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顯示左側選單

[BG] 默尼塔之泉(C2.4 不是關妮薇)[PG-13](總之是架空中世紀惡役千金重生這回事)(第二卷GO GO₍₍ (ง ˘ω˘ )ว ⁾⁾ )

[複製連結]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靛末˙ω˙ 發表於 2022-3-24 17:49:54
只看該作者 回文獎勵 |遞減排序 |閱讀模式
原創文板分類
文章分類: 奇幻架空
連載進度: 連載中

文案

重生後克萊歐只想默默過好自個兒的小日子,盡最大努力、不,是絕對要避免重回上輩子慘死的老路。要是運氣好的話繼承爵位到邊境當個小領主,日日蒔花弄草、休閒養老好不愜意。
以往的事就讓它塵歸塵土歸土,男主歸女主。
好吧,收留來路不明、能力可疑的怪物不是不可以……
好吧,順手解決霸凌、多照顧一個夥伴不是甚麼大問題……
等等,上輩子沒有這些劇情啊?
不是我不想出暴風圈,是暴風朝我襲來。

沉迷於看惡役千金的題材,讀了不少類似作品後,不是沒有最符合心願的走向,就是根本還沒完結(其中還有一部分的作品極大可能斷尾),所以想說乾脆寫篇自己想要看的。
世界觀是有魔法的中世紀,太純的中世紀衛生條件太差了,總不能整個故事都在改善環境、建造衛生系統……這樣惡役千金就沒辦法做其他事業了!
總而言之,千金小姐有的,冒險線有的,CP線當然也會有的。

暫定週更好了 ´д`)ゞ
本文最後由 靛末˙ω˙ 於 2022-9-10 14:05 編輯

使用禮物 檢舉

2#
原作者| 靛末˙ω˙ 發表於 2022-3-24 17:50:55
只看該作者

C1.1 惡役千金的命運restart

  咕嚕嚕……咕……咕嚕……咳、咳!
  冰水滲入鼻肺,無法呼吸造成的刺痛似乎要從胸膛裂開,與憋紅的臉頰相反的是冷汗涔涔地由額際滴落,對死亡下意識的恐懼讓克萊歐爆發出驚人的力氣,推開了將自己死壓進水裡的纖瘦的、陰狠的手。掙脫五指牢後,眼前是對依依相靠的石雕鴿子,一同窩在月桂葉織成的巢裡,每片葉子嵌入的橄欖石象徵家族的顯耀與感恩王的賜與。
  塵封在深處的記憶總算緩緩甦醒,處處可見以月桂為元素的浮雕、裝飾……完全沒有鳶尾花的蹤跡,這是家裡!克萊歐冷得雙手環胸,轉頭一看是穿著新婦裝束的繼母,歲月尚未在她臉上留下痕跡,一襲雲鬢挽在肩上,楚楚雙眼不可置信地瞪著克萊歐,她那有點凍紅或是用力過猛的指尖微微泛紅。
  許是嚇得或是還沒明白當前情況,克萊歐話卡在喉嚨裡說不出口,只見繼母抬起手推倒了用來掛擦巾的小雕像,碎片散了滿地,巨響打破不可求的合諧。不遠處專職照顧自己的女僕約要過來幫忙收拾,卻被繼母帶來的傭人擋住了。

  克萊歐蜷縮在角落,一切發生得那麼快、那麼突如其來。
  「我的好夫人,這是怎麼了?」
  克萊歐朝著聲音看去,父親的鬍子還沒斑白、眉間的皺紋也沒印象中那麼深,不變的是眼裡滿是對新妻的愛。
  繼母什麼都沒說,只泫然欲泣地在滿地混亂和克萊歐間來回看著,父親立刻意會,轉身拎起頭髮還在滴水的克萊歐,「從今以後她就是妳的母親了,不管妳願不願意,妳必須尊重母親不許再胡鬧,聽懂了沒?」
  好像有些水進了耳朵,克萊歐只覺得滿頭嗡嗡作響,長年吞習慣了委屈,沒有反駁地道:「是的父親,我的錯,對不起。」照理來說從爸爸改口喊父親,應該是更之後的事,克萊歐來不及想明白就被父親扔回地上。
  大概是沒預料到克萊歐認錯的這麼快,這位一家之主慌了神,看見克萊歐被碎片刮到小腿出了血,清嗓了下,「還不帶小姐包紮。」做了個階梯讓自己下,順便扶著好不容易求來的嬌妻離去。

  跟著女僕走回房間時克萊歐仍渾渾噩噩的,直到坐在以粉紅妝點,聽說是母親生前替「克萊歐」布置的房間時才回魂。明明所有東西只要去觸碰就能感受,總覺得離這個世界好遠。克萊歐盯著替自己除去碎片上藥的女僕,有些塵土還沾著她卻沒有清掉,她是這麼粗心的人嗎?「等等。」
  對方被喊慌了神,鑷子刺到傷口,「不好意思小姐,我馬上上藥。」
  「先不要。」克萊歐轉念一想,「我想媽媽了,花瓶裡的花快枯了,媽媽聞不到。」
  聽了克萊歐的話對方起身,「小姐想大夫人了?是因為今天冤枉了嗎?」
  克萊歐搖頭,「換一下花吧。」
  對方似隨口道:「小姐要記大夫人久一點,不然大夫人會孤單的。」

  克萊歐在對方背對自己時一邊清理傷口,一邊思索著現況。
  繼母穿著新婦的衣服,代表她剛入府第一週。母親因難產過世,差不多五年後父親迎娶了繼母。繼母家世不好,因此對於掌控家中權力非常癡迷,待繼子繼女的方式,與其說是嚴母不如說是王后,只可聽從不得違逆。父親疼惜繼母出身不佳,損了她美好的才華與姿容,加上星象師說繼母能榮耀夫家,更是對繼母憐愛到放縱的地步。
  的確,從混亂的「回憶」中可以看到,大哥成了皇子優秀的輔佐,二姊和聖女是情同姊妹的知心,三哥在審判興起後似乎仕途亨通,弟弟和妹妹身為繼母的親子,應該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不對,這些回憶是什麼?是死前幻覺嗎?
  「換好花了,小姐喜歡嗎?」
  瓶子裡參了幾根鳶尾花,克萊歐還沒反應過來,手已經將花扯出折斷。
  「小姐要注意姿態,太粗魯了喔。」女僕叨叨地說:「這些花真無辜啊……」
  克萊歐低垂著頭,看起來悶悶不樂,「以後會小心的,但是那種花不好看,媽媽不喜歡。」
  「就算是這樣也不可以,大夫人看到會羞愧的。」
  克萊歐附和:「好的,柯拉我有點累了。」對方才滿意地離開。

  女僕走後克萊歐倒在床榻上發抖,沒理由如此討厭那種花,除非真的死過一次了。「前世」的克萊歐不可能活下來,每一天每一日都太痛苦。
  但為甚麼沒有到死後的世界,而是重新回到小時候?
  克萊歐打了個冷顫,是不是代表要又重新面對過去那些事情。

  不,一切都還沒發生,還有機會改變。目前最重要的就是避免走回上輩子的老路,不求大富大貴,平安無事足矣。至於為何會重生?克萊歐暫時不想視為神的恩典。要是神存在,在祂的眼底下依然有惡發生,為這般的神祈禱並不值當。

  克萊歐清楚自己從來不是天賦異稟,即使提前曉得了稍許事情,不見得意味著多了太大的優勢。要是死而復活還荒謬地回到童年為真,死過的克萊歐曾活得很窩囊,最終導向的結局非突如其來,是日積月累的妥協、讓一步造成的。
  假如要避開走上老路,根本的改變勢在必行。此外,有些難以注意到的異狀,在幼兒的外貌下更容易識破;同樣的,言行要更加留意,避免被發現自己不同於常人。雖想了這麼多,真正面對情況時還是得走一步看一步、見招拆招。

  柔軟的被褥沒有霉味,大略是用香薰了會兒。
  柯拉是母親嫁來時帶的僕人,隨著繼母逐漸掌權,母親一派的僕人或許被調到疏離中心圈的區域工作,或許回到母親娘家。據說母親很喜歡孩子,孕期時便開始裝潢孩童房,常常親手製作各式小童玩。
  母親過世前,已經替大哥和二姐準備了到成年禮的用品,三哥的因時間來不及準備得少的點。而自己,母親沒預料到過早的不測,只留下這間充滿小女孩氣息的房間。
  前生,「親生母親」是個守護神般的名號,是驅趕絕望的咒語,每每遭受繼母不公平的待遇時,克萊歐就會想像如果母親還活著情況是否會完全相反。自己出生前,三個兄姊不但不用被繼母荼毒,肯定也備受母親疼愛。
  倘若家裡少了自己,是沒有損失的大好事吧。

  「小姐,用餐時間到了。」
  克萊歐抹了抹眼睛,在連身鏡前整理儀容。頰上還有點嬰兒肥,柔軟的長髮因稍早的爭鬧有點凌亂,衣裙是粉色系的符合母親布置的風格。
  打開房門女僕已佇立在旁。
  「走吧。」復生後的第一餐,第一場仗,走吧。

  父親和兄姊已做在席位上,克萊歐入座後繼母才姍姍來遲。
  餐桌中間放了月桂枝椏編的裝飾物,餐點也比平常豐盛帶了點喜慶的味道,但氣氛說不上輕鬆,甚至算得上肅殺。
  「開動前有要事宣布。」父親放下搖晃中的酒杯,「今天是特別的日子,你們的母親已經被神祝福了。」當新婦在新家待滿一週,便代表正式結緣,神認可了這段婚姻。
  「但早上發生了意外,有人應該出來正式道歉。」
  換作是真正五歲的克萊歐,絕對會否認到底。繼母總裝作受害者被前任孩子百般刁難,實際上沒幾個歲的小孩哪有那麼多心眼,大多事故是繼母為了提升地位故意製造的。
  克萊歐恰好在被繼母折騰時重獲新生,沒經歷前因,可根據以往經驗大致上應該是繼母又過度管教。然而父親怎會相信弱柳扶風的繼母會別有用心的做這些事呢?
  「早上的事是我的錯。」克萊歐起身挺直腰桿,「請原諒我,母親。」從前的克萊歐總硬著嘴不肯道歉、不肯喊母親,縱使在社交場合仍會故我喊「繼母」,為此挨了不少罵與白眼。
  到頭來硬氣並沒有替克萊歐帶來驕傲,反倒讓父親多了更多理由無下限地體恤繼母。

  本來緊繃的氛圍散了,克萊歐看父親滿意地點頭,繼母與父親相視而笑,手卻掐著帕子,心裡大概沒有表面上那麼平靜。
  大哥、二姊、三哥和此時的自己一樣都是孩子,壓力解除後臉上的表情都舒緩許多,不過看向克萊歐時眼裡都參了些厭惡。畢竟要是沒有克萊歐,母親不會難產而死,他們也不用看繼母臉色。現在的他們大概想不到,未來會沾上多少繼母的影子,功成名就。

  接到父親示意坐下後,克萊歐理了理思緒,雖然只有一小步,從現在起就和以前的自己不一樣了。付出生命代價後依然得不到的東西,今生就不強求了。 本文最後由 靛末˙ω˙ 於 2022-4-23 01:34 編輯

使用禮物 檢舉

3#
原作者| 靛末˙ω˙ 發表於 2022-4-2 16:57:52
只看該作者

C1.2 先不說終點線了,起跑線在哪

  計畫如下,根據過往經驗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運氣不好還可能還會被下套,唯一能仰賴的只有自己。距離入學還有幾年時間,如果在學科和術科都表現優秀的話,有機會被收門徒,就算沒有也能加強自保的能力。
  在這個家,越有價值的話,繼母就越難介入。

  此外,克萊歐深深地吐了口氣,「不要再討好別人了。」
  雖走向歧途的最大原因是誤交損友,但她們曾在克萊歐心中占了很大的位置、填補了不少感情上的缺憾。可為了友誼而迷失自我就本末倒置了,若非被牽連到損了自尊、傷了性命……「我太不長進了。」即使多了一次重活的機會,克萊歐恐怕只會想如何利用預先知曉的消息,提前成為「好友」的重要之人。
  要不是關妮……克萊歐用力地咬了下舌頭,固然可以站在先知觀點責備未來的罪人,然一切尚未發生。既然前世已為錯誤付出不成比例的代價,這生要好好地為自己活著。

  學科測驗的部分克萊歐還算有把握,為著打入交際圈,曾幫不同年級的「友人」做作業。
  術科則問題大了,肄業前才稍稍感知到四元素,同分部的聖女卻無師自通地使役精靈,不僅學院將聖女視為明日之星、所有資源傾斜在其身上,聖女背後還有教會和王室的支持。
  克萊歐不求被某位導師收入門徒,能多些青睞就好。然而若和聖女分在同一部,便永遠只能作為陽光下的陰影,久而久之生出難嚥的忌妒,「停!」克萊歐止住思緒,比起朋友被逼無奈的指證,聖女在法庭上聽來芬芳卻帶刺的建言更傷入骨髓。所有人不禁嘆息於聖女的美德,僅有當事人才曉得這是蒙了花招領向地獄的燈。

  印象中聖女來自即將沒落的男爵家族,是透過修道會推薦才特招入了學院,準聖女時期雖受了些關注,但還不至於受眾人崇拜。成為聖女前確切地發生甚麼,克萊歐就不清楚了,那時除了打探朋友的喜好以外對甚麼都不關心。後來聖女光芒太閃耀,理所當然成了午茶間的話資,否則克萊歐很大概率不會認得這號人物。

  多虧過去做好作業的使命感,克萊歐讀完課本後會慣性地相關野史。有次她說「想提升親和力,讓未婚夫自豪。」但百年戰後風氣偏向守成,好戰不如好治理,貴族間不興盛談術法,反倒是由於成為騎士是階級流動的少數方式,民間有些口耳相傳的偏方。
  之後克萊歐提起這事,她道:「我有說過這種話?克萊歐,妳母親帶著的墜子可好看了,我也想要一個。」

  輾轉下來,偏方總算能發揮用處,「柯拉,下次我想隨父親看領地。」
  女僕好似在偷閒,被克萊歐喊後打了個顫,「為甚麼呢小姐?」
  畢竟偏方來自民間,材料在王城周圍找不到,「父親會孤單的,我要陪父親。」
  「夫人問起該怎麼辦?」
  克萊歐不解地問:「這與母親有甚麼關係呢?」
  「小姐!」女僕長嘆了一聲,捏起衣角拭淚,「不能忘了大夫人啊,大夫人才是妳的母親。」
  從前柯拉就是這樣的嗎?「我該喊母親甚麼呢?」
  「繼母。」女僕蹲在克萊歐側邊,低聲地說:「當我們倆私下的時候這樣喊夫人,好嗎?」
  克萊歐沒應聲,唯有瞧著女僕,對方被盯得有些燥了便道:「小姐渴了吧?我去榨些果汁。」
  女僕要踏出房門前克萊歐忽道:「柯拉妳,效忠媽媽嗎?」
  「我是跟著大夫人來的,即使大夫人不在了,我都不會背叛大夫人的。」

  據悉房內的童玩都是母親做的,克萊歐放下布娃娃與其相視,語氣輕的不知道說給誰聽,「所以你們追隨的是媽媽的影子。」
  克萊歐明白為這點小事神傷沒意義,但至今才察覺真相還是有點沮喪,到底還有哪些以前信奉的只是自己一廂情願。在女僕前演小孩演得差不多了,克萊歐拖著小短腿收拾玩具,喜靜不愛動加上年齡小身體有些遲鈍,手球不小心滑落到床底。
  未來不僅要訓練術科,也要好好鍛鍊身體,克萊歐哀嘆地垂下眉趴在地上撈球,沒想到床下突然閃過一雙紅色的眼睛,球從床底彈出。對到眼時克萊歐腦內一片發白,僵在原地無法動彈,直到風吹開窗後才醒過神急急滾到一旁。
  「媽媽?」
  沒上油的窗櫺被風搧得嘎嘎作響。

  再怎麼說,克萊歐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所以入夜後克萊歐抱著棉被,在三哥門前死纏爛打,「三哥,我聽到你晚上在哭,我來陪你。」
  除了生日快樂外,一年內沒和克萊歐講過幾次話——嚴格來說克萊歐才五歲,能溝通是這幾年的事——的三哥,不知所措地看大放厥詞的小妹。他還沒成為日後在法庭上伶牙俐齒的法役。兩人大眼瞪小眼,結果老片天惟得:「我沒哭。」
  「你說我說謊嗎?」克萊歐白天飽受驚嚇,看著還沒到成人腰高的三哥彷彿和上輩子法庭裡的三哥重疊,他判決時鐵面無情,對親妹妹不僅沒有絲毫憐憫,反倒在字眼中雞蛋裡挑骨頭,幾乎每句克萊歐辯證的話,都成為定罪的理由,一時間悲從中來,「我說實話你也不把我當妹妹啊!」克萊歐邊哭邊撞開三哥,嘴裡模糊不清地說:「安德魯大壞人。」逕自爬上床用棉被捲成了個繭,留了半邊枕頭。
  安德魯對克萊歐的每句話都感到困惑不解,可睡意襲人,床上也還有大半空間,就帶著疑惑入睡了。

  早晨來臨,安德魯醒後克萊歐已經不在了,花瓶裡倒是換了些新鮮的花。晚上克萊歐又會準時抱著被子敲門,安德魯好幾次想說:「我不是壞人」,但克萊歐除了第一天說了些話,之後就靜靜地進房躺在老位置上。

  總算熬到父親即將巡視領地的日子,這幾天克萊歐想通了,自己仗著人家不會辯解欺負人,何況如今的三哥跟判刑的三哥並不是同個人。扯遠的說,那時的三哥可能是不想被說閒話、被瞧不起,才會下那些不講情面的判決,每條罪刑都是引經據典沒有虛構,這可要付出不少時間努力才能做到。
  「安德魯。」
  晝思夜想要反駁的安德魯立刻坐起,「怎麼了?」
  「我原諒你了。」
  安德魯再次錯失良機,藍月照著小妹的臉顯得有點憂愁,思來想去最後戳了下克萊歐的臉,「要喊哥哥,不要喊名字。」

  此後克萊歐沒有再抱著比自己大的棉被在門口等待,安德魯想,雖然妹妹老是前言不著後語,但有她在好像真的不寂寞了。

  柯拉有種未明的不安,小姐真的向老爺提出了一起出巡的請求,老爺不知怎地竟被說服了。夫人對此沒表示甚麼,三少爺送行時臭著臉,看起來和小姐感情不是很融洽。

  「喂,收好。」
  克萊歐看著手心裡的東西,亮晶晶的,「這是甚麼?」
  「防身用的。」安德魯著急地說:「快藏起來,不要給柯拉看到。」
  克萊歐捏緊手心,「為甚麼?」
  安德魯不是很確定地說:「她有點奇怪,反正妳自己留著就好不要給別人。」
  連安德魯都有察覺,克萊歐在內心嘆了下,把東西收進內袋,「謝謝安德魯。」
  又被直呼自己名諱,安德魯板起臉來準備駁斥,然克萊歐跑遠後在遠方用嘴型無聲地喊了哥哥。

  「克萊歐。」
  「是的父親。」
  對方停了幾息才道:「有沒有暈車?快到別院可以休息了。」
  克萊歐搖搖頭,「不累。」
  「妳……」他逕自開口,「前陣子的衝突讓我很失望,這次讓妳跟來,要多看多學,懂事一點。」抬眼看著年幼懵懂的克萊歐,他才意識到這是個孩子。
  「父親,您愛母親嗎?」
  沒想到克萊歐會提這個,想到那美好的人他就笑了起來,「她是崖上的縹緲雲霧,為了靠近她即使粉身碎骨也無妨。」但克萊歐並不是她的親生子,「我不是說妳生母不好,只是感情是不一樣的。」
  「我呢?」
  厚實寬大的手拍了拍克萊歐的腦袋,「妳是我女兒。」

  過去克萊歐和繼母不合,所以也與父親關係緊張。對現在的父親來說,克萊歐及新妻的磨合不過是前幾天的事,可對克萊歐而言,這是十幾年來父親第一次對自己和顏悅色。
  心中生了股暖意和辛酸,假設自己是個早慧之人,是否許多紛爭都可提前消弭於無形?

