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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TRIGUN/日常│牧台] 現pa前篇大學短篇集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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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utoko0721 發表於 2021-3-8 18:0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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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地區: 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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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盟友と旅連れあとのつづき 1-1》

前篇皆為兩人大學時的故事,前篇1是他們一切的開始。
此篇為伍夫伍德視角。
《盟友と旅連れあとのつづき 1-1》


黑髮的青年穿著一套黑色的西裝,嘴邊痞氣的叼著根菸,單手揣著個運動雙肩背包支在肩上,另一手插在口袋裡,鼻樑掛著一副方框的黑色墨鏡,不顧頻頻回頭路人們的眼光,他舉步跨過分隔街道與大學的鐵門。
金燦燦的銀杏,他踏進校園第一眼瞧見的便是遍地金黃像極了鴨子腳的落葉,入學的日子在九月初,這樣的景色乍看之下是很美,不過下旬果實成熟時不知道會有多少人踩到,想著校園四處飄著銀杏臭味的樣子,他不禁嫌麻煩的皺了皺眉。
這便是他入學第一天的感想,混到無趣的文憑,在大城市找個還可以的工作,足以生活有餘錢能寄回老家給母親和弟妹們,就是他大學四年的目的,他沒有想過才入學第二天,自己的規劃便被某人天翻地覆的反轉了。


大學的社團博覽會,他和根本叫不出名字的同學穿梭在各社團的攤位中,同學們自來熟的與他說著話,無非是想加入什麼社團、啦啦隊的女生很正,之類沒營養的胡言亂語,只是聽著有些吵還在他的忍受範圍,也就沒掃人的興了。
真正讓他開始覺得不堪入耳的,是一旁某社團攤位前的爭吵。
「哈、射擊社?你們以為自己是什麼西部牛仔啊?社員還是個只會笑的傻子……」
出言諷刺人的男子抬腳踹翻了他口中那名射擊社的成員,那人碰的一聲砸在了地上,一顆淡金的腦袋撲進片片銀杏堆成的落葉堆,看起來滑稽到不行。
「好……好痛……對不起,可以請你們別再動粗了嗎?」
彎彎的眼兒還掛著被疼痛逼出的淚水,即便如此,被羞辱的那人依舊笑著,找碴的男子大笑了起來,像是聽見愚蠢至極的笑話,而他的行為也感染了周邊的人們:有在關注的、原本沒興趣的,所有人笑作一團。
「噗、那人是怎樣啊?蠢死了。」
聲音的來源是其中一個他不知名的同學。
那人還是坐在地上,蹙著眉有些困擾的嘿嘿笑著,困擾的程度好比忘記帶筆來上學的輕微。
「像你這種只會笑的智障,就是沒被人教過不懂規矩,老子現在就來教教你……」
男子有了觀眾後情緒變得更為亢奮,群眾也在暴力的煽動之下鼓譟,無人有上前阻止的念頭,被簇擁的施暴者就這樣抬起了腳正對那人揚著笑容的臉。
金髮男子只是安靜地笑著。


他邁開大步甚至可以說是不客氣的撞開圍觀的人群,沒有絲毫猶豫的朝男子全身僅剩的支撐點——踩在地上的右腳,膝窩大力踢了下去,男子的左腳還來不及踐踏那人半分,便當眾跪倒在自己霸凌的對象面前。
「我看你才是沒被人教過規矩的智障吧?以為道歉只要下跪就有用了嗎?」
承受了自己完全沒收斂的踢擊,男子膝蓋能瞧見明顯的顫抖著,他嘲笑似的對人狼狽的姿勢昂了昂下巴。
「你又是誰?乾你屁事啊!」
男子感到丟臉的向他咆哮著,對方艱難的用快癱軟的腳撐起身體,擺出備戰姿勢,現下人們的目光皆集中到他身上,換他成為被眾人簇擁的那一方。
「我是誰不重要吧?不過是該好好給你們這些冷漠的城市人一個教訓……」
拿下墨鏡灰藍的眼睛一覽無遺,他掃視圍在他們周邊看熱鬧的人群,眼光銳利無比。
「哈、你以為你是什麼英雄啊?我還不打趴你!」
他還給男子一點緩衝可以站穩腳步、說廢話的時間,夠好心了。
「看到人被欺負不敢出手,應該找人來幫忙,不是圍觀吧?」
用所有人都足以聽見的音量喃喃自語,動都沒動一下,他就站在原地等著男子的拳頭朝臉部揮來,一個側身避過,借力使力的順著人動作方向使勁扯了下對方的襯衫長袖,男子果然跟著重心不穩,他再閃到人背後朝還是微微發顫的那隻腳抬腿一掃,對方便悽慘地趴倒在了地上。
「這就是沒本錢,還想欺負別人的下場。」
沒有給男子爬起來的空檔,他單腳踩上人的膝窩,戴回掛在衣領的墨鏡,彎下腰對匍匐在地的那人露齒一笑,鏡片後的雙眸威脅意味十足。
「現在願意開口道歉了吧?」
儘管目前的局勢誰都看得出來是地上的人全盤皆輸,但當事者還不死心的吼著。
「誰會道歉啊!」
面對虛張聲勢的喪家犬,不用多費唇舌,他的雙眼定在男子咬牙切齒的臉上,腳依舊牢牢釘在人腿窩,只是又抬起另一隻腳往休閒鞋沒包到的後腳踝,阿基里斯腱的部分狠狠踩了下去。
淒厲的慘叫立刻迴盪於在場所有人耳裡,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沒有等叫聲停歇,這人便打算重複動作。
第二次,像是不滿意前次的成效,這次還重重輾壓著。
「已經夠了!謝謝你。」
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一雙白皙的手闖進視野,攔住了第三次準備落下的單方面施暴,剛才跌進落葉堆中的金髮男子不知何時來到黑髮男子的腳邊。
他望著人完全不顧自身安危的舉動,趕忙在踩上對方的手背前堪堪煞車,止住毫不留情地攻擊。
不解的,他看向人帶著感激跟可以說是拜託的笑容,都有些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為誰打的架、出的氣,即便如此他依舊糊里糊塗的鬆開了箝制男子的腳。


他就這樣親眼看著好不容易制伏的男子逃離他的腳下,一面高喊著老土的台詞,不會放過他之類的狠話,一面全力狂奔的離開讓對方顏面盡失的此處,事情也隨著鳥獸散的人群告一段落。
「呀、幫大忙了,謝謝你。」
此時他才得空審視面前自己出手搭救的金髮男子,只見人好脾氣的笑容仍掛著,豎起的髮上還沾著落葉,左眼下的痣和左耳的銀色耳環,不免讓人感覺有些輕浮。
「不,沒什麼。」
他敷衍的回著,反正自己的目標也達成了,藉此機會不僅耳根子清靜,還趕跑了一堆自來熟,真正認識後會變得麻煩的同學,也讓人知道自己不是好找碴的,算是一場不錯的等價交換。
他的心中盤算皆為事後才補上,目的是為了平衡自己反射性衝出去幫了這人,牴觸的心理。
「你真的是大好人耶!」
那對望著自己的翠綠眼瞳倏的變圓、變亮,充滿了純粹的感激還有一些崇拜,他不禁寒毛直豎,出生到剛才為止他從沒被人這樣評價過,眼前這名金髮男子未免對他人也太依賴過頭,沒防備心到極點。
有種火氣沒來由的竄上腦袋。
「好痛!」
他伸手用指節敲上人的額頭,白白的肌膚很快便浮出明顯的紅印。
沒有等人抱怨,連珠炮的他搶先對對方爛好人的行為大發牢騷。
「我才不是什麼好人!不反擊就算了,竟然還要求別人也放過那種傢伙。聽好了!對待害蟲就是要做到徹底,不然他還會再來個好幾遍。最好的辦法就是從一開始就把人打到怕……」
對素不相識的人一開口就是這樣說教的話,太過怪異,他很快就察覺到不妥之處噤了聲,金髮男子卻一直都聽得認真,一雙綠眸專注的盛滿自己,沒有一絲不耐。


就在對方也張了口,他以為這人要辯解或是反駁自己些什麼時,又是那抹無奈的笑容。
「哈哈哈,我很不擅長呢!這種事……比起這個!」
這可不是一句不擅長就能推拖的事!
他都還沒來得及生氣,話鋒便在那人的節奏之下一轉。
「同學!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面對看向這邊澄澈如潭水的眼眸,到了嘴邊拒絕的話不知為何又被嚥回肚裡。
「喔、伍夫伍德……」
伍夫伍德告訴了金髮男子自己的名字。
這人的詢問沒有讓他感到任何排斥,很自然地便將名字脫口而出。
注意到自己逐步對根本算不上認識的人卸下防備,令他備感彆扭。
「伍夫伍德,來我們射擊社吧!」
對方的眼神堅定到,他都以為自己已經答應了入社的邀約。
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險些就要點頭,他繃起神經將某處鬆懈的弦重新拴緊。
「我不要,我拒絕!」
像是從沒想過會被拒絕似的,金髮男子震驚到全身都誇張的一抖。
「欸!為什麼不要?你很適合耶,來嘛……」
比那些自來熟的同學還過分,眼前人竟然伸手扯住他的衣袖,看他沒有抗拒的樣子又大膽的拉住他的手腕。
不知道是從未遇過這樣奇異的人,還是沒想過對方會有如此舉動,伍夫伍德沒能抽開自己的手。
「不要就是不要!而且邀請別人的人才應該先報上名來吧!」
把微微下滑的墨鏡推回足以遮住雙眼的位置,只是沒道理也不甘心這人知道自己的名字他卻不知道對方的,僅此而已。
金髮男子卻只是望著他,眨了眨眼後理所當然的笑著,怎麼說呢……
是很符合校園一片暖黃銀杏的和煦微笑。
「那種事……加入射擊社自然就會知道了啦!所以,來吧?來吧?」
不願意告訴他的答覆可以有好幾種,但他萬萬沒想到會是這種……
伍夫伍德用力甩開人還拉著他的手,不留任何情面——說到底本來就是陌生人何來的情面,邁開步子。
「不、恕我失陪了。」
他真的是有哪裡不正常才會跟人在這浪費時間。
那人卻又一個反手捉住他的袖子。
「等等!你不怕那人又來找我麻煩嗎?」
可憐兮兮的語氣鞏固了他要走的想法,看來他今天絕對是被麻煩人物牽扯上了,看吧!伍夫伍德,就這麼唯一一次的同情心氾濫,得到了什麼?
必須盡快擺脫這傢伙不能和人越扯越深。
「乾我什麼事?這不是我的義務吧!」
再一次甩開,對方又不依不撓的再一次纏上。
「欸?幫人應該幫到底吧!加入啦!」
對方的言行著實令他怒意蹭蹭的往上攀,但為了早些讓這人離開,他並未再和人搭任何一句話。


