敢向他告白，只能把這份心意往肚子裡吞，好幾次看到其他女生對他告白我都好擔心，不過現在想想真的很傻耶，學長不喜歡男生的話我根本不用想那麼多，連入選門票都沒有吧，哈哈。」

　　虎杖雖然用平淡的語氣在敘述過去的故事，不過能從側邊瞥見他顫抖的嘴唇，還有遲遲不敢看過來的視線，都說明了對方的心情有多麼難受。
　　他很想告訴虎杖，如果這是段難過的回憶，不想說可以不要說了，但他明白現在對方可能是鼓起十足的勇氣才向他袒露這一切，五條想不到自己該說什麼、能說什麼，想要伸手搭上他的肩膀，身體卻好像被冰凍過那般僵硬，無法動彈。

　　「我和學長有過一段如同戀人般親密的回憶，其實說有交往過也是我擅自認為，畢竟那段時光對我來說還算是戀愛，即使很青澀，也很糟糕……」青年露出淡淡的微笑，表情似乎不再像剛才那般難受。
　　「那時候我們會一起談論畢業後的夢想，一起聊著要到哪家醫院就職，等我畢業後也要到學長所在的醫院工作，本來以為學長只是把我當作感情很好的學弟兼朋友，但是有好幾次，我們差點接吻了……」
　　他捏住自己的胸口，瞇起眼沉浸在回憶之中，「逐漸縮短的距離讓我的心跳越來越快，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心跳的速度，那種衝擊直到現在我還是記得很清楚，但我們最終沒能接吻……」
　　「學長突然停下來，然後跟我說『抱歉』，我也只回了『嗯，沒關係』。或許是現實突然把他拉了回來，又或是意識到我是個『男生』，總之，每次都這樣不了了之。」
　　聽著虎杖在訴說和「前男友」的故事，五條莫名感到有些生氣和難受，他不想再聽對方繼續說下去，卻又對他的過往抱有好奇，甚至在聽到他們沒能接吻時感到安心。
　　腦中突然冒出一個想法，好想把這個孩子抱進懷裡，對他說：「你還有我在」，但現在的五條卻完全說不出口，他認為自己對虎杖來說，根本什麼也不是。
　　——他的話語和行動，還不足以安慰及支撐眼前的人。

　　「我想他是對悠仁有好感的吧，可能……不知道怎麼處理這份心意。」
　　「或許是吧，畢竟戀愛沒有教科書，像我『這種』的，身旁更沒人可以詢問，所以我一點也沒有怪罪學長。」虎杖突然握住欄杆將身體往後傾倒，抬頭望向漆黑的天空，尚未開花的櫻花樹枝映入眼簾，他笑著說：「在畢業前夕，學長被一個超漂亮的女生告白，然後他們就在一起了，我想這對他和我都是最好的結局。」
　　「一點也不好吧？」看著笑嘻嘻說出這番話的虎杖，五條不由來氣，「我不知道那位學長的性向，但是這對悠仁來說太不公平了，這根本……算不上戀愛。」
　　「好過份哦，明明自己都忘記前女友的事，還說我這樣不算戀愛。」他開玩笑說著，往後退了一步站直身體，總算抬頭對上五條的視線，「是戀愛哦，至少對我來說，是唯一一次，知道自己喜歡上男性的戀愛。」
　　虎杖勾起淺淺的微笑，神情看似平淡，卻透露出幾分寂寞與悲傷。
　　五條的心臟緊緊揪了一下，他講不出任何話語。對方垂下眼簾，繼續說著自己的故事。

　　「那時候我不小心聽見了，學長和朋友間的談話，當他被問到『你和虎杖感情太好了吧，你們是不是在交往』，我聽到他笑著回『我怎麼可能和男生交往，噁心死了』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沒機會了，可是我還是喜歡他。」
　　「悠仁……」五條不明白為什麼對方可以如此平淡講出這些事情，是因為都過去了嗎？他不相信這種心傷可以輕易治癒，想為虎杖做點什麼，現在的他卻無能為力，聽了這段故事，內心就像萬根針扎在心上那般難受。
　　「你一定能遇到更好的」、「都是那學長的問題，你沒有錯」，他認為這些安慰的話語不是虎杖想要得到的回覆，腦袋卻擠不出更好的台詞來回應對方。
　　或許青年也注意到男人的糾結，他笑著把雙手插進口袋，一派輕鬆地說：「不用放在心上，我只是想說而已，太好了，藏了好幾年終於可以說出口，心情放鬆很多，謝謝您聽我說話。」
　　「為什麼……為什麼想告訴我？」
　　「嗯……因為五條醫生很溫柔啊，總覺得您可以理解我的心情，雖然又是我擅自認為，對不起哦，但還是請您不要說出去。」
　　「我不會說。」不會說的，絕對不會說，五條皺起眉頭在心底許下承諾。
　　「要是讓孩子們的家人聽到醫生是同性戀，大概會很反感和不安吧，五條醫生幫了我大忙哦。」

　　突然湧上一陣想哭的情緒，他不敢猜想虎杖這幾年為了生活和工作，而壓抑多少真實渴望，為了當個社會所認為的「正常人」，卻必須違背自己的真心，成為他人眼中優秀的醫生該有的模樣。
　　真正的虎杖悠仁到底是什麼樣子？究竟在哪裡？他好想知道，想要了解這孩子的全部。
　　「怎麼了？五條醫生的表情好奇怪哦，該不會要哭了吧？」

　　——這不是什麼大事，沒什麼好哭的。

　　虎杖的笑容和話語背後藏著深意，五條深呼吸後緩和情緒，他笑了下，「沒事，只是灰塵吹進眼睛，不太舒服而已。」
　　「那就好！對了，這週末可以先去五條醫生家看看嗎？」
　　「欸？」
　　「您不是說我可以過去暫住嗎？該不會說說的吧？」
　　「不、不是！這週末可以！我剛好休假！」
　　見到五條連忙答應，他忍不住笑道：「太好了，那時間我確認後再跟您說，還有……中午的事情很抱歉，剛才聊過之後我想再次提出正式當朋友的請求。」
　　「不用啦，那種事，我們早就是朋友了啊。」
　　「謝謝，我好開心。」
　　虎杖笑了，他露出靦腆的微笑，就像第一次交到朋友的孩子那般高興又羞澀的模樣，非常可愛。
　　一個笑容就揮去男人心中所有不安，忍不住跟著揚起嘴角，正當他認為自己似乎又和虎杖拉近了一點距離，卻聽到對方再度開口。
　　「太好了……還好五條醫生喜歡的是女性。」
　　「什麼？」
　　「這樣要是我們住在一起或是私下出門，別人誤認為我們感情好到像在交往，我也不怕拖累您了。」
　　虎杖瞇起眼笑道：「請多指教，我的『朋友』。」

　　琥珀色的大眼對他眨了幾下，他讀不清對方這番話的用意，明明才剛靠近一點，卻又因為一句話而拉遠，五條甚至認為，青年在他們之間築起了一道牆，用來自我保護的城牆。
　　第一次聽見虎杖講了這麼多過往的故事，以為自己走進了對方心裡，以為在他心中是特別的存在，實際上卻又好像不是那麼一回事。
　　輕柔的說話聲乘著晚風吹進耳裡，五條怔怔地望著對方的雙眼，欲言又止許久，才開口打破沉默，朝他伸出手掌。
　　「嗯，請多指教，我的朋友。」

　　他不確定將來自己和虎杖的關係會有什麼改變，現在能肯定的是，他想幫助眼前這個握住自己手心的人，既不是施捨，也不是憐憫，更不是出自於五條「醫生」的同情心。

　　陣陣微風吹過樹梢，枝頭上的花苞悄悄綻放，猶如櫻花樹下的兩人之間，那無以名狀的愛情。

#04

　　叮咚！
　　………………。
　　叮咚！叮咚！叮咚！

　　一連串吵雜的電鈴聲響起，站在外面的人用力拍了拍大門，對著裡面喊道：「五條醫生！五條醫生在家嗎？」
　　沉寂了一陣，另一頭仍舊沒有任何回應，虎杖拿起手機再次撥通電話。
　　他已經在五條家門口等了將近二十分鐘，雖然自己是提早十分鐘到達，不過裡面的人都沒有回應，難免還是擔心對方會不會出了什麼事？還是忘記約定的時間剛好出門了呢？
　　如果是五條醫生的話，好像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喂……」
　　乾啞的聲音從電話另一頭響起，虎杖立刻抓緊手機詢問：「五條醫生？你在家嗎？我在你家門口了，能不能幫我開門？」
　　「悠仁……？我在做夢？咦？現在幾點？哇啊！」
　　接著虎杖聽見重物摔到地板的聲音，過沒幾秒門後傳來噠噠噠的跑步聲，最後他敲了二十分鐘的大門終於打開，從門後出現的是頂著一頭亂髮，穿著黑色棉衣的白髮男子。
　　「早、早安！等很久了嗎？」
　　「哇啊……沒想到五條醫生這麼能睡。」虎杖笑了下，提起腳邊的兩大包塑膠袋走進屋內，「不會很久啦，只是站在外面等您睡醒等了二十分鐘而已。」
　　五條聞言深吸一口氣，他不確定虎杖這種調侃的口吻是不是在生氣，關上門後立刻緊跟在他後面道歉，「對不起對不起！讓你等這麼久，要不要喝點果汁？還是先吃蛋糕？」
　　「五條醫生當我是小孩子嗎？比起這個，先幫我提這些去廚房吧！」
　　「好、好的，遵命！」

　　對方接過自己手上的袋子，虎杖跟在他身後一同走進客廳，再到廚房整理剛才他在超市買的東西。
　　「我沒有生氣哦，剛才是跟您開玩笑的。」
　　「啊？哦。」五條揉了揉鼻子，還是難掩心中的罪惡感，「需要幫忙嗎？悠仁買了好多食材。」
　　「對啊，謝謝五條醫生的邀請，想說做一頓好吃的回禮！等一下再來處理吧。」把食材全部放入冰箱後，虎杖推著五條的背走出廚房，「您先去梳洗吧，我在客廳等您。」
　　「好。」

　　昨晚虎杖突然詢問能不能使用廚房，沒想到是要做午餐給他吃，光是想想就讓人非常期待。五條一邊刷牙一邊想像青年穿著圍裙在廚房做菜的模樣，一股暖意瞬間湧上心頭，不知道會做什麼料理呢？剛才有看到胡蘿蔔和洋蔥，難道是咖哩？
　　盥洗完之後回到客廳，倒了兩杯牛奶走到正在看電視的虎杖旁邊，對方接過馬克杯後笑了下。
　　「不是茶而是牛奶，好有五條醫生的風格。」他稍微環顧四周，對五條家做出簡單的評價，「這裡好乾淨，而且很高級，租金應該很高吧。」
　　「不用租金喔，這是我自己買的。」
　　「欸？這裡超貴的吧！不但是黃金地段而且樓下還有警衛，還超級高樓層的！」虎杖露出驚訝的表情淘淘不絕地說，「五條醫生絕對是那種手上拿著牛奶在落地窗前俯瞰夜景，覺得我們這些平凡人是笨蛋的總裁類型吧！」
　　「你的想像力太豐富了吧？我才不是——！」擺了擺手否定對方的話，他突然想起似乎哪裡不太對勁，「對了，警衛怎麼會放你上來？」
　　「警衛伯伯看我提了一堆東西，問我有沒有吃的他正好餓了，我就分他一顆橘子，然後就放我上來了！」虎杖拍了下手掌，「說到這個，剛才警衛伯伯聽到我說要找五條醫生，驚訝到眼睛瞪得超大耶！他說從來沒聽說過有人要找您，五條醫生都沒朋友喔？」
　　「那個臭老頭也太隨便了吧……朋友當然有啊！不過我才不隨意帶人回家！」
　　「哦？帶人回家？那些人真的是『朋友』嗎？」
　　虎杖瞇起眼打趣地問道，五條立刻聽出他的言中之意，伸手捏了捏對方的臉頰。
　　「就說你想像力太豐富了，小朋友。」
　　「痛痛痛！好啦，我開玩笑的嘛。」揉揉被捏紅的臉頰，嘿嘿笑了聲，然後他轉向正在播報新聞的電視，若有所思的說，「還想再多了解五條醫生的生活呢……」
　　虎杖的聲音很輕，輕到差點被電視聲蓋過，五條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臉頰軟嫩的觸感彷彿還殘留在手指上，他沒再多想，脫口說道：「可以喔。」
　　「咦？」
　　「你想想看，以後我們可能是要當室友的人，彼此多了解一點再做決定，也能避免生活習慣上的衝突吧？」
　　「這麼說也是，果然我搬過來還是太麻煩您了吧，況且租金不知道要收多少……」
　　太貴他付不起，太便宜他也不好意思住，這麼高級的公寓讓虎杖覺得自己好像格格不入，五條再怎麼說都是資深名醫，能擁有一套高級公寓也是很正常的吧？他怎麼都沒想到呢。
　　五條沒有正面回答虎杖的疑問，他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好像有點餓了，悠仁能煮午餐嗎？我也一起幫忙。」
　　「啊，好啊！當然沒問題，交給我吧！」虎杖伸出手臂拍了拍二頭肌，自信笑道。

　　兩人一起進到廚房，虎杖將洋蔥、紅蘿蔔、馬鈴薯、花椰菜、洋菇和雞肉等食材放到料理台上，清洗過菜刀和砧板。
　　剛洗好米飯放進去煮的五條突然提議，「我來切吧，是要做咖哩嗎？」
　　「不是哦，是奶油燉菜。」虎杖將工具放在桌上，讓開位子，「五條醫生會做菜嗎？」
　　「當然啊，別小看我！只是平常懶得做而已，一個人吃還要特意料理，太麻煩了。」
　　「那您平常都吃什麼啊？便當？還是外食？」
　　「嗯，現在大多都叫外送，就連出門吃飯都好麻煩哦。」
　　「沒想到五條醫生是喜歡待在家的人，有點意外呢。」
　　虎杖低頭看著五條的切菜的工法，下刀速度快又俐落，雖然動作不算太流暢，但能看出是有學過料理的人。
　　回想起若是兩人剛好一起休假，五條很常約他出門吃飯和看電影，有時候只是單純去逛街買衣服，還以為他是個喜歡在假日出門的人，也可能……會懶得自己煮、懶得出門吃飯，只是因為沒有人陪伴。


　　「這件圍裙我可以用嗎？」
　　「可以，請用。」

　　先將炒鍋預熱，再把切好的洋蔥、洋菇和雞肉放進鍋裡，加入蒜頭炒出香氣，放到一邊備用，然後把馬鈴薯和紅蘿蔔等蔬菜放進鍋子裡，加入清水煮滾，食材差不多煮熟之後再放入牛奶和調味料，最後把先前炒過的食物一起加進去，用小火燉煮。
　　等待的期間，虎杖用另一個爐火炸雞塊，讓五條幫忙清洗生菜、製作沙拉擺盤，他將雞塊炸好，再抽空調製和風醬汁，兩道料理完成後，奶油燉菜也差不多可以起鍋了。
　　打開鍋蓋，一陣濃濃的奶香飄出，五條立刻湊了過來。

　　「好香喔！看起來超級好吃！」
　　「要試試看味道嗎？」見到對方頻頻點頭，虎杖拿過小碟子，盛一小口進去，然後遞到五條嘴邊，「很燙哦，要小心點。」
　　貼心的提醒對猴急的男人起不了作用，他貼上碟緣吸了一口，立刻被高溫的奶油燙到，吃痛地摀住嘴巴，眼眶瞬間泛淚，「嗚！好燙！」
　　「很痛嗎？我看看。」拉下五條的手腕，仔細端詳對方的嘴唇和舌頭，看起來有點紅，但似乎沒什麼大礙，放心之後才意識到眼前的薄唇看起來有那麼點性感，明明沒有擦任何唇彩，卻相當水亮光澤，不知道嚐起來會是什麼味道？感覺好像很甜。
　　「悠仁，很嚴重嗎？」
　　「啊！沒事！看起來很好！」虎杖嚇了一跳回過神，撲通撲通的心跳變得強烈，他急速攪拌鍋子裡的食物來掩飾內心的慌張，接著他舀了少許醬汁在碟子上試味道，「喔！好吃！應該可以了。」

　　他關掉爐火，戴上手套將鍋子端去餐桌，留下愣在原地的五條。
　　或許是太過慌忙沒有意識到，虎杖剛才試吃的地方和他用過的角度一模一樣，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間接接吻……？
　　不對，五條悟你冷靜點，悠仁完全沒有覺得哪裡不對勁的樣子，自己像個毛頭小子一樣興奮什麼？就只是個間接接吻的意外！不過四捨五入也算接吻吧？對嗎？
　　還有悠仁穿著圍裙的身影也好可愛啊，不但會做料理，餵食的時候也很貼心，我們就好像一對新婚夫妻，夫妻……？
　　腦內的妄想逐漸暴走，在這之前五條從沒想過這麼多，怎麼今天才和虎杖相處一會兒就已經走到結婚的地步，他才意識到對青年抱持的感情已經超乎自己想像。
　　「五條醫生？您不趕快來吃嗎？趁熱吃比較好吃喔！」
　　「啊，好，我現在過去。」
　　虎杖收起圍裙，盛了兩碗飯放在餐桌，等人過來後一起準備開飯。
　　「我要開動了！」
　　「炸雞好好吃！外酥內軟，比專業的店家還好吃！」五條一口氣塞了兩塊雞塊到嘴裡，「悠仁真的好會做飯，超強！」
　　「您太過獎了啦。」被對方大力稱讚反而有點不好意思，青年的雙頰紅了起來，「喜歡的話要多吃一點喔！也要吃點沙拉，營養才會均衡。」
　　「好好好，我一定全部吃光光！」

　　香濃的奶油燉菜讓五條忍不住食指大動，裡面的蔬菜混著奶香，搭配調味料的鹹味超級下飯，他一個人就吃掉了大半鍋。
　　「你有特別去學過嗎？這麼這麼會煮飯？」
　　「大多都是看著食譜或影片教學做的哦，因為高中開始就一個人生活，反正都是煮給自己吃，會嘗試做做看各種不同的料理，現在五條醫生吃的都是犧牲我的胃，練習而來的成果喔！」
　　「好厲害啊，我就沒什麼耐心做這些料理，寧願直接叫外送。」沙拉和炸雞塊都被他們倆掃得一乾二淨，五條舔了舔嘴唇還有些意猶未盡，「好久沒在家和別人一起吃飯了，好開心哦。」
　　「我也是，除了朋友偶爾來家裡，大多時間都一個人吃飯，現在工作也比較忙更難約到人了，所以下班後偶爾能和五條先生一起吃飯聊天，我也很開心哦。」虎杖露出淡淡的微笑，看起來是發自內心感到高興。
　　五條雙手抱胸靠在椅子上陷入沉思，接著開口說道：「那，我們以後就一起吃飯吧？」
　　「欸？」
　　「我現在是一個人住，剛好有空房間才邀請悠仁，我本來就沒有要收租金的打算，不過……因為工作忙碌，我每周都會請人來家裡打掃，如果悠仁有空可以幫忙整理家務、偶爾做飯，幫我省下那筆錢就太好了。」
　　「整理家務和做飯都沒有問題，但是，真的這樣就好了嗎？我還是過意不去……」
　　「我不太喜歡讓陌生人進出我的家，就算是工作上有認識關係也不錯的對象都不允許了，悠仁願意的話可以說是幫了我大忙。」

　　……難道自己就不是所謂的「工作上有認識關係也不錯的對象」嗎？
　　見到五條認真的神情，他也不打算再追問了。
　　「那五條醫生平常有什麼生活習慣要注意的嗎？上班的時候很少看您會遲到，今天是因為休假習慣睡到中午嗎？」

