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場所的案件向來棘手。
尤其涉及高殺傷力的玩意兒,故受影響範圍較大。解除封閉,重新開啟交通紐道,引導車流回歸正途,還得一點一點疏散周遭圍觀的人群,以免撤退階段因推擠受傷。於稱不上緊急或忙碌的情狀將繁雜的收拾殘局全數託付予部分人士是不負責任的行為,於是他只能眼睜睜看著機動隊的卡車消失於街道遠端。
不過罔論如何高效率處理,完整結束作業已是一個小時後。
工作期間,且身處現場,甭管松田如何熱情,接吻到底是不現實的事。
萩原無奈地嘆口氣。
「我的駕駛技術這麼糟糕嗎?」
「沒那回事。」猛然回神的萩原迎上駕駛座的女警的笑靨,調侃之情滿盈,而他們不知何時已回到警視廳的停車場,「妳開得比我穩健多了,感覺就能安心地睡一覺呢。」
「哎呀、我可辦不到飛簷走壁。」
「當然,交通課講求安全駕駛第一嘛。」萩原打開車門,長腿一跨,「趕時間,先走了。」
「今天謝謝萩原君的支援,我們才能準時下班。」女警說,「由美說你今天不參加酒聚?大家都很想你呢。」
「嗯,抱歉,不過答應了下次會和松田一起。」
「真叫人期待,就算死會了,看著兩位帥哥的臉連酒好喝許多。」女警揮揮手,「那就祝你們有個愉快的夜晚。」
「承蒙好意。」
萩原快步回到機動隊辦公室,試圖尋找那一抹魂牽夢縈的身影,辦公室的一隅也好,吸菸室的角落也罷,茶水間的盡頭亦然,他只想親吻松田。若不慎被看見了,事後挨上松田一計惱羞成怒的拳頭亦甘之如飴。
但松田的辦公桌僅堆放尚未完成的文件,唯有人不見蹤影。
人去哪了?萩原定神思索。松田比他早回到警視廳,述職和檢討應該都完成了,而事後報告仍擱置桌面,松田不是拖拖拉拉的性子,且今天絕對會盡力準時下班──
他步向更衣室,恰好撞見方才同在現場的隊員們,原先汗濕的制服已更換完畢,依稀能嗅得洗髮精、肥皂和沐浴乳的芳香。鄰近下班時間,且今日方回到警視廳的萩原不用值班,那麼來到這裡的目的就昭然若揭了,他們立刻說:「要找隊長的話,他才剛進去。」
語畢,不待萩原致謝,遂道:「工作未完。」便匆匆離開。
萩原看清他們眼中的揶揄以及了然,以理所當然的態度將他和松田綑綁在一塊兒。
世人皆語咳嗽、貧窮和愛情無法隱瞞,但戀愛說穿了就是兩個人之間的事。儘管被知曉了也無妨,外人的看法無法影響他和松田之間的感情,不過人生在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至於他們的關係為何會演變成如今坦然公開的狀況?事情得回到七年前發生於神谷一號的爆破物勒贖案。
萩原仍記得當日早晨的藍天,萬里無雲,一望無際。當天他睡晚了些,只來得及簡單整理儀表後便抓起私人物品匆匆下樓,迎面而來的便是在樓下等待的松田的嗤笑。
萬幸他的車技足以令他們能準時上班,儘管於交通法規邊緣徘徊每每惹來交通隊女警們的唸叨。彼時連萩原最擅長的哄人都不管用,默默聽訓的模樣總惹松田發笑。