「來嘛!有你在絕對會很有趣的!」
人的手臂勾住他的脖子,仿作惡魔的耳語似的在他耳邊開口,可惜的是沒有任何被誘惑的感覺,他趕蒼蠅一樣的在臉旁揮了揮。
「我可以跟你保證,你一定有射擊的天分!」
他完全不相信這個連架都不敢打,還要別人放跑禍端的傢伙,看人的眼光。
再者他對自己的能力一清二楚,根本不需要對方的認同。
「來嘛!伍夫伍德,來嘛……」
不知不覺他又成了眾人矚目的對象,確實有哪不太對勁,從剛才開始就感覺腳上掛著什麼東西難以行走。
向下一瞥,原來是金髮男子不曉得從何時起,便兩手環在他另一側的肩,雙腿夾在自己的大腿上一副徹底賴上他的樣子,如此滑稽的景象當然會引人側目。
此時他再也不能忍受,焦躁惱怒已來到最高點,抄起還算可以自由活動的手,扯住人的衣領往上一提,朝地上一摔,再送上一記暴栗。
「好痛!幹嘛又突然打人啦!」
摀著被毆打的頭部,眼角泛著淚光,男子窩在地上彷彿這是防禦力最高的姿勢,抬眼對他抱怨著。
伍夫伍德摘掉面上的墨鏡,彎下身拎著人的衣領咧嘴一笑,威嚇似的將犬齒亮了出來,然後像是想把人長歪的腦袋歸位,開始使勁搖晃起金髮男子。
「給我閉嘴,你這刺蝟頭軟爛男!我一點都不想跟你這種只會靠他人解決事情,還偽善的要人別使用暴力的傢伙,扯上任何關係!」
確認自己的效果有達到,眼前人已經快被晃到吐後,他才不甚滿意地收回手。
「那個男人再來找你麻煩,是你的事,我也不會加入射擊社。聽清楚了嗎?刺蝟頭!」
話說清楚把事情推得一乾二淨後,他不需要對方的答覆,便逕自舉步打算離場,去某處度過漫長的博覽會,反正他一個社團都不會參加。
這麼想著時,衣角又被一隻略顯蒼白的手拉住。
「我是真的想要你加入,無關被不被人尋仇的事!」


燒上來的火氣,因為這句話熄滅了,伍夫伍德詫異地回過頭,他看著人委屈、不服氣,因為疼痛而飽含水分的碧綠,光裸的額頭也因為二度敲擊紅上一大片,不禁想開口詢問,對方如此執著的緣故。
為什麼非他不可?
就當話要出口時,一名男子突然從他身後殺了出來,一把攬住這個刺蝟頭,高速奔馳了起來,還一面大聲地斥責著。
「你是死到哪去啦?沒你在我們是要怎麼招社員?」
一個比他好不到哪去的拳頭於逐漸遠去的淡金爆開。
「哈哈、學長這是有很深刻的原因啦……」
因為被拖著跑,那人的笑容看起來很是勉強。
「啊、對了……伍夫伍德!你一定會來我們射擊社,一定會的!」
看著遠方已經變成小點的兩人,伍夫伍德感到疲憊的垂下肩膀。
不會,他跟那顆刺蝟頭這輩子都不會再遇到了!


伸著懶腰,他打算探索校園有什麼地方好讓他來一支菸提神,順便瞄一眼手錶那種傢伙竟敢耗費他快一小時!
伍夫伍德想趕緊忘記這齣莫名其妙的插曲,卻對那名金髮男子被社團學長帶走前說的話,不住執拗地思索了起來。
為什麼即使釋出的善意遭到惡毒的對待,還不願放棄?
他不認為自己身上有什麼特別之處會令人感興趣,那人到底圖的是什麼?
腦海浮現一雙綠意眸眼,其實他很清楚那對純粹的眼底不會蘊含這種想法。
後來不論是在校園還是課堂,他都沒再見到那抹淡金,就連相似的人影都沒瞧見,或許他們科系沒有相關,或許學院不同,或許在廣大的校園他們短短的四年內是沒機會再遇到了……
慶幸的感覺遲來很久很久,久到他總算注意到自己沒有想像中高興,有種無名的心慌和空虛填滿胸口,讓他無比焦慮。 本文最後由 futoko0721 於 2023-3-9 02:5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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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futoko0721 發表於 2021-9-23 19:5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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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盟友と旅連れあとのつづき 1-2》

《盟友と旅連れあとのつづき 1-2》


疲倦的他倒數幾節時,點完名便翹了課去校園某處無人的地方倒頭就睡起來,這一睡,睜眼時竟來到下午五點。
出校後在附近蹓躂一陣他才想起這一帶好像有間人不多的小酒吧,想著藉由喝醉,把不該記的事第二天全忘個精光也許是個不錯的主意,便決定去酒吧坐坐。
伍夫伍德抵達時正值人們找樂子的時間,不多的桌位被占滿,他要了吧檯最裡面的位置。
「一杯威士忌。」
琥珀色的液體注入杯中,淺淺的在冰塊周圍流淌,酒保手裡的酒瓶反射室內的燈光,店裡的景色映照在上頭,有些亮眼的色彩變得更加炫目,讓他不禁瞇起眼。
順著對應的方向尋去,同樣吧檯的位置隔著兩個座位的地方,那個金髮的男人就坐在那裡,面前的小杯中盛著透明液體,不過看人如常的臉色應是一杯都沒動過,對方單手撐著頭看似隨意地望著吧檯內,實則一直在用眼角餘光觀察在他們中間,那兩個位子上的男人和女人。
他有些懊惱自己過於太早下定論,什麼再也不會見到這人,現在不是就在第一次踏進的酒吧裡遇上了,該死的莫非定律。
或許是因為對方正全神關注著隔在兩人之間的男女,如此近的距離那人才未注意到自己。
伍夫伍德不是個八卦的人,不過有鬧劇要在眼前上演他也不會拒絕,墨鏡帶好叫酒保給見底的杯再斟酒,他愜意地坐在酒吧最裡面,眼角的餘光瞄著身旁和男性愉快的聊著天的女孩,一面預判她和金髮男子的關聯。
軟爛的刺蝟頭和……
他瞥了眼笑容下流、講話無趣說得天花亂墜的男人。
愛玩又眼光差的女人,氣質挺配的,是男女朋友吧?
是這樣的話有場好戲看了。
指尖捻著酒杯的杯口,手部的晃動讓冰塊敲擊玻璃發出清脆的聲響,琥珀色的液體泛起漣漪,很快水面便復止。
一場暴風雨前的寧靜就是如此。
他與金髮男子都不動聲色的,觀察著中間那對男女,直到兩人的話題愈發腥羶,男方的動作與語氣越來越不客氣,明顯引起女方的排斥,就在男人約女人出去開房被直接拒絕,甚至中斷談話用冷處理送客時,男人的眼神開始有些微變化。


這人是專業的,端看對方下手時俐落的動作,無須判斷就能得知。

寬垮老舊的破夾克有夾層,男人把手探進裡頭迅速摸出一個巴掌大的鐵盒,外裝寫著薄荷涼糖但內容物早就不知道換成別的什麼了吧?
像是迷幻藥之類的……
正當伍夫伍德這麼想時,挑準女人杯中調酒只剩一口的量,吧檯的酒保和她搭了話,說是要推薦對方下一杯濃度不高又爽口的特調,看來連酒保都是收買好的。
無須眼神的交會他們彼此都很熟練,趁女孩的注意力被酒保分散時,男人迅速的將手移至那只剩一口分量的桃紅色酒精上方,原本只是一揮而過誰都不會發現的動作,卻遭人打斷了。
那人的動作一氣呵成比男人更快、更準、更精熟。


伴隨一串如彈珠敲擊在木桌上的清脆聲響,轉瞬間鐵盒內的藥丸已全都撒在桌面,卻一粒都沒進了女孩的杯中。
除去滿桌的藥物,還有一樣明顯是忽然出現的東西映入所有人的視野——那是一枚再普通不過的硬幣。
接下來場面當然一片混亂,失手的男人怒吼著尋找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很快便注意到離自己最近的金髮男子,抓起對方的衣領就是一陣怒罵。
金髮男子還是一貫的嘴裡嚷嚷著:「反對暴力!」
男人的怒火來到最高點,將嘻皮笑臉的對方重重砸向實木的吧檯。
然而在摔向吧檯前,伍夫伍德看見了,金髮男子朝他投來一抹安心的微笑,碧綠的眼眸真誠的望著自己。
嘖、這不是從一開始就被發現了嗎!
不需思索那人笑容的深意,伍夫伍德很自然的便扯住了發出小聲的驚叫顫抖著想要悄悄離開的女孩,將人塞進了吧檯桌下。
門口那桌眼神頻頻掃向這裡的兩人,應該也是男人的同夥,她是不可能出得去的。

他一樣維持閒散的坐姿像周遭的風波都與他無關般,實則一邊留心觀察、戒備著,一邊關注著刺蝟頭看起來一直都不太樂觀的處境。

那人的動作還不停在腦海中回放。


右手撐著頭,左手擺在桌上,修長的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著桌面,卻在男人把手伸入內層時,左手靈巧的一翻,原本藏在掌心裡那枚最後與藥丸混作一塊散落一桌的硬幣,便夾在了拇指的指背和食指指腹之間。
像是在沉思什麼,碧綠的眼瞳下有著纖長睫毛構成的陰影,沒有掀起眼簾就這麼精準的捕捉住男人準備下藥的瞬間將硬幣彈射而出,不偏不移的打中對方控制力道的大拇指,藥品這才滾了滿桌。
或許這個刺蝟頭身上真的有些什麼也說不定……
見那抹淡金好似狼狽,身手卻輕盈的翻進吧檯裡頭躲避來人的追打,伍夫伍德不禁對對方逐漸改觀。
直到那人被暴怒的男子抓住衣領朝他的方向摔了過來,窩在客席最深處的他無路可躲只好離開座椅,接住向自己飛來的金色身影,跟著承受部分衝擊的他也悽慘的撞在背後的牆上。


伍夫伍德收回前言,這刺蝟頭簡直糟透了,他身上除了災難之外什麼都沒有。
「哈哈、不是想在女人面前耍帥嗎?我今天就成全你……」
方才還怒火中燒的男人倏的收起自己的火氣詭異地笑著,將手插進褲子口袋後再伸出時已經握著把出鞘的瑞士刀。
不只伍夫伍德推測的門口二人,男子的話就像信號,所有佔據桌位的人都站起了身,不懷好意的盯著他們,緩步在本就狹小的酒吧裡瓜分著最佳戰略位置。
「要馬是那個女人,要馬你陪我們幾個玩玩?」
男人的舌齷齪的在刀尖遊走,身後的嘍囉也跟著從被酒精泡壞的嗓裡,擠出古怪的笑聲,令人難以分辨這段話,究竟是全然的暴力,還是一樣有著腥羶。
看著自己扶著的那人,貌似因為緊張而吞了一口唾沫喉結上下滾動,欲說些什麼時……
伍夫伍德這才想起,不能再和對方越扯越深,一天之內幫了同個人兩次,他已經算得上是仁至義盡了,而現在就是拋開此人的最好時機,只要一句:「我是被牽扯進來的,他們是死是活與我無關。」
就能丟下在吧檯底下瑟瑟發抖的少女,和自己手中的這名金髮男子,安然無恙地離開,只要開口!


