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あんスタ│零敬] 登基 [G]（西幻架空/中篇未完）

【零敬】登基

*架空西幻世界
*又名：朔間零什麼時候才能登基
*OOC歸我

(一)

朔間零要登基了。這個消息傳播的速度快到像是長了翅膀，一瞬間全世界，連同遠在天邊的天界也都知道了。

傳說，這個世界是由一位造物主所創造，祂是天地間唯一一位神祇，世間萬物都是他的造物。天界的天使是服侍造物主的侍者，哪怕他們的主從未現身，他們依然對造物主絕對忠誠。

但不知從何時開始，世間各地陸陸續續出現幾個「偽神」，他們擁有匹敵神祇的能力，甚至打破了種族的限制擁有無限壽命和力量，他們被稱為「五奇人」

五奇人其實是天界天使對這些偽神的蔑稱，因為他們不配被稱為神（世間只有造物主是唯一的神），只能稱為奇人。



朔間零便是五奇人中的一位。他原是地獄的惡魔，也是世間第一位偽神。

五奇人一直以來都被天使們所憎惡，天界多次向他們發動攻擊，雖然總是失敗，但也讓五位本在天南地北的神祇們漸漸統一陣線。

現在，成神時間最長、能力最強的朔間零，在其餘四位奇人的推舉下，將登基為偽神們神王，團結他們的力量一同反抗天界。

這個舉動對天界來說無疑是最大的挑釁，天界收到消息的當下，天使們都惱怒不已。

天界領頭的熾天使們也為此召開會議。

「不能讓登基儀式成功。」敬人臉色難看：「他們是在挑戰天界的權威。一旦登基儀式完成，天界的威嚴將不復存在。」

「沒錯。」英智點點頭。他的表情依然柔和，常年掛在眉眼間的笑意並未消失：「那麼敬人打算怎麼阻止他們呢？」

敬人抿了抿唇，習慣型的推了下單邊眼鏡。

「出征。」

不僅僅是攻打五奇人而已，這次天界必須大張旗鼓的出征，必須讓全世界都領略他們的威嚴和風采。這次的行動，不能失敗。

面對這個顯而易見的答案，英智卻沒有直接同意，反而轉頭問坐在另一邊的紡：「你認為呢？」

「出征啊⋯⋯」紡的表情無奈：「上次攻打深海奏汰所造成的傷害還沒有緩過來，現在出征實在是⋯⋯」

海神深海奏汰，五奇人中第二位成神的偽神，掌控了所有的水域，信眾最多最廣。由於天使們不善水戰，每次跟深海奏汰打仗都損失慘重。上次攻擊是在一百年前，天界傷亡了上千名低階天使，連中階的主天使都死了好幾個。到現在天界都還未恢復元氣，想出征攻打朔間零，恐怕難以成功。

敬人當然也知道天界的狀況，但他既然敢提出要出征，自然有所打算。

他從座位上起身，來到英智面前單膝跪下道：「此次出征由我領兵，刺殺朔間零的任務我會親自執行。」

「敬人，你想好了嗎？」

「是。」

「哪怕你會因此死亡？」

「是。」

敬人低著頭，並為看見英智臉上收起笑容，目光冷凝。良久，才緩緩開口：「我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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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間～大～人～』

一對長得一摸一樣的小惡魔拍著翅膀飛進來，唱歌似的呼喚著在王座上閉目養神的朔間零。

「深海大人～」

「來訪！」

「日日樹大人～」

「來訪！」

「還有～」

「齋宮大人～」

「和夏目大人～」

「也來了！」

橘色頭髮的小惡魔們繞著王座飛舞，一搭一唱的傳著消息。

「他們都在會客廳～」

「會客廳～」

『等您呦！』

黑髮魔王閉著眼隨意揮手，兩隻小惡魔哎呦一聲掉了下來，撞進魔王懷裡。

朔間零揉揉他們的頭髮，慢悠悠的張開眼睛，打了個呵欠：「汝們好吵啊。」

「嘻嘻～不吵的話，朔間大人醒得來嗎？」小惡魔被限制了飛行也不害怕，笑著回應。

「嗯嗯！都怪朔間大人睡得太沉呢！」

「大神大人在外面吠了好久都沒把您叫醒。」

「只好讓我們來囉～」

零聞言動作一頓：「哎呀糟糕⋯⋯」

『你們這群混蛋閉嘴啊！！！都說了他在睡覺不准吵！！！』

努吼聲從遠處傳來卻依舊清晰，朔間零無奈嘆氣，一個彈指從王座上消失了。

會客廳裡，四位奇人或坐或站，而方才憤怒咆哮的大神晃牙卻被一條華麗的絲帶牢牢困住，嘴裏被塞了顆巨大的珍珠，徹底堵住了聲響。

朔間零現身時看到的就是這副景象，他嘆了口氣，彈指把大神晃牙傳送回自己的寢殿。

「抱歉了各位，吾輩家的小狗實在太沒教養。」

「零哥哥需要魔藥嗎——？一瓶就能讓生物永遠失去聲音喔——」逆先夏目笑咪咪道。

「繞了吾吧逆先君。」零無奈道：「吾輩回頭會好好管教他的。」

「終於醒了嗎？」齋宮宗放下手中的茶杯，冷哼道：「還以為你要睡到天界打過來呢。」

「零～是因為『害怕』才不敢醒的嗎？」深海奏汰也笑著補了句。

「Amazing！將要登基的魔王大人居然懼怕天界怕到不敢甦醒面對～」日日樹涉跟著嘲笑他。

「唉、好了好了，別虧了。」魔王也架不住他們三個人同時挖苦：「現在是枯月期，吾輩的種族都需要休眠的。」

「呵，成神後就能突破種族限制，你早就不需要睡眠了。」

「哎呀，睡覺可是生命中一大享受，就算成神了也不能虧待自己啊！」

五人又閒聊了幾句，才終於切回正題。

「天界要在你登基那天出征。」齋宮宗道。

「吾輩知道。」雖然零之前都在睡覺，但並不妨礙他知道這件事⋯⋯這也不難猜。

「但是～這次『領兵』的人，是副天使長敬人喔～」深海奏汰補充。

朔間零表情沒什麼變化。

「據說，熾天使長下達詔令，讓副天使長負責刺殺你。還說了，如果行動失敗，就要讓副天使長『淨身』謝罪。」日日樹涉說出最新的情報。

所謂的「淨身」，是天使內部的懲罰方式。帶罪的天使為了要「洗淨罪孽」，必須赤身進入高濃度的聖光池，接受「淨化」。那種濃度的聖光足以讓天使的皮膚燃燒起來，以結果來說幾乎等於死刑。

也就是說，這次的出征以及刺殺行動，敬人和朔間零之間只能有一人存活。朔間零不死，敬人就會被「淨身」，與死無異。

「看來他們真的做足了準備，要針對零哥哥——」

這也是他們四人今天一起來拜訪的原因。身為好友兼同戰線的夥伴，他們必須為登基大典做好安排。

「加冕會是最好的時機點。」

整個登基大典上，為了展現魔王威儀，朔間零周身會充滿來自部下和其他奇人的魔法和武器護持，象徵眾望所歸萬民臣服。

但唯有在加冕的那瞬間，所有魔法和武器都要退去，朔間零自己也不能使用任何魔力，他要以最脆弱清白的姿態接過冠冕和權杖，當冠冕戴在他頭上後，他便要讓自己的魔力向四方橫掃，讓地上的萬物都籠罩在他的魔壓之下。

加冕時的毫無防備，以及加冕後大量釋放魔力，會讓朔間零陷入短暫的虛弱，而這就是天使們刺殺的最好時機。

「加冕後，我們能為你阻擋攻擊。」宗說道：「但在加冕的那一刻，你得自己想辦法。」

「由誰來為我加冕？」零揉揉額角。

「是我～」奏汰回答。

「我會準備你的王袍。」宗說道。

「呼呼～冠冕和權杖是您的日日樹涉為您量身打造的喔！」

「我負責安排登基當天的儀仗——」

零微笑道：「謝謝汝們，吾的好友。」

---

「加冕是最好的時機。」

「我知道。」

敬人有條不紊的處理文件，平靜的仿佛要上戰場的人並不是他。

「敬人很有把握？」英智臉上帶著笑，眼裡卻沒有笑意。

「⋯⋯並沒有。」敬人推了推眼鏡：「但是，沒有別的選擇了。」

不行也得行。

雖然那天敬人沒有看到英智的表情，但這幾天也隱約感覺到了英智的情緒。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早在朔間零成為偽神的那一天，敬人就預感到了如今的狀況。