　　……不是，其實是因為昨晚一想到虎杖要來，就緊張興奮到睡不著，連續看了好幾部電影到大半夜才昏昏欲睡，結果就演變成這樣了，這種事他當然不可能說實話。

　　「假日一般也會早起啦，可能昨天加班太累了。」五條隨便找個藉口敷衍過去，他想了想，自己也沒什麼特殊習慣，或許是獨居太久而沒自覺也說不定，「暫時沒想到有什麼要注意的，之後遇到再慢慢說吧，總之先立訂一條：有什麼不滿的事情不能悶在心裡，一定要說出來溝通哦！」
　　「喔！沒問題！」
　　「那麼，歡迎你來，我的新室友。」笑著伸出手掌柔聲說：「我很想再吃到悠仁做的飯喔。」
　　帥氣的臉龐搭上溫柔的微笑，輕易就能撩走他人的心，難怪會有這麼多女性不惜掛號排隊，也要見上五條醫生一眼。
　　青年不明白為什麼眼前的男人三番兩次邀請他來同住的台詞都好像在求婚一樣，而且這人還完全沒有自覺，實在太可怕了。
　　更讓他驚恐的是，每一次的心跳似乎都越來越快，很久沒為他人鼓動的心臟，好像在提醒自己不可以再次輕易陷入，必須、必須要再更小心謹慎……
　　這回換虎杖伸手握住朝自己伸過來的手掌，厚實而溫暖，彷彿整個人都被對方所接納一般。
　　「我會一直做飯給五條醫生吃，直到您膩了為止。」
　　「好啊，你說的喔。」

#05



　　兩週後，虎杖順利搬進五條家，長期在外租屋不太敢囤積過量的物品，行李除了日常生活所需，最多的就是漫畫和醫學書籍。
　　五條幫忙抱著裝滿書本的紙箱走進書房，左側是兩張合併在一起的寬大書桌，右側則是一整排高度快碰到天花板的書櫃，典雅的裝潢就像是高級的私人圖書館，令虎杖嘆為觀止。

　　「這一櫃給你用吧，我上週把現在用不到的書都捐掉了，雖然我們領域不同，其他你有想參考的書籍都可以隨意翻閱。」
　　「可以嗎？太感謝了，不好意思一直麻煩您……」
　　「作為交換，你的漫畫也要借我看喔！」
　　「咦？五條醫生也對漫畫有興趣嗎？看不出來！」
　　「對漫畫是還好，不過對悠仁喜歡什麼樣的劇情是滿有興趣的。」
　　看著五條蹲在地上將箱子裡的漫畫拿出來粗略翻閱，虎杖蹲到另一邊將醫學書籍整理上架，掩飾自己發燙的雙頰。他不清楚究竟是自己太敏感還是五條太遲鈍，總覺得對方很常說出讓人誤會的話，完全是在犯罪啊！

　　兩人花了半個多小時整理書本，再回到虎杖的房間安置其他行李，他們的房間就在彼此隔壁，這間本來是當作客房用途，不過平常也沒什麼人會來住，裡面除了家具幾乎沒有其他物品，在青年搬來之前已經稍微打掃過，現在只要把衣服和日常用品收好就行。
　　五條坐在床上看著對方在收納衣服的側影，四五箱的行李多半是四季穿著，他撐著下巴問道：「悠仁沒有其他不能看的收藏嗎？像是小黃書或是飛機杯之類的。」
　　「您在問什麼啊！才沒有那種東西！」
　　「欸？我可是有很多欸，身為二十七歲的健康男性，應該會有吧？難道說……」
　　「我很健康！」虎杖紅著臉大喊，然後小聲解釋，「租屋處的隔音又不好，我才不敢用那些東西，要是讓別人聽到怎麼辦……」
　　「這樣啊，我家隔音還算不錯，悠仁可以盡情使用哦，下次我們一起去買吧？」
　　「不、不用勞煩您了！」
　　虎杖撇過頭繼續摺衣服，要不是對方是五條悟，他認為這絕對是性騷擾！雖然實際上也算是性騷擾沒錯。
　　剛才犯過罪的男人顯然心情特別好，他勾起嘴角看著青年紅透的耳根，沒來由地就是想要逗弄他一下，看到對方過激的反應就覺得特別可愛。

　　等到虎杖的行李收拾得差不多，正想帶他去吃個飯，就看到他從後背包拿出一隻約掌心大小、有些髒汙的小熊玩偶放在床邊的櫃子上，臉上還不自覺露出淺淺的微笑。
　　心臟突然感到些許刺痛，有許多猜測閃過腦袋，最終五條忍不住問出口：「那是什麼啊？」
　　「這個是學長送給我的，唯一送給過我的禮物。」
　　「……你還喜歡他嗎？」
　　「喜歡嗎？」虎杖沉思了下，「我不覺得是喜歡的感情，但還是難以忘懷的初戀吧？啊，不過連前女友都能忘記的五條醫生可能很難理解吧。」
　　後段是用開玩笑的口氣說話，但五條覺得一點都不好笑，他不曉得自己在不爽什麼，完全不想再聽到虎杖提及根本不算前男友的初戀。

　　我會幫你忘掉那種傢伙。
　　話滿到嘴邊卻說不出口，他望向對方的雙眼，真誠說道：「你值得更好的，一定會有更好的。」
　　「怎麼突然這麼嚴肅啊。」虎杖傻笑兩聲，起身拍了拍膝蓋，「差不多該吃午餐了，今天還是由我來做吧？」
　　「搬家很累了吧，帶你出去吃？」
　　「完全不累啊，您幫了我好多忙，讓我做頓飯謝謝您，而且本來就說好要讓我幫忙做飯的，怎麼可以第一天就毀約。」
　　「唔嗯，好吧，不過你還是先跟我到門口一下。」

　　帶著虎杖到電梯前，這棟大樓是一層一戶的設計，就連梯廳也是住戶可以自行使用的範圍，把備用鑰匙交給對方後，五條簡易說明用途，「基本上電梯需要指紋認證和鑰匙感應，防盜還算滿嚴謹的，只要那個老頭沒有胡亂放人上來的話。」
　　虎杖聞言笑了出來，他想起上次警衛聽到五條有朋友來訪的驚訝神情，不禁感到有些好笑，「啊，這樣是不是也不方便帶朋友回家呀？五條先生很在意吧……」
　　「朋友？什麼樣的朋友？」
　　看見男人皺眉，虎杖笑了下，「好像爸爸在問話哦，是從高中時期就認識的朋友，幾乎每個月都會在我家聚一次，不過我們最近比較忙就很少見面了，如果您介意的話我和他約在外面就好。」
　　比起讓虎杖在外面被不認識的男人撿走，還不如讓他待在家比較安全，有機會的話也挺想見見那位朋友長什麼樣子，應該不是他想的那種關係？
　　「好啊，事先跟我說一聲就行。」
　　五條在電梯門口旁的按鍵點了幾下，然後讓虎杖押上指紋，來回幾次確認指紋後，螢幕上顯示設定完成。
　　他轉向過頭對上青年的視線，露出溫和的微笑，柔聲說道：「歡迎你來。」
　　虎杖愣了好幾秒才趕緊大聲回覆，「喔！」

　　曾經搬過這麼多次住所，從未有過這種踏實感，就好像擁有能回去的歸所，是不是能期待，從今以後會有人在等他回家？工作後拖著疲累的身軀回到的，再也不是那黑暗冰冷的家。

　　＊

　　虎杖回到廚房準備午餐，冰箱所剩的食材不多，這次他打算做煎蛋捲、味噌湯和牛肉蓋飯。
　　五條說他有點事情要出門半小時，結果大概二十分鐘左右就到家了，一回來也沒來得及打聲招呼，匆匆忙忙進到房間，沒多久便換上居家服走了出來，他聞到牛肉和醬汁的香味，忍不住飄到廚房看看虎杖在做什麼。
　　「吃牛丼嗎？好香喔！」
　　「歡迎回來！是牛丼哦，差不多做好了，可以幫我端到餐桌嗎？」
　　趁著五條把牛丼和煎蛋捲端到餐桌，他將最後的味噌湯煮好後關上瓦斯，用手套端著鍋子走到飯廳，兩人就座後便開始享用午餐。
　　「剛才去哪裡啊？」
　　「秘密，剛回來的路上順便買了巧克力蛋糕，待會兒可以一起吃。」
　　「好！」對於五條的行蹤有點好奇，但自己也不方便再多問點什麼，虎杖也沒太過放在心上，大口扒了好幾口飯進到嘴裡，「這牛肉好好吃！不愧是一盒要五千円的牛肉片！」
　　「之前煮火鍋剩下的，一個人吃火鍋太容易剩菜了，下次來煮壽喜鍋吧？」
　　「好啊好啊！不過日常飲食還是要控制預算比較好吧，雖然五條醫生可能不太在意，不過呢，平常吃點普通的牛肉，在特別的日子吃高級的，才有驚喜感嘛！」
　　「特別的日子？像是什麼時候？」
　　「唔，生日之類的？」
　　「那悠仁的生日是什麼時候？」五條夾了一口煎蛋捲，偏甜的口味他非常喜歡，綜合掉牛肉醬汁的鹹味，口腔都充滿濃厚的蛋香。
　　「我嗎？突然自己說怪不好意思的……是在三月二十日哦。」
　　五條停下咀嚼，睜大雙眼看著虎杖，再望向旁邊掛著的月曆，明天就是三月了，也就是說……「那不就是下個月了？剩二十天？」
　　「嗯對啊！不過也沒有特別慶祝的習慣，平常都是和伏黑……呃，高中朋友喝一杯而已。」
　　「這樣啊。」五條垂下眼眸思考了下，接著抬頭直直盯著對方的雙眼，「那這次可以空下來留給我嗎？」
　　「可以是可以，不過要做什麼啊？」
　　「……還不知道，但我想和你一起渡過那天，不行嗎？」

　　男人水汪汪的漂亮大眼就像在無辜求情的小狗狗，完全沒人可以拒絕他的請求吧！當然容易心軟的虎杖也不例外，他咬著筷子害羞地點了點頭，「嗯，我知道了。」
　　許久未有這種緊張的心情，即使虎杖說那天沒什麼事，還是會怕他拒絕自己想和高中朋友過生日，聽到對方答應自己，不由揚起嘴角，朝他伸出手指，「打勾勾，說好了喔，說謊的是小豬。」
　　虎杖笑著勾起他的小拇指，「五條醫生可不要當小豬喔！」

　　＊

　　預計下午到超市添購日常用品和料理食材，虎杖剛回到房間準備換外出服，立刻看見床上多了一隻玩偶。
　　「咦？這是？」
　　他靠在床沿仔細端詳那隻白色物體，毛髮做得相當柔順好摸，那是一隻雪豹玩偶，胸前還掛了一個牌子寫著「歡迎禮」，大約三十公分的尺寸就好像養了一隻幼豹。
　　「什麼啊，好像百貨公司的迎賓禮喔。」虎杖忍不住漾起燦笑，摸了摸雪豹的頭毛，「要幫你取什麼名字好呢？嗯——就叫做阿悟吧，怎麼樣？」

　　那雙藍色的眼睛讓他聯想到送給他這隻玩偶的主人，雪白的毛髮和黑色的斑點，充滿野性又不失可愛，抱起來也相當舒服。
　　虎杖坐在床邊將玩偶抱在懷中，低頭蹭了蹭阿悟的額頭，嘿嘿偷笑了起來。
　　「謝謝你，我好期待生日。」

　　那是他獨自一人生活之後，第一次這麼期待生日到來。

#06

　　「還沒下班嗎？」
　　「我還要再處理一下，五條醫生不用等我了，先回去吧。」
　　「嗯？還要很久嗎？」
　　「不是的……抱歉，我臨時約了人吃晚餐，因為對方最近挺忙的，今天剛好有空，所以……」虎杖有些愧疚地搔了搔臉頰，然後雙手合十低頭道歉，「對不起，晚餐要麻煩你自己解決了！」
　　「對方是誰？那個高中同學？怎麼不約回家？」
　　「因為沒事先跟你報備，這樣不太好意思……」虎杖垂下眼眸，輕聲說道：「對不起，下次不會了。」
　　五條輕嘆了口氣，看著虎杖黯然的表情怎麼有種自己在欺負對方的錯覺，他伸手揉了揉櫻髮，「沒事啦，我都幾歲了，自己吃飯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關心你而已，回來前跟我說一下。」
　　「好的！如果有想吃的宵夜可以跟我說，我會盡快回去。」
　　「嗯。」見到青年抬頭對自己露出笑臉，男人的唇角不自覺上揚，再叮囑幾句話後便離開了虎杖的辦公室，「別喝太多，等你回來，我先走了。」
　　五條的前腳才剛踏出，在旁邊送文件兼偷聽的護理師立刻湊了過來，「欸欸！雖然我剛剛沒聽得很清楚，不過……你和五條醫生的關係好像變很好欸？都不用敬語了？」
　　「是嗎？我覺得我們關係一直都這樣？敬語是五條醫生要我別用的，他說聽了不習慣。」
　　「不習慣——？」護理師睜大雙眼倒抽了一口氣，「你知不知道之前有個新來的實習醫生沒對他用敬語，就被他罵到臭頭啊？還兇到人家隔天不敢來咧！」
　　她見到虎杖呆呆地搖頭，繼續用八卦的口吻補充道：「而且我覺得五條醫生對你特別好，怎麼說呢，眼神超溫柔的！剛才你道歉之後他不是說了什麼嗎？那表情好兇哦！超像你欠他幾萬塊沒還，後來看到你不開心，他立刻變得超——級溫柔，是超級喔！」
　　「咦？是嗎？」虎杖一時間吸收不了過多的資訊量，他敷衍了幾聲便投入自己的工作，「好啦，我差不多要繼續整理今天的病例報告了。」畢竟已經和人約好時間也怕遲到，好在護理師後來也去忙別的事情沒再打擾他。

　　＊

　　下班後趕去居酒屋，進門後便看到熟悉的海膽頭，他快步走去和正在喝生啤的伏黑惠打了招呼。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要吃點什麼嗎？」
　　虎杖坐下後瀏覽了桌上的桌上的串燒，大多都是自己愛吃、也是每次必點的，他再多叫了一杯生啤後開啟話題：「不愧是伏黑，都知道我要吃什麼！最近還好嗎？」
　　「老樣子，還行吧。」
　　「喔！那就好，狗狗們還健康嗎？」
　　「嗯，上次你救的那兩隻現在都很健康，最近工作比較忙，有請人幫忙帶他們去散步。」
　　「有需要幫忙可以和我說，我也好想他們喔！」
　　「你自己工作都忙不過來了吧。」

　　他們倆從高中一起升上同間醫學大學，伏黑是個獸醫師，他的話向來不多，虎杖卻能從他的話語分辨對方是否有隱瞞的事，只要他追問對方就會分享，是他們之間多年來的默契，這次聽起來沒什麼大問題，虎杖也沒再繼續多問其他。

　　「你呢？前陣子聽你說在找房子，找到了嗎？還沒的話我這邊也可以先讓你暫住一下。」
　　「那件事已經沒問題了，我找到了喔！」
　　「在哪？」
　　「在品川車站附近，離醫院滿近的。」
　　「那個地方不是很貴嗎？」伏黑睜大雙眼，再瞇起眼盯著虎杖，「你什麼時候升遷了沒跟我說？」
　　「不是啦！你誤會了！」虎杖吞下香嫩的明太子烤雞串，急忙解釋道：「因為同事的住處剛好有空房間，所以找我一起住，就這樣……」
　　「空房間？男的？」見到對方點了點頭，他繼續追問：「就算如此，兩人平分還是不便宜吧？」

　　不愧是高中好友伏黑惠，問個幾句就能抓到重點。他知道虎杖不會為了住在高級公寓而在房租上妥協，對方一定是有什麼理由而和同事同居，雖然只是他的猜測，不過大概也八九不離十。

　　「交往多久了？」
　　「不不不不是！你真的誤會了！我和五條醫生只是同事！我發誓！」
　　「哦？原來對方姓五條啊？好像有點耳熟……」
　　「伏黑——」虎杖軟下聲音，把手中的竹籤放下，低頭說道：「我說過，我不會再談戀愛了。」
　　「我沒有阻止你談戀愛。」伏黑放輕了聲音，「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你受傷的樣子。」

　　他永遠不會忘記在大學時發生的事。
　　那天他回到宿舍，打開房門便聽見黑暗中哭泣的聲音，開燈後映入眼簾的是縮在床上抱著枕頭，想忍住聲音而暗自啜泣的虎杖。
　　雙眼紅腫，臉頰上都是淚痕，不曉得他到底哭了多久，就算詢問也什麼都問不出口，往後幾天都悶在房間不肯去上課，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好友如此失落的模樣。

　　在一星期後的夜裡，正在熬夜唸書的伏黑聽見虎杖起床的聲音，他轉頭便看見對方包著棉被縮坐在床上。
　　「抱歉，燈光太亮吵到你了？」
　　虎杖搖了搖頭，伏黑也沒再多問什麼，沉默了大約十分鐘，床上的人才開口。
　　「其實我，喜歡男生……伏黑會不會覺得我很噁心？」
　　「虎杖？」伏黑再次轉頭，見到對方雙眼無神的盯著地板，他走到在他對面的單人床坐下，語重心長的說：「在我眼裡，你是個充滿活力的笨蛋，就只是這樣而已，從今以後也是。」
　　伏黑的一句話讓虎杖的眼淚從臉龐滑落，他吸了下鼻子，聲音變得哽咽，「我知道這樣是不對的，可是我，我就是沒辦法控制，我喜歡學長，對不起……」
　　「你沒有錯，為什麼要道歉？」他不太懂得怎麼安慰人，但看到自己的好友在面前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樣，不由感到生氣，也有些無奈。
　　雖然他沒辦法完全同理虎杖的心情，也不知道對方究竟背負了多少壓力，但他知道，眼前的人正在承受痛苦，痛到連自己的心臟也跟著一起絞痛。
　　「我不知道，伏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這樣的我，是不是、是不是不值得被愛？」
　　斗大的淚珠不斷從青年的雙眼溢出，滑過臉龐，再浸濕膝蓋上的被單，伏黑的感覺到自己的眼眶也變得濕潤，他不清楚虎杖前陣子到底經歷了什麼，但也能從話語中猜出幾分。
　　「我不太懂愛情，男女之間都會有很麻煩的問題存在，更何況是……同性，女生喜歡男生，男生喜歡另一個女生，這樣最初的女生就不值得被愛嗎？我不這麼認為，當然你也是。」伏黑抬頭望向琥珀色的雙眼堅定說道：「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你也最信任我，對吧？」
　　見到對方眼淚稍停，點點頭認真在聽他說話，才繼續說：「你會找到喜歡你、疼愛你、重視你，也值得你愛的人，現在只是還沒遇到而已，相信我吧，直到你找到的那天到來之前，我都會支持你。」

　　虎杖沉默了好一會兒，他看著伏黑認真的神情，突然笑出聲音。
　　「笑什麼啊？」
　　「好像是第一次聽到你說這麼多話，而且還是在講戀愛，好奇怪喔！」
　　「我可是拚了命在安慰你？」
　　青年笑了好一陣子之後才吸了吸鼻子，瞇起眼笑著說：「我知道，謝謝你，伏黑。」
　　後來虎杖花了好幾天慢慢向伏黑吐露失戀的事，雖然只是說了大概過程，但確實讓心情輕鬆了一些，也因此漸漸恢復以往開朗的模樣，他也答應摯友以後有關感情的事一定會告訴他，哪怕對方根本不想聽。
　　不過後來他未再提起過感情生活，直到今天伏黑才湊巧問起。

　　「那麼，你的『室友』是個怎麼樣的人？總可以了解一下吧。」
　　「就……他是資深婦產科醫師，長得很高很帥又很有錢，現在住的地方是他自己買的，他說我可以幫忙做飯抵房租，所以就同居了，總之是個很好的人！」
　　「……你這是被包養了吧？」伏黑聽完已經不知道要從哪裡吐槽，在看到虎杖提起對方時的雀躍神情，他才不相信他們倆之間只是單純的同事關係。
　　「不是啦！五條醫生也是看我這個菜鳥醫生可憐，才幫我吧？更何況能抵房租真的很划算欸！」

