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神父有點甜 04話
夏季的天亮得格外得早,房間墻壁漸漸泛白,在海平面上出現第一米陽光之前,不知是因為夏季的悶熱,還是對床的不熟悉,羽風薰自然醒了。身體躺在床上,修長的睫毛像是羽毛般一下一下撲扇著,眼睛看著陌生的天花板,隔了好久才勉強從床上爬起來。
又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跑到裝了水的臉盆前,張開自己的嘴巴,使勁地通過倒影觀察自己的牙齒。
「誒?奇怪。」
「奇怪什麼啊?成為吾輩的同類很奇怪嗎?」
「零,被吸血鬼吸了血的人類會變成吸血鬼的,這是一定的,對吧?」
「對啊,怎麼了?」
朔間零原本沒精打采地躺在床上翻弄著羽風薰隨身行李裡帶來的筆記本,聽到羽風薰起床的動靜才放下筆記本,看向正用手指扒著自己嘴巴的羽風薰,活像是在做鬼臉。朔間零忍不住地科科科地笑出了聲,起了興致,走到羽風薰的面前。伸出修長的手指,直直地往羽風薰的口腔裡摸去,拂過每一顆牙齒,連處在口腔最裡面臼齒也沒放過。
「別胡鬧啦——」張大著嘴的羽風薰只能嗚嗚地警告著眼前人,但剛講了幾個字,津液就不受控制地流出了口腔,他只能就此打住。
那可憐模樣落進朔間零眼裡,卻添了幾分色情。
「吾輩只是以防萬一地幫汝做全面的檢查而已。乖乖的,別講話。」
朔間零的手指在羽風薰的口腔裡搗鼓了半天,終於確認了,無論從牙齒構造還是尖牙的形狀,都是人類的特徵。
「大概汝有上帝的保護吧。」朔間零拿起干毛巾擦了擦自己的手指,又將毛巾移到羽風薰的嘴邊擦了擦他嘴角的津液,最後這麼說道。
羽風薰頓時松了一口氣,自己還是人類,但又附上疑雲,這完全不合常理。
面對同樣的事實,朔間零的眉心也情不自禁地皺在了一起,他揉揉了自己前額的那撮碎髮,離開了房間。
***
教會一行人吃過早餐集合後,便跟著鎮長去了那處疑似有吸血鬼出沒的鐘樓。
荒廢的鐘樓位於小鎮較為僻靜的邊緣,人煙稀少,外墻被爬山虎纏繞,又因為周邊有幾棵古樹將陽光隔絕開來,顯得整個鐘樓更為陰暗,也怪不得周遭居民對此產生恐懼。據鎮長說,夜間從鐘樓裡還能聽到奇怪的低吼聲。
「我們平常也都不會靠近這裡啦。但是,就上個月吧,有個從外地來的少年,全身皮膚黑黑的,個子看起來也很高大,像是從中東那邊的人。說是身上的錢被路上的小偷偷了,沒了錢住旅店。因為他長得也蠻兇的,大家也都害怕啊,也沒人敢留他住宿。結果,就有人看到他走進了這個鐘樓。
「是我看見,是我看見的。」一個個子小小的、面帶笑容的少年興奮地說道,「我看見他走了進去,就好奇地和小夥伴們一直在外面看著,但他再也沒有出來。」
「真的沒有再出來?也許只是你們看漏了呢?」佐賀美進一步確認。
「才不會呢,我們幾個都是輪流看著的,晚上也是。對吧,友也。」
「是的,我們一直在外面看著。」被喚友也的少年害怕又堅定地點了點頭。
「放心吧,我們優秀的神父會解決的,不要怕。上帝會保護我們的。」杏彎下腰,摸了摸少年們頭,作為安撫。
「用那個陣法吧。」佐賀美轉頭向羽風薰、守沢千秋和瀨名泉命令道,「若真是吸血鬼在裡面的話,剛好可以除掉。你們現在先準備一下,我先去喝一杯,等我回來再開始。」
三人點頭,對於人類生命相關的事情,即便是看起來不怎麼正經的三人,此刻也嚴肅起來。
「等一下啦,佐賀美神父真是的,現在還在任務中,至少先別喝了。」杏出來講話了。