其他種族或許不懂熾天使長為何要下這麼嚴苛的命令。打敗五奇人談何容易，更何況是刺殺為首的朔間零？這道命令在外人看來與讓敬人送死無異。

外族不懂，天使是為榮耀而生的種族，他們生來就是為了以自身的作為榮耀他們的主。

天使內部有著森嚴的等級制度，而階級差異帶來的除了特權外，也有相應的義務。

身為最高階的熾天使，他們的義務是掌管整個天界以維持秩序，並且鞏固天界的威嚴，讓世間萬物臣服他們的主。

熾天使是神的顏面，而神的顏面不容敗壞。熾天使一旦失敗，為了不讓自己的作為使神蒙羞，他們會「罪己」。

抹黑自己的能力甚至私德，宣告世人他會失敗是因為他違背神的美德，失敗的是一個德行有虧的罪天使，而不是全知全能的造物主

但戰爭哪可能只勝不敗？所以熾天使向來不會親自上戰場。天界最高階的將領只有智天使，所有的熾天使都是足不出天界的。

而過往無數的戰爭已經告訴世人，智天使以下的天使是無力對抗五奇人的。天界的威嚴其實早就漸漸消失，地面上異教的偽神四起，正是對天界最大的嘲諷。

朔間零登基就是最後的稻草，一旦登基成功，世間萬物就會承認朔間零的神格，屆時他們的造物主將不再是唯一的神祇，萬民的信仰也會隨之動搖

天界有著絕對不能失敗的理由。

「好了。」敬人在最後一份文件上簽名，放下羽毛筆，細細的捲起羊皮紙：「這段期間我已經把工作整理好交接給真緒了，在我出征的時候，由他代掌我的職務。」

真緒是敬人手下的智天使，英智也常常見到他，對真緒的能力並不質疑。

「離出征還有半個月，你打算怎麼準備？」

「我要去一趟人界。」

「喔？」

「人界有⋯⋯能打敗朔間零的東西。」

「哈、是嗎？」英智似笑非笑，卻也沒有反對他：「你去吧。」

-tbc-

(二)

從前造物主設下了規定，任何種族到了人界都只能以人形示眾，且必須擁有人類的身分。

天使們不會違背神的旨意，哪怕是最高等級的熾天使，進了人界依然要換上人類的衣袍，收起翅膀，用人類的名字行走在大陸上。

蓮巳敬人，這是敬人在人界使用的名字。天使們是沒有姓氏的，但到了人界就要遵守人類的習俗，於是他們為自己取了姓氏。

蓮巳敬人在人界的身分依然是神侍，幾百年前他以「蓮巳」的名義在人間興建許多教堂，培養人類成為傳播神音的教士。如今的蓮巳家族掌控了地面上大部分的教堂，帶著這個姓氏的人類幾乎都在教會中擔任要職。

他來到了大陸最西邊的城市，這裡是人類活動的邊界，再過去就是精怪們棲息的黑暗森林。

這座城市唯一的一座教堂就建在森林旁，平時幾乎沒什麼人敢來這裡，看上去就跟荒廢了一樣。

敬人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打開幾乎生鏽的大門，由於被限制神力，他只能手動打掃環境，花了兩天才整理乾淨。

他來這裡當然不是為了打掃，敬人從聖像底座的抽屜裡拿出一把鑰匙，從教堂後門出去，來到教堂附設的墓地。

這裡安葬的是有貢獻、有聲望的信眾。百年以來虔信者的枯骨安靜的注視著教堂，默默見證一切的發展。

敬人來到一處墓碑前。百年風雨的摧殘和茂盛生長的苔蘚已經模糊了碑上的字跡，就算抹去塵埃，也只能隱約看到幾個字：「朔間⋯⋯歿⋯⋯」

朔間。敬人在心裡默念這個姓氏。

地獄裡，魔王睜開了血紅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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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百年前，敬人還未執掌副天使長一職時，他曾經來過人間。

天使生來就訂好了階級，尤其是最高位的熾天使，一誕生便決定了職位，成年前努力學習，成年後便接掌職務，往後餘生都將在既定的位置上努力工作，奉獻自我以榮耀造物主。

在外人面前，天使是最乖順忠誠的造物，他們對自己的使命感到自豪，心向造物主，永無迷惘。

但敬人自己明白，所謂的「自豪」、「不迷惘」都是演給他族看的表象。至少他自己，在成年之前也有過一段堪稱叛逆的日子。

天界的生活很無聊，天使們等級森嚴，又被規訓得順從聽話，沒有出亂子的可能，但也同時失去了鮮活的生命力。

敬人對自己一望到頭的生命感到窒息。熾天使位高權重，卻也背負了更大的限制。別的不說，光是不能上戰場，不能離開天界，就足以稱得上是對熾天使的軟禁。

只是牢籠大了點、豪華了點，但終究是個籠子。

在成年前一百年，敬人利用熾天使的身分之便，偷偷來到人界。他給自己取了姓氏，化名蓮寺敬人在人界中行走。

西部邊界小鎮的教堂，就是他下凡的第一個據點。

這個教堂不是他造的。早在他之前，熾天使就已派遣下級天使來到人間建立教堂教會傳播聖音，只是下級天使的能力有限，而人類世界變化太，凡人愚昧又命短，傳聖音的速度與成效不彰。

敬人化作教士住進那座教堂裡，以傳播聖音的名義接觸凡人。

但那小鎮本就人煙稀少，信仰者更少，教堂建了卻從未有人去過。敬人在教堂裡待了一個多月，才迎來第一個活人。

「喔？這裡居然有人？」黑髮青年語帶驚奇。

敬人甫一抬頭，便被青年的容貌震懾。那人半長的黑髮披散在肩頭，前頭的髮絲向後梳，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以及俊美無比的臉。

暖黃的夕陽光像是為他鋪上了一層金粉，那五官過於張揚耀眼，饒是看慣了天使美貌的敬人，都無法否認青年優秀的容顏。

青年的眼睛是紅木一樣的棕色，暖調的色澤很好掩飾了其中的銳利。此刻青年眼裡鑄滿了好奇：「你是什麼人？」

「這裡是教堂，在這裡的自然是教士。」敬人道。

「教堂？什麼教的？」

這個問題讓敬人狠狠皺起眉頭。這世界上唯一的神只有造物主，所有的教堂不都應該是禮拜造物主的嗎？

「世上只有一位神明。」

「哈哈哈，只有一位神明？」青年笑了起來，並非嘲諷，只是單純聽到了有趣的言論而發笑。

敬人發現自己很難將視線從那張笑臉上移開。

「這世間本就只有一位造物主，我說得不對嗎？」

「確實，造物主只有一位。」青年收斂笑容：「但神明，可不只一個。」

「你是什麼意思……」敬人想追問，卻被青年打斷。

「哈哈，時候不早了，我得走了小教士~」

「小教士……？等等、你……！」眼看青年就要走，敬人下意識伸手抓住他，卻被那人輕鬆地躲開了。

「再見啦，有趣的小鬼~」

隨著一聲道別，那青年一下子跑不見蹤影。敬人惱怒又困惑，但心底卻有一絲隱密的炙熱。

神明…...不只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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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王睜開眼，鮮紅的瞳孔裡直直映射天花板的圖樣，卻沒被他收入眼底。

朔間零的種族是惡魔。地獄裡的惡魔千百種，朔間一族的惡魔有個特點──他們需要大量的睡眠。

一如宗所說的，成神後就能擺脫種族限制，他其實並不需要睡這麼多。但他習慣了。

睡眠有諸多好處，其中之一就是能作夢。夢境，是世界上比魔法還奇妙的東西，它能創造世界，還能穿越時間。

朔間零回憶著夢境裡的畫面，想起帶著單邊眼鏡的稚嫩臉龐，穿著拘謹的服飾，手裡抱著聖書的小少年。以及當時他臉上的表情，那混雜了慍怒、呆愣、疑問以及一絲絲叛逆的興奮。

幾百年後的今天，朔間零依舊會因那一幕而嘴角失守。

有趣的小鬼。

在那之後，他們又陸續見了幾次。小鬼不知道他的來歷，所以每次都是他去教堂找人玩。第二次見面時兩人就交換了姓名。

「朔間零。」

「蓮寺……敬人。」

在報出名字的那一刻，朔間零就知曉他的身分了。天使是造物主的寵兒，那怕造物主從未出現，世間的法則仍隱隱優待著他們。因此世界上，絕對不會有第二個與天使重名的人。

熾天使敬人，天界未來的副天使長，還未成年的小天使。朔間零本就覺得這小鬼有趣，在知道他的身分後，更是起了濃濃的興味。

為什麼這位本該在天界受萬人仰望的小熾天使，會以這麼籍籍無名的方式出現在人界呢？

真是，太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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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間零。敬人回想那名俊美的青年。

足不出天界的單純小天使並不知道，朔間是地獄裡最有名的姓氏——他們一族的惡魔以俊美、強大並嗜睡聞名。

敬人不了解這些，在交換名字後，他也不知道自己道身分已經暴露了。稚嫩的天使只知道，朔間零是個很神奇的人。

他總在夕陽西下時來到教堂找敬人，滿嘴的花言巧語讓小天使放下戒心。他的行事張揚又自由，會帶著敬人在夜晚的黑森林中漫遊，只為尋找一朵在月光下盛開的螢花；也會拉著敬人來到海邊，慫恿怕水的小天使親身感受拍岸的浪潮。

穿著一絲不苟的敬人在朔間零強硬的要求下，拖去鞋子露出潔淨的雙腳。當踏在柔軟的沙灘上，感受海水輕柔覆上腳背之時，敬人突然理解了何謂「活著」。

敬人看向一望無際的大海，背上羽翅的根部開始陣陣刺痛。

生而知之的熾天使，明白這是一種警訊——他已心生不敬，那對象徵忠貞與榮耀到羽翼，感受到他的不忠。

「怎麼了小鬼？」朔間零帶著笑意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怕水怕得不敢動了？」

敬人還在為自己的翅膀恍神，朔間零猛然貼近，從後方將人圈進懷裡。

「還是看海看呆了？」低低絮語在耳邊響起，那雙形狀優美的唇，一張一合的吐出誘惑：「大海美麗而深邃，壯闊又危險。哪怕你是天上最尊貴的熾天使，孤身一人站在海邊時，也要承認自己的渺小。」

