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嗶!” 發光的螢幕上顯現出 “檔案已儲存”的字樣,身穿白大褂的茶髮女人如釋重負的向後靠在椅背上,抬手遮住了上方有些刺眼的白光。 幾年了?哦,對,已經十年了。 這是她離開日本的第十年。 宮野志保休息了一下,隨即起身,將杯中最後一口黑咖啡一飲而盡,電腦關機,脫下白大褂,披上深灰色的風衣,拎起一旁的包包,向門外走去。 打開門,迎接她的是倫敦深秋有些刺骨的寒風,她瞇瞇眼,將外衣緊了緊,向自己的住處走。 是住處,而不是家。 秋天的倫敦有著別樣的蕭瑟,天空是霧濛濛的灰色,搭上樹上逐漸泛黃的落葉,將女人形單影隻的身影櫬的愈發孤寂,宛若一朵在崖邊傲然挺立的薔薇,堅強又脆弱。 走到房門口,宮野志保發現郵箱有封信,黑色的高級紙材,燙金的草寫字體。 “烏丸組織破獲十週年慶功酒會” 烏丸組織,這個詞已經許久不曾在她的生命中出現了。 可這幾個字卻像是打開了她記憶的閥門,回憶如泉水般源源不絕地浮現。 十年前她拋下一切,隻身來到了倫敦。博士其實問過她,為什麼是這裡,而她回道 “因為那是我母親的故鄉。” 而英國,是她母親出生的地方,她覺得,或許能在這座古老的霧都感受到母親的溫度。 她的行李很少,畢竟這世上本就沒有多少屬於宮野志保的東西。她只帶了一些衣服、存著自己研究成果的硬碟,和從組織電腦中取出的學歷證明。 工藤優作為了感謝她救了自己的兒子,運用長年積累的人脈替她在英國弄到了一個頂級研究所的組長。至於組織的事,FBI早替她處理得乾乾淨淨,彷彿曾身為Sherry的那個宮野志保並沒有存在過。 她初到研究所裡時,大家都有些驚訝,畢竟在這個門檻極高的機構,往年從未有過這樣從天而降的研究員,還直接當上了組長。 但在她拿出自己的學歷,對外發表了改良後的APTX4869研究報告,並迅速震驚整個科學界後,所裡的人立刻對她產生崇高的敬意。細胞自我毀滅程序,這可是一項空前絕後的創舉。自此乃至往後的十年,從未有人質疑或覬覦過她的位置,畢竟實力至上從來都是科學界不變的法則。 她將自己全身心投入到了研究中,彷彿這樣就能把一切拋諸腦後。在浩瀚如煙的科學宇宙裡,她可以感覺到父母的存在,從那些陳舊的期刊上,冗長的文獻裡。 但是她潛意識裡肯定沒有忘記,當年有個名偵探在她糾結時笨拙的安慰她,對她說 “宮野家的姓氏還等著你發揚光大呢。” 於是她的確做到了,她如今是科學界最閃耀的新星,她的研究是無數人活在世上的希望。 他們之間隔著遼闊的大陸和深廣的大洋,但他似乎就是在她的心中佔了某個位置,悄悄地影響著她。 這麼多年,她每天的生活就是上班、下班、上班、下班,假日的時候逛逛街,買買包,坐在咖啡廳裡抿一口黑咖啡,翻翻想看的書。 這看似平凡的生活,她卻等了好多好多年。那無邊的黑暗、沒日沒夜的監視和研究,似乎是很遠很遠以前的事,噩夢仍會在午夜夢回的時候驚擾著她,不同的是,再也沒有人陪她做著同樣的惡夢了。 她的命運共同體早已不復存在。 研究所裡少數和她親近的同事曾告訴她,她有時露出的那種滿眼哀淒的神色,就好像是靈魂深處某個地方缺了一角,再也填不滿了。 她聽到這話其實愣了一下,但也只是不置可否的笑笑。 現在這樣,可以因為排隊吃到一直想吃的甜點而感到小小的幸福,可以為了沒趕上早晨的巴士而懊惱,可以為了買到最新限量款的包而快樂,能過上普通人的生活,她已經很滿足了,又何必去在意靈魂是否缺了一角這樣細枝末節的問題。 