  克萊歐仔細地看著父親,希冀未來不論發生了甚麼變化,回想起父親時不是僅存他拒絕、厭惡的神色。
本文最後由 靛末˙ω˙ 於 2022-4-2 17:14 編輯

使用禮物 檢舉

4#
原作者| 靛末˙ω˙ 發表於 2022-4-9 15:28:27
只看該作者

C1.3 黃金國王與卑金眷族的距離

  香芹、迷迭香。
  百里香、鼠尾草。

  「小姐,這不是大道的方向。」
  「沒關係。」克萊歐打算採些草石,假如找到種子,回到莊園後可以私下種。

  別院本是做修養之用,建在領地中較無荒蕪的地方避免被閒雜人等打擾。不過領主既然來了領地當然還是要巡視一下,一來提醒屬民主人為何;二來檢查有無巫術、妖怪的蹤跡,舉例來說:出現綠傑克代表森林最近比較「熱鬧」,要是出現曼提柯爾(Manticore)必須速速除去,若有賽諾西弗利(Cynocephali)、賽爾波斯(Sciopods )等怪人逡巡則盡速驅趕之。
  克萊歐自知跟著去平白添亂,遇到麻煩的話護衛和騎士不單難伸手腳還要多費心瞻前顧後。所以在父親開口前便提議想去後山散步,女僕跟著加上守衛就在附近大致上安全有保障,除了拋頭露面有點不淑女外沒什麼好挑剔的。

  硫、汞、鹽。

  「小姐今後別任性了,人生地不熟的出了意外沒辦法向老爺交代。」
  克萊歐提起裙擺,沒有褲裝確實行動不大方便,「沒事的,父親的護衛在不遠處。」為著掩人耳目,克萊歐摘了不少花充當明面戰利品,真正目標的草藥隱在提籃底下。
  「籃子差不多滿了,我來提吧,天色晚了回去吧。」
  只差硃砂,書上說這是赭色的石頭很好認,常和其他礦物共生,「我還不累,再走遠點好嗎?到山洞那邊就好。」幸好特地跟來,不然王都附近的山林都剷平了改建宮殿、庭園,要找這些在野外漫地長的材料還真不容易。

  走了大半天又還不時彎腰找印象中的原料,克萊歐其實快筋疲力竭全靠毅力撐著。先不管本就只有模糊的印象了,對於不熟悉藥草的克萊歐,植物在她眼裡頂多有大小和形狀的區別。暗忖著之後要想辦法學會分辨,多一點知識說不得哪天就派上用場了。
  驀地後背被用力地推了一下,登時失去平衡感落入廢棄陷阱中,幸好這個溝除了深一點外沒有甚麼機關,克萊歐起身想爬出洞外,無奈身軀嬌小連邊都搆不到。

  「妳不聽話,現在出事了吧。」女僕的聲音從上面傳來,「我會向老爺求情,避免老爺聽聞了太生氣。」
  倏地克萊歐意識到柯拉在要脅她,但還是鎮靜地說:「太深了,上不去。」
  「是嗎?我沒有帶繩索沒辦法拉小姐上來,啊!說不定這是小姐該學的教訓。」女僕高聲地說:「妳該留在莊園裡,用心守護大夫人的留給妳的東西。」
  「柯拉?」
  「這麼深的洞說不定有蟲和蛇,小姐妳要摀好耳鼻,免得鑽進身體裡。」柯拉沒管克萊歐的問話,繼續說:「產了卵,牠們會吸小姐的血從皮膚裡鑽出來的,很痛也很醜的。」
  克萊歐想明白了,柯拉察覺自己一直違背她變得不好控制,倘若真是稚齡孩童遇到這種事,肯定會求饒發誓百依百順。

  可為甚麼?上輩子的柯拉是個做好份內事的僕人,因為是母親的陪嫁,所以還會和克萊歐講古,聊些克萊歐母親的事。
  在莊園時老被繼母挑刺,和兄姊感情也不好,偌大園內的避風港就只有柯拉和母親替克萊歐修整的房間。甚至進入少女時期,克萊歐捨不得這份唯一的溫暖,從來沒有對房間做任何改變。
  克萊歐對這一切都是很感謝的,所以就算回到小時候發覺柯拉不似印象中那麼完美,仍盡量忽略怪異處。

  「明白錯在哪裡了嗎?」
  克萊歐沒回答,柯拉或許有些挫敗吧,不過她想像中的「克萊歐」應該早哭得滿涕淚縱橫。
  「我去找守衛。」臨行前柯拉不忘威脅:「不可以張嘴呼救,掩好耳朵,否則蟲子會跑進身體。」

  剩下鳥雀啁啾,草蟲喓喓。

  依靠過去的資訊是不可行的,從前活得太無知,導致對世界的了解、對人的了解過度片面。克萊歐抱著籃子,惱怒自己的單純、愚鈍,視線被淚水激得模糊。忍住!只許哭在有意義的事情上。
  忽地,周遭過度安靜,待在地穴裡的克萊歐感到似有低沉聲震得耳膜嗡嗡作響。直覺大事不妙,克萊歐莉克捏碎三哥給的結晶。
  甜腥夾雜腐臭的汁液流入洞中,黏膩的好似糨糊。液體噴濺到傷口上發出腐蝕的嘶聲。克萊歐大氣不敢喘一口,雖沒往上瞧但能感受到灼熱的視線凝視著。
  碰的一聲一隻巨手伸入溝裡掏,淺層處沒有受損的倒刺機關刺得那物怪叫,它似被惹怒,報復性地摧毀陷阱。窩居地穴的老鼠竄出,接著傳來撕裂聲和血腥味。

  好不容易它膩了,克萊歐正要放下心時,殊不知其離去的踏步震動之大,竟讓久未維護的陷阱坍方。
  除了鬆軟的泥土沒有任何突出處,失重的無力感襲來,克萊歐無力地任身體下墜並因掉落速度太快失去意識。

  底下是長年不透光的涵洞。
  克萊歐昏迷時,捏碎的晶石發出最後的、燦目的光芒並減緩墜度,照耀不見天日的洞窟。在此偷採砂礦的小賊驚得忘記逃跑,被蠱惑地放下手邊工作接住克萊歐。

  克萊歐醒來後便望見火堆旁有個小孩,思考著該不會真死了,冥界的指路人是特意找了個孩子讓早故的兒童安心嗎?
  遭腐蝕的傷口已經被基礎清理過,籃子裡的草奄了大半,克萊歐垂下眉睫,早該在女僕越發不對時就結束蒐集,比別人提前知道未來又如何,挺著這身子不識時務,吃虧的是自己。

  克萊歐坐起身,「請問我死了嗎?」
  對方不知為何倒吸了一口氣,「沒有。」然後又說:「但要是從天上來的,到這裡可能算是死了。」
  在此情此景,見對方那般認真的神色克萊歐不禁笑了,「我是摔下來的,不是天上來的。」克萊歐發現自己坐在摺好的布料上,而對方卻在寒冷的窟中打赤膊,會意道:「這是你的披風嗎?對不起我把它坐髒了。」
  頻頻出槌的體能再次發揮作用,克萊歐起得太快結果頭暈眼花又跌了回去。對方立刻靠前,小心翼翼地扶住克萊歐,「沒關係,本來就是防塵用的。」話好像哪裡不太對,他又趕緊解釋:「小小姐別擔心,披風很乾淨的,我平常都收著。」
  克萊歐按了按發暈的頭,「你知道怎麼出去嗎?太晚回家的話,父親會生氣的。」
  對方從第一眼見到克萊歐就有的想法終於不小心脫口而出,「妳可以住我家,我媽從來不兇人的她一定也很喜歡妳,我會努力賺很多錢,妳們只要每天開開心心的就好。」霹靂啪啦地說完一大串,本來還堅定地與克萊歐對視,後來還是忍不住羞意用手遮住了臉。
  「謝謝你。」克萊歐看到對方會錯意的笑容趕緊表明:「我叫做克萊歐,出去後我會報答你的。」
  對方還是不死心,哀求著說:「不用報答,妳就當我妹妹好不好?」但見了克萊歐不知如何拒絕的神情,「好吧,克萊歐嗎?小小姐以後我找妳,別裝作不認得我。」
  克萊歐點了點頭,脫離危險也有了希望,心情放鬆多了,「你為甚麼在這呢?」
  「平常是來找煉金師要的石頭,他們大多手法不怎麼高明,但很會說服金主。」對方哭喪著臉替克萊歐披上披風,「今天則是為了遇見妳,小小姐真的不來我家嗎?」
  克萊歐無奈地拉起對方的手打勾,「說好了,將來我會報答你,絕對不會假裝沒見過你的。」

  花了老半天尋的植物雖損了大半,對方知曉後特地帶著克萊歐找了些需要特徵類似的礦石。附近雖無溫泉,但基於驅趕野獸的需求,那人身上剛好有帶幾塊硫磺便全給了克萊歐。
  克萊歐從來沒有感受過如此無條件的討好——嚴格來說還是有條件的,人家可處心積慮地想帶克萊歐回家照顧。

  對方牽起克萊歐帶路前,特意到水源處淨手。

  如果是前世的自己,這一整趟會有甚麼反應呢?
  說是王室的靈魂為金鑄,貴族即使參了點銀、銅、鐵仍比卑金屬所組成的平民來的高尚。靈魂的本質真是這樣判斷的嗎?
  唯一能確定的是,前生就算碰到困境也絕不會接受平民救助,更何況是主動求援了。

  自甦生起,克萊歐便不敢讓思緒停頓下來,只要有片刻空白就會忍不住想往後是否會重演悲劇。知曉未來是好,然而直到現在都理不清怎麼會走到那方地步。
  倘使是必然的命運呢?
  或是某個無法自覺的重大缺陷呢?

  克萊歐跪在湧泉形成的小泊邊凝睇倒影,一條白鱗魚游來。照理說長年無光的溶洞內,動物幾乎失去視能力,這條小魚卻好像看得見甚麼,直直游向克萊歐。
  牠突然一躍而起,克萊歐反射地要接住,沒想到觸到手心時就不見了。

  「走吧小小姐。」對方滌手後又將手搓熱,摸起來很溫暖。
  克萊歐眨了眨眼,因為光線昏暗剛剛可能看錯了吧,但手中沾到水的濕潤感又那麼真實。 本文最後由 靛末˙ω˙ 於 2022-4-9 19:31 編輯

使用禮物 檢舉

5#
原作者| 靛末˙ω˙ 發表於 2022-4-16 12:10:19
只看該作者

C1.4 愛情,病嬌,我妻原來?

  出了洞穴,夕陽餘暉灑了一片紅霞。

  對於生在貴族家庭的克萊歐而言野外的一切都是新鮮的——也就是所有事物對她來說都很陌生。就著天光領路人瞄到克萊歐籃內毒草、藥草混雜,便順手分類,「小小姐這幾種草長得很像,不過是不一樣的,像這株有劇毒。」對方講著突然停頓了下,「小小姐應該是有其他用處吧,我多嘴了。」
  克萊歐聽了滿臉發燙,諾諾地說:「嗯。」
  對方自動幫克萊歐打圓場:「小小姐應該是剛剛摔下來的時候弄亂了,媽媽常常帶我來山上找野菜吃,我很會分的。」只見人家一手牽著克萊歐,一手靈活地揀選藥草,「這邊是有毒的,這邊是沒有毒的。」
  怎麼這麼多有毒的!克萊歐越聽越覺得耳朵發紅,可回家後沒有人可以請教,只好紅著一張邊聽邊看邊問。

  「小小姐發燒了嗎?」那人停下手邊工作。
  克萊歐抿了抿唇,這是羞的,太丟臉了這麼大個人了這麼粗心,幸好沒還沒瞎搗鼓弄藥水,不然小命都給自己玩沒了。
  對方用手背貼了下克萊歐的臉,「我們休息一下,小小姐累了可以說的,要是今天來不及找到妳家,可以先在我家住一晚的。」
  原來他還沒放棄這個主意!
  看到克萊歐震驚的表情,對方不禁咧嘴,「我升點火,小小姐烤一下身體,在洞穴裡待久了出來要驅驅寒氣。」人家手腳特別麻利,築好像模像樣的火堆後又說:「我找點果子,吃完以後繼續上路好嗎?」

  克萊歐瞧著人家看起來似乎跟自己差不多大,卻能輕易地在外生存,想到原本胸無大志只想避開上輩子劫難的計畫,實在太粗糙。既然多了一次活下來的機會,那就該將生存率提到最高,不是抱著僥倖總想依靠身分優勢,畢竟前世受的難並沒有因為貴族身分而轉移到別人身上。

  「小小姐?」
  克萊歐仔細地看著對方的樣貌,今天堪比奇蹟的幸運可遇而不可求,緊緊攥住人家的手,「一定會報答你的,我家的家徽是月桂葉,克萊歐,我的名字是克萊歐。」

  對方紅著臉點頭,腳步搖搖晃晃地離開了。
  天色越來越紅,四周倏地靜得只聽到火焰劈啪聲,抬眼一望才發現原本布滿紅雲的天空被難得的紅月取代,月亮近得彷彿要貼上。
  一般來說夜裡有藍月與黃月,當藍月與黃月同時出現時為一旬。紅月出現的時間很不固定,有人試圖去計算週期但無果,但是有不少謠言說紅月在天會發生怪事,月光帶來迷霧,霧中走出怪異,另一個世界大行其道。

  有隻手卷來,濃得能滴出水的氣息裹住克萊歐。

  「小小姐?……克萊歐!」

  「克萊歐!小姐?……小姐!」
  克萊歐眨了眨沉重的眼皮,全身昏昏沉沉地,來人背著光看不清面貌。
  「是不是受傷了?」
  克萊歐混混沌沌地搖頭,才緩慢地注意到緊抱的籃子,籃內有些植物完全枯了,草籃有些地方一摸就成粉屑。
  「還好妳沒事。」對方說著將克萊歐抱進懷裡用披風裹好:「路上會有點顛,先忍忍。」
  紅披風上繡著月桂,應該是別院的守衛來了,克萊歐想認真打量對方的相貌卻總止不住地打盹,最後終於敵不過睡意。

  「妳在想甚麼?」
  「不我不要聽解釋,小姐為甚麼會在那裡?」
  「少……老爺知道的話妳知道下場是甚麼嗎?」來回踱步的聲音,「回本家吧。」

  克萊歐走到門邊,此時才看得清楚帶著自己回來的守衛,應該只有莊園才會出現紅披風的守衛,但若是父親的護衛的話又太面生了。
  柯拉發覺克萊歐,三步併作兩步的跑來跪著,「小姐需要我的,我不能離開小姐。」
  「不要把小姐牽扯進來。」

  重生後應該對大多是瞭如指掌的,克萊歐卻覺得好多事跟過去的認知都不同,從未懷疑過的女僕和母親好像有蹊蹺,可要在此斷了和柯拉的關係?風險怕是更大,身邊變成其他女僕不僅要重新適應,跟母親相關的線索會就此脫離掌心。

  「沒關係。」克萊歐聽見自己的聲音很不誠實,「我習慣柯拉陪我了,你是?」
  「我是別院的管家羅恩,以前在莊園抱過小姐幾次,小姐應該不記得了。」
  羅恩,名字好熟悉但想不起來從哪聽過,克萊歐提裙致謝,「謝謝你帶我回來。」
  「小姐以後要出遊喊一些護衛,妳們經過的山洞有怪獸,現在派了人去巡山處理,正常而言別院有結界是不會讓怪獸進入的,但還是有可能出意外。」然後羅恩從懷裡拿出磁石:「小姐這個給妳,要回別院的話就跟著指針的方向走,沒想到最後會在河邊發現妳。」
  「河邊?」克萊歐明明記得出山洞後仍在山裡,四周除了樹還是樹,完全聽不到水聲,更何況是河了。
  羅恩點頭,「山的一邊是河一邊是別院,一個人走到那邊很害怕吧,我以前不熟山路的時候也是怎麼走都走不出山。」羅恩伸出手,「我帶妳回房休息,這裡是醫護間,還好小姐沒受傷。」

