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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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之蠍 發表於 2022-3-18 23:0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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型月
TYPE-MOON:  
連載進度: 文集
✔依《Notes.》的設定二次創作的系列文《Blank》,因為互有相關所以乾脆放一個合集
✔含些許《月之珊瑚》設定,是如果《月之珊瑚》的地球復甦後,依然走向鋼之大地的IF
✔CP為槍神Godo X 金星天使(TYPE: Venus)
✔人物OOC
✔含原創人物
✔以上OK? 正文Go→

《IF的月之光》






        珊瑚知曉了人類的愛,因此她於終末的邊境歌詠出最柔美的月光,輕聲傾訴著——





        今天的天空依然是陰暗的。


        我抬起頭來,望著鋼之巨鳥慢慢滑落地面。自巨人將西方的天空燒成一片火紅色後,生命體也漸漸撤離對岸的土地,只怕會被黑色亞里士多德最後的侵略所波及。回憶起那場將地平線燃燒殆盡的大火,我的左半身又不禁隱隱作痛了起來。


        不過,禍兮福之所倚,在人類種與亞麗百種紛紛離開後,巨大的十字架緊接著橫越天空往燃燒的大地飛去,途中還落下許多光之雨蹂躪大地。但這場災禍並未傷害太多生命,甚至帶來了更多機運……臨海的機場自那場光之雨過後的半年內重新啟用,這一年多來已有多位尋求翻身的生命體從斷層的另一端飛來此處。墨黑的浪花拍打礁石,迎著濕黏鹹腥的海風,我撥開遮掩視線的長髮,揚起手來對著期待已久的客人大聲地打招呼。


        「喂,這裡!」


        看似十三、四歲的少年有些茫然地左看看、右看看,像是在尋找呼喚他的聲音。大概是因為和他一同下飛機的多是比他高大的亞麗百種與人類種,這之中似乎還有騎士?不管了,他們不是我的客人。總之,在那孩子被魚貫而出的人們沖走之前,我大步向前將他從人群中拽了出來。


        「妳是……?」少年踉蹌了幾步後終於穩住了身子。他從過大的外衣口袋中拿出一張皺巴巴的相片比對了好一陣子才繼續問道:「就是妳要找我?」


        真是個沒禮貌的孩子。但想到他的遭遇,還是不跟他計較了。反正我也沒有義務要教導他,他的世界也不再需要「禮節」這項事物。


        「對,我有個東西要給你。跟我來!」我立刻轉身大步離去,而那少年馬上也加快步伐趕上我。


        「什麼東西那麼重要?一定要我親自跑一趟?妳又為什麼會找『我』?」少年在我身後咄咄逼人地詢問。我側著頭睨了他一眼,「既然你敢什麼都不問就過來,那些事有那麼重要?」


        「沒有。」


        「哈哈哈!」聽了他的回答,我忍不住大笑出聲。我停下腳步大力地揉了揉他的頭頂,將他已經過長的頭髮揉得亂七八糟。


        「要不要先吃個飯?我請客。」我指著機場旁的餐館問道。這裡的食物雖然說不上好吃,環境也相當骯髒,但在這個時代也不好挑剔,總比工廠分配的那些「東西」好上許多。至少,老闆做的東西稱得上是食物。然而少年只是搖搖頭,拒絕我的提議。


        「那些東西我不太能吃。」


        對,我都忘了。這孩子的構造與我不同。他太虛弱了,根本不適合這片鋼之大地,就像是被行星拋棄的孤兒一般……


        被拋棄、卻活下來的孩子,他眼中看到的是什麼樣的世界?我悄悄嘆了口氣,將手指轉向通往城鎮外的道路,「既然如此,我們就出發吧!反正也必須在今天之內趕到才行」


        我捏了捏胸前的項鍊,跳上一旁的灰黑色吉普車發動引擎。儘管有些遲緩,引擎還是乖乖地開始運轉,排氣管也「噗噗——」地吐出廢氣。罷了,一開始買來這台車時就知道它已經被轉了好幾手,還能發動就值得偷笑了,希望它能撐過這趟路程。見少年乖巧地跟著跳上副駕駛座的位置,我立刻踏下油門,將低聲絮語的大海拋在遙遠的後方。


        離開城鎮後人煙逐漸稀少,道路兩旁皆是高低起伏的土丘與大大小小的坑洞,大一點的大約能吞沒四、五臺我的吉普車,只有道路本身是平穩的。只是這平穩不是因為有人特地修護,而是因為幾乎每天都有人在此來往。少年將手撐在窗邊,把半個身體探出窗外吹風。


        「我們要去哪裡?」看到這片荒原後,他也有些興奮了。人類就是人類,不論幾歲都有冒險因子流竄在體內,支配思考與動作。我瞟了他一眼,伸手用力將他拉回車內。


        「危險,給我坐好。你不怕死嗎?我看你這小子是因為不怕死,所以才敢隨隨便便就隻身赴陌生人的約吧?」


        「才不是……我不能死。」少年的眼神有點閃爍,像是在躲避我的目光,「我有帶足夠的藥!」說完,他還打開自己的行李向我展示能在體內淨化空氣毒素的藥。


        「我不是在說這個……」他的行李雖然提供了想活下去的證據,但他的各種行為根本就像是打算自殺。他說的是「不能死」,而不是「不想死」,而赴我的約將能成為他死亡的好理由,所以他才來見我?見他支吾其詞的樣子,我咂了一下嘴,趕緊換回他所開啟的話題,「你應該聽說過吧,『聖十字地下城』。」


        少年的眼神有些發亮了,「我知道,是十字架破壞這裡後才被發現的舊種遺產。」少年停頓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道:「妳要給我的東西在那邊?」


        「沒錯,不過我拿不出來那個東西,所以你必須親自過來一趟。」說到此處,我遠遠地看見一輛車從霧濛濛地另一端駛來。我立刻將車頭燈開到最大,並以固定的節奏按了幾聲喇叭示意他停下來,這是我們寶藏獵人在這段時間探索那座遺跡時取得的共識。遠方的箱型車停了下來,當我開到他的車旁時,裡頭的獸人種立刻拉下窗戶向我打招呼。


        「好久不見,老子還以為妳已經死在裡面了。」


        「混蛋,你才死在裡面了。」我不甘示弱地回嘴,接著問道:「那邊的狀況如何?」


        「如果是說天氣的話,還是和往常一樣陰暗,非常和平。但如果是要問探索情況的話……」獸人嘿嘿笑了幾聲,指著空無一人的後座,「又有人回不來了。」


        「看來你這次又拿不到尾款了。」我吹了一下口哨,嘲弄這位自稱是最強嚮導的傢伙。他馬上紅著臉大聲反駁:「是那些自以為是的亞麗百種自己要到更下層的,他們活該。」


        「是是是,你最厲害了。」我敷衍地擺擺手,「總之,除了回不來的,那邊暫時沒有人了?」


        「對,妳還想過去……帶著這個弱不禁風的傢伙去?」獸人帶著輕視的眼光瞄了少年一眼,但少年沒有膽怯,而是兇狠地瞪回去。


        「別小看我們人類種了。」我再次發動引擎,揮手向他告別,「謝謝你的情報囉!」


        「別客氣,祝妳一路好走。」


        「去死。」我把手伸出窗外比了個粗鄙的手勢,直到獸人的車消失在後照鏡才收回來。


        「地下城很危險?」過了好一段時間,少年才好奇地詢問。我摸著鼻子笑了,「沒錯。事實上,我們這些待得比較久的傢伙都偷偷把那邊改稱為『墳場』了,只有新人會繼續稱呼它『地下城』而已。」


        「十字架與墳墓確實挺契合的。」


        少年的話一語中的,聽懂了寶藏獵人們的小小玩笑。我噗哧一笑後,繼續解釋道:「它進去雖然很簡單,但出來很困難。通往出口的岔路是進去時的數十倍,越底層岔路越多。而且此處的防衛機制還在運作,所以也無法依靠繩索之類的道具,只能依靠記憶。因此,聰明的傢伙早就搜刮完上層的東西就離開了,只留下一些笨蛋和等待笨蛋自投羅網的人。」


        「妳在說自己是笨蛋嗎?」少年忍不住吐槽,但我沒有生氣,而是聳了聳肩答道:「我不聰明,也不是笨蛋,只是個稍微幸運一點的人而已。」


        眼前是荒原,遠方是山,但與少年的談話卻使我想起了母親以前經常歌唱的曲子,一首關於海的歌謠。在每個失眠的夜晚,她都會輕聲在我身邊歌唱,而我則會一面把玩著她那頭美麗的亞麻色秀髮,一面緩緩進入夢鄉。


        真是一段愉快又令人悲傷的回憶啊!