一如往常的時光於午前驟然風雲變色。眾人正討論待會午餐該如何解決之際,傳真機忽然傳出聲響,機器緩緩吐出紙張,拾起新傳真的同事神色大變,當即抓起紙張狂奔。
那是令整個警視廳動盪的大事件。應變小組緊急成立,總指揮官一聲令下,各單位紛紛前往現場。
各自領命帶隊前往兩個現場。第二現場於第二十層發現爆破物,且判斷即刻處理的風險極高,指揮官便選擇要求他們停止作業,答應十億日元的鉅款,以撤離民眾為優先。
他們只能待在爆破物旁,看倒數計時滴答滴答地邁向終焉,又於不久後驀然停止,隨即開始疏散各樓層居民。無線電中不停傳來即時回報:爆破狂主動聯絡警視廳,現在正在進行拖延;而第一現場已經結束作業,準備前來第二現場……真不愧是松田,爆破物處理班寄予厚望的未來王牌。
好不容易等來拆除指示,萩原將菸支放入攜帶式煙灰缸,開始面對棘手的傢伙。彼時恰巧接到松田的電話,耳聞毫不留情的催促,也有了誘人的邀約,心情登時好上不少。
松田還在等他呢,得趕緊──
「什麼?」
再度亮起的螢幕是死神的聲聲呼喚。
六秒。
快逃!盡力地逃!他管不上風度、姿勢或墜落的手機傳來撕心裂肺的吶喊,一心想遠離炸彈。
然而再如何盡力奔跑,區區六秒怎麼可能讓他逃到安全地帶?
來不及了!
於即將來臨的瞬間,肌肉反射令萩原抱頭卧倒,咬牙等待即將來臨的爆炸。
他的手機落於不遠處的地面,松田自話筒裡持續不斷地傳送,大聲呼喊他的名字。
他要死了嗎?
決心加入機動隊的剎那,等同於接受隨時與死神共舞的命運。
但時年二十二,作為警察官且為了公眾利益殉職,也算是精彩的人生了吧?
萩原雙眼緊閉,準備迎接死亡。
然而爆破遲遲未來。萩原睜開眼,迅速地起身,他湊至炸彈旁。時間仍在倒數,僅僅因不知名原因速度變慢了。
──是自製炸彈的線路信號出現問題嗎?
萩原反射性打開工具箱,顧不得請求幫助,顧不得思考,顧不得紀錄,只全神貫注地拆解。工具被舞出殘影,額際滲出薄汗,悠悠哉哉全然拋之在後,鉗子的喀擦聲迴盪第二十層。工具的金屬碰撞聲令停滯的時間再度流動,隨後開始出現雜聲,有人呼喊著控制現場,有人不停替他擦拭,直至計時器完全終止於毫秒間的剎那──
鬆開手,工具哐噹落地,空氣重新回歸,萩原倏地仰躺在地,氧氣重新湧入鼻腔,胸膛劇烈起伏,汗水大肆墜落。他聽見隊員們的歡呼,有人接手指揮,開始有條不紊地指揮收拾殘局,並差遣某位隊員將他架起。
失去行動能力的人留在現場不過是阻礙,萩原咬牙邁開步伐,從未感覺到邁開雙腿竟是如此艱難的行為。
行至半途,力氣稍微回復的萩原拒絕攙扶,倚靠牆壁和扶手踉蹌前行。
他曾離死亡如此接近,曾以為自己能了無遺憾地迎接終焉,但腦海猛然湧現松田陣平的臉,不甘心霎時一擁而上。
不想死。萩原想。怎麼能就這麼死去!
他還未來得及回應松田的呼喊。
還未來得及履行那個邀約。
還未來得及告訴松田他的心意。
──他不想死!