敬人一震，卻發現自己已被牢牢禁錮。

「你、怎麼⋯⋯」

「我一直很好奇，是誰把你這麼單純的小天使放出來的呢？」朔間零輕撫敬人的側臉，看見小鬼臉上無法掩飾的震驚和慌張，愉悅的低笑起來：「你們天使，成年前不需要上學嗎？」

「⋯⋯你不是普通人類。」敬人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你是什麼身分？」

「朔間這個姓氏屬於地獄。」

「你是惡魔！」

「呵呵，答對了。」零的雙瞳退去偽裝，露出鮮紅的色澤，平整的牙齒也變得尖銳，他張開口，獠牙抵在敬人的脖頸上。只消輕輕一咬，小天使珍貴的金色血液就會流淌而出。

初出茅廬的小天使慘遭惡魔誘騙，如今被邪惡的惡魔禁錮，甚至連潔白的脖子都被惡魔覬覦。正常情況下，這名天使應該要感到屈辱、憤怒和害怕。

但敬人絕望的發現，他不僅沒有這些情緒，背部的痛楚反而更加劇烈了。像是一股火焰燃燒著翅膀根部，劇烈的灼燒感卻讓他越加清醒。

敬人表情平靜的回頭，一點也不擔心尖銳的獠牙會劃傷他。也確實，在感覺到敬人動作的那一刻，朔間零就收起了牙齒。

「熾天使的名字不是能隨意傳播的消息。你知道我的身分，代表你在地獄中也有一定的地位。」敬人冷靜的分析：「我確實不知道地獄有名的姓氏，但我們在天界學過關於惡魔的知識。」

地獄惡魔千百種，在無邊無際的黑暗深淵裡各自生活，並沒有一個統一的領袖。他們信奉強者為尊，傳說惡魔的一生有三分之二的時間在彼此征伐，互相侵略吞併。

但在幾百年前，這種散沙一般的生存模式漸漸改變。因為地獄出現一位奇特的惡魔，他的實力之強，能以一抵萬。他率領著族人四處征戰，百年來竟將大半的地獄收入囊中，為黑暗混亂之地建立規矩，讓萬千惡魔尊他為，魔王。

「你是魔王。」敬人看著零的雙眼，肯定道。

「又答對了~那麼，該給乖孩子什麼獎勵呢？」

明知道朔間零只是嘴上慣性調戲，敬人還是很認真地提出要求：「告訴我，關於神的事。」

背部的灼痛已經無法忍耐，他周身開始落下只有他能看見的潔白羽毛，落地之時便立刻化作灰燼。

敬人不害怕，也不後悔。他對自己追尋的問題向來執著，更何況，當初就是因為朔間零那句「神不只一個」，才讓他起了不該有的心思。

零看不到他掉落的羽毛，但能看見他隱忍的表情與額頭冒出的冷汗。察覺不對正想退開，卻被固執的小天使牢牢抓住雙手。

「朔間，告訴我真相！」

-tbc-

(三)

神是一種境界。

當芸芸眾生還在為溫飽掙扎時，擁有力量的個體已經開始更深層的探討。能力達到某種境界，世間的一切將不再神秘，規則彷彿一本書寫完整的典籍，可隨時翻閱，隨意使用。

世界在漫長歲月的無數偶然中，總會孕育出一些出乎常人的個體。他們強大、智慧、通透，對整個世界、對所有生命的了解透徹，這樣的個體已經超脫凡人，鄰近神的境界。

「而真正區分神與非神的，是回應信仰。」

只有被人信仰，且能回應他人信仰的，才是神。若否，就只是能力出眾的凡人而以。

這種說法簡直刷新了熾天使的三觀，敬人震驚到結巴：「所以、所以……你現在已經……？」

「還不是。」朔間零搖頭：「說起來，還是因為造物主。」

因為長久以來，「只有造物主是神」的觀念深入人心，那些臨界神境的人們，縱然受萬千擁戴，卻從未有人將他們作為「神」來信仰。

不過，這種狀態不會持續太久。

「造物主消失太久了，天地間也只剩下你們天使對祂的存在堅信不疑。地面上的種族命短又愚昧，轉移他們的信仰並不困難。」

「所以你來到人界，是為了發展信徒嗎？」

「哈哈哈──」零突兀地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

「小天使，你很希望我成神嗎？」

「我──不要叫我小天使！」敬人別過頭：「別轉移話題。」

「哈哈，好啦不逗你了。」零慢悠悠道：「你覺得成神有什麼好處？」

敬人一愣：「好處？神不就是……」

成為神有什麼好處呢？全知全能？擁有強大的力量？接受萬民臣服與供奉？建立規則統治世界？

「你想的這些，我早就擁有了，何必成神呢？」

「但、但是……」

敬人有些迷糊。他們天使生來就是虔誠的信仰者，只需要侍奉神明，並不需要思考成為神明有何益處。

「為什麼要回應別人的信仰呢？說到底，信仰與回應，本身就是一種束縛。」朔間零看境人還不太懂，繼續舉例：「天使為什麼信仰造物主？」

「我們是主的造物，當然要信仰祂。」

「錯了。是因為你們深受造物主的偏愛，所以才信仰祂。」零回答：「你們生活的天界是天地間最潔淨、最富裕的地方。你們的種族生來就貌美聰慧，你們享用著的好處，就是造物主對你們信仰的回應。而為了這些回應，你們又會堅定的信仰下去。於是，信仰與被信仰就成了輪迴不息的循環。」

「假如今天你們身在黑暗深淵，一輩子見不得光芒，周遭所及皆是殺戮殘暴，每天為了生存奔波奮戰。那麼，你們還會虔誠的信仰造物主嗎？而沒有了信仰的造物主，還是神明嗎？」

說出這番話時，朔見零語帶嘲諷。

敬人被一連串的質問砸得恍惚。這些都是他不曾思考過的問題，是以他足不出戶的眼界，到死都不會意識到的真理。

朔間零看他眼裡充滿迷茫，無奈地笑了笑：「怎麼樣，現在滿意了嗎？」

「什……？」

「真是個固執的小天使。」朔間零忍不住揉揉他的頭髮：「其實你並不需要思考這些。」

敬人思緒一團混亂，沒注意到零又叫他小天使，還亂揉他的頭髮。朔間零見狀，又更加過分的捏了捏他的臉頰。

「你夠了！」敬人啪的一聲拍開他的手。

零也不惱，笑嘻嘻地繼續調戲他。

想再多又有什麼用呢？天使對造物主的忠誠是寫在骨子裡，從創造之初就設定好的。零沒指望這幾句話能動搖敬人的忠誠。說實話，敬人居然到現在都還沒因為他對造物主不敬而拔出武器跟他決鬥，已經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了。

──那是因為他看不見敬人周身一片片掉落的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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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人半跪在造物主的神像前。雖然私自偷跑到人界，還因為對造物主的信仰不純粹而掉了羽毛，但很多習慣還是改不掉的。

早晚的禱告靜思就是一種習慣。

那天，朔間零將他送回教堂後，就沒再出現過了。敬人這幾日一直想著他們在海邊的那些對話，越想越亂，越亂越煩。

天使、天界、造物主、信仰、神……朔間零。

思緒每每到此就中斷，那張俊臉佔據了全部的心神。讓敬人不禁嘀咕，這惡魔連在別人心裡都不會客氣點，堂而皇之的霸佔人內心所有的空間。

「嘶──」背部的灼痛感又將他思緒拉回，這幾天羽毛三不五時掉落幾根，敬人都已經麻木了，並不會多看一眼。

但這份景象對於英智來說，可是奇觀。

「哇喔～敬人的翅膀該不會禿了吧？」用這麼溫柔的聲線說出這麼欠揍的話，全世界也只有英智會這樣了。

敬人猛然回頭，就見英智站在門邊朝他微笑。

「英智？你怎麼來了？」敬人立刻起身迎上，習慣性握住他的手細細檢查：「你怎麼離開天界？你的身體──」

「難得出來就別再說掃興的話了。」英智道：「況且，敬人現在才沒資格管我的身體如何吧？」

天使之間是能看到對方掉羽毛的。英智才剛來沒多久，就看見敬人至少掉了五六根羽毛。

「就算我們有六對翅膀，羽毛也是會掉光的喔。」英智還伸手戳了戳敬人的背部，立刻引起人疼痛的悶哼聲。

「別亂碰。」敬人語氣凶狠，但也只是溫柔的捉住英智搗亂的手。

未來的熾天使長英智，是天界地位最高的天使。他與敬人相伴相生，卻在誕生的那刻發生意外，造成了身體永久的損傷。

英智生而虛弱，必須生活在最純淨無塵的空間，得定期沐浴高濃度的聖光以維持性命。幸而身為熾天使的英智並不需要離開天界，而在天界裡他也享受著所有人的侍奉與服從。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敬人問。