　　……他怎麼就不看其他醫生可憐呢？這個問題虎杖肯定沒想過。
　　「你確定他不是喜歡你嗎？還是……你喜歡他？」
　　「喜喜喜喜喜歡？」
　　虎杖的雙頰瞬間發紅，慌亂的樣子和支吾的回答讓伏黑瞬間有了答案，只是沒打算說破而已。
　　「我說過，我不談戀愛了！對！那是因為五條醫生對誰都很好，沒錯！」
　　「……隨便你。」
　　這是伏黑第N次對他的摯友感到心累。

　　＊

　　十點左右回到了家，吃飯時和伏黑聊天的內容全都讓他在意得不得了，導致回家前忘記先向五條報平安，剛走入客廳就遇見洗完澡走出來的男人。
　　「你回來啦。」
　　「我回來……了。」
　　虎杖瞬間呆愣在原地，不小心鬆手把包包摔落至地。

　　五條只在下半身圍了條浴巾，露出上半身結實精壯的姣好身材，明顯的胸肌和腹肌線條特別引人注目，對方正在用毛巾擦拭還在滴著水的白髮，剛洗過熱水的白皙肌膚透出一層淡粉色，全都讓虎杖移不開視線，甚至感覺到身體好像熱了起來。

　　「你的臉好紅喔，喝多了嗎？我去幫你倒水。」
　　「不不不用了！我等等自己來！」虎杖下意識拉高聲音說道。
　　「還是發燒了？」男人掀起瀏海，彎腰靠上青年的額頭，「好像真的有點燙？」
　　聞到對方身上的香氣，與那雙好看的藍眸對上視線，虎杖在原地無法動彈，直到五條退開他才抓起地上的包包，直奔回房。
　　「我沒事！我先休息了！五條醫生晚安！」
　　「哦……晚安。」
　　對方奇怪的舉止讓五條忍不住揚起嘴角笑了起來，誤以為是因為喝醉，還不禁覺得這樣的虎杖很可愛。

　　衝回房間的青年靠著門板滑坐在地，他抱緊包包感受到自己的心臟正在劇烈跳動，臉上的潮紅遲遲無法退去，回想起五條的好身材又是一陣急促的心跳。
　　「啊啊啊……」虎杖摀住想要大叫的嘴巴，發出細小的叫聲，再用額頭往懷中的包包連撞好幾下，嘴裡不斷碎唸。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喜歡……你不可以啊，虎杖悠仁！」

#07

　　虎杖悠仁不太清楚現在是什麼情況——？
　　他坐在三人座的沙發上，夾在兩個男人之間，左邊是正在喝罐裝啤酒的伏黑惠，右邊是在吃烤肉串的五條悟，前方滿桌上都是剛才叫外送的燒烤，電視播放著從收藏櫃中挑選出來的電影。
　　客廳裡只剩下電視還有飲食的瑣碎聲音，三人間的氣氛似乎有些尷尬，虎杖的雙手放在大腿上正襟危坐，小心翼翼地吞了下口水，「那個……五條醫生，這位是我的高中好友——伏黑惠，然後這位是我的同事，五條悟。」
　　「我知道喔，悠仁剛才介紹過了嘛。」
　　「啊，這樣啊……」
　　虎杖當然也知道自己介紹過了，但他不知道該怎麼打破目前的僵局，只好再重複一次。

　　自從上次和伏黑喝酒回來之後，五條好幾度主動提議虎杖可以邀請對方來家裡玩，就像個汲汲營營想要認識兒子好友的父親。
　　雖然不知道五條為什麼這麼想見伏黑，不過難得搬了新家，邀請對方來家裡作客似乎也不錯，至少能讓好友不再那麼擔心自己，而且這次一定要讓伏黑明白，他對五條的感情絕對不是他所想的那樣。
　　本來還有點擔心伏黑會不會顧慮室友的存在，沒想到對方二話不說答應，也立刻約好日期，明明之前怎麼約都對不上時間的啊！
　　總之，從伏黑進門後到一起坐在沙發上，除了簡單介紹彼此就沒有其他交流，三人之間一直圍繞著古怪的氛圍。

　　「你就是悠仁的好友啊？現在在做什麼？」
　　「獸醫。」
　　「哦？獸醫薪水應該不錯吧，有沒有女朋友？還是……男朋友？」
　　「薪水應該不及五條醫生，我沒有女友，也沒有男友。」
　　「這樣哦，那我們家的悠仁怎麼樣？很可愛吧，是不是對他有意思？」
　　「五條醫生！」
　　虎杖終於出聲打斷奇怪的對話，本來聽到五條主動攀談還安心了一點，結果根本像是過年親戚問話的情況讓他捏了把冷汗，尤其後面這幾個問題就算是玩笑也太失禮了吧？
　　「伏黑的話比較少，也不太習慣別人開玩笑，所以……」
　　「我沒有在開玩笑啊。」五條向前傾身，越過虎杖盯向伏黑，「所以呢？你是不是喜歡悠仁？」

　　救命！怎麼又變成爸爸在質問男同學是不是喜歡自家女兒的場景？虎杖的額頭冒著冷汗，慌亂地收起桌上的空酒瓶和吃完的竹籤垃圾，起身準備逃開修羅場，「我再去拿一些啤酒過來，你們慢慢聊！」
　　見到虎杖溜進廚房，五條的視線再次回到伏黑身上，他搞不懂這個沒什麼表情的海膽頭怎麼會是虎杖的摯友？兩人的個性相差甚遠，感覺在班上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更別說成為交情十年的朋友了。

　　「虎杖是我的朋友，就只是這樣而已。」深藍色的眼珠轉向男人，他看了一眼皺著眉頭似乎不相信自己的五條，嘆了口氣，「是你喜歡他吧？」
　　「啊？你在說什麼？我只是擔心悠仁的安危而已，畢竟他以前發生過那種事……」
　　「他跟你說了？」
　　「啊，嗯……也沒說太多，就性向的事情，還有學長的事。」
　　看到伏黑露出詫異的神情，在聽到自己的話後又陷入沉思，五條瞬間想要咬掉自己的舌頭，怎麼他就這麼管不住嘴，雖然對方八成也知道，但他就是不想輸才脫口而出。

　　他也想要成為了解虎杖的那個人。
　　「既然你也知道，那就請你不要傷害虎杖，那笨蛋很單純，很容易喜歡上對他溫柔的人……」說著下意識打量起眼前的男人，長相真有幾分姿色，住在這麼高級的房子，再加上好友先前的形容，完全就是虎杖會喜歡的類型。更何況性向這件事本來只有他知道，對方可是說過要把這個秘密帶進墳墓裡，現在怎麼又冒出一個知情的男人，不難猜測他的好友已經逐漸陷入暈船的狀態，雖然上次就有預感也不至於太意外，今天只是來對答案罷了。

　　「啊？我為什麼要傷害他？我對悠仁只是，只是同事兼室友的關心。」五條說的有些心虛，他也不曉得該怎麼解釋自己對青年的感情，是真的單純出自關心，還是基於同情，在聽見虎杖的過去之後他無法不去在意，時時刻刻總忍不住想，為什麼這麼體貼善良的孩子，卻不能在這世界擁有自己的幸福？
　　明明他對別人的感情狀況一點興趣也沒有，虎杖卻一點一滴住進他內心角落。

　　「同事兼室友？」伏黑嗤笑了聲，「那就好，你這種人最好別太靠近虎杖，要是你敢傷害他，我絕不饒你。」
　　什麼叫我這種人？
　　「你……！」五條想再開口反駁，拿著啤酒回來的虎杖制止了兩人沉重的對話。
　　「酒來了喔！欸？」發現氣氛好像變得比離開前更詭異，他懷疑自己是不是來錯時間，甚至開始後悔把伏黑約來家裡。

　　＊

　　「對不起啊，你是不是不喜歡五條醫生啊？他平常不是那個樣子的……」站在門口等著伏黑穿鞋，想到今天的聚會就讓他感到頭痛，虎杖不希望這兩人的關係變差，但既找不到變成這樣的原因，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只能試圖幫五條說點好話。
　　「我沒有討厭他，雖然那傢伙的個性的確讓我有些不愉快。」伏黑穿好鞋子後站起身，他看向蜜色的雙眼，「我不會阻止也不會反對你喜歡五條醫生，但是……請你先保護好你自己。」
　　「啊？我說過我不會喜歡他了！今天邀請你來，也是想讓你知道我和五條醫生之間就只是，同事兼室友而已……」原本還意氣風發地反駁，最後幾個字卻充滿心虛，小聲到像是在說給螞蟻聽。

　　伏黑聞言忍不住失笑一聲，「你們都一個樣啊。」
　　「什麼啊，今天的伏黑好怪。」虎杖悶悶說道。
　　見到青年身後從客廳探頭出來在偷看他們的白髮男人，伏黑壞笑了下，一把將虎杖拉進懷裡，緊緊擁抱他的身軀，低聲說：「笨蛋喜歡笨蛋，好像也不壞。」
　　「伏黑？」
　　「沒事，我先回去了，晚安。」
　　「喔……晚安。」
　　虎杖揮了揮手，目送好友離開後，腦袋還在思考今天兩人怎麼會不約而同做出反常的行為，完全忽略了在他身後不遠處，氣到正在跳腳的白髮男子。

　　＊

　　時間很快進入到三月中旬，隨著櫻花季的來臨，加上季節更迭時期，有許多容易過敏和感冒的孩子紛紛湧入醫院，虎杖所在的小兒科忙得不可開交。
　　「小誠要乖乖吃藥喔，這樣鼻涕蟲就不會來找你了，這張貼紙送給你。」
　　「哇！謝謝虎杖醫生！」
　　小男孩貼過貼紙後露出開心的笑容，虎杖也不由跟著微笑，接著他抬頭對身後的母親說：「小誠只是普通的感冒，下次就可以到診所看喔！跑大醫院也很辛苦吧。」
　　「才沒這回事！就算只是普通的感冒也不能輕忽，要是我們家小誠有個萬一怎麼辦？那些診所庸醫能負責任嗎？還是醫院比較安心！」
　　「您別這麼說，診所醫生也都是擁有專業醫師執照的，醫院的資源應該讓給更需要的人。」
　　「你的意思是用在我家小誠身上就是浪費嗎！」
　　「不是，太太您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見到對方脾氣上來，虎杖急忙解釋，他對旁邊的護理師使了個眼色，她立即上前安撫家長的情緒，並把人帶離診間。
　　「虎杖醫生拜拜！」
　　「拜拜！」虎杖笑著揮手，直到門關上後才鬆了口氣。

　　小孩子是很可愛沒錯，但不講理的大人實在可怕，只相信醫院而不相信診所資源的病人不計其數，也因此增加更多醫院醫師的負擔，問診、住院、安排手術，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一手包辦，本來就已經很缺乏人力，現在更是因為排班負荷不來加上醫療糾紛讓醫生們退卻。

　　看向桌上的電子時鐘，上面的日期顯示著三月二十日。
　　沒錯，今天是他的生日，而本來休假的他，卻因為臨時支援調班而坐在這裡。
　　早上向特地排假的五條拚命道歉，對方只是笑著說沒關係，會等他下班回來。
　　雖然彼此的職業都是醫生，能互相體諒這種情況，但虎杖還是感到相當愧疚，以及自己其實也很期待今天能和對方一起慶生。
　　看著指針指向十二點，他不禁想著，如果沒來上班的話，現在絕對和五條在外面的餐廳吃飯吧。
　　「嗚哇……」不行！我怎麼能有這種幻想，搞得好像自己在期待和五條醫生約會一樣！
　　虎杖嘆了口氣，然後讓門口的護理師繼續叫號下一位病人。

　　＊

　　太陽西沉，天色逐漸變得昏暗，今天不易外地陷入加班，原本預計晚上八點前可以回家，救護車卻臨時送來了個手臂受傷的孩子。
　　意外從上下舖的上層摔落，掉到地面的時候被堅硬的玩具劃傷，皮開肉綻的傷口令人怵目驚心，所幸地板有鋪軟墊，其他地方沒有造成大礙。

　　「哇啊啊啊！不要！嗚哇啊啊啊啊！好痛！好痛！」
　　聽見孩子哭天喊地的尖叫聲，臉上還掛著斗大的淚珠，看得護理師們一陣心疼，趕緊壓制他的手腳，幫忙打上麻醉，確認男孩逐漸入睡，大家才稍微安心下來。
　　「很快就不會痛的，要加油喔。」
　　儘管孩子可能聽不到他說的話，虎杖還是心疼地柔聲安撫道。
　　手術很快迎來順利結束，向父母說明病情和後續照護的注意事項之後，他回到辦公室換上便服，準備下班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預計到家也快十點了。
　　「辛苦了，我先回去了。」
　　和值班的同事打完招呼，虎杖牽著腳踏車走在街頭，眼看自己的生日就剩下兩個多小時，以往明明還會忙到忘記生日也不在乎，今天的失落感怎麼就這麼重，重到他感到全身無力，無奈到很想哭泣。

　　忙碌十二小時，幾乎沒有時間吃飯，現在無力騎車回家，甚至開始產生不想回去的念頭，他不知道要用什麼表情面對五條，也想過如果在家碰面，想要再鄭重和對方道歉，然後笑著約他下次吃飯當作賠罪。
　　但是他現在怎麼樣都笑不出來，明明很擅長隱藏自己的負面情緒，想起五條悟的臉，那份空虛和失落佔滿心頭，眼淚似乎快要奪眶而出。

　　就算約了下一次，他還能保證守時，不會再放對方鴿子嗎？
　　選擇這份職業的時候，早該知道總有一天會面臨這樣的情況，他原以為已經做好心理建設，現在卻輕易被這份落寞擊碎，在「寂寞」面前才意識到自己有多麼渺小，那份自以為是的堅強，瞬間灰飛煙滅，變得什麼也不是。
　　一起唱歌吃蛋糕、聽見他笑著對自己說生日快樂，無法實現的願望全都化為渴望。
　　虎杖牽著腳踏車停下腳步，點點水滴落至地面，全身止不住地微微顫抖。

　　好想，好想和五條醫生過生日啊。
　　他拯救了好幾位病童的生命，卻救不了自己的心。

－－－－－－－－　　


那悠仁今天就來陪五條過生日吧！老師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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詳情請見噗浪

#08


　　在家門前打開自拍鏡頭，看見畫面中微紅的雙眼，虎杖眨了眨乾澀的眼睛，再把手機收回口袋。
　　進門就先衝回房間拿衣服準備洗澡，出來再和五條醫生道歉，好！

　　在內心模擬各種情境後，他拍了拍臉頰提振心情，然後打開大門，「我回來了！」
　　室內一片沉寂，意識到五條早就已經睡了也說不定，再說對方根本沒有義務要等自己回家吧……不過也好，可以完美避開尷尬的碰面，他也有更多時間可以思考道歉內容。
　　明明是這麼想的，無法言喻的失落感卻湧上心頭，突然又感到一陣鼻酸是怎麼回事。

　　——不可以再哭了，虎杖悠仁。
　　捏緊拳頭走進明亮的客廳，他愣了一下，然後放輕腳步走向沙發。
　　看著坐在發沙上睡到歪頭的男人，一想到對方不曉得在這裡等了多久，虎杖忍不住濕了眼眶，剛才還認為五條拋下他先睡了的自己真是可惡。
　　拿起備用的小毯子輕柔地蓋在大腿上，小心翼翼的動作就怕吵醒男人，對方身上散發的清香舒緩了緊繃一整天的情緒，情不自禁再拉近了一點距離。
　　「五條醫生……」輕輕地喚了聲，發現對方沒有任何動靜，虎杖嚥了下口水。
　　男人精緻好看的臉龐吸引著他的目光，白色髮梢底下藏著細長濃密的睫毛，視線劃過鼻尖，最後停留在水嫩的雙唇，不知道親起來會是什麼感覺？應該很軟吧？五條醫生似乎每天都會擦唇膏，不知道有沒有特別的味道？腦中突然冒出許多疑問，在他還沒回神之前，身體已經先有了行動。

　　今天是自己的生日，稍微任性一下應該沒關係吧？五條醫生不會發現的……
　　近到可以感受到對方的鼻息，虎杖下意識閉起呼吸，就在剩下不到0.5公分的距離，男人的睫毛顫動了下，發出細碎的聲音，嚇得他立刻往後退了一步，伸手壓住劇烈跳動的心臟，觀察五條的動靜。

　　「唔嗯……嗯？你回來啦。」
　　「啊？嗯，剛回來……」
　　睡眼惺忪的五條似乎沒有發現在他剛才差點踰矩的行為，虎杖深吸一口氣緩和情緒，才意識到最初的計劃已經打亂，現在想蒙混也來不及了，早知道不該這麼貪心，應該立刻去洗澡才對！
　　「你的臉怎麼這麼紅？發生什麼事了嗎？也沒收到你回訊息，我很擔心你。」
　　「咦？我、我沒事，今天很忙沒時間看手機，對不起……」
　　「別放心上，我知道你很忙所以沒再打擾……」五條站起身之後，往青年的臉上看了一眼，他雙手搭住對方的雙肩，皺著眉頭露出擔憂的神情，「悠仁，你真的沒事嗎？」
　　「我沒事啊，我很好……」虎杖這麼說著卻別開了視線，他知道五條一定有發現自己的異狀，卻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也不希望對方過度擔心。

　　不過五條當然沒輕易放過他的打算，改用雙手捧住虎杖的臉頰，逼對方正視自己，「看著我，悠仁，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不能告訴我嗎？」
　　「不是……」
　　見虎杖似乎不是真的不願意說，他躊躇了一下才開口：「孩子們怎麼了嗎？」
　　青年咬住下唇搖了搖頭，他又繼續問：「和家長吵架了？」
　　還是搖頭。
　　既然和工作沒有關係，五條的腦袋迅速運轉了一圈，那只剩下這個可能吧。
　　「和我有關嗎？」
　　這回虎杖沒有動作，看來是答對了。
　　「我做了什麼讓你不開心的事？」
　　青年聞言猛然搖頭，張開的雙唇在微微顫抖，欲言又止的模樣讓五條感到心疼，他用拇指摩娑著軟嫩的臉頰柔聲說：「你不想說也沒關係，但如果是和我有關的話，我還是希望你能告訴我……悠仁的想法對我來說很重要。」
　　「我、我……」
　　虎杖支吾了好一陣還是說不出話，五條也只是靜靜地等著他。

　　腦袋裡的句子全都糾結在一起，尚未整理好的情緒再次亂成一團，原本想裝作沒事卻被男人強勢戳破，五條悟實在是很過分的傢伙，對他過分溫柔。
　　他知道再這樣下去絕對會過度依賴男人對他的善意，但是長年無處宣洩的情緒好不容易找到出口，他沒辦法再欺騙自己。
　　「對、對不起……明明和五條醫生說好要用煮飯換宿，最近卻忙到什麼都做不了，連最基本的家務還讓你自己做，這樣我在這根本沒有意義……還有，今天約好一起慶生卻這麼晚回家，對不起……」

　　聽著虎杖哽咽的聲音，以及溢滿淚水的雙眼，不由想著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中給予對方這麼大的壓力，明明他是想要幫忙減輕金錢負擔才提出這樣的交換條件，當然更多是因為私心，他壓根不在乎青年有沒有確實做到，對於溫柔纖細的孩子卻沒能多留意他的狀況，真是傷腦筋。
　　「我也是醫生，能明白悠仁的難處，真要說的話我很常比你還忙吧，明知道我們彼此的工作都很忙碌，還提出這種交換條件是我的疏忽，都是因為我自私想吃到悠仁煮的飯……如果我會介意，早就為了這件事和你生氣了。」
　　「可是……」
　　「我很開心能和你同住，覺得愧疚的話，等你比較不忙的時候再補償我吧？像是幫我按摩或是煮更豐盛的料理？」
　　見到五條露出淺淺的微笑，似乎真的沒有為此介意，這段時間獨自難受的心情終於得到釋懷，他垂下眼眸，羞澀的小聲說：「那，我還有一件事……」
　　「嗯？」
　　「我還能和五條醫生過生日嗎？對不起，一直食言……」
　　「當然啊，我就是在等你回來慶生呢，晚餐和蛋糕都放在冰箱裡，我先去熱飯，你先梳洗一下吧，等等出來就可以吃了。」
　　「好。」
　　虎杖輕輕應了聲，忽然覺得說出來似乎沒有自己想像中那般難堪，而且對方總是不著痕跡地幫他想辦法，藏在心底許久的煩惱攤在男人面前瞬間煙消雲散，他不禁認為，難道五條醫生有什麼驚人的魔法嗎？
　　在拿起包包準備回房的時候，男人又捏住他的頭頂揉了幾下。
　　「悠仁的存在並不是錯誤，也不是沒有意義，所以不需要道歉。」
　　「我倒認為，因為有你在，這個家變得更有『意義』。」