松田就站在卡車後方,握著手機仰望第二十層。無論身側的隊員如何呼喊,背景如何吵雜皆無濟於事,彷彿靈魂脫離般怔忡。
萩原強行闖過一擁而上試圖關切或詢問的人群,行至他的面前,「松田!」
他瞧見松田的身軀一震,呆怔地望過來。
「松田。」於職場一貫冷靜肅穆的男人緩緩放下手機,墨鏡後的藍眼水光淋漓。萩原邁開雙腿的速度愈來愈快,愈來愈快,直至他們腳尖幾乎相抵,「小陣平。」
「萩、原……」
松田抬起左手。炸彈當前皆冷靜自持的手甫觸及皮膚,便如接觸高溫似的跳動,數次後才完全貼合萩原的右邊臉頰。
「我在。」
萩原覆上他的手,側頭蹭了蹭。
「萩原……」
松田的右手緩慢地按往萩原的左心口,下頭心臟的脈動強而有力,一下、一下地撞擊手掌。
「我還活著。」
萩原又往前一步。
「萩、萩……」
「──跟我來。」
萩原抓住松田的手腕,將人帶往卡車,幾乎是用甩的方式掩上門,將難得乖順的松田按向車廂壁,隨即低下頭,做了夢寐以求的事。
「萩、唔嗯──」
那樣的吻不像平時的萩原研二。握住雙腕強壓過頭,腰部被緊緊環擁,唇瓣廝磨,犬齒劃過下唇,舌頭大肆入侵,恣意掠奪松田的呼吸,疼痛和缺氧令淚液滿盈,咫尺距離的紫眸盈滿死裡逃生的後怕和竊喜。
「小陣平、小陣平──」結束親吻的男人窩於頸間,用嘶啞的嗓音不停喊道:「松田──」
松田躊躇半晌,到底是順從本心,抬手回擁他的奇蹟,「……我在。」
「我剛才一直在想,我要是就這麼死了怎麼辦?」
「──沒事了。」松田輕拍萩原的背,用臉頰磨蹭表達安撫,「沒事了。」
萩原怔怔地重複,「我還活著。」
「你還活著。」
「我活下來了。」
「嗯,你活下來了。」
愈發緊縮的擁抱叫松田有些呼吸困難,但相倚胸膛下的陣陣心跳和不屬於自己的體溫卻叫他捨不得推拒,一味地重述安撫萩原。
「我喜歡你。」萩原忽然道,「說來難堪,臨死前滿腦子都是還沒和你訴說我的心意……我喜歡你,松田。」
「巧了,我也是。」
松田俯首,額頭抵於肩側,萩原感覺到那處的衣服逐漸濕潤,耳邊傳來小聲的哽咽。
「……我也喜歡你。」
──他聽見世界上最動聽的話語。
於七年前的11月7日,他終於鼓起勇氣,親吻他的親友,緊擁他的幼馴染,並在不久前甫更正新增一項「同事」的關係表再度增添了一筆。
一切都順利得不可思議。唯一的意外是當萩原情不自禁地再度親吻松田時,車廂的門驟然開啟,入眼的便是目瞪口呆的同僚們。
……糟糕。
松田側頭,不敢去看同事們的表情,萩原的制服被他拽得滿是皺摺,通紅的耳尖可愛極了。萩原倒是大方,向支支吾吾地吐不出一句話的同事們使眼色,立刻有人心領神會地關閉門扉。
「怎麼又把門關上了?松田和萩原呢?要趕緊完成善後工作。」
車廂外有人問道,隨即得到回應,「我們先開始吧。」
「……哈?」
「別管那麼多,快走吧!」
腳步聲逐漸遠離,萩原不禁笑了出來,「真是可愛的同事們。」
「你還笑?」松田說,「明天我們倆的八卦就傳遍整個警視廳了。」
「讓所有人都清楚我喜歡你,也沒什麼不好?」
「……嘖。」
「總之,明天的事就交給明天去煩惱吧。」萩原挑起松田的下顎,莞爾一笑,「繼續?」
得到的答覆是一個惱羞成怒的啃咬。
然而隔日未如他們所想,踏入警視廳的瞬間並未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招呼、眼神和談話內容和過去別無二致,一頭霧水地來到辦公室時才得到機動隊同僚們的關切:「在一起了?恭喜啊。」