「有杏在,這些傢伙我就放心交給你啦。」佐賀美頭也沒回的,插著外套口袋離開了。
「杏,不要生氣啦。我們會做好的☆相信我們啦。」
「是啊是啊~」一群人圍上修女,安慰著。
原本總是對修女最殷勤的羽風薰,這次卻只是站在一旁,默默地做起自己的事。過了昨晚,他還如何有勇氣接近修女。
教會一行人,頂著炎炎夏日,在鐘樓的四周圍其隔離的木繩,其中等距離地懸掛著小的十字架。
接近暮色時分,佐賀美回到了鐘樓,儀式開始。神父們站在木繩之外,將鐘樓包圍起來。統一的著裝、統一的手勢,每一個人左手持著聖經於胸前,右手拿著各自的十字架貼在唇邊。悠悠地傳出一段經文的低吟聲,隨後變成了悠揚的聖歌。
那歌聲,不似平日禮拜時的輕快,帶著點攻擊感的沉重,但配上神父們溫柔清澈的嗓音,像是為了安穩人心而揮舞起的火把,是首帶著赴死之心的溫暖的聖歌。其中包裹了多年來人類對吸血鬼之族的反抗的心情。
這首聖歌沒有名字,所以神父之間只用「那個陣法」來表示。傳聞是早前的一位教皇為了從吸血鬼中解救人類所創作的武器,這武器長久地以無名地方式傳了下來,並且一直是克制吸血鬼的暴行的利器。
像是身體里對歷史存在著記憶,吸血鬼只要一聽到這首聖歌,內心就會湧起當年人類反抗對吸血鬼造成的恐懼,能力削弱,行為反常,無法忍受而顯露原本邪惡的模樣。
因此,佐賀美才會用這個和平的方式來判定鐘樓裡是否存在著吸血鬼。
羽風薰在這儀式之中卻不能專心。敏感的直覺告訴他,朔間零此刻就在距離他們較近的古樹之上。心裡不免猜疑,朔間零跟來的緣由。
難道這鐘樓裡真的有他的同類,所以前來解救?但明明昨晚趁人類睡眠的時間,就可以完成這個目的。
又或者是鐘樓裡有著什麼對他來說重要的東西?
羽風薰心裡堆起一長串的疑問,恨不得現在就把那傢伙拉下來問個清楚。
但是,朔間零的氣息變弱了而且變亂了,像是受到了什麼攻擊。『聖歌?原來聖歌對吸血鬼是真的有克制作用啊。』羽風薰這才真的相信。
這場儀式從時鐘敲響六次開始,當時鐘敲了八次之時,佐賀美宣佈了儀式的結束。他轉頭對躲在遠處的鎮長說道:「這東西裡面沒有吸血鬼,放心吧。沒事,我們就走啦。」
「可是,可是那個旅人……」
鎮長還想繼續挽留。但佐賀美陣下得結論從來沒有迴旋的餘地。
「小朋友,最令人可怕有時候不一定是非人族,而是……」佐賀美側過頭看向街邊的幾個小孩,漫不經心的說道,「人類本身啊。」
***
羽風薰幾乎是用跑的,趕回了旅店。
「喂喂!零,你還好吧!」
一打開房門,如其所料的,朔間零捂著頭踡縮在靠墻的角落,墨色的髮絲一片凌亂,沒了平日的傲氣。
羽風薰拿起手裡的十字架,在手掌快速的劃開了一道,暗紅色的血液隨著疼痛湧了出來。他蹲下來,將手遞向如初見時一般奄奄一息的吸血鬼。
「誰叫你跟著去的,知道教會的厲害了吧。」羽風薰嘴上不饒人,但動作卻赤裸裸的透露了內心。他見朔間零完全沒有反應,又把手往朔間零的面前湊了湊,才看到那蒼白的面色和努力克制顫抖著的雙唇的模樣,那眼神裡則充滿了蔑視和嫌棄。
也是啦,羽風薰差點就忘了那傢伙可是自認高於人類之上的吸血鬼一族。自己這樣好心的行為,在吸血鬼的眼裡,卻變成了帶有貶低意味的施捨。他背過頭去忍不住地偷笑了一會兒,再轉過來的時候,則帶上可伶巴巴的表情,再配上台詞:
「朔間大人,您就吸一點吧。」
他甚至用上了敬語,如果朔間零還不識相的話,他也受不了自己這幅忍氣吞聲的姿態和吃力不討好的結果。他甚至以半引誘的方式,用沒有劃破的那隻手的手指,沾了一點血抹在朔間零毫無氣血又乾燥的嘴唇上。