　　虎杖聞言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他胡亂回應幾聲，抱著包包迅速逃離現場。


　　回到房間把東西放好後坐在床邊打開聊天軟體，最多未讀通知便是和五條的聊天欄，點開視窗後，從五點多開始就是一則則關心的留言。

　　［快下班了吧？我已經買好蛋糕囉！還準備好多悠仁最愛吃的肉！］
　　［蛋糕超可愛的喔！！是我親自挑的］
　　［想看嗎？等你回家就能看了，下班快點回來！］
　　［悠仁——快八點了，怎麼還沒回來？］
　　［我要偷吃蛋糕了］
　　［再不回來真的要偷吃了喔！］
　　［剛才打電話到醫院聽說你在動手術，加油啊悠仁醫生！］
　　［等你回來再幫你加雞腿］
　　［還是要給你抱抱？］
　　［開玩笑的］
　　下一則訊息隔了大概半小時，也是最後一則，可能是在五條睡著前傳送的。

　　［無論多久我都會等你，下班後快回家吧，我很期待和你一起慶生］
　　一顆顆水珠落在螢幕上，虎杖咬住下唇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原來早在他感到愧疚不安的時候，對方已經先一步朝他張開雙手，等著他落入溫暖的擁抱。

　　「悠仁！你想吃炸雞還是烤、雞……」連敲兩下之後房門啪一聲打開，有敲等於沒敲的速度讓虎杖根本來不及擦乾眼淚，直接和五條對上視線，「怎麼了！悠仁、悠仁！肚子痛嗎？哪裡不舒服？」
　　男人蹲在身邊不敢隨意碰觸他的慌張模樣讓虎杖破涕為笑，笑了好一陣才稍微緩下聲音。
　　「我沒事，剛才在看訊息……五條醫生說要給我抱抱，這還算數嗎？」
　　「欸？」男人愣了一下，接著張開雙臂笑著說：「當然可以，來吧。」
　　虎杖挪動身體，湊過去環住對方的腰際，把臉頰埋入厚實的胸膛裡。
　　看著懷中對自己撒嬌的青年，他輕撫著櫻色的髮絲，靜靜地享受片刻美好。

　　「等你洗完再吃飯可能快過十二點了，有些話我想在你生日這天告訴你。」
　　「想替那些曾被你拯救的孩子以及過去的我對你說，悠仁，謝謝你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生日快樂。」
　　低沉而溫柔的嗓音富有磁性，一字一句從耳邊傳進心底，虎杖緊緊揪住對方的棉衣，害羞、高興、感動，各種情緒交錯在一起，化為至高無上的喜悅，僅是短短幾句話便能成為他這輩子最棒的生日禮物。

　　側過頭傾聽著強而有力的心跳聲，此時此刻，如果願望都能實現，他希望時間能再走慢一點，五條能再抱緊自己一點，想要貪婪汲取對方給予的無盡溫柔。
　　回想起上一次落淚是和學長分手的那段日子，這些年來他已經學會保護自己，不再輕易交出真心，也不願再讓伏黑為自己擔心。
　　不過，現在能夠依偎在喜歡的人懷裡，其他似乎都變得無所謂了。

　　三月二十一日深夜兩點，伏黑的手機收到兩則來自虎杖的訊息。

　　［對不起啊伏黑，你說得沒錯］
　　［我好像真的喜歡上五條醫生了］

#09


　　嗶嗶嗶——嗶嗶嗶——
　　響亮的鈴聲劃過清晨七點，虎杖伸手摸向床頭櫃，卻碰到溫熱且不規則形狀的物體。
　　嗯？阿悟還被抱在懷裡，印象中床上沒其他特殊形狀的抱枕，尚未甦醒的大腦無法思考，他睜開疲憊的雙眼，便看見白髮男人拿著他的手機將鬧鐘關掉。
　　「嗚喔！」
　　虎杖驚呼一聲，抱著阿悟往後拉開了一點距離，他不知道為什麼對方會出現在自己床上，現在是在作夢？昨晚發生了什麼？完全想不起來。
　　立刻低頭確認彼此身上的衣服，還好都還穿著！
　　「早安。」
　　「早……」
　　男人慵懶的聲音顯然也還沒完全醒來，他蹭過來再次縮短兩人的距離，伸手把虎杖抱進懷裡。
　　「五條醫生！那個，我要準備上班了……」
　　「唔嗯，今天我已經幫你請假了，再睡一會兒吧。」
　　「欸？可是……」

　　五條捧住青年抬起的臉頰，他用拇指輕撫眼瞼，這陣子的疲勞都寫在臉上，昨天更是進食到一半突然斷電，嚇得他在大半夜聯絡其他同事幫忙代班，就怕一早來不及攔人上班，索性直接和他一起睡覺。
　　「沒有可是，你已經超過一星期沒有好好休假了吧？在救人之前你自己會先沒命。」
　　「最近很忙啊，突然請假會帶給別人困擾吧……」
　　「我都幫你安排好了，不用多想。」五條拉起被子之後又再把懷中的人摟緊了一些，「聽話，再陪我睡一下。」
　　「嗯……」虎杖輕聲應道。

　　既然五條醫生這麼說，醫院那邊應該是不用擔心，現在最大的問題是他根本沒辦法好好睡覺！在意識到自己真心的隔天早上就被喜歡的人抱在懷裡同床共枕，昨天許下的生日願望有這一項嗎？實在是……太奢侈了！
　　對方的溫度透過衣服直傳到肌膚，清爽的香氣在周圍環繞，過於親密的接觸感到有些緊張，更多的是感動的情緒，他被這麼抱著睡覺是在很小很小的時候，甚至快要不記得這段過往，印象中父親會拍著他的背輕哼著歌，然後在溫暖的懷裡沉沉睡去，對虎杖來說是很珍貴的回憶。
　　兩人之間隔著一隻阿悟，是他們最後一道安全防線，他緊緊抱住阿悟想要快點入睡，卻始終無法忽視現在和五條一起睡覺的事實。
　　或許是發現懷中的人還在躁動，五條閉著眼睛，伸手輕撫對方的後背。
　　輕輕拍著，一下又一下，驅走虎杖的緊張與不安。
　　這陣子累積的疲勞再次湧上侵蝕著意志，這份安心感和小時候的記憶重疊，虎杖眨了眨眼，最後闔上沉重的眼皮進入夢鄉。

　　十分鐘過後，聽著平穩的呼吸聲，五條張開眼睛，低頭望向安穩的睡臉。昨晚看見對方大哭嚇了他一跳，卻也很高興青年願意在他面前展露脆弱的一面。
　　這孩子總是故作堅強不想讓人擔心，越是這樣越放不下他，總是仗著自己異於常人的體力而承擔旁人的工作，可愛的臉蛋都浮上淡淡的黑眼圈，他可不想見到虎杖累倒在醫院的身影。
　　他們既不是萬能的神明，也不是能帶來奇蹟的英雄，是會為了期待的事情落空而難過，也會為了生命的逝去感到悲傷的普通人類。
　　「安心睡吧……」
　　怕吵醒熟睡的青年而放輕聲音，低頭在他的額頭吻了一口，抱著他一起陷入片刻沉睡。

　　＊

　　二度醒來已經接近中午時分，睜開雙眼不見枕邊的人，虎杖坐起身伸了個懶腰，思考著剛才五條躺在旁邊是不是作夢？不過對方傳來的溫度卻是那麼真實，如果是夢也很開心是個美夢。
　　他拿起手機回了一些訊息，下床走出房門便聞到一陣食物飄香，快步走到廚房，映入眼簾的是那熟悉的背影穿著圍裙正在烹調料理。
　　「午安，你醒來啦？先去盥洗一下，等等就能吃了。」
　　「五條醫生……午餐我來做就好！」
　　「沒事，我快煮好啦，你快去洗臉，嘴角都是口水。」
　　「可是我……」
　　「『可是』禁止！」五條把火關上之後，走到虎杖面前點了點他的額頭，「再不趕快去，煮好的麵都要糊掉了，我會生氣喔！再說，我今天已經收到足夠的報酬，不用擔心。」
　　「咦？好、好吧。」
　　雖然他不記得自己給過對方什麼東西，不過那張故作嚴肅的表情不容他再問第二句似的，突然覺得五條醫生今天好像特別強勢……虎杖一邊刷牙一邊回想，早上因為太過勞累整個人睡得很沉，希望他的睡相沒有太差而讓男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他卻不知道，五條醒來之後在他臉上偷親了好幾口，才依依不捨地下床準備午餐。

　　香噴噴的味噌叉燒拉麵，以及昨晚剩下的炸雞和蛋糕，午餐簡單解決之後，虎杖將桌上的碗筷收拾清洗，最後倒了兩杯柳橙汁走向沙發，坐在五條的旁邊。
　　「給你。」
　　「謝謝。」
　　看著電視上播的綜藝節目，啜了口飲料再放到茶几上，像這樣能悠閒看電視的時光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想起大學有段時間都在熬夜唸書，那陣子運動社團也很常找他去參加比賽當代打，結果最後因為體力不支累倒在地，還被伏黑唸了一頓。
　　最近似乎真的太拚命了，還好現在有人及時拉住他，不然肯定會發生一樣的事吧。

　　「還想睡嗎？要不要出去走走，或是看DVD？」
　　「現在精神很好！」虎杖抱著抱枕想了一下，難得的機會能和五條醫生出門好像也不錯，不過路上肯定很多人想搭訕他，不如偶爾在家一起清閒渡過假日，也算是小小佔有慾作祟，「在家看電影吧！哪種片我都可以。」
　　「好啊。」五條從櫃子裡選了一片放入後，再次回到沙發上，「隨時想睡就睡吧，你要多休息。」
　　「嗯……」如果是平時別人對他說這種話，他肯定會反駁自己的體力才沒這麼差，但是對象一旦換成五條，他就什麼都說不出口了，只能乖乖接受對方的好意。

　　五條選的是愛情喜劇片，或許是不想讓大腦感到太過沉重或刺激，輕鬆的戀愛劇情和搞笑橋段讓虎杖感到相當放鬆。
　　午後的陽光透過紗窗簾照進客廳，青年縮在沙發上抱著枕頭打盹，突然被刺耳的聲音驚醒。虎杖睜開雙眼發現是男女主角在濃烈接吻的片段，甚至逐漸往煽情露骨的畫面發展，激情的呻吟越來越響亮，雖然很多重要部位都被技巧性遮掩，卻還是令人血脈噴張。
　　不由嚥了下口水，不知道隔壁的男人現在是什麼表情，他是故意選的嗎？應該不會是第一次看吧？怎麼辦，該裝睡當沒看到嗎？
　　虎杖閉上雙眼想要逃避眼前的畫面，接著他感覺到溫暖的手掌摸上腰側，然後，低沉的嗓音喚著自己的名字。
　　「悠仁——你沒睡吧？」
　　聲音很近，近到耳朵能感受到說話的熱氣，虎杖差點失聲尖叫，他咬住嘴唇忍了下來，心臟撲通撲通地劇烈跳動，好像隨時都會當場暴斃。
　　這樣真的對心臟太不好了！五條醫生——他想這樣大聲抱怨，但現在連轉頭面對男人的勇氣也沒有。

　　「轉過來，看著我。」伸手摸了摸柔順的櫻髮，見到青年轉過頭露出的表情，他忍不住揚起微笑，「臉怎麼這麼紅？看到色色的劇情就害羞了？好可愛。」
　　「才、才不是那樣……」虎杖悶悶說著，很想說罪魁禍首就是他本人，但這發言也只會挖坑給自己跳。
　　顯然什麼樣的理由都不重要，能得到雙頰通紅的虎杖悠仁讓五條悟的心情大好，動作也變得更為大膽。他將手指撫過發紅的臉頰，最後捏住他的下顎，用拇指撫過些微乾澀的嘴唇。
　　「等，五五五五五五條醫生？」
　　「什麼事？」
　　「您、您要做什麼？」
　　嚇得虎杖的敬語跑了出來，五條壓下內心想笑的衝動，故作鎮定回答，「現在悠仁希望我怎麼做？」
　　「我、我……」這種事我怎麼知道！親親嗎？不、不對，我們倆現在什麼關係！親親之前要先交往吧？還是，五條醫生和學長一樣，只是在玩弄我的感情？應該，不會吧……
　　思及此，本來要推開五條的虎杖聽到一聲救命之音。
　　叮咚！
　　「快遞！五條先生在家嗎？」
　　「快遞！我、我去開門！」說完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逃離客廳。
　　「哎呀，跑走了。」
　　在電鈴響起之前就發現虎杖想推拒的意圖，思考著自己是不是有點操之過急，不過看到他可愛的反應就忍不住想捉弄，但這樣就和那位學長一樣了吧。
　　不行，這樣會被對方討厭。
　　好像突然能明白那位學長的心情，又對這樣的自己感到不甘心。
　　不對，他不一樣，他對虎杖抱持的感情，絕對不一樣。


　　收完包裹回到客廳，看到五條翹著二郎腿在看電影，剛才的事情彷彿沒發生過。
　　虎杖坐回原本的位置，刻意和對方保持了一點點距離，猶豫了好一會兒他緩緩開口。
　　「姑且再說一次，那個，五條醫生，我是同性戀哦……」
　　「我知道啊。」
　　「所謂同性戀，是對異性沒感覺，我喜歡男性喔！」
　　「我知道啊。」
　　「啊嗯，這樣啊……」

　　虎杖瞬間覺得自己好像講了很多廢話，他哈哈笑了聲，刻意用開玩笑的語氣說：「五條醫生也還是喜歡女性對吧？就是，那個，男性，沒辦法……對吧？」
　　「嗯？我有這麼說過嗎？」
　　「咦？」
　　「雖然之前交往的對象都是女性，但我也沒說過我只喜歡異性吧？」
　　「咦！」
　　「我想想……同性的話，如果長相符合我的喜好，也能相處得來，似乎也不是不行？」將手掌撐著下巴，手肘靠在大腿上，他的嘴角勾起完美的弧度，歪頭對虎杖露出微笑，「像是——悠仁這類型的？」
　　「咦——！」

　　被過大資訊量塞滿的腦袋，此時遇上無法理解狀況，也無法消化語句的大危機！


－－－－－


預祝大家新年快樂！！2023年也請多指教！！！

#10


　　「請您別開玩笑了！」虎杖睜大雙眼喊道，下一秒意識到自己不小心失態，慌張地別過視線，小聲說道﹕「抱歉，我……」
　　「抱歉，可能是我表達不夠好，我沒有想要玩弄悠仁的意思，我是認真的喔。」五條打斷對方的話語，輕鬆的口吻顯然沒有被虎杖的失控所影響，「因為過去交往的對象都是女性，也沒有和男性試過，所以不確定自己的性向，再加上和悠仁相處起來很輕鬆，如果要交往似乎沒問題才會這麼說，但我也無法肯定能不能走到上床的地步。」

　　「上、上床？」聽見露骨的詞彙，青年的雙頰立即脹紅，「好啦，我知道五條醫生的意思了，別再說了。」
　　 五條輕笑了幾聲，「說起來，悠仁搬過來之後有自己弄過嗎？不是要一起去買玩具嗎？」
　　「五條醫生！我、我要生氣了喔！」
　　「哈哈哈，抱歉，雖然是開玩笑，不過有需要的話還是可以一起去買……哇！」

　　柔軟的大抱枕直接砸在臉上，掉落之後眼前出現的是虎杖氣鼓鼓的模樣，五條笑著把枕頭撿起來放回沙發。
　　他知道自己隨口說出的話語刺激到虎杖的傷處，本來想澄清那不是玩笑，但一想到現在的青年可能還接受不了這份感情，最終用別的方式將話題帶過，幸好對方似乎沒有太放在心上。

　　五條對彼此之間的狀態還摸不著頭緒，過往未曾有想負責任的心情，擅自告白、敷衍交往、失望分手，在感情上總是陷入輪迴，也曾數度被罵過渣男，雖然這評價對他來說根本不痛不癢。交往期間他既沒有花心出軌，也沒有騙錢花用，他只是……付不出真心，因為很麻煩。
　　 身為醫生的工作相當忙碌，根本沒多餘時間顧及他人，再說他的個性本來就對外人不感興趣，更別提談戀愛。
　　帶她去吃想吃的餐廳，聽她說話時附和幾句，最後都被逼問到底有沒有在聽，好不容易來高級餐館卻還要生氣，反覆幾次之後便提了分手。

　　錢受罪的，明明是他才對吧？去餐廳是為了吃飯而已，難道不能安靜一點嗎——他在內心抱怨著，沒有說出口已經是最大讓步。然而分手幾周後，對方講過的話，甚至是長相、聲音，幾乎都想不起來。
　　可是，虎杖悠仁不一樣。

　　在初次相見後的幾天，他在食堂用餐的時候，突然有人端著餐盤坐到他的面前，定睛一看是在走廊上遇到的櫻髮青年。
　　「我可以坐這裡嗎？」
　　「你不是都坐下了嗎。」
　　他嘿嘿笑了兩聲，知道五條大概沒有要趕他走的意思，便拿起筷子準備用餐，剛吃下一口，視線往對坐的男人看去，下意識發出一聲驚呼。
　　「五條醫生吃S特餐啊！平常都吃這個嗎？」
　　「對啊，不過偶爾會換換口味，怎麼了？」
　　「不……有種『不愧是五條醫生啊』的感覺，畢竟S特餐是最貴的嘛。」對面的上等牛排肉和自己點的C特餐牛肉片完全是不同等級，虎杖扒了幾口飯，感嘆道：「雖然無論什麼肉都很好吃，不過我也好想成為能每天吃S特餐也不會猶豫的醫生喔！」
　　「我怎麼覺得，你在暗示說我奢侈？」
　　「不！不不不！我怎麼敢！」
　　五條聞言笑了出來，「能做到的，悠仁一定可以，就怕到時候你忙到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

　　男人的嘴角勾起淺淺的微笑，之前多少聽說過五條醫生的脾氣不太好，也見過和護理師們聊天時偶爾會一起笑，但那都是商業陪笑，這大概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到五條露出真心笑容。

　　好好看，真的好帥氣，原來他也能這樣笑啊。

　　「怎麼了？」
　　「沒事！」
　　「我知道了，一定是想吃牛排吧？給你一塊吧。」
　　「啊！真的嗎！謝……」
　　虎杖喜出望外看著牛排快要放入自己的盤子裡，下一秒卻被收回，抬頭見到男人再次揚起嘴角，那是欠扁的壞笑。
　　「假的，不給你了。」夾回去的牛排咬入口中咀嚼，吞下後他對著鼓起臉頰的虎杖說：「想吃的話就自己想辦法得手吧，太容易嚐到的牛排，絕對沒有那麼好吃。」
　　沉默幾秒，虎杖笑著說：「我知道了！」
　　坦率的回覆反讓五條感到有些不好意思，青年燦爛的笑容也因此深深印入腦海。

　　在那之後，他們偶爾會在食堂相遇，虎杖都會主動坐到五條對面和他聊天，從共同的醫院話題到彼此都有興趣的電影情節，有時候聽著青年分享他最近看的影集，都會不由跟著身歷其境。
　　刻意模仿主角的聲線、模擬情境音效、誇張的手勢輔助，就好像在聽他說著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那般有趣，不知不覺，他不再認為吃飯聊天是件很吵的事，甚至希望虎杖能再多說點不同的故事。