姑且不提同性交往的反對與否,職場戀愛向來棘手,罔論是交往期間抑或是分手之後都容易產生狀況。
趁隊員們把握機會調侃平時兇猛的松田之際,萩原悄悄地找到昨天的目擊者,說:「我還以為會傳遍整個警視廳。」
「你們要和誰交往是你們的自由。」同事捎來一眼,「就算是男同志談感情,要不要公開是你們的問題吧。」
「……不介意?」
「你們難道會因此手藝退步嗎?」
「當然不會。」
「那不就得了?」
「……謝謝。」
「是我該向你道謝。」他說,「昨天如果不是你即時反應,今天我也沒機會在這裡了。」
同為神谷一號的倖存者,萩原心有戚戚焉。
「不過下次還是要注意點啊。」
同事似笑非笑地輕點頸部,萩原反射性地摀住該處。他當然曉得那裡的慘況,然而昨晚其實並未進展至最後,重大案件本就勞心傷神,再加上情緒短時間內的高低起伏,饒是松田也吃不消,萩原著實下不了手。
事關松田陣平,萩原研二總是難以用平常心看待,即便心理如何渴望將油門踩到底,身體依然老實地環擁松田。不過他的束手束腳被松田盡收眼底,繾綣的吻主動落於唇間,實在是情難自已,蜻蜓點水的撫慰反倒更惹人焦躁,縱使是理智及時叫停,意亂情迷間不慎留下襯衫遮不住的痕跡。
「趕緊去換制服吧──至少領巾比襯衫可靠。」
他最後拍拍萩原的肩,轉身加入調侃松田行列。
無論是七年前還是現在,他的同事們依然善解人意。
甫打開門,便全然被淋浴間的水聲吸引注意力。防爆服下的狼狽是寄數無法彌補的慘劇,和落入水坑如出一轍。汗水的黏膩感無庸置疑,且腎上腺素褪去後頂著那一身早晚會染上風寒,稍作簡單洗漱並更換乾淨衣物才是最佳解。
然而獨處、淋浴間以及松田,各項要素相互作用,著實令人心猿意馬。萩原於長凳落座,眼瞼微斂,腦袋自顧自想像淋浴間的模樣。
事前準備通常是最難熬的階段。基於人類皆具的劣根性,萩原熱愛於前階段令松田癡態必露,思考全然停擺,以至於答應各種當理智回籠後恨不得掐死昨夜不爭氣的自己的要求。
因此除去最初的生澀和後來偶爾的臨時起意,曉得當晚將是火熱一夜的松田喜歡先自行準備才送上門來,以便萩原藉口擴張時能硬氣地和不懷好意的傢伙爭奪主導權。
萩原不曾親眼見識松田自行擴張的模樣,「那種難堪的姿勢才不想被人看見。」松田對此這麼回應。儘管深知更難堪的姿態早已被萩原見過無數次,惟某些時候人總會執著於一些外人看來惹人發笑的事。
不過結合過往經驗,想像並非難事。
逼仄的淋浴間,手撐貼滿磁磚的牆壁,要想向後抬高臀部,面部必然憋屈地貼合冰冷的磁磚,溫度差每每叫人顫慄。慣用的右手沾滿潤滑液,最為靈活的食指及中指探向窄小的入口,毫不猶豫地前進。
平常的松田耐心十足,卻不包括兀自擴張之時,尤其身處隨時可能會有人進入的場域,僅僅憑藉自花灑下落的水擊打地面能否完全屏蔽咕啾咕啾的曖昧聲響仍是未知數,因此開拓稍嫌粗暴。
然而習慣接受入侵的身體已學會苦中作樂,偶爾劃過凸起時猛然一顫,唯恐情不自禁的呻吟落入他人耳中,僅能緊咬著下唇遏制。隱忍的嗚咽於窄小空間迴盪,抽插時帶出的潤滑液自腿根漫出,順從抽搐的腿部肌肉下滑,與地面的水流融為一體。
和自行處理欲望時相同,彼時總會不由自主地分散思維,曾經的快樂充斥腦門。松田會想些什麼呢?於白羅角落座位桌面下戰爭似糾纏不清的腳?於停車場橫越排檔在副駕駛座的熱吻?又或是於合租公寓各個角落的歡愉?