  克萊歐困惑著羅恩的說法和自己的記憶有出入,可是他沒必要說謊,無論是在山中還是河邊發現自己,都只代表了柯拉的失職。

  替克萊歐掖上被角後,羅恩站在床邊欲言又止。克萊歐看著羅恩,不只名字耳熟,外貌也很眼熟。
  「小姐請好好休息。」羅恩輕聲地說:「對不起。」

  留在別院的日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總之克萊歐發現羅恩特別好講話,而柯拉好似非常怕羅恩,只有關於莊園的去留時才會明顯表現反抗。
  大概是怪獸蹤跡出線在別院附近的傳聞,克萊歐隱隱感受到父親打算將日程提前,或是乾脆令克萊歐先回莊園,能在繼母視線外做事的時間不多了。

  要不是有籃子裡的石頭作證,克萊歐真會以為落入洞穴是幻想。

  「羅恩,幫我烤火。」克萊歐發現羅恩會使用火元素的術法後,每天休息時間就會串門子。
  「隊長,小姐來找你了。」
  克萊歐從口袋裡拿出布包著的糖,遞給傳令的小隊長,「要分給其他人喔。」
  小隊長接手後問:「小姐又不吃嗎?」邊說邊放了好幾顆糖入口。
  克萊歐便熟練地拿出扇子拍對方的手,「我是大人了,不吃小孩的東西。」
  小隊長看克萊歐說話小大人似地故意鬧:「小姐真的不吃?可甜了,我們這裡最甜的果子比起來都顯得酸了。」
  克萊歐肅著臉,「給你們的就是給你們的。」
  「怪獸的事情查的怎麼樣了?別在這煩小姐。」羅恩一出現就犀利地問。
  「除了別院,領地內……」
  羅恩擺了擺手,「這些晚點跟我報告,小姐的事優先。」
  克萊歐聽了,又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布包,「給羅恩的,其他人沒有。」
  羅恩點好火後坐在搖椅上說:「小姐是四個孩子裡長得最像媽媽的了,但是妳們個性很不一樣。」
  如果是以前克萊歐肯定很好奇親生母親的消息,但重生後卻一直得到打破印象的資訊,「媽媽是怎麼樣的人呢?」

  術法的火比普通的火溫度更高、燒得時間更久,克萊歐看著火焰提煉石頭。
  火光映在羅恩臉上,他眉間的愁緒被照得明白。

  「她不太會為別人著想,但是心眼不壞,偶爾會衝動,大多數時候是聽得進勸的。」
  大多數時候……
  「小姐知道曇花嗎?這種花一生只開一次,小姐的媽媽就像這種花,願意為了喜歡的事物付出一輩子。」
  克萊歐轉了轉石頭的方向,「羅恩覺得不好嗎?」
  「如果說……」羅恩向火堆又施了次術,「會傷害別人呢?會傷害自己呢?……在下認為,會傷到自己,一定有甚麼地方出錯了,即使再痛苦也要放手。」
  「羅恩?」
  「講這些小姐肯定感到很無聊吧。」

  其實克萊歐期待羅恩說生母的壞,但同時又不希望生母真的大惡不赦。近來母親的形象變得模糊,曾經是心靈支柱的她倒塌了。

  提煉好原石後出了個意外,幾樣物質消失了,不像被偷或是被搗亂的樣子,反而似有意識的選取。
  當晚夢見了一面之緣的白魚,克萊歐跟著身形若隱若現的魚走,一路很平靜、很安心。像是天秤放了最剛好的那顆砝碼,填了最剛好的那個缺。

  魚忽然靜了下來,克萊歐蹲下俯視。
  不似人間的空靈聲傳來,「法陣。」
  腦海的畫面突然顯現莊園的臥房。
  「致我的愛人,永不分離。」

  破碎的影像顯現,是個髮色、瞳色和克萊歐相同的女子,她蒼白憔悴的臉色似大病中,骨瘦如柴的細肢拿銳物刻著甚麼,而另一手在放血。
  血流成了植物狀的根鑽進某個平面,窗外恰好是紅月,雲遮了月後屋內陷入昏暗,當房間復明時整個房間已布滿了紅色陣法。
  她臥倒在地,帶著一抹笑。
本文最後由 靛末˙ω˙ 於 2022-4-23 01:35 編輯

使用禮物 檢舉

6#
原作者| 靛末˙ω˙ 發表於 2022-4-23 01:33:15
只看該作者

C1.5 Ta只是個(ˇ)#孩子♪

祂遣聖子女,見證世間遭遇。
吾等之言語,必能入祂耳去。
若忽來狂風驟雨,若病痛悲苦延續,
堅定我心莫懷疑,喜與哀皆有意義。
切記,
獨角獸銜希望,將驅走徬徨。
伴在我等身旁,共築起天堂。
使祂為吾等嚮往,祂無償給予力量。
勿生質問及放棄,祂是唯一是奇蹟。
切記。


  那輕盈的身姿好似柔嫩櫻草花、靜美的剪秋羅,她所著的黑色長袍襯得琴弦上飛舞的手指特別白皙,樂聲與歌聲相輔相成。和煦暖光側映在臉上,灰色的眼珠彷彿波光粼粼的湖泊,額上的眉心墜以絞絲鍊相連而正中央是寶石雕出的青葉月桂及碎星白花。

  此時克萊歐和安德魯跪在地上,太陽已從初升到高照了。自繼母正式嫁來,家中多了晨禱的規矩。

  一般貴族頂多在節日時才會特地去教堂,或是有需求才多跑幾趟。畢竟碰到能說會道的托缽僧就麻煩了,輕則捐點財物重則麻煩纏身。平民本就沒什麼好失去的了,加上較為愚昧又需要精神支柱,所以教堂內多是這類階級。
  倘若貴族真的需要甚麼,大多習慣找熟悉的主教說點話、買些贖罪券,相較不在乎死纏爛打托缽僧,主教顧及地位會更為收斂,世俗的王與宗教的王雖偶爾暗潮洶湧,不過平時多為互惠合作。

  從別院回來後,克萊歐被夢中的畫面嚇得有些不安加上臨行前床下的確有出現異狀,這些天精神頗為恍惚沒力氣顧及其他事。雖理智上譴責浪費該修行的時間,但個把歲的身體真負擔不住。
  克萊歐恍惚地看著特地重新裝潢的禱告室內的馬賽克窗,彩色玻璃排出來的圖樣是雲中落下的金色陽光——代表神看著一切。只要是住在家中的日子,每天都會看到那扇窗,晨禱直到繼母唱完頌歌並唸完禱詞才能結束。當然,在頌歌前只有孩子才需要提前進禱告室為長輩、家族向神祈禱,父親與繼母是不用參與這項流程的,已有子女孝其勞。

  安德魯只稍長克萊歐一、兩歲,早上溫度低加之無進食,腿跪麻了便不小心往前撲摔了去。使了勁在派來看守的僕人發現前爬起來,怎料人家就是繼母派來挑刺的,壯碩的僕役扯著伺候安德魯的女僕前來,接過繼母的眼神後拿著細棍打女僕的背。

  「安德魯我的兒,身為貴族之子該努力做好貴族的樣子,方才對神非常不敬。」
  安德魯邊聽著女僕的痛喊,邊解釋:「對不起,可是腳真的很痛。」
  克萊歐這才想起安德魯可能沒有在褲裝的膝蓋處縫上軟墊,前世受了這折騰不少,回到莊園立刻讓柯拉做了些補強。
  「安德魯。」繼母向僕役點了點頭,棍子揮得更加大力,女僕的哭喊刺進安德魯的心裡,棍子彷彿可能落到自身上的恐懼襲來。

  「你們該多待一會,彌補不誠敬的行為。」

  克萊歐看見安德魯愧疚的表情,悄聲地說了沒關係。繼母總愛小手段製造嫌隙,可有問題的並不是兄姊,先不說小孩了,大人一動不動地跪上這麼長一段時間,肯定是會不舒服的。

  僕人傳信早膳時間到,父親非常在乎用餐時每人準時,認為小習慣塑造一個人的品質。
  克萊歐想起前世的自己,大概在被罵時就開始反駁,接下來感到委屈拒絕用餐白白餓了好幾回,這種自傷疼的只有自己,繼母非但不痛不癢還多了些管教小孩不良態度的藉口。

  雖努力走正了克萊歐還是有點一拐一拐,跟安德魯牽手時說:「安德魯還疼嗎?」
  安德魯彆扭地握著妹妹的手倔強道:「早就好了。」
  克萊歐讚賞地講:「真的嗎?安德魯好厲害,我到現在都還有點麻。」
  還有些心神不寧的安德魯聽了立刻轉移注意力,「妳還小,回去讓妳的女僕燒點熱水泡腳。」
  「謝謝安德魯,有哥哥真好。」
  安德魯低落的情緒被提振了,怎料手突然被克萊歐甩掉,他不解地回望。

  「小少爺怎麼了?」侍者問。
  原來餐廳到了,安德魯猜妹妹是不好意思,握了握空掉的手踏步進入房內。
  「父親好,母親好。」兩人道過後才入席。

  說起父親和繼母的相遇是在王區的聖歐爾卡大教堂,當時繼母是修行的女尼,雖有俗名然家族並沒有被賜姓,是相當邊緣、落沒的貴族,照這趨勢下去說不定連貴族都不算要淪為仕紳了。
  父親有事尋主教,等待期間便和執勤中的繼母聊了些經文,沒想到一見傾心,再見傾情。正值壯年且喪妻的父親有幸碰到這麼個可人兒,自然之後就提婚論嫁了。沒想到起初繼母並不同意,更加相知相熟後繼母才脫下了連帽披肩接受婚約。
  可能本將寄託放在宗教上,所以為人婦後還是習慣日日祈禱。

  或許吧。

  「過幾天雷克斯和艾絲翠要回來了,你們要好好和兄姊看齊,王都不像家裡,以後你們的一言一行都代表家族的形象。」
  克萊歐忽然問:「王都的學院也有禱告室嗎?」不等父親接話,克萊歐又說:「祈禱的時候可以放墊子嗎?膝蓋好痛。」

  安德魯的表情不可謂不震撼,他也很想說但明顯場合不對。
  繼母的刀叉撞了餐盤一聲,現場突然靜得尷尬。

  「沒有。」父親的回答有點曖昧,「學院不興盛談神學。」
  克萊歐故作無知地點頭又道:「可以放墊子嗎?天亮就開始跪,地板太冷了。」而且還會造成睡眠及自由時間太少,沒辦法做其他事。尤其是克萊歐根本不信神,有繼母和聖女這種信徒,此神實在讓人排斥。
  繼母聽到這就放下餐具起身。
  克萊歐厭倦了上輩子跪,這輩子還要繼續跪便趁熱打鐵:「母親禱告的時候只站了一下,我可以跟母親一樣嗎?」

  繼母奪門而出。
  「克萊歐!」父親邊追出去邊說:「帶小姐進靜思間,我沒指令同意不准讓她出來。」
  克萊歐快速地吃掉最喜歡的菜,拍拍裙子起身向僕役示意,「麻煩了。」
  安德魯跟著步上克萊歐,「我也……」
  克萊歐冷著臉推開安德魯,歪著頭斜睨,「走開。」

  安德魯小小的心靈受傷了,難道是剛剛沒有幫忙說話的關係嗎?因為自己也希望跪的時候可以放個毯子或軟墊,晨禱的時間可以縮短些。

  克萊歐發覺應該找個機會跟安德魯談談,有其他人在的話表面上要疏離一點。安德魯身邊的僕人說不定跟柯拉一樣有些古怪,保險起見盡量避開。
  繼母要權力,如果她能管制的人太團結,那就會不聽話只會想反抗了。本來重生後是不打算跟任何人打好關係,只想過自己的日子趁早離開這個家,在邊疆弄塊領土當小領主好不得意。
  然而看到安德魯好似就看到前世的自己,頭上有個陰晴不定的繼母,沒有人能信任,最大的競爭者就是手足。不需要到救贖的程度,假如有人伸手幫忙,對當時無助的自己會是多好的事情。
  固然繼母的手段只有體罰、關禁閉、攻擊自尊、剝奪安全感、以前途作為威脅……反正克萊歐該經歷過的都經歷過了,甚至更糟糕的情況都有,對這些不怕也有應對措施。父親就算信了繼母的話不留任何資源給自己,無論如何只要不是走上前世的後路,日子還是能想辦法好起來的。

  叩叩。

  克萊歐窩在全黑的靜思間,臉望向聲源。

  叩叩、叩叩。
  敲門聲變得急促。

  克萊歐舉著手往聲源走去,碰到門時鐵鍊發出喀啦聲。
  「妹妹是我!」
  想到前世毫不猶豫把自己判死的哥哥,這時候居然來找自己,克萊歐突然眼眶熱熱的,「你周圍有人嗎?」
  「沒有,我從門縫塞蠟燭給你,裡面很黑對吧,有光就不怕了。」
  克萊歐蹲下,手在地上摸了摸找到蠟燭,「找到了。」
  「別怕啊,剛剛是不是惹你生氣了,別氣了好嗎?我在這邊陪妳說話。」
  克萊歐揣著蠟燭,混雜著前世的冤枉和莫名的情緒,有點鼻音地說:「你沒帶火種過來,蠟燭不會亮。」
  「啊?蠟燭不是放著就會亮嗎?」安德魯在外不知道搗騰甚麼,「妳別哭啊我趕緊去找,別怕別怕。」
  「我沒哭。」克萊歐想起正事趁機說:「安德魯,以後在其他人面前不要對我好。」
  「妳還在生氣嗎?對不起。」
  「不是,只有我們的時候要好,當作我們的秘密。」
  安德魯想不通,以前不熟悉不太懂妹妹,最近才突然有了多一個玩伴和當哥哥的意識,只得,「好吧……」
  「謝謝你上次給我的魔具,它很有用。」
  「發生甚麼事?怎麼會用掉?」安德魯突然壓低聲音,「有人來了我先走,晚點跟我說說。」

  克萊歐有些迷惘,原本打算不需要家人的。
  上輩子為了得到愛卻犧牲太多,以為當個好人所有人都會接納自己,為甚麼這一生稍微改變就有所不同呢?繼續下去是對的嗎?

使用禮物 檢舉

7#
原作者| 靛末˙ω˙ 發表於 2022-4-30 00:47:39
只看該作者

C1.6 全員assemble

腔得克立的心已上鎖,鑰匙於波德洛特之手。
桂樹下的雛鳥無聲地哆嗦,憂愁與不快是因黑膽汁過多,服些藥解病禍。
甘遂桂、龍膽草、鼠李果、續隨子、延胡索。
夢終究是幻影勿發愁,氣血調勻能解憂。

  餐桌鬧劇過後,過早的晨禱取消,事情卻沒有完全結束反而有風雨欲來之感,這情況下安德魯特別地坐立難安。

  克萊歐算著離正式上學沒剩幾年,要是不盡快提升能力到感知元素的程度,屆時撞上聖女入學就難出頭天了。增加靈感力的方法不外乎日夜冥想、接觸物質元素、使用煉金藥物。
  第一項是最易執行且最穩健的,雖不知父親和繼母對未來將有何改動,既然多了月落一刻的時段就先冥想再說。前世克萊歐在術科上表現不亮眼,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沒有將此放在心上,一般盛世下的貴族階級,只要好好長大就算能力不佳再怎麼樣也有祖宗餘蔭。

  命運並不關心這些,她隨意旋轉紡車的軸輪任由富人淪為乞丐,讓祥獸成為惡怪,使豐地化為虛煙。

  至於接觸元素,克萊歐已將僅剩採集來的植物製為壓花和藥草包,壓花依元素向性按印象中的基本法陣排列,當初差點丟了小命弄到的草木,目前感覺上沒什麼見效。當然,做這些事必須背著家人的耳目,最安全的地方還是臥房。在別院期間克萊歐自我打氣了不少次,一回莊園打發走女僕後徹查整個房間。抱著從羅恩那兒得到的匕首壯膽探查床下,結果鬼影如眼花的幻覺消失得無影無蹤,幾日驚嚇是那麼不切實際。
  而煉金藥物……

  「安德魯?」克萊歐持著的茶杯撞了下碟子,才發現安德魯氣色很差一直低著頭,「安德魯!」
  安德魯緩慢地抬眼看克萊歐,嘴唇有些發紫,依舊不開口。
  克萊歐跳下椅子走到安德魯跟前,「可以陪我散步嗎?」
  「沒吃完……」
  「甚麼?」
  「沒吃完……母親會不高興。」
  克萊歐歪著頭望安德魯,隨即拿起刀叉兩口併一口地把安德魯盤子裡的餐點吃完了,「你看乾乾淨淨的了!」不等安德魯反應,克萊歐又說:「去鞦韆那吧,幫我推好嗎?」安德魯的手冰冷得如在嚴冬,春日的暖陽避開了他。

  仔細想想和繼母正面交鋒後並不是沒有發生其他事,是對克萊歐而言太不痛不癢了以至沒當成一回事。被關靜思間的次數多了,克萊歐乾脆當成額外的冥想時間,坐得無聊了就捏藥包感受下基本元素的存在——說是這麼說,這方面的進展慢到讓人懷疑自己是否努力錯方向了。

  安德魯的話,「哥哥不喜歡吃點心嗎?」
  不自覺地被帶著跑,安德魯坐在鞦韆上感受著克萊歐說是推不如說是拍的力道,「我不知道……我很害怕……」
  克萊歐行到安德魯側邊說:「哥哥有手帕嗎?我好像流汗了。」
  聞言安德魯從口袋拉出手帕,正要擦克萊歐臉時手被對方反推壓到自個兒臉上,克萊歐使力一點都不溫柔,鼻樑甚至被撞得有點痛。感受到對方手心的溫度,蒙在溫暖的黑暗中,安德魯不自覺講了起來,「我不是挑食……是不喜歡那個味道……」

  「她一直說……不許鬧脾氣……」
  手帕漸漸被眼淚浸濕。
  「我好想媽媽……」

  安德魯的聲音喚起了久遠的回憶,過去好像發生過類似的情況,不喜歡吃的東西或許能試著吃完,但討厭的東西一沾口就是會吐出來,即使很反胃,女僕還是用湯匙挖著嘔出來的穢物堅持要人吞入肚,混雜著眼淚和鼻涕的食物嚐起來只有痛苦。
  「不吃會長不大的。」
  她的手像生了長爪深深刺入頰上。
  「知道有多少人沒東西吃嗎?」
  裹了黏液的食靡如白蛆鑽入喉頭。
  「沒吃完不准離開。」
  她們的表情有嘲弄、有厭惡。