　　從隨意聊天轉為抱怨生活和工作，五條本身是個很有想法的人，但他不一定會全盤托出自己的真實感受，更多的是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煩而選擇不說。在和虎杖相處一陣子之後，選擇傾訴的「輕鬆」似乎逐漸大於「麻煩」，身邊的櫻髮青年也變成他治癒心靈的良藥。

　　「喜歡」這種過於複雜的感情他不太懂，五條也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對同性產生慾望，但是早上把他抱在懷裡睡覺也好，下床時捨不得的親親也好，現在想看他臉紅的樣子而開玩笑也好，這些全部——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臟在為虎杖劇烈跳動。

　　他只是想要眼前的孩子能再對他多露出一點笑容，那可愛的露齒燦笑。


　　「五條醫生？我丟太大力了嗎？」
　　「沒有，突然想起一些事情……對了，我有東西要給你，等我一下。」
　　看著五條抱著包裹走進房間的背影，虎杖重新縮坐在沙發上，螢幕中持續播放電影情節，但他已經看不進眼裡。

　　不知道五條剛才那番話究竟是真心還是玩笑，但也因此察覺到自己似乎還沒辦法走出心魔。就算喜歡，也無法提起勇氣談戀愛，如果可以，他會選擇把這份心意埋藏在心底一輩子，光是身為醫生的自己都可能無法被社會所接受，虎杖不願再連累地位比他崇高的五條，也不想害喜歡的人受傷。
　　果然，將這份感情囚禁在心底永不見天日，才是最好的選擇。

　　「悠仁——」
　　男人的聲音喚回虎杖的注意力，他看到對方把長方形的禮物盒交到自己手中。
　　「本來想昨天送給你的，結果沒能趕上，幸好能在今天給你，還不算太晚吧。」
　　「這是……」白色的外盒繫著十字緞帶，上面貼了一個藍色的蝴蝶結，「生日禮物嗎？」
　　「正解！快打開看看吧。」

　　虎杖點頭後伸手拆開緞帶包裝，拿起外盒的上蓋，裡面躺著一支深藍色的鋼筆，筆頭刻著名字的縮寫，精緻的作工和美麗的色澤，不管怎麼看都是他絕對買不起的高級品。
　　最讓他開心和感動的是，虎杖一眼便認出這支和五條常用的鋼筆是一模一樣的款式，贈送同樣的物品，是不是代表自己在對方心中有同等的價值和份量？

　　「好棒的禮物，謝謝！」
　　「我思考了很久，送什麼會讓你開心，也能適合你。悠仁將來想成為像我這樣的醫生吧？我不是什麼值得效仿的模範，不過要能做到像我這樣的地步也不容易喔！」
　　「五條醫生都沒在謙虛欸，哈哈。」
　　「啊？前面那句已經足夠謙虛了吧？」五條笑著揉了揉櫻髮，「我相信悠仁一定能辦到。」
　　「啊，嗯，謝、謝謝……」
　　沒想到五條會記得幾個月前聊天提到的事情，就如同那天，清澈的藍眸傳達著對自己的肯定，不太一樣的是，眼神似乎變得更加柔和。
　　想到這份禮物是男人對他的期許，受到鼓舞的虎杖握緊鋼筆，滿心想要回應五條的期待。
　　「五條醫生是很優秀的醫生，我一定會成為像你一樣受人景仰的人。」

　　蜜色雙眼閃爍熠熠光輝，麥色的雙頰透出些許粉嫩，像是在告白對自己的看法，五條咬了咬下唇，鬆開後，情不自禁湊近虎杖，在臉頰留下一吻。
　　「欸？」
　　「啊，這是那個，祝福的親吻，生日快樂。」
　　「喔！謝謝……」

　　彼此之間的氣氛變得曖昧，五條一手摀住嘴唇，暗罵自己怎麼又突然腦熱控制不住，虎杖手抖著拿起桌上的馬克杯，一口氣把柳橙汁灌完，然後假借洗杯子為由逃離現場。




　　休息一天過後，身心都恢復大半元氣，雖然醫院的生活依舊忙碌，但經過這次事件虎杖學會不再勉強自己。因為輪班的關係，兩人能剛好在家碰面的機會不多，只要有時間就會盡可能幫五條準備早餐或便當，就算忙到沒空，也會在醫院抽時間和對方吃飯。
　　他逐漸意識到，或許五條想要的不是找人幫他整理家務，而是有人能陪伴生活，很慶幸自己能成為對方的室友，哪怕這只是個幸運的機緣。

　　看著下班時間越來越近，心想幾乎整天都在開會的五條也差不多該回診間了，虎杖收拾一下桌面的東西，偷偷溜去婦產科的區域。
　　終於渡過繁忙期的現在，上下班的時間總算能正常一點，他想問五條晚餐想吃什麼，回家的時候可以順路採買一些食材。因為先前造成的愧歉，最近煮的料理都相當豐盛，計算著生活開銷是時候該稍微節制一點了，即使如此營養均衡也不能疏忽。

　　  一邊思考著一邊轉進婦產科的走廊，看到五條在和他人說話的身影，深怕打擾的虎杖正想離開，卻被眼尖的男人叫住。

　　「悠仁！你來找我嗎？」
　　「對、對啊。」虎杖傻笑著走近五條身旁，「想問晚餐有想吃什麼嗎？不過您現在好像有點忙碌。」
　　「悠仁煮的我都吃喔！啊，想吃烤奶油馬鈴薯！」
　　「好啊，其他料理由我決定吧！」
　　既然目的已經達成，本來打算盡快離開的虎杖又被留住，五條向他介紹剛才在和他說話的對象。

　　「機會難得，我來介紹一下吧，這位是東京醫院的婦產科醫師——新森大介先生，最近來我們醫院支援，之後有可能會時常碰面。另外這位是我們的小兒科醫師——虎杖悠仁……」
　　「虎杖！果然是你！剛才就在想你是虎杖學弟吧？沒想到能在這碰面！你也順利當上醫生了啊，說起來，我畢業之後就沒聯絡了嘛……」戴著黑框眼鏡，黑髮左分，看起來三十歲左右的的男性興奮說道。

　　虎杖聽見聲音立刻變了臉色，剛看背影還沒察覺，直到熟悉的聲音竄入耳裡，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會在這邊遇見舊友，不，嚴格說起來他們也不算普通朋友關係，用「前男友」或許比較貼切一點。
　　發現青年的臉色不對，加上新森的說詞，五條的腦袋快速旋轉一圈，似乎意會這兩人之間的關係，難道他就是虎杖的……

　　「學長，新森學長……」

　　微微顫抖的聲音印證自己的猜測，聽見這個惡夢般的稱呼，五條的心臟跟著一顫，瞬間認為自己是不是犯下無法挽回的錯誤。

#11


　　最近輪班時間錯開，兩人在醫院和家裡都沒怎麼碰到面，即使有短暫的時間能說上話，虎杖看起來也有些心不在焉，四處漂移的眼神似乎在提防著某人出現。

　　「他下週才會過來支援，不用擔心，發生什麼事的話我會幫你揍他一頓。」
　　「那樣不行啦，五條醫生會惹上麻煩吧！再說我和學長早就沒關係了，還能發生什麼事……」
　　「你的臉上完全不是這樣說。」虎杖急忙摸向自己的臉頰，心虛的表現都被五條看在眼裡。
　　虎杖這陣子的重心和注意力都轉移到五條身上，好不容易逐漸淡忘的創傷，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相遇而再次喚起記憶，過了多年的傷口即使癒合成傷疤，經歷過的傷痛卻化為陰影，遺留在心底無法輕易抹滅。
　　「我知道悠仁很堅強，但別什麼都悶在心裡自己扛，有事隨時都能和我說。」五條輕輕嘆了口氣，想要伸手摸摸對方的臉頰，一想到這邊是醫院還是收回了手，轉而拍拍他的肩膀，「我先回去了。」
　　「好的，辛苦了。」

　　望向男人離去的背影，他知道對方特地在下班後找他來談這些話的用意，感受到五條對他的關心，內心既是感動又是自責。
　　他還記得，五條曾問過他「是不是還喜歡學長」，當時虎杖認為學長在暗地裡嫌棄過他，也交了新的女友，自己對這些事情應該沒有任何留戀，甚至不會再有愛慕或悲傷的情感，直到前兩天見面才意識到似乎不如他所想的豁達。
　　喜歡、憤怒、難過、尷尬、懷念，那些日子的記憶一瞬間灌入腦海，無法肯定內心的悸動是什麼情緒，但他知道，自己確實因為見到新森而產生一絲動搖。

　　「我真是沒用，竟然讓五條醫生擔心我……」
　　一旁的護理師聽到虎杖的自言自語，她笑著說：「最近虎杖醫生好像和五條醫生變得越來越好了？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事，不過很難得看到五條醫生一直找同個人說話呢，大家都在傳說你們是不是在交往？」
　　「交、交往！沒有沒有沒有，才沒這回事！」虎杖連忙搖頭否認，「五條醫生的條件那麼好，而且我們都是男生喔！」
　　「都什麼時代了，男生交往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吧？那也只是大家的玩笑話罷了，你別那麼緊張。」
　　「啊，是玩笑啊。」看著比自己年長一些的護理師笑瞇起眼，虎杖安心地鬆了口氣。
　　「我覺得能有人為你擔心是一件很幸褔的事，不需要因此認為自己沒用，要是五條醫生聽到這句話會很傷心哦。」
　　「好像也是，抱歉……」

　　護理師溫柔的話語稍微減緩了這幾日累積的焦躁不安，自從高中到現在這十多年的時間，就沒再感受過來自家人的溫暖，回到家有人在等著自己、開心難過都有人能及時傾訴、受傷的時候不再是一個人，能有個依靠的對象。

　　伏黑對他來說也是趨近於家人般的特別存在，這些年陪他走過各種風風雨雨，卻和五條所帶來的感覺不太一樣，又說不上哪裡不同。
　　心底多少還是會有所顧忌，不想帶給朋友麻煩，也不想讓對方過於擔心。當然他對五條也是同樣的心情，只是剛才看到男人從面前離開的背影，內心竟然有一絲期待他能回頭留在自己身邊，甚至有想伸手拉住衣服的衝動。

　　——想要依賴、想要依靠、想要撒嬌。
　　認知到這股許久不見的陌生情感，虎杖放鬆緊繃的肩膀。

　　「虎杖醫生工作很認真，孩子們也都很喜歡你，無論什麼事都會沒問題的，五條醫生也是因為在乎你才擔心，有自信一點！」
　　護理師說完笑著往虎杖的背後用力拍了一掌，他嚇得驚叫一聲，「哇啊！」接著朝向對方離去的方向喊道：「好、好的，謝謝您！」
　　雖然不是煩惱工作的事情，不過能從他人口中得到對自己的優良評價讓虎杖增加了一點信心，說不定事態沒有自己想像中糟糕，畢竟，他已經不再是一個人承受。


　　＊


　　支援期間五條負責帶領新森，雖然兩人的診間就在隔壁，但光是看診和手術就已經忙到夠嗆，不太會有機會交流，實際上幾乎是各看各的病人。這段時間五條也盡量不讓虎杖到婦產科，如果有事找他可以打內線或是傳訊息留言，他也會抽空過去小兒科關心對方。

　　新森的休息區安排在護理站，裡面有護理師、醫師、實習學生、行政人員等各種不同人員，五條時不時能看見他和行政人員或護理師相談甚歡，在交際方面相當於刃有餘。

　　年輕有為，長相清秀，戴著黑框眼鏡的斯文男性，完全是乖乖牌書生的典範，當然，在自己面前對方根本稱不上帥，倒不如說太大眾土味了，真搞不懂虎杖為什麼會喜歡這種類型。

　　『那笨蛋很單純，很容易喜歡上對他溫柔的人。』
　　他還記得那個海膽頭朋友說過的話，虎杖也曾經說過他溫柔，所以願意把秘密傾訴於自己，這麼說新森也是溫柔的人嗎？看著和他人談笑風生的青年，人畜無害的表情反而給他不太自然的感受，笑面虎——或許這個形容會比較適合。

　　對方似乎注意到五條的視線，和其他人說了幾句話後，走到他的面前。

　　「喲，五條醫生。來了三天終於有機會和您說上話，真是大忙人啊。」
　　「我巡房路過，等等就要回去了，有什麼事嗎？」
　　見到五條皺眉的表情，新森絲毫沒有動搖，仍舊掛著那張微笑面具，「不太方便在這說，我們去樓梯間談談？」

　　他們來到相較人少的樓梯間，新森收起那張溫和的笑臉，眼神變得凌厲，嘴上掛著一抹邪笑。

　　「我就直接問了，你和虎杖在交往嗎？」
　　「關你什麼事？我沒有義務回答你這問題。」
　　「五條醫生好冷淡啊，我只是關心我的後輩，還是說……我直接去問他本人？」
　　五條嘖了一聲，看來是個相當麻煩的傢伙，如果他不說，新森肯定會去騷擾虎杖。仔細想想這也不是什麼不能說的問題，他不耐煩地開口，「沒有，我們沒在交往。」
　　「哦？上次聽到你們的談話還以為你們在交往呢，這麼說是單純同居室友？還是，你喜歡他？」新森笑了下，「我聽護理師們說你們關係不錯，大家私下都在傳你們其實是情侶，雖然多半是玩笑，不過傳出去不太好吧？」

　　「你到底想說什麼？而且哪裡不好了？」五條握緊拳頭壓低聲音，眼前的人說得頭頭是道，聽得不由燃起怒火。
　　「當然是因為同性戀很噁心啊，像你這麼聰明有為的醫生和虎杖那種傢伙搞gay，傳出去多難聽啊，我這是為你好……唔呃！」
　　「你這混帳！」五條向前跨出一步，伸手揪住新森的衣領，將他整個人壓制在牆上。

　　猙獰的表情相當可怕，對方卻仍然不為所動，繼續用話語刺激男人的理智。

　　「我懂的。」新森握住五條的手腕，露出冷冽的神情，「虎杖很單純很可愛，和他在一起好像能忘卻煩惱，但是，『喜歡男人』實在是太噁心了，幸好那傢伙也很笨很好騙，讓我渡過一段還算愉快的大學時光，你現在也是這樣對吧？玩完之後就會丟了對吧，哈哈哈！」

　　對方再次擺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最後甚至是用嘲笑看不起人的態度說話，此時此刻，五條只想把那張臭臉撕碎。他低頭嘆了一口長長的氣，接著突然爆出一串大笑聲，把新森搞得一頭霧水，笑了好一陣過後才稍停，抬頭對上青年的視線。

　　「原來你只是個膽小鬼啊，我還在想悠仁怎麼會喜歡你這種傢伙，他真的太單純善良了，幸好最後和你這種垃圾分手。」
　　「你說什麼！」
　　「我說——你這個垃圾！」語畢，抓著新森的衣領往側邊地上摔去，然後將雙手插在外掛口袋，居高臨下看著跌坐在地上的人，「不想讓自己受傷就選擇傷害別人，警告你這種爛人別再靠近悠仁一步，不然我會讓你在業界混不下去。」

　　明明是救人的醫生，眼神卻流露令人不寒而慄的殺氣。

　　新森跌坐在地面，身體不由自主顫抖。五條在婦產科界擁有舉足輕重的地位是眾所皆知的事情，在準備投入這科的時候就聽過男人的名聲，青年認為自己的醫術毫不遜色，絕對是下一把交椅，甚至覺得對方只是因為俊秀的外表才會受人憧憬，根本是個沒有實力的花瓶。
　　直到這幾天見識到男人準確的判斷、精湛的手術，以及……和虎杖過於親密的友好關係，他開始想要挫挫五條的銳氣，藉此掩飾內心醜陋的嫉妒情緒，沒想到自己是惹上最不該惹的對象。

　　在離開樓梯間前，五條轉過頭瞪向新森，然後像是想起什麼似的闔上雙眼，嘴角揚起淡淡微笑，語氣平淡的說：「我只要能得到他的笑容，根本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待我們。」
　　樓梯間的逃生門碰一聲關上，彷彿在訴說著——這就是我們之間顯而易見的差距，也是你永遠打不開的大門。


　　＊


　　越想越覺得不爽，剛才竟然沒有直接揍那混帳一拳消消氣真是太可惜了！五條走回診間的速度越來越快，直到聽見熟悉的聲音才回過神來。
　　「五條醫生！咦？怎麼了，你好像心情很不好？」
　　「悠仁！」五條快步走向在診間門口的虎杖，「怎麼跑來了？不是叫你別過來嗎？」
　　「啊，抱歉，五條醫生在為這個生氣嗎？」
　　「不是，別多想。」見對方似乎被自己嚇到，他緩下口氣，「找我有什麼事嗎？」
　　「對了，你看！」虎杖從口袋拿出一隻小貓玩偶，還有兩根棒棒糖，「這是今天出院的小健送我的，他說謝謝我治好他的病，所以送給我這些，因為太開心急著想要和五條醫生分享，一不留神就走到這邊來了……」
　　眼前的青年面露羞澀地抓了抓頭髮，原本不開心的情緒瞬間煙消雲散，「過來一下。」五條抓著虎杖的手腕走進無人的診間，轉身將他緊抱在懷裡。
　　「五條醫生……？」隱約感覺到男人的心情似乎不太好，虎杖現在也不敢亂動，他想了一下緩緩開口，「那個，有一根棒棒糖是要給你的喔！」
　　「嗯。」男人低聲回應，然後把他抱得更緊。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想不到能說什麼話，虎杖伸手輕撫著寬大的後背，只希望這麼做能讓五條好受一點，雖然過緊的擁抱有些難以呼吸，但對方傳來的溫度讓他感到相當安心。

　　過了幾十秒或是幾分鐘，五條才鬆開雙手，轉而捧住泛起微紅的雙頰，「悠仁。」
　　「嗯？」
　　「我一定會保護你。」
　　沒來由的宣言讓虎杖滿頭問號，他拿起小貓玩偶親向五條的臉頰，然後露出燦爛的笑容，「那就麻煩你了喔！我也會保護五條醫生！」
　　那張爽朗可愛的笑臉讓男人不由跟著揚起嘴角，他微側過頭吻向臉旁的小貓，「好啊，謝謝你。」

　　垂下修長的睫毛和小貓親吻的畫面太過美麗，引人遐思，虎杖的心跳差點漏了一拍。他顫抖著手掌把棒棒糖塞到對方的外掛口袋，「那，我先回去了，今天應該能準時下班，等我回去煮晚餐。」
　　「好，我很期待。」五條輕聲應道，揉了揉櫻髮，目送雙頰漲紅的虎杖離開診間。

　　內心不由想著，如此貼心可愛的孩子，他怎麼可能捨得放開，更不願讓他受傷。

－－－－－

新年快樂喲！！

　　「喲！虎杖，好久不見，要不要一起吃午餐？」
　　剛走出辦公室就看見最不想見到的人，虎杖下意識退了兩步拉開距離，「我……不太方便。」
　　「為什麼？今天五條休假對吧，難道和其他人有約？」
　　「今天有點忙，沒辦法坐下來好好吃飯，下次吧。」說完便想要快步離去，卻被新森拉住手腕，虎杖到抽了一口氣，正想要甩開，對方卻抓得更緊。
　　「真是不給學長面子呢，好吧，我有話跟你說，我可以等你下班。」
　　「我和你沒什麼好說的，請放開我。」
　　「真的？」新森聳肩笑了下，「你喜歡那個五條悟吧？我一眼就看得出來，不過據我所知五條沒有和男性交往過，他能接受你嗎？再說……這種事情在醫院傳開不太好吧？」
　　「你到底想做什麼！」虎杖甩開手腕上的手厲聲吼道。

　　就算已經盡量避開到婦產科，也大概能預料到對方會自己找上門，內心早已決定要冷漠處理，但現在牽扯到五條就不一樣了，就算虎杖否認，這種謠言傳出去對五條會有什麼影響？絕對不能因為私慾而影響到對方的未來。

