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恆的天堂島（楔子）[PG-13]

滿是星空的夜晚，一位滿頭白髮的老人，穿著一身潔白服飾，正跪在地上雙手合十，肅穆的對著一根直通天際的白銀柱念念有詞。過了一會，他顫顫巍巍的抬起頭，盯著柱子上雕刻的文字與圖案，嘴裡低聲喃喃自語：


「究竟天堂的存在是不是真的……」


「村長爺爺！」一道響亮的大喊打斷了老人的思緒，他拾起一旁的枴杖吃力撐起身子回頭望去，露出了溫暖的笑容。


「怎麼了，埃伊菈？明天不是還要祭祀嗎？我們的聖女怎麼還沒去睡？都快望月頂(註1)了。」老人摸了摸女孩的頭、比了比高舉在頭上的滿月，是一時間已經不早了。


「村長爺爺，我想跟你討論個事。」女孩撥了撥被摸亂的瀏海，褐色頭髮上有著一縷紅焰色髮絲點綴，女孩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嚴肅。


「明天的祭祀可不可以讓小聖女去做，我想跟著去天堂島。」


看著她認真的表情，老人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埃伊菈，別胡鬧了。去往天堂島的人額頭上必須有標記，妳是我從小拉拔長大的，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妳有沒有標記？再說了，小聖女別說禱告詞了，宣誓詞都背得支支吾吾的，怎麼負責明天的祭祀啊？」


「爺爺，可是我明明也有著跟庫迪卡一樣的疤痕啊！你為什麼不說是你當時撿到我時沒看清呢！」女孩忿忿地反駁著。


「不許胡鬧！妳貴為村裡頭的聖女，現在吵著要去天堂島成何體統，這樣聖女一職要怎麼繼續延續下去！說要出去玩就罷了，我也知道聖女很辛苦，也會盡量讓著妳，但是去天堂島可不是鬧著玩的，沒見到去的人都沒回——」老人說到一半嘎然而止，只是默默地回頭看著自己剛剛虔誠所拜的白銀柱。女孩看到他這個反應急忙追問。


「爺爺，這話什麼意思？妳的意思是天堂島是——」
「閉嘴！埃伊菈！誰准妳這樣褻瀆天堂神的！」老人瞬間轉過身喝斥女孩，後者嘴巴還沒閉上，一臉驚愕地看著他。


「現在我以村長的身分命令妳，聖女埃伊菈回去休息。」村長帶著不可忤逆的語氣，眼神卻帶著一絲愧疚。


「……是。」埃伊菈雙手合十、身姿微蹲後瞪了村長一眼轉身離開。


「唉……埃伊菈，妳能明白我是想保護妳嗎？」老人再次看向白銀柱，一股微風將他的頭髮吹散，額頭上赫然出現一個鮮紅色的疤痕。


註1：望月即滿月，滿月在天頂的時間為凌晨12:00。

Ch1 永恆的破滅


被趕回家的埃伊菈沒有回到房間，而是走到房子後的花園躺到地上並雙手枕在腦後，對著她看了二十年以來不變的星空發呆。在一瞬間，她覺得這片星空沒有她想像的那麼熟悉了。


在埃伊菈發呆之餘，一道身影翻過圍欄，坐在女孩身邊用著調侃的語氣說著：「怎麼了？又被村長爺爺罵啦？」


「別吵。」埃伊菈瞪了一眼身旁嘻皮笑臉的男孩。


「唉唷~村長那個老古董，他說出來的話有時候確實不怎麼好聽，但是妳也要知道他是很疼妳的，別那麼生氣。」男孩也跟著躺下來，小力敲了女孩的額頭一下。


「知道了知道了。不聊這個了，明天祭祀會不會緊張？」埃伊菈岔開話題，看向對方。


「什麼話！我庫迪卡怎麼可能會緊張！」男孩坐起身子，對著女孩自信的拍了拍胸脯。


「你確定？你不是最怕血了嗎？上次獵個鳥看到血濺出來的場面不知道是哪位蹲在一旁吐了許久呢？你這個聖子還要壓軸上場咧。」埃伊菈吐了吐舌，接著故意「噗嗤」一聲，模仿血濺出來的聲音。