那會兒他總是專注地凝望薄薄的門板,像一隻蓄勢待發的狗,待喀嚓聲響起的剎那便奮起衝出等候區──
「一看你的表情就知道在想些奇怪的事。」
取下頭頂的毛巾往肩頭一掛,隨意晃動濕淋淋的髮絲,細小水珠於空中飛濺,新的機動隊制服尚存有他們慣用的薰衣草洗衣精的香味,結合松田身上肥皂的清香,熟悉的人事物總算令他有回家的實感。
「人的七情六慾怎麼能說是奇怪的事呢?」
「在職場想著和另一個男人親熱的回憶不奇怪?」松田彎起唇角,「想要了?」
「想要。」承認對伴侶的渴求並不丟人,萩原理直氣壯地回應,「你才是,不都洗乾淨等著了?」
「……強詞奪理。」松田說,「難道你喜歡和滿身汗臭味的人走在一塊?」
「汗臭是魅力的象徵,認真工作的人最帥了。」在現場看得目不轉睛的何止他一人。萩原的視線落於挺翹的臀部,「準備好了?」
「那可能要叫你失望了。」松田將毛巾掛回置物櫃,「我還想今天讓你代勞呢。」
失望?
分明是遠超期望值好嗎?
萩原猛然起身,逼近松田。背靠鐵櫃,無路可退,惟松田仍從容地抱臂任由萩原欺身,猶有閒情逸致道:「鎖門了?」
「當然──沒有。」原本氣勢磅礡的男人登時垮下肩,頹喪地埋首於松田的頸側。這一類的公共場所怎麼可能上鎖,松田分明了然於心,「真討厭──為什麼偏偏是職場──」
長髮於頸部胡亂磨蹭,恍惚間令松田記起鄰居家的黃金獵犬,倚仗兩位現役機動隊成員鍛鍊有佳的軀體,每回都愛撲到他們身上蹭出滿身狗毛,熱情地舔吻他們的臉,稍有不慎便會被沉重的傢伙壓倒在地。
萩原很會撒嬌。更確切地說,於享有頂級社交天賦和容顏的男人而言,如何討人喜歡,且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輕而易舉,而撒嬌僅僅是達成目的的手段之一。
松田揉揉與懷抱中耍賴的男人的髮絲,甫自淋浴間夾帶的熱意逐漸與萩原的體溫重合。
覺察他的縱容,萩原側過頭,雙眸盈滿得意,見松田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臉,笑意尤甚,「親一個?」
門沒上鎖。
公共場所。
隨時有人。
儘管腦中即刻飛躍無數拒絕的理由,面對那雙靛紫的眸,卻只能眼睜睜地注視它離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喜歡的人渴求著自己,再沒有比這更誘人的邀請了。
萩原的唇稍薄,總夾雜萬寶路的菸味大舉入侵,儘管和松田喜好的品牌不同,軟舌的共舞卻令人無法自拔。他的吻不似他的外表溫文儒雅,意外的橫行霸道,舌尖橫過上顎,靈巧的手指揉壓耳朵、輕括腰間抑或是撫摸胸前的紅櫻,待情難自已的悶聲滾出喉頭,呼吸不暢而反射性退卻之際強行突破。
經驗積累之下,松田得出的最佳解同樣是進攻。輕微的疼痛是上等的催化劑,指甲撓過翻飛的蝴蝶骨的下緣,指腹蹭過腰間的凹陷,又或是用手掌大肆揉捏下腹處,松田所鍾愛的於變聲期後低沉的嗓便會摻雜情慾的嘶啞,紫眸褪去溫和,渲染驚人的侵略欲。