突然淡金色的髮一陣搖曳,那人轉過頭來對他笑了笑,又是那種帶著股莫名信任的微笑,把眼前人推開的想法,不知怎麼地就消失了。
在他還沒弄清楚自己古怪的情緒變化從何而起時,金髮男子已重新面對不懷好意的男人,蹙起的眉下是一對彎彎的眼睛,煩惱的伸手搔搔豎起的淡金後帶有歉意的出了聲。
「哈哈、可是我已經有伴了耶……對吧!伍夫伍德。」
沒想到一張嘴就是把自己也拖下水的發言,他反射性的一巴掌就拍在了那顆礙眼的腦袋上。
「蛤?幹嘛把我扯進來,這是你女人的問題吧!」
扯著人的衣領,他眼神飄向還窩在原處不敢動彈的女孩,對方給出的答案沒太令他驚訝。
「欸?我跟那個女生完全不認識啦!」
果然又是這軟爛的傢伙愛管閒事,不僅自己栽進去,還把他也捲入眼前的鬧劇中……
「你這傢伙是什麼慈善家嗎?該不會連沿路看到的每個乞丐都要給錢吧……」
雖然發著牢騷,伍夫伍德依舊認命地把墨鏡掛到襯衫領口,從外套的夾層翻出根菸來點上。


「屁話講夠了,看來你們兩個是要陪我們玩玩囉?」
刺蝟頭站直身在他旁邊,看來也做好準備進行一場混戰的覺悟,他們倆人齊瞪向拋著瑞士刀的男子。
「伍夫伍德,你應該很會打架吧?」
亮出趁酒保從後門逃跑時,從工作檯順走的切冰塊用小刀,伍夫伍德沒把視線從眼下的敵人移開。
「我打群架沒輸過。」
想起自己老家那個鄉下地方,三不五時就有人來找打,他的語氣裡多了些自信,此刻的他依舊沒聽懂身旁那人話中的意思。
「啊、那正好,因為我——很怕跟人打架嘛!」
金色的身影只朝自己投降似的一擺手,便瞬間一矮迅速從旁邊的桌子底下滑了出去。
「蛤?喂!等等……」
對方出乎所有人預料的舉動,揭開了這場群架的序幕,沒有回應自己狼狽招架著男人攻擊時的叫喊,甚至比剛才還過分……
「誘餌就拜託囉!」
看人在桌椅間逃竄的憋屈景象,悶著一股火氣伍夫伍德也無暇對那人抱怨,只能想像騷亂平息後,一項一項仔細向該死的刺蝟頭討回來的樣子,用眼前的對手暫時洩憤。


吧檯的圓凳子,品質良好用料紮實,還有供人踩腳的橫條。
他單手一揮從虎口打掉一人緊握的小刀,再一揮直往太陽穴而去,被人躲掉後索性捉著椅腳把人的手穿過支柱和橫條的中間,用座椅卡住上臂和關節,一個旋身到人後方用力一壓椅腳,關節移位的清脆聲參雜男人的悲鳴傳出,伍夫伍德又解決一人。
經過一段時間的戰鬥,他總算摸清於另一側苦戰的刺蝟頭在想些什麼。
相比自己這裡的人數,對方那邊明顯更多,大概是被那句拜託他當誘餌的請託吸引過去的吧!
淡金靈活的在人群中穿梭,一下爬上桌面;一下扒在最魁武的男子身上不肯下來;一下抓著牆上鹿頭裝飾的角像泰山一樣盪到另一邊;一下藏匿於桌底的陰影中神速的偷竊著男人們的身分證或沒拿出的小刀、甩棍。
被憤怒沖昏頭腦的一群人根本忘了自己的目的,女孩早就因為太過可笑的場面恢復理性,悄悄報了警。
男人們也沒發現經由伍夫伍德狠辣的打法以及金髮男子來鬧場般的行為,一條向著大門的逃生路線正在逐漸成形。


看著敵人的數量來到屈指可數,兩人很有默契的互看了一眼,伍夫伍德扯著女孩的手就要跑向門口與刺蝟頭會合,對方也邁開腿像跑障礙賽和跳箱,撐手跳過一個個擋路的桌子和人群。
突發狀況總發生在緊要關頭,一名被擊倒的男子不知在何時恢復意識,捉住了跑得較慢的女孩,但來者的目標是打落自己一地牙的伍夫伍德,眼看鋒利的軍刀就要插進頸部,伍夫伍德的注意力卻完全在對面那抹凌空的淡金上。
金髮男子的身後有個人高舉著實木的椅子就要往對方的頭落下。
說時遲那時快,伍夫伍德抄了吧檯上的酒瓶,而凌空的刺蝟頭則是向著他,右手比出手槍的姿勢。
一瞬間的事,擲出的酒瓶爆開,紅色的物體高速馳向他身後,準備伏擊他們的敵人雙雙倒地。
伍夫伍德忍不住回頭去尋找對方射來的到底是什麼,最後看到了讓男子摀著眼睛在地上打滾的橡皮筋。


披著夜色,他們和女孩在酒吧門口分頭離去,沒多久遠方傳出刺耳的鳴笛,警車這才姍姍來遲的出現。
為逃避麻煩的筆錄和偵訊,他們倆人潛入暗巷中加快腳步,各自踏上回家的路,卻不知為何拐過一個又一個轉角,依舊同路,伍夫伍德不禁停下腳步和感到不可思議而展露笑容的金髮男子對視。
「哈哈、我們真的很有默契呢。」
不是徵求意見,對方篤定的說著,碧綠的眸裡流淌著銀色的月光。
他不知不覺又想起在酒吧的那個瞬間,像是刻在反射神經上一樣,看見這人的眼神,他的身體便快過思考,將手中的酒瓶扔了出去,無憑無據但當下他就是相信自己的身後,有眼前這人守著。
「我叫威席,伍夫伍德我覺得我們可以當很好的朋友呢!」
愉快的,威席的眼睛彎成兩道月牙,從人走路輕盈的步伐不難感覺到對方的情緒,有些被影響抱著調侃的心情,伍夫伍德也上揚了嘴角。
「根據是什麼?」
見人拍著胸脯,自信滿滿的模樣,讓他忍不住期待對方會有什麼獨特的分析。
「嘿嘿、我直覺很準喔,就是命運的感覺?」
結果只是這種不可靠的錯覺,還搬出命運如此老套的說法,搭配那對不知何時睜的圓滾滾在閃閃發光的綠眸,火大的記憶又再次被勾起。
對了,他還沒跟這人算帳……


「話說刺蝟頭……你小子明明很會打架嘛!」
要在群架中明哲保身可不是只用會躲會逃就能做到的事,他親眼見到對方用物品或手法化解了好幾個刁鑽的攻擊。
「早上的時候就不能像現在一樣,啪嚓一下解決掉嗎?啪嚓一下!」
好像很友好的,伍夫伍德搭上威席的肩,實則不斷在施加壓力。
「嘿嘿,這有很多原因啦!話說,我不是告訴你我的名字了嗎?」
有些困擾,想要規避問題的碧綠明顯的動搖著閃躲他的眼神,他才不會如此輕易的就放過這人。
「叫你刺蝟頭是剛好啦。所以,有異議嗎,刺蝟頭?」
沒能躲過在臉頰上不停戳刺的食指,對方無奈的樣子總算讓他有了降火的感覺。
「沒有……」
單純的抱怨就是從這裡開始,轉變為沒完沒了的拌嘴。
「現在該來談談一天之內,讓我給你當兩次打手的費用了吧?」
「欸!用別人的苦難來賺錢是奸商的做法吧!惡魔!」
「是哪個混帳無視本人的意願,把我捲進來的!混帳!」
在此之前伍夫伍德從未與他人建立起超越友情的關係,只一天的時間眼前這人便打破他許多原則。


在兩人打鬧的過程中,不知何時已經走出了小巷,回到原本的大街。
打了一場群架,住宅區的路上只剩零星幾個加班或晚歸的人,伍夫伍德這才回過神來,鬆開擰著威席臉蛋的手。
今日的經歷簡直就是南柯一夢,而現在只要什麼都不說的回家,之後和這個災星又能成為兩條平行線……
「你說的沒錯,我確實很擅長射擊。」
第一次,伍夫伍德順從了自己焦慮、慌張的心,害怕與眼前這人擦身而過的心情,可以說是膽小的為了掩飾他點上一支菸。
「看吧!我就說我不會看錯的!」
威席的臉上漾開一抹大大的笑容,單邊的頰上還留著被掐出的紅痕。
「射擊社,我加入吧。」
他輕描淡寫的說著,整顆心臟卻因為未知的抉擇在顫抖著。
「真的嗎!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加入的,這樣以後我們就是夥伴了呢!」
像是完全忘記他們上一秒那些無關痛癢的爭吵,威席興奮的,激動到快要躍起來的程度,對他伸出了手。
「請多指教,伍夫伍德!」
淡金在一輪明月之下,像是揉進許多條銀線,因風而拂動閃耀著,乍看像麥浪細看卻又像在古老的典籍裡讀過的片片羽毛皆令人心曠神怡,是錯覺也好,或許真的有所謂的命運存在也說不定。
伍夫伍德伸出手擊上那人的手掌。


或許他找到了自己一直在追尋的東西,一種安穩填滿他始終漂泊不定的心,說不定在遙遠的曾經他也這樣尋覓過。
或許在某個誰都不知道的過去、未來,他早已被這名叫威席的男子纏上……
不、是渴求光的自己注定每每都會受到這人的吸引,不管幾次。
不需要根據,伍夫伍德就是知道,他深信著。

本文最後由 futoko0721 於 2022-12-10 23:3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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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futoko0721 發表於 2021-11-18 20:5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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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rainy day.》前篇2

靈感來自4na的Snuggle Bunny這首歌,可以搭配食用。
《A rainy day.》前篇2

「天空看起來陰陰的,等一下說不定會下雨呢⋯⋯」

闔上手中的書,趁著換下一本的空檔,威席瞥了眼窗外烏雲厚重的天空。
「嗯?最近一直都這樣吧?天氣預報不是說不會下。」
不以為意伍夫伍德靠著書架,接過位置上那人讀完的書,隨手放回架上。
「是嗎……不會下就好。」
是肯定的語句,卻好似游移著跟透著些許涼意濕黏的空氣纏在一塊,遲遲沒有散去。


