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DOLiSH7│二棗] Hangover [G]

提示：此文有微量抹布x棗巳波之描寫

我真的有喜歡棗巳波

　　


　　計程車抵達醫院時，馬路上連一輛車子也沒有。上次看病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二階堂一邊回想一邊從皮夾裡掏出車錢，跟司機簡短道了謝，一腳踩上平坦的石磚步道。
　　晚風比想像中更冷，他後悔自己穿了件薄外套，今天幾乎整天待在室內，有時甚至還會覺得熱。這天很難得七個人晚上都沒工作，二階堂照例坐在沙發上喝啤酒吃宵夜，聽年輕的團員分享趣事，一切似乎很美滿。
　　然後他接到了一通陌生來電。
　　為了迴避廣告跟騷擾，二階堂大和只有把手機告訴熟人和同業，自從裝了別人推薦的過濾軟體後，幾乎再也沒有陌生的號碼打進來，據他的經驗，這類來電的共同點是只要沒有馬上接聽，多半響個幾聲就會停了。
　　今天這通電話卻震了足足有兩分鐘。
　　二階堂用上廁所當藉口離開客廳，因為他不想當著年輕人的面跟打電話來的人爭執。最常見的是貸款公司跟從特殊管道取得他電話號碼的狂熱粉絲，如果是這兩種，大可接起來敷衍對方「你打錯嘍」再掛掉就好，今晚他卻產生了其他念頭，有些事不吐不快——大概是飯後的啤酒害的。
　　二階堂按下接聽鍵。「你好，不認識的先生或小姐，你這樣子打電話很嚇人，我說不定會怕到去報警，」
　　「二階堂先生。」電話另一頭是他很熟悉的聲音，聽不出情緒，有點沙啞，還帶著鼻音。「抱歉，能幫我一個忙嗎？」


　　二階堂沒料到棗巳波打給自己的第一通電話居然是求救，他其實沒印象自己幾時和對方交換過聯絡方式，是在片廠還是在諾斯米亞？前嫌盡釋之後這點細節似乎也不重要了，總之，棗巳波目前人正躺在醫院裡。
　　出了什麼事？你還好吧？傷到哪裡？有人在你旁邊嗎？正常人聽見熟人受傷難免會亂了分寸，二階堂連珠炮地問了一大堆問題，沒注意到話筒裡全是自己的聲音和聲音的回音，等他冷靜下來後，才聽得對方慢悠悠地說：「想跟你借點東西。」
　　十五分鐘後，二階堂搭上開往市區醫院的計程車。
　　他走得很趕，舉起左手招車時右手還在回和泉三月的訊息。棗巳波叫他別告訴任何人，二階堂也覺得釐清真相前有保密的必要，因此沒在給三月的訊息裡提到對方的名字。這麼做的風險不小，要是棗惹出什麼麻煩，他恐怕也很難置身事外。
　　二階堂途中也反悔過，有幾次差點就請司機往回開了，他不確定使自己衝動的究竟是酒精還是棗在電話中虛弱的聲音。棗巳波一直不肯正面回答他的提問，只囑咐他帶錢和替換的衣服過去，二階堂只能自己胡思亂想。
　　是車禍嗎？那應該先打給保險公司吧。
　　是實境整人節目嗎？不可能，這樣的企劃連Re:vale都不敢玩。
　　是大冒險輸掉的懲罰嗎？為了玩遊戲拿出一百分的演技也太過分了吧！
　　過去的TRIGGER綁架案浮現在二階堂腦中，整件事的起因也是一通莫名其妙的電話，這既視感沉重到他背後都起雞皮疙瘩了，在更早以前他才不相信偶像是種高風險職業。