眾所周知的萩原研二已足夠迷人,俊朗的外表、得體的禮儀和張馳有度的距離感,到哪兒都是萬眾矚目的焦點。因此理所當然的,而不為外人所知的萩原研二只會更加魅力四射,以至於成為松田永生無法退讓的寶物。
然而縱使他們能忽略走廊不斷傳來的腳步聲,最後停駐於更衣室的聲響於寂靜無聲的更衣室過度醒目,門板外依稀聽聞的招呼和公事交談眨眼間喚回神智,雙唇幾乎貼合的距離,被打擾的不悅顯而易見,連萩原也不禁咂舌。
「真遺憾。」
「……別以為我沒看見你的幸災樂禍!」萩原咬牙切齒地站直身子,「走著瞧!」
「先在職場胡作非為的人是誰啊?」松田不置可否,猛地攬住萩原的頭往下按,後者只感覺到鼻尖瞬間的熱度,一個輕若無物的吻綴於其上,他難以置信地瞪圓雙目,「乖乖的……晚點給你獎勵。」
劇情、技巧和情節,社交是一齣戲劇,如何自平淡無奇中脫穎而出方為永恆的難題。松田顯然不是善於社交的類型,他不會揣摩該如何在有限的環境中展現自己的魅力,又能條件交換能說得和威脅無異,且哄人的方法彆扭至極,破綻百出的技巧壓根不值一提。
但是──
萩原摀著臉,罕見地感到羞赧,心臟跳得像要躍出胸腔,期待幾乎淹沒了他,不禁順從松田的節奏前進,「……今晚去賓館嗎?」
松田啟唇,本想回答萩原的問題,忽聞門把下壓的喀嚓聲,瞬間收斂所有的挑逗,幾位汗水淋漓的同事隨即推開門。
是方才前往第二現場的隊伍收工返程了。驚覺氣氛怪異的同事們腳步驟然一滯,原先有說有笑的模樣全然消散,小心翼翼地開口,「我們打擾到你們了嗎?」
「大家辛苦了。」萩原說,「沒這回事,我們正巧要離開了,是吧、松田?」
「嗯。」松田附和,「我今天想準時下班。」
意有所指的話語一舉砸懵萩原,待他回過神恰巧看見松田踏出更衣室的背影。
萩原急忙追趕,倚仗多數人都曉得他們的關係,大方握住松田的手。松田僅僅是象徵性地掙扎,卻捨不得萩原的體溫,便默許他的擺弄,「我明天休假,除了答應Zero的午餐試菜沒有重要行程,還訂你上回說的賓館、唔。」
「──別說了,我對我的自制力可沒那麼有自信。」萩原一把摀住松田的嘴。有一個太具男子氣概的戀人就這點不好,直來直往的邀請每回都叫人心癢難耐。隨時間逼近,期待愈發膨脹,「快走吧!」
松田漫不在乎地任由萩原拉著自己快步穿梭走廊。
回到辦公桌前,臨時支援的萩原逃過繁雜報告,卻為了美好的夜晚分走松田的文件,向來崇尚悠悠哉哉享受生活的人,此刻以驚人的速度消滅工作。
然而現場報告無法交由他人處理,松田只能無奈地打開制式檔案,按照格式輸入枯燥的文字。
機動隊的業務繁重,但於松田而言文件報告一類的後續處理遠比拆彈更煩人。雖說沒有生命危險,不過之於觸碰機械便能三兩下理解構造的人,該如何用文字描繪本能性的行為著實叫人頭疼。
七年前尚屬菜鳥時期尤甚,心高氣傲的青年雖說自願成為警察,卻壓根不願適應官僚式的作派。
而今霹靂啪啦地敲打鍵盤,螢幕閃爍一行又一行的官腔……松田忍不住想:我也成為糟糕的大人了。
率先結束作業的萩原趴於椅背,支著下顎凝視松田,炙熱的眼神來回掃視,恍惚瞧見臀部不停搖晃的狗尾巴,而自己是根上好的肉骨頭。