直到眼睛開始感到酸澀,威席才捨得放下手中的書,論文只進行到一半但不久就要天黑圖書館得關門了,像得到暗號似的,伍夫伍德動身收拾東西,他早就想離開,要不是眼前人一本接一本的不知停歇。
書歸好位,確認存過檔,威席揹著筆電兩人一起出了圖書館。
剛走下門口的石階,一種冰涼的觸感便撫過臉頰,威席不禁抬頭,隨著他仰望的動作下一滴落進一片碧綠中,他反射性的瞇起被水侵入的那隻眼瞳,然後緊跟著一滴、兩滴、三滴,他總算意識到:啊、下雨了。
等注意到時白皙的手已經被另一人攥在掌裡。
「笨蛋!跑起來!」
伍夫伍德扯著他的手,迎著雨奔跑了起來,過沒多久綿綿細雨果然變得豆大,無情的打溼沒帶傘的人們。
街上有人選擇躲到遮雨棚下;有人運氣好的帶了把傘;也有人厚著臉皮問了問經過的人能不能共撐;更多人同他們一般的邁開步子在溼答答的街道拔足狂奔著。
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雨,回家路上的景色和平時稍稍有些不同,覺得有趣,威席輕笑著。
「還笑啊?該說你烏鴉嘴,還是稱讚你不愧是把周圍的人都捲進災難的颱風?」
拉著他跑在前頭的那人,開口抱怨,雨水帶走兩人的體溫只有肌膚相觸的部分持續溫熱著,又濕又熱又黏,卻不討厭。
「又是我的錯……我明明在圖書館就說了好像會下雨……」
躲過有小瀑布在向下流的屋簷,他們一前一後踏上公寓的台階。
「不相信的,是你吧?」
伍夫伍德鬆手去掏自家鑰匙,沒空理會身旁那人的控訴。
讓離家較遠的威席到他家避雨,等雨勢小了再回去,是兩人無聲的共識。
當手腕被放開時,能感覺到因水份而貼合的皮膚彷彿不甘願般一點一點剝離彼此,薄薄的皮膚,底下的肉和骨骼好像殘留著對方的熱度,怎麼也散不去,和繞在周圍的潮濕一樣,卻無法讓人討厭。


被雨淋到全身都在滴水的兩人到家後,用浴巾草草擦拭過溼透的衣服和頭髮,卻冷到開始發抖。
在威席打第二個噴嚏,鼻尖被衛生紙揉到紅時,伍夫伍德發了話。
「這樣下去不行,肯定會感冒。浴室借你沖熱水。」
也許是被天氣影響,明豔的綠裡也夾帶著比平時還多的水氣,此時睜圓的樣子更明顯,像一汪泛著漣漪快溢出的潭水。
「欸?可是……更換的衣服……」
偏開頭,像刻意避過對方困擾的神情,伍夫伍德獨自走進房間,一陣打開櫃子拉出抽屜的聲響結束,才拎著一套白色T恤、休閒長褲和一包未開封過的底褲連同人剛剛擦乾用的毛巾一齊塞進對方手裡。
「這樣行了吧?快去洗洗,再不快點換我感冒了。」
拿自己的健康做擋箭牌,威席總算抱著一團衣服褲子,磨蹭著進了他臥房內的浴室。


坐在沙發上點了一支菸,他擰著眉頭,躬起的身軀沒有陷在柔軟的沙發裡,把菸夾在中指和食指間,他用掌搔了搔即便擦過還是濕黏的髮,顯得略為煩躁,直至從房內傳出淋浴時規律的唰唰聲。
揪成結的眉間總算恢復平靜,壓在胸口的什麼隨著吐出的白煙冉冉上升消散,伍夫伍德放鬆僵直的身體,披著毛巾靠在身後的軟墊裡。
估算著時間,看人差不多再10分鐘就能從臥室出來,瞥了眼天曉得會下多久,害室內跟著變得陰冷的大雨,他站起身……


「嗚哇、好寬鬆……根本就不合身嘛……」
威席一面拎著擦拭用的浴巾一面拉著白T的領口,嘟囔著走進客廳,他和伍夫伍德的身高差不多,對方的肩幅卻比他寬,身板也比他厚實,衣服在他身上說是穿用掛來形容還比較貼切。
看吧!特別是領口的部分,都快可以看見肩膀了。
威席的指尖勾著過大的領口,本就空著一大片脖頸,現在因為拉扯快延伸到肩頭的地方,他正要抬眼用哀怨的眼神對人表達自己的訴求。
像是:有沒有再小一點的衣服或是一件長袖,他不想挑剔,只是這天氣真的是那種會滲進骨子裡的冷。
然而空氣中飄著什麼味道卻吸引了他的注意,一股香濃柔和的甜味和有著厚度、層次烘培的煙燻味,有點像巧克力,苦的巧克力……
在威席嗅著氣味努力分辨時,突然眼前一暗,伍夫伍德不知何時來到他身邊,抽走了手中的浴巾,拍在他的頭上,還故意使力揉了幾下。
「將就一下別抱怨了,快把頭髮擦乾!換我去洗。」
就算被對方粗魯的擦拭弄得視線一片昏花,人臉上不顯眼的泛紅還是沒能逃過他的雙眸。
見人像是狼狽鑽進房內的背影,威席莞爾,被空氣中的味道影響,連笑容都帶著甜。

換伍夫伍德去洗澡的期間,威席順著滿室的香味獨自找到廚房來,一進入狹小的空間味道便撲面而來,噙著笑他緩步靠近,看起來才剛關火的爐子,以及爐上煮好的一鍋牛奶,和旁邊一壺咖啡,因為時間抓得正好,都是熱的。


伍夫伍德出來,看到的,就是那人曲起腿縮在沙發和矮桌之間的縫隙,拿著盛滿熱牛奶的馬克杯在啜飲著,臉蛋和鼻子被熱氣蒸出淡紅,頭髮卻只是漫不經心的擦過還在滲水。
他皺起眉頭,嘴裡忍不住又碎念幾句:借對方浴室的意義在哪、乾脆淋雨回去算了、自己多管閒事的熱什麼牛奶。
卻還是坐到沙發上,給吹風機插上插座,替看樣子已經有些倦意的那人吹起頭髮來。
便宜的吹風機傳出像烘衣服時會有的乾燥味,機器持續送著熱風,驅散僅剩的一絲寒氣,小小的租屋處變得暖呼呼。
而咖啡沉穩的氣息依舊流淌在室內。


他們的晚餐,最後便用那鍋牛奶隨便做了燉飯解決。
即便連晚飯都解決完畢,窗外的雨勢依然如故,更別提停下了,像是不知停歇的不斷下著。
不知不覺,就來到了必須下決定的時間。
看著已經在揉眼睛,陷在沙發裡昏昏欲睡的那人,伍夫伍德叼著根菸點燃。

或許是味道有些刺鼻,原本懶在一旁的淡金跟著清醒不少,那人瞧了眼牆上的鐘,還睏倦的眼眸立刻瞪得老大,像是同樣沒想到這場無預警的大雨,會下這麼久。
本來安逸靜謐的氣氛突然靜得令人焦慮,倒也沒到熱鍋上螞蟻的程度,只是像整顆心上有無數隻螞蟻在爬,逼著兩人把話說出。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已經來到只剩最後一種選擇的時刻。
不、不如說,他們都在等,等著一個藉口,拖到只剩唯一的選項好讓一切看起來順理成章。
「那個⋯⋯」
「喂、」
搖擺不定的兩道聲音,剛好重疊在一塊。
互看一眼之後,那雙碧綠像是對這件巧合感到開心似的瞇成了條線。
兩人再次開口。
「你先說⋯⋯」
「今天,要不要乾脆住我家?」
並非這次的對話不再受到命運之神的眷顧,而是伍夫伍德已經無法承受心臟處麻癢難耐的焦灼。
像是雨天裡,地面的小水窪,那片灰藍可能因為陰雨變得昏暗的天色,比平時看來更加深邃。
盛滿水,踩到會浸濕鞋襪,濕濕黏黏會附著在皮膚上的視線,威席並不討厭,他微笑著將對話,順勢進行下去。
「欸?可以嗎?」
意料之中,男人微側過臉點了點頭,答案是肯定的。
心照不宣。


誰該睡哪,便成了接下來的難題。
「我睡客廳好了……」
才剛出口的提議立馬被另一人堅決駁回。
「不行!絕對不行!我不允許!」
威席有些被伍夫伍德誓死反對的模樣嚇到,他疑惑的偏著頭,繼續嘗試說服對方。
「為什麼啦?我是借住的人吧!當然應該我睡客廳。」
伍夫伍德砸著舌,搔了搔吹乾後微微亂翹著的髮,嫌解釋麻煩似隨便找個理由唐塞。
「我家家教不允許讓客人睡客廳啦!」
威席也感到不滿,躍起身跪坐在沙發上,死盯著坐在他旁邊,同樣不滿的那傢伙。
「我睡客廳!」
誰也不讓誰的,大眼瞪小眼著。
「不行!你去睡床!」
還想繼續爭下去的威席,還來不及回話,就被人強硬的扯了起來,差點咬到舌頭。
伍夫伍德直接用行動表達自身的意志,他乾脆拉著對方進了自己的臥室,翻開衣櫃掏出更替用的棉被往人頭上一扔,出來後把房門甩上。
動作迅速一氣呵成,讓威席連抱怨一聲的時間都沒有。


臨走前伍夫伍德瞄了幾眼房門,確定人沒跟出來後,才獨自回到客廳。
他還沒有任何一絲睡意,盤腿坐在沙發上,替自己尋找把房間讓給那顆刺蝟頭的最佳解釋。
沒錯,那傢伙這麼愛撒嬌,又像個被慣壞的小鬼,睡沙發的話肯定睡不著,況且要是感冒了也是在給他添麻煩。
重新思考過一番,覺得自己選擇無比正確的伍夫伍德,還沒得意夠時,很快便想起好像忘了什麼……
他自己的棉被,還放在借給那人房內的床上,忘了帶出來。
正惱火於自己的失策時,一叢淡金不知何時從臥室溜出來蹭到他跟前,懷裡抱著的仔細一看,就是遭他遺忘的棉被。
柔軟布料落下的觸感傳來,那人彎腰把被子披到了他身上。
「還是……一起睡床?」
刻意錯開的視線,白皙的皮膚即使是在昏暗的室內,只要一點光源依然明顯,特別是在微微泛紅時,吸飽夜色的瞳變成墨綠,在紅色的襯托下比起平時的明媚感覺更為艷麗。
威席侷促、難為情的樣子,眼眶、臉蛋染上了粉紅,一覽無遺。
伍夫伍德看得入了迷。
直到他呆愣太久,那人側回頭,彼此的眼光撞在一起,他迅速蓋好被子背過對方躺進沙發裡。
「說什麼蠢話!快回去睡了。」
冷淡的語氣、作勢送客的睡姿,不曉得有沒有傷到人。
「也是呢……伍夫伍德,晚安。」
豎起耳朵,那人的聲音聽起來沒什麼不同,只是悶悶的也沒有往常的死纏爛打,他竟然覺得威席的回覆好似藏著什麼遺憾。
「嗯。」
伍夫伍德卻不敢轉過身親眼確認,主要是那雙墨綠色的眸子好像再看一眼,就會完全沒入其中的過於妖冶。
當漸行漸遠的腳步聲響起時,他又著魔般的掙扎著坐起身目送那人離開的背影,等到淡金徹底被掩上的房門阻隔,他才重重砸回沙發裡。


一片黑暗之中,只有沒拉好簾子的窗微微透進一點街燈。
雨,還在下著,敲打在玻璃窗上,啪答啪答構成規律的節奏,在此時卻顯得令人煩躁。
越是想要闔上眼;想要安安穩穩的一夜無夢到天亮,閉眼時晦暗不明當中,那雙如沼澤般水霧瀰漫好似蘊藏著什麼,黏膩的墨綠眼瞳就越是揮之不去。
也像這場彷彿沒有盡頭的雨。
頹然睜開眼,在充滿水份悶悶的空氣裡,伍夫伍德嗅了嗅,有著自己慣用沐浴乳的味道,來自枕在他身下的靠枕,是那人剛才縮在沙發上靠著時沾上的。
因為過於臨時,威席身上所有東西都是自己的,連氣味都染進了自己的。
好想點支菸……
但這樣的念頭很快便被打消,他寧可失眠一整夜。
盯著天花板的眼眸再次徒勞的闔上,看來注定是不用睡了,伍夫伍德望著幻想中從朦朧到清晰的綠色,嘆了口氣。