        「抓緊囉!」我緊握住方向盤大聲提醒一旁的少年,在他還沒會過意之前就將油門踩到底,衝出了路面,也將與母親的回憶甩在腦後。


        為了我的私心,我現在沒有時間悲傷。


        將路線換到崎嶇不平的荒地後,少年雖然沒有發出聲音,但他的臉色相當不好。但我也沒辦法,若是要取得我在地下城發現的「那個」,從我找到的新入口進去比較好。即使情報指出一般的出入口現在沒有人,但也不排除他們還沒死於迷宮。那個東西不能被別人拿走。我打從心底深處堅信著,即便——那個東西不是任何人都可以碰觸的。


        「到達目的地了!」又經歷約半小時的折磨,我終於將車停在一處山腳下。大多數人進出的路口在約三、四公里開外的另一端。少年步下車的腳步雖然虛浮,但還勉強站得住。他一邊看著我清理隨意用樹枝遮擋的洞穴,一邊問:「我們要從這裡進去?」


        「沒錯!」我指使他將我的行李從車子後座取下來。他看了我輕便的背包與掛在腰側的小刀,忍不住又問:「妳的行李只有這些?」


        我點頭。


        「妳的裝備只有這些?」


        「就算你換個詞,答案還是一樣!」我接過背包拿出兩個手電筒,並把其中一個拋給他。少年不禁嘆了口氣,「希望妳的記憶力夠好。」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是個幸運的人。」我將長年掛在脖子上的項鍊取下,它的墜子是一塊不起眼、有著一個個小窟窿的灰白色石頭。神奇的是,在我鑽入洞內的那一瞬間,它發出了微弱的光芒。


        「那是什麼?」少年有些驚訝地問。我立刻笑著回答:「這是珊瑚哦!」


        「騙人,珊瑚哪會發光?」少年想拆穿我的謊言,但他做不到,因為根據科學檢定,它就是珊瑚沒有錯。準確來說,是生物礁灰岩。我一面前進,一面跟少年解釋自己其實也拿它做了不少科學檢定,但檢查的結果都一樣。


        「不過,它會發光。」少年有些驚奇地輕輕碰了一下,令石頭的光芒更亮了一些。


        「看來它挺喜歡你的。」我笑了笑擦過他的身旁,將手電筒的光照進無盡的黑暗深處,「走吧!真正的寶物在底下。」





        冰涼的清水滴在脖子上,使我不禁打了個冷顫。我無奈地用手抹去冰冷的溫度,繼續在前方領路。越深入底下氣溫越低,不過我不能將馬尾放下來禦寒,否則遇到什麼危險的話可能會拖累自己。值得開心的是,腰側的舊傷不再有火燒般的疼痛,涼爽的環境舒緩了大片的傷疤覆蓋的位置。我回頭看了一下少年的情況,儘管他也有些顫抖,臉色卻比在地面時好上許多。


        「休息一下吧!」來處一個較大的地下空間後,我關掉手電筒席地而坐,並示意少年也將手電筒關起來。雖然洞窟內暗了許多,但依靠珊瑚發出來的光芒已經足以照亮我們兩人了。藉著微光勉強還能看到此處有著三座高聳的尖塔①,尖塔之上則有大大的穹頂。據說,從前人類會蓋一種叫做「教堂」的建築物。我曾在家裡傳承的書上見過,某些教堂中便有圓弧的天頂,上面畫著美麗的圖畫。


        不知這裡的穹頂塗抹著什麼樣的色彩?


        我一面暢想著,一面從自己的背包內拿出工廠發放的糧食。這種糧食非常乏味,但營養價值極高,也能保存許久。少年也是食用同樣的乾糧,但只吃了幾口後就收起來了。對人類而言,營養過高的飲食反而會致命。


        「你的身體狀況如何?」我吞下一口糧食,開口關心少年。只見他露出勉強的笑容道:「比在地面上好多了,這裡好像更適合我。」


        我點頭,「確實,這裡比起地面,更貼近從前人類生活的環境。畢竟,除非這個世界直接被剪除,否則這裡將能永遠存續。」


        少年狐疑地問:「妳怎麼知道?」


        「書上寫的。」我又咬了一口乾糧後,繼續說道:「這個地方被發現時沒有遭受任何損害,被十字架傷害的地方只有埋藏此處的山嶺土地而已。入口也不是有人破壞,而是原本就是開啟的。我們進來的地方則是緊急出入口。」


        少年有些感嘆,「看來這裡就是因為被封藏了數百年,所以才能保留適合人類的環境。」


        「但是對我而言就有點難熬了,這裡『塵』的含量有點稀少。」我胡亂將乾糧全部塞入嘴內,站起身來伸個懶腰,「該繼續前進了。」我拿起項鍊查看,它的光輝隨著我們靠近深處而發出更強烈的光芒。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只剩下一半的路程了。


        「不要開手電筒了,省著點用。」我指示他將手電筒放下。少年又湊到我身邊,好奇地戳著那塊珊瑚,「它好像越來越亮了。」


        「大概是因為,它和你一樣是適合人類時代的產物吧!」想起了和這條項鍊一起繼承的故事與歌謠,我勾起了嘴角。


        「你喜歡音樂嗎?」


        少年沒有正面回覆,而是抿著嘴唇不肯回答。我拍了拍他的頭,「既然沒有回答『不喜歡』,那就是喜歡囉!」


        陰暗的洞窟令我想起海洋,柔和的銀色光輝則讓我憶起記載中的月光。我擅自解讀了少年的回答,邁開步伐低聲歌唱那首照亮大海、獻給月亮的歌曲。


        「
        空蘊水色    /    水映空色    /    月之天穹海洋飄零
        星辰閃爍    /    浪潮絮語    /    人之戀曲珊瑚輕頌
        猶如水母飄蕩    /    輕飄飄地渡過歲月永恆
        」②


        「妳見過月亮嗎?」聽了我唱的歌,少年忍不住詢問。我搖搖頭,「天空現在被亞里士多德支配著,一般的飛機不能飛到紅色領域。我也沒參加過討伐會飛的亞里士多德的騎士團,哪有機會見過?不過,不知道為什麼,只要我唱了這首歌,這塊珊瑚就會發出更耀眼的光芒。」


        「因為它是從月亮上來的?」


        「哦?搞不好是喔!」想起與歌謠一同傳下來的故事,關於一位祖先的故事。不知道那位祖先是否還存在著,在海中靜靜遙望著月亮……?


        等等?望著月亮?我頓時停下步伐,將珊瑚平舉在面前瞪大了雙眼。


        「我好像……知道為什麼它能指引我們方向了。」少年無意間的一番話解決我數個月的困惑。原來是這麼簡單的道理啊!和故事述說的一樣,珊瑚的思考居然是如此地「人類」。興奮之餘,在少年還沒反應過來之前,我就已經抓住了他的手臂,拖著他向前跑去。


        每遇到一條岔路,我就舉起項鍊查看哪一條路會比較亮。所幸越到迷宮越底層的地方我的體能就越差,反之少年則越好。很快地,少年的腳步就不再勉勉強強才能跟上我,而是能與我並肩而行。於是,不過才花預定一半的時間,我們就到達了目的地——一個看似曾是倉庫的空間。


        門鎖早就被破壞了,是我上個月進來時弄壞的。珊瑚每個月只會在夜間發光一次,除非是進入這座地下城,才能在白晝幫忙照明。我輕而易舉地就推開了門,門內是空蕩蕩的大空間,角落堆積著雜物。庫房的正中央擺著兩個座檯,一左一右各插著兩根黑色棍棒。


        「這就是我要你進來拿的東西。」我領著他來到左邊的座檯,指著插在上方的黑色棍棒說道:「先試試看能不能拿出真品,沒辦法拿的話再試試複製品。」


        「這是什麼?」大概是見我不敢碰觸這個物體,少年有些警惕地看著我。真有趣,明明都敢跟著我走到這個地方,居然還會覺得我會害他嗎?我露出壞人般的邪惡笑容,抓起他的手貼上棍棒。


        「噫——!」


        我察覺到少年倒抽了一口氣,但不覺得他的生命體徵有受到任何傷害。望著他喘著氣的樣子,我指了指右邊的檯子道:「接下來換試試複製品吧!」


        「等一下,妳還沒回答我。」少年用顫抖的聲音質問我:「這是什麼?這裡是哪裡?」他指著座檯上刻印的痕跡。雖然那些痕跡對他而言是沒有意義的圖像,但對我而言,那是文字。他也察覺到了這一點,他高聲問道:「為什麼要帶我來到這個地方?」


        我將雙手舉在腦袋兩側,示意自己對他沒有惡意,「這是Black Barrel。左邊那把是Original,右邊的則是Replica,是阿特拉斯院——人類智慧結晶的廢棄場——的禁忌之一。」


        「阿特拉斯院?」


        「沒錯。很久以前的人類似乎是如此稱呼這個地方,我在更上面幾層的房間發現到的文獻有記載。」我一邊慢慢放下手,一邊回答他的問題,「至於文字的部份,沒錯,我讀得懂。因為以前某位祖先得知了,『讀與寫是文化的基礎,必須好好記住。』所以我們一族就這樣把文字都傳承下來了——不論是古代的,抑是現代的。」


        「這個東西有什麼用途?」


        「這是……」正當我要回答他時,我的眼角瞟到一束微光。我立刻撲倒少年,護著他倒在地上。頓時,我們二人原先站立的地方各多了兩道圓形的焦痕。五、六架十字型的機器飄進這間倉房,四根長長的機器臂中間有個圓形槍口,方才炙熱的射線就是由此射出。


        那是阿特拉斯院的防衛機關。即使居於此地的主人們早已不見蹤跡,他們仍舊固執地遵守命令。


        ——欲將研究成果帶出阿特拉斯院者,殺。


        「喂!別死在我面前!」少年用力推著我的肩膀。捲起的煙塵刺激喉嚨,我咳了幾聲後終於找回了說話的方式,但那防衛機關似乎察覺到我們的聲音,立刻又將炮口朝向我們二人。我急忙地再次緊抱著少年滾到倉房的另一側。