　　「放心，我只是想要和你敘舊而已，陪我吃個晚餐，我不會把這件事傳出去。」見到虎杖遲疑猶豫的眼神，新森再繼續說服道：「大不了你再說是前男友散播謠言報復吧，把責任推到我身上……不對，我們根本沒交往，算不上什麼『前男友』。」
　　「好了，別再說了。」虎杖捏拳頭，怒視對方，冷冷說道：「今天下班後，只給你一小時。」
　　「好好好，了解。」達到目的的男人沒再繼續糾纏，他哼著輕快的曲調慢步離開。

　　走到食堂的路上拐彎衝進樓梯間，虎杖一路往上奔跑，奮力推開頂樓大門，朝著天空放聲大叫。
　　「啊啊啊啊———！」吼完之後心情暢快許多，呼了一口氣，擦了擦嘴角差點噴出來的口水，然後深吸幾下，調整過急的呼吸頻率。

　　他很氣，從來沒這麼生氣過。
　　五條在醫院的時候新森相當安分，但虎杖不想依靠男人保護，明明已經決定無論發生任何事都不能再和學長有瓜葛，現在卻又輕易上鉤。他知道對方是故意用五條威脅自己，無奈眼下沒有更好的方法拒絕，哪怕自己再度傷痕累累，他也想要保護喜歡的人。
　　從口袋拿出手機，傳訊息告知家中的人今晚可能會加班晚歸，沒幾秒便收到「OK」的貼圖，還有好幾句暖心的打氣，繃緊的臉蛋終於放鬆下來，嘴角揚起些微弧度。
　　不知道是因為對新森再次心軟，還是對五條產生愧疚，他對搖擺不定的自己感到相當生氣。

　　＊

　　下班後在醫院附近找了間家庭餐廳，刻意避免喝酒，寬敞的開放空間也讓虎杖放鬆一些。
　　「真的不去喝一杯嗎？我記得虎杖挺能喝的吧？」
　　「明天還要上班，不行。」說完便筆直走進餐廳裡。
　　新森可惜的呿了聲，也跟著虎杖的腳步走了進去。

　　中午被煩到沒心情吃飯，現在聞到各種料理的香味，飢腸轆轆的肚子誠實地咕嚕幾聲，大致瀏覽菜單之後，還是只點了一小盤前菜和一杯飲料，滿心只想趕快結束這場飯局。
　　新森看出虎杖的心思，多點了燉飯和義大利麵，等服務生離開才開口：「你要多吃點啊，當醫生的可不能先把自己的身體搞壞。」
　　「不勞你費心，所以，學長找我有什麼事？」
　　「就說了是想和你吃個飯嘛，不需要這麼拘謹。」新森的聲音變得柔和，看著自己的眼神似乎也不太一樣，虎杖低下頭別開視線，久久才回應一聲，「嗯。」

　　彼此之間的氣氛有些沉重，壓得虎杖快要無法呼吸，桌下的雙手下意識抓緊膝蓋，內心莫名充斥緊張情緒，種種因素都讓他感到相當難受。
　　這麼多年了，他早該把對方忘了。畢竟在同個業界工作，他也做好會突然碰面的心理準備，也有能把過去當作沒發生過的自信，現在卻完全無法直視新森的雙眼。那張清秀的臉龐就像沒經過歲月的洗禮似的，和大學時期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無論是說話的聲音、表情，還有笑聲，都與記憶如出一轍。

　　上菜後專心低頭吃飯，沒在仔細聽對方分享過來支援的醫院生活，虎杖三兩下就把一小盤的焗烤雞肉丸給吃得精光，下一秒用分裝盤裝著的義大利麵進入視線，他抬頭望向對方。

　　「別吃那麼快，再多陪我一下吧。」
　　「嗯，吃完這些，我就要回去了。」
　　面對虎杖冷漠的態度，新森嘆了口氣，「就這麼想回去見五條悟嗎？你們在同居對吧。」
　　「這和你沒關係。」
　　遭到不同的人以同樣的方式拒絕，新森感到有些憤怒，卻還是盡力忍下脾氣繼續談話。
　　「其實我……一直都很想再見你一面。」
　　「什麼意思？」
　　「……我們分了，大學畢業後不到一年就分了。」
　　虎杖愣了一下，眼神有些不安地左右飄移，最後垂下眼眸說道：「這和我沒關係。」
　　「虎杖，你聽我說，我知道大學的時候是我不好，沒有知會你一聲就和別人交往，但也是你先對我冷淡的不是嗎？我怎麼問你理由都沒說，我就想你是不是根本不喜歡我？」
　　「才不是那樣！那時候我，我喜，我……」支吾好一陣還是說不出後續話語，焦躁地揉了揉頭髮，然後垮下肩膀脫力般的說：「沒事了，那些都過去了。」
　　「嗯，都過去了。」沒想到新森會了然回答，虎杖驚訝地抬頭對上男人的視線，「所以我在想，能不能再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們重新開始？」

　　聽完對方的話語，腦袋瞬間當機空白，過了幾秒他才發出短短的音節，「……啊？」
　　「你和五條悟還沒交往吧，這就表示我還有機會？我比他更了解你的狀況，選擇誰才能給你幸福，你應該很明白。」
　　「可是，學長不是喜歡女生嗎？」
　　「我也不曉得，自從分手後我滿腦子都是和你相處的回憶，那段時光對我來說是最快樂最輕鬆的。虎杖，你剛才是想說你當時是喜歡我的對嗎？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但那時我們都還年輕不懂事。」
　　「學長，我現在沒辦法接受你的感情，我……」
　　「因為五條悟？他對你告白了嗎？他有說喜歡嗎？」
　　「是沒有……」

　　面對新森咄咄逼人的氣勢，虎杖開始慌了手腳，他想拒絕，想要明確表示對學長沒有戀愛情感，卻沒辦法阻擋對方積極的攻勢。
　　最近才好不容易弄清楚對五條的心意，可是男人對自己怎麼想卻沒有頭緒。他很溫柔，也對自己特別留心照顧，但會不會是出於同情？因為五條是不會在乎性向，也不會隨意唾棄不被社會接納的人。
　　他很好，真的很好。

　　發現櫻髮青年想事情想到走神，臉上還不自覺露出可愛的微笑，瞬間和記憶中的笑容重疊，變得成熟的臉部線條增添些許性感與魅力，感到害臊的細微表情比過去喜歡自己的時候還要更加吸引他的目光。
　　不難判斷八成是在想五條，他的內心不由燃起妒火，「虎杖你聽著。」站起身一手捏住對方的下巴，逼迫虎杖直視自己的雙眼，「像你這種噁心的傢伙五條悟根本看不上你！只有我……」
　　啪！
　　響亮的巴掌聲傳遍整間餐廳，所有人瞬間安靜下來，視線都聚集在他們那桌。

　　「差勁！」虎杖抱起包包和外套，站起身對著新森大聲斥喝道：「別妄想我這輩子還會喜歡你！離我遠一點，混帳！」
　　烙下狠話之後轉身往門口揚長而去，留下一手摸著發燙的臉頰，呆愣在座位上的新森。

　　＊

　　回到家看見坐在客廳沙發上看書的五條，這陣子相處下來，不難發現對方都會在自己晚歸的時候在客廳等門。偶爾看電視、看書、抱著抱枕躺在沙發上滑手機，雖然不是特別明顯的舉動，但只要虎杖在家，五條很少會長時間坐在沙發上，大多都在房間或書房活動。當他再次意識到對方的好意，想到自己還撒下加班的謊言，內心滿是愧疚和心虛。

　　「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晚餐吃過了嗎？」
　　「嗯……吃了點東西。」
　　「餓嗎？我去煮麵給你吃？」
　　「好。」
　　虎杖說話的聲音有些無力，猜想或許是加班太累而不想多言，五條沒有太過在意，他站起身走向對方，輕撫柔軟的頭髮，「快去洗澡吧，會舒服一點。」
　　「好的，謝謝……」虎杖沒敢抬頭看向五條，他點了點頭就趕緊轉身往房間走去。
　　看著青年離去的背影，查覺到好像有些異樣，五條歪了下腦袋陷入沉思，緩步走向廚房。

　　在洗澡間沖去整天疲勞，身心都變得輕盈許多，虎杖拍了拍臉頰重振精神，吹完頭髮走出浴室，立刻聞到廚房傳來的陣陣飄香。
　　「欸？煮泡麵？」
　　「我還多煮了一些，等等一起吃。」五條在鍋子裡加入青菜，再打了兩顆雞蛋進去，然後撒上少許蔥花，「悠仁不能再吃這種沒什麼營養的食物，看我把泡麵升級！」
　　「因為很方便嘛，熱水煮三分鐘就好了！」虎杖笑著說道。

　　他往後退了一步看著男人在廚房忙碌的背影，想到最初五條明明說這些事很麻煩不想做，才想找人來幫忙，結果自己卻時常成為被照顧的那方。兩碗熱騰騰的高級泡麵擺在流理台上，微小的幸福感溢滿胸膛，情不自禁再往前一步，拉住對方的衣角，把額頭靠在寬厚的背上。

　　 正從抽屜拿筷子的五條停下動作，他輕喚了聲，「悠仁？」
　　「……謝謝你，謝謝你總是陪在我身邊幫助我。」
　　「你在說什……」
　　「啊——！太害羞了！對不起！請忘記剛剛的！」虎杖說著伸手環住五條的腰際，把臉埋進後背左右蹭了蹭，羞澀的反應讓男人忍不住笑了出來。
　　「哈哈哈，什麼啊，太可愛了吧。」五條握住擺在自己腰上的手背，「悠仁這麼熱情的告白，我才不會忘記。」

　　才不是什麼熱情的告白……聽得出五條是在開玩笑，但還是羞恥得只想把自己埋進土裡。原本想要解釋並非對方所說的意思，不過得到男人似乎不排斥的反應，虎杖也捨不得破壞現在的氣氛，就算只是一廂情願，他希望五條能接受自己的「告白」。

　　「我也是，我也很開心身邊有你。」在青年的懷中轉過身，兩人的胸膛緊貼在一起，他伸手捧住對方的雙頰，「悠仁……」
　　 性感的雙唇輕喚著自己的名字，虎杖的大腦陷入死機狀態，兩人之間逐漸縮短的距離，他的腦中迅速跑過和五條處的點滴回憶。
　　咦……好近，快要親到了，咦？是要接吻嗎？和五條醫生？接吻？
　　「等，等下！」意識到好像要發生不得了的事情，虎杖拉回神智急忙喊停，「那個，麵！對，麵要糊掉了！要快點吃才行！」

　　望向青年端著兩碗麵走離廚房的背影，五條一手摀住微紅的雙頰，數不清這是第幾回讓他逃掉，也不曉得是第幾次想對虎杖出手。從來沒有過想親近某個人的經驗，導致太容易沒有定性，要是因自己輕率的行為而傷到對方是他最不樂見的結果，但虎杖也不像是對他完全沒有戀愛好感的樣子，總是會主動貼過來撒嬌，當他想回摸卻又會從身邊逃開。

　　五條傷腦筋地抓了抓頭髮，他到底該拿這隻捉摸不定的小老虎怎麼辦才好？

#13


　　自從虎杖累到斷電的事件之後，五條就禁止他再自己騎腳踏車上班，雖然他家離醫院只有十分鐘的車程，但若是在過度消耗精神力的夜班後再騎車回家，不免擔心對方會發生什麼狀況。這陣子能對上時間就會提早開車送他出門，要是完全沒辦法接送，也會要求虎杖坐大眾運輸或是叫車回家。

　　一開始只是想鍛鍊體力和節省車資，想想要是真的出什麼意外也是得不償失，虎杖能理解五條的好意，對這項要求沒什麼意見。偶爾也能在回家路上一起到超市購物，一方面很開心能有多點在車上獨處的時間，不然有時候忙到在醫院沒能見到面，回家也累到沒能說上幾句話，內心無法排解的寂寞在這一小段時光獲得救贖。

　　因會議大幅延遲下班時間，五條收拾好東西後立刻趕到小兒科的護理站，他見到虎杖在和其他醫生認真討論事情的樣子，默默站在一旁沒有上前打擾，反而是護理師們先發現他的存在。
　　 「虎杖醫生，你的男朋友來接你了——」
　　虎杖聞言轉頭望向五條，他意識到護理師的話語後，立刻向旁邊的醫生打聲招呼，然後抱著包包走向他們，紅著臉氣噗噗說道：「就說了他不是我男朋友！」
　　「欸？是嗎？你臉這麼紅，是被我們說中了吧？」
　　「才、才不是！」
　　見到護理師們在開虎杖玩笑，五條笑著伸手勾住青年的肩膀，把他跩到懷裡，「請你們別開『我的』悠仁玩笑好嗎？」低頭對上琥珀色的大眼，「悠仁就是這麼可愛才會被她們欺負。」
　　虎杖呆愣靠在五條胸前，完全聽不懂這男人在說什麼東西，旁邊的護理師們紛紛摀住嘴巴倒抽一口氣，「謝謝五條醫生營業！」
　　「啊，我滿足了，今天的疲勞都消失了！」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啊。」
　　「當然是在說……」五條低頭靠近青年耳邊，輕輕吹了一口氣，「在說我是你男朋友啊。」
　　「咿——！」受到驚嚇的虎杖慌張地摀住耳朵，立即往旁邊跳開一步。
　　「嗚——！」圍觀的護理師都賣力縮緊嘴巴，就怕尖叫聲溢出會吵到他人，差點因此受到內傷。

　　此時，還沒搞清楚狀況的新進護理師走來，向他們兩位打招呼後，想起什麼似的說道：「虎杖醫生！我昨天有在路上見到你欸，不過那時候你旁邊跟著一個人，我就沒敢過去打擾……」
　　「跟著人？」五條輕聲複誦道，在虎杖說話之前繼續追問，「在哪裡看到的？」
　　「就是在醫院附近的那間家庭餐廳啊！五條醫生這麼問才想到，他旁邊好像是最近來支援的，他叫什麼……大森？」
　　「妳是不是看錯了，我昨天沒有……」
　　「啊，是新森醫生啦！虎杖醫生的髮色很特別，我怎麼可能看錯！」
　　 虎杖原本還想繼續否認，面對指證歷歷的護理師，自己完全站不住腳，尤其身旁的男人已經陷入沉默，可怕的氣場讓他備感壓力。
　　「喂，妳別再說了。」其他人趕緊制止新人再說下去，發現兩位醫生的氛圍不太對勁，也立刻就地散會，不敢再繼續介入。
　　「走吧，回家。」安靜許久五條才開口，他沒再看虎杖一眼，走在前頭朝著停車場前進。

　　跟在後方的青年相當不安，他明明有很多理由可以說明，腦袋也跑過很多想法，卻什麼都說不出口，很怕說出來全都是藉口，更怕五條完全不想聽他解釋。
　　畢竟他確實撒了謊，是他有錯在先，理智上可以理解對方的不悅，情感上卻非常害怕自己被五條討厭。

　　 上車後繫緊安全帶，轎車駛離地下停車場。
　　澄橘色的路燈照進車內，虎杖多次偷偷瞄向壁的人，嚴肅的臉龐讓他失去發言的勇氣。
　　「對不起，五條醫生在生氣嗎？」
　　「我沒有生氣。」
　　冷淡的語氣聽起來完全是在生氣，虎杖緊張地捏著衣角，「我沒有、我和他什麼都沒發生，什麼都沒有……」
　　五條將車子緩緩停靠在路旁，轉頭凝視著虎杖，「你喜歡他嗎？你現在還喜歡他嗎？」
　　「沒有，我不喜歡。」他斬釘截鐵說道，下個問題他卻產生遲疑。
　　 「那，你喜歡我嗎？」五條伸手摸向他的頭髮，再往下輕撫過臉頰，「你喜歡我嗎？悠仁。」

　　男人富有磁性的聲音傳進耳裡，打亂腦中所有思緒，虎杖微微張口顫抖著嘴唇，想說點什麼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我，對不起……」
　　「為什麼道歉？」
　　「我不知道，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虎杖提高聲音慌張喊道，他解開安全帶逃下車，「抱歉，今天我還是先去住伏黑那裡！」說完後便關上車門轉身跑走。
　　見到青年手足無措的模樣，五條也沒追上去心思，他靠在椅背上嘆了口氣，「還是太急了嗎？我已經很忍耐了……」

　　 大概能猜到絕對是新森逼迫虎杖赴約，也知道他們倆之間沒什麼關係，但一聽到虎杖瞞著他偷跑去和新森吃飯，他就克制不住內心的衝動。
　　著急、生氣、擔心，說到底是他沒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虎杖，一方面也是自己不夠信任對方。尚未確定的關係讓他感到焦急不安，哪怕只是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他也不想讓虎杖成為別人的人。
　　面對自己的提問，虎杖沒有拒絕，看起來只是還沒做好接受的準備，剛才果然應該強硬一點嗎？

　　「早知道就要一下伏黑的聯絡方式了……」五條喃喃自語，重新發車駛向回家的路。
　　也許他們現在都該讓彼此冷靜一點，留點時間釐清頭緒，然後他該想想怎麼給虎杖一個告白驚喜。

　　＊

　　急促的門鈴聲響起，伏黑快步走到門口，打開門便看見虎杖愁眉苦臉的站在家門前，他什麼話也沒說，後往退了一點，示意讓他進來。
　　虎杖提了兩大袋從便利商店買的東西，一袋是飯糰、炸雞、麵包等食物，另一袋則是啤酒，伏黑幫他冰了幾罐到冰箱，然後兩人坐在客廳看電視吃晚餐。
　　幾坪大的套房小歸小，但基本的家具應有盡有，進門就能看見客廳沙發區，後方用拉門隔開的是寢室，門口左邊則是廚房，在往裡面是浴室。虎杖吃完晚餐喝著罐裝啤酒環顧四周，這是他第一次來伏黑的租屋處，吃完飯的兩隻小狗也跑到他身邊蹭了蹭。

　　 「小黑小白！你們過得好嗎？看起來很有精神！」正在揉毛的虎杖總算露出笑容，「抱歉啊，之前一直說要來看你們都沒時間過來。」
　　伏黑把桌上的飯盒收拾乾淨，多拿了幾罐啤酒坐在虎杖旁邊，拉開易開罐後，喝了一口冰涼的水果啤酒，「你們吵架了？」
　　沒來由的一句話，不需要解釋虎杖也知道對方在問什麼，他輕撫著趴在腿上的小黑，「……不是，但也算是吧。」
　　「你們交往了嗎？」見虎杖沉默，伏黑又換個問法，「你告白了嗎？」
　　「沒有，我……」不敢。他想過，但是他不敢，有太多太多不確定因素導致虎杖沒有勇氣，最害怕的便是同樣的事情重蹈覆轍，如果五條對他釋出的好意，又是自己的一廂情願怎麼辦？

　　 「所以發生什麼事了？」
　　虎杖沉思了一下，「學長，學長出現了，他來我們醫院支援……」
　　「學長？」伏黑緊皺著眉頭，有些激動地拉住虎杖的肩膀，「你怎麼沒告訴我？那個垃圾，又來傷害你？」
　　「啊，不是啦，你冷靜點聽我說完，所以我才不想告訴你嘛……」他拉開伏黑的手掌喃喃道，他知道多年的好友肯定會跑來幫他出氣，為了避免更多麻煩所以才瞞著對方，「學長沒對我做什麼，他說要想和我談談，昨天就勉強答應和他吃飯，結果這件事被五條醫生知道了……」
　　「談談？他說了什麼？」
　　「就，他好像想要和我復合，但我們根本沒交往過啊……」
　　「啊？你該不會答應他了吧？」
　　「怎麼可能！我像是那麼容易被說動的人嗎？」虎杖才剛說完就收到對方狐疑的眼神，他鼓起臉頰繼續解釋，「不可能啦，我現在喜歡的是五條醫生啊！」

