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世界滅亡了,那大抵是這個模樣。
富麗堂皇的宮廷大廳如今殘破不堪,潔白的大理石地板被鮮血沾染,甚至掩蓋住了紅地毯上的金色繡線,彷彿成了個紅色的大嘴,吞噬許多生靈。
而他,正跪在那張大嘴之上。繩子粗魯又無情地奪去了身體的主導權,他徒勞地掙脫,感受著麻繩磨破肌膚,正在摩擦著生肉的疼,可這一切都不及他心裡淌血的苦痛。
布滿血絲的雙眼緊盯,裡頭烙印出的是滿腔恨意,彷彿要將一步步踏上王座,玷汙王權的那人碎屍萬段。
然而,他只能用乾涸的喉頭發出粗啞的聲音。「住、住手......」
那人回眸,手上的利劍早已沾滿殷紅,卻仍不掩鋒利的光芒。
他勾起了笑,淺淺的,和他記憶深處毫無差別的笑。
「住手......」他看著那人緩緩舉起利劍,一手揪起王位上,另一人用絲綢打造的衣領。「求你了,住手吧......」
不知不覺間,淚水已經爬滿臉龐。
隨著刀劍落下,用金銀珠寶打造,象徵著至高的統治權之王冠滾落,停在他的腳邊。
接著,他的身體被人支起,可他再也感受不到了。
那雙好似在鮮血中淬煉出來的眼,成了他最後的記憶。
*
昏暗的角落,混雜著水溝般的惡臭,還有一滴滴吸滿了髒污的黑水落下,濺到腳鐐上,連著銅臭味一同擴散。
堇紫色的眼眸黯淡,就像個遊魂般,失去了生命的光彩。他垂著頭,抱著身軀,就這麼維持了一整天。若不是還有微弱的鼻息,恐怕會被警衛誤認為很快就會發霉的屍體。
彷彿與世界隔絕開來一般,哪怕有人駐足在他的牢門前,他也紋風不動。
「真是慘不忍睹。」
不同於獄警,男子的聲音沉穩,又帶著些許性感。
就像是受到刺激般,他猛地抬頭,果然瞥見了那雙殷紅的血色眸子。
他很想說話,想說的想質問的想破口大罵的全都憋了一肚子,然而他才發現,乾涸到發疼的嗓子發不出任何一點聲音。
「我來給你送飯了。」牢門外的男子將飯菜放了進來,不知是何緣故,飯菜竟然是熱的。
他瞥了男子一眼,抓起裝著水的碗灌入喉頭。
而後,他一聲冷笑。
「你的夢想,實現了嗎?」連他自己也有些意外,自己對男人說的第一句話竟是這個。
男人垂下紅色的眸子,搖了搖頭,表情有些苦澀。「這輩子都不可能實現了。」
聞言,他笑了。從喝下那碗水的時候,他就明白裡面放了劇毒。現在不過短短數分,他就已經感受到器官衰竭,眼前也逐漸模糊。
唯一還能辨認的,只有那雙紅色眸子。
於是他看向他,勾起一抹微笑,發自內心道:
「那可真是太好了。」
接著,他就失去了意識。
恍惚間,似乎有人在身旁迫切地喊著自己的名字,不過他已經不在乎了,也沒力氣去在乎了。
……
當他再度睜開眼睛,面對的不再是陰暗濕冷的天花板,躺著的也不再是冰涼堅硬的地面,而是軟乎乎……床?
坐起身來,發現眼前所見,不管是房間擺設、裝潢、甚至是身下的這張床,全部都是如此熟悉。
這裡不是他成年前住的房間嗎?
沒想到死後的世界竟是這副模樣?
突然,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接著推門進來的,是長年服侍在身邊的奶媽。
「少爺睡的好嗎?」奶媽溫柔一笑,帶著笑意的眼角並沒有印象中的魚尾紋。
就好像時間倒轉了一般……
他激動的看向奶媽,問:「今天的日期是?!」
奶媽狐疑了一下,旋即垂眸答道:「回少爺,今天是帝國曆178年3月15日。」
178年3月……這不是他14歲的時候嗎!
正當混亂時,眼角餘光瞥到屋內一角的全身鏡,他幾乎是飛也似的撲了過去。
鏡中的少年正值青春,年幼的臉蛋雖然還帶著嬰兒肥,但已經開始有了成長的輪廓。紫色眼眸下面也沒有連夜勞碌所累積的黑眼圈,而雪白的脖頸上有一塊不明顯的小突起。
這的確是他少年時的模樣。
「少爺、少爺,您怎麼了?可是身體不適?」奶媽見少年大驚小怪的模樣,與平日清冷的性子截然不同,不由得擔憂。
「我沒事,不過有些頭昏罷了。」少年不知該如何理解此刻的情況,他扶著腦袋重新坐回床頭。雖然他曾聽聞過有返老還童的偏方,可從未聽聞過還可以起死回生的魔法……
不,也許有一個,禁忌的黑魔法。
他未被敵軍俘虜之前,曾接觸過一段時間的黑魔法。說起黑魔法,各個都是逆天改命之術,古但籍艱澀難懂,又因數十年前已在帝王命令下銷毀殆盡,因此他也不是十分了解。
也有可能,這只是幻覺?
抱持著姑且一試的心態,少年重新躺回床上,蓋上被子,雙眼一闔繼續睡覺去了。
然而他所不知道,奶媽看見他那副模樣後是嚇得花容失色,顫抖著腳步到門外喊著:「天啊,少爺他竟然睡回籠覺!快叫醫生來啊!」
本文最後由 wind順 於 2022-9-29 00:29 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