敲下最後一個字,角落列表機緩緩吐出紙張,松田又確認一遍內容,蓋上自己的章擱置頂頭上司的桌面,回頭卻發現萩原已將他的私人用品收回包中,拎著東西在門口等待。
沒有突發狀況,順利和夜班同事完成交接,松田再度回到更衣室換回西裝,甫踏出門便被拽往電梯。
「等、我還沒──」
「卡已經打好了。」
萩原行進速度極快,西裝外套的衣擺躍動急切的弧度,步伐卻比平時小一些──這種時候仍不忘顧及腿長差距的體貼令松田有些哭笑不得。
電梯恰巧停駐頂層,等待下落的期間,他凝望萩原的背影,漸漸出神。 萩原比他要高,肩膀較他稍寬,四肢較長,流暢的線條、厚實的胸膛和修長的雙腿充滿成熟男人的氣息,總令松田羨慕不已。
某些時候他極其想念小學時的萩原研二,尚未長開的面孔和成長期前較同齡男孩略矮的身高,彷彿一尊精緻的洋娃娃,使人不由自主興起憐愛之情,而那會兒松田往萩原跟前一站便能輕易將人護於身後。
初次見面時,他就是被漂亮的面孔哄騙著,恍恍惚惚間便被拉往萩原家的修車廠,被萩原興奮地向所有人介紹:「這是我的好朋友,他對機械很感興趣來參觀。」有口難言的他在眾人左一個:「研二第一次帶人回來呢。」右一個:「對機械有興趣?要不要來看看新的零件?」不知不覺間將一切變成既成事實。
但正式進入青春期後,眼皮一張一合,男孩忽然就比他高,也比他壯,面容褪去嬰兒肥,成了一個俊美挺拔的少年。
於是惡龍不僅再也無法遮擋旁人窺探寶藏的視線,反倒成了被護在身後的那個。
這種感覺倒是新鮮。松田想。自父親被誤捕的事件以來,在他已習慣不倚靠他人的力量保護自己時,好似突然有人選擇跨過繩索,陪他一同站上擂台的感覺。
即便他不需要助陣,一個人就能搞定乏味的戰鬥,亦無法否認胸口的暖意。
叮。和戰場的鐘聲如出一轍的開始信號乍響,萩原瞬間將他帶入電梯內,雙門一闔,倚仗將持續約二十秒的兩人空間,不停地揉捏他的手,不時嵌入指縫,與他片刻地十指相扣便撤離,試圖以若即若離的挑逗扳回一城。
萩原的手比他大,指節分明,施力時手背凸起的青筋無比性感。同時也十分寶貴,為職業需要,他總說:「吃飯的傢伙當然必須好好保養。」
相較之下,松田遠不如萩原精緻,向來秉持「能活下去就好」的想法。東京的空氣乾燥,保護手部全然是為操作工具的手感著想。於是萩原熱衷於為自己塗抹護手霜的同時,也拉著他一起。
深知他會以「麻煩」作為拒絕理由,萩原一向選擇斬釘截鐵地握住他的手。此時便體格差異便一目了然,萩原能輕而易舉罩住他,細緻地推開白色乳膏。但自小和機械為伍,他們的雙手皆佈滿繭和傷疤,粗糙的部分劃過指縫等皮膚相對較薄的部位時,萩原不過是輕飄飄地投以一眼,尾椎處便泛起詭異的麻癢,心臟的鼓動逐漸失控。
他不由得渴求於那雙紫眸中瞧見自己的倒影,渴求他的溫度,渴求與他水乳交融。
──彷彿和他在一起便再也管不上其他。
因此快一點。
再快一些。
越快越好。
松田緊盯螢幕不斷減少的數字。
距離電梯抵達地下二樓並再次開啟,尚有六秒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