　　二階堂大和一踏進醫院就有護士上前詢問他是不是某位先生的友人，他點點頭，粗略環視了一下周遭。這家醫院雖然招牌上寫著醫院，說穿了也只是大一點的診所，診間冷冷清清的，設備老舊，值班醫護都上了年紀，還為了節能關掉部分區域的燈光，有股都市怪談的氛圍。
　　護士是名捲髮的中年女人，指甲油的紅色跟制服很不搭，她不知道二階堂對醫院的陳設頗有微詞，還熱心地告訴他要去哪邊轉乘地鐵。二階堂戴著口罩跟毛帽，用有別於平常的音調講話，他有自信自己還沒紅到蓋住半張臉還被人指認出來，再過幾年就難說了。
　　護士帶他走去留觀室，途中說了令人介意的話，大意是棗看起來很冷靜，也很清楚檢查流程，好像習慣了這種事。哪種事？二階堂反問，對方卻支吾其詞。
　　好吧，他越來越慌了。
　　留觀室裡擺著三張病床，左右兩側都是空位，棗躺在正中央的病床上，兩旁的簾子全拉上了。二階堂遲疑了會，沒有馬上往前，他把腦袋裡的臆測從第一則拉到最後一則，真的是毫無頭緒，更深沉的他又不願去想，總不能杵在原地等人招呼，再拖下去護士就要瞪他了。
　　二階堂小心地拉開布簾。棗巳波醒著，正在滑手機，見到他連忙把手機放下。
　　「抱歉晚到了，司機不熟這附近。我幫你帶了衣服和鞋子。」
　　「感激不盡。」
　　棗接過他遞來的包包，用很像逢坂壯五會用的浮誇口吻致謝。
　　「這沒什麼，不過你忘了講鞋碼，你就將就點先穿⋯⋯」
　　二階堂一時語塞，那個恰當的詞突然從他的腦海裡憑空消失。他無法裝作沒看到棗巳波嘴角的擦傷和裂開的襯衫，只關心自己帶來的鞋子合不合腳。
　　「是誰幹的？你有去報警嗎？」
　　二階堂細數對方身上一共貼了幾片紗布，這還不包含貼在衣服裡面的，反觀棗巳波卻沒什麼反應，手裡的冰袋在左臉頰上下游移，壓到痛處還會輕皺一下眉。
　　二階堂轉頭問一邊的護士：「誰送他來這裡的？」
　　護士眼帶徵詢地看了看棗，後者倒是很識時務地給了她不需要答覆的理由：「我的冰敷袋溶化了，可以換一個新的嗎？」
　　這句話一次救了三個人：護士如釋重負地走了；二階堂能不顧旁人眼光問問題；而棗巳波也能繼續隱瞞自己不想說的事。
　　門開了又關，走廊上足音漸遠，房內只剩下中央空調單調的送風聲，他們兩人終於能獨處，卻陷入另一個詭譎的僵局。
　　二階堂大和不悅地坐到椅子上，指尖在金屬把手上敲敲扣扣，他不斷告誡自己沒必要代替對方生氣，沒必要同情心氾濫，同時心中又有個聲音在喋喋不休：棗跟ナギ同樣是十九歲，不管平時如何成熟世故，骨子裡仍然是未成年人。
　　為什麼他認識的未成年都這麼愛逞強？二階堂轉向病床那端，決定不再假裝好人。「所以你打算什麼都不說？要我現在就通知你的經紀人嗎？我可不想事後被人講閒話。」
　　找他來陪病就已經夠奇怪了，一個男人在急診室打電話給另一個男人，請問這兩個人是什麼關係？他替棗保密可能被解讀成知情不報，別人會好奇他們倆哪來的特殊交情，或者他其實就是施暴的人，二階堂沒當過記者也知道什麼是大眾會感興趣的新聞。
　　「二階堂先生比較喜歡螃蟹、鰻魚還是和牛？」棗忽略了他的提問，自顧自地做起喜好調查。
　　「這不是回答。」
　　棗巳波笑了，流暢地說：「你再追究下去，我就不能只請你吃高級料理當回報了。」
　　「你這頓飯哥可承受不起。」
　　二階堂冷淡以對。他斜眼打量棗脖子上的瘀痕，仔細看還能看出手指的形狀，他想像有雙手勒在那上面，一點一點嵌進皮膚，阻斷血流和空氣，像蟒蛇用自己的身體絞殺獵物。
　　藝人的肩膀以上可是禁止觸犯區，這算得上常識了，就好比小提琴家靈活的十根指頭，既是生財工具也是報復的標的物。下手的是棗的熟人嗎？家庭暴力、情感糾紛、窒息式性愛⋯⋯他的清單裡又多了幾項恐怖的假設。
　　「你的眼神真可怕，八成在想很失禮的事。」棗戳破他的假想，給了他一個新的方向。「如果你心裡想的是結合色情跟暴力的B級片，那就很貼近事實了。」棗說話時是看著前方的空氣，彷彿那團空氣才是他談話的對象。
　　「棗。」
　　「據說同性戀題材是得獎捷徑，而且片酬也開得比一般愛情片高。」
　　「棗巳波！」二階堂握緊拳頭。
　　「要是專心朝這方面發展，我說不定會比二階堂先生更早拿到最佳男主角。」
　　「夠了，別再講了！這樣子很幽默嗎？」
　　二階堂推開椅子一拳捶在床鋪上，病床的支架是金屬製的，這一擊發出了戲劇化的噪音，倘若誰恰巧在這時候開門進來，那畫面鐵定相當震撼。