  「我相信你。」克萊歐改用雙手在安德魯臉上用力地用手帕擦了擦,「我相信安德魯。」
  拿開手帕後,安德魯的臉被揉得紅撲撲的,他淚眼矇矓地抱住克萊歐邊哭邊含糊不清地絮叨。
  克萊歐身體僵硬地不知道該做何反應,遲了一下才伸出手回抱,為了掩飾尷尬故作自然道:「正義不一定是正確的,但正義很好用。」克萊歐倏地想起前世被親哥安德魯判火刑的記憶,「安德魯不可以變成那種人。」
  然而安德魯早哭成淚人兒了,不曉得有沒有聽進去。

  雷克斯和艾絲翠從學院歸來後,幾個小孩的處境非但沒改善,因為人數變多的關係還添了更多孩童難以形容的精神壓力。
  當雷克斯因為還沒習慣改口「母親」而喊繼母時,警鐘正式響起。

  艾絲翠與克萊歐被父親令去與繼母學習琴藝,學院期間艾絲翠本就有修音樂的課算是對音律有概念,可她無論怎麼模仿繼母的動作都會被挑出問題。
  「食指是定位不能隨便移動。」
  「是的母親。」

  「翹著小指不夠優雅,怎麼還沒改掉呢?」
  「是,對不起。」

  「妳是不是認為我沒資格教妳,所以學習得不認真?我會跟妳父親提這件事,找個更好的老師來。」
  「並沒有,對不起母親,請不要生氣。」
  克萊歐端坐在旁,艾絲翠本來學得還像模像樣,後來越發遲疑,原本沒出現的錯被重複提出反而真的犯了。
  「剛剛不是說過了嗎?為甚麼做錯了?」繼母揮了揮手,女僕將艾絲翠抱入頗有些高度的櫃中,已有些年紀知羞了,在最小的妹妹面前被這般懲處艾絲翠很不自在。

  接著是克萊歐。

  雷克斯因口誤所以父親頗有微詞,經過考校後算是減少了些不滿意。
  對於繼母和弟妹的相處,雷克斯並不在乎,母親為了生下小妹難產過世,心裡從此缺了一大塊,加之父親不善做情感關懷,總感覺空落落的沒有歸屬。曾體會過有母親的感覺,失去了更加痛苦。恰好小妹出生成母親的死亡,雷克斯自然而然地將一切歸因到克萊歐身上。

  艾絲翠和雷克斯年齡較近且也都上學了,說的話也比較多。艾絲翠抱怨父母時雷克斯還會提醒別想太多,然艾絲翠遷怒克萊歐,雷克斯便任著她講從不反駁。艾絲翠有了越講越有道理,邏輯越來越合理的錯覺。

  克萊歐手指還不太靈便,學琴學得不算差,但絕沒有艾絲翠的表現好,繼母頂多是指點下明顯錯誤的指法,其餘並無太多批判。
  艾絲翠被迫坐在安放不規矩學生的櫃子裡,羞辱感隨著血液沸騰。先不說脫離這處境了,隨意地從高處跳下來不符合身分,艾絲翠只得忍著雜亂的樂音窩在不舒服的高處。
  和哥哥說的一樣,克萊歐就是個瘟神。

  艾絲翠常常在晨禱時祈求時間能過得快一點,在學院裡大家愛戴她、尊敬她,不僅是身為侯爵之女,也有表現優秀的原因。在家雖能見到父親,但是克萊歐帶來的災難太多了,每次入睡後必來的不是美夢,而是新的挑剔。

  繼母這齣實在折騰孩子,父親對內務沒什麼意見,只要僕役、守衛、家中人好好地各司其職足矣。

  最近繼母又想出了新招數,她說:「我的夫,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我永遠有時間為妳騰出來。」父親停下手邊工作,擺了擺手,伺候在旁的僕人便退了下去。
  「有這些孩子是多麼的幸福。」
  父親聽了摩娑著對方的手,「以後我們也會有孩子的。」
  「我很滿意現狀了。」朱唇道:「我曾聽聞許多家庭本來興旺,卻因手足不合沒落……假如說,其中一個孩子做了錯事,其他也受罰,讓他們更加團結,好嗎?」

  克萊歐有點擔心安德魯的狀況,前世的自己剛遇到這些事時也是脆弱的不行,要是那時候有任何一個人共患難,不,光是能說點內心話有多好。
  克萊歐找到安德魯時,他身上沾了些髒污,一副生人物近的樣子大概也是為甚麼僕人還沒幫他更衣了。沒忌口的人可能不會懂吃點東西有何困難,但每個人的痛楚本來就是不能比較的。

  「安德魯?」安德魯好似又陷入那天沮喪的狀況了,克萊歐走到其跟前蹲下身,「我想起來還沒跟你說去別院的事情,那時候……」
  安德魯忽地推開克萊歐,沒意料到這舉動克萊歐撞到了桌子,「走開!媽媽會死都是妳害的!妳還把爺爺給我的東西用掉了。」
  頭碰得又疼又暈,克萊歐痛得仰躺在地上有點爬不起來。
  「沒有妳就好了,媽媽為甚麼要生妳?」
  臉上淌下熱流,克萊歐以為早就做好心理準備,應當不會再感到受傷了。掙扎著吃力地爬起身,張了張口說不出打好腹稿的那句「儘管恨我吧」。
  宣洩完安德魯發現血流過克萊歐的臉,鮮紅的液體顯得臉那麼蒼白無色,他又驚又慌地摟住克萊歐,「對不起,是不是很痛?剛剛都是氣話,我沒有不要妳。」

  前世的夢魘和今生的三哥互相交織,真的,有辦法改變任何事嗎?

  安德魯沒得到克萊歐的回應更慌了,但身上髒兮兮的沒有乾淨的布料可以壓住傷口,「對不起,對不起,理我好不好?以後我再也不會說那種話了。」
  克萊歐顫著唇壓住哭腔,「拉勾。」伸出手,「答應了,不許、不許騙人。」                        

使用禮物 檢舉

8#
原作者| 靛末˙ω˙ 發表於 2022-5-7 02:23:37
只看該作者

C1.7 梅林的鬍子

拔出石中劍,亞瑟王。
聖杯盛著紅月滴出的血,米檞山的巨人正作威作福。
您的騎士靜待指令。
不分金銀銅鐵,圍成一圈。
少了一人?
他沉沉睡在倪婗艷的咒語裡。

  難得全家齊聚一堂,女主人的位置不再空虛,父親興致來了打算辦個圓桌會議,雷克斯正好到了該學些家族事務的年紀,回校前若能以參與者而非旁觀者的身分學習,是有不少益處的。
  圓桌精神講究個平等,上至主人下至僕從只要有資格都能共桌。話是這麼講,座位仍有分親疏遠近及重要性。平常跟著父親的騎士當然在,沒想到連羅恩都帶著手下從別院趕來莊園。

  會議正式開始前羅恩向主人打完招呼後,發現不似在別院活潑、反倒有點兒木訥的克萊歐,為了配合會議中大人的身高,她坐在高椅上腳有點懸空,雙手放在腿上一動不動地,呼吸淺的幾乎沒起伏好似瓷燒的洋娃娃。

  「小姐穿得很可愛。」
  克萊歐眼睛亮了,點點頭,「好久不見。」
  可能是認生了,羅恩彎身遞給克萊歐一個小木雕,「小姐之前說在山裡沒看到狐狸,這個給妳彌補遺憾。」
  「謝謝羅恩。」
  克萊歐的笑容還是和當時般清澈純潔,羅恩本怕小姐收到會覺得太粗糙,但看到這反應就安心了,「小姐的實驗做得如何呢?」
  想到這個就無奈,冥想做了、練習感知元素做了,可是就是沒有甚麼變化,克萊歐只能搖頭,「要是我跟羅恩一樣就好了。」羅恩的家族本就對火元素較為敏感,也是這個原因才能代代有人入選騎士。

  遠遠地安德魯看到克萊歐露出困擾的表情,立刻闖入羅恩和克萊歐之間,「你是誰?」
  克萊歐替人家答:「他是羅恩。」
  安德魯見兩人同步地盯著自己,瞬間有被親妹背叛的感覺,「這樣啊。」他點點說:「我是克萊歐的哥哥。」
  羅恩笑著重新自我介紹,「我是別院的守衛隊長,羅恩,很高興見到安德魯少爺。」
  聽到對方知曉自己的名字,安德魯還是擺了下架子,「我聽妹妹說過你,謝謝你在別院時照顧妹妹。」
  瞧著安德魯老氣橫秋的樣子,羅恩覺得有點好笑,他們的眼睛和她一樣,如果她還活著,被這些孩子環繞該有多幸福。

  開議的鈴打響了,人人回到屬於自己的座位上。父親身側有繼母、雷克斯、騎士,管家與女僕長也在座,話題大致上討論些平常規矩。
  由於前陣子別院出現怪獸,怕是他國有甚麼小動作,羅恩特地帶了些材料做報告:「根據足跡判斷應該是畸人出沒,體型巨大、唾液有腐蝕性、直接生吃獵物,最後在地陷處發現下落。」羅恩抽出一張圖紙,「這是找畫家再現的,那時候畸人有半身被野獸吃掉了,應該是失足掉到地陷裡死了。」
  「結界有受損嗎?」
  羅恩接著拿出地圖,「全部都檢查過也再加強了,都正常運行,也沒有破壞痕跡。」羅恩指了打上記號的區域,「以前出現過畸人或怪獸的地方在這,但是和這次完全不重疊。」

  父親比對著地圖時忽然說:「會不會又是紅月?」
  羅恩道:「不排除這個可能,只是紅月帶來的露水消散的太快,已經找不到了,要不是煉金師剛好出去雲遊,說不定能找到一些製成紅藥液。」
  克萊歐有些細節沒和羅恩說,沒想到最後能推論出完全沒提到卻真實發生的事情。
  「紅月……很久沒出現了,需要給別院多派些人手嗎?」
  「沒關係,就算人多了也不見得會碰到紅月,新來的人還要適應環境,這種時期平添危險。」
  父親喝了口酒,對羅恩試探著問:「過陣子回莊園幫我訓練可好?也讓別院的人別那麼依賴你。」
  「我本來就是別院的隊長。」羅恩轉移話題:「已經很晚了,少爺小姐們應該累了。」
  「也是。」克萊歐見父親拉搖鈴,僕人們依序進門,「你們先去休息,雷克斯要繼續聽嗎?」

  柯拉牽領克萊歐回房,雖然對紅月的話題很感興趣還聽到了做賢者之石的材料——紅藥液,但克萊歐身為年紀最小的孩子,若有提前休憩名單她絕對在其之內。
  自從別院之後柯拉被克萊歐冷落了不少,將主人丟在荒郊野嶺確實過度失職,見克萊歐不在狀況上柯拉關心道:「小姐在想甚麼呢?」
  「柯拉相信煉金術嗎?」
  「當然,大夫人的興趣就是煉金術,大夫人有煉過一些東西出來。」
  沒想到回答是這個,克萊歐好奇地問:「媽媽為甚麼會學這個?」
  好一陣子沒有這麼有來有回的對話,柯拉怕斷了這麼好的機會趕緊說:「大夫人喜歡做些小實驗,不過器具都送人了,出嫁以後大夫人比較專心俗務。」

  其實克萊歐並非特意漠視柯拉,重生後發現柯拉似乎藏著另一面,克萊歐就保有戒心了。只是對柯拉而言時機太有因果性,剛巧因自己對小主人態度不佳造成了疏遠。
  不管柯拉揣摩甚麼,克萊歐正羨慕旁聽的大哥,如果自己多長個幾歲就有可能留下了。雖然賢者之石的傳說已久卻無人成功煉造,但誰不好奇呢?

  柯拉今日的話特別多,或許是太久沒提到大夫人之故,直到克萊歐睏得不小心打起盹,柯拉才趕緊熄燈結束話題。

  羅恩的出現將克萊歐拉回在別院無憂的日子,離王都遠了,前世種種似夢一場。如果留在別院,是否就能永離各式威脅了?
  不得父母喜愛無妨,沒有手足之情也可,就算沒有朋友知心,總比屈辱苟活、崩潰而死要好。

  但是,這樣好嗎?
  如果重生只是為了追求一無所有,真的能滿意嗎?
  重生的條件是甚麼?倘若逃避著過完了一生,闔上眼在睜開眼,要是又回到幼年的軀體該當何解?尋求最低限度的生活,會不會最後受不了失去存在的意義而隨意放棄生死,那麼人最基本的肉體與精神值得捍衛嗎?

  克萊歐夢迴在別院的日子。

  去後山尋材料時雖炎日高掛,但柯拉一直勸時間太晚了該回去,不願對方產生過多不滿,克萊歐接受提議回到別院。提在手裡的籃子空空落落,總感覺缺了甚麼。獨自在臥房休息時,天上的藍月隱隱散著紅光。
  護衛們和身上穿戴的盔甲一樣冷硬,眼神和腰間配劍、手中矛般銳利無情,他們總不苟言笑。克萊歐平時與其也沒什麼交際,頂多見面時互相點個頭。
  「柯拉妳和小姐躲在屋裡,無論聽到甚麼都不准開門!」有著紅披風的護衛這麼說著,旋即他將門閉上用重重鐵鍊上了鎖。
  彷彿掐著時間門外傳來吆喝聲、金屬撞擊聲,還有克萊歐從來沒聽過的,怪物帶著痛苦與興奮的嘶吼。柯拉緊緊抱著克萊歐,她唸著:「沒事的,沒事的……」然而語氣充滿懷疑。

  撕打過了很久,直到柯拉的喃喃在死寂中顯得怪異。
  「救命……」
  「柯拉妳聽到嗎?」
  柯拉醒過神止了嘴中的句子。
  方才微弱的求救聲變大了,「救命……」聲音越來越大,「救命……救我……不想死快開門出……來很快樂的不要躲在裡面好痛……苦不痛苦開門救……命快出來一……起死不想死出來好快樂開門……我……」
  柯拉聽了突然甩開克萊歐,抓起椅子往門上撞,而門外的鐵鍊被牙齒和指甲磨蝕著,克萊歐驚懼地拉住柯拉的手,「停、停下,門會……」

  去後山尋材料時雖炎日高掛,但柯拉一直勸時間太晚了該回去,克萊歐不解並堅持再過一會兒才結束。沒想到意外掉入陷阱中,幸好身上沒受甚麼傷。柯拉或許是為了報復要求沒得到回應,不疾不徐地下山尋求幫助,處罰克萊歐在骯髒的洞裡待久一點。
  中途受了些波折,克萊歐幸運地遇上了小礦賊被帶出函洞。即便人家唯一的願望是收克萊歐當妹妹,但克萊歐覺得贈送財物報答才能最直接地改善他人家境,也不用到這麼陰冷的洞穴裡採挖礦石了。
  「小小姐先烤火暖暖身,我找些果子給妳吃。」
  能出來的時間不多,克萊歐還想看看不同的世界,「我跟你一起走好嗎?我能幫忙拿東西。」
  對方遲疑了下,「小小姐我媽媽肯定也會很喜歡妳的!」
  克萊歐聽著那人說會如何地對自己好,差點就心動了,原生的兄姊……

  「跑!」對方抓著傻掉的克萊歐狂奔,霧裡走出了一個參天巨樹般的獨眼巨人,他站在原地看著逃跑的倆小孩,半閉的口逐漸張開,嘴角拉到耳朵與眼角間,藍紫的舌尖滴下螢綠色的泡泡酸液。
  巨人輕鬆地跨了幾步就將追上克萊歐等人,他愉悅地發出咕嚕聲,有腐蝕性的泡泡從喉頭間飄出。
  「別怕,跑,繼續跑。」
  斷木橫亙在前,巨人追得沒興致了,隨手撿起碎石往獵物丟去。

  去後山尋材料時雖炎日高掛,但柯拉一直勸時間太晚了該回去,強烈的暈眩感襲來克萊歐喘不過氣,只能壓著越發疼痛的心肺希望解點痛。全身性的痙攣讓克萊歐縮成一團,手中的東西是甚麼?克萊歐吃力地張開手心,是木雕的小狐狸,這是……是……

使用禮物 檢舉

9#
原作者| 靛末˙ω˙ 發表於 2022-5-14 07:48:19
只看該作者

C1.8 凱米拉聯邦

傳說凱米拉(Chimaera)有三顆頭,
獅首有不是火的火,
羊腦藏在石堆後,
而龍冠與龍冠捲成漩渦。

父母是提風與海德拉,
克爾柏洛斯兄長與艾奇娜妹妹,
一家子五位卻有百個以上的頭。

  因為畸人的關係圓桌會議被延長,而且這起事件還牽扯到紅藥液,探聽到風聲的人逐漸聚集在月桂家,也有些不明就理者但順便示好不會少塊肉。

  克萊歐不顧柯拉勸阻,鬧著脾氣參加了好幾場小會,若非整場安安靜靜地不吵肚餓、口渴,怕是早就被隨便一個原因趕了出來。
  安德魯有時會陪克來歐旁聽,可個性上對這些不感興趣,比起未知危險的怪物,安德魯更喜歡實際點的事兒,像是如何讓稻草人驅趕鳥雀的效果更好。按照次序,以後繼承侯爵和月桂家徽名譽的會是大哥雷克斯,要是有了軍事衝突,將來為了王帶兵上陣的是大哥,同樣地大哥可以在一定限度內養私兵。雖說頭銜是有德有能者承之,但大多默認長子長女接手。

  羅恩以為克萊歐是怕孤單才纏著一起開會,小小的女娃坐在角落,睜著水汪汪的眼睛不發一語,好似想討人歡心又怕招人嫌。小會一結束羅恩就不管老爺主子的欲說還休,趕緊奔到克萊歐身旁,「小姐會不會無聊?」
  克萊歐搖頭,得到了好多以前不知道的消息,也看到父親在臣子中頗受敬重的樣子,「羅恩呢?」
  「有點悶。」羅恩看到克萊歐沒意料到答案的表情笑了出來,「小姐要不要去藏書房?那裡人少比較安靜。」
  拍了拍裙子克萊歐跳下椅子,殊不知羅恩竟順便牽起克萊歐的手,手被包在溫暖有繭的大手中,羅恩的背影就像從過去到現在一直欠缺的那個人。

  「小姐等會想看甚麼書我來拿,小心別弄壞了,老爺會把我剝皮的。」羅恩感到背後的腳步有點遲疑,趕緊補充:「老爺不會真的那樣,但我還是會連夜逃回別院就是了。」
  「羅恩不待久一點嗎?」未意識到句子的意思前克萊歐脫口而出。
  羅恩沒想太多地說:「有點擔心別院的狀況,怪物就算了,好奇紅藥液的人都聚集過來,沒辦法隨便趕走整天嘰嘰喳喳的。」
  是怪物的話就能隨便趕走嗎!