        「噓——」我摀住少年的嘴,對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十字架們也同時停下了攻擊,靜靜地漂浮著。先前的猜測果然是正確的,它們是偵測聲音行動的。少年也立刻明白當下的處境。他扳開我的手掌,用口型與眼神詢問我的傷勢。我咬著牙關,俯在他耳邊低聲說道:「我沒被攻擊到,是拉扯到舊傷了。」語畢,我掀開了衣服一角,衣物底下猙獰的傷疤令他倒吸了一大口氣。


        「這是我參加黑色亞里士多德討伐戰時受的傷。你應該不記得了,但我還記得你。我們曾共用過同一間病房。」


        天空難得地不再陰沉,而是佈滿熾熱的火紅色。滾燙卻不溫暖的光輝下,一位男孩戴著呼吸器坐在靠窗的病床上遙望遠方。面無表情的神色是失去了感情?還是太過悲痛?那把留下滿滿淚痕的吉他或許就是答案。我忍著疼痛,試圖裝出輕鬆的笑容,「那把吉他還留著嗎?」


        少年詫異地點點頭。我繼續說道:「如果還留著,就代表你對這個世界還有留念吧?既然有留念,那就活下去——我也只是想活著而已。」


        少年眼神中那股積鬱已久的烏雲似乎散去了一部份。那種心情我很明白,曾在地獄走過一遭的人經常會有這種神情。思考為何是自己活下來?為何他人會死去?自己是幸運還是因為有替罪羊?於是,存活下來的人就背負起虛構的罪孽,帶著倖存者的罪惡感想要彌補不存在的過錯。


        這份痛苦會綁架一個人的生命,使人無法了解,究竟是自己的意念讓自己想存活?還是罪惡感讓人不能死?


        「我不知道……」少年正式對自己活著的理由感到遲疑了,因莫須有的罪名而不能自由掌握前行之道簡直愚蠢至極,但我現在沒有空閒開導他。


        「那麼,你就先暫時為了我活下來吧!」我頓了一下後,向他解釋那兩根黑色長棒的來歷,「Black Barrel是由與『塵』相剋的物質製造出來的,對於任何含有『塵』的生命體來說都是天敵般的武器,連碰都不能碰。因此,只有一種生命體可以使用——」


        我抓住他的肩膀搖晃著他的身軀,「我為什麼會找你?因為你是我所知的、最後的純種人類啊!」


        機器捕捉到我的聲音,將光束射往我的方向。我俯低身子險險閃過,將少年與我的距離拉開,「我來爭取時間,你去把它們拔出來。這裡的機器也吸收了『塵』,可以用它來破壞。」


        根據近一年多來探索這裡的經驗,這個時代的武器對舊時代的兵器也有作用,可能因為它們吸收了漏進這座地下巨倉的「塵」。


        在這末日之中,機器也懂得進化。不知怎麼地,我居然覺得有些諷刺。我站起身來拔出腰間的小刀。看似小刀,其實說是斷刃比較合適。象牙白的刀尖有明顯斷裂的痕跡。我舉起它用力一甩,刀吸收了飄浮在空氣中微量的「塵」,將之結晶化成泛著微弱銀芒的長刀。


        「妳是騎士!」見我拔出的斷刀正是騎士的代表武器——魔劍,少年有些訝異。他的聲音將好不容易轉向我的槍管們又吸引了過去。我立刻使力揮出一道劍氣砍向其中一台機器,破壞了它,也將仇恨值全部吸滿。


        「我還是傷患,不要對我有太多期待。」我鬆了鬆肩頸平靜心情,緊接著繃緊腿部的肌肉,如子彈一般發射出去。


        腰側的傷不是我認為自己撐不久的主因,我擔心的是我的魔劍無法負荷太久的激烈戰鬥。它斷於一年多前與黑色巨人的戰鬥,也是我退出前線的主要因素。這段時間我一面做復健,一面擔任寶藏獵人,希望能找到更快修復魔劍的方法。只求能快點回到前線與同伴們並肩作戰,因為我不希望他們死去。


        我在乎的不是行星,而是行星上的生命體;我在乎的不是這片鋼之大地,而是我的友人。因此,我的私心將我帶來人類遺產的廢棄場,而珊瑚的私心讓我尋找到足以滅世的武器。最後,我們的私心將少年帶來這個場所,取出唯有他能使用的武器。


        自私嗎?或許吧!但這未必不會為少年帶來好處。只要能善用Black Barrel,他也能有在這顆行星生存的力量。


        雖然,這個想法只是我的一廂情願。


        「拔出它!有了它,你就能戰鬥;有了它,你也能夠殺了亞里士多德——這是能夠弒神的兵器啊!」我一面對著少年吶喊,一面將一束束射線砍斷。阿特拉斯院的防衛兵器環繞在我的周圍,我偶爾低下身子讓它們自相攻擊,偶爾用魔劍防禦。魔劍再次出現裂痕,但此處的「塵」含量過低,我的體內也因傷而無法調動太多「塵」來修補魔劍。


        「妳為什麼要幫我?」


        「這種事有什麼好問的?當然是因為我想活下去!」我站直身子,揮刀砍向致命的光束。發出微弱銀白光輝的長刀終於隨著白熾熱線的打擊崩解,我的武器又變回斷刀的模樣,已經再也不能承受下一波攻擊了。高溫的光炮再次填充完畢,槍口重新對向我的胸口。然而我的雙腿已經沒有力氣了,沒有辦法逃跑,只能逞強、僵硬地站著而已。


        狼狽地倒地、滾動竄逃大概能多爭取一點時間,但也只會多個一、兩秒,沒有太大的意義,我不想這麼做。不過,促使做出這個決定的其實是相信。


        我想活著,想和志同道合的夥伴們一起活下去,前提是這個世界必須存在。讓少年獲得足以挑戰「最強」的武器只是一種通往成功的手段;讓珊瑚能實現遙望明月願望只是順帶的結果。為此,我不惜奉獻性命。


        矛盾嗎?沒錯,很矛盾,就像書籍記載中的人類——我的先祖們一樣。因此,我也相信著。


        我相信靈長類的意志力。即便造就出我的血脈在數代之前就已經偏離人類的道路,一定還有什麼同樣的事物流傳在彼此的基因中。那項事物無法用科學解釋,但能用生命解釋。我對著聚集起的那一點白光,勾起了自信的微笑。


        喀噠。


        砰!砰!砰!


        由命運凝聚而成的子彈貫穿古老的防衛機器。漂浮的十字碎落一地,再也沒有任何動作。我側過身,看見少年因射擊的後座力跌坐在牆邊。他的力氣像是被抽空了一般,手中再也握不住那根漆黑的槍管,任由它滾落在地。


        太棒了,我果然沒賭錯。這顆行星的生命體還有反擊的機會。


        「辛苦你了。」我拖著腳步走向低著頭的少年。直到我在他的面前站定,他才發出微弱的聲音。


        「不必心懷什麼大義,只是想活下去,就能活下去嗎?」


        「為什麼不行?」我提起胸前發著光芒的珊瑚晃了晃,說道:「她也只是想見到月亮,所以才領導我們來到這裡。」


        「『她』……?」聽了我的話,少年不禁笑了一聲,「真是自私啊!」


        「你可曾見過無私的愛?」我將他從地上拉起,拍了拍他的背說道:「走吧,我們回去!」





        半年過去了。自從我和少年從阿特拉斯院取出兩枝Black Barrel後,我便開始按照其他從遺跡取得的文獻研究它。工作檯上東倒西歪地擺滿紙質資料,正上方也垂掛著數條機械手臂,幫助我在不碰觸到Black Barrel的情況下進行工作。儘管對它的構造和理論還是有些懵憧,至少已經能改裝它,讓它能像普通的槍械一般使用。Original和Replica都被改裝成步槍,但因為少年比較習慣使用Original,所以我將它改裝得更有彈性,除了基本的步槍型態,還能變換成狙擊槍的形式。


        經常與我聯絡的友人又來通訊了,希望我能前去幫忙對付亞里士多德。這次的亞里士多德是飛行型的,同行者也有許多飛行種的亞麗。我思考著是否要答應。一來,被黑色亞里士多德攻擊的傷尚未痊癒;二來,儘管我的魔劍比半年前復原不少,它的攻擊狀態還是只能維持幾分鐘而已,我不一定能幫上忙,反而可能會成為累贅。此時,聽見聯絡的少年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自告奮勇道:「我去。」


        於是,隔了半年,我又再次踏入那座臨海的機場。巨大的鋼之鳥停歇於此處,不久之後就會乘風而去。在飛機起飛之前,我將少年拉到登機口的樓梯側,把家族傳承的項鍊放到他手中。


        「妳自己留著,我不需要。等妳也參加討伐隊時再自己帶她去見月亮。」少年將項鍊推回我的手中,有些彆扭地說道:「我會自己去尋找活下去的動力。」


        「找到之前別死,不然我這些日子以來的辛苦就白費了。」我將項鍊戴回脖子上,珊瑚隨著重力作用輕輕在我的胸前搖晃。少年伸出手輕輕戳了它一下,問道:「今天是她會發光的日子?」


        我點頭。少年語氣有些可惜地說:「要是再晚一點出發就能看到了。」


        「以後一定還有機會。」


        「誰知道呢?」他看了一眼我蹙起的眉頭,才急忙改說道:「妳說的對。妳說的都對。」


        真是個不可愛的孩子啊!我露出無奈的笑容,最後一次擁抱了少年。


        濃厚的黑煙伴隨灼熱的溫度排出,巨大的引擎聲轟鳴著,震盪我的耳膜。在飛機啟程前往夜晚的那一瞬間,我胸前的珊瑚頓時亮了起來。同時,海岸邊也散發出銀色的亮光。那暈暈的光輝沿著海岸線亮起,延伸到我看不見的遠方。我走到飛機跑道的邊緣探頭望去,發現平時墨黑的海水底下居然藏著一大片銀白的珊瑚群礁。