　　 然後，伏黑的表情更像在看個笨蛋了。

　　說不過也氣不過，虎杖拿起啤酒罐喝了一大口，然後放大音量說道，「我也想告白啊！想告訴他我有多喜歡他！但是，我就是，會害怕啊！」
　　虎杖平常喝個一手都不是問題，現在才喝不到一罐就在發酒瘋，伏黑開始感到頭疼，「好了，你先小聲點。」
　　「伏黑，我該怎麼辦啊！你幫幫我啊！」
　　「就叫你小聲點了，這邊隔音很差！」
　　伏黑用手刀往對方的頭頂敲了一下，原本激動抓住他的虎杖立刻鬆手，摀住他的頭髮，「嗚嗚嗚你好過分喔，見死不救還落井下石！」
　　「隨你怎麼說。」他拉了拉衣領，無視對方哀怨的眼神，「總之，你先冷靜下來。」
　　陣鬧騰過後，虎杖總算安分下來，他拿起酒罐一口接著一口，喝完後又打開第二瓶，「如果醫生能有讀心術就好了，也許就能很快知道患者哪裡痛，有沒有確實吃藥，小朋友有沒有說謊……說起來，伏黑真的很厲害欸，這些小動物不會說話，你卻能知道他們的想法。」

　　「是嗎？我倒覺得動物比人類容易理解多了。」伏黑順了順小白的毛髮，然後幫牠按摩身體，「感到舒服感到疼痛，牠們的反應都會很誠實告訴我現在的感受，可是人類會用言語包裝，或是假裝忍耐，要能取得病人的信任不容易，尤其是對醫生印象不好的孩子，更是容易無理取鬧。」

　　從對方的話語中可以聽出對自己的誇獎，虎杖捏緊酒罐，仰頭大大灌了一口，想藉此掩飾害羞的心情，「可是，我完全不懂五條醫生。他大了我十三歲，有錢有勢長得帥，完全是黃金單身漢的年紀，很多人都喜歡他，而且他也有和女性交往的經驗……他對我很好，他真的很好，雖然有時候會聽到其他人在抱怨他個性差勁、做法武斷，但實際上大家都很信任他，身邊總是圍著一群醫生向他學習，閃閃發光的五條醫生真的好厲害啊——我總忍不住這麼想。」

　　「這樣的人，我有資格擁有嗎？他有可能喜歡我嗎？和我在一起會不會影響到他的前途？這些都讓我感到很害怕。」
　　 伏黑靜靜聽虎杖說著，在兩人陷入沉默幾秒後，他低聲說：「喜不喜歡都要問本人才知道，不過你的第三個問題已經足夠回答前面兩個，虎杖自己也明白吧。至於會不會影響前途，我想是不會。」
　　「為什麼伏黑能這麼肯定？」
　　「之前聽到五條悟的名字就覺得很耳熟，後來我才想起，他是五條醫院的大少爺，因為他本人的要求所以沒有明確公開，我家和他家算是有點關係，超遠房親戚？」
　　「啊？」過多的資訊量讓虎杖腦袋直接當機，「等等等等！伏黑和五條醫生是親戚？醫生世家？但我記得五條醫院著名的強項是外科手術吧？」
　　伏黑聳了聳肩膀，隨口猜測，「是啊，詳細情況我就不清楚了，八成是不想走外科，所以才離家待在現在的醫院吧。」
　　 「……」經過這個突如其來的身世之謎爆料大會，虎杖現在才意識到超嚴重的問題，他用食指搔了搔臉頰，「我，我好像超級不了解五條醫生耶……？」

　　先別說五條本人接不接受自己，要是真的順利交往，他的家人也不會接受吧？自己的兒子和比他小十幾歲的男人在一起，身為醫生世家出身的人，這種事絕對不被允許吧？伏黑所謂的「不會影響前途」和他所想的完全不一樣，實際上是他們倆根本沒有前途可言。

　　哇……糟糕，他現在更沒有告白的勇氣了。

#14


　　深夜被尿意喚醒，睡在地板上的虎杖從被窩醒來，睡在不熟悉的環境，他摸黑緩步走向廁所。
　　想起偶爾在半夜回家或是餓醒到廚房覓食的時候，會看見書房裡還亮著燈，總忍不住好奇悄悄打開門縫偷看，卻很快就被五條發現，然後把他找進去聊天。

　　書桌上放著一疊疊艱澀難懂的醫療書籍，電腦螢幕顯示著尚未完成的報告，虎杖沒敢看得太仔細，他猜測對方或許是在做研究論文，也意外發現五條的睡眠時間很少，卻未曾見過他睡眠不足導致工作效率下降的狀況。

　　「五條醫生還不睡嗎？明天一大早就要出門吧。」
　　「等等就去睡了，悠仁在擔心我嗎？」
　　「當然啊，這樣一算才睡不到五個小時，會把身體搞壞喔！」
　　見到虎杖張開手掌著向自己，五條忍不住嘴角上揚，「我也很想睡，不過最近有點失眠困擾呢。」

　　「咦？工作壓力太大嗎？」
　　「可能是吧，而且一個人睡好寂寞啊，還是悠仁來陪我一起睡？」
　　「啊？你在說什麼，我怎麼可能……」虎杖的語氣透露些許驚慌，他下意識別開視線，「再說五條醫生明明都是一個人睡。」
　　「雖然我之前是一個人住，但我現在有悠仁了啊。」聽到這一番話，虎杖再次轉頭和男人對上視線，他看到對方露出無辜的雙眼，「那抱抱我，摸摸我的頭好嗎？不然我今晚會睡不著，明天沒辦法好好看診的……」
　　委屈的聲音配上水汪汪的大眼，虎杖完全招架不住五條的撒嬌攻勢，他走上前張開雙手，「那……就一下下喔。」
　　「好！」二話不說立刻環住青年的腰際，把臉埋進胸膛蹭了蹭，接著他感受到頭頂多了一份溫暖的重量，一下又一下，輕撫著自己的頭髮。

　　原本只是想要偷吃豆腐，現在卻因溫柔的觸碰而獲得療癒，他忍不住悄悄吸了幾口青年身上的沐浴芳香，忽然覺得這行為有些變態，忍不住輕笑出聲。

　　「在笑什麼？」
　　「抱抱悠仁讓我心情很好。」五條抬頭看向對方的雙眼，下巴抵靠在胸膛，「誇獎我幾句嘛。」
　　「得了便宜還賣乖。」虎杖跟著揚起嘴角，用雙手揉亂細軟的白髮，「五條醫生的頭髮很好摸，眼睛也很漂亮。」
　　「還有呢。」
　　「還有……」虎杖的指尖從額頭滑過眼角，再順著往下摸去，最後停在唇邊，「嘴唇很性感，看起來好像很好……啊，沒事。」
　　聽虎杖喃喃說著，五條伸手覆上他的臉頰，「悠仁要試試嗎？和我接吻。」
　　「你在說什麼，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突然安靜的氣氛讓青年不知所措，五條笑出聲緩和尷尬的氛圍，「悠仁都在誇獎我的外表，在想你是不是只喜歡我的臉？忍不住就想逗一下，抱歉抱歉。」
　　「我才不是這麼膚淺的人！再說一般人都會誇獎五條醫生的帥氣吧？」
　　「我的帥氣能被這麼認可好開心喔！」他戳了說虎杖的臉頰，嘻皮笑臉的模樣就像個調皮的孩子，「我知道悠仁不是那種人，所以啊，再多說點我的優點嘛！內在一點的？」

　　哇，中計了！

　　虎杖低頭看著那雙充滿期待的藍眸陷入沉思，「唔嗯……工作上可能會做出令人為難和生氣的事，但實際上非常可靠，遇到需要幫助的人都會出手相救，我覺得是很溫柔的人。像我就是被五條醫生所拯救的人，在我找不到房子住的時候邀請我同住，還聽我說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並且接受這樣我。」說著，青年露出大大的笑靨，「所以我想，能遇見你真的很幸運！」

　　微紅的臉蛋出賣對方羞澀的真心，五條對著那張可愛的笑容看傻了眼，他情不自禁伸長脖子，飛快地在臉頰留下一吻，「謝謝你，聽你這麼說我好開心。」
　　「欸？」虎杖摸著臉頰愣愣地看著男人，大腦還沒消耗完資訊，他又聽見對方繼續說道。
　　「我才是被悠仁拯救的人喔！在手術失敗的時候你的話鼓勵了我，每次和你聊天也非常愉快，怎麼說……我想我不是能輕易讓別人進到我私人領域的個性，可是如果是悠仁的話好像就沒問題，所以對你提出邀約，直到現在我都覺得能做這個決定真是太好了。」

　　他牽住虎杖的手，指尖的熱度傳達至掌心，五條抬頭望向眼前的青年，「我才是，能遇見你，是我的幸運。」

　　噗通噗通——

　　心臟一陣劇烈跳動，虎杖下意識想要退開，手掌卻被緊緊握住。
　　這大概是他第一次，見到五條露齒燦笑，他沒有根據，但他能肯定這是發自內心的笑容。
　　猶如捕捉到美艷高貴的花朵在眼前綻放的瞬間，無法克制內心的喜悅和激動的情緒，虎杖顫抖著雙手，很想拿出手機把這美好的一刻紀錄下來，然而這幕珍貴的畫面卻只能成為回憶。

　　「五條醫生過獎了……」最終他只能從喉間擠出這句話，然後隨便找了個理由掩飾自己驚慌失措的心情，「時間也不早了，快點休息！我先去睡覺了！」

　　掙脫五條的手掌，接著往後退了幾步，轉身快步離開房間。
　　站在門外的虎杖看著殘留餘溫的手心，臉上的紅潮遲遲無法退去。

　　他又再一次，從五條身邊逃走了。

　　＊

　　春天的夜晚帶有些微寒意，虎杖上完廁所後趕緊鑽回被窩，望著天花板回想起同住這兩個多月的生活點滴，他逐漸意識到，五條似乎不只有一次在對他釋出好感——是那種，帶有戀愛情感的。

　　新森的話語多少影響了虎杖的想法，即使和異性交往過，也不代表對方沒可能喜歡上同性的自己，這點簡單的道理他懂，但是他不願相信。有沒有可能是已經習慣彼此待在身邊，又或是他的一廂情願，同樣的事情他不想再重蹈覆轍，所以一直封閉自己的心。

　　但是，如果是五條醫生的話……

　　光是想起對方的名字，心臟就會跟著揪一下，他不太明白這是什麼感覺，很難受卻又很快樂，腦袋裡跳出一個個Error，第一次無法處理複雜的情緒，虎杖認為自己或許是喜歡到瘋了吧。
　　關於五條事情，不了解的地方和山一樣多，想要知道他是從哪裡出生、家庭有幾個成員、去過哪些地方旅行、喜歡什麼樣的明星，現在想想，好像就連生日也不曉得……可是，他能明確肯定自己喜歡這個人，而且非常喜歡。

　　「睡不著嗎？」
　　「啊，抱歉，吵到你了嗎？」
　　黑暗中依稀能見到伏黑從床邊探出來的海膽頭，或許是自己進出房間的聲音吵醒對方，虎杖起身坐在布團上，「我在想五條醫生的事……」

　　伏黑跟著坐起身，藉由窗外透進來的微光望向虎杖的臉龐，讓他回想起大學時期在學校宿舍的那個夜晚。身為好友的他不想再見到虎杖流淚，但是他更不願看到對方繼續在身心施予枷鎖，也許能幫青年打開心鎖的鑰匙，就握在那個男人手上。

　　「在動手術之前，沒有人能百分之百確定會不會成功，無法思考『病患能不能救回』，而是『必須拯救』。儘管沒有十足的肯定，我們也會全心全意追求最好的結果。」
　　「手術失敗很痛很難過，但我們只能盡力做到最好，只有繼續往前，下一次、還有下一次，用失敗經驗換取更多成功。一次的經驗不代表你整個人生都是錯誤，尤其醫生這行壓力大又勞心勞累，至少，我認為虎杖擁有許多人所缺少的勇氣，如果這是我們在工作上的責任，也許你也能在感情上試著追求你所想要的。」

　　說完之後發現虎杖呆愣看著自己，他皺了下眉頭，「……太難懂了嗎？」
　　「不是，我只是在想，伏黑每次說大道理的時候話都特別多。」
　　「嘖。」
　　「抱歉啦！我知道我知道！我懂！」知道伏黑不是真的在生他的氣，虎杖露出淺淺的微笑，「我確實不能再這樣下去，如果自己都不努力追求，幸福是不會親自上門的吧？我喜歡五條醫生的心情已經沒辦法再隱藏下去了，現在我什麼都不做，以後絕對會後悔。」低頭看著掌心，然後再握緊拳頭，「儘管會被拒絕，我也想告訴他我的心意，我想對五條醫生告白。」

　　見到虎杖抬頭露出堅定的眼神，如果五條在場聽到這番話，肯定會很感動吧。伏黑這麼想著，伸手往他的肩膀輕輕揍了一拳，「嗯，我支持你。」
　　伏黑的鼓勵帶給他滿滿能量，虎杖倒抽了一口氣，笑道：「不過失敗了你還是要安慰我喔。」
　　「我不要，你這傢伙，倒是先想著怎麼成功啊。」
　　「真小氣！」面對毫不留情的吐槽，虎杖忍不住笑出聲。
　　吐露煩惱之後心情也變得輕鬆許多，瞬間覺得結果是成是敗好像都不重要了，只要能向喜歡的人表達心意，也許就是邁向重新開始的最大一步。

　　「謝謝你，伏黑。」
　　這些年來，很高興身邊有你。

#15

　　要實行告白計畫比想像中還要困難，在車上迴避五條的問題之後，兩人的氣氛變得有些尷尬，一見到面就想到要坦承心意，虎杖緊張得連正常的對話都沒辦法好好說，總是下意識錯開會遇到對方的時機和地點，他們已經一星期沒怎麼說上話。

　　其他同事也紛紛感受到兩人之間的隔閡，原因大家心照不宣，引起這件事的新人護理師還被唸了幾句。比較常往來的護理師大多都知道他們倆對彼此的心意，雖然是半真半假的玩笑，但其中相信五條和虎杖是互相有好感的人並不少，畢竟從平常的互動就能看得出來，哪有醫生相處會互相摸頭摸臉，尤其是對其他人都兇巴巴的五條悟，見到虎杖的時候寵溺的眼神根本可以直接溺死人。

　　這天，虎杖坐在玄關繫鞋帶，五條也跟著擠到旁邊穿上皮鞋。
　　「我送你去，好像很久沒有一起上班了。」
　　「啊，好的。」
　　下意識轉頭對上五條的視線，心臟瞬間揪了一下。許久沒能直視對方的雙眼，虎杖感到有些緊張，卻又捨不得移開，因為男人看著自己的眼神是那麼溫柔。

　　出家門後，虎杖跟著走在後方，短暫的車程沒有多說什麼話語，到了停車場準備下車，五條突然開口，「今天中午，把時間留給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說。」他垂下眼眸，伸手握住虎杖的手背，「我在頂樓等你，無論多久我都會等。」
　　掌心的溫度從手背傳到心裡，他很想轉手反握住對方，但是他沒有勇氣。心臟撲通撲通亂跳，緊張到不自覺屏息，狹小的車內好像缺了氧氣，讓他快要無法呼吸。
　　「好的。」虎杖笨拙地用力點頭回應，他能感受到對方熾熱的視線，卻完全不敢往旁邊看，他怕，他不擅長隱藏的心意會被立刻看穿。
　　男人沒再多說什麼，兩人下了車，搭電梯分別至婦產科和小兒科，一路上虎杖都能感受到自己的臉頰不斷發燙，就因為五條悟的一句話、一個動作，他就全身熱到像在發燒似的，手背的餘溫，久久無法散去。

　　早上都在想著五條打算要對自己說什麼而沒能集中精神看診，在車上慎重的態度讓他不由往不好的方向猜去，果然是因為他瞞著對方和新森見面，所以生氣了吧？是不是要把他趕出家門？還是不想當朋友要斷絕往來？
　　無論哪個選項他都不願意，不過……五條醫生那時候的語氣好溫柔啊，完全不像是要和自己斷絕關係，難道，是要告白嗎？

　　……別想了，明明下定決心要告白卻拖到現在都還沒說，怎能期待這麼美好的事情會從天上掉下來，他默默決定，不管五條要說什麼，不如就趁中午好好說清楚自己的心意。

　　＊

　　天空很藍，天氣很好，來到頂樓便看見一排排白色的被單飄揚，虎杖瞇起雙眼走到陽光底下，他在晒衣場後方的空地找到熟悉的背影。
　　細軟的白髮隨風飄逸，白袍在陽光的照耀之下像在發光似的，他對著男人輕喚一聲：「五條醫生？」
　　對方聽見他的聲音，接著轉過身笑道，「你來了啊。」男人手中捧著一束紅色玫瑰，他緩步走到虎杖面前，「悠仁，謝謝你過來。」
　　「那是什麼，怎麼突然這麼、這麼正式……」對比五條從容的態度，虎杖反而顯得特別慌張。

　　「我說過，我有很重要的話要告訴你。我想了很多種方式，也在腦袋演練上千遍，最後還是決定在我們相遇的地方對你說。」他輕輕握住虎杖的手掌，直視著對方的雙眼，柔聲說道：「坦白說，我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見到你的笑容就會心跳加速，看見你難過的表情也會跟著揪心，想要親近你、觸碰你、擁有你，這種強烈的情緒還是第一次……第一次知道我能產生這些情感。」
　　五條將他的手掌貼到自己胸前，「我很緊張，此時此刻，我的心臟在為你跳動，請相信我的真心，然後，選擇愛我。」說著，悄悄收緊了握著虎杖的手掌，「我喜歡你，虎杖悠仁，我喜歡你。」

　　聽著一大段誠摯的告白，虎杖已經濕了眼眶，他的雙唇微微顫抖，「我可以嗎？真的可以嗎？我也是男生啊……我聽說五條醫生是醫生世家出身，如果交往了絕對不會被家人接受吧？」他想要推開男人，手背卻被緊緊握住，青年愣了一下，語帶哽咽說道：「我不想成為五條醫生的阻礙，不想毀了你的前途，我怕你會後悔喜歡我，我很害怕，很害怕……」

　　「『喜歡』是不會後悔的，無論將來變得如何，唯有這件事不會後悔。『喜歡你』的這份感情是個長久的過程，想要和你一起維持、一起經營，沒有你的未來，我不需要。」五條伸手覆上青年的臉頰，露出淺淺的微笑，「不管別人怎麼說，我喜歡你，你呢？你喜歡我嗎？悠仁。」
　　聽見同樣的問題，虎杖頓了一下，男人溫柔地笑著替他撫去眼角的濕潤，漂亮的藍眸倒映著自己的身影，看著他的眼神仍舊寵溺溫柔。
　　數不清這是五條第幾次對他釋出好意，明明決定不再逃避，到了緊要關頭卻還是膽怯退縮，幸好這次男人不再輕易放過他，小心翼翼捧住了虎杖曾受過傷痛的心。
　　他不能再逃了，不能再愧對五條對他的心意，虎杖深吸一口氣，緩緩吐氣後平穩而堅定的說：「喜歡……我喜歡你，一直都很喜歡五條醫生。」

　　五條睜大雙眼愣了兩秒，然後笑了，虎杖認為那是這世界上最好看的笑容，他也跟著漾起燦笑。
　　「那麼，我再正式提出一次邀約。」五條稍微拉開了一點距離，將捧著花束的雙手伸向虎杖，「我這次想要邀請你成為我的永久同居對象，我想要早上一睜開眼就能看見你在我的身旁，想要你繼續為我煮熱騰騰的飯菜，想要你對我撒嬌、對我任性，能多多依賴我。你能答應我嗎？悠仁。」