關得嚴實的房門,時不時傳出窸窸窣窣地移動聲,看來就算睡床房內那人的睡眠品質也好不到哪去。
床上縮在棉被裡形成的一座小山丘,不停蠕動著,完全不見平時安分的睡姿。
威席閉著眼翻來覆去,甚至一度將被子踢到床的一角,但依舊無處可躲,伍夫伍德的氣息在房裡的每一處。
床罩到床墊;枕頭到枕頭套;那張薄被,他躺過的所有地方,都有那個讓他想盡情依賴的味道。
側睡著威席把鼻尖埋進軟軟的枕頭裡。
在和對方分開之前,他有自信能夠入眠的,即便看過那對望著自己在黑暗中像深淵般濃得化不開,執著的想將眸光烙在自己皮膚上的灰藍。
他也以為能獨自一人睡去,直到門阻擋那人投來的視線時,焦慮這才一擁而上。
在佈滿伍夫伍德痕跡的空間裡,伍夫伍德卻不在、見不到……
他瘋狂的、迫切的想要那人存在他身旁。
威席又有些煩躁的,在床上滾了幾圈。


忽然,房間那扇門的門把轉了轉,被人打開。
伍夫伍德睜開眼,映入眼簾的便是佔據他大腦的罪魁禍首,習慣性地想斥責對方怎麼還沒睡,卻想起自己的處境跟人半斤八兩,將話噎了回去。
「我……睡不著。」
還在下著,持續下著,或許是雨的關係,眼前人的聲音聽起來比往常濕黏。
原來他們一樣。
撐起身體改成坐在沙發上,伍夫伍德讓出半邊的位置。
「啊、我也一樣。」
威席笑著走了過去,補上空出的另一半沙發,他沒有把房內那張對方更換用的棉被帶出來,身旁的人便自覺的把被子一端蓋到他腿上。
電視機吵雜的聲音響起,深夜正播著許多人已經看爛的老電影。
伍夫伍德一手撐著頭,一手無趣的拿著遙控器跳著台。
突然,細細的雨聲從電視機傳出,他停下打算換台的指,這台播放的是《萬花嬉春》
電影裡的雨聲和窗外的雨交織在一起。
倆人沒有對話,只是安靜地看著電影,現實世界的雨勢於凌晨時便逐漸減小,而他們在《萬花嬉春》播完前,雨停止前便不知不覺墜入夢鄉。


被雨水洗刷過的天空一向澄淨,萬里無雲的晴天太陽光特別刺眼,伍夫伍德一覺醒來就覺得半邊身體一陣麻木,轉過頭去查看,原來是睡在旁邊那人把自己當成了靠枕的緣故。
那是一張乾淨純真的睡臉,彷彿昨天只是普通的下了一場雨、普通的熬了一夜,替威席兜了兜要滑落的被子,伍夫伍德眼底一暗。
那潮濕黏膩的感覺卻深刻的滲透進了他的脊隨裡。


本文最後由 futoko0721 於 2022-12-10 23:3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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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futoko0721 發表於 2021-11-18 21:0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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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inthe》前篇3

《Absinthe》前篇3


「第一階段跟喝平常酒一樣,
第二階段你開始發現這世界的殘酷,
第三階段你可以看到所有你想看到的美好事物。」
——奧斯卡.王爾德


「艾碧斯因為成分及對人精神方面的影響頗具爭議,但在藝術史上的貢獻仍舊不可抹滅,不管是畢卡索、高更還是梵谷都有與之相關的創作……」

午後的陽光灑落在開著窗的社團課室中,威席嘴上唸著一面把書攤在桌面,一面用螢光筆作著筆記,還在示意圖的旁邊用綠色畫上一杯小小的艾碧斯,但換來的只是對面那人興趣缺缺的呵欠。
灰藍的眼眸瞇成條線還擠出了淚水,威席指尖的筆一轉,轉而敲在對方的額頭上。
「好痛!刺蝟頭你……」
因為痛覺和惱怒那人的眼睛總算有精神的銳利起來,對方抱怨的話來不及出口就被他堵了回去。
「硬要跟我選同堂課,結果現在快被當掉的人是誰?」
用筆指著百口莫辯的伍夫伍德,威席少見的冷下臉來稍微嚴厲了一回。
「嘁、誰知道這堂課會這麼無聊……」
面對人理直氣壯的把錯都推到課上,威席有些無奈,他明明一開始就提醒過對方了⋯⋯
「是啊,我當時也告訴你了……不對,重點是叫我來幫忙補習的人是你吧!」
威席沒讓人逃過一劫繼續晃著筆尖,指著對面撐著頭顯然不想聽自己說教的那人。


「結果現在聽到快睡著是怎樣啦?」
望著隨風輕輕飄動的窗簾,以及流淌進室內的午後暖陽,伍夫伍德在心裡發著牢騷,沒辦法誰讓今天的天氣這麼好睡。
「枉費我還從你比較可能有興趣的章節先上……」
從最一開始,他就對課堂與被不被當的問題,提不起興趣,伍夫伍德本來就另有目的……
偷偷將故作把話當耳邊風所偏開的視線移回,移至那對因不滿而變得有些狹長卻還是下垂著的柔和眼眸,看陽光在一片明豔的碧綠裡熠熠生輝。
他得到了僅有兩人的課室,一段共同的緩慢午後。


「算了、算了,不幹了。今天先補到這吧!」
威席活動著坐久了感到僵硬的四肢,氣餒的想結束完全無效的補習,正要把書闔上時,一隻食指卻卡進書頁當中。
「這是什麼?」
面對人指著他早就講解過的內容,他在心底嘆著氣,語氣也不禁帶著點責備。
「你果然沒在聽我說話……是艾碧斯啦!」
看人指著自己所畫的圖,一動不動在認真思索什麼的模樣,威席才把書再次好好攤開擺在桌上。


「一般的喝法會在杯子上面架著一顆點燃的方糖,讓糖融化流進下方的酒裡,就像我畫的這樣……」
瞧對方好像終於來了一點點的興致,他循循善誘著。
伸出食指在人比著的圖上自己畫著顆小方塊的地方也比了比。
「傳說喝完的人會看到綠精靈喔!」
伍夫伍德收回自己的手指,一副對這種傳說故事感到嫌棄的蹙著眉。
「那什麼東西,會好喝嗎?」
憶起艾碧斯的味道,濃重的藥草清香和甜膩的方糖或糖漿,威席搖了搖頭。
「我想你應該不會喜歡吧……」
這次闔上書的過程再無人阻止。
「是嗎……」
伍夫伍德只是忍不住的又瞄了眼,那杯被對方擅自畫在自己課本裡的綠色調酒。


獨自一人來到酒吧,由於今天只有自己,伍夫伍德便挑了吧檯前的位置坐,馮弗利克依舊忙得像顆陀螺,時而跑外場時而回吧檯調酒,客人又喜歡找處事圓滑的對方聊天、談心。
所以伍夫伍德只是向人擺了擺手示意自己進店後,便讓馮弗利克繼續忙碌,他則悠閒的看起酒單。
等到還上台用薩克斯風與樂團共演完一首爵士樂曲目後,馮弗利克才得到喘口氣的時間,客流量也總算固定下來離開了尖峰時刻,他疲憊的拖著自己吧檯內專用的椅子,坐到熟人的對面。
「怎麼,今天只有你一個啊?」
撐著頭他隨性的從吧檯摸出一個威士忌酒杯放在人面前,調笑著。
「有意見?」
伍夫伍德這才微微抬頭,瞥一眼對方後,很快眼光又落回根本沒看進去的酒單上。
馮弗利克倒是習慣了這種對待,他聳聳肩無所謂的將目光飄向自家店內一隅,幽幽地開口。
「不是,也挺好的。你和他加起來根本就是沒完沒了的災難,這個月光整修的費用都快超過營收了……」
確信坐在面前的災難其一也順著自己的視線看了過去,他心情不錯的上揚了嘴角。
映入兩人眼簾的是牆上的一個大洞,這已經是這個月第二次了,而且洞好巧不巧是眼前這人的傑作。
腦海中浮現那抹帶衰他的淡金,伍夫伍德面色極差的砸了聲舌,把酒單啪的闔上拍在桌面,替自己辯解。
「他才是把災難帶過來的人好不好,我也是被捲進去的!」
在心底嘆口氣順便吐槽對方的反駁實在無力,馮弗利克沒忘記自己的工作,從坐得夠久的椅子站起身。


「不談這個……我已經累得夠嗆了,今天喝點什麼?」
嘴上這麼問,還是習慣的轉身伸手要取威士忌。
「艾碧斯……你建議我怎麼喝?」
男人像從遠處飄來般,透著迷惘的細碎詢問卻傳進耳裡。
他的動作一僵,不禁因好奇對方此刻臉上帶著什麼樣的神情而回過頭,那對深沉的灰藍眼眸望著窗外,眼波有著平時見不到的光點在流轉,眉頭卻緊緊擰著又像被難以忍受的痛楚折磨,不曉得在想些什麼……
「喔?很少見欸,套雪碧應該會比較合你口味……」
趁人起疑轉頭來察看前,馮弗利克趕緊補上回答。
「但老實講,我不覺得你會喜歡這支酒喔!」
一瓶有著綠寶石色澤的酒被擺到自己正前方,充斥整瓶的碧綠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神祕。
那人也說過同樣的話,伍夫伍德不住拿起艾碧斯舉到眼前晃了晃,很像,很像那對如同綠色潭水一般的眼眸。
只是那人的,要更為澄澈,更為透亮……
放下手中的碧綠,他舒展了蹙起的眉頭。
「我知道,上就是了。」


先是一種濃厚的茴香和各種藥草自體的清香,再來才是雪碧糖水的甜味,但碳酸飲料已被藥草包裹的像是艾碧斯本身就帶有的甜,檸檬香蜂草很好的融合了雪碧的氣味。
嘗起來甚至有點像漱口水,是健康的味道。
不管是顏色、氣息、氛圍都很像,那種綠色、那種令人沉溺的安心感、那種讓人不住靠近青草般的氣息。
好似對身體有益,卻讓人上癮……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只要嚥下艾碧斯彷彿就能短暫的擁有那抹淡金。
到後來,酒的味道已經無所謂,他要的只是被叫威席的男人,徹底侵占大腦的感覺,僅此而已。