        「原來已經蔓延到這片海域了……你們是在尋找能遠望月亮的地方嗎?」我蹲下身,輕聲詢問沉於水中的月之珊瑚。水面上晃盪的是來自海底的破碎月光,細碎的浪花拍打上岸邊的礁石,濺在臉上的海水鹹鹹的,就如同淚珠一般。


        雖然尚未經歷過愛情,但我好像能了解那位從月亮墜落的先祖的心境。


        那份愛是私心的、是只為一人著想的。只要能傳達那份愛,就算要拋棄整顆月球也無所謂。同理,拯救地球也不曾是目的,而是其中一個、不是首要目標的結果。不論種下什麼因、不論結出什麼果、不論引導人類找到了什麼足以救世的武器,珊瑚自始至終都只是想要將歌聲傳遞回月亮而已。


        我也是一樣。想要擊潰亞里士多德,也僅是因為我、以及我所希望活著的人們需要這顆行星而已。這些都是一廂情願的想法,也是步向明天的動力。傳承曰:「人心百種,唯有寄宿在歌謠中的意念始終如一。」既然如此,繼承了這首歌、並幫助她尋找出路的我,是否有能力幫助她傳達呢?


        我不知道,然而我想嘗試。


        我私心地想要嘗試。


        墨藍色的海水被廣闊的珊瑚群染成一片銀白,它們伸展枝條向上,於鋼之大地的汪洋中散發出月光,好似在揮手向少年告別,也好似在向上蒼禱告。他應該也能看到這副景色,而且還能看的比我更廣更遠……真是太好了呢!我盈握著珊瑚的小小遺骸,迎著海風詠唱來自大海、來自月亮、來自人類(珊瑚)的戀曲。


        「
        空蘊水色    /    水映空色    /    月之天穹海洋飄零
        星辰閃爍    /    浪潮絮語    /    人之戀曲珊瑚輕頌
        猶如水母飄蕩    /    輕飄飄地渡過歲月永恆

        光溢七海    /    珊瑚歌詠
        ——至今,我依然愛你
        」②


        願明月依舊,光輝永恆。


        即使見不著面,她依然深愛著你。





        啊——是月亮啊!


        搭載少年的運輸機突破厚重雲層,來到被鮮血染紅的天空。沒有雲朵遮蔽的夜空掛著一輪散發柔美光輝的球體,與那女人的家族故事中所形容的月亮一模一樣。


        然而,他現在沒有時間欣賞。天空之下有海,海之下有珊瑚。即使只是暫時借用的理由,他也希望珊瑚能與月亮相會。為此,他必須扣下板機才行。


        血液沸騰著,腦漿也幾乎要從耳朵噴發出來。左邊的夥伴失去了上半身,右邊的夥伴找不到頭。他緊抓著氧氣罩吸了一大口氣,打開艙門架起狙擊槍。


        冰冷的風暴、流失的氧氣,這是公平的世界,不論是亞麗百種或人類種,面對這種環境幾乎只有死路。最後的純種人類等待著,等待敵人出現在準星,等待敵人賜與他死的恩惠。


        他等待著。孰不知,他等到了一道令他難以忘懷的光景。


        一眼,永恆。


        ——明月當空,距離他與墜入凡間的天使初次相遇,還有三秒鐘。






End.

①此處為擬似靈子演算器——三尖赫爾墨斯,頂端映照的是藍天。
②參考網路上的翻譯與自我理解。以下原文:
空に水 水に空 月の空には砕け散った海がある
星はまたたく 海はさざめく 人恋しくて珊瑚は謳う
私たちは海月みたいに ふわりふわりとその日ぐらし

光る海 謳う珊瑚
——今も 貴方に恋をしている




本文最後由 蒼之蠍 於 2022-3-19 20:5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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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蒼之蠍 發表於 2022-3-18 23:03:37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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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 & A》



       「聽說你有戀人?」

        青年沒忍住,一口將才剛入喉的清水全部噴出來。咳了好幾聲後才斜眼瞪向問出莫名其妙問題的同居人。

        「妳是從哪裡聽到這種蠢話的?」

        金髮的天使無邪地抱著枕頭屈膝窩在床上,歪著頭有些困惑地回答:「只要是在這座城市發生的事情,我全部都能知道……原則上是這樣。」

        「哈,『原則上』。」青年忍不住譏笑了一番。但天使並未因此感到生氣,而是點頭稱是,「唔,確實是『原則』,畢竟我還真的不知道你有戀人呢!明明你一直沒離開我,每天都會回家……」

        啪的一聲,工廠發放的糧食袋命中天使即時舉在面前防禦的枕頭上,擋住青年突如其來的攻擊,也擋住自己的視線,沒看到青年瞬間通紅的臉頰。

        「給我乖乖吃飯,不要再亂想了。」青年背對天使,又給自己添了一大杯水一口飲盡。不禁紓解乾渴的喉嚨,也降低臉頰上的溫度。

        該死,一定是因為喝了點小酒才這麼熱,早知道剛才就不要去酒吧了。

        「所以,你有戀人嗎?」天使鍥而不捨地繼續追問。青年緩了一下莫名緊張的情緒,終於鎮定地回答她的問題。

        「沒有。光是要多養妳一個人我就要多負責一塊區域了,哪有時間談戀愛?」不過,他的工作內容正是射殺天使。它們的長相和壓力來源相差無幾,確實讓自己釋放了不少壓力。

        咦?這該不會是所謂的「一報還一報」吧?可惡,這座世界樹之城明明有那麼多天使獵人,為什麼這個白痴幻覺天使偏偏要找上他?

        縱然腦海中時常閃過這個問題,他也早就懶得尋找解答了。他盯著縮在床上、細細品味工廠糧食的天使,問道:「除了我之外,根本沒有其他人看得到妳。妳是從哪裡聽來這個謠言的?」

        「就是這幾天一直邀你去酒吧的那位亞麗百種天使哦!她經常在與你分別後,和她的同伴們抱怨關於你的事情。」天使純真地直接將情報來源拱出來。青年扶額,搖頭嘆了聲氣。一面暗自在心中記上一筆帳,一面洗清自己的清白,「雖然不知道妳怎麼會知道她說的話,但那肯定只是酒後的胡言亂語,不用相信。」

        天使停下咀嚼,臉上滿是疑惑:「可是,她說她是用『女人的第六感』知道的呢!那不是這個星球上最準確的事物嗎?」

        「這妳又是從哪裡聽來的?」青年頓時有些傻眼。這位足不出戶的天使到底從哪裡得到那麼多奇怪的知識?若是她本來就能知曉天下事,當初何必花時間教導她基本的家務事——儘管她學得很快,沒有青年花費太多時間。

        天使手腳並用地爬到床角,將身子探向她習於在每日午後靠坐閱讀的窗臺。窗外的美景是這間位於高塔的老舊公寓少數能讚許的優點,即便青年時常早出晚歸,他也見過那廣闊的風景。燦爛的陽光灑落此世唯一萌芽綠意的生命之城,兩棵高聳入雲的參天巨木伸展茂綠的枝椏覆蓋高地,宛若城市的守護者。而更遠的地方則是一大片寸草不生的荒原,延續到海岸、延續到另一片大陸——鋼之大地,這就是這個世界現在的名稱。

        然而現在是夜晚,燈火通明的市街照不亮泛濫綠意的高地。青年將目光從窗外移回背對著他的天使身上,她正在從有些凌亂的書堆尋找知識源頭,潔白的羽翼隨著她的動作上上下下地晃動著。倘若下雪了,世界樹之上是否也會覆蓋一層白雪?那景色應該就像天使的羽翼一般吧!

        不知道今年冬天是否會下雪?

        正當青年開始胡思亂想的時候,天使終於找到了她的書。她挺直身軀,如獲至寶般地將已經翻得破爛的雜誌湊到青年面前。

        「我是從你帶回來的書知道的唷!」她驕傲地指著某個角落,「登登——在這裡!」

        青年循著天使纖細的手指,很快就找到那行文字。接著他又順勢看了一下前後文,並注意到雜誌的插圖……等等,這本是什麼雜誌?他面色一僵,機械似地就著天使的手闔上書本,拿著它推開窗戶向外一扔。

        「哎呀,還好沒砸到人。」天使探出窗外看了一眼。她沒有因書被丟掉而感到生氣,一如既往地只有滿滿的好奇心,「那本書怎麼了嗎?」

        「太髒了。」青年頓了好幾秒才回答天使的問題。他可不希望他家的天使被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污染,也不清楚這傢伙是否已經成年,以後帶回來的書得事先過濾一下才行了。天呀,他什麼時候撿到那本成人雜誌的?工作太疲憊、用眼過度的時候嗎?