「秘密～☆」

「……別胡鬧了。」

「哼哼，就不告訴你！」英智幼稚的做了個鬼臉：「誰叫你偷偷跑出來也不告訴我？」

敬人心虛的移開目光：「那你來幹什麼？要帶我回去嗎？」

「哈？都跑出來了幹什麼回去？」英智一臉看傻子的眼神：「敬人下凡的時候，不只封印了神力，也封印了智商嗎？」

「英智！」

面對任性又毒舌的伴生天使，敬人除了嘴上凶狠，也沒其他辦法了。

「我要看看人界有什麼好玩的，敬人帶我去吧？」英智又露出他的招牌微笑，柔和的、舒服的甚至帶了點天真無辜，讓人看了就心生歡喜，忍不住把一切奉獻給他。

敬人從來不會拒絕英智，永遠不會。

他原以為，英智只是一時興起，並不會在人界待太久。哪知道對方早做好了萬全準備。

英智特地準備了最大容量的空間戒指，裡頭裝了上萬瓶濃縮聖光，足夠他在人間待個幾百年。

這些事敬人都不知道，他只打算帶英智在地上玩一段時間，然後就跟他的伴生天使一起回到天界。沒有什麼比英智更重要，信仰、神明……乃至於朔間零。

但敬人沒想到，久未出現的朔間零又再度來訪，還碰上了正在跟他打鬧的英智。

「喔？天界的大門壞掉了嗎？」零挑眉：「怎麼又跑出來個熾天使？」

英智雖然也封印了神力做了偽裝，但他畢竟是天界最高地位也最純粹的熾天使，那周身的聖光根本掩蓋不了，亮到讓惡魔生理性不適。

「他就是你不回去的理由？」英智笑咪咪的說：「敬人的品味真糟糕。」

「呵呵，你們未成年天使真的不需要上學嗎？」

「這句話從惡魔嘴裡問出來顯得特別好笑呢。」

「朔間！英智！」敬人扶額：「你們夠了……」

由於英智在場，朔間零沒待太久，說了幾句話就離開了。留下了一臉困惑的敬人和若有所思的英智。

「那個惡魔……」

「他叫朔間零。」

「朔間？」英智比敬人更了解地獄的狀況：「是那個魔王？」

「……是。」

英智微微皺眉：「他的力量……不對勁。」

英智是最尊貴的熾天使，他是天界裡最接近造物主的存在，所以他能輕易察覺到朔間零的異狀。

那樣的強度，已經超過生物的極限了。

敬人猶豫了一下，還是將神明與信仰的事情說了出來。

此次下到凡間，敬人也實際體會到了凡間信仰稀薄的狀態。若朔間零所言為真，那世上或許還有其他有能力成神的人，而凡人們轉移信仰，也只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英智，我們……」

話還沒問出口，就被英智伸手阻止。白皙纖長的食指抵在唇上，敬人看著伴生天使那雙湛藍的眼眸裡有光芒耀動，一瞬間似乎明白了什麼。

英智靠近他，親暱的額頭靠額頭：「敬人，會幫我嗎？」

敬人深深地看著他，隨後閉上眼，認命道：「會，我永遠會幫你。」

「謝謝你。」英智也閉上眼睛。

聖光在兩人之間閃爍，像是記錄著此刻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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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英智來了之後，敬人的注意力就全部放到他身上，朔間零也沒再出現了。

兩人畢竟都是初出茅廬的小天使，對廣大的人間有著極高興趣。本來敬人也早該開始他的旅途了，要不是因為某人……

敬人看著英智興致勃勃蠢蠢欲動的樣子，有些頭疼。他要是再不出發，英智可能就要丟下他偷溜走了。但他又還想跟朔間零再見一次面。

至少，道個別吧？

就在敬人磨磨蹭蹭又等了三天，英智受不了下了最後通牒的那晚，魔王終於來了。

不同於以往從大門進入的正式拜訪，零這次是趁著夜色遮掩，悄悄溜進敬人的房間。

警惕心重的熾天使差點就拔出武器招呼上去了，幸好零先開口：「是我是我！」

「朔間……？」敬人透過月色，看清他的輪廓：「你怎麼在這裡？」

「唉，小天使真沒良心。」零故作難過的哀嘆：「要走之前都不道別，真是讓人傷心啊。」

「哈？是誰一直不出現？」零不說還好，一說了敬人就怨氣沖天：「不留下訊息，也沒有任何聯絡方式，我上哪去找你道別？」

要不是為了等這傢伙，他早就出發了！到底是誰沒良心？

零也看出他的委屈，連忙安慰：「好啦好啦，是我不對。」

魔王張開手，用魔法在掌中凝聚了一枚鮮紅的血月寶石，並操控寶石飄向敬人。

「這是？」敬人接過寶石，感受到上頭純粹的能量震動。

「這是我的信物。帶著它，你可以在地獄通行無阻。」

敬人立刻皺起眉頭。讓一個天使在地獄通行無阻……這是詛咒嗎？

「咳咳，它還有另一個用途。」零補充道：「握住寶石，呼喚我的名字……我會為你現身。」

這是一個承諾，一個朔間零對敬人的承諾。不論你身在何處，只要呼喚我，我便為你而來。

敬人也知道這份承諾的重量，一時收緊手掌，血月的尖角硌在掌心上，銳利堅硬。

背部，又開始灼燒起來。

---

英智張開眼睛，面無表情的從聖光池裡起身。

一旁的弓弦立刻拿著寬大的布巾為他擦身。看著熾天使長纖弱的軀體，以及細膩肌膚上浮現出的，如燙傷一般的可怕痕跡，總讓他心頭一緊。

英智倒是沒什麼反應，神色如常的穿衣整裝。他自誕生起就離不開聖光池的淨化，這種灼傷肌膚的疼痛伴隨他走過無數歲月，他早就習慣了。

「剛剛在池子裡，我突然想起過去的一些事。」英智突然開口。

「大人想起了什麼？」

「想起我和敬人下到凡間的經歷。」英智頓了頓，溫柔的微笑又掛回臉上：「弓弦應該知道吧？當時鬧得挺大的。」

未來的熾天使長和副天使長，兩名未成年的小天使雙雙偷溜到凡間，確實在天界引起軒然大波。負責照看他們的智天使自責的差點自請「淨身」，資歷較老的其他熾天使們也憂心不已。整個天界都因他們的出走而沸騰。

因為影響實在太大，當時還年幼的弓弦對此也印象深刻。

「弓弦那時還在學堂裡接受啟蒙吧？」

「是的。弓弦畢業時，您和敬人大人已經回到天界了。」

小天使誕生之後就要進入學堂接受啟蒙，不同等級的天使受到的教育並不相同，需要的修業年限也不一樣。

「我們跑出去前，也才剛剛畢業。」英智陷入回憶：「當時還很天真，對世界的一切充滿好奇。」

學堂裡的教育告訴小天使們，世界是由造物主創造的，世間萬物的誕生都是造物主的手筆，主為他們安排了不同的環境，給了他們不同的任務。

萬千種族臣服於主並信奉祂，順從祂的旨意，各據一方各行其事，安居樂業和諧共處，萬民同心。

聽起來多麼美好，是嗎？

英智感嘆。天使們都太天真，也太封閉。千百年來不曾踏足他界，對其他地方的認識只流於片面的文字記載。

所以當他們親眼所見時，震撼便如潮水般席捲而來。

地上的人們並不像學堂裡所講的虔心信奉造物主，也沒有安居樂業、和諧共處。相反，他們殘忍又愚昧，以攻擊為樂，以侵害為榮。平民百姓為溫飽而掙扎，王公貴族卻因貪婪而殺戮。

他們沒有信仰，沒有寄託。絕望之時無從求助，痛苦之時無所依靠。

熾天使們意識到，有些事情需要改變了。不論是人間的信仰狀況，抑或是天界過於封閉的環境。

「敬人的做法是，在人間廣設教堂，培養教士，試圖傳播聖音，讓人們有所依托。」

用著「蓮巳」這個姓氏在人間培植教會，讓信仰遍地生蓮，處處開花。

敬人的想法是好的，但效果有限。藉由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慢慢傳播聖音建立信仰，速度實在太慢，要幾代人累積才能見效，短時間內卻無法改變什麼。

「我認可敬人的努力，但不看好他的做法。」

英智不是敬人，他是未來的熾天使長，看事情的層面注定與別人不一樣。敬人可以慢慢來，英智卻等待不了。所以他離開了，只留下一段訊息，告訴敬人不用擔心他的身體，並不許對方前來尋找自己。