  「對了,小姐覺得柯拉有點奇怪嗎?」
  「柯拉怎麼了嗎?」心臟重重地跳了起來,克萊歐壓抑急切的心情反問。
  羅恩嘆了口氣,「柯拉和小姐的媽媽是一起長大,感情很深,我沒想到這麼多年了她還沒走出來,之前她推掉老家來的提親說是沒心思考慮婚姻。」

  克萊歐憶起前世被判刑時,柯拉的確還是隻身一人。知道克萊歐要被關起來回不了莊園,柯拉還衝到法庭中幫忙講好話企圖減刑,說真的幾乎被全世界拋棄了有這麼個敢捍衛自己的人很感動。

  「我跟她說想開點,她卻老是逃避話題……一直留在過去,就看不到未來了。」
  克萊歐聽了嚇得抓了一下羅恩的手,這些日子沒事就會比對跟前世的差異,只要重複的軌跡有可能造成不良影響,克萊歐就會自己嚇自己惡夢連連。
  「小姐累了嗎?要不要抱妳?」
  克萊歐自認是個大人了,這等小孩子的特權再想享受,也必須說不,怎料羅恩以為克萊歐不好意思開口,就把克萊歐抱到懷裡。
  「小姐比以前重了,但還是很輕要多吃一點。」
  克萊歐喏喏地說:「有的。」要是父親也能……

  藏書室門一打開就是整面牆規模的世界地圖,羅恩抱著克萊歐正要走向書櫃,克萊歐便拍了下羅恩的肩指著地圖問:「我們在哪呢?」
  羅恩調了下姿勢讓克萊歐窩得更舒服,「你看這個像獨角獸的位置,摩洛柯諾斯在獨角獸的眼睛上,旅行者說眼睛的區域都剛好會有人類國度。」
  上輩子連王都都沒出過,來不及參與學院冒險的克萊歐感到新奇,「為甚麼呢?」
  羅恩想了會兒,「他們的說法是……眼睛是靈魂之窗,只有人類才有靈魂,所以自然會在這附近建城。」

  圖上的大陸就像好幾種動物的頭顱,牠們明明互相排斥卻又不得已相接,河川如血管一樣遍佈,此起彼伏的高山與無盡的陷落形成了天然界線。
  旅行者說世界有盡頭,盡頭之後會有甚麼?是日月誕生的地方嗎?其他地方的天空是否和摩洛柯諾斯一樣呢?

  「小姐妳看,北方的羊、南方的獅子還有西方的龍,明明距離很遙遠卻不知道怎麼辦到的交流頻繁,不過對其他地區的人非常排外,旅行者會把這三個區域叫做凱米拉聯邦。」
  克萊歐似懂非懂,對外界最大的認知就是別院的後山了,幾個小會下來聽到了好多前所未聞的消息,入學後一定要把握機會多出去走走。
  「小姐猜這個聯邦的人有甚麼特別的?」
  克萊歐統整了下腦袋內的資訊,不確定地答:「長得……像野獸?」
  羅恩掂了掂有點滑下去的克萊歐,「他們之中很多人有好幾個腦袋,砍了一個會從斷掉的地方長出兩顆頭。」
  克萊歐下意識地摸脖子,「克萊歐只有一顆頭吧?」
  「當然。」羅恩不自覺地摸了摸克萊歐的腦袋瓜,「我覺得這是旅行者胡謅的,不然他們去那麼多地方卻沒看到特別的,要怎麼炫耀,小姐以後碰到了別全信,還有煉金師也是,一大堆作假沒本事的。」

  克萊歐偷偷地靠在羅恩懷裡,想像要是父親也能這樣和自己聊天就好了。年紀太小還不會表達時常被忽視,哭鬧能得到些關注但都有副作用。好不容易長大了,卻不知曉該如何開口,要是被拒絕了該有多難堪。
  羅恩……上輩子似乎有聽過這個名字,到底是從哪裡聽到的呢?

  之後羅恩帶著克萊歐在莊園裡閒逛,別院的事情交代得差不多,剩下要應付的是嗅到紅藥液線索的各懷鬼胎的人,這交給莊園主人處理。
  柯拉尋克萊歐巡了老半天,好不容易看到小主人正跟羅恩閒情逸致地散步,心裡頗不是滋味,明明克萊歐從小和自己相依為命,但就是有甚麼改變了,回不到過去,「小姐,夫人有要事找妳。」
  克萊歐拉起羅恩的手貼在自己臉上,「以後再陪羅恩,母親找我了。」

  她們真的很像,但是完全不一樣。

  「小姐有沒有累著?今天一天都沒有午休呢。」柯拉邊問邊拿扇子替克萊歐搧風。
  「不累。」克萊歐抬眼看著身在眼前卻和記憶逐漸產生距離的柯拉,「母親有說是甚麼事嗎?」
  「夫人沒說,只是要小姐和艾絲翠小姐都過去。」

  有客人在的話,繼母應當是沒辦法做手腳吧。
  父親是一家之主,惟對繼母耳根子軟。前一世家人的關係分崩離析,僅對繼母馬首是瞻,落得這般田地不能全怪繼母心思多、愛權力,父親無限制地給予管教權且不多過問也是問題。
  且就表面上來看,除了克萊歐不長進被判刑給家族抹黑,其他人無論是名聲、前途都非常光明的,更無處置喙女主人哪兒不對了。
  但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未開門前便聽到嘈雜的聲音,克萊歐不自覺地深吸了一口氣,幾十雙眼睛盯著門的方向,視線像滴著黏液的乾枯細手,迫不及待地撥開女僕,亟欲審視在其後鮮活的、皮膚還柔潤飽滿的生命。
  克萊歐一眼就看到被人群半圍住的艾絲翠,那些個成人,要是照照鏡子就能發現口中長涎即將曳地。他們好似忘了眼前的小女孩也有感情,講出來的話比在市場議價的百姓還斤斤計較、秤斤論兩:「幾歲了?」
  「興趣是甚麼?啊……女生要喜歡小孩子比較好。」
  「打扮是可以,但是不用追流行對吧?」
  「省錢比愛面子更讓人喜歡。」
  「這邊是擦傷了嗎?」他邊說邊要掀起艾絲翠的裙擺。

  克萊歐想都沒想,奪過柯拉的扇子狠狠打掉伸向艾絲翠的手。埋葬的記憶如潮水一般湧上,直至竹製扇柄打到那人斑點累累的手腕,發出的啪聲像打火石點燃了怒氣。
  克萊歐望向對方詫異的臉,無辜的樣子彷彿真的不曉得做了甚麼,咬了咬牙關笑著道:「有飛蛾。」克萊歐抖了抖沾上鱗粉的扇子,「蛾不該在白天出現呀,太陽會燒死牠的。」腦中閃現好多片段,有汙濁的、有痛苦的、有不應當看見的,「照到陽光會燒起來的,各位叔叔,你們還沒向我行禮呢。」
  突然被點醒身分差距,躁動的人群稍微靜了下來,克萊歐瞇起眼睛,不夠,完全不夠,轉身走向拍賣貨品般的高椅,柯拉還算有眼色地扶克萊歐坐上去。
  「柯拉,記得把門帶上。」甜甜軟呼的童音加上無暇的笑容,騙得目光都轉到克萊歐身上,「我是月桂家的四女克萊歐,大家應該跟姊姊打過招呼了,但我還不認識你們。」注視又變得褻瀆,為甚麼總是隨意把人當物品?「叔叔,記得離陽光遠點,燒起來了。」
  話音一落,據說沾上鱗粉的男人從手開始全身冒起藍焰,驚人的視覺畫面引得人群混亂騷動,殊不知火勢不但沒有變小,反而傳到更多人身上。有人嚇得拉起窗簾,有人擠往唯一的出口,但門怎麼開也開不了,只能絕望地看火焰蔓延。
  他們開始斥責,開始威脅,小小一間房內上演了煉獄,他們開始祈求,開始哭訴……哭訴……怎麼不為不該有的欲念道歉呢?
  克萊歐不解道:「怎麼了?讓我認識一下你們吧。」終於有人聽到克萊歐的要求,含糊不清地說家世如何,從哪裡來,聲音愈發響亮如夏蛙,大聲是大聲但沒有句話是有意思的,「這樣啊,很高興認識你們。」克萊歐拍了下手,在場來賓身上的火焰忽然消失,方才好似集體陷入癲狂幻覺,難解的門鎖喀擦一聲自動開啟,他們見了門縫如濁流奔向大海。

  克萊歐有點可惜收集來的粦全用光了,那玩意兒燒得快消失得也快,去留無痕。
  忽聞背後傳來抽咽聲,艾絲翠捏著手心哭得像貓似的一抽一抽地掉眼淚。而艾絲翠的女僕和柯拉也是害怕的模樣,克萊歐才發覺旁觀人可能也怕慘了。除了克萊歐一個有行為能力的,其他人都傻在原地。
  「姊姊別哭。」克萊歐基於禮貌遞出手帕,果不其然被艾絲翠拍掉,不等對方同前世般對自個兒冷言冷語,趕緊跳下椅子讓柯拉跟著離開。

  「留艾絲翠小姐在那?」
  克萊歐闔上門,「姊姊沒有哭,柯拉。」
  「甚麼?」
  「淑女的眼淚是很珍貴的,記住,姊姊剛剛沒有哭,柯拉。」

使用禮物 檢舉

10#
原作者| 靛末˙ω˙ 發表於 2022-5-21 09:09:04
只看該作者

C1.9 織線,繩結,遺失的刀

她們在做甚麼?
將線捲到槌上,
丈量壽命長短,
最後妥當剪斷。

請不要責備摩伊賴的冷面無情,若她們懷著慈母之心,誰該當嚴父呢?
決定生死的並不是她們,引渡亡河的死神手提著燈籠,命是早就注定的了,要怪就怪不得太姬喜愛吧。

  繼母藉茶會被動停止來開刀:「我和你們的父親討論過了,之後誰犯了錯,其他人也要受罰,這叫做『連枝』。」
  不詳的敬酒詞讓在座的小孩皮都繃了起來,克萊歐白天受了刺激還有點懨懨的,艾絲翠一聽就知道會被點名作為新政祭旗的第一滴血。
  「艾絲翠雖然還沒有正式進入社交界,但是禮儀還不到位,我聽聞客人提前離席。」繼母啜了口葡萄酒讓佳釀在唇齒留香,將酒杯放回桌上,「還有克萊歐,妳年紀小對此事影響不大,可妳應與姐姐相輔相成,首次連枝由妳們起,希望妳們更理解姊妹情。」

  克萊歐因自身的恐懼很直覺地反應茶會是一場下馬威,隱含了繼母心聲的「我不僅可以決定你們在家中好不好過,還可以決定你們的未來」。那些似蟾蜍而無德配寶石的外賓,隨時能成為某人未來的夫家甚至是夫婿。只要繼母同意,事情就無轉寰餘地,就是這麼霸道、不講理,要所有人對她俯首稱臣。
  目前只是精神上立根柱子,畢竟一新婦真做了太出格的事面子上不好看,以後這根柱子的影響力越來越大,繼母只要嘆口氣,人人都會繃緊神經、諂媚巴結。

  不想再看人眼色,能預料到父親、繼母所思所想又如何,家族並不缺人,自己是隨時可以被捨棄的;不想再被動地將世界鎖在王都裡,羅恩說了旅行者的事,點亮克萊歐的好奇,產生想好好活著的慾望,而非日日懼於聖女的成長。
  上輩子被下了個惡女的稱號,白白擔著這個名號卻無相應作為,善人不做善事,惡人不做惡事豈有此理呢?

  「艾絲翠、克萊歐,妳們可服氣?」
  艾絲翠白著一張臉,懲罰項目跟平時差不多,就是今後四人中誰出了狀況,將連枝所有人遭罰,而非相關人了。

  克萊歐怯怯問:「父親我有個請求。」
  坐主位那人道:「對處罰有意見當和母親說才是,這件事我全權交給她,和我求情是沒用的。」
  「我很認同母親的處理,沒有反對。」
  「那是?」
  克萊歐天真地說:「我想跟父親一樣,和心愛的人結為連理。」軟糯的聲音不諳世事,「茶會的叔叔們像大野狼,問了好多奇怪的問題,想把克萊歐帶走,克萊歐不想當不認識的人的新娘子。」好似怕被回絕,克萊歐依舊低著頭,「可以嗎?父親。」
  請求觸到家主心中最軟的一根弦,沒太多思慮就說了,「可以,如果能給妳帶來幸福都可以,這點我願意替你們做承諾。」
  「父親真好。」克萊歐不忘向繼母回覆,「謝謝母親教誨,用完餐就去領罰。」

  這個時機點能擋掉繼母攻勢的就只有克萊歐了,雷克斯和安德魯不清楚狀況,艾絲翠提話會被罵小心思太多成天想男女之事,克萊歐就比較童言無忌,還避開直接拒絕父母替子女做決定這類的話。
  也許未來四手足中有誰相中了心儀之人需要麻煩繼母從中拉線,或多或少會被刁難些,掌控權好歹在自身上,被重點為難的只有克萊歐,反正克萊歐對這方面並不期待。

  接連幾個小懲加上拍賣茶會帶來的不適,豪不意外地克萊歐發起大燒。

  出靜思間前艾絲翠喊了聲克萊歐,克萊歐看了眼艾絲翠就走出去。弄不清想說的話,艾絲翠不甘心,有氣無力地罵了聲:「瘟神。」

  事情沒預期中的順利,繼母本有點不解氣,得知克萊歐確實病倒不是裝病後稍稍緩解了點,明面上還是說:「是不是罰太重了?」
  「妳啊心太軟,別慣著她,真擔心將來妳被孩子欺負。」
  「克萊歐還小呢。」

  這廂克萊歐回到臥房便氣若游絲地說:「柯拉,我好像病了。」
  夢境和現實交錯起來,人們時而快時而慢地在房間出入,赤青黃白在天空亂舞,枝椏上的嫩葉於黑夜穿入穹頂,晨光落下後又回到寸長。前世與今世重疊又分離,天使與魔鬼就在一念之間。
  請、請相信我啊,他們沒有五官,糊成一團的皮血裡爬出了腐蛆,窸窸窣窣,窸窸窣窣,蟲子一隻一隻捲成圓環消融,白色的泥淖裡長出了鳶尾,嫣紫的花苞綻放,吐出鵝黃嬌嫩的花蕊,包在花被片裡的是頭骨,骸骨上包覆了肉形成飽滿的臉孔,張張面容寧靜安詳,他們一同張開空洞的雙眼。

  醫生說:「氣血過旺致身體發熱,放些血就能好起來。」刀尖劃過指腹,滴答,「良藥苦口,這幾天少吃東西淨淨腸胃。」滴答。
  胸口的炎遍滿全身,卻越燃越冷。落在水裡的紅花,一朵一朵凋零。

  病多長時間了?克萊歐從布包裡摸出了抹塵,難道是骨灰,不知不覺喪了命嗎?