        「髒?被弄髒了?奇怪,還有其他書也一樣嗎……?」天使的手才剛碰觸到窗邊剩餘的書籍就被青年捉住了。

        「妳別動,我來清就好。」青年咳了一聲,掩飾自己的尷尬,「我……我明天再帶新的書回來給妳。」

        「真的嗎?」天使面露喜色,興奮地振翅而起。純潔的羽翼不似位於生命系統樹的亞麗百種天使所擁有的蒐集塵的工具,而是真真正正能承載天使重量的翅膀。逆著光,宛若神明的使者降臨一般。這麼說也很奇怪,因為「天使」在古書記載中本來就是上天的使者。

        「要飛就給我去外面,不要在這麼小的地方!」青年趕緊拽著天使的臂膀,將她拉回地板。而天使則無視於他粗魯的舉動,天真無邪地向他伸出手。

        「打勾勾!」

        「幼稚!只是幾本書而已,何必這麼開心。」縱使這麼說著,青年還是勾起了天使的小拇指。

        「當然開心!」天使轉而用雙手包裹住青年的手,金色的瞳中閃耀著感激的光彩,「謝謝你願意讓我更了解你們(靈長類)。」

        「難道妳自己不是嗎?」青年抽出自己的手,輕彈了一下天使的額,「好了,現在去把晚餐吃完,我要來整理書了。」

        說罷,他將天使趕到一旁,開始專心檢視家中是否還有其他「不良讀物」。以至於,他未能注意到天使當下的神情。

        「我不是……」她望著青年的背影,揪著胸口無聲地傾訴著:「我不是啊!」

        遠遠地,她能望見位於暗夜的兩顆世界樹。雖然被稱為樹,但它們並非是「紮根」在這片土地上,而是與生俱來就與「土地」為一體。而在更遙遠的地方還有將雲層之上染滿猩紅的血液、燃燒殆盡的巨人、沉睡的水晶蜘蛛、沉穩飛行的十字架……被世人稱作「亞里士多德」的異星生物降臨行星,宣告世界的終結。

        「我們真的是正確的嗎?」

        孕育生命的亡骸之下,逝去的行星無法回應天使的呢喃。或許總有一天,她能從其他地方獲得解答吧!就如同不論她問什麼問題,青年都會耐心地給予她回答一般——

        希望她能獲得一個不會令她悲傷的答案。



End.
本文最後由 蒼之蠍 於 2022-3-19 10:5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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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蒼之蠍 發表於 2022-3-18 23:05:16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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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骸之城的獨奏曲》



        根據記載,這顆行星的主宰以神之名命名他們的處刑者。

        她坐在窗台邊,默默地汲取知識。偶爾,她會將根系伸向遠方的同盟者,從糊塗的孩子身上獲取千年的紀錄;偶爾,她的同居者會丟給她幾本書籍。他有時會說那是從地上撿到的,有時會說那是別人不要的垃圾。無論如何,她都十分感謝他,感謝他讓自己有更多機會了解他。

        既然她與某位愛神同名,那就讓她也嘗試一下什麼是「愛」吧!她如此期許著。她也學習到了這個星球的常識。矛盾的意志、逝去的善惡觀、以及那份燃燒生命、不惜反抗行星的精神性。

        她有點羨慕了,也漸漸了解為何眾人所構築的幻想會是天使的樣貌。但她很明白,自己是虛偽的,也進而導致日日侵襲這座綠之城的侵略者也有了相同的形貌。為何天使的形象仍然留存在人們心中呢?

        是救贖的象徵?但對星球上的居民而言,救贖是死亡還是生存?這個問題的解答矛盾地令她泫然欲泣。她第一次有了這種感情。於是,墜地的天使開始排斥再度展翅飛翔。

        他們是舊日的憧憬,新時代的苦難。十字架代表聖者的遺愛,也警惕著人類的罪惡。然而,最終下達的裁決卻是綿延不絕的死之雨,這真的是正確的嗎?

        星球的生命只是想活著而已。她望著逐漸遠去的十字要塞,閉上雙眼默默地留下一行淚水。

        我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或許這一切打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不論是求死與求生,抑是相逢與別離。

        不過,很快樂,對吧?至少她懂了,所謂的「快樂」是什麼——與他相處的每個日夜都讓她的心裡充斥暖洋洋的希望。這大概也能說明,為何這個星球上的生命即便行走在貧瘠的末日邊境,也依然願意掙扎著步向明天。

        明天過後,花朵會綻放嗎?

        眾人之幻想,只因一人而現界,也因一人而凋零。遺失所愛的幻想撥弄和弦,失去音準的吉他發出失調的音色,於天使遺骸之城中悠悠迴盪著不和諧的音律。

        被擊墜的天使再也不願飛翔。她默默地等待著,等待春天回歸於這片被母親(行星)棄絕的鋼之大地。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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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蒼之蠍 發表於 2022-3-18 23:14:48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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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gel's Hug》



01. Your Question

        末日已至,大地震盪。遠方是燃燒的天空,近處是龜裂的乾涸土地。蒼白的十字架傾倒,禱告凝結於褪色的油彩上。墜落的凡人落入天使的擁抱,與純潔的羽翼一同破碎在虛擬的電子之海。

        資料庫關閉,系統進入休眠。孩子們一掃在課堂上的頹廢,興高采烈地衝出戶外。即使踩過的地面只會揚起濃霧般的灰色沙塵,陰暗的天空沒有燦爛的暖陽,孩子們也能玩得盡興。空蕩的教室只剩一位小男孩緩慢地從最末端的座位站起身來,抱著電子書默默地走向講台。

        「弒神之人,是否能回歸天使的懷抱?」老者重覆一遍男孩的問題,思考了一會兒後,將方才收拾好的教材放在一旁,「在問這個問題之前,你必須先處理另外兩道問題才行:一,這個世上是否有神明?二,你心中所謂的神明是否與天使處在同一個神話脈絡?當你能回答這兩個問題時,第三題的答案顯而易見了……」

        他將手搭上男孩的肩,如老鐘般沉穩的聲音回答了最初的提問,「沒錯,你的疑問打從命題開始就毫無意義。」

        男孩的臉上滿是茫然的神情。老者嘆了口氣,繼續為他解釋,「傻孩子,第一個問題的答案不就是一切的解答了嗎?」

        裝飾於窗前的鐵條縱橫交錯,在老者與孩童的臉上留下十字形的陰影。很快地,下堂課的鐘聲就要響起;很快地,明日就會到來;很快地,黑色巨人將會降臨。

        很快地,他就會切身地明瞭到——

        「這個世上根本就沒有神明。」

02. Lonely Human

        我是在一年前某個冬天的傍晚,第一次遇到那個人。

        我當天正好輪早班,做完交接手續就能回家了。交接的過程非常輕鬆,因為我們整天都沒有觀察到任何異變。自從「它」墜落於此處後,除了身上漸漸生長出名為「植物」的舊種以外,未曾有任何奇怪的變化。說來慚愧,我們只有在前兩年有認真紀錄植物生長而已。此外,來自世界各地的生命體也搬遷至「它」的身上。不過一、兩年的光景,此處就已經沿著小山丘建立起一座城市。如今,就連我們這些騎士團所屬的研究團隊也居住在那邊,城外的觀測基地只是工作場所而已。天之亡骸——亡骸之上孕育生命,生命持劍製造死亡。誰是創造者?誰是毀滅者?在觀測的過程中,我已經混淆不清了。

        總而言之,當我乘著夕陽餘暉快步走回城門時,我看見他被攔在關口。第一次到世界樹之城的人的確要在那邊留下基本資料。然而,一群高大壯碩的亞麗百種獸人挑釁地圍繞著他。基於同為人類種(Liner)的同胞愛,我忍不住上前去打擾他們。現在想來確實有些雞婆,不過我們人類種若是連「團結」都輸給亞麗百種,那就真的一敗塗地了。

        當我走近他們的時候,現場彌漫著一股緊張的氛圍,好似雙方等一下就會打起來一般。我看了一眼那傢伙,他的長相就是一般的男性人類種。身材不特別壯碩,肩上背了一個超過半身高的狹長箱子,那也是他唯一的行李。我想,這裡的守門員或許是想要向他撈一筆油水卻撈不到,所以才找他麻煩。我咳了一聲吸引他們的注意後亮出武器,他們自然就放過我們了。哈哈,雖然我只是一名研究員,排名也相當靠後,好歹也是一名騎士嘛!

        於是,我就帶這位同種族的青年回家了。請不用訝異,我只是借他小住一天而已。第二天我就和我的房東商量好,讓他搬到我的樓上。剛才也說過,同為人類種就該互相幫助……不過,我也是到好幾個星期之後才知道,我們其實不是同個種族。

        他是「人類(Human)」。

        知道這件事後,我驚訝得下巴都掉了。我當時還因為好奇心大發而問了許多問題。畢竟我的本職是生物研究,所以對瀕臨絕種的物種特別有興趣。唉,現在想起來還真是失禮,一定冒犯到他了。

        隨著他在城市內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我和他的交集逐漸減少,偶爾在酒館碰面時也只有短暫的閒聊時間,不是我趕著要回觀測基地就是他要早點回家。根據與他較為熟識的某位亞麗百種天使的小道消息,他似乎交了一位女朋友,不知道這個消息是否正確。至少,我現在希望是錯誤的。否則,不論對哪一方而言都太可憐了。

        總而言之,我和他的關係應該算是止步於點頭之交以上,好友未滿。但在與他見面次數減少後,我反而得知更多他的事蹟。所以當他以五年前的英雄之姿加入這次作戰的特攻部隊時,我一點也不意外,甚至對於能再次親近他感到十分興奮。作戰的前一天晚上開了一個提升士氣的酒會,每個人都像是忘了隔天就要與被稱作「十字架」的亞里士多德正面交鋒一般狂歡著。我也跟著我的同事們喝了點小酒。醉眼矇矓之際,我看見他獨自一人窩在最邊緣的火堆旁。我立刻從醉倒的群體中抽身離去,咚的一聲坐到他身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天來,一如我們剛認識的那天……然而在看到他身體另一側放著的黑色長箱時,我立刻明白一切都已經不同了。

        這是一項自殺任務。為了使十字架偏離預定航道,在場的人多數將於明日墜入地獄,唯有酒精能暫且麻痺恐懼。不過,他似乎沒有喝酒。他難道沒有恐懼之心嗎?