有些事情，他需要親自去見證、確認、計畫，而敬人也有他自己必須度過的考驗，分開是必然的過程。

況且，他和敬人是伴生天使。他們能感應彼此的狀況及方位，必要關頭能犧牲自己的力量保護對方。

所以敬人雖人發了好大一頓脾氣，但終究沒有違背他的意思。

故事說到這裡，英智停了下來，看向始終安靜傾聽的弓弦：「抱歉了，像個老人家一樣叨叨絮絮過去的事跡，是不是很煩？」

「不會，大人的經歷與眼界如此開闊，弓弦只有佩服。」

「是嗎？」英智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

敬人拿著血月寶石，獨自坐在屋頂上吹風。

距離英智與他分開已經過去兩年，這兩年裡，他依照英智的意願沒有刻意尋找，但旅途的路線依舊隱隱跟隨著英智的足跡──他們是伴生天使，彼此的行蹤從來不是秘密。

每到一個新地點，敬人就會用「蓮巳」的姓氏建造教堂，收養孤兒培養成為教士。兩年間他走訪不少地區，建立了一座又一座的教堂，越來越多人重拾信仰。

既使如此，他還是覺得不夠。

在廣袤的天地之間，區區一個未成年的熾天使實在太過渺小。他再怎麼努力，改變的也有限。他時常感覺自己像妄圖撼動大樹的螞蟻，無力感壓得他喘不過氣。

敬人忍不住握緊寶石，讓血月的尖角刺痛掌心。如果是他……會怎麼做呢？

如果是他……

「看我抓到什麼？」一雙手從身後環住敬人。

敬人身子一僵：「……朔間？」

「在偷偷想我嗎，小天使？」熟悉的聲線帶著笑意，在他耳邊低低響起。

「我沒……我沒說出你的名字！」敬人有股被抓住小辮子的羞惱，同時也很不解。

明明沒有呼喚姓名，他怎麼會出現？

朔間零失笑：「我就不能主動來找你嗎？」

敬人愣了愣。那日的道別氣氛到位，而開始旅行後也沒再見過朔間零，他還以為對方不會再像以前那樣主動來找他了。

「只准你呼喚我，卻不准我來見你嗎？還真是霸道啊。」朔間零又開始他的拿手好戲──裝可憐。

「喔咿喔咿，我可不記得有把小天使教成這樣絕情的男人……」

敬人額冒青筋，一巴掌把人打開：「別胡說八道！還有，不准叫我小天使！」

兩人又打鬧一番，一如既往地熟悉，似乎兩年不見面並未對他們造成任何影響。

「好了好了，不鬧了。」朔見零首先投降，他坐到敬人身邊：「你大晚上不睡覺，特地跑來屋頂吹冷風，是在想什麼呢？」

在想你。敬人心中第一時間浮現這句話，又彆扭的否認自己。

「才沒有……我沒有想什麼。」

「是嗎？」朔間零似笑非笑，卻也沒再追問。

兩人安靜了一陣，敬人開口：「你呢？怎麼突然來找我？」

「因為枯月期結束了。」

「枯月期？」

「地獄沒有太陽，唯一的光線來源是血月。」

血月雖光芒黯淡，卻也是地獄居民賴以維生的重要天體。血月每隔十年就會進入為期兩年的月蝕狀態，又被稱為「枯月期」。這個期間地獄萬物幾乎都會停止大活動，朔間家族的惡魔們更是會直接進入休眠，睡到枯月期結束。

「所以你剛睡醒？」

「相反，我整整兩年沒睡了。」

「……？」

「枯月期的地獄幾乎停擺，完全是他界入侵的大好時機。」朔間零也很無奈：「為了防止地獄被人趁機一網打盡，每逢枯月期我就要親自鎮守地獄門。」

「你不睡覺，不會有問題嗎？」

「死不了。」就是會很累，而且很無聊。

無聊到他顧不得睡覺，一結束枯月期就來找他有趣的小天使玩了。

敬人卻容不下他這種不顧身體的作法，作為一個擁有豐富的照顧經驗的天使，敬人早就精熟一切哄睡的手法。

他拉著朔間零躺下，伸手蓋住魔王的雙眼，在人要說話之前搶先打斷：「閉嘴，睡覺。」

朔間零勾起嘴角，一把將他拉進懷裡，也搶在人抗議之前開口：「陪我。」

敬人只猶豫了幾秒就放棄掙扎，躺在朔間零的胸膛上。

原來惡魔也是有心跳的。

這是在陷入沉睡前，敬人心中的最後一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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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英智似乎開始他的計劃了。

敬人終於意識到這點。幾十年來，他追隨著英智的蹤跡走遍大地，凡間的變化被他看在眼裡。

越來越多的「奇人」問世，他們來自世界各地，屬於不同種族，但他們擁有一個共同點──超越凡人的能力。

敬人是在來到第三個有過奇人傳說的地點時，才發覺這可能是英智佈的局。

熾天使長用著人類身分進入凡間，卻沒有傳播造物主的聖音，反而讓他所經之處大肆興起奇人傳說。

身為伴生天使的敬人，卻幾乎可以肯定這些奇人的出現，其中絕對有英智的手筆。

你到底想做什麼，英智？

敬人眉頭深鎖。

---

「你們打算做什麼？」久久來訪一次的朔間零，第一句就直指核心。

「什麼做什麼？」

「那些『奇人』……這是你們的計畫嗎？」

朔間零看著敬人，血紅的雙瞳映照出對方不安的神色。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敬人別過頭，避開魔王的視線。

誠然，他不了解英智的計畫，但他並不認為自己能完全撇清關係──只要跟英智有關的，他永遠也無法逃避。

「是嗎？」朔間零看出他的閃躲，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這抹笑容又讓敬人不悅起來。

「你來這裡就是為了質問我嗎？」敬人面色不佳。

「唉，別說得這麼難聽嘛。」朔間零又恢復他一貫的輕鬆語氣：「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們就不說這個了。」

既然對方釋出善意，敬人也不會一直糾結。他和朔間零認識也有幾十年了，雖然相處時間不多，但對彼此的了解已足夠深刻。

比起無意義的吵架，他更願意珍惜所有能和平相處的時光。

「嘛，我一直很好奇。」朔間零在敬人身旁坐下：「你跟那個小熾天使……英智？是叫這個名字吧？」

「對，是英智。」

「我聽說你跟他是伴生天使？」朔間零問道：「那是什麼意思？雙胞胎？」

「嗯......意義不太一樣。」

敬人開始解釋。天使的誕生方式不像其他種族，不是由父母「孕育」出來的。天使自聖光中誕生，一出生就擁有成年的外貌和思維，並擁有與生俱來的種族記憶。

孕育天使的聖光像一團巨大的光球，坐落在天界第九層水晶天中，被天使們敬稱為「聖卵」。一般來說，聖卵一次只會孕育一位天使，負責守護聖卵的熾天使會在孕育期間內收到新生天使的所有資訊，並向天界宣布新天使的誕生。

唯一的例外就是伴生天使，聖卵中同時孕育的兩個生命。伴生，半身，伴生天使互為半身，彼此之間的關係千絲萬縷。意念、能力、感情，乃至於生命，一切都是相互映照、同生同榮。

「伴生天使比血緣更緊密。」敬人說出結論。

「所以，你跟那小鬼的關係密不可分？」

「可以這麼說……」反應過來朔間零說了什麼，敬人又皺起眉頭：「別叫他小鬼。」

「呵，難道連談戀愛也要綁在一起嗎？」

「什麼談戀愛！天使不能談戀愛！」敬人像是被戳到痛處一樣，突然拔高音量：「談戀愛會讓人變得愚昧！自私！不潔！」

「好好好，不能談就不能談，你冷靜點。」朔間零難得無語：「你反應也太大了。」

敬人深吸幾口氣，卻平復不了內心劇烈的波動。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反應這麼大，但心中那股莫名的恐慌卻不允許他繼續深思。

不能再想了，否則……

朔間零見敬人表情豐富，正想說點什麼逗逗他，卻見對方突然臉色刷白，摀住心口痛苦的悶哼。

「怎麼了？」

「是英智……」敬人抬起頭，臉上是從未有過的驚惶與恐懼：「英智出事了。」

冷汗順著臉龐滑落，心臟沉重的跳動，鐵鎚一般重擊他的胸腔。源於靈魂上的疼痛讓敬人完全失控，偽裝的人類外貌退去，聖光迴繞周身，十二翼潔白的羽翅伸展開來。

就連魔王都難以招架這麼純淨的光芒。朔間零伸手抵擋強光，只能從指縫窺見景象──

焦急的熾天使展翅飛去，那六對羽翼中，竟有一半以上的翅膀失去羽毛，僅剩發著聖光的白骨。

天使拍翅，掉落羽毛如雪花般片片飄下，在落地前化作灰燼。

朔間零抬手觸碰其中一根羽毛，聖光灼燒他指間的同時，魔氣也將其染黑。最後，那根變黑的羽毛靜靜落在他的掌心。

---

敬人是在風城外的懸崖深處找到英智。彼時脆弱的熾天使正倒在泥濘之中，狼狽蜷縮著身體。十二翼羽翅無力的垂在身側，定睛一看，其中十翼竟全無羽毛，只剩白骨。

本該亮如白日的聖光如今像風中燭火般黯淡將熄。

敬人幾乎是撲上前，抓住英智的手，將自身所有的聖光傳輸給對方。

「英智、英智……」敬人顫抖著呼喚伴生天使，從未感覺過他離消逝如此相近。

「敬、人……」英智虛弱嘶啞的回應，張口還想說什麼，就被敬人摀著嘴阻止了。

「別說話……」敬人靠近他，額頭抵著額頭，不惜燃燒自己為對方提供大量且濃郁的聖光。

剎時，黑暗的深淵被徹底照亮，猶如白晝的亮度持續了整整一天一夜。

而在這之中的兩位天使卻是狼狽不堪。敬人好不容易穩定了英智的狀況，代價卻是他幾乎失去了全部的聖光和神力，臉色蒼白形容枯槁，再沒有以往光輝璀璨的樣貌。

英智也好不到哪裡。他的身體生來有虧，哪怕敬人幾乎耗盡力量也只能為他稍微爭取一點時間。他必須盡快回到天界沐浴聖光池，否則隨時會消逝。

「你的空間戒指呢？裡頭裝的聖光水呢？」敬人橫抱起英智，朝天界飛去。

「送人了。」

「什麼！！！」要不是敬人正在飛行，他早就一巴掌打在英智頭上了：「這麼重要的東西你送人了？你瘋了嗎！！！」

英智滿臉倦容，往敬人懷裡縮了縮：「我只是……為了打個賭。」

「打賭把空間戒指輸掉了？」

「不，我贏了。」英智勾起虛弱的微笑：「敬人，我成功了。」

「……你瘋了。」敬人咬牙道。

「也許吧。」英智重新閉上眼：「敬人，變革已經開始了。」

「天界、人界乃至於所有日光所及之處，都將發生改變。」

花費了幾十年，在人間佈的局即將拉開序幕──

「敬人，你會陪我嗎？」

「當然。」

---

朔間零降臨風城時，艷陽高照的晴日突然黯淡，黑幕般的烏雲壓境而來，伴隨狂風嘶吼，把風城人民嚇得不輕。

魔王出現在風城裡最大的玫瑰莊園裡，一落地就收到莊園主人的抱怨。

「零又把太陽遮住了。唉，我可憐的玫瑰花們，得不到暖日清風的愛撫，正嬌弱得瑟瑟發抖呢！」

詩歌般的詠嘆調憑空響起，零抬頭一看，銀髮精靈從天而降，輕巧的落在魔王身前。

「喔？看來涉不歡迎我？」

「不不不！您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誤會？」精靈誇張的鞠躬：「日日樹涉永遠為您敞開大門，好友。」