「不覺得那傢伙最近怪怪的嗎?」
在較為安靜的社團課室裡和威席一起製作期中報告時,麗麗偷偷的躲在筆電螢幕後頭瞥了一眼,今天又不理人、不等他們就打算先行離開的伍夫伍德。
「欸?」
威席跟著人的視線方向,也裝作手裡還忙碌的抬起頭,看到的卻只有那人打開門離去的背影,他的眉頭不知不覺的深深蹙起。
已經好幾天了,伍夫伍德像是在躲避自己一般的行為。
「一到這個點就不知道要去哪鬼混……他沒告訴你嗎?」
不再壓低聲音,麗麗語帶質問斜斜的一瞄,噎的他只能苦笑。
「哈哈哈,沒有呢……」
他是真的什麼都沒聽那人提起。
想起這幾天在學校遇到,伍夫伍德都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氛圍,以及對自己幾乎是無視的冷漠態度。
就算去問也得不到答案吧?
「你不會是被人討厭了吧?」
麗麗像是隨口一問的語氣,卻讓威席臉上的笑容一僵,他委屈和認真參半的仔細思索自己最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甚至中斷報告的進行,不過依舊沒有任何頭緒。
「我最近有做什麼嗎?」
女孩無辜的睜大雙眼,無法置信全寫在臉上。
「啊?你是指惹上西洋劍社的社長讓人不惜出動社員校外尋仇,害伍夫伍德剛乾洗好的衣服被劃破,還是硬要插手醉漢打架結果讓他必須賠償酒吧牆上的大洞,哪個?」
這還只是伍夫伍德損失比較大的部分,其他被捲進去大大小小的事件,她懶得細數了,麗麗一氣呵成的這禮拜才剛發生的兩件災難便隨口而出。
「可是……」
威席下意識的隨記憶中的痛楚揉揉自己的腦袋,那人對他生氣向來就只會暴力和破口大罵,從未有過今天的淡漠。
一種不安盤踞在心頭。
「好啦、我的部分就此結束,先走了。」
身旁人指尖自鍵盤上落下最後短促的一聲,便將東西都收進包裡,沒有留戀的離開座位。
「你自己想想吧……」
算是加油打氣的纖細的手在他的肩膀輕拍幾下後,像先前的人一樣頭也不回的步向門口。
威席這才把注意放到剛剛開始就只打好一半的報告,其實他不記得自己寫了些什麼上去,老是寫一寫就分神的在心底反駁麗麗的話。
不會的,在視線沒有交會的時候,他總能清楚感受到不遠處那道,深沉的、灰藍夜幕般的眼光在凝望著自己。


「馮弗利克昨天真的受不了,來找我抱怨。」
明面上麗麗看似專注的眼睛都黏在黑板處,其實正和威席說著悄悄話。
「欸?什麼意思?」
被話題吸引瞄一眼台上的教授還在嘴裡唸著,背對同學們振筆疾書,威席才安心的偏頭看向身旁的摯友。
「他說啊,伍夫伍德這幾天,都賴在他那裡喝到爛醉……」
淡色的睫毛聽見關鍵字顫了顫,低垂下來讓眼裡原本明艷的綠此刻變得晦色不明,麗麗有些坐不住,側過身望著不曉得在想些什麼的那人。
「要去看看嗎?」
語氣裡是少有的擔憂,威席本想擠出笑容緩和兩人都有點過於緊繃的心情……「那邊兩個同學,重述一下教授剛剛講解的定義!」
卻被明顯聽起來不太高興的教授打斷了,之後他們並未有空再談起這件事,因為教授三番兩次的點名。


這就是為何半夜三更,威席會站在酒吧門口的原因。
他攏了攏自己的領子,對深夜冷冽的風依舊是徒勞,輕易的還是鑽進衣服裡,縮瑟著身子他推開酒吧熟悉的大門,話說最近因為期中報告已經很久沒幾個人一起來了。
才抬頭馮弗利克在吧檯內擦拭玻璃杯的身影,便映入眼簾,不過他要找的那人卻不在吧檯。
「唷!應該還沒關門吧?」
聽見自己的聲音,馮弗利克這才停下手邊的工作,吹了一聲清亮的口哨。
「喔?什麼風把鼎鼎大名的『人型颱風』給吹來啦!」
揶揄溢於言表,特別是配上人隨便指著牆上破洞的拇指,威席只好乾笑著帶過。
「哈哈哈,連你都跟著這麼叫……我是來帶那傢伙回去的。」
和人聊天畢竟不是他今日的目的,踏進酒吧沒多久威席就發現了,在店裡最不起眼的一角,整個人趴在桌上腳邊滾落著幾個酒瓶的黑髮男子。
沒想到隨隨便便就碰上了,威席的眼底跟著黯淡下來噙著些許怒意,伍夫伍德跑來喝到爛醉的頻率究竟有多高啊!
「尼可拉斯嗎!你是來帶他回去的嗎!我的救星,你可知道他賴在我這幾天了?」
馮弗利克立馬從吧檯內竄了出來,跑到他跟前像面對救命恩人一樣滿是感激的拉起他的手,一改方才的態度。
「一個禮拜,整整一個禮拜,都是我關店後再把他送回去的。」
看著平日紳士做什麼都從容不迫的男子,現在帶著哭腔在跟自己訴苦,良心著實有些受到譴責。
「你知道我整理完店再送他回去,到家之後能睡覺都幾點了嗎?五點,早上五點!」
聽馮弗利克這麼一說對方保養得當的臉上,下眼瞼處果然出現之前沒有的黑青,從這人認識他們開始財務方面就因為時不時需要維修的裝潢設備有了缺口,現在看來,把伍夫伍德再丟在這裡幾天,連健康的部分都要不堪負荷了。


向被他們害慘的男子再三保證有自己盯著,不會讓這種事再發生後,威席才緩步走近,完全沒被談話聲影響睡眠的那人。
平日銳利冷淡的眸此時正伏在薄薄的眼瞼下,少了既往的固執、狠戾,睡著的伍夫伍德可以用乖巧來形容,他用指尖將人擰成一團的眉宇揉鬆,又撩了撩額前睡亂的翹髮,但很快眉頭再次隨這人做的夢深鎖,髮質偏硬的髮也還是梳不平,頑固地像在表達他們的不為所動。
跟他們的主人一樣,不想做的事就是不想做,沒有任何人能替他決定,不管睡著還是醒著。
威席收回手望著依然攤在桌上的伍夫伍德,重重的嘆了口氣,原本的怒意也不知何時消散,眼底剩下一片茫然。
「伍夫伍德你啊,到底在想什麼……連我都不願意說嗎……」
越來越細微的喃喃自語不是說給遠處的馮弗利克,也無法穿透層層夢境傳進眼前人的耳裡。


威席認命的,把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人手臂架在肩上撐起對方半身的重量,雖然身高差不多,伍夫伍德的身材可是比他厚實得多。
撐著人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程度,甚至讓馮弗利克牙一咬打算把自家貨車開來載他們一程。
威席笑著拒絕了,只讓人幫他攔輛計程車就好。
等到上了車臨走時,馮弗利克才將或許是礙於身分支吾著不知道該不該開口的話,急忙吐出。
「你還是關心下他吧!他這幾天的狀態真的不太對,只知道一個勁的灌酒,邊望著我店的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看一眼隔壁沒有清醒跡象的男人,他笑著應了下來。
「我會的。」
即便他知道很難問出什麼。


到公寓樓下,一場浩劫才正開始,距離公寓門口有一小段階梯,租金便宜的舊式大樓也沒有電梯,只有夜間連盞燈都捨不得裝,伸手不見五指的樓梯間。
威席在心裡有些賭氣的思索著,若是自己做到這種程度,一句解釋都得不到,他們之間的關係連朋友都算不上了吧。
破罐摔破的想法好像能稍微壓制纏繞在心臟處的悶痛。
他將伍夫伍德半拖半扛的終於把人送到家門口。
脫掉會讓人不舒服的鞋襪,以及扯下對方明顯覺得礙事的西裝外套,看著在床上躺好呼吸十分平穩的男人,威席總算虛脫的坐在床沿。

他環顧四周,從何時起對方不大不小的租屋處已經變得如此熟捻,除把人搬上樓著實費力之外:他知道伍夫伍德的鑰匙放在哪;也知道臥室是哪間房;知道對方的西裝外套該掛哪。
一切對他來說在不知不覺間就成為了一種自然而然的認知。


感覺到床上有些動靜,旋過身便瞧見平躺在床中央的那人,呼吸變得略為短促眉頭也皺得像是能夾死一隻蒼蠅,或許在夢中遇到了什麼麻煩也說不定。
威席不禁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他無聲的咧嘴傻笑著,卻從床邊蹭到了伍夫伍德身旁。
沒錯,有可能是比自己還要令人頭疼的傢伙……
柔和的碧綠眼瞳在僅有的月光照射下,參進一些清冷的夜色,多了點蕭條、落寞。
再次伸出手指,或許他也很固執,依舊不死心地抓著隨便就會消逝的東西……
威席又將指尖觸上男人的眉心。
或許會有什麼不一樣、或許自己的存在對伍夫伍德是特別的……
不安,只要有哪裡不對。
他們的關係、他懷抱的情感就會碎裂。
就當威席的不安被寂靜的空間無限放大,忽然想起自己還有逃跑這個選項時,一片冰藍撞見他的窘迫,指腹下那塊糾結早在不知什麼時候就鬆開了。
睜開眼後伍夫伍德卻只是沉默地望著他,一絲要挽救目前彼此尷尬境地的樣子都沒有,當威席終於安頓好自己差點從胸口撞出來的心臟,措辭也準備就緒,打算對現況好好解釋一番時……
「什麼啊?原來真的會出現綠精靈嗎……」
打了個呵欠過後,眼前人眸中的冷意蕩然無存,勉強睜著壟罩一層水霧的灰藍滿是惺忪。
察覺到人醒了酒還沒醒後,他大大鬆了一口氣卻有某種挫敗感也跟著升起,沒有去細想喝醉酒的人胡話中的意思,他只想在自己幹出更蠢的事情之前,趕緊離開這裡。
「等一下,反正你是幻覺吧!還是跟那傢伙長得一模一樣的幻覺……」
伍夫伍德的手卻扣住了他的手腕,帶著足以在他肌膚上留下痕跡,感到疼痛的力道,和對方無意間流漏的囈語一樣,威席抬頭看向根本沒清醒的男人,因為心口被人狠狠勒緊的痛楚。
「陪我一下,沒差吧?」
他的手被對方用力地扯著,原本就極近的距離瞬間縮短到消失。
逃跑已經為時已晚。


「等等……」
他膽小退卻的話語都被醉到不行的男子吞沒,小心翼翼的對方的唇交疊上他的。
只是個渴望碰觸的吻,沒有想像中的大肆侵略,也沒有任何符合這人平日行為的調笑、玩味。
慎重的,伍夫伍德一下一下親啃著他的唇,然後緩緩將舌探進口中,小心的程度就像害怕聽到他的抗拒,只是輕輕蹭過他的舌後便匆匆的退了回去。
接下來就只是細細密密的親吻著他的唇,有點撒嬌、有點討好的親吻著。
腦袋因為對方發燙的吐息還是飲酒過後暖烘烘的懷抱而昏沉的無法運轉。
即便伍夫伍德的深入如此短促,威席依舊嘗到了藥草混著淡淡的甜,屬於艾碧斯的味道。
或許是安下心來;或許是對方的體溫太過舒服;或許是過勞的自己也需要睡眠,等伍夫伍德鬆開他時,威席也聽著身旁人恢復平穩的呼吸,闔上了眼。
可能有些壞心,威席知道了伍夫伍德沉溺於艾碧斯的原因,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對方會中毒、會上癮。