男孩臉色一綠，女孩見狀連忙捂著他的嘴。


「喂喂喂！不要在我這吐喔！我錯了行不行！」


「騙妳的，嘿嘿。」男孩調皮的眨了眨眼，惹得女孩沒好氣的轉身站起來。


「你吐死好了啦！最好明天吐到你不能繼續祭祀！」埃伊菈惡狠狠地說完後便走回屋內的沙發上坐著，庫迪卡摸了摸鼻子後連忙趕在女孩關門前鑽了進去。


「好啦~別生氣了好嗎？」
「不好，滾回你家。」


「別這樣嘛，明天過後妳就見不到我了呢。」庫迪卡收起笑容，一改態度平靜的說著，這讓埃伊菈終於轉過身來看向對方。


「老實說，我很緊張，也很害怕。」


「大家都說被選上聖子是一件無比光榮的事情，但我只想安安穩穩的跟心愛的人過完這輩子，去往天堂島根本不是我想要的。」


「我們的未來在出生前就已被注定。我不想去天堂島，卻被選上了聖子；妳的夢想就是去到天堂島，卻當上了一個不被允許去天堂島的聖女。這不是很諷刺嗎？」


埃伊菈撫上庫迪卡濕潤的臉頰，一片漆黑的屋子裡，她現在才發現他早已崩潰，哭得像個孩子似的。


女孩將手伸到男孩背後，抱住他並輕拍著背，嘴裡輕聲吟唱二人從小總是一起唱的童謠：


「
走啊走，走到草地來賞花，

花多美？恰似妳臉蛋般美麗。

又耀眼，又奪目，彷彿會讓人沈迷。

走啊走，走到窗邊來望月，

月多美？恰似你眼睛般水亮。

又溫柔，又澄淨，彷彿能給我安心。
                                                       」


埃伊菈在唱完之後，靠近早已睡著的庫迪卡耳邊，喃喃低語說了一句話後將他緩緩放在沙發上，便走回自己的房間了。


在睡夢中，庫迪卡夢囈道：「好……一起走……」

Ch2 最後的早晨


隔天，埃伊菈起了個大早，看向窗外灰藍色的天空和掛在一旁的巫女服飾，嘆了口氣後走出房間，看見了躺在沙發上的男孩仍熟睡著，於是她將心中所有的煩躁凝聚在接下來的一腳上。


「起來了！還睡，等等你就來不及準備！」她一腳踹在沙發上，整個沙發大幅度水平位移，男孩被嚇得彈起後重摔到地上。


「妳幹嘛！」庫迪卡吃痛的揉了揉撞到地板的右手，一臉委屈地看著女孩。


「讓你滾回家準備祭祀，而且我也要換衣服了，這兩個理由你滿意嗎？」


「妳就不能讓我再多睡會嗎……太陽頂(註2)才祭祀欸？！」男孩站起身來，摸了摸亂翹的頭髮抱怨著。


「不能。你除了要換衣服、找莉納阿姨化妝、跟我對祭祀的時間軸、最後還要所有人從頭到尾彩排一次。你真以為你只要走上去說『我要去天堂島了！』就沒事啦？」埃伊菈一邊扳著手指一邊數著，男孩聽著她說的話感到一陣頭疼。


「我怎麼都不知道有那麼多事？」


「廢話，你開會都沒在聽的，連長老們都特別叮囑我祭祀前一定要再跟你說一遍流程，你就知道你有多不專心。」


「伊菈姊姊！」在庫迪卡傻眼之時，門外傳來敲門聲，女孩打開門後看見一名已經穿好祭祀服裝的小男孩。


「嗯？夏姆？你怎麼跑來啦？」


「我早就興奮到睡不著啦！伊菈姊姊妳今天會怎麼排順序？到時候聖光真的會『咻』的射到我身上，然後我就會『嗡』的飛上天嗎！那迪卡哥哥的聖光會不一樣嗎？」名叫夏姆的小男孩問出了一連串的問題，埃伊菈蹲在他面前，並伸出一隻手捂住對方的嘴。


「夏姆，你問的這些問題是秘、密、唷？如果先知道的話，不就不好玩了嗎？」女孩神秘的眨了眨眼看著他，另一隻手伸出食指比在自己微笑的唇前。


夏姆眼睛閃閃發光的看著埃伊菈，庫迪卡則拿起女孩放在桌上的梳子，邊整理頭髮邊發牢騷：


「還秘密咧……明明早安排好了好嗎？」


「庫迪卡，你再不滾回去整理，就別怪我不客氣了。連夏姆都已經弄好了，你還在這邊混！」埃伊菈轉頭用冷冷的眼神刺向他，後者被嚇得一激靈連忙起身。


「好好好，我回去我回去。」


「欸？為什麼有迪卡哥哥的聲音啊？」夏姆好奇的往房內探頭，埃伊菈連忙用雙手抓住對方的肩膀轉身。


「夏姆，不可以偷看！這是姊姊的房間！你先回家待著，姊姊好了會去你家找你，乖！」語畢，女孩將門快速關上，接著回頭看著正躡手躡腳，準備走後門出去的庫迪卡。


「庫迪卡。」


「嗯？！怎、怎麼啦？哈哈哈哈哈......」男孩身體一震，緩緩回頭傻笑著看向她。


女孩沒有回應，只是快步走向他，在男孩還沒反應過來前緊緊抱住了他。


「臭小子，今天給我表現好一點，別讓我丟臉！」


「嘿嘿，當然！也不看看我是誰！」庫迪卡看著女孩，露出耀眼的笑容。

「啊！迪卡哥哥果然在這裡！伊菈姊姊你們在幹嘛我也要～！」門口處突然傳來夏姆的聲音，接著又一個人撲上來，三個人失去重心，就這樣往地上摔去。

「夏姆！！！你幹嘛！！！」

註2：太陽頂即12:00。

......我是分隔線......