若是平常，零也許還有閒情逸致與涉互相調侃。但今天，他有要事。

「風城來了天使，你知道嗎？」

「嗯哼～那是當然！城裡的一切都逃不過我的雙眼～」日日樹涉笑著回答。

「他們在哪？」

「他們？」日日樹涉歪頭：「不是只有一個嗎？」

「一個？長什麼樣的？」

「金髮碧眼，溫柔聖潔。」日日樹涉回想那位天使的樣子，表情柔和下來：「是個可愛的孩子。」

「可愛？」朔間零挑眉：「我可不敢苟同。」

「嗯嗯～零生活在地獄裡，跟我們的審美不一樣也很正常呢！」涉問道：「零想找那個小天使嗎？」

「找他也行。他在哪？」

「他前天就離開了喔！」說到英智離開，日日樹涉難得表情憂鬱：「悄悄的走，連道別都沒有，還真是無情啊。」

朔間零想到敬人一聲招呼都不打直接消失的樣子，也認同的點點頭。

天使們可無情了。

「不過，他之前送給我一件信物。」日日樹涉伸出手，一枚鑲嵌著藍寶石的金戒指在他手上閃閃發亮：「據說，有了這個信物，就能在天界自由行走喔。」

讓精靈在天界自由行走難道不是一個詛咒嗎？……喔，還真不是。

朔間零看到戒指就失去興趣了。他的目標不是那個金色頭髮的毒舌小鬼，而顯然涉並不認識其他的天使。

魔王試圖感應血月寶石的位置，未果，他便知道那兩個小天使可能已經回到天界了。

也只有始終被聖光壟罩的天界才能阻攔來自魔王的追尋。

「零還有什麼問題嗎？日日樹涉絕對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沒了，謝謝你，吾友。」朔間零頓了頓，最終還是隱晦的提了句：「不要太相信天使。」

說完，沒等日日樹涉有所反應，朔間零張開漆黑的蝠翼，消失在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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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英智的計畫並不複雜。自古以來，團結人心的最好方法就是樹立敵人，統一對外。

按照敬人傳聖音的方法，需要幾十幾百年，好幾代凡人的積累，才能達到一定規模。但若是樹立好「敵人」，有了一致對外的目標，便可以在短短幾年內大量凝聚凡人的信仰。

「奇人」就是英智所選的「敵人」。

「奇人數量不能太少，威脅感不夠強；也不能太多，否則不利凡人統一目標。」英智一邊喝著聖光水泡的玫瑰茶，一邊像敬人解釋：「我在凡間考察數十年，最終選定了五個對像。」

敬人看著手上的羊皮紙，抿唇不語。

朔間零三個大字赫然寫在文件的最上方。

「他是魔王。」英智說道：「天界跟地獄有著天然的對立關係。」

就算沒有「奇人」這個身分，天使和魔王也注定敵對。敬人當然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並未因此否決英智的計畫。

「這幾十年間，我讓各地興起奇人的傳說。」英智道：「先讓凡人知道有這樣足以匹敵神明的存在，讓他們感到恐懼。接著，敬人你在凡間建立的那些教堂就能派上用場。」

「你就不怕那些凡人轉為信仰奇人？」

「無所謂。」英智拿出手帕，輕輕壓在嘴角：「我們有著第一信仰的天然優勢，改變的不會是多數。再者，奇人有五個，信仰只會因此分散。」

「如果奇人真的成神呢？」

朔間零說過，只要有信徒將他們視為神明，並且他們回應了信仰，就能成神。

「那更好。若他們成神，我們就有了永恆的敵人，也就有了永遠團結的目標。」

「但是，如果他們報復……」

「不會的。」英智望著手裡的玫瑰茶，微微出神：「我選擇他們，是有原因的。」

世間廣大，擁有強大能力的個體不在少數，為何英智唯獨選了這五個？

「因為他們都愛著生命。」英智微笑道：「他們不會為了報復而毀滅天界或凡間。」

這些人，要報復也只會針對罪魁禍首。英智對此接受良好。

「要報復我的話，儘管來吧。」

敬人語塞。良久，才勉強擠出一句話：「……你瘋了。」

「敬人不願意嗎？」英智歪著頭問：「如果敬人不同意的話，就離開天界吧。」

離開天界，放棄副天使長的位置，用凡人的身分生活。英智這句話，看似是放逐，其實是在放他自由。

「別胡說八道了。」敬人別過頭：「我說過會永遠陪你。」

「謝謝你，敬人。」

---

英智的計畫如火如荼展開後，敬人也親自帶隊下凡。他和英智一個在天一個在地，主導計畫的進程。

在地面上，敬人不只繼續傳播聖音發展教會，也幾次帶領凡人組織「聖軍」去討伐奇人。

凡人的能力當然不可能帶給奇人威脅，敬人要的也不是真正的進攻。他是要讓凡人親身體會奇人們可怕的力量，加深恐懼的同時也更好團結人類。

五位奇人中，最常被騷擾的是「海神」、「風精靈」以及「帝王」，只因他們都居住在人類的地界之中。

身處地獄的魔王以及最後一位，年紀最小的「魔法師」，因其捉摸不定的行蹤而逃過一劫。

但是，事情不會永遠順利。

最先反撲的是「海神」陣營。海神深海奏汰的信徒除了海洋中的種族外，沿海的凡人也是他的子民。

凡人居住在陸地上，沒有海水這個天然隔斷，是最容易被攻略的地方。沿海的居民首先受不了來自都城中那些教會的聖軍，於是也組織起來反抗。

為信仰戰爭而流的第一滴血，墜落在日落漲潮的沙岸上。

有了開打的第一炮，後續的戰火便隨之而來。

敬人看著滿桌的戰報，有些頭疼的揉揉額角。難的不是帶兵打仗，而是控制情勢。

他需要戰爭來維持凡人的緊張感與信仰，但又不能讓戰爭帶來太多破壞。凡人們意志及其不堅定，很容易被情緒和威逼利誘影響思緒，敬人發現自己在管理信徒上花費的精力比跟奇人們打一架還多。

好累，好難。

這種熟悉的無力感，讓敬人不禁想起那人。

如果是他，處理這些事情一定很容易吧？畢竟當了那麼久的魔王，本來四分五裂的地獄也是在他的帶領下逐漸統一。

到底怎麼做到的？好厲害……

敬人越深入了解，便越發佩服那人的能力。果真是匹敵神明的奇人……不，應該說，他就是……

「嘶──」翅骨上猛然的抽痛瞬間喚醒敬人。

這幾年來敬人掉羽毛的頻率減少很多，背上的痛處也沒那麼明顯了。也不知是因為他沒時間想那人，還是因為他沒剩幾根羽毛可以掉了。

敬人疲憊的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又是一片清明。

繼續工作。

---

朔間零再度來訪時，敬人正忙得焦頭爛額。

這次不只凡間，連天界都出了岔子。一直生活在八重天伊甸園裡的亞當和夏娃在不久前，被來自地獄的毒蛇引誘，逃出了天界。

英智讓敬人在地面上尋找那兩人的蹤影，並暗示可以此作為藉口進攻地獄。

敬人當然不願意，但他動用了陸地上所有教會的力量，將人間翻了個遍也沒找到亞當和夏娃。

幾乎可以肯定，那兩人已經進入地獄了。

亞當和夏娃是傳說中造物主創造的第一對人類，他們的存在對凡人而言有很大的意義。可以說，當初聖音能在人間傳播，有一大部分就是因為亞當和夏娃，這兩位人類「始祖」正居住在天界裡。