『吸血鬼怎麼受得了鮮血的誘惑呢?』他在心裡正得意。
是啊,對朔間零來說,怎麼受得了來自天命的誘惑呢。
舌尖剛舔到塗抹在嘴唇上的鮮血,身體便不受控制地渴求著更多。天命的可怕之處可見一斑。朔間零抬起頭,眼裡是一片空洞的寒冷,像是放棄了掙扎,伸出舌尖舔舐起羽風薰手上的血液,像個在沙漠中長途跋涉終於找到綠洲的旅人,對血充滿貪婪的渴望。濕潤的舌頭化開半凝結的血漬,來回攪弄著那道傷口,好讓鮮血更多地流淌出來。口腔裡的津液和血液融合在一起,發出嘖嘖的水聲。像是無法獲得滿足似的,他舔過羽風薰的手掌的每一吋肌膚,將修長的手指含入嘴裡舔舐,不放過任何一絲甜膩的味道。
「うまい,好美味啊。」
羽風薰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臉頰火燙,只能側過頭用另一隻手捂著嘴,『太色情了』他這麼想著,躲開了視線。
暴食者滿腹之後,眼底的寒冷籠上一層溫柔的水汽。斯拉——一聲,朔間零撕下一塊趕緊的棉布,包扎起羽風薰的手掌。「以後不許汝隨便劃傷自己。」他說道。
「還不是……你!」羽風薰忍住了接下來想講的『吃了便宜還賣乖。』,搖了搖頭,「算了算了,今天好累啊,我要睡了。不跟你計較。」說完,躺回自己的床上,合衣蓋上被子。
海邊晚風帶著海鹽的味道,從窗子一陣一陣吹進房間,卻一點也沒有減少夏天的悶熱,叫人難眠。
羽風薰躺在床上失眠了,他翻來覆去,找不到一個安穩的入睡姿勢,內心更加煩躁了。
「我說,零,你在吧?」
「嗯?」一個低沉的聲音回應道。
「為什麼要跟著我們去那個鐘樓?那裡真有你的同類嗎?」
「帶頭的神父不是說了沒有嗎,汝還在擔心?」
「我只是好奇。」
「放心吧,那裡面沒有吸血鬼,但確實有別的族群,對人類無害,別怕。」
「那你為什麼非跟過去?還搞得那麼落魄……」
朔間零沒有立刻回答,羽風薰也就識相地沒再追問。
「你生氣了?」
「沒有。」
「那我可以過去你那邊嗎?」
「汝不是最厭惡同性之間的接觸了嗎?」朔間零挑著眉問。
「太熱了,根本睡不著,借我手臂就好。啊——果然涼涼的好舒服。」
未經同意,羽風薰已經拿著自己的枕頭躺在了朔間零旁邊,擅自捧起了朔間零的手臂放在懷裡。兩人就隔著那一個手臂的距離,躺在小小的床上。
吸血鬼比人類一般的體溫要低很多,對羽風薰來說,作為降暑的工作再好不過了,對同性接觸的惡心感也就暫時踢掉了。他抱著朔間零的半個胳膊,慢慢進入了睡眠。
朔間零聽到羽風薰漸入平緩的呼吸之後,乾脆側過身,把羽風薰整個人攬進自己的懷裡,在他耳邊低低說道:「為了保護汝啊,吾輩的天命。」
而進入夢境的羽風薰則嘟嘟囔囔地說著夢見自己遇到了大冰塊的夢話,身體更向夢中的大冰塊——現實中的朔間零湊近了一些。
帶著熱意的鼻息直直地呼在朔間零的胸口,叫他覺得不只是皮膚連心裡頭也發著癢,某種慾望在身體里亂竄,嘴唇發乾,那不是想要吸血的衝動,雖然很像,但又不太一樣。他低頭看向保持著恬靜睡姿的羽風薰,柔軟的耳朵有著好看的形狀,耳廓上的耳釘反射著亮光,一時晃了眼,『這感覺像什麼呢?』他自問。
這一日,做為尋找天命而踏上旅途的朔間零明白了一個道理:最要命的不是教會的聖歌,而是自己的天命——一個甜過頭的神父。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