        我突然想起他除了「槍神」與「獵鳥人」以外的另一個別稱——驅神。假使亞里士多德們皆是接受神旨來制裁生者的使徒,星球上的生命是否才是錯誤的?反抗神明的生物們又是否有資格能獲得救贖?

        又或許,這個世上根本沒有神。若是有掌管自然的神靈,祂們豈會允許整個星球凋零?若是有憐愛生命的神靈,祂們豈會屠盡星球上的一草一木?若是神的最終目標是星球的覆滅,星球上的生命是否需要繼續將那股形而上的力量與寄託視作「神」崇拜?

        我不禁向他詢問了那道自我幼年時便開始困擾我的問題。我渴望得到更多答案。

        那些是被遺留在電子之海的紀錄——伸展純潔羽翼的使者撥開陰沉厚重的天空,伴隨聖潔的光輝伸出慈愛的雙手。地面上徬徨不安的人們掙扎著,不惜踩著他人也要擠在最上方,渴望被使者迎接至沒有苦痛的樂土。而遙遠的目光則溫柔地注視這一切,祥和地微笑著。智慧的結晶、一個時代所認可的事物,也可說是當時代的共同念想。即便選擇反抗神明定下的命運,靈長類們依然渴望由信仰所凝聚而成的上位者賜予生命救贖。身為新種(Liner)的我們是否有承襲舊種(Human)的意念?身為人類(Human)的他又是否與人類種(Liner)有所差異?

        ——即便,吾等的目標是殺死神的使徒。

        ——即便,這個世上根本沒有神明。

        「弒神之人,是否能回歸天使的懷抱?」我撐著因醉意而有些疼痛的頭,瞇起眼看向身邊叼著細菸的他,「你認為,你死了之後會有天使來迎接嗎?」

        「迎接我去哪兒?」他嗤笑一聲。青煙直上,與火堆燒灼出的黑煙一同彌漫至暗夜。驅光性的蚊蟲前仆後繼地朝向熾紅的光源飛來,直至燃燒而亡。望著遍佈地面的屍體,我猜道:「去死後的世界吧?天堂、地獄、隨便的任何地方。」

        「這麼說來,天使也會跟著離去?」

        我聳了聳肩,「或許,畢竟是領路人。」

        「這樣啊!那麼就算可以,我還是算了。」他站起身來,一腳踩熄丟到地面的菸,一副灑脫的樣子。我不禁失笑一聲,並問他為什麼。

        並非否定,而是拒絕,我第一次聽到這種回答。為什麼要拒絕天使的救贖?

        「因為……」他頓了一下,望著佇立在遠方的兩棵參天巨木,露出了一抹哀傷的笑容。

        「因為,我們都喜歡這裡啊!」

        他遠去,而我停留。乾柴劈啪作響,火花迸發。目光所及之處,遠離火焰的飛蛾依然於冰冷的夜晚墜落地面,再也無法飛翔。

        那是我們最後一次談話,我依然不明瞭從人類(Human)身上獲得的答案。

        隔天清晨,我遠遠地目送他與其他騎士以及亞麗百種乘上飛機前往雲層的另一邊。我則登上滿載儀器的裝甲車,作為地面指揮部的一員遠觀這場戰役。落雷不斷地伴隨機體殘骸從遙遠的那一側落下,我與同伴們拚命盯著儀器和天空,直至確認十字架的亞里士多德改變航道。那一刻,全車的靈長類歡聲雷動,我們又再一次戰勝未知的侵略者。大家皆興奮地衝出車外狂歡著。然而,這場戰爭中沒有一架飛機安然降落。時至正午,幾個人張開安全網接住一名身受重傷的亞麗百種天使,而最後的殘骸也在此刻如流星般傾斜墜落至世界樹之下。

        那是當天最後一個從天空落下的事物。

03. His Answer

        綠色的警示燈以安定的節奏閃爍,表示現今一切安穩。電子儀器塞滿了整面牆,滴滴作響的雷達將「落葉」的蹤跡捕捉得一清二楚。之後,電腦將會自動傳送資訊至軍團的戰鬥部隊,指引騎士們該往何處去獵殺天使。一連串的字母與數據跑過螢幕,除了快速運算先前戰鬥造成的損失以及預測十字架未來的動向,它們也在監測天之亡骸的活動——運算程式前些天曾顯示出可能可做為天之亡骸生命體徵的數據,但現在尚未觀測到第二遍。臨時搭建在世界樹底下的基地幾乎空無一人,眾人不是被派去做例行任務就是在進行善後工作。墜毀的飛機殘骸基本上已全數回收,散落的屍首則在無奈之下只能選擇放棄。枯燥的土地浸潤血液,荒涼的平原貪婪地吞噬養分,然而靈長類的屍骸終究只是杯水車薪,對步入死亡的行星而言早已於事無補。

        因緣際會下,今日留守臨時基地的青年正在招待客人。儘管環境稍顯克難,只有幾張摺疊椅和勉強清出來的矮桌,他還是兢兢業業地為客人準備了非工廠大量生產的乾糧和沒有像泥巴那麼濃稠的水。最重要的是,他擁有一段值得一提的往事,而這也是他為何被派來接待訪客的原因。

        「這就是我和槍神先生之間的接觸了。我覺得他是一位……雖然看起來冷淡,卻是有人情味的人。其實他可以不用參與那場驅逐戰,但他還是挺身而出了,就像是……」

        「就像是你、就像是我、就像是每個在過去與未來中,曾向這個世界抗爭過的平凡人一般。」眼前的女子打斷青年的話。她放下杯子,抱著手臂有些哀傷地盯著桌子上的裂痕,「你不必將他英雄化。看來他和以前一樣沒什麼變化,就是個傻小子。」

        「您要看照片嗎?他搭乘的那一架戰機的紀錄?」在獲得首肯後,青年伸長手臂在控制臺上按了幾個鈕,迅速地將資料從電子之海打撈出來,顯示在兩人身旁的螢幕上。破碎的鐵板如巨刃般插入草坪,爆炸將周圍的青草燒成一片焦黑,一圈的枯黃區隔出生與死,告誡生者勿輕易靠近。幾條露出白骨的斷肢被拋到數公尺外的綠地,半隻斷掌恰好插在破碎的玻璃上,數具曲折的軀體因衝擊而扁扁地黏在地上,濺染機身的血已經氧化發黑,上頭還沾滿許多飛散的肉沫與碎骨。若是在現場想必會聞到腐爛與燒焦混雜的屍臭味。對感官敏銳的亞麗百種獸人而言,清理此處一定是艱鉅的任務。女子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這些殘酷的畫面,手一伸又拿起一塊乾糧吃下肚。

        「這是TX-106號戰機的殘骸。它剛好墜毀在兩顆世界樹的根部,離交戰地最遠,所以我們最後才過去清理它。它的機頭全毀,部份機組件遺失,無法確定是在空中散落還是被地面『吞』掉了。裡面的搭乘者同理,我們無法確認所有屍塊的身份,姑且只能……」青年頓了一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才勉強吐出他們的結論,「只能當作全數罹難。」

        從青年凝重的表情可以看出軍團的裁定讓他有多麼難以承受,但大家都只能接受這個現實。這場悽慘勝利並非軍團所預期的結果。靈長類錯估十字架的力量,因此付出慘痛的代價,包含失去一個有擊殺過亞里士多德的即戰力——如今,靈長類的希望又只剩下亞多 • 艾登騎士了。

        女子接手操作控制臺的權限,將殘酷的景象一張張烙印在眼底。排在最末端的幾張圖片與影片是現場最深處的紀錄,以殘骸保存的狀況來看大約是機頭的位置,同時也是最先撞擊到地面的部位。然而,明明按照青年所述,從飛機墜毀到軍團開始善後不過一、兩天的時間,整個機體前端卻被世界樹的根系纏繞、包圍,像是飛機早在數年前就已經墜毀在此處,又像是被大樹捕食一般。粗大的樹根將鐵殼如餅乾般輕易絞碎,留下和劍鋒一樣銳利的斷裂面,一不小心就會被割傷。理應被撞擊而刨起、炸毀的土地也被一條條樹根覆蓋,走入機體內部就好似被大樹吞噬——除了一個地方例外。

        如群蛇交纏的樹根只有一小片地面沒有吞沒。一把黑色的狙擊槍插入泥土中,探索者持有的燈光打上光滑的黑色槍身,在槍管留下月牙印記。以黑槍為中心凹陷的淺坑周圍半徑半米內皆空無一物,連樹根都繞過此地,透露出此物的危險性。

        「實物在這裡。多虧您的指示,我們終於安全地取出來了。」幾分鐘前離去又再度返回的青年捧著一個半透明的長形箱子回來。打開一看,在厚實白布下包裹的正是照片中的黑槍。女子一面小心翼翼地在不碰到槍身的情況下檢查槍的外表,一面問道:「之前不小心摸到它的人現在還好嗎?」

        「他還在住院治療,兩天前才脫離危險期。據說他整隻右手乃至於半個身體的表層細胞都壞死了。」想到當時一個健壯的大男人突然瞬間倒地,因痛苦而扭曲著身體的畫面,青年不禁打了一個冷顫。