  白魚躍出水面,克萊歐發覺又到了那片水域,水下水上間好似有阻礙,魚兒只能在克萊歐腳下逡巡打轉。克萊歐抱膝蹲著,指尖點著水面,圈圈漣漪散開仍看不見水底。
  克萊歐癡愣地看著自己的形貌被波紋模糊又回歸原樣,魚擺起尾來領著克萊歐前行,廣闊的水域宛如無垠,周遭毫無標的物,前進的步伐似乎是隱藏原地打轉的假象。
  要是剩下一人在這甚麼都沒有的地方,會孤獨吧。

  只見白魚幻化為人形,「克萊歐,給我一個名字好嗎?」
  克萊歐想碰對方的髮絲,手卻直接透過去撲空。
  「可以為我取名嗎?」她的聲音悅耳,勝於畫眉、林鴿、黃鶯鳥,而盈盈雙眸盛了汪洋,曳地長髮遮住若隱若現的裸身,腰、臍的地方冒出了鱗片,本是腿的位置卻成了魚尾,魚鰭如摻了銀線的絲料上頭還綴了幾顆珍珠。她微歪著頭俯看克萊歐,眼神有種說不出的味道,雪白到發青的手轉著胸前的髮,欲接近克萊歐又怕驚了人家。
  「為甚麼呢?」講完心中跟著有了過度篤定的答案,克萊歐便姑且不執著對方回答,「希珀好嗎?」
  她哀愁的神情帶了點喜悅,「我很喜歡,謝謝妳。」此時她看起來凝實多了,額頭相貼時克萊歐能感到一絲涼意,當她傾身貼著克萊歐,肩背上展開翅膀裹住彼此。
  「下次見。」

  從黏稠的夢魘中醒來,雖然身體還是沉重,克萊歐的精神總算好多了。或許是病況正在好轉,或許是餓了幾日,柯拉帶來膳食時總算能多吃幾口。
  安德魯趁無人時關心克萊歐,克萊歐虛弱地要人家別來找自己免得被傳染,安德魯只覺得當好人怎麼這麼難,後來是搬張椅子坐在離克萊歐有點遠的地方才沒被趕。
  都說久病厭世吧,照顧克萊歐的柯拉瞧病況穩定但痊癒不快,就給自個兒找了點閒。此間若非安德魯沒事串門子,克萊歐都不知道雷克斯和艾絲翠回學院了。

  「學院是甚麼樣的地方呢?」
  「安德魯想上學嗎?」
  安德魯點頭,「哥哥、姊姊回學院都很開心,我想看看那是甚麼樣。」
  能脫離繼母才是最主要的吧,克萊歐抱著被子側身看對方,「安德魯想學甚麼呢?」
  「不知道。」安德魯下巴靠在椅背上,腳一前一後的踢地板,「我想幫哥哥忙,如果學校有教就好了。」
  「安德魯一定會學得很好的。」克萊歐想起前世年紀輕輕就能獨自擔任法官的安德魯,「安德魯去學院不會想念莊園嗎?」
  「沒辦法,老鷹遲早要離巢。」安德魯忽地壞笑起來,「妹妹是不是會想我。」
  克萊歐故意接話頭,「會呀,父親、母親也會想安德魯的,要是你忘了我,我會很難過。」
  「啊?」沒料到克萊歐會承認,安德魯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會帶禮物給妳啦,之前妳去別院我不就有送妳東西。」
  「所以是怕我忘了你,才送我的嗎?」克萊歐見對方被自己說得滿臉通紅又不知道怎麼反駁的樣子,笑得窩起來。

  「小姐又踢被子了?」
  安德魯趕緊藏進衣櫃裡,要是被柯拉發現肯定一頓唸。
  柯拉看了看克萊歐的狀況,還是有點小病但沒什麼大礙,將床旁邊的窗關上,「小姐現在不能吹風,不然好不起來的。」整了整床被,柯拉看著沒事便虛心地找藉口:「小姐我幫妳弄點水吧,嘴唇都乾了。」克萊歐沒說甚麼,沒纏人陪也沒要求柯拉唸故事,柯拉就理所當然地離去。

  「噯我說,妳們講的私生子是甚麼?」

  柯拉關門前留了那一句。
  安德魯踮著腳尖鑽出衣櫃,立刻對上克萊歐充滿求知慾的眼神,「對了妳生病沒辦法出門,前陣子罌粟家辦了個宴會,父親有帶我去,說是他們家的小少爺結束當質子的日子,可以回家了。」
  克萊歐手放在臉頰旁,用氣音問:「私生子呢?」
  要不是太接近克萊歐會被罵,安德魯真想捏捏她的臉,作為淑女怎麼這麼八卦,「有人說沒聽過小少爺當人質的消息,會不會是領回私生子的藉口。」
  「這樣啊。」克萊歐又用氣音問:「你信嗎?」
  安德魯懷疑克萊歐小心思多好一段時間了,如今特別想掐掐她的臉,怎麼亂想這些事,還有柯拉也不好好管住嘴,「我認為,無論如何那個小少爺都不會希望自己被別人在背後議論的。」
  話音乍落,克萊歐彷彿看見安德魯身後降下聖光,難怪,他上輩子就是這個性格呀……

使用禮物 檢舉

11#
原作者| 靛末˙ω˙ 發表於 2022-5-28 00:11:14
只看該作者

C1.10 地獄空蕩蕩

魔鬼的情人,黑羊敲響了妳的門,
寒夜中旅程,是巫及黛安娜女神,
與鬼魅飛行,嬰肉使妳頭腦昏沉,
割胸掏出心,淚水香氛血為點唇,
妳招來的恨,牛羊豬雞都染了瘟,
莫視人愚蠢,驗毒測謊即有銀針,
黎明前之晨,最後的神恩與審問。

  「被告可知罪?」
  「庭上,我是無辜的啊!」說話的女人雙手被鐵鍊鎖在地上,面色倉皇憔悴,露出來的皮膚有青紫瘀痕,頭髮和衣服說不上乾淨整潔,看起來已有數日沒好好休息了。
  「每個犯罪的人都會這麼說。」法官指向證人席,「妳認得這些人嗎?」
  婦人道:「認得,但我真沒做虧心事啊大人。」
  「妳記不記得用草藥治了人家孩子的病?」法官拉起袍子坐回席上,「小孩子發了好幾天燒,妳說吃這些植物就會好轉?」
  「是的庭上,我、我救了人啊,我不是壞人。」

  克萊歐和父親及安德魯以月桂的名義,作為裁決所內王的旁聽,此舉是確保正義同時受到世俗與宗教的約束。其實大多普通案件只要僕役帶家徽到法庭前見證就好,主要是本次案件是這間裁決所的首起女巫案,否則無需如此大費周章。

  巫術是悖神的異教者與魔鬼換來的技倆,可能出於貪婪、可能出於愚昧,他們妄想得到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進行放棄靈魂的交易。契約包含禁言令,使得他們能罔顧良心說謊,即使表面上哭得心肺都要落出喉嚨、以親人摯愛之命做為擔保,講出來的每字每句都是不實的。
  幸而我主之眼雪亮,賜予吾等辨別法。
  鄉野間藏有巫師早不是新鮮事,他們似乎以為正神沒落便越發猖狂,於是浮到檯面上的審判越來越多,偶爾有了地位稍微高一些的涉案者,王都的裁判所接到的案子逐漸增加。

  一聽女子告饒,克萊歐就知道接下來她會更不好過了。

  「所以妳承認是妳給出藥方?」
  那婦人以為事情總算有了轉機,原本頹唐地跪在地上,不自覺地挺起了腰板,「是的大人。」
  「妳的作為證實了妳是女巫,沒有甚麼可狡辯的了。」法官向底下守秩序的法役招手,準備收監,「看在神的慈悲上妳若趕緊認罪,判妳少受點苦去見天主。」
  「不是這樣的大人,這法子是別人教我的,我覺得有效才記住的。」
  法官的聲音略微提高,「那人也是巫師?」
  「不不,只是個年邁的奶奶,並不是巫師。」
  「妳既然否認巫師的存在,就代表妳不信魔鬼是嗎?」
  婦人困惑地答:「是……的?」
  「妳既不信魔鬼,那妳心中也沒有神,魔鬼是神派來世間作監督的。」

  克萊歐看著台下的女人,越是證明清白反而被挑出越多毛病,拼命求生的樣子好似前世戴著鐐銬的自己。
  預審時就先入獄,伙食帶了股酸臭味可不吃不行,牢裡總飄著糞尿的濁氣,牆面長了青苔而床鋪也潮濕地充斥霉味,好不容易打了盹就被老鼠咬醒。
  期間為了驗明正身沒有惡魔在耳邊低語,必須先受神判法確認純淨。
  等到出了那活墓室,人早已精神恍惚的不行,被外界的強光一照,準備自我辯護的說詞就變得零零落落了。

  「庭上,大人,我當然是信神的,從小到大我就跟著家人做祈禱,我早也念晚也念,您讓我倒著背禱詞也行的。」
  「好吧,我問妳,妳說的那個老太是不是巫師?」
  她看著法官,又跪坐回地上,「是……」
  「她的名字是?」法官讓法役拿著紙筆過去紀錄,「說清晰些,名字和住所,身上有沒有特殊標誌,像是瘤或是痣。」

  上一生,克萊歐最捧心捧肝討好的閨蜜關妮薇供認,所有對聖女的誹謗、對聖女的不利,事件的執行者是克萊歐。關妮薇錯在誤交損友,接而又錯信克萊歐受了委屈,在其需要發牢騷時提供了耳朵,但從未想到克萊歐真的會依依完成抱怨內容。
  過程上並不是這般,但髒了手的確實只有克萊歐。
  事情牽扯到貴族少女與聖女的恩怨,不僅醜陋也相當引人注目,為了讓事件快速結束不再影響家族名譽,安德魯主動自薦參與審判。

  「相信妳不會為了幫人脫罪故意少說資訊。」一場審判會有複數位法官,每人的專長稍微不同,此時已經換第二個法官質詢了。
  「庭上,我真的不是女巫,我身上也沒有任何印記。」
  「句句屬實?」
  「是的大人,要是能在我身上找到記號,我就是女巫。」
  「取銀針。」

  落入這個圈套中,察覺自己不是人而是牲畜已經太遲。
  以銀針扎遍全身時,是不著衣物的。他們道貌岸然地說這是找出惡魔印記的方式,可是,為甚麼看到布料被剝下時要品頭論足,為甚麼要起鬨說這具身體早已被惡魔侵犯了。
  他們的眼中沒有正直沒有明辨是非,只是在享受著殘害別人的快感,聽著陷入窘境的弱者還要向加害者討饒,欣賞著被迫暴露的貞潔。
  當有一掌長的利針刺入皮膚,他們會騷動,「內臟恐怕會被戳破」。當鮮血順著傷口流出,他們一邊覺得噁心但又一邊感到興奮,急切地要法役繼續戳其他部位,「為甚麼要摀著胸口,記號該不會藏在那邊吧」。「會不會痛?是不是很痛?」講出這話並不是關心,而是捉弄,法役尚未動手前喊痛,就會被發現造假,法役要是下了針卻沒喊痛,表示找到印記所在。

  婦人低頭無知覺,法役向庭上點頭,沒有呼疼也沒有流血,「在肩膀下方,背中央。」

  如果嫌犯矢口否認,則審判繼續,經過肉刑後一日才能再次用刑。
  頭幾日還好,久了會對時間失去感覺,已知的只有極刑等著自己。

  「哥哥覺得裁判所怎麼樣?」
  目睹血腥場面安德魯有點想作嘔,但是克萊歐除了臉色白了些沒太大反應。安德魯不想落了下風裝堅強,「有點太久了,我會想要進行快一點。」
  「為甚麼呢?」
  「拖得越久越痛苦。」
  「說不定法官會判斷錯。」
  「她活不成,有證人有證據,她還甚麼都認了,妹妹妳知道翻供的話整個程序要重來一次嗎?她受不了的。」安德魯看克萊歐心情不好的樣子,應該是嚇到了,「不舒服的話要不要先回莊園休息?」
  「沒有。」克萊歐佯起笑容,「安德魯不笨嘛。」
  「本來就不笨。」安德魯順手捏了捏克萊歐的臉,「別傻笑了,嘴巴不酸啊。」

  證人席不是裝飾用的,中場結束後開始了與被告的對峙。
  「有個孩子拿了她的麵包就死了。」
  「乳牛擠不出奶。」
  「小偷變多了!」
  「馬斷了腳。」
  「一家子四口都瞎了。」
  「我看到她晚上變成一隻貓。」
  婦人啊,一個都不認又如何。妳不落淚,他們說這是與惡魔簽約的象徵;妳掉淚了,他們說這是虛偽做作。

  關妮薇是伯爵之女,外貌上算的是甜美可愛了,即便稍微嬌縱,還是懂得大小事之分,種種因素下人緣不錯,槓上聖女前人生可說是順風順水。
  克萊歐是在關妮薇與聖女交鋒愈演愈烈間,從外圍慢慢打進核心的,因為沒有人有克萊歐的家世又願意毫無保留的付出。本以為是最有背景的貴族了,關妮薇卻死活被聖女壓制,特例不斷開後門讓聖女躲過重重關卡。

  克萊歐的審判,就如安德魯口中說的快狠準,可再快也快不過事後諸葛的流言蜚語。
  曾經跟關妮薇走得近的人怕惹禍上身,為了避嫌在做證人時甚麼黑水都往克萊歐身上潑,盡可能地將克萊歐塑造成狡猾卑鄙、喪盡天良的惡女,如此一來,受了迷惑就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而且迷途知返反而能得美名。

  「妳是認還是不認?」
  「庭上,我真的沒有,也絕對不會做那些事的。」

  案子差不多告一段落了——並不是結束,依照習慣在下次開庭前會給被告時間休息,好好反省所作所為,對刑罰的恐懼如螞蟻爬遍全身。當害怕愈加茁壯,而希望遲早枯萎。
  終究會認罪的,太苦了。
  是的,夜裡我會變成動物參加巫魔會,同魔鬼行苟且之事,我們行偽洗禮,分食剛誕生的魔嬰,然後詛咒所有看不順眼的人,最好是他們養的牲畜全部死絕,我還會故意在窗外扮鬼影學狼嚎,讓他們夜不能寐。但是,我發現我錯了,只有神才是我真正的歸屬,我知道,「若尋求神,神會應汝,使汝脫離恐懼」,我早該向神懺悔罪愆。

  婦人最後大概是送上火型架,用純淨的火焰燒掉她髒污的身子,靈魂得以回歸天主。至於被婦人指認的女巫,也許會跟婦人一樣再指認其他人,也許會被綁在石頭上扔進水中,浮起來立即處死,沉下去大致是詐死。

  克萊歐本來也該這樣的,認了所有的罪,孑然一生離開苦痛世間。
  但聖女勸阻:「月桂家的血統可以拯救王的命,請特赦她,她的孩子不僅可以救陛下也可以救國家。」於是死刑被劃掉,換成了逗點,克萊歐被關進密室任人欺凌,畢竟聖女說:「只要一男一女就可以生子,誰人都可以吧?雖然她被特赦了,但她還是個罪人。」輕描淡寫地,克萊歐必須人盡可夫。

  「奇怪,主教怎麼帶小孩過來聽證。」
  克萊歐順著安德魯望的方向看去,看到了畢生中最憎厭的臉,還沒成為聖女的——西維雅。
  「咳咳。」
  「怎麼了克萊歐?」安德魯瞥了下克萊歐,只見她滿手是血,「妳怎麼了?父親、父親,克萊歐她!」
  家主見了難得展現為父溫情,讓僕役先代理,抱起克萊歐往外走,「要不要先讓主教先看看,教廷的人會一點治療。」
  克萊歐靠在父親肩上,死命地搖頭,安德魯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搗蛋鬼快哭出來,趕緊幫腔,「父親我來照顧妹妹吧,說不定是咬破嘴了。」幾番下來才讓安德魯和克萊歐先在馬車裡歇著,安德魯有點可惜沒辦法跟到小結,但克萊歐頹靡成一團可憐巴巴的樣子讓他放不下心。

  「疼不疼?」
  「疼。」
  聽克萊歐的聲音,安德魯也覺得好疼,「怎麼那麼不小心?」
  「看到討厭的東西。」
  安德魯回想了一下,「妳說主教嗎?」
  克萊歐搖頭。
  還是教會讓她不舒服?過去克萊歐就對晨禱有意見,「是,教會給人的感覺嗎?」
  克萊歐點頭,「安德魯不要喜歡他們好不好,我好孤單。」
  「唉……好吧。」
  愁容淡了,克萊歐笑起來,傷口又撕裂開吐了點血。
  「行了行了,我不喜歡,妳別亂動好嗎?」

  真的很高興,重活一次,找回一個哥哥。

使用禮物 檢舉

12#
原作者| 靛末˙ω˙ 發表於 2022-8-22 10:43:32 來自手機
只看該作者

C2.1 啞號角

  有時克萊歐會懷疑,安德魯也是不甘心之鬼幸得機會重活一世,否則怎麼會有天生這般懂事的小孩。
  父親為雷克斯和艾絲翠聘了家庭教師,但二人後來住校因此教師來莊園頻率隨之頻率減少,仍保留來訪的用意,本是讓教師作為父親的幕僚以得些不同角度的建議。沒想到安德魯和人家談得來,教師便拾起本行指導其一些雜學類的知識。

  月桂家承侯爵,開國之初立下特功而蒙皇恩賞賜,另一位也受頒侯爵的是教廷中人,無後無出所以目前只有月桂家為侯。月桂家雖沾不上軍事實權,管理一方領地倒挺安逸。
  王室設立的歐爾卡皇家學院,原本是為培育對王室有用之人,可因王子、公主常在此露面,有些貴族找了門道入學讀書,後來只要是家族不沒落得太悽慘的貴族都會想辦法得到邀請函。近幾年新思潮湧動,因應民情學院新增名額開放非貴族的階級入內,說是這麼說,能進歐爾卡的在地方上多是來自有頭有臉的家族。
  冠著王室的名號,不少有志之士慕名而來任歐爾卡學院的導師,教學品質是有保證的,聘家庭教師主要是讓孩子的學習內容更符合家族需求。

  克萊歐前世學科學得好,是學很多次的關係,不少文本都是死記硬背。家庭教師給安德魯開小學堂,克萊歐也坐在一旁聽,想把上輩子不理解的東西學得透徹些。聽得睏了不小心睡著,醒來時教師還會誇克萊歐這麼愛學習,以後肯定是知書達禮的千金小姐。

  「小少爺十歲生日後就能去歐爾卡了,緊不緊張?」
  克萊歐正抱著書眼皮欲閉不閉的,一聽驚了身汗精神都來了。
  喜悅之情從安德魯的笑容溢出,「哥哥和姐姐都很喜歡歐爾卡,我很期待能去那裡,王都還有很多新奇的東西,上次哥哥帶回來的劍做工非常好,切石頭像割肉一樣,父親看了很高興。」
  「老爺會高興,多是那把劍是受皇子青睞……不不我多言了,小少爺去歐爾卡前,讓僕役照著這張清單採買,王都雖好,有些東西還是比不上老家。」
  克萊歐眼珠子轉啊轉,咬著下唇,「哥哥……」
  安德魯才想到之後去歐爾卡可是要住校的,以後見妹妹不是那麼容易了,「妳……妳莫哭……」安德魯這廂總覺得克萊歐眼眶有盈盈水光,忍不住冒了哭腔,「我會寄信給妳的,每每藍月和黃月交會一定會寄一封給妳的。」
  克萊歐想的卻是,兄姊都離了家,自己在這和繼母大眼瞪小眼沒意義。前世不懂事尚能玩耍度日,這世明知前途未卜,如何安穩坐待時間緩慢推進。

  「小姐。」柯拉敲了門推了一道縫,「時間到。」
  克萊歐不願讓繼母覺得自己和安德魯感情不錯,讓柯拉在外把風避其他僕從的眼線。柯拉樂見大夫人的孩子關係好,做事頗盡心盡力,可能是幸運可能是少爺、小姐年紀小顯得無知無害,其他人真沒想過克萊歐有在學習。
  「我先走了。」克萊歐行了個禮,表面看起來雲淡風輕,心臟卻蹦蹦地越跳越巨響。

  用餐期間父親也提道安德魯將去歐爾卡之事,講了些勉勵的話。
  「至於克萊歐,最近和其他貴婦人聚會,我聽聞有間很不錯的淑女學校。」
  克萊歐那個愁啊,這齣真沒印象了,上輩子總被繼母欺得有苦說不出,能做的反抗就是鬧彆扭、躲在母親布置的房間裡。如果曾差點被送進淑女學校,最後卻沒有,當前任事情繼續發展應該也能達成前世的結果?