她從來不是個貪心的女人。 其實這麼多年來他們也不是沒見過面,如果把在新聞上看到對方算進去的話。 她是這個世紀最偉大的女科學家,他是平成和令和兩朝久負盛名的救世主。 他們都是人群中最卓越的那一群,而他們的優秀讓他們可以站在最高處,在大洋彼岸遙遙相望。 回憶至此,宮野志保看著受邀名單最底部的那四個字。 “工藤新一。” 她幾乎是瞪著那個名字,似乎這樣就能把他收進心裡秘密的藏起來,永遠不忘記。 儘管那四個字早已刻骨銘心。 這時,她的助理突然一通電話撥了過來,她接起,聽見電話那頭問道 “宮野小姐,那個慶功酒會,您打算出席嗎?” 而宮野志保露出了十年來不曾有過的,溫柔的笑容,她輕聲的吐出幾個音節: “我去。” 12 “工藤警官,您能為我們說明一下案件的詳細情況嗎?” 工藤新一自案發現場離開,立刻被一大群記者包圍。 他笑著擺了擺手 “案情的細節不便透露,稍後警視廳會開記者會說明的。” 警官掛著溫和的微笑,但眸中生威。 與宮野志保不同,歲月幾乎沒有在那個女人身上刻下痕跡,但工藤新一在社會中摸爬滾打了十年,卻早已不是當初談到犯罪與真相就會滿眼放光的少年了。 他仍然堅持要讓這世間充滿正義,仍然追求真相,但是卻不再如年少時一般鋒芒畢露。 他收起了自己身上刺眼的強光,把那些熱血的衝動的理想悄無聲息的轉化成了沈穩而堅定的溫柔。 他如今不是初出茅廬的少年偵探,而是名冠東京的沈穩警官,是讓這座城市犯罪率大幅下滑的救世主。 而如今的他掛著禮貌的微笑,支開記者,走向自己的車,發動,往自己的家開去。 回到家,毛利蘭笑著迎了上來 “新一,晚飯已經做好了,來吃吧!” 而工藤新一笑著答允,脫下西裝外套,坐上餐桌。 蘭看著自己的丈夫,其實,她心裡清楚得很,工藤新一自從辦完那個大案回來以後就變了,可是仍舊青澀的少女無法拒絕少年那以前從未有過的溫柔體貼。 於是她壓下心中其餘的念頭,義無反顧的嫁給了他。 十年來,她鮮少在鏡頭前露面,畢竟工藤新一是警察,不是明星,民眾並不如何關心他並不精彩的私生活。 但工藤新一也不是全變了,時光流過,他和危險互相吸引的奇妙體質一分未減,而正義感強烈如他總是第一時間奔向現場。為此毛利蘭不知退了多少電影票和機票、取消了多少餐廳預約,一個人在家裡,留一盞燈等他、等自己的丈夫回來。 沒關係的,蘭告訴自己,沒關係的,這一切的一切,不過是成為工藤蘭的附加條件,自己可以接受的。 工藤新一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妻子,張了張口想和她分想結案後如釋重負的喜悅,卻在話將出口時硬生生吞了回去。 她不懂他的案件足球福爾摩斯,正如他不懂她的空手道購物和日常瑣碎。 工藤新一也迷惘過,年少時的美好悸動怎麼就變成了餐桌上的相顧無言。 但他逼著自己想,工藤新一需要的是在背後無條件支持他、等待他的女人,而不是和他並肩作戰,默契無間、靈魂相通的搭檔。 搭檔,多麽陌生的詞。 曾經有個女人,和他之間只需一個眼神就能明白一切,在他對無助的時候、對正義、對世界迷惘的時候,用一副事不關己的面孔對他送來最恰到好處的關心。 他在其他所有人面前都必須堅無可摧,當然了,他是救世主啊,怎麼會累呢,怎麼會迷惘呢,怎麼會有撐不住的時候呢? 