作者心裡話：

本來預計周更，但課業太重了，我盡量雙周更，抱歉>_<

Ch3 祭祀（上）


埃伊菈拍了拍自己頭上精緻的髮飾，轉頭微笑看著身後的女人說道： 「莉納阿姨，謝謝您！」


「什麼話，小伊菈妳從小到大都是我幫妳著裝打扮的，這麼見外幹嘛，還謝謝呢。」女人擺了擺手表示沒什麼，接著去打扮一旁還在打呵欠的庫迪卡。


「還想睡？快點把你的狀態調整好。」埃伊菈彈了一下男孩的額頭後便準備走出門外。


「小伊菈！」突然，女人叫住了她，後者疑惑的回頭。


「怎麼了莉納阿姨？」


「⋯⋯夏姆就拜託妳了，要好好送他去天堂島。」


「當然，這是我的職責。」埃伊菈自信地笑了笑，女人也如釋重負的勾了勾嘴角，接著小力拍了一下又打起瞌睡的庫迪卡。


「你這樣我很難抓頭髮！」


「莉納阿姨妳不公平⋯⋯都對埃伊菈那麼溫柔，對我就兇巴巴。」庫迪卡扁著嘴委屈的抱怨。


「小伊菈在我幫她打扮時一定都是坐正來讓我好做事。你倒好，還給我打起瞌睡來了，到時候我沒把你打扮好是我要被罵。」莉納阿姨沒好氣的用髮膠抓著他頭髮，讓他吃痛的皺了皺眉頭。


「阿姨，有點痛。」


「我故意的，就偏心，怎麼樣？」女人又用力的抓了一下他的頭髮，讓庫迪卡忍不住吃痛叫了一聲。


「嗷！阿姨我錯了！」
_
「埃伊菈，都準備好了⋯⋯」村長拄著拐杖走到白銀柱旁的祭祀台，女孩正閉著眼睛嘴裡念念有詞著：


「尊敬的天堂神⋯⋯懇請您保佑這片土地⋯⋯吾等將獻上最珍貴之事物⋯⋯」


老人沒有再說話，只是微微笑看著她，等到埃伊菈結束背誦，看到村長站在自己身旁時嚇了一跳。


「村長爺爺！對不起，我剛剛在背稿嘿嘿嘿⋯⋯」女孩沒有了剛剛的肅穆之情，像個純真的孩子般摸著頭傻笑道歉著。


「聖女大人，您不需要向村長道歉，我們在準備儀式本來就不該讓任何人靠近。」站在埃伊菈旁的紫髮女孩眉頭深鎖著提醒，後者則擺了擺手回道：


「沒事的，聖女們的親人是可以靠近白銀柱的，村長爺爺也算我半個親人。」


「還有，茉蘇，說過多少遍了，叫我伊菈姊就好了，大人大人的怪難為情的。」埃伊菈摸了摸她的頭，後者仍臉色嚴肅的看著對方。


「其他時間可以，唯獨祭祀時我一定要叫您聖女大人。」


見埃伊菈張嘴還想說些什麼，老人連忙打著圓場道：


「好了，埃伊菈，她既然那麼堅持，那就這樣吧。」


「小聖女大人、聖女大人，那今年的祭祀，老夫也麻煩你們了。」村長向二人微微鞠躬後便離開了。


「茉蘇。」埃伊菈突然喊了一聲紫髮女孩的名字。


「怎麼了？聖女大人？」當她抬眸看向埃伊菈，她看見了對方臉上的笑容，也看見了對方眼中的堅定。


在茉蘇不解的目光下，埃伊菈沒有多作解釋，只是將手放在自己胸前，女孩隨即了解其中含意，也照著對方的動作。


「願天堂神保佑我們、願天堂神保佑這片土地、願天堂神保佑所有人。」


「茉蘇，今年十分重要，聖子也會參與祭祀。並且根據以前的資料，每當聖子祭祀，就會有二到五名的人被『聖賜』，也就是覺醒即獻祭。明白了嗎？」女孩特有的莊重之氣再次散發出來，茉蘇點了點頭表示了解。