  「夫人學識這麼好,以前是在哪兒就讀呢?」父親停下刀叉,專注地看繼母問道。
  繼母的唇動了動,少有地不帶任何心思地笑,「歐爾卡皇家學院……比應許之地更像天堂的地方,抱歉我多嘴了。」
  「如果妳願意,我想聽妳多說些。」
  繼母搖搖頭,「後來轉入神學院,那時認為既然無法留在天堂,就去接近神的地方好了。」
  父親摩娑著酒杯,「克萊歐以後也去歐爾卡吧,夫人若有空,我們去王都賞賞景。」
  「我哪裡忙了呢?別笑話我了。」繼母說著卸下臉上的笑,「儘管歐爾卡的導師優秀,但你們得自我精進才能學得好。」

  克萊歐這才了解是怎麼進了歐爾卡,打鐵趁熱道:「父親,歐爾卡學院開的愚者班不到十歲也能讀,我想讀書。」
  「妳是?」對方忖度了會,「平民家庭的小孩進歐爾卡後常有失言失行,後來為了院內融洽加設非正式的預備班,聽家庭教師說的嗎?」父親笑了聲,「妳還真的有在聽課。」
  繼母望向克萊歐的眼神變得冷淡,「學院和家裡不同,並非玩樂的地方。」
  克萊歐看了回去,讀出繼母不滿克萊歐對她的聖地態度輕浮,「母親我是認真的,我很嚮往哥哥、姐姐在的地方。」
  父親接著說,「預備班……也就是妳說的愚者班,雖然收小孩,但入學後都算歐爾卡的學生,歐爾卡的規矩是凡事靠己,不能帶女僕。」
  安德魯不清楚這件事,聽了小臉煞白。

  「克萊歐會做很多事了!」克萊歐聽出父親欲用此理由勸退,然自己不過是外表小並非內心也小,反而是安德魯真小孩臉上透出一股絕望。
  「我同意。」繼母啟唇。
  克萊歐聽了含住一口氣,繼母的話後總是有條件。
  「若表現不佳,也能提早看出心不在這方面的學習上。」繼母此時抬眼看著父親,「彼時,讓克萊歐去讀淑女學校對她的發展應該更好,如我一般,在不同處尋找出路。」

  倘若乖乖按上輩子的軌跡走,等到十歲克萊歐即能入學歐爾卡且沒有附加條件,代價是要等三年。
  從甦醒後,克萊歐就想著法子改變。別院那回稍有驚險但是收穫頗豐,可惜因紅月之事,父親便不許讓克萊歐再去,要是出了甚麼事,以克萊歐的身段就是被照顧者、給人添麻煩。後來結識希珀,暫且不清楚其來歷,也無法確定敵友。
  接下來幾乎沒進展,術科鍛鍊看不出任何成果,元素彷彿詩人口裡彈唱的故事,只發生在別人身上不會降臨己身。
  按這個勢頭走下去,留在莊園三年將會是浪費的三年,思及一成不變克萊歐就會想到可能走向活地獄的未來。

  克萊歐前生相當討厭繼母抓緊各種機會談條件,讓生活處處是算計總要時時記得看人臉色。今生依然討厭,不過今生的克萊歐努力著改變,「是的母親。」改變專注在自己身上,別受他人影響。
  前輩子沒讀過愚者班,又多了一件和過去不同的事,未來能變化的吧。

  由於克萊歐突然也要上學,安德魯的入學計畫稍稍被延後幾周,對於這點安德魯是相當滿意的。那場對話後安德魯才發現不能隨身帶女僕,想想也是一間教室擠滿了學生和他們的僕人,導師想呼吸都難。也就是說,日常生活很多處變成要自己打理,但安德魯平常都給人伺候只會看不會做。
  平時下令的人忽地要親手辦事,要嘛過度嚴謹要嘛過度隨意,安德魯是前者。他糾結帶哪些行李好幾日,有家庭教師的清單還是不安心,晚上睡一睡就會發忘了帶用具造成學院生活不順利的噩夢。

  克萊歐參考家庭教師的紙條和前輩子的印象,一下就收得差不多,柯拉瞧著包袱總說帶太少了,與安德魯物品太多必須多多減量才能上馬車形成比對。

  另一方,準聖女西維雅的日子不疾不徐地進行。
  養育她的主教打算以特招讓西維雅入歐爾卡學院,前所未有的資質及能聽聖諦傳達天諭,讓她成為教會與王室熱切期待的種子人才。
  主教相信在不久的將來能見證摩洛柯諾斯的聖獸——獨角獸,踏著雪白的蹄子以祂高貴的角叩響大門,臣服在聖女前。
  「讓妳委屈了,王室對教廷有些怨懟才刁難不讓妳立刻入學。」
  西維雅端坐著,「不會的嬤嬤,無論甚麼情況我都會好好服侍神的。」
  「這段期間當作磨利寶劍,一入校妳的光彩必會讓所有人折服。」主教將西維雅耳邊的碎髮別到耳後,「西維雅,妳會是很特別的人,妳有神的祝福,神最愛的子民也是妳,神對妳這麼好……」
  「我會好好傳達神的旨意。」西維雅道,她的嗓音天生有種療癒感,讓人聽也聽不膩。
  「如果世人皆跟妳一樣完美……」
  「嬤嬤別說了。」西維雅看似落寞地盯著地面,「我有那麼好的話,爸爸、媽媽會將我留在身邊更久些吧。」西維雅揚起笑顏,完全不見陰翳,「世人除了神之愛,也很看重父母之愛的。」

  「妹妹。」
  「……」
  「妹妹!」
  「……」
  「克萊歐!」安德魯眼下有些青黑,看來是被自己的完美主義弄得休息不好,「妳收完東西了嗎?」安德魯邊說話邊瞄克萊歐早就收好的行李,嘴巴蠕動了下,「會不會……帶太少了?」
  確信接下來有行程只剩下等待開始,克萊歐正坐著發呆呢被安德魯打斷,「夠了,再多帶些馬兒不用跑了,牠們會提前被壓扁的。」
  「是嗎?」安德魯喃喃自語,「父親也有說……對了克萊歐,父親讓我們去見他。」

  「出門在外要懂得照顧自己。」
  父親遞給安德魯一塊胸針,上面的圖案是雕有月桂葉的家徽。
  「如果想家了就回家吧。」
  克萊歐看著父親,只見父親將另一枚稍有改版更小巧的髮飾別到克萊歐的髮髻上,動作很笨拙還扯到克萊歐的頭髮。克萊歐想起入學那年,父親也有說話,但他遲遲沒有將句子說完。

  「謝謝爸……父親。」

使用禮物 檢舉

13#
原作者| 靛末˙ω˙ 發表於 2022-8-24 21:54:42
只看該作者

C2.2 真誠之心

  歐爾卡是王室的姓,代表物是橡樹。通常王室成員的衣著、用品上會有橡實、橡葉以及女身龍尾的圖樣。
  龍女的存在,有一說是開國之初王室的祖先遇見類似梅綠芯的女仙——也就是給人類帶來好運的亦妖亦神,因此財寶與力量匯湧而來,但女仙的龍尾代表龍血驅使著野心,此血脈使得王室中人常向外主動發起戰爭、向內則爭鬥紛鬧不斷;另一說傳奇色彩少些,王室先人同樣也有得到異女相助,事情的發展應該是娶了大部落首領的女兒,或是先祖戰勝以女性戰士為主的小國。

  歐爾卡皇家學院院徽和傳統的王室家徽稍有不同,龍去除了上半身的女子人形,以完型的龍呈現大概是為了減少性別暗示。
  磐臥的龍沉靜地躺著象徵穩重沉著,即使泰山將傾仍不動聲色;龍身下的橡樹將其舉到雲之涯天之邊,意旨好的基礎才可穩健成長,站在高處可窮千里目;最後,龍旁邊的十顆像果代表圓滿的成果,這是學院對所有學生的期許。

  柯拉得知克萊歐要入學非常反對,極力勸說如克萊歐可能對學院有甚麼誤會、年紀太小沒辦法自理生活、王都和莊園的氣候及習慣不好適應等等,期間少不了打親情牌,提起大夫人的遺願。
  「雷克斯少爺和艾絲翠小姐都沒讀愚者班,但完全不影響之後在學院的表現,連安德魯少爺也是,小姐不用這麼急的,多留幾年在家裡陪陪大夫人好嗎?」柯拉跪在克萊歐旁,雙手摀著克萊歐的小手。
  憑克萊歐一人之力打理好行李是極難的,倘若柯拉不配合還擾亂更是不可,克萊歐只得說服柯拉,不只是為方便行事也是柯拉在自己心中依舊有一定地位,「柯拉,我必須去。」
  「小姐將來絕對能上學的,上學的日子很辛苦,再多玩幾年吧,大夫人如果還在,肯定會……」柯拉上次此般跪坐在克萊歐身邊,安撫、勸慰克萊歐,是上一生克萊歐被害入冤獄的時候。
  不曉得是記憶中的身影重疊還是說不明的情緒,克萊歐眼裡染上自己都未發現的哀戚,「我不是媽媽,柯拉,媽媽已經死了,我是克萊歐。」

  柯拉的最後一個音節戛然而止,她直愣愣地看著克萊歐,眼神讓人發怵。
  克萊歐沒有閃躲,就算逃避也沒有用。
  柯拉失魂迷惘地垮坐在地,手無意識地抬起攀上克萊歐的臉頰,指尖越捻越大力按出了紅印。
  克萊歐清楚柯拉大概打擊太大,動作也許並非有意,但她失序、無法預測的行為似乎讓情況變得不妙,正這麼想著柯拉另一隻手扶上克萊歐的肩,掐向脖子。

  「離開!」
  不等克萊歐反應,幾面之緣的希珀以保衛姿態從後擁住克萊歐,並強力驅逐有造成危害的柯拉。
  柯拉的髮絲不自然的舞動,尖嘯從她的頭腔傳出幾瞬後就停了。
  希珀的白翼張開頗有威嚇感,克萊歐雖然看不清背後的情景,但可感覺出希珀護著的動作很堅定,小心地怕壓疼了人。
  總算柯拉不再對峙,兩手捧住自己的臉,十指扯著臉皮,眼睛眨也不眨漫出血絲,喃喃唸著甚麼走開了。

  「別怕。」
  克萊歐沒見著希珀,只聽對方留下這句話。

  安德魯焦慮地晃到克萊歐的門口,碰上神智昏沉的柯拉,以為對方也為行囊困擾得不行頗有天涯淪落人之感,想了想又走回自己房間收東西。

  後來柯拉的表現好像完全忘記那日的事兒,一邊指揮小女僕一邊同克萊歐絮叨,「小姐以後有節假日就多回家……可馬車顛簸,這樣一來恐怕沒法休息……」
  月桂家在王都有親戚也有交好的人家,多少有個照應。
  「我會打理好小姐在家裡的一切,可惜沒辦法一起去……但我沒去過王都,去了會給小姐丟臉……」柯拉說著說著手邊的動作停下,頓了一頓又繼續,「羅恩帶小姐跟安德魯少爺過去,小姐就多多依賴羅恩,他人不壞的,要是他哪裡沒注意到,小姐跟他提提。」
  「柯拉。」
  柯拉那日的瘋癲也許是幻覺,此刻她微笑著看著克萊歐,「怎麼了小姐?」
  「柯拉有時會偷懶。」克萊歐沒管對方有點尷尬的神色,「有點固執,會嚇我,雖然我不怎麼怕。」克萊歐道:「但柯拉不會讓我丟臉。」不管怎麼樣,從現有的資訊雖無法摸清柯拉——或是說生母——身上的謎團,可前世柯拉既覺得自己上不了檯面,仍入王都走進裁決所為克萊歐求饒,這件事克萊歐是不會忘的。
  「小姐……」柯拉有些慚愧,「是我對不起小姐……」

  要是永遠都一知半解而幸福的活著,似乎很好吧……

  安德魯讀的是歐爾卡的正式學部,學習的科目較有系統性且行程安排的較為緊湊,不過初入學院還是以適應為主。
  克萊歐讀的是愚者班,最低入學年齡限制是七歲。相比正式學部,這裡非貴族出生的孩童比例更高,為了銜接平民與貴族的教養差異,平民小孩會先入愚者班了解在貴族社會司空見慣,可平民完全不會接觸的事。

  啟程前安德魯還有些心緒不定,老覺得少這少那的,上馬車後生出離離不捨之感,待看不見家稍微紓發離別之情後,總算專注在未來的道路上。

  羅恩怕兩位小主子不快活,自顧開啟話題,「在歐爾卡,如果少爺、小姐受人仰慕,會有人請纓想當你們的騎士。」
  安德魯好奇可有些拘謹,「當皇子、皇女的騎士不是更好嗎?」
  「不見得所有人都喜歡王室子弟。」羅恩全然沒有說出大逆不道之詞的意識,「況且競爭激烈,一個殿下背後跟好幾位騎士,他可能只喊得出幾個人的名字,我對這不感興趣。」
  克萊歐接著說:「羅恩只能當我們家的騎士吧。」
  「被小姐發現了,假如我跑去當別人的騎士,會被老父親老母親打斷腿的。」好傢伙前幾句對君主不敬,後幾句對親人不敬。
  安德魯追問:「要是羅恩可以選,會想當哪家的騎士呢?」若父親聽了不曉得會露出甚麼樣的表情。
  「應該……」羅恩拉長聲音,「還是老爺的騎士,我沒辦法想像其他主人。」
  「羅恩覺得父親是怎麼樣的人呢?」
  不僅克萊歐,安德魯也眼光灼灼地望著羅恩,「老爺在擅長的地方很優秀,可在不熟悉的領域實在是遲鈍到不行。」羅恩嘆了口氣,「說到這個,老爺闖過很多地下城,你們有聽過嗎?」
  安德魯跟著嘆氣,「父親最常放在嘴邊的是母親。」
  克萊歐聽了笑出聲,「我想聽地下城的故事。」

  任務是要打造一樣東西,需要三種材料,燃燒的水,結塊的風,抵禦一切詛咒的祝福,做出來的東西沒人知道會是甚麼樣子,直到被打造出來。
  冒險開始前當然要唱名勇士,然而地下城門口只能容納一人,一人進後除非死亡否則不能再容活人。
  接下來就是聽說的,畢竟除了唯一可通行的冒險者,其他人都止步於門前。

  若是做出來的東西沒有固定形貌,委託人要怎麼確認成品是自己要的呢?
  接受任務順帶得到的提示,都是真實的嗎?
  假如材料其實有四種,第四樣是獻祭,而造出來的東西是傷人害世的怪物該如何是好。
  留在原地扎營的同伴,被打轉的白雲催眠陷入比空等有意思多的悲劇性妄想不可自拔。

  「今晚住宿,已經灑了驅蟲粉,要是夜裡被蟲咬別隨意開門怕有危險,吹這個哨子,一般人聽不見但我聽得到。」
  羅恩故事沒說完,硬生生斷在那兒。安德魯怕自己表現得太熱切,會給人一種貪玩的印象,只得忍著好奇心像貓撓擾人。
  克萊歐聽了很嚮往,上輩子完全沒經歷過這種事,學院高年級生有外出歷練的課程,那時克萊歐卻在坐牢了。況且依當時的克萊歐而言,反應不是特別快,身手不出色,與元素的關係幾乎可以說是沒有,交好的「友人」是狀況差不多的千金,學院不可能同意這樣一群人結伴出行的。

  「妹妹還醒著嗎?」安德魯躺在客棧的床上睡得不太舒服,「羅恩說的會不會是他以前和父親的探險,除了他……」
  克萊歐想接話呢可身體撐不住,眼皮一張一閉速度越來越慢,最後側往安德魯那側睡著了,安德魯說的話越來越迷糊,不知不覺清醒話成了夢話。

  活著真好,總有值得期待的事,藍色的天空,暖到心頭的陽光。

  羅恩對老爺再婚抱持恭賀的態度,當事人下定決心的話旁人無可置喙。
  唯有前夫人的孩子……坊間惡繼母的事蹟多,可繼母本就難為。
  既然年紀最小的克萊歐入學,月桂家應該快添新成員了,只願此後一切平安。

使用禮物 檢舉

14#
原作者| 靛末˙ω˙ 發表於 2022-8-27 02:09:19
只看該作者

C2.3 籬笆後的罌粟

  莊園到王都需幾日車程,由於王都是摩洛柯諾斯的核心,以其為中心向外造了各方向的路,偶有崎嶇小徑,遠遠算不上危險。

  受王所託承爵後,各貴族在王都周邊建住屋以衛國王。皇宮的面積逐漸變大,貴族的宅邸也擴張成了莊園,而王國不能只將重心放在王都,邊境切成區塊分給舊的、新的貴族為領地,收租後按照一定比例上繳以豐盈國庫。
  早個幾年外敵可能是他國士兵入侵,百年戰後諸國偃旗息武,說是簽下和平協議,實際上是沒人想繼續打,發起戰爭的主導者隨著時光流逝早有好幾個見天主去,議和時幾國統領面面相覷,打了這麼多年這才知道打的是誰。
  可惜少了人患還有獸患,暫時無人照料的莊稼成了野獸或怪獸的糧倉,當人越來越疲弱,牠們反而成長茁壯了。領地在邊境且有天險本是好,然而多了與人爭資源的獸類就不是優勢了,戰期領地隨著軍隊強度時而前進時而後退的平原邊境,因沒有障礙物遮蔽,獸害倒是治理得平順得些。

  羅恩被選來送安德魯和克萊歐,除了平素留別院常有戰鬥經驗,對野獸、怪獸甚至是畸人都頗有一套方法,前往王都的路上還能判斷有沒有異樣。

  克萊歐敲了敲馬車隔板,「羅恩。」
  羅恩正駕駛著安德魯與克萊歐乘著的馬車,「怎麼了?」
  「故事沒說完。」克萊歐瞥到安德魯滿意的表情又加了句,「安德魯想聽。」
  羅恩了然地啊了聲,「等少爺、小姐回家才說後續,故事放得久會更期待。」
  大人心眼太多了吧!