　　「都是五條醫生在告白，這樣好不公平哦，我也要說。」虎杖笑著伸手輕握住男人捧著花束的手背，「大家都說我貼心、脾氣好、善解人意，但我知道內心有一道跨不過去的坎，並不像他人所見那般堅強。是五條醫生教會我溫柔、教我成長，是你讓我找到自己的存在價值和意義。」
　　「想要救助病患、幫助弱勢，或許是我下意識對這個社會所做的『贖罪』，我很抱歉在初次見面時說出冠冕堂皇的話語，但自從那天開始，我確實找到了當醫生的目標，『想要讓五條醫生接生的孩子健康成長』，不知不覺成為我的信念。」
　　「我知道你不會介意性別，也不在乎世俗的眼光，是我還不夠堅強，所以會擔心很多問題，說到底都是我的自私。但是現在，我願意相信你的真心，可能還沒辦法一下子變得有勇氣，如果你能接受這樣的我……」

　　「願意！當然願意！」五條打斷他的話語，急聲說道：「我也是，這是我第一次對一個人動心，過去的戀情都是交差應付，沒有真正愛過，我曾想過自己是不是這輩子沒辦法再對誰上心，直到遇見了你，改變了我的想法。」
　　「不知道這樣的我能不能給你想要的安全感，擔心會對你造成二度傷害，可是一想到你如果和別人交往，根本克制不住氣憤和嫉妒的心情，恨不得想要立刻佔有你。」說著下意識皺緊了眉頭，回過神發現自己有些失態，他呼了一口氣，緩聲繼續說道：「我不是完美無缺的好男人，我不懂如何愛人，可是，我愛你。」
　　「我愛你，悠仁。」
　　淚水快要和豐沛的情緒一起溢出，說出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變得哽咽，此時此刻他只祈求眼前的青年能夠接受他的愛意，希望能把那無法化為言語的情感全部傳達給他。

　　虎杖還來不及說話，兩行眼淚順著臉龐滑落，句句真誠的回應打動了他的心。再強再優秀的人也有脆弱的一面，對方和自己一樣，只是個平凡人，他們都渴望得到彼此的愛。
　　青年抱住玫瑰花束，向前踏了一步撲進五條懷裡，他伸出左手抱住對方的後背，把臉靠在肩上，哭著訴說愛語。
　　「我喜歡你，好喜歡你，我喜歡你，五條醫生……喜歡，好喜歡……」字字句句離不開喜歡，這些年來說不出口的感情，一下子傾洩而出。
　　虎杖吸著鼻子，充滿鼻音的告白既感動又令人心疼，五條緊緊環住他的腰際，一手揉了揉青年的頭髮，「我也喜歡你，悠仁，我好開心，好喜歡你……再多說點，我都在聽。」
　　五條解開虎杖封閉的內心，被封藏在深處的「喜歡」不再是絕口不提的禁忌，如今能有一個訴說的對象，有一個能接受他的男人，其他已經別無所求。

　　等到青年的情緒稍微平復一點，五條從口袋拿出衛生紙替他擦掉臉上的淚水。看見對方的白褂都被自己弄濕，虎杖不好意思的道歉：「抱歉，把你的衣服弄髒了……」
　　「沒關係，比起這個，我得到了很貴重的寶物。」他看著哭紅的雙眼，笑著說：「所以悠仁是答應我了對吧？」
　　「唔，對啦，我都說了那麼多喜歡了，五條醫生只能是我的戀人。」虎杖勾住了男人的白褂口袋，羞澀說道。

　　害羞的反應搭配紅潤的臉蛋，直接刺中五條的心臟，他摀住左胸口，忍不住想著，那麼可愛的虎杖悠仁現在成了他的男朋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幸福的事！
　　「五條醫生？」
　　對上虎杖充滿疑惑的視線，他恢復心情，輕笑出聲，「我想問個問題。」
　　「什麼？」
　　伸手覆上軟嫩的臉頰，用拇指輕撫過嘴角，「我可以吻你嗎？」
　　「這……」深邃的藍眸凝視著自己，才剛確認交往就要挑戰親吻，虎杖感到非常緊張，卻沒有拒絕的理由，「這種事情不要問啦，很奇怪……」

　　沒有拒絕那就是答應。
　　本來是因為氣氛使然，一個腦熱之下提出詢問，見到青年緊繃的模樣他也跟著緊張起來，畢竟這是第一次親吻他真心所愛的人。
　　五條搭住對方的雙肩，逐漸拉近彼此的距離，好像能感受到對方呼出的熱氣，快要碰到的時候卻撞上鼻子，兩人輕呼一聲。
　　「啊，抱歉。」
　　「沒、沒關係……」
　　簡單的對答讓兩人想起什麼似的，同時睜大雙眼，然後看著彼此笑了出來。

　　接著，虎杖勾住男人的脖子，墊起腳尖吻住還在微笑的雙唇。
　　尚未反應過來的五條愣了一下，伸手摟住對方的腰際，揚起嘴角回應溫柔的親吻。
　　微風吹起，在藍天與暖陽底下的初吻，飄散著淡淡的玫瑰花香。
　　短短五秒後，他們拉開距離，互相凝視，這次換男人主動吻他。


　　面對誠摯的告白，虎杖不再退縮，勇敢向前踏出一步，他獲得了溫暖的擁抱，以及時時刻刻寵著他的溫柔。
　　數次的失敗收場，第一次真心戀愛，五條認為自己不再是不懂得愛人、空有外表的軀殼，他現在擁有青年給予的豐沛情感。

　　他們緊握著彼此的手心，走在學習相愛的路上，準備一起跨越無數難關，不擅長戀愛的兩人，終將會懂得如何擁抱愛情。

#16

　　午後的陽光照進落地窗，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咖啡香，他點了一杯冰拿鐵坐在靠窗的位子，櫻髮青年從窗外經過，然後走入咖啡廳內。
　　「虎杖！」對著站在門口張望的青年招了招手，等到對方坐進對面，他拿起菜單詢問，「要喝點什麼嗎？聽說這家的蛋糕也很厲害。」
　　「不用了學長，我今天只是要和你說一些事，很快就回去了。」
　　「別這麼說嘛！難得的放假日，不多聊幾句嗎？」新森望著對方，露出淡淡的微笑，「而且聽到你約我出來，我真的很高興。」

　　如果是以前的虎杖，會對這副表情心動也說不定，但現在已經不一樣了，他冷靜地把菜單放回旁邊的架子上，招來服務生點了一杯柳橙汁。新森還以為對方順利被自己說服，接著又聽到虎杖說：「也對，坐下來不點東西好像不太禮貌，不過我說完還是得先走，有人在等我。」
　　「等你？誰？」男人皺緊眉頭，他才剛問完腦中已經浮現答案，「五條悟？」
　　「嗯。」虎杖豪不避諱地承認，然後抬頭望向對方的雙眼，「我和五條醫生交往了。」

　　「什、什麼？」雖然早知道他們大概是兩情相悅，但他沒想到進展會這麼快速，五條先不說，虎杖怎麼可能敢承認自己喜歡同性，更何況是和男性交往？「別開玩笑了！現在就給我分手！不然我明天就說出去！」
　　面對不自覺提高音量、臉色大變的男人，虎杖仍舊是面無表情，「我和五條醫生不會分手的，學長想說就說吧。」

　　發現自己的話語完全不構成威脅，原本過熱的腦袋反而冷靜了一點，同時也感到些許難堪。眼前的青年彷彿換了一個人，是他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他所熟悉的虎杖是乖巧聽話、面對感情容易退卻、能夠讓他擺佈的傻瓜，因為、因為他很善良……
　　可是現在，不但不畏懼性向被公開，談起五條悟的時候眼神始終堅定，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似的。意識到自己徹底輸給那個男人，瞬間好像重物壓在胸前那般難以呼吸，新森一時之間擠不出任何話語。

　　虎杖從側背包裡拿出物品放到對方面前，「這個還給你，這些年來我一直留著，捨不得丟掉。」
　　「這是……」桌面上坐著一隻陌生又熟悉的小熊玩偶，他還記得這是剛好在夾娃娃機夾到，順手就送給虎杖的禮物，沒想到對方會保存到現在，「為什麼？為什麼要還給我？」
　　「我一直不太清楚，我是捨不得學長，還是捨不得那段回憶，對我來說和學長相處的時光始終是特別的，那是我第一次發現自己喜歡同性，慌張得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我想學長也是吧，到現在都是。」虎杖說著表情變得柔和了一些，「無法認同這樣的自己，不知道怎麼處理這份感情，所以把這份壓力施加到我身上，我不責怪你，也不會責怪我自己，我們都沒有錯。」
　　「過去的我只能一個人默默承受，但是現在有人陪著我一起，因為有五條醫生……」

　　「五條五條五條！你滿嘴都是五條悟！」新森打斷他的話語，將雙手撐在桌上站起身吼道：「我就贏不過那個傢伙嗎？明明是我先喜歡你的啊！」語畢才發現自己說了什麼，再看向周圍投射過來的視線，他一屁股坐回位子上，「抱歉，我……」
　　「嗯，我知道，我知道學長喜歡我，然後，謝謝你喜歡我。」虎杖露出了笑容，這是他今天第一次揚起微笑，「學長一定也會找到比我更值得讓你珍惜的人。」

　　新森呆愣地望著對坐的空位。
　　最終，青年只留下這句話語，以及一隻陳舊的小熊玩偶。


　　走出咖啡廳門口便見到站在旁邊的白髮男人，他收起手機，抬頭看向走出來的人。
　　「談完了？」
　　「嗯！我們回家吧！」
　　「好。」
　　虎杖笑著與他並肩走在一起，為了獎勵五條乖乖等他，兩人在回家前先去吃了他最喜歡的可麗餅店。

　　＊

　　剛進家門，五條立刻在玄關緊緊抱住虎杖，後者感到疑惑地在他懷裡抬頭，「怎麼了嗎？」
　　「雖然我知道不會發生，但剛才還是很不安……會不會悠仁出來後就跟我說要選擇他。」
　　聽見五條悶悶的聲音，虎杖伸手摸摸他的頭，「我才不會那樣。」
　　「我好喜歡悠仁。」下意識將懷裡的戀人抱得更緊，過了幾秒才捨不得地稍稍鬆開，凝視著對方的雙眼，「我不想失去你。」
　　「我也很喜歡五條醫生喔！」虎杖笑瞇起眼，伸手牽住五條的掌心，「這是我第一次能有說喜歡的對象，所以要我說幾次都可以，我喜歡你，非常喜歡。」

　　面對可愛的笑容還有聲聲告白，五條根本招架不住直球攻擊，他捧住虎杖的雙頰，低頭吻上柔軟的雙唇。輕輕吸了一口仍舊不太滿足，他轉而在臉頰和額頭落下細碎的親吻。
　　男人主動的攻勢讓虎杖不自覺往後退了幾步，直到被壓在牆上無路可退。五條趁勢握住他的手掌與之十指交扣，同時把舌頭探進毫無防備的小嘴裡加深親吻。

　　「唔嗯，嗯……」
　　第一次嚐到充滿侵略性的親吻，虎杖有些承受不住，他被動地張著嘴讓男人在嘴裡肆虐，感受到自己的舌頭被對方勾住，吮吸的感覺又麻又癢，全身都因此熱了起來。
　　「悠仁……」
　　五條的雙唇貼在虎杖的唇上輕聲喊道，他看著任由自己宰割的青年，迷糊的模樣實在太過可愛，忍不住伸手鑽進他的衣襬，往結實的腹肌摸去。
　　「啊……等，等下，不行……」
　　「嗯？為什麼？」
　　「因為，現在才傍晚……」
　　「那晚上就可以？」
　　「不、不是！總之還不行！」
　　面對虎杖的推拒，五條輕嘆一聲，湊過去在對方的額頭親了一口，「好吧，這次先放過你，在你準備好之前我會等。」
　　聽見這番話的青年本來鬆了口氣，接著又聽見男人勾起嘴角說道：「但是別讓我等太久喔，我等不及的話還是會把你吃掉。」
　　「好、好的……」男人溫柔的威脅讓虎杖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速，他發現自從交往後五條變得黏人撒嬌，同時也極具強勢的佔有慾，這樣的反差總讓他心跳不已。


　　晚餐過後，兩人坐在沙發上看著影集，虎杖的心思卻不在電視螢幕，他偷偷瞄了幾眼坐在隔壁的五條，對方認真的側顏非常好看。
　　交往到現在快兩個星期，兩人親密的互動僅止於親親，男人偶爾會撫摸他的身體，對方的掌心彷彿帶著火焰似的，摸過的地方都變得又燙又熱，好像身心都快要不是自己的，這種陌生的感受讓他感到些許不安，卻又相當迷戀。
　　現在過得很幸福也很開心，當然也會想和五條更進一步發展，但虎杖相信他們擁有更多時間可以珍惜彼此而不急於一時。

　　「怎麼一直盯著我看？想要親親？」
　　「啊，不是……五條醫生真的很愛討親親欸。」
　　「因為我男友很可愛，怎麼親都不夠。」
　　虎杖臉一紅，把抱枕塞進對方懷裡，「就會說這種討我開心的話。」
　　「當然啊，我想要我最可愛的男友開心！」
　　「夠了喔！」他鼓起臉頰掩飾害羞，再塞了一顆抱枕到那張笑吟吟的臉上，「我有個東西想要給你，在我拿來之前可以閉上眼睛嗎？」
　　「什麼什麼？該不會是求婚戒指？」
　　「才不是！」
　　「什麼？悠仁不想和我結婚嗎？我太難過了嗚嗚，我要跟伏黑說……」
　　看著男人戲劇性的態度轉變，虎杖伸手捏住他的臉頰，「為什麼是跟伏黑說啊，他明明是我的朋友！」
　　「哎呀，那傢伙不重要啦，所以是什麼！」

　　……不是你先提起的嗎先生？
　　虎杖無奈笑道：「你先閉眼睛，等我拿出來就知道了！」確認五條乖乖闔上雙眼，離開前還不忘喊聲提醒，「不可以睜開喔！要等我說好喔！」
　　等了幾十秒，五條聽見輕微的腳步聲接近自己，他非常期待虎杖會給自己什麼驚喜，但為了不打破承諾，他忍住好奇，緊緊閉著想要睜開的眼睛。
　　「唔，可以了，快看看吧！」

　　恢復視線之後，映入眼簾的是一隻粉橘色的老虎玩偶，臉上有很明顯的縫線，還有些許歪斜，看起來就是親手縫製的作品，「這是……悠仁做給我的嗎？」
　　「嗯，因為五條醫生在我搬進來的時候送了我阿悟，所以我想做一隻回送給你，然後向你告白，結果被你捷足先登了，根本來不及做完。」虎杖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臉頰，「第一次親手製作娃娃，做得很醜，還很猶豫要不要送給你……」
　　「一點也不醜！超級可愛！」五條把玩偶搶過去抱在懷裡，「送給我就是我的了！別想拿回去！」
　　見到對方激動的反應，虎杖笑了出來，「你喜歡太好了！」
　　「不過原來你還有幫娃娃取名字啊，那我幫這隻取名為『小虎』吧！」五條低頭看著布偶，雖然臉上和身上的縫線不是那麼精緻，不過整體摸起來還算飽滿結實，就好像最初見到的虎杖一樣——全身是傷，卻溫柔而堅強。想到這裡，他忍不住笑著說：「我會好好珍惜。」
　　男人低頭親吻小虎的畫面讓虎杖的心臟莫名揪了一下，他雙手插腰，鼓起臉頰說：「果然還是不該送給五條醫生！」
　　「欸？為什麼？我很喜歡呢！」
　　「唔，就是，不可以超過喜歡我……」

　　聽到這番吃醋的話語，五條只覺得他的男友可愛死了！

　　笑著把對方拉坐在自己的腿上，一手環住虎杖的後腰，讓他更貼近自己，「因為是悠仁送給我的，所以才喜歡喔！當然最喜歡你。」
　　青年的雙頰發紅，伸手環住男人的脖子和他接了好幾個吻，「我也喜歡你……最喜歡。」
　　「悠仁還說呢，你都幫娃娃取我的名字，卻不對本人叫名字，我好吃醋。」
　　「欸？」虎杖心虛地別開視線，「那是因為，五條醫生就是五條醫生啊……」
　　「我現在不是『五條醫生』，是你男朋友。」手掌覆上對方的臉頰，讓他看向自己，「叫我的名字，我想聽。」
　　「唔……」深邃的藍眸凝視著自己，面對男朋友的請求他無從拒絕，張開雙唇小聲說道，「悟……」
　　「再一次。」
　　這次虎杖提高音量，看著對方的雙眼喊道，「悟。」
　　才剛說完，男人把他緊緊抱在懷裡，然後他聽見五條在他耳邊說：「好開心……」
　　溫柔的語氣令耳朵發癢，充分感受到對方的喜悅，虎杖不由露出安心的笑容，轉頭刻意在他耳邊低聲說：「我喜歡你，悟。」
　　他看見男人的耳根變紅，虎杖偷笑了一下，結果立刻被反壓在沙發上。
　　「別勾引我啊……我是真的會忍不住。」

　　五條的雙手撐在沙發上，聲音變得低啞，臉上的表情是渴求、無奈，或是隱忍——。

　　虎杖伸手覆上他的雙頰，用拇指撫了撫紅潤的臉蛋，「無論是親密的碰觸或是接吻，這些都是我第一次體驗，我知道你會很溫柔對待我，可是我還是需要一點時間做心理準備……」
　　「嗯。」五條輕輕應了一聲，側頭吻向虎杖的掌心，「我會等的，但是在那之前，想要悠仁抱抱我親親我。」
　　「好啊。」面對向自己撒嬌的男人，虎杖笑著照單全收，他環住對方的脖子，稍稍抬頭送上雙唇，在他的嘴角和臉頰親吻好幾次，最後再貼住嘴唇與他深吻。

　　五條摸了摸櫻色的短髮，擁抱他最深愛的戀人，望著彼此的眼裡蘊含滿滿幸福與笑意。

#尾聲

　　和煦陽光照進書房，在睡夢中感受到柔軟的東西壓在臉上，五條睜開雙眼便看見小虎的身軀，然後是虎杖的大臉。
　　「醒了？」
　　五條伸手抱住小虎，看向趴在旁邊的青年，「我看漫畫看到睡著了？」
　　「嗯——對啊。」虎杖笑著滾了一圈躺在男人的胸膛上，「睡得好熟喔，偷親你好幾下都沒感覺。」
　　「咦？怎麼可以！我沒感覺所以不算！再一次！」
　　「不管算不算，都和再一次沒關係吧？」他將阿悟放到五條的臉邊，「還是悟要和阿悟親親？」
　　男人在阿悟的額頭上輕輕拍了一下，一臉嫌棄的說：「我才不要，我只親悠仁。」
　　「欸，好吧，阿悟好可憐喔，我來疼你。」虎杖把玩偶抱回身邊，然後低頭吻了它的額頭。

　　那隻雪豹不但搶走自己的名字，還搶走虎杖的寵愛，五條咬著嘴唇嘖了一聲，沒想到自己會有跟布偶吃醋的一天，但是看到男友和別的物體接吻的畫面，可愛的模樣又讓他心動萬分。

　　「悟的心跳突然變得好快，為什麼啊？」
　　「因為我男友很可愛啊，可是我男友又不疼我，我好生氣。」
　　「我哪有。」
　　「你就有！」
　　「我才沒有！」
　　「你有！你有！悠仁大壞蛋！」

　　來回幾句無謂的爭執，互相對視的兩人突然一起笑了出來。
　　「真拿你沒辦法，悟要快點長大，不要跟阿悟吃醋啦。」虎杖摸向柔軟的白髮，抬頭湊近五條的嘴唇親了一口，然後躺回他的胸膛，「不過我男友吃醋也很可愛，所以偶爾會想逗逗他一下。」

　　接著，他聽見強而有力的心跳聲迴盪在耳邊，眼前的男人用右手摀住發燙的臉。
　　「啊——悠仁真是太犯規了！」
　　「嘿嘿。」

　　得逞的壞笑之後，是兩人歡鬧的笑聲繚繞在書房之中，被放在一旁的阿悟和小虎，相親相愛地靠在一起，放閃的程度完全不輸給他們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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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記得來把結局貼完了！
感謝這陣子追完連載並留言給我的讀者，希望你們會喜歡這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