這一覺可以說是伍夫伍德近期睡過最好的一覺,直睡到被窗外的鳥叫聲給吵醒,他睜眼時的第一反應就是去翻床頭的鬧鐘,正值中午12點,太好了一併把下午的課給翹掉算了,當他這麼想時才終於注意到自己竟然沒有絲毫關於爬上床的記憶。
因為昨晚喝太過,腦袋還沒法好好處理散落的畫面片段,晃了晃悶重的頭,伍夫伍德下意識地看向一旁,從頭到尾都縮在自己身邊的淡金色才後知後覺的闖入他眼底。
徹底僵住的伍夫伍德望著悠悠轉醒的那人,不知道是不是驚嚇起了作用,他此刻記憶變得無比清晰,甚至連喝醉時斷片的部分都恢復的差不多。
唇瓣柔軟的觸感彷彿還殘留著,原來昨天晚上的人不是幻覺,他深刻的理解到這件事。
完全沒有任何應對方案的他只能被動地等著已經清醒的威席會作何反應。
「哈姆……嗯?你醒了啊?早安……」
那人卻只是懶洋洋的伸過懶腰後,搔著因為睡亂變得蓬鬆的髮,又揉了揉蓄滿水的碧綠,再自然不過的向自己道早安。


一睜眼,便是伍夫伍德僵在身邊,手腳都失措的不知道要往哪放,不曉得如何行動才會通向解答的模樣,威席不禁莞爾,可能意識還是朦朧或過於放鬆,睡前盤旋在腦中的念想不小心就脫口而出。
「伍夫伍德,我們一起住吧!」
像是在探究他語句中真正的含意,男人被自己嚇到睡意全無的灰藍微微瞇起,有些銳利的定在他身上,沒有回話,亦看不出同意還拒絕。
根本看不出來和昨晚喝到爛醉的傢伙是同個人呢……
威席隨突然湧上的記憶抿了抿唇,苦笑著。
「哈哈、不是……我最近手頭有點緊,想說合租總比一個人租省錢……」
眉頭因歉意蹙起,笑容也看似怕麻煩到人帶著強硬扯出的苦澀,這樣的解釋應該過得去。
至少被人回絕時不會被討厭,可是如果那個吻還有後續的話……
他又忍不住抱持了易碎的期待。
然而,沈默在他們之間蔓延著,當威席打算趕緊逃離這個話題,脫出會破壞他們脆弱關係的處境時,他感覺到了一旁被人揪緊的床單鬆了開來。


「你想什麼時候搬?」
伍夫伍德將視線收回,無意義的放向前方,語氣只是公事公辦的詢問。
「欸?下……下禮拜,可以嗎?」
可以的話,明天就想搬過來!
想盡辦法壓制住把真心話說出口的衝動,威席隱藏起自己的期待。
「真拿你沒辦法……反正你一定又把錢花在不必要的東西上了吧?我今天跟房東商量看看。」
嘆著氣,伍夫伍德依舊一邊說教一邊拿他沒轍的樣子,卻又縱容著自己的任性。
威席展露大大的笑容。


「真……真的可以嗎?」
對在同一張床上,還使勁湊過來的明豔碧綠毫無抵抗力,伍夫伍德只好自己偏過頭,遮擋發燙的臉。
「嗯,細節等等吃早餐的時候再談……在這之前先去刷牙洗臉。」
敲了敲還想蹭到面前的一叢淡金,他動身往設在臥房內的浴室前進,也不忘掏出備著更換用的牙刷牙杯給跟在他後頭進了浴室的那人。


「現在幾點了啊?」
「12點半吧。」
「欸!那我們上午的課……」
「沒差吧?睡掉了。」
「你沒差我有差啊……還不是昨天某人喝到掛還要人幫忙送回家的錯。」
威席幽幽地開了口,不大不小的聲音剛好能傳到伍夫伍德的耳裡,對方心虛的刮著鬍子的手一頓,差點連肉都被片下來,就是有聽見的最好證明。
「可惡……早餐我請,要吃什麼?」
「想吃鬆餅呢……啊、鹹味的可麗餅感覺也不錯……」
他們沒人再提起那晚的事,關係卻明顯的有了變化,有了同居人這個可以冠冕堂皇插足彼此生活的身分,以及伍夫伍德再也不需要因為艾碧斯酗酒。


本文最後由 futoko0721 於 2023-3-9 03:3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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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futoko0721 發表於 2022-1-8 15:4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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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over and picnic in Friday.》前篇4

《Clover and picnic in Friday.》前篇4
今天太陽的照射不會過於強烈,即便時值中午也沒有耀眼刺人的感覺,是適合做日光浴的日子,配上一陣一陣徐徐撫過的微風,閒散宜人。

兩道男人的影子落下,他們鋪了一塊紅白交織的格紋墊子在草皮上,將手中的東西都放妥後也跟著坐進野餐墊,分別是一本書和一個明顯裝著食物的提籃,光線消失在這兩人的身影前。


「你自己說要野餐的吧!還帶書來幹嘛?」
黑髮男子抱怨似的說著,手一面從籃子內翻出一個夾有起司、生菜、番茄和肉片的貝果,沒打算遞給一旁的人,這是他自己要吃的。
金髮男子闔上不知道有無讀進的書籍,掀起眼簾,看樣子他也沒有要現在享用午餐的意思。
「看完再吃也行啦,還有……我要的明明是甜甜圈……」
瞥了眼對方手中的貝果,會讓人想起綠色草坪的眼睛沒有嫌棄只是失望的垂下眼尾,覆上陰影。
「這種天氣會融化,反正都是差不多的東西。」
黑髮男子無所謂的曬著太陽,嘴裡也沒停下的啃著自己準備的午飯。
「哪裡在差不多……」
傾斜身體,金髮男子微瞇眼眸靠了過去,伸手指向人拿在手中的貝果。
「這裡,不都有個洞?」
理所當然的被質問的那人也抽出手,對著麵包上中間的洞比了比。
不可置信的,金髮男子瞪大雙眼看看貝果又看看對方的臉,確定人是認真的之後,放棄爭論坐回原位繼續閱讀著手中的書。
三兩下解決掉中餐的男子,吃飽後也戴起一直掛在領口,會讓人誤以為只有裝飾作用的墨鏡,懶懶的在另一人身側躺下,可能是純粹的做日光浴;可能是想來場午覺。
不過後者的可能性較大,畢竟太陽沒刺眼到需要戴墨鏡的程度。


接下來,兩人皆沒再開口說話,一人打著盹,一人偶爾會用修長的指給書翻頁,安靜到剩平穩的呼吸以及紙張被風時不時拂過的嘩啦聲。
不遠處就有籃球場,再遠些便是校舍,在場上奮鬥的人們和加油聲以及下堂課開始的鐘聲被風夾帶著吹來,卻不會覺得喧鬧反而凸顯此處的靜謐。
氛圍仍舊閒適宜人。


不知不覺,金髮男子像是被身旁那人給感染,也從坐姿改成仰躺,但盯著文字的眼睛彷彿不知疲倦,在午睡的那人側過身單手枕在頭下,因為墨鏡分不清究竟睡醒沒。
「說想吃我做的午餐的人也是你吧……」
像夢話般細小的字句,被風刮過植物枝枒、青草的沙沙聲掩去,最後被吹散,沉浸在書籍當中的那人自然是聽不到。
黑髮男子原來從未睡過,墨鏡之下的餘光不是錯覺。
受不了人的,他嘆著氣,移動墊著頭部的手臂去撐起自己的上半身,另一隻手悄悄的探向夾在白皙手裡的書本。
「喂、刺蝟頭。」
被喚作刺蝟頭的金髮男子還來不及反應,原本快貼到面上的書便瞬間遭人抽走。
「哇!你幹嘛……」
大片的影子壟罩而下阻擋陽光,碧綠的眼睛因為驚訝睜得好圓好圓,書籍被奪走後取而代之的是黑髮男子極近的臉,在毫無防備之下,他將唇貼上被自己嚇傻那人的唇角,只是輕輕的蹭過,角度取的用心說嚴格點算不上是接吻。
很快的扯出一抹得逞的壞笑,黑髮男子在人意識到前就退回旁邊的位置。
比男子大腦還快恢復運作的是身體機制,受日照而微微泛紅的頰迅速蔓延,脖頸和滲著汗珠的額,現在皆也浮現紅暈。
「伍夫伍德,你幹嘛啦!」
金髮男子用手蓋著被人碰觸過的地方,漲紅了整張臉,盯著偷襲自己叫伍夫伍德的男子,但當彼此的視線快撞上時,他又奮力的偏開頭。
「誰讓你把我叫到這來浪費時間。」
是你的不好。
伍夫伍德如此表明著,稀鬆平常的樣子,像他已是一名慣犯,又或著是因為那副誇張的方框墨鏡很好的掩飾他的神情。
「那也不需要莫名其妙的,做這種事吧?」
手掌已經從唇角移至遮住半張面龐,指縫間透出的眼還在狠狠瞪視隨便做出這種事的人,被稱為刺蝟頭的男子帶著怒意的質問。
伍夫伍德卻只是愜意地將雙手枕在頭下,享受和煦的日光、微涼的風。
問題沒有得到應有的解答。
被怒氣影響有些狹長的眸,此刻重新柔和下來,金髮男子望著還隔有幾個拳頭距離身旁的人,語氣只剩下滿滿的無奈。
「你到底在想什麼嘛……」
這個問題亦沒有被解答。


沉默在兩人之間遊走,剩風溜過樹梢時細小的簌簌聲,卻不會使人感到窘迫,像只是一個等待的期間那般自然。
緩緩的撐在地面那隻白皙的手動了動,金髮男子想通什麼似的一點一滴偷著他們間的距離,直到不用伸手就能碰到人的程度,他小心地不讓自己的身影闖入對方的視野,噙著一抹惡作劇時緊張又興奮的微笑,然後開了口。
「伍夫伍德……」
黑髮男子循聲音的源頭看去,沒想到人在他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摸摸的挪到自己旁邊,是衣料會互相摩擦到的那麼近。
修長的指在他臉旁落下摘去了墨鏡,淡金色的身影就在正上方陽光在那人的背後,碧綠色的眼眸即便背光仍明媚,笑容也是。
和伍夫伍德不同,金髮男子慢慢傾下身,一點點一點點的接近人的臉,才緩緩的垂下眼簾,將自己的唇蓋上對方的。
這是個能夠確實感受到彼此柔軟,唇瓣交疊的吻。


灰藍色的眼瞳將人離去時狡黠的微笑、彎起的雙眸都映照得一清二楚,被反擊的那人一躍坐起,盯著隔壁惡作劇成功嘻嘻笑著的男子。
「嘿嘿,這種程度才能說是接吻吧?」
灰藍暗了暗深沉的化不開像有場風暴在醞釀,最後黑髮男子的眸危險的鋒利起來,他將在自己身旁微笑的男子壓制在地,像狼的獠牙般閃著凶光的眼睛如同要咬上身下人的緊緊定在那對碧綠上。
金髮男子的手腕被人沒有克制力道的掐著,能看見皮膚已經微微紅腫,還可能被陷進去的指尖劃破,儘管如此他依舊莞爾。
那抹笑容像是觸及到失去理智的對方不為人知的某處,蓄勢待發的獸無處可躲只能發動攻勢。
森森犬齒亮了出來,卻不是威嚇也不是攻擊用,伍夫伍德吻住身下男人的唇。
和前兩個充滿玩笑意味的吻不同,他空下的另一隻手伸進刺蝟般的淡金裡,托住人的後腦勺,用自己的鼻尖蹭著對方的,嗅著促亂的鼻息。
溫柔卻頑固的吮著軟軟的唇肉,一再用舌把綿長的哼聲分得細碎,一次一次將自己的唇蓋上對方的,像是想要人的嘴唇有他的印記那樣。
扣著人手腕的手不知何時覆上了對方的掌心,依然是不曉得收斂力道般的扣著,十指緊扣。