  下車時安德魯特別地悶悶不樂,羅恩怎麼逗他都不笑,克萊歐好奇打造之物倒還有耐心等,
  羅恩有點手忙腳亂了,「相信我,回家後會有好故事的。」
  克萊歐看著安德魯與羅恩不常見的一面頗覺有趣,旁邊僕役卸下貨物才憶起之後無人能立刻依靠了,「羅恩要來接我們喔。」
  安德魯馬上不賭氣了,牽起克萊歐的手,「你會來的對嗎?」
  「對。」羅恩微微傾身誠懇地看著眼前的少爺小姐,「在下會接你們回家也會還你們故事,約定好了。」

  帶有些感傷的氣氛被旁邊的騷動擾亂,一頭渾身長滿鱗片、額上有短鈍角的騎獸發出嚎叫、揚起塵土。
  羅恩趕緊將小主子們護在身後,沒過太久那管理走獸的家僕跑出來,揮起鞭子壓制有些不受控、全身傷痕累累的異獸。鞭子一聲一聲落下,克萊歐在羅恩身後瞧,有異狀的怪貌騎獸已不反抗了,家僕卻沒停手。
  總算有人制止,說的是:「留活口。」

  沾了汙泥與血漬的鞍上,繡有罌粟花。

  羅恩後來和對方打招呼,貴族間講幾句話應酬應酬,克萊歐注意到羅恩趁人沒發現偷偷將有麻醉與止血的藥草放到騎獸嘴邊。
  換作是自己,有能力、有準備,會去幫助嗎?克萊歐從未想過這種做法,羅恩卻毫不猶豫地執行了。

  「小姐看到了?」羅恩蹲下身悄聲詢問。
  安德魯正和接洽新生的侍者說話,出門在外有妹妹在側,自然而然地接起了哥哥及位高者的責任。
  克萊歐微微低頭、頷首,眼裡盛著疑惑。「是。」
  「那些是安撫的草藥可以減少獸類的不穩定,平常照顧馬駒就會用上,我想說給那騎獸吃,能盡量減少小姐和少爺身邊的危險性。」即使對象是小孩子克萊歐,羅恩仍會將事情細細地說明白。
  「我以為……」克萊歐吞吞吐吐道:「我以為你怕牠受苦,想讓牠好過些。」
  「甚麼?」羅恩想起克萊歐在別院就對花花草草有好奇心,大概是認出品種了,「是小姐仁善才能想到這,也許其中可能有我一絲的同情吧。」
  「妹妹。」安德魯揮別侍者,走到克萊歐身後,「走吧,我們要在歐爾卡讀書了。」
  羅恩起身,手貼在胸口前的月桂章並對小主人行了完整的騎士禮,「少爺、小姐,期待再次相見之日,多加保重。」

  一路上只念著必須入學,離別之刻才意識到有多麼的不真實,克萊歐初見羅恩有名字熟悉之印象,若此感為真,上輩子的羅恩哪兒去了呢?

  「我們必不讓月桂之名蒙羞。」安德魯牽起克萊歐的手,他的淺笑有些緊繃,「對吧?妹妹。」
  克萊歐握緊牽著的手,回安德魯一笑。

  安德魯驚覺克萊歐的愚者班在另一區,且和正式學院有些距離後相當震驚又是後話了。
  雷克斯和艾絲翠在其出發時就有收到信,也許抽不出身所以派了知根底的侍者領路,克萊歐這廂則是跟著學院配給的侍者走。

  不知不覺剩下一個人了,克萊歐跟在侍者身後,回頭只看見安德魯和羅恩的背影。
  稍微走了一小段路,過觀賞樹林後出現一條橫貫的粼粼大川,長川的另一邊似乎是雲霧繚繞的古堡,侍者帶路到臨時搭建的小亭便道:「剩下的路外人不能進去。」
  克萊歐眨了眨眼,腳伕好似早知道規矩自發地將克萊歐的行李壘到一個沒看過的木製用具上。克萊歐不禁問:「行李有點重,拿不動該怎麼辦呢?」
  「保持安靜、沉下心來就能操控木馬。」侍者簡短說明後將腰間錦囊內的金蘋果取出交與克萊歐。
  金蘋果的直徑只有指節長,克萊歐仍一頭霧水中,腳伕沒得到命令不好直接離開,克萊歐看著侍者不允通融的樣子便對腳伕說:「謝謝,你們可以回去了。」

  說來怪哉,泊船口還有幾個先到的孩子,他們有些滿頭大汗,有些神色不佳,相同之處是不吵不鬧不惹事。能入愚者班的孩子多是家境殷實、受寵愛的吧,突然被這麼刁難竟沒有大聲嚷嚷實在有些意外。
  克萊歐不至於和侍者爭執,但多少會想再多問幾句,其餘的孩子竟幾乎不說話。

  「外人不可進去。」
  是新的孩子到了,克萊歐邊揣摩金蘋果邊往聲源處望去,入眼的恰是粉罌粟。原來那家不是同路貴族,是有小孩也要讀愚者班。
  罌粟家的少爺好似不愛說話,然其僕役不滿規則正強言辯論,「只要幾分鐘就好,這頭獸能將所有行李都運過去,牠能飛的。」他說著還擺了擺牽繩,沒精打采的騎獸立在原地,像是察覺了克萊歐的眼光嗚嗚地對克萊歐叫了聲。
  「無妨。」罌粟家小少爺說了兩字便不再說話。
  僕役看左看右最後只得放棄,「少爺珍重,老爺和夫人替您向主教取了祝福也一直為您做祈禱。」

  或許被嬌養著性情也有陶冶,說不定其他人都跟罌粟家的少爺一樣早早接受現況。此般想著克萊歐轉回思索金蘋果的用法,結果沒見著罌粟家小少爺聽完話後略帶嘲諷的笑意。
  「我會記得父親與母親的恩情。」

  「船一天開五班,每隔一小時來一次,小姐差不多該試試如何役使木馬了。」侍者開口道。
  克萊歐以為侍者不會再說話,沒想到突然給予提醒,「船還有多久到呢?」
  「差不多十分鐘。」侍者又補充,「今天的第三趟,其餘在場新生有不少等了兩、三趟都還沒上船。」

  因為無法控制木馬。
  克萊歐甜甜地對侍者笑,「我明白了,謝謝你。」

  不曉得是用何種木頭為基材,日光下如金漆的船身散發著一種好聞的木質香,船首有尊龍女抱胸像,雙目沒有鑿出瞳孔,沾到的水珠好似在流淚使其多了分靈動。
  木馬可行動的新生才允許上船,上船後木馬會自動移到設計好的凹槽內,巧妙地嵌合後行李看似放在地上,高於平面的馬頭則作為扶手。
  船隻並不到特別大,一艘約可容納四至五人,船伕的穿著和侍者類似,只是為了在水上方便有些剪裁不太相同,為防陽光刺眼戴了頂水手帽。一趟共來了約五、六艘運船,總計可搭載人數差不多二十餘人,即使如此還是有幾艘空船徒有船伕。

  坐在克萊歐身旁的女孩是問了克萊歐訣竅才成功驅動木馬的,許是克萊歐不吝賜教的關係,好幾個眼睜睜看船去去來來多次的新生終於上船了。

  從前不怎麼接近水域,或許是初生之犢不畏虎,不清楚水雖柔也可剛,克萊歐往面朝川流那面坐。忽有一白鱗小魚自青波中躍起,克萊歐順著魚游的方向看,好巧不巧對上在另一艘船的罌粟家少爺。
  克萊歐下意識對人家淺笑,那小少爺應該也有瞧見克萊歐,怕是眼神不太好望了幾眼明明有對上視線卻沒做回應,最後面無表情地別過臉。

  克萊歐身旁的女孩湊過來道:「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
  「朋友?」過去交不到朋友總是形單影隻,後來學會討好人,最要好的朋友就是關妮薇。
  「對呀,因為妳幫助了我,我們是朋友。」
  友情的建立,原來並不困難嗎?

  那個女孩在水氣與熱氣的薰染下,髮絲和衣服有些潮濕,兩隻眼睛明亮閃著笑意。

使用禮物 檢舉

15#
原作者| 靛末˙ω˙ 發表於 2022-9-10 14:05:37
只看該作者

C2.4 不是關妮薇

  上船之法說起來簡單,難在解謎人的身分條件。
  第一點提示為直述句,侍者開頭便明明白白地說了需心平氣和保持安靜;另一點則是蘋果與馬的關係,馬想吃蘋果——先不論木馬和金蘋果的材質。當第一點成立後,馬為了吃蘋果就會跟上持有者了。
  不易處在於解謎之人皆是小孩,外在不說話是能做得到,心真要靜下來就不好說了。克萊歐猜測設計者約是怕小孩吵鬧才出此下策,正式入學歐爾卡學院就沒過這關,照一般程序順順地做完流程便是。

  總算過了河,接待侍者看到下船的新生數後露出了些微驚訝的表情,領著成功渡河的新生到木馬驛站,說是驛站不過是像船上的凹槽罷了,木馬停住後背上的行李隨著馬身陷落到地面下消失了。
  「底下有機關,晚點你們就能在宿舍看到自己的行李了。」侍者對各個張大嘴、眼睛冒光的小孩說。

  目前為止就是跟著侍者走來走去沒太大問題,當侍者領著眾人離開往報到處,克萊歐想起誘了木馬一路的金蘋果,「多謝你了。」
  金蘋果的形狀剛好和木馬嘴邊的小洞吻合,喀啦跳出木片蓋住小洞,木馬嘶鳴了聲陷入土裡沒了影。

  「歡迎你們邁上愚者之路。」侍者在前頭說,沒管後頭脫隊的小新生,「旅程中可能以木杖支持前行,飢渴時用銅杯盛水,金幣雖有辦不到的事但能令鬼推磨,拔劍相向前記得兩面刃傷人也有機會傷己。」
  克萊歐拍了拍裙子趕緊跟上隊伍,頗為新奇地環視周圍的一切。

  玄鐵大門散發陣陣寒意,兩邊的眺望樓與橡樹相生相伴,門的上方顯眼處有龍臥於橡木上的歐爾卡學院院徽。
  四周點點螢光閃耀,聽說王室特意找人養的橡樹會生出樹靈,那些螢光在與火元素親近的人眼中有其他形貌,似乎是妖精一類。

  「小心。」
  克萊歐下台階有點腳滑,失足感來時恰好被旁邊善人拉住,穩好重心一看竟是罌粟家的少爺,「謝謝你。」
  對方點點頭就走遠了。
  「他是誰呀?」渡河認識的女孩向克萊歐搭話。
  克萊歐知道人家是罌粟家的少爺,但還不曉得他的名字與性格,不想半調子地介紹人家於是道:「他剛剛幫了我,其他的不清楚。」
  女孩聽了道:「這樣啊,我爸爸說要多交朋友,還以為他是你的朋友呢。」
  克萊歐不曉得該怎麼回話便附和了聲。

  「每週可寄家書一次。」
  人群中有些騷動,應該是不滿意寄信頻率這麼低。
  不知何時侍者轉著手裡的金蘋果,本有些異議立馬停止了,「每次寄的書信量不限但建議別寄太多,超額的郵資將由收信者負擔,你們剛入愚者班所以特例今天能寄信。」

  下午五點見。
  好幾個在路上混熟的孩子約定著,這是侍者告知的收信時間。

  侍者交代完發給每位新生水中古堡地圖,忙了一天克萊歐想先回宿舍收拾行李。
  認識的女孩喊住克萊歐,「我會寫信喔。」
  克萊歐壓根兒沒寫信的念頭,聽對方這麼說愣了一下。
  「如果你也要寄信的話,晚點我們又能見面了。」說完話女孩跟克萊歐揮揮手再見。

  大家會寫給誰呢?父親、母親或是其他家人?寫甚麼內容呢?
  「認字了嗎?」克萊歐驚覺,在貴族裡算是常識的認字對平民家庭應該沒那般普及,七歲左右的貴族小孩應是會書寫,複雜點的文法和艱澀難字就沒辦法了。
  果不其然克萊歐猜對,好不容易走進古堡的新生們的第一封信是圖多於字的、沾滿淚與汗的墨水寫成的信。

  未曾想睡前竟收到安德魯的短信,信鴿爪處栓了個有歐爾卡皇家學院字樣的金屬環,環是中空的從裡邊能抽出紙條。

  妹安否? 急事 信。 兄筆

  學院內有信鳥送魚雁這回事,普通信件由灰羽鴿遞送;有些女學生喜歡外表秀雅些的會尋鶯、雀一類小型鳥傳信,比起信件更常傳寄小巧的金飾、珠寶;追求速度的話甚至有獵鷹,聽說鷹雙翅展開比一成人還寬,因此有些第一次收到獵鷹來信的人還以為自己要被抓上天,像蓋尼米德被貪其姿色而化鷹的舊神叼走。
  由於術科的導師愛用貓頭鷹,貓頭鷹雖長久以來與女巫有連結,但司空見慣後反倒成為一種流行,學院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開放引進貓頭鷹送件。

  話說回來安德魯的信寫成那樣子並不是家庭教師失責,避免學生濫用校鳥寄些無所謂甚至是詆毀他人的黑函,學生間傳信,信紙得滿足有長寬規定,此外除了有數量也有字數限制,後兩限制在未來能依勳等改變。
  對新生而言,信鳥的選擇只有灰羽鴿,額度則是只開放入學及節日傳信且字數限縮在十字內。對了,學生若有餘裕可以親自訓信鳥,但會不會被校鳥襲擊又是另一回事了。

  雷克斯或艾絲翠寫信的話,安德魯就不用花掉對新生來說珍貴稀少的傳信次數了。
  信鴿在克萊歐的陽台上吃草籽吃飽飽,當克萊歐抱著鴿子找侍者問回信事宜,鴿子已窩得舒舒服服入夢。
  侍者用特製的紙蓋在克萊歐的紙條上,透著光可看出有幾個字卻又不會直接讀到內容,「羅倫拉.艾德蒙妲.克萊歐,妳的信符合格式。」
  羅倫是月桂家氏,艾德蒙是父親的名字,克萊歐問:「有點晚了,信鴿是不是要休息了?」
  侍者戳了戳睡到不知今日是何年的鴿子,「牠看起來精神很好,等等就會飛過去了。」
  鴿子睜大牠的綠豆小眼,控告的眼神喊著你胡說!

  克萊歐看著飛得搖搖晃晃的鴿子,侍者安撫道:「牠飛太慢會被校鳥攻擊的,別擔心。」
  本來不擔心的現在反倒擔心了!
  「羅倫拉同學應該已經知道校內信的規矩,不過程序上每個寄過信的學生都要有這本冊子,如果哪裡不明白,幾天後術師會中將統一介紹。」
  克萊歐提前收到關於注意事項的冊子,造紙技術因工法、材料複雜尚未普及,學院包含非正式的愚者班卻常使用紙類用品,充沛與稀缺果然是比較而來的。

  「妳來啦?剛剛沒看到妳。」早前見過的女孩向克萊歐打招呼。
  克萊歐至今沒問人家名字,是貴族外的平民不取名之故。或許受領主賞識平民可能得個名字,但姓氏是不可能了,姓氏只有王室贈與一途。
  「以後我們是同學,老是喊妳不太順口,我爸爸叫做哈倫,所以可以先喊我……」
  如果平民的父親有名字,其子女的稱呼可用父之子或父之女稱呼。對方的父親名為哈倫,轉為陰性的父姓可改為哈倫娜。本人暫時無正式名字,以父之女的方法代稱的話,就是哈倫娜朵,「哈倫娜朵?」稍微繞了繞,克萊歐答。
  「對對哈倫娜朵,爸爸就是這樣說的!」哈倫娜朵捧起克萊歐的手,「妳叫甚麼呢?」
  對方告以父之女的名字,克萊歐便從善如流,「艾德蒙妲朵。」
  「艾德蒙妲朵!」哈倫娜朵豪不避諱地瞧克萊歐拿著的冊子,「那本是指……手冊……?是哪來的?」
  「寄校內信要按照指導手冊裡的規則,不然會被侍者退回。」克萊歐將冊子放平,方便對方看,「幾天後的術師會上,會有人跟我們講這本冊子裡的規矩。」
  「妳知道好多,所以有要寄信的人嗎?」哈倫娜朵轉口說起家書,「信不知道甚麼時候會寄到家裡,還好有妳在,不然我還不知道怎麼過河。」
  「碰巧想通而已。」克萊歐不太會應付熱情的人,對方有些話太直來直往逐漸有點吃不消。或許以後多多跟人交際……以前只要跟關妮薇來往就好,難怪活了兩輩子,與別人應對上仍然吃力,「到泊船口的時候,有好些人快解出來了。」當時並不吵鬧,代表大部分人已經解開半個提示了,「可能是在陌生的地方心裡有點亂,才差臨門一腳。」
  哈倫娜朵似懂非懂地點頭,「是呀,我覺得我快解出來了,就跟妳說的一樣。」

  克萊歐感覺今天一天和小同學的對話量,應該超過半年內在莊園的說話量了。
  許是對新環境和家人不在旁感到不安吧,滿腔的感情化為字句傾瀉而出。

  打理好房間、梳洗完畢終於能休息了,躺在床上眼神渙散地望天花板恍如隔世。王室辦的歐爾卡學院不願在任何一處失了講究,面向孩童的愚者班同樣也是,可能是配合學生年齡,裝潢比學院的更為柔軟、童趣些。
  棚頂是摩諾科諾斯的星空,高雅卻有點清冷的藍月,迷濛且神祕的黃月,跳出常識以自己為法則的紅月,她們行走於夜空,星子綴滿夜幕,再大的事情與之相比都變得渺小。

  克萊歐跳起身找出小心包好的圓形魚缸,輕手輕腳地抱到床頭櫃,瓶子裡的水是托羅恩從別院附近的瀑布池裡取的,清水如綢流入缸子,窗外的月亮正好倒映水面。

  「晚安,克萊歐。」

使用禮物 檢舉

Archiver|手機版|在水裡寫字

GMT+8, 2024-6-8 05:01 , Processed in 0.070685 second(s), 75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2

© 2001-2013 Comsenz Inc.

快速回覆 TOP 回到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