　　二階堂倒希望能有個人來阻止自己對著傷患大呼小叫，棗的態度讓他不知所措，這不是制式化的填空題，每個人都學過該怎麼展現同理心，一種情境對應到一種反應，但是棗的言行卻讓人困惑，就像聽到涉及族群歧視的地獄笑話，跟著笑出來只會凸顯自己品格低劣，無動於衷則會被貼上欠缺幽默感的標籤。
　　「不好意思，我看你好像很投入，忍不住想加油添醋一下。」棗巳波終於轉頭面向二階堂。「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請你不要轉告宇都木先生和狗丸他們。」他兩手合十，揚起的嘴角上還黏著血塊。「詳細的情況還不便明說，但我保證這絕對不會波及到其他的人和團體。」
　　「你的保證沒有實質上的意義。」
　　「因為這賣的是人情，再麻煩你了。」
　　二階堂別開視線，他感覺自己被看穿了，棗在提到團體時還特意加重語氣，那的確是二階堂最在意的部分。
　　如果個人的行為不會影響IDOLiSH7的外在形象，那他當然樂於做個博愛的好人，他能站在船上朝溺水的人投擲救生圈，卻不能為了救人捨棄安穩的甲板。他的善心很容易動搖，因此做什麼事都是半吊子，既當不成好人也當不成壞人，經常只落得一個勞碌奔波的下場。
　　一旦心中有了底，他就能體諒棗不要他介入的原因。他們兩人的關係遠得恰到好處，彼此熟識卻又不在對方的親密社交圈內，這樣的人有時反而比摯友可靠，而且還不用投入太多感情成本。
　　他該照著棗巳波安排好的劇本走嗎？二階堂大和捫心自問，反正他們連朋友也不是，日後成為朋友的機率也低到不像話。
　　「手機，借我。」他向對方伸出手。
　　「你要做什麼？」
　　「手機借我，不然我要打電話報案了。」
　　棗巳波這才不情願地把手機遞給他。
　　「指紋鎖。」
　　「二階堂先生，」棗將拇指按在螢幕上，提醒他：「你這是在侵犯隱私。」
　　「並沒有，手機是你自己解鎖的。」
　　「是被你威脅才解鎖的。你原來是這種性格的人嗎？」
　　「你以前不也說過，三白眼的男人喜歡打卑鄙的壞主意嗎。」
　　二階堂輕描淡寫帶過，低頭繼續操作手機，他刻意把螢幕立直，讓對方頂多只能看到自己鏡片上的反光。
　　「⋯⋯好了，還給你。」
　　「這下滿意了？你不會說出去了吧？」
　　二階堂曖昧地聳聳肩。
　　棗巳波點開螢幕，想搞清楚手機被動了什麼手腳。
　　即使受人要脅，棗的態度也始終從容不迫，這令二階堂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壞得不夠徹底。
　　他從沒見過棗驚惶失措的模樣，也想像不出來，就算對方真有那種情緒，也不見得會顯露在臉上。他們一起拍過好幾部電影，棗的演技絕對是沒話說，有他在的場景常常提早收工，是不可多得的好演員，相較下棗巳波本人卻比他演過的角色還難理解，話中帶刺、笑裡藏刀，看不出內心真正的想法。
　　「我放棄了，二階堂先生，你對我的手機做了什麼？」
　　「沒什麼，我幫你裝了兒童用的手機定位APP，回傳對象設定成我，這裡還有快捷鍵能撥⋯⋯等一下等一下，幹嘛那種表情啦！」二階堂被棗鄙視的視線刺傷了，急著辯解：「我知道你不想把事情鬧大，但我也不希望以後再發生類似的事了，所以你能不能乖乖聽話一次，至少讓我晚上能安心地坐在沙發上喝酒。」
　　這事沒那麼單純，二階堂心知肚明，別說什麼安心地喝酒，他還擔心自己半夜會做惡夢。月雲旗下的藝人是演藝圈裡最大牌的一群，棗也不是默默無名的新人，連棗都不敢出面揭發的事，要是再深入探究，難保不會抖出千葉沙龍更糟糕一百倍的黑幕。
　　假如同樣的事情再度上演，他有勇氣闖入某間房子去把棗救出來嗎？或是僅能像今天這樣，帶點東西來探個病。
　　二階堂大和無法給出肯定的答案。
　　「酒，」棗巳波把鼻子湊到他臉前嗅了嗅。「看來你是已經喝了不少。」
　　「有嗎，我怎麼沒聞到！」
　　二階堂抓起自己的外套和衣領亂聞一通，他很害怕被對方察覺自己嚇了一跳，酒精的魔法開始失效了，他初時的幹勁跟氣勢就像隔夜萎縮的派對氣球，空留下一個變了形的軀殼。
　　棗靠過來的時候，耳邊的頭髮擦過他的臉，雖然時間很短，若有似無的刺癢感卻殘留在皮膚上，讓二階堂忍不住想伸手去摸——不要現在！你這傢伙，一點點癢就給我堅持住啊！他在心裡高聲斥責自己。
　　「要一起坐車回去嗎？」棗巳波問他。