        「那是因為這把槍是專門剋制『塵』的天敵,對我們的細胞而言可說是劇毒,所以只有沒有被『塵』影響的舊種可以使用。我們若是被子彈擊中的話絕對是當場斃命。」女子在檢查完畢後,滿意地將布覆蓋回去並蓋上蓋子,「反正軍團裡面現在一定沒有『人』可以使用吧?我就把它帶走囉!」

        「如果這已經是無主物的話,軍團肯定會強制徵收。但這把槍從聖十字地下城發掘出來時是被登記在您的名下,所以您可以直接帶走它。」青年按下一個鈕,浮空的淡藍色螢幕顯示出一份文件讓女子簽名。接著,他又點選出三份檔案,「雖然剛剛才說您可以拿走它,我們不會過問,軍團還是希望您可以將它讓給我們,或是在找到人類(Human)的倖存者時可以出借。此外,若您不幸喪命,也希望您能將黑色獵槍的所有權渡讓給軍團。」

        「哈,真直白。」女子冷笑一聲,最後只在同意出借的那份文件上簽下自己的姓名,「若是我死了,會有我信任的人來處理這件事。要是軍團真的想要這件武器就去說服他們。沒辦法取得他們信任的人,我也沒有相信的必要。」

        青年撓撓頭,有些尷尬地將文件儲存、傳送出去,「抱歉,但還是謝謝您願意親自大老遠過來一趟,辛苦您了。」

        「你只是按照上層的指示辦事而已,不用內疚。而且我早就在往這裡來的路上了,所以也沒有感到特別辛苦。更何況……」女子的神情再次柔和起來。她瞇著眼,輕撫裝著黑槍的箱子,「你講了那麼多關於他的事情,我才該感謝你。」

        青年趕緊搖著手謙虛地說:「不用客氣。能和其他人聊聊槍神先生的事情我也很開心。不然的話,這座城市應該少有人會悼念他……明明他肯定是擊退十字架的最大功臣。」

        「反正他也不喜歡出名,這樣最好。」女子站起身來,輕鬆地一手拉起長箱的背帶將它甩到身後。總和重達五公斤左右的行李重量對她來說根本不值一提,「我先離開,不打擾你工作了。」

        青年也立刻跟著站起來,有些慌亂地收拾桌上的物品,「我送您到旅店?您還不知道要怎麼走吧?」

        女子搖搖頭,謝絕他的好意,「不用了,你們的例行任務小組應該會告訴我的同伴,我會再跟他們會合。況且在去旅店之前,我還想先去一個地方。」

        青年即使有些遲疑,但還是遵從女子的決定。他放下手中的雜物恭敬地說:「既然如此,我可以請教您最後的問題嗎?」

        女子攤手,表示一個「請」字。

        「『弒神之人,是否能回歸天使的懷抱?』我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會因有無信仰,以及對信仰內容的詮釋產生巨大分歧。但讓我疑惑的是,槍神先生為何是用『拒絕』的方式來回答?就好像是他個人不願意安息一樣。」

        女子思考了一會兒,反問道:「如果我沒誤解的話,這個問題的白話是『犯下巨大過錯的人,是否有資格獲得死後的安寧?』」在獲得青年的肯定後,她捂著嘴巴笑了,「要是你一開始就直白一點問,絕對能得到其他更正常的解答。」

        見青年滿臉困惑的樣子,她馬上提示道:「他的答案很簡單,就如同他只注意到你的問題的表層文字,你也只要理解答案中最表層的涵義就好,不需要思考太深入。」女子望向玻璃窗外的兩棵參天巨木,樹上掛滿不可勝數的天使,等待時機御風飛翔,並落在這片唯一尚能萌發綠意的土地上。就差那麼一點,若十字架沒有改變航道直接撞上世界樹,行星上最後的綠地就要消失了。

        「他只是不希望他的『天使』和他一起死去罷了。」

04. Dear Angel

        啟動手機,在地圖上輸入早已取得的地址,不一會兒就顯示出路徑。距離不遠,在後悔之前就能抵達。女子步下山丘,走過曲折的巷道,很快就在這座暗灰與嫩綠交錯的城市中找到那幢充當公寓的高塔。一路上她與許多人擦身而過,有因為戰事結束而返回的居民,也有因為認為十字架短期內不會回頭而打算在此定居的新住民。鋼鐵之上萌芽新綠,每個人的臉龐或多或少都掛著對未來的期許,真令人羨慕。

        她走上不寬敞的樓梯,一層一層慢慢爬上去。隨著視野的上升,世界樹的全貌也映入她的眼中。夕陽西下,將原本暗沉的灰色天空染成一片暖洋洋的橙紅色,整座山丘遠遠望去就像是優游在赤紅波濤的魚,又像翱翔在薄暮中的天使。女子走向廊道,在目的地的門前就定位,輕輕地敲上門板。

        叩叩——

        還沒敲第二遍,裡頭就傳出物品掉落的聲音,代表有人、或是有生物在裡面。她拿出早些時間從房東那兒取得的備用鑰匙打開門進入屋子。屋內異常地乾淨,不像是有一段日子沒有人居住,屋主彷彿隨時都會回來,但視線所及之處皆空無一人,只有一組掃帚倒在地上。女子左看看、右看看,最後決定對著掃帚倒下的地方打聲招呼。她斟酌一下用語,選擇了詼諧一些的方式向看不見的房客問好。

        「嗨,妳就是『笨蛋天使』小姐嗎?」

        照入窗內的暮光扭曲變形,於空氣中泛起陣陣漣漪,一位帶有潔白羽翼的少女如出水般從波紋中現形——又或許,說是落入凡間會更為貼切。她的髮如金絲,眼眸如融化的太陽,天真純潔的面容上帶有一絲憂鬱。宛若人們心目中描繪的神使,美麗得不似人間物。

        「妳知道我?」天使將雙手背在身後,視線由下而上地觀察女子,謹慎的目光中帶有一些侷促不安,「那個……如果我沒認錯,妳是有時候會和他聯絡的那位姐姐?」

        「不敢當。他還可以,被妳叫『姐姐』我可承受不了。」女子揮動雙手,裝出一副慌張的樣子,誇張的演出讓天使稍微放鬆了警戒。

        「歡迎蒞臨寒舍!對了,要招待客人才行。」天使突然意識到自己現在是作為主人的身份,毫無待客經驗的她腦子一時轉不過來。她將打掃工具一腳踢進視線範圍外的床底下,僵著身體就要去準備茶水。這一連串的動作不禁惹得女子發笑。

        「不要那麼緊張。我只是來寄放……不,是歸還東西而已。」女子彎下腰將背上的箱子放在角落,與身為複製品的另一把黑槍擺在一起。見到歸位的物品,天使立即欠身向她道謝:「是妳幫忙指導靈長類們把它拔出來的吧!謝謝,我感覺舒服多了。」

        「不客氣,這是我該做的。我也不可能把這把槍丟在那裡不管,會遭天譴的。」女子直起身子,開始好奇地觀察屋內的擺設,「沒想到第一次的突襲探訪會是在這種情況下,真是讓人不快。」她拿起放在床頭邊的電吉他,插上隨身攜帶的小型放電器後輕輕撥了撥弦。聲音不大,但音準有些失調,「需要幫妳調音嗎?」

        天使搖搖頭,「不用,這樣就好。即便是錯誤的,但這就是『我們』。」

        女子又撥了一次弦,走音的調子聽在耳中有些不和諧,但在搭配上這荒誕無稽的末世景色時卻顯得別有風味。她放下吉他,沉聲問道:「妳和他在一起開心嗎?」

        「很開心。」

        「悲傷嗎?」

        這次,天使沉默了一會兒才回答,「是的,非常悲傷。」

        「這樣啊!」對同一件事具有相反的情感。相反卻相依,矛盾的生物,還真像個人類。女子走到窗邊靠著,此處的視野正好能將世界樹一覽無遺。她想像著那天的情景,燃燒的鐵灰色流星劃破雲層斜斜墜落,重重撞入兩棵巨樹相依的根部,迸發出焰色花朵。濃厚的黑煙飄升天際,緩緩在大氣中消散成肉眼看不見的虛無。她背著光,拋給天使最後一道問題,「在最後一刻,妳有接住他嗎?」

        「有……」天使將手捂上了心窩,痛苦與不捨的神情爬上被陰影遮了半邊的美麗臉孔,「爆炸的火焰很燙,槍管刺入身體很痛,但我都忍住了,因為他一定更痛。」

        「是嗎?」女子點了點頭,內心充盈著悲慟與謝意,「那麼,他一定被你拯救了吧!」

        「我?拯救了他?」胸口的衣服轉而被自己的手緊緊拽住,天使閉上眼睛,細細咀嚼女子的話語。在沉默數分鐘後,她做了個深呼吸放鬆面容,張開雙眸輕聲問道:「如果是人類,這時候會擺出什麼樣的表情?」

        「微笑吧!」女子揚起了嘴角。她揣測那位遠行者的心境,向天使發出邀請:「請妳笑一個吧!」

        天空很暗,這是靈長類為了抵抗外來者的入侵所佈下的防護。灑了滿天的鮮血使剩餘的清道夫侵入不了大氣層,灰色的厚重雲層將太陽遮蔽,透亮的微光使生物僅能勉強維持生命需求。唯有在拂曉與黃昏時分,染上溫暖色調的天空才稱得上是美景。然而就在此刻,身後變化萬千的暮雲怎麼樣也比不上眼前這位異鄉人的笑容。