不找人是不行的，但要找的話就得進入地獄。以他們的陣營來說，進入地獄的唯一方法就是出兵攻打地獄門。

敬人死死握住血月寶石，連彎月的尖角刺破掌心，流出金色的血液，都沒能讓他的心情平靜下來。

「我送你這顆寶石，可不是讓你拿來自殘的。」朔間零一邊說著，一邊撬開敬人緊握的手。

「……」敬人默默順從零的動作，張開手，血月寶石上染了熾天使的血液，金紅相間的顏色顯得異常華麗。

朔間零拿過寶石，反手與他十指緊扣。魔力湧動，掌心的傷口漸漸癒合。

「怎麼了？心情這麼差。」

敬人臭著臉說出整件事，最後問道：「毒蛇七種茨，你知道他嗎？」

朔間零思索：「似乎有點印象……」

「真的？」敬人眼睛一亮：「他在哪？」

「當然是在地獄裡。但地獄很大，而他也不是我身邊的人。」

「你能不能幫我找他？」敬人看向他：「能不能，幫我找出亞當和夏娃？」

朔間零從他臉上看見熟悉的表情。

那是他數千年來，在子民身上看見的，充滿期待與希望的情緒。是信任、信賴，乃至於信仰……那是將他視為神明的祈求。

朔間零內心冰涼。

他想過誰會是他的第一個信徒，可以是地獄的子民，可以是他的好友，甚至可以是天上那個性格糟糕的毒舌小鬼。唯獨不該是他。

不該是你，敬人。

「朔間，我從來沒有求過你什麼。但這次真的、能不能……」

「不能。」

這是朔間零在敬人面前，從未展現過的冷酷。敬人呆愣愣地看著他，一瞬間反應不過來。

「我可以回應任何人的請求，唯獨你，不行。」

「為……為什麼……？」

「我不是你的神。」

「你不是……？」

「……。」

「你不是嗎？」敬人突兀地笑了出來，眼淚卻也隨之墜落：「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對你……」

熾天使展開翅膀，本該羽翼豐滿的六對翅膀中，竟有五對化作白骨，唯剩的一對黯淡無光，潔白的羽毛染上灰敗的暗色。

這是對熾天使轉移信仰的懲罰。多年來飽受著翅骨灼燒的疼痛，一根一根掉落的羽毛清晰顯示了他的不忠。他背叛了造物主，信仰了新的神明。

誰是他的新信仰？

「我知道。」

「那你……」

朔間零說話時已然用上魔力，出口的每個字都將成為誓言：「但我拒絕。」

「我拒絕你的信仰，熾天使敬人。」

「我，不是你的神。」

猛然地，從敬人翅膀根部爆出白熱的火焰炙燒著身軀。這是背叛信仰後又被拒絕的代價，要讓熾天使在絕望的痛苦中認清現實──他被他的神放棄了。

「啊啊啊啊啊──」

敬人被金色的血淚遮擋了視線，令他看不清朔間零的表情。所以他並不知道，殘酷的魔王在閉上眼之前，也曾有一滴晶瑩悄然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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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地獄沒有陽光，僅有的血月便成了判斷時間的唯一指標，時間記錄方式與地面上完全相反。在地獄裡，血月升起視為「白天」，血月落下視為「黑夜」。

枯月期即將結束，在經歷了將近兩年全無光線的黑暗後，最後幾個月裡終於迎來了一絲絲亮光。

朔間零成神後雖然已經不用鎮守地獄門，但仍保留枯月期清醒的習慣，此時正坐在城堡露臺上，看著天邊微弱的光線，品嘗他的番茄汁。

也就在這時，他感應到血月寶石移動了。

朔間零有些恍惚。時隔幾百年，一直被深埋在教堂地下的血月寶石首次被人挖掘出來，想也知道是誰的手筆。

當初他雖拒絕了敬人的信仰，但並不能改變對方已經成為他的信徒這件事。他離成神只剩半步，能清晰感覺到自己身上的變化。

原來在成神之前還有一個半神(照天界的說法是偽神)的境界，已經完全擺脫種族限制，不死不滅，幾近全知全能。

彼時敬人還在因翅膀的反噬而痛苦掙扎，朔間零卻無法作為。他拒絕信徒也要付出相應的代價，而蛻變成半神也讓他本身的魔力大亂。

最終，朔間零只來得及在英智殺下來前閃身離開。那一天，不管是天使還是惡魔，都狼狽至極。

回到地獄，朔間零閉關了半個月才完成蛻變，晉身半神的魔王擁有更多能力，可以對天下事瞭如執掌。但他刻意迴避了跟天界相關的情報，在面對天使們的騷擾也異常消極。

饒是如此，他還是不免從其他地方「偶然」了解到熾天使的動向。

據說那時，遠在天邊的熾天使長完全不顧其他天使阻攔執意親自進入凡間，將副天使長帶回天界。

而「重傷」的副天使長靜養了三年才又開始工作，且再也沒有離開過天界。

但朔間零卻知道，那小天使其實還偷偷跑出來一次，帶著血月寶石，回到他們初遇的教堂。

魔王當時還糾結了半天，才偷偷摸摸的現身在寶石之前。

只見教堂後方的墓園裡立了一個新石碑，而血月寶石就埋藏在石碑之下。

朔間零看著石碑上寫著的幾個字頓時笑了出來。

『朔間零，歿於聖曆xxx年。』

這就是那小鬼的「報復」嗎？還真是，幼稚、天真、淺薄……又可愛。

明明被冒犯了，卻完全生不起氣來。那時時他才想起，那看似成熟冷靜的熾天使，其實也才剛成年沒多久。

最終，朔間零並沒有帶走血月寶石，也沒有移動任何東西。悄悄地來，又悄悄離去。

那顆埋藏在土裡幾百餘年沒有任何動靜的寶石，如今突然被敬人挖走，朔間零不免開始猜測對方的用意。

要召喚吾輩嗎？說起來，寶石送他之後他一次也沒用過呢。

枯月期間，無聊又清閒的魔王開始放縱自己胡思亂想。

呼喚吾輩後，會提什麼要求呢？會直接讓吾輩不要登基嗎……不，他臉皮那麼薄，一定開不了這個口。

不過，如果有那個毒舌小鬼插手的話，應該會藉此要求談判……大概是簽個天不太平等的和平條約吧。

魔王漫不經心的猜測，設想了不同的可能性。想著想著，突然發現他感應不到血月寶石了。

嗯？

朔間零又仔細感應了會兒，發現寶石似乎跟著敬人回到天界了。

還不打算使用寶石嗎？

朔間零有點遺憾，又有些慶幸。隨後又意識到自己此刻的情緒波動，忍不住失笑。

原來過了這麼久，面對那個小天使，他還是做不到無動於衷。

---

敬人看著手中的血月寶石。

這顆血紅的彎月見證了他與朔間零之間太多的過往。

這些年來，敬人經常會想到那一天的景象。翅膀破碎燃燒的痛處令他印象深刻，朔間零冷漠的拒絕更是刻骨銘心。但是，到底為什麼呢？

朔間零為什麼拒絕成神？為什麼又拒絕他的信仰？為什麼朔間零能這麼狠心……

他發現自己並不了解朔間零。他們看似認識了很久，相處了很久，但自始至終，他從未真正理解過他。

因為始終想不明白，向來不畏艱苦的副天使長第一次升起了逃避的心思。他幼稚的埋葬了寶石，以為這樣就能塵封那段不堪的往事。

而如今，朔間零卻又要打破平衡，以登基成神的姿態再度蠻橫的闖入他的世界裡。敬人氣得牙癢癢，這次出征固然是為了天界的利益，但他自己的私心也不容忽視──

如此反覆無常、心很薄涼的惡魔，等著被權杖一記穿心吧！

敬人拿出刀具，在掌心割出一道口子，讓金色的血液一滴滴落在血月寶石上。天使血液中的聖光形成一道小小的封印，徹底隔絕了魔王對寶石的追蹤。

敬人臉色越發蒼白，他握緊掌心，在傷口癒合前擠出最後一滴金血。

有了這顆寶石，他才能順利進入地獄；設下封印後，朔間零便無法察覺，他才能好好潛伏在隊伍之中，等待刺殺的時機。

他將血月寶石收進懷裡，起身之時卻晃了一下。

---

登基大典當日，血月一升起，魔王儀仗便從地獄王城外的行宮起駕，繞行王城一圈後前進魔王宮，在那裡舉行加冕儀式。

逆先夏目負責領導魔王儀仗，漂浮在最前方用魔力開路，所到之處綻放五顏六色的魔法煙火，照亮地獄的同時也打響了陣頭。

在他身後的是由魅魔和血族組成的隊伍，長相邪俊貌美的地獄種族們扭動曼妙身姿，為他們的王獻上最誘惑的舞蹈。

後頭還有由深海奏汰派遣而來的海妖隊伍，獻上美貌的歌聲和音樂；齋宮宗操縱的人偶隊伍，捧著來自朋友贈與和子民們敬獻的各種寶物──華服、寶石、武器、魔藥等；日日樹涉帶來數十三隻銜著花籃的鴿子，在隊伍行進時灑落繽紛花瓣。