　　櫃檯護士一臉抱歉地把收據和藥單遞給棗，再三為找不到冰袋一事致歉。
　　明明是間醫院。二階堂暗自埋怨。他走去販賣機買了瓶罐裝可樂，然而掉出來的飲料居然是常溫的，打碎了他想拿來代替冰敷袋的念頭，只好自己躲在角落裡喝掉。
　　「計程車快到囉。」
　　棗巳波領完藥回來，看著正猛灌可樂的二階堂微笑，他穿著二階堂帶來的連帽上衣和慢跑褲，手裡提著裝髒衣服的紙袋。
　　棗原先那件襯衫被扯得七零八落，破洞大到整隻手都能伸進去，二階堂很疑惑為什麼不直接丟掉算了，他自己是絕不會想留下任何跟負面回憶有關的物品，但他和棗畢竟沒有熟到有很多次說錯話的機會，不要問是最不冒犯的作法。
　　「我以為可樂是冰的，想說能給你敷臉。」他抓著後腦勺說。
　　「二階堂先生還真是溫柔，這點程度的腫很快就會消了。」
　　棗從他手中接過可樂空罐，拿去牆邊的垃圾分類區。
　　「騙人，這比我被三仔⋯⋯這才沒那麼快好，你明天有拍攝工作嗎？」
　　「下午有一場試鏡。」
　　「哦？導演是誰啊？」
　　「秘密，等試鏡過了你就知道了。」
　　話題進入了死胡同，二階堂於是識趣不再追問，跟在棗身後步出醫院，準備過馬路去坐計程車。
　　風越夜越強，他的毛帽差點被吹飛，只能用兩隻手壓著帽緣。二階堂從斜後方偷瞄棗巳波，同一陣風打在臉上，棗看起來就多了分高級感，那逆風行走的優雅背影隨便一拍都能登上某本雜誌的封面，不像他冷到得縮著身體走路。
　　他八成是恍神了好一會，以致於根本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坐上計程車的。
　　「請先開到六本木X丁目。」
　　棗坐在副駕駛座，正側頭向司機指路。二階堂獨享後座的空間，他聞著車內芳香劑的味道，又想起棗巳波說自己身上有酒味，這個小插曲讓他無比介懷。他才不相信只喝兩瓶啤酒會有味道，棗也有可能是騙他的，問題是他幹嘛要一直想個不停。
　　那時棗巳波靠他靠得太近了、太近了，也許接觸到的不只是頭髮。
　　二階堂搖搖頭。
　　車子甩開街道駛上高速公路，籠罩著他的陰影隨著路燈距離一下子在前，一下子在後，車身輕微晃動，帶動掛在後照鏡上的交通平安御守，電台廣播在大力推銷一對一的線上英語課程。
　　二階堂靠在窗邊，透過車窗反射觀察前座。好在棗的頭髮夠長，搭個圍巾或高領毛衣就能完全遮住脖子上的掐痕，可是臉上的傷又該怎麼向人解釋？
　　如果到明天下午還沒消腫的話⋯⋯二階堂不禁邪惡地想，他也無法想像棗要怎麼頂著那張臉向其他人說明，人一旦開始撒謊就回不了頭了。
　　而他自己也是回不了頭。
　　只要閉上眼睛，腦海就會自動重現那個畫面，是棗巳波忽然就湊過來，所以他避不開實屬正常。作為競爭對手兼泛泛之交，他們的關係過了今晚也不會有任何變化，即便二階堂的永久記憶區裡多添了幾樣東西：比如冰敷袋；比如不冰的可樂；比如棗深夜打電話給他；比如棗說他有酒氣時，他們兩個的嘴唇確實輕輕地碰到了。
　　回憶像條蛇一樣緊緊纏住二階堂，以秒為單位向內擠壓，用盡全力擠壓，他彷彿能聽見自己的骨頭在嘎滋作響。
　　飯後酒，以後還是少喝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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