「這次的細流(註3)都背好了吧？這次我會交給妳去單獨處理聖賜，我會視情況救場。」


茉蘇的眼神逐漸困惑，以前伊菈姊不會這樣放心的交給我啊？她心中這樣想著。


「聖子獻祭的機會不多，我相信妳的學習能力。」語畢，埃伊菈便走下祭祀台往今年的獻祭者走去，留下茉蘇一人琢磨最後幾句話的其中涵義。


註3：細流為流程的細節，這裡所指的是祭祀所有細節與突發情況的解決方法。

Ch4 祭祀（中）


埃伊菈一邊思考流程、一邊急促的走向獻祭者們。她回頭看了一眼，太陽所在位置距離白銀柱已經不遠，意味著時間不多了。

「伊菈啊，今年也麻煩妳了！」一位中年男人拍了拍埃伊菈肩膀，額頭上的疤痕由淡轉深，並散發奇異的藍綠色光芒，女孩微微點頭致意，接著走到她的目標——滿臉睏意的庫迪卡面前。


「欸！迪卡哥哥！伊菈姊姊來了啦！」夏姆眼見不妙，連忙撞了撞男孩。


「嗯？什麼？埃伊菈不是還在背稿嗎⋯⋯？！」後者還在打呵欠，揉了揉微腫的眼皮後睜眼看見盛怒的埃伊菈，嚇得一激靈並跌退了兩步。


「怎⋯⋯怎麼了？」女孩沒有說話，就只是雙手抱胸看著他，雙瞳燃燒的怒意說明了一切。


「好好好⋯⋯不睡了不睡了，妳來找我一定是有事吧？」庫迪卡揉了揉太陽穴，一股強風襲來將男孩的瀏海吹散，額頭上金黃色疤痕顯而易見。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要在什麼時間點出現？快要太陽頂了，我沒那麼多時間跟你廢話。」女孩指著夏姆頭上翠綠色的疤痕說道：


「綠色第一個獻祭，代表天堂神永保人民健康。」


「藍綠色第二個獻祭，代表天堂神永保土地滋潤。」


「深藍色第三個獻祭，代表天堂神永保雨季降臨。」


「紫色第四個獻祭，代表天堂神永保人民睿智。」


「你，金色，第五個獻祭，代表天堂神自身神力無邊，能夠滿足我們的需求。」


女孩一口氣講完之後，男孩已經不知道神遊去哪裡了，氣的她用力捶了一下對方。


「有沒有聽到啦！你一定要在太陽離開白銀柱前進去，不然這次祭祀就完全沒有意義了！」


「嗯⋯⋯嗯？啊？好喔？」庫迪卡已經被繞暈了，糊裡糊塗的應了一聲，埃伊菈有點頭疼的捂著眼睛。


「你到底有沒有聽進去？我在講認真的。」


「陽褪蝕(註4)是進去的最佳時機，你千萬不要錯過。」埃伊菈硬生生板著對方的頭，眼神嚴肅的看著他，後者原本還有些混亂，看到她的表情後終於開始消化前面的話題，接著點了點頭。

「好啦，知道了。」


「真的？」


「真的啦！騙妳幹嘛！」庫迪卡提起招牌笑容，埃伊菈看見後總算放下心中的石頭，用力踹了一下對方膝蓋。


「嗷！痛！」


「活該！」
_
陽光逐漸灑落在白銀柱上，使其散發耀眼的光芒。最終，聳立的白銀柱與太陽連為一線，兩者發出共鳴，其周圍空間像是扭曲般，環繞著一圈又一圈的波紋。


「祭祀開始！」所有村民低下了頭，以庫迪卡為首的獻祭者則抬起頭，頭上的光芒越發耀眼。


埃伊菈頭上的疤痕也散發微微紅光，但她早已司空見慣，不急不忙的宣誓：


「尊敬的天堂神，吾等皆為天堂神之子民，懇請您保佑吾等之健康、吾等之土地、吾等之氣候、吾等之聰慧，吾等將獻上最珍貴之事物。」一身潔衣的女孩站在白銀柱前並掌心朝向自己，雙手拇指交叉，做出了類似翅膀的手勢。


埃伊菈看著白銀柱上因風吹日曬而模糊的碑文，瞇了瞇眼注視著最左邊的位置：有一行非常不明顯的文字痕跡刻在上面。


女孩並沒有理會，只是額頭上的紅光越發濃鬱，彷彿她面前的空氣也已經開始扭曲。


「一曰健。吾等以孩童之軀，懇請天堂神賜予吾等人民身強體壯。」


註4：陽褪蝕是指太陽正好開始離開白銀柱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