魔王坐駕在隊伍正中央，是一輛由金銀打造的馬車，鑲嵌著無數的珠寶與水晶，雋刻上繁複的魔紋，外貌威儀的同時也兼顧了防禦與攻擊的功能。

聲勢浩大的儀仗隊伍繞行王城一周後便進入王宮，所及之處萬民臣服，地獄子民們伏跪在地迎接他們的神。

進入魔王宮後，隊伍有序散開。魔王下了坐駕走上紅毯，兩旁跪滿了魔王宮的近侍，盡頭處是他的王座，座位旁站著的是他四位好友。

深海奏汰手持冠冕，齋宮宗拿著權杖，日日樹涉和逆先夏目手捧鮮花，他們一同望著朔間零一步步走來。

最終，魔王停在好友們面前，幾人相視一笑。

「零哥哥，你準備好了嗎？」

「當然。」

「時間也差不多了，奏汰，開始吧。」

「好～」

朔間零單膝跪下，低下頭。

「吾等，深海奏汰、齋宮宗、日日樹涉、逆先夏目，連同信仰吾等之子民、信仰魔王之子民，在此宣告──」

「魔王朔間零，依眾生所願，成為世間天地認可之神明，受萬千子民信仰；依吾等所願，成為引領半神之神王，統御吾等。」

深海奏汰鄭重的為他戴上冠冕。接著從齋宮宗手裡接過權杖，雙手交給他──

「朔間零！」

剎時，魔王宮內聖光大作。刺眼的光線讓所有人不禁後退一步，白光之中無法視物，只隱約聽到一聲悶哼。

待強光稍退，只見周身聖光環繞的熾天使手持著神杖，神杖的尖端穿透朔間零的肩膀，將他釘在地上。

鮮血汩汩而出，染紅了華貴的金色神杖，消溶於同樣紅豔的地毯之中。朔間零無視肩上的傷，起身反手扼住熾天使的脖子。

「終於來了嗎？讓吾輩好等。」

與魔王親切的笑容相反，他的手越發收緊，在天使白皙的肌膚上輕易捏出印子。

敬人被勒的呼吸困難，沒有多餘廢話，拔出神杖往朔間零胸口又是一刺──

魔王試圖出手抵擋，卻被上頭附著的濃郁聖光灼傷，金杖再度沒入體內，這次離鮮活跳動的心臟只有幾釐米的距離。

魔王眯起眼，似是慍怒，周身旋繞黑色的魔氣，密不透風的包圍住兩人，組隔了他人視線。

直到魔氣像一顆黑色的巨蛋完全包裹住他們，朔間零才鬆開手。

已經缺氧的熾天使面紅耳赤，狼狽的大口喘氣。但插在魔王體內的神杖卻沒有絲毫移動，甚至在朔間零鬆手後，敬人反而又刺進去幾分。

「⋯⋯」

朔間零握著敬人的手，緩慢的帶著他向外拔出神杖。對方的手掌冰涼而顫抖，根本抵抗不了魔王的動作。

「你啊……」朔間零無奈：「被刺殺的人是我，被神杖穿透的也是我，怎麼反而是你在生氣呢？」

敬人憤怒的瞪著他：「當初說不想成神，寧願為此拒絕我的信仰，怎麼現在又反悔了？」

「我確實不想成神，但我拒絕你並不是因為這個。」

「那是為什麼！」

朔間零突然捧起他的臉，在那雙澄澈的綠瞳中清晰看見自己的到影——

魔王落下一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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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魔王強勢鎮壓對方的掙扎躁動，以唇舌侵略熾天使溫熱潮濕的柔軟。

敬人笨拙地用舌頭推拒，舌尖不幸蹭到朔間零的尖牙，貢獻了戰場上第一滴金色的血液，口腔中瞬間充斥著血的味道。

朔間零都準備好被那蘊含聖光的金血灼傷了，卻發現那血竟有些溫涼。

魔王警覺的退開。

「你的血……」

啪！

朔間零被打得偏過了頭，對臉上的刺痛並不意外。

「你拒絕我就是為了捉弄我？！」敬人氣得嘴唇泛白，手死緊的握成拳頭。

「……」

「玩弄我的情緒就是你追求的樂趣？」敬人怒得口不擇言。

朔間零轉過頭來，血紅的雙眼詭譎的發著光，一直以來的從容自若從他的臉上消失，只剩下令人膽寒的慍怒。

「這就是你的理解？」朔間零倏的捏緊他的脖子：「你認為我是為了戲弄你才吻你？」

「不然呢？」面對魔王的怒火，敬人不由得有些膽怯。他恍然意識到，這好像是朔間零第一次對他發怒。

但敬人不會因此退縮，也不能示弱。所以他嘲諷的笑了：「難道你要說，你先拒絕我，然後又吻我，是因為你愛我嗎？」

「⋯⋯」

朔間零的沈默讓敬人更加肯定了。

原來如此。他從一開始就是為了戲弄我。接近我，誘惑我，拋棄我，激怒我，最後卻又來吻我。為了做這一套完整的戲，還真是煞費苦心啊。

敬人覺得自己不應該感到意外，畢竟朔間零一直以來都是個很純粹的惡魔。

強大的魔王玩弄一個未成年的小天使有什麼錯呢？錯就錯在他一廂情願，是他自己禁不住俊美惡魔的誘惑，先動了不該有的心思，妄想自己不該得到的東西。

敬人沒發覺自己的指甲已經刺入掌心，不再溫熱的金色血液緩緩流出。

天使和惡魔的立場從未一致，朔間零戲弄他，他又何嘗沒有利用過對方。沒有誰比誰高貴，從始至終都是一場騙局罷了。

真可悲啊。

朔間零憐憫的垂下眼眸。

天使本該是愛與美，惡魔本該是惡與恨。但如今，天使感受不到愛，惡魔卻恨不起來。還真是……又諷刺又可悲啊。

「如果你要這麼想，那就這樣吧。」朔間零嘆道：「或許讓你全心全意的恨我，才能為你帶來安寧。」

「不需要你的假惺惺。」敬人重新撿起神杖，杖尖對著魔王：「反正我們本就敵對，就不需要演那套虛情假意了。」

敬人再度攻上前，兩人又打了起來。雖說敬人的戰力不弱，但面對已達半神境界的朔間零來說，還是遠遠不夠看。可不知為何，堂堂魔王似乎相當忌憚敬人手裡的神杖，每當杖尖掃過時，朔間零便急忙拉開距離，因而失去許多出手的機會。

敬人查覺到朔間零的躲避，雖不知原因，但仍抓住機會節節逼近。一時間竟擾得魔王四處閃躲，稍顯狼狽。

朔間零自然不是害怕敬人的神杖，那樣的神杖就算再來一百根對他也不痛不癢。他在意的是敬人握住神杖的那隻手，掌心汩汩而出的金色血液爬滿了杖身。天使本該滿身聖光，血液也應該如驕陽般刺眼炙熱。但如今，敬人的血黯淡無光，金色暗沉得有如黃銅。

必然有詐。朔間零如是判斷。

「朔間零！」被對方不甘不脆的閃躲給激怒了，敬人氣笑道：「不想打大可站著讓我殺了你！」

「這句話回給你。」朔間零反唇相譏：「想死大可用血月寶石來求我。這次，我會回應你的要求。」

「胡說八道！」

嘴上放著狠話，但敬人心裡清楚，面對朔間零他毫無勝算。他能感覺到自己體力漸漸流失，打從那次被拒絕後，他的身體便如漏勺一般，金黃的血液再也儲存不了聖光，力量隨著時間一點一滴流失。

敬人體力大不如前，操控滿載聖光的神杖也加速他的消耗。當朔間零蓄滿著魔力攻向他時，他竟一瞬恍惚，閃躲不及。

碰！

強勁的魔力狠狠擊中敬人，伴隨著吃痛的悶哼，熾天使被打落下來，重重摔落地面。

翻滾兩圈，鈍金的液體從腹部蔓延開來，在魔王宮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蜿蜒出一道刺目的血流。

「敬人！」朔間零也沒想到敬人居然沒躲過，一時慌亂，都忘了要警惕對方的血液，閃身便來到熾天使身旁。

敬人摀著流血的腹部，掙扎著想起身，卻又虛軟倒地。朔間零眉頭緊鎖，他想不透敬人怎會如此虛弱。明明他方才使用的魔力並不算多，且天使體內的聖光本就有強韌的恢復能力，又能克他的屬性，不應該傷得這麼嚴重。

「你的血到底……」

「我……咳、咳咳……！」敬人本想說什麼，可一口腥甜在喉間滾動，他下意識摀住嘴巴，但卻怎麼也擋不住湧出的鮮血。

黯淡的黃銅色液體從指縫間墜落，滴滴答答砸向地板。敬人感受到手心上微涼的溫度，抬頭看向朔間零。

朔間零正站在一旁看著他，猛然對上熾天使的視線，捕獲到那雙碧眼中無意識流露出的茫然。

魔王心上一顫。

血止不住。天使與生俱來的治癒力消失了。

朔間零的身體比大腦更早意識到這個事實。他幾乎是本能的凝聚魔力，黑紫色的魔氣便如藤蔓一般攀上敬人的身體，直向腹部的傷口，試圖堵住不斷湧出的血液。

「你在、咳咳咳……做什、咳咳……」冰涼的魔氣讓敬人忍不住瑟縮，但他虛弱的反抗沒有半點作用。

「別說話。」朔間零半跪在他身旁，面色凝重：「你到底怎麼了？」

敬人複雜的看著他。

朔間零讀懂了他的眼神。

魔王垂下眼眸，神色莫辨，輕聲道：「是因為那次……」

「咳咳咳！」敬人打斷了他。事已至此，再說什麼都只是徒增不必要的情緒罷了。

一直掙扎著起身的敬人猛然放鬆了身體，自暴自棄的翻身躺下，別過頭不再看朔間零。

他不想表現得好似多麼委屈不甘，本來也就沒什麼好怨恨的。信仰不堅定的人是他，不夠格被接受的也是他，這些反噬不過是他咎由自取。

天使不畏懼死亡，尤其是為了信仰而犧牲的死亡，這才是天使存在的意義。

死在朔間零手下，各種意義上都是為了信仰而犧牲，對一個天使來說，也算是求仁得仁。

敬人從懷裡摸出血月寶石。上頭的封印隨著他的落敗而解除，重歸活躍的寶石閃耀著光芒，比他冰涼的血液還溫熱鮮活。

「你說、這次會、咳咳……回應……」敬人用最後一絲力氣，把寶石丟到朔間零身前。

「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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