唯獨在她面前,他可以脫去金光閃閃的偽裝,她不會對他說那些陳腔濫調的慰問,只會用自己的行為和眼神無聲的安慰他,你是人,不是神,救世主也會累的。 而如今這對搭檔卻早已飄散在記憶的長河,無處可尋。 其實心中還是有個屬於江戶川柯南的角落,那裡藏著月光奏鳴曲最悲悽的絕響,藏著遊樂園的廢墟最刺眼的白色海豚。 還藏著那個茶色頭髮的女孩,他曾經的摯友。 曾經的。 每當這個角落浮現在腦海,他總是告訴自己,這只是一時失神,你是工藤新ㄧ,而這只是你光鮮亮麗人生中一段不為人知也毋需回首的過往。 儘管每一次想起都是他走下去的力量。 然後他任由心中那個屬於江戶川柯南的房間,在歲月流逝中積上了厚厚的灰塵,爬上交錯的藤蔓,無人去管。 “新一,新一!” 工藤新一回過了神,發現蘭在叫他。 “喔抱歉,蘭,什麼事?” 蘭有些無奈於他的走神,從一旁的桌上拿起一封邀請函 “烏丸組織破獲十週年慶功酒會” “新一,這是你十年前破的那起大案吧!邀請名單上有你的名字,時間定在下週,你要出席嗎?” 工藤新一接過信函,快速地瀏覽著上面的資訊,他的目光很快移到了邀請名單上 “工藤新一,服部平次,黑羽快斗,赤井秀一,降谷零…” 都是些熟面孔嘛,工藤新一繼續往下看著,直到他被映入眼簾的四個字狠狠刺傷。 “宮野志保” 多麽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十年前那個女人拋下一切一走了之,像是掏空了他心上什麼地方,帶到遙遠的英國,再也沒回來過。 他其實常常在電視上看到她,卻從未有過那個勇氣打給她。 更何況,他只有灰原哀的聯絡方式,沒有宮野志保的。 心中江戶川柯南房間的門早已上了厚重的鎖,而那個女人是唯一持有鑰匙的人。 他抬起頭,微笑著對自己的妻子說 “我出席。” 13 會場上人聲頂沸,但工藤新一還是一眼認出了她。 宮野志保一襲修身的深灰色長裙,櫬的她的肌膚更加雪白、曲線更加完美,簡潔設計的耳釘搭上低調的銀質項鍊,誰都不能否認她是個絕色美人。 唯一和她這一身打扮不搭調的,是那個偵探徽章。 而那也是他能一下找到她的原因,之一。 她也一眼認出了他,可能是因為她總望著他的背影,因此往往能在人群中找到那個少年。 雖然常常在媒體上見到彼此,但真正見面總還是不一樣的。 工藤新一有些猶豫地向她邁了幾步,吶吶的開口道 “灰原…” 宮野志保只是笑著搖搖頭,或者說揚起嘴角,因為她的眸中沒有哪怕一絲笑意。 明明是最信任的夥伴,是最可靠的搭檔,相隔十年後再見,卻是初次見面的陌生。 唯一沒有改變的是他們目光交會的那一剎那心領神會的默契。 他們看著彼此,而剎那間,喧嘩的會場似乎一下安靜了。像是舞台上的兩束聚光燈,整個世界彷彿只剩他們兩個人。 從來沒有人能介入江戶川柯南和灰原哀之間,他們像是有著自己專屬的頻率,那是旁人都無從知曉的密碼。 他們的優秀令所有人望而卻步,而他們兩個人就那樣靜靜的坐在無人的觸及的房中,相視一笑。 昔日的摯友就那樣靜靜地對望著,亦不說話。 他們之前從來不需要過多的言語。 有時只需一個眼神,甚至不需要眼神,就能輕而易舉的知曉對方的全部。 她望進他的眼,他的面孔雖說依舊是俊朗迷人,可歲月終究無情,他確實也不再年輕了。 人在社會上摸爬滾打的久了,終究會滿身煙火氣。 但歲月卻異常慷慨的沒有帶走他眼裡的光,縱使他多年來不曾在人前顯露過,但那片藍色依舊乾淨、明亮。 他有一雙從未被任何事物污染的藍眼睛。 