        維那斯的使者、金星的天罰、靈長類的幻想,是凶彈為處刑者灌注的生命、鏽蝕上綻放的聖潔之花——若心中有愛,奔馳的記憶最終肯定會停留在此等美麗。

        弒神之人,是否能回歸天使的懷抱?即便當事人的理性選擇拒絕,感性已在不知不覺中淪陷得一塌糊塗,卻又心甘情願。這一切早已亂了套,早在人類尋找到生存目標之時;早在幻想覺醒自我之時;早在兩者透過狙擊鏡對上目光之時。

        她張開手臂,迎接墜落的殺手。

        她收緊手臂,擁抱歸來的愛人。

        ——弒神之人,已然回歸天使的懷抱。



End.
本文最後由 蒼之蠍 於 2022-3-19 14:1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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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蒼之蠍 發表於 2022-3-18 23:15:36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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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假天使是否會夢見不死夢魔》



        那似乎是花朵的氣息。

        金髮的少女倏地驚醒過來,眼前的景色不再是從窗臺望出去,灰綠與鐵鏽色相間的灰暗城市,而是一大片廣闊的茵茵草地,此外還有繽紛的色彩點綴於其中。她拾起一朵淡粉色的花朵輕嗅,發現此處濃郁的香氣正是從這些花草散發出來的。悠遠廣闊的藍天、青翠的大地、百囀千聲的鶯啼燕語……想在末世中見到這般的景色根本是痴人說夢——又或者,這真的是一場夢?

        「這裡是……哪裡?」少女忍不住發出疑惑的聲音。此時,一個男人的聲音挾帶著細碎的腳步聲從她的後方傳來。她回頭望去,一道有些虛無飄渺的身影印入她的眼瞳中。只見來者紫色的雙眸笑瞇成兩道月彎,露出捉摸不定的笑容。

        「哎呀,真是稀客。此處為星之內海,終末的樂園。歡迎光臨阿瓦隆,來自異星的貴客。」陽光穿透男子虹色的長髮,在與華麗長袍的相互輝映下,絢麗的色彩令少女有些目眩。她眨了眨眼,十分訝異地問道:「你看得見我?」

        少女沒想到除了她的同居者之外,還有其他人能主動看到她。更重要的是,這個人好像知道她的來歷。然而,比起警惕,她有得更多的是好奇心。

        「或許是因為我們都是幻想之物吧!」男人揮手甩出一根長長的法杖指向他方,那兒有一座飄浮於花海中的高塔,「我的本體就在那邊那座塔中。」

        「是逃跑?」少女歪著頭提出疑問。既然這裡方才被男人稱作「樂園」,那麼大概就是末日中的避難所吧!不過,男子先點了點頭,接著又搖了搖頭。

        「是,但也不是。或許說是『面對』會比較妥當。」他苦笑了一聲,不知這笑聲笑過了多少歲月的懊悔與覺悟。他將一切一笑置之,轉移了話題,「不說我的事了,難得有客人前來,妳覺得這裡的風景如何?」

        回憶起過去所見的種種景色:乾涸的荒漠、堆積殘骸的低谷、迴盪瀑布沖刷聲的大斷層、以及熊熊燃燒的地平線。少女不禁輕捂著胸膛感嘆道:「我覺得這個場所非常美麗,原來這就是這顆行星應有的風景?和我的家鄉、以及這顆行星現在的樣貌差太多了。」

        「要說自然景色的話,這顆星球確實沒有能比得過這裡的地方。不過,若是說到『故事』,外面的可就精彩多了。」男子俏皮地眨起一隻眼睛。透過男子的提示,以及從迷糊的同夥身上汲取到的知識,她漸漸能拼湊出眼前的男人究竟是何人了。

        「你一直都從這裡看著嗎?」

        男人點頭,「是啊!每個生命燃燒的瞬間都十分地震撼,十分地美麗。我果然喜愛著人類這種生物所留下的痕跡。」

        「如果有人只聽了你這句話,或許會罵你是個冷血的人渣吧!」少女忍不住吐槽。只見不救,對這顆星球上的生命或許是冷血的事情。少女也有一絲這點想法,然而她知道自己沒有立場批評這個男人。男子聽了她的話,也只是聳聳肩,笑著說道:「幾千年前似乎的確有人這樣說過我。是哪個事象的觀測還是真實的體驗呢?我已經忘記了,太久了。」

        他的目光深深望入少女看不見、也勾不著的遠方。那是如今僅屬於男子的回憶,關於某場救世的歷險,也是關於蒐集星光的故事。只可惜,現今已是星星不再閃耀的時代了。

        航海圖即將繪製完畢,星辰正邁向終結。

        少女明白男子的眼中正映照著什麼樣的世界,因為她就生活在那裡,但她也如同男子一般無法出手。她嘆息一聲,附和了男人那人渣一般的話語,「我好像能理解你的心情呢!因為我也是像你一樣,只能看著,並喜愛著。」

        男人挑起了眉,笑問道:「妳還打算再度飛行嗎?」

        少女搖頭,「不,我已經不打算再度展翅了。若是我再次張開翅膀,這個星球上的生命就會瞬間滅絕。」

        聽了少女的回答,男人居然發出讚歎聲:「既然如此,妳和我並不相同。妳是因學會了情感而選擇觀望;我是因學不會情感而選擇欣賞。不愧是金星的至高生命體,比我厲害多了。」

        少女有些羞愧地低下了頭,「謝謝你的誇讚,但這好像不是什麼好事。」說到這兒,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她的同居者——她無法拯救的所愛之人。她不禁拽緊了裙擺,壓抑住自己的悲傷,「有時候,我寧可自己從未學會,事情才會簡單一些。」

        「簡單和複雜永遠不是絕對。不懂得情感的我遇到了許多麻煩事,但懂得情感的妳卻獲得了簡單的幸福。」男子的語調似是懊悔,也似是坦然。少女抬起頭來,逆著光,她看不清男子的神情。

        「你後悔麻煩嗎?」

        「有些會,有些不會。」

        「我好像也是一樣呢!」她閉上雙眼回想起了從天空墜落時的那一眼。在飄散的血沫中,她見證了這顆行星的生命擁有的精神性。被子彈擊墜的瞬間,她的腦子像是打開了什麼開關一般學會了思考,學會了飛翔。

        一眼,永恆。

        「有些相遇,我絕對不會後悔。」曾經翱翔蒼穹、飛越宇宙的虛偽天使含著淚水笑了出來。男子低下身遞給少女一張手帕讓她拭去眼角的淚珠,「希望這段小小的偶然也能成為妳的寶藏。能與異星的訪客面對面接觸的確是很有趣的經驗。我會一直眺望下去,期望妳的故事有更美麗的風景。」

        「尚未完成的故事真的有那麼讓人值得期待?」

        男人輕輕地點了一下頭,「就像是人們會相信明天會更好一般,我也相信人類會一次又一次寫下更新、更美好的事物。」

        聽了他的回答,少女滿意地笑了,「那麼,我也會一直觀望下去的,直到行星終結為止。」

        「既然妳這麼說,我們就在終焉之後再次相會吧!」男人的眼睛咕溜一轉,像是想到什麼好主意一般伸出一根食指,「如果可以的話,我會準備一些茶點招待妳。」

        「如果可以的話,我就為那小小的聚會彈奏一曲吧!感覺非常美麗呢!」對方的建議讓少女會心一笑,也跟著做出彈奏吉他的動作。見此,男子不禁愉快地大笑出聲,「我就說吧!尚未發生的未來永遠將會是美麗的,因為它還只是幻想而已。」

        「幻想的幻想啊……」少女仰望,並試圖伸手握住晴朗、一點也不陰沉的天空。蒼藍的穹頂是她不曾見過的景色,安逸的樂土是她抵達不了的遠方。溫暖的光芒灑落在此世唯一洋溢希望的大地,少女瞇起眼,發現自己的手掌正漸漸變得透明。

        「真是飄忽不定,難以捉摸。」而她的夢也該醒了。她苦笑一聲放下高舉的手,但她的手才剛鬆了力氣就立刻被捉住了。

        「難以捉摸、變換不定,但同時也不會被他人所控制,不是嗎?」男人輕輕使力將少女拉起身。當她站起來時,她驀然發現在大草原的盡頭還有一座深邃的森林,不知森林的彼方還會有什麼?

        尚未看到的地方還會有更美的事物?或許是吧!為了證實這個猜測,為了將懷抱的理想實現,即便照耀前途的燈火熄滅也必須繼續前進才行……是嗎?

        是這樣嗎,人類?

        遠眺著未知的遠方,少女勾起了嘴角,「承你貴言,但願如此。」

        「學習人類吧!我們來懷抱希望。或許這裡是自然唯一留存希望的樂土,但他們的心永遠會點燃能照耀終焉的輝煌星火。」夢魔行了個誇張的禮,向即將從夢中甦醒的少女告別,「再見了,金星的天使。」

        「再見了,星之內海的魔術師。」天使報以微笑,優雅地學習靈長類的禮儀提起裙擺。

        懷抱希望,並祈禱著。祈禱燃燒的靈魂能成為嶄新的耀眼星辰,為人類譜寫出新的物語。

        航海圖的繪製尚未完成,新的光輝已然升起,指引船隻上的冒險者們繼續踏上旅程……兩位非人如此抱持著念想,為他們所愛的事物獻上祝福——

        「願吾等永不再會。」

        今日,終結尚未降臨。



End.
本文最後由 蒼之蠍 於 2022-3-19 10:5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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