那是屬於那個青蔥少年工藤新一的光采,而十年來只有她能得幸一窺。 那片蔚藍的海洋裝的是世間的正義與真相,是那個睿智的英倫偵探,是她心中如光一般美好的少年。 他其實沒有變的,她默默喜歡著的少年其實並沒有變。 “願你走過半生,歸來仍是少年。” 而他也望著她,這麼多年了,她的容顏沒有一絲改變,依稀是當年初見的清冷淡然。 唯獨多了一絲滄桑寂寥。 對著他,那雙冰藍色的眼裡裝的似乎總是不懷好意的調侃,但只恨他當初年少無知,未曾讀懂、抑或是不曾細究她眸中藏的很深很深的關心和情愫。 於是他聽見自己對她說 “吶,灰原你看…我們這兩條平行線…現在不是相交了嗎?” 誰說兩條平行線就沒有相交的一天呢? 他和她都是那樣優秀,那樣金光閃閃,是人群中一眼能望見的最耀眼的星星,是燃燒自己,努力照亮別人的太陽。 縱使一朝分道揚鑣,大洋彼岸,他們仍然朝著自己的目標義無反顧地前行。 她不是離開男人就活不下去的望夫石,他亦不是沒有女人就意志消沈的風流公子。 她是創造人類醫療奇蹟的科學家,是新世紀的醫學傳奇。而他是讓罪犯聞風喪膽的當代福爾摩斯,是讓東京人民能安心入睡的救世主。 於是他們都登上了屬於自己的那座山峰,站在最高的地方,隔著千山萬水遙遙相望。 沒有走到一起又怎麼樣呢? 從前江戶川柯南和灰原哀也是肩並著肩,抑或是背對著背,一起面對一切的啊。 昔日兩個最信任的搭檔,如今各自站在自己的頂峰,縱使兩人之間隔著海角天涯,距離卻比任何兩個人之間都要近,而從未有人能介入其中。 有人喚著宮野志保的名字,於是她走向人群的最中央。工藤新一方才的問題沒有得到回應,有些著急的向前走了幾步要追,卻看見那個茶髮的女人回頭,對他輕輕一笑,依稀是當年灰原哀的模樣。 於是他了然,沒有再追。但十年來對於那段過去的心結卻在不經意間解開。 他們都不是留戀於過去而不往前走的人。 她果然是握有鑰匙的人啊,工藤新一想著,嘴角是從未有過的溫柔笑意,邁著沈穩的步伐走向了等待他的賓客們。 他們終會在頂峰相見。 全文完
後記 這是我寫的第一篇文,也可能是最後一篇長篇,因為我在這篇文裡已經傾注了對柯哀所有的理想,這就是他們在我心中最美好的樣子。其實起初其實就是在看了那麼多同人文之後,也出現了想用自己微小的力量為最愛的cp做點事的想法。
雖然文中的他們最後並沒有攜手白頭,但是如果他們能在想起彼此的時候會心一笑,仍舊一起共享著那個在時光中逆流而上的秘密,又何嘗不是一種幸福呢? 第一次寫文難免生疏,但我想用自己笨拙的文筆,寫出我心中最真實的柯哀,刻畫出“頂峰相見”的浪漫。那時心裡浮現的畫面,是工藤新一和宮野志保站在兩座最高的山峰,隔著千山萬水遙遙相望。當時就覺得這實在太美了,就一時興起動筆寫了下來。 有一首歌 《隨便聽一聽》其實特別契合我心中的柯哀, 當時聽到 “他們不配做知己 不必有結局” 真就覺得心裡好像被什麼堵著了特別難受,但後來就想,沒關係,他們之間仍然插不進任何人不是麼?時光會流逝,但共同經歷過生死的情誼不會變。 願看到這裡的你,可以沒有錯過,和所愛的人幸福。 南風知哀意,吹夢至江原。
本文最後由 晴光映雪 於 2023-7-26 20:0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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