直至那雙明豔的碧綠佈滿水氣,因為過度換氣和加速的心跳,不是推斷嘣嘣嘣嘣的節奏能經由土壤傳達到這裡來,黑髮男子總算鬆開固定人腦袋的掌。
十指緊扣的手則是在恢復理性的瞬間便像觸電般的抽離了。
沒有生氣,金髮男子還在喘息著,嘴角仍掛著笑意,不是嘲諷也不帶玩味,就只是安穩的微微上揚。
光是這樣的表情,便讓另一個男人無所遁形,又再次失去逃跑的餘地。
適時的風吹散一些兩人的熱度,伍夫伍德的眉間打成了死結的擰著,從他臉上不明顯的紅能瞧出藏不好的侷促。
搔亂了自己一頭黑髮,偏開兩人交會的視線,他張口像是想做出一番解釋,嘗試幾次卻好似覺得說什麼都不妥。
「嘖、對不起。」
最後只能從嘴裡吐出短短幾字,他的眼神飄忽不定,在尋找著什麼卻沒找著,轉而一把順走孤拎拎的被丟在旁邊,已經失去原本作用的書本。
搶了書,伍夫伍德躺回相隔一段距離的原處,書就這樣攤開來遮在他臉上,遮住近乎整張臉,看不見也不難猜人書底下的神情。


「啊?對不起是什麼意思嘛!伍夫伍德……伍夫伍德!」
金髮男子反應有些大的,從地上彈坐起來,望著一旁的黑髮男子和對方面上屬於自己的書籍。
一陣意外的強風襲來,吹動茂盛的枝頭,也讓地上矮小的雜草們彎腰舞動,一時吵雜聲不斷,像是給了男子尋到好藉口。
因為該給出答案的人充耳不聞,所以拋出的問題還是無解。


依舊是閒適宜人的天氣,即使被人擋住了預定的日光浴,即使原本的寧靜多了兩個男人之間無關痛癢的對話、爭論,以及沒人料想到的騷亂。
正當它由衷的如此想著,綠色的瞳卻直勾勾的看向了它,那雙碧綠裡的雀躍實在太過明確,所以它清楚自己入了人的視野。
「伍夫伍德,你看!是幸運草!」
在環顧四周的同時,修長的指已經小心翼翼的捻上它的莖,像湖面的倒影它從未見識過的自己的模樣映照在一片綠上。
在這之前,它只知道自己是株不起眼的苜蓿,即便看見第四片葉子,它的想法依舊。


伍夫伍德沒有被對方的亢奮影響,埋在書裡的聲音懶洋洋,聽起來不置可否,也不相信。
「這種東西怎麼可能說有就有……」
這個瞬間,它感覺自己腳下扎根的土壤鬆了鬆。
即便如此白皙的另一隻手還是去掀開蓋在人臉上的書,硬是將證據擠進對方視野中,沒被黑色鏡片阻擋的灰藍裡生出一小片四瓣苜蓿,但它能從同樣在裡頭,卻恣意生長的大片碧綠看出,眼睛的主人目光不在自己身上。
「沒想到真的隨隨便便就被你碰上了。」
收斂眸光,伍夫伍德望著彎成兩條線的眼兒,露齒的大大笑容,漫不經心的回話,眼神持續出賣著他。
「看吧!所以書……我拿走囉?」
一手夾著攤開的書,一手用指尖掐著連根拔起的它,晃了晃,根部還抓著的一些土隨之鬆落。
面對人的疑惑,金髮男子答的再自然不過。

「我要夾在裡面,當書籤。」
它被指尖靈巧的塞進隨便翻開的書頁當中,和借書卡放在一塊,然而手指主人含笑的眼眸沒有看向它,只是盯著另一名男子。
它讀不懂在兩人眼中相輝映的光彩有何用意,卻在金髮男子豎於上翹唇邊的食指,窺探到一點點什麼。
或許,這是他們共同的秘密,而它不小心成為知曉這件事的第三者。
在它如此想著,伍夫伍德率先收回眼光站起身。
「隨便你,東西收收走人了。」
啪的一聲,書籍因此被人闔上。


威席因為對方扯著野餐布的動作差點跌倒,開口抱怨的卻是另一件事。
「欸?可是說好了野餐……我根本連吃都還沒吃到欸。」
總算在收拾時,找到被人摘下還隨手亂放的東西,伍夫伍德彎腰撿起自己的墨鏡。
「反正對你來講,在哪吃都無所謂吧?」
甩了甩確認沒灰塵沒落葉粘在上頭才掛回鼻樑,他嫌麻煩似的說著。
「哈哈,也是呢……那去你家?」
可能是因為並肩的兩人走入了樹蔭下,光線變暗詢問對方的明媚眼瞳成了墨綠。
「沒差,反正明天放假。」

沒有避開,伍夫伍德墨鏡底下的灰藍瞥向人,亦沒有收斂銳利起的眸光,挑釁般的他伸了個懶腰,嘴角上揚露出了犬齒。


一個偶然的午後,一場偶然的邂逅,它突然被賦予了存在的意義,一本換過一本,這次它依然安睡在某本紙業泛黃的老舊書籍裡。
這是它,從一株苜蓿;一株幸運草;兩個人的信物,到威席珍愛的書籤之前的小小故事。




本文最後由 futoko0721 於 2022-12-10 23:3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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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futoko0721 發表於 2022-1-8 16:0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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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nder One Roof》前篇5-1

《Under One Roof》前篇5-1

桌上擺著一份淋上楓糖沾滿奶油,以及一球香草冰淇淋還黏著幾片香蕉切片的鬆餅,和兩杯飲品分別是,一杯奶昔,一杯聖代。麗麗攪拌著沉在底部的莓果醬,啜了一口混著水果甜和奶味的拿鐵,又避開在最上頭點綴用的櫻桃,一口咬上聖代牛奶霜淇淋的部分,像在發洩什麼。
她豪邁的嚼著,完全沒有女孩子享受甜點的模樣,讓坐她對面的男人只能掛著一抹賠罪的苦笑。
「你說有事瞞著我,要向我道歉,現在可以說是什麼事了。」
舔去沾在紅唇上的霜淇淋,她依然用指尖捻著攪拌用的匙,一下沒一下的拌著剩不到一半的聖代,只是微微掀起眼簾讓還是嘻皮笑臉的人笑容一僵。


「哈哈哈,也不是什麼大事……」
感到棘手的,威席搔搔豎起的淡金,盡量想將氣氛緩和下來,畢竟切入主題時麗麗的表情一定會比現在難看,不過看樣子都只是徒勞。
「少廢話,快點說!」
抽出湯匙再用力插上還沒吃完的霜淇淋,將東西塞進杯底迅速攪拌,帶著女性直覺的銳利眼刀毫不留情的射向他。
「就是……我最近搬去和伍夫伍德一起住了。還沒來得及告訴你……」
投降似的,他沒再找什麼別的話題鋪墊,直接對摯友坦白,不過眼睛沒敢朝人的方向看去,也是因此沒能躲過額頭處落下的手刀。
「笨蛋!那不就是同居了嗎!這麼大的事,你要做之前不找我商量?」
威席盯著理直氣壯毆打他的摯友,蓄滿水的眼底在無聲的控訴,明明是麗麗自己說請客甜點、聖代就不生氣、不打人的……
自覺沒控制好情緒,毀約了的女子,清清喉嚨舉起已經變得和奶昔差不多的聖代送到嘴邊。
「那……目前怎麼樣……還順利嗎?」
在飲品流進口中之前,她好似隨意的關心著,透過糊上奶油又髒又霧的甜點杯,麗麗其實已經窺探到摯友蹙緊了眉和只一瞬被斂起的笑容,不愧是對方,很快的速度又強硬地扯開了嘴角。
「哈哈哈,也不能說是不順利啦……就是和想像中的有點差距……」
苦笑完不久,微笑跟著掛也掛不住,單手撐著臉威席看向窗外,不自覺地嘆了氣。
也是,如果順利的話依這傢伙的個性就會全都整頓好,才告訴自己了,麗麗轉而朝冰淇淋快溶化的鬆餅進攻,一面想著。


伍夫伍德的家是向同住在這區的親戚租的,所以開口和房東談合租的事,對方很爽快的就同意了。
真正讓兩人傷腦筋的是開始搬家之後,他們心裡多少都有數,從決定好搬家日子的那天起,伍夫伍德便動手把收納的地方盡可能的通通清出一半的空間來,威席在自家也斟酌著丟了不少東西。
見面時彼此打趣、拌嘴的內容亦被換成廚房還放得下多少餐盤、用具,客廳的書櫃本來就沒放什麼,那裡只收書應該綽綽有餘之類的討論、溝通。
威席很期待往後的日子,雖然沒說出口,但看伍夫伍德認真對待的程度,他想對方應該也同樣希望兩人共同生活的那天快點到來吧!


可惜現實總是骨感,本就狹小的陽台放進大小不一的綠色植物、盆栽之後快連一個人走路的動線都不剩。
一桌零散的保養槍枝用的器具、更換的彈夾、專業射擊彈,這些伍夫伍德不怪人他自己有的也不少,真正讓他快忍無可忍的是……
「喂、尼可拉斯,這已經是第五箱了,放哪?」
馮弗利克看著已經放滿紙箱的客廳,饒是他不禁也對眼前的景象微微蹙眉。
「往上堆吧……」
無聲地嘆了口氣伍夫伍德揉著自己死鎖的眉間,隨手向被放在一塊,只能勉強再堆上一箱的小山指了指。
沒錯,那五箱裡裝得是滿滿的書,塞到沒有一絲空隙整整五箱的書。


見馮弗利克吃力的扛著箱子要往小山上堆,還險些因為太重腳軟,威席趕緊湊過去幫忙扶著,跟人合力放好。
背後一直有銳利的視線刺來,他不敢回頭,只能試著一點一點挪出對方的視野範圍,一面留心後方那人的眼光一面移動的結果,就是絆到堆得比自己還高的紙箱,準備直接把書弄翻被活埋。
收錢辦事的馮弗利克很是義氣的向旁邊一閃,眼看紙箱山就要應聲倒塌壓在他身上,一隻手迅速的伸來托住最上層箱子的底部,另一隻手繞過他穩住下層跟著在搖晃的箱子,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撐著箱子,伍夫伍德的臉色果然更難看了,差點被自己書籍砸死的那人這下可沒地方逃離擲來的眼刀,只能嘿嘿傻笑。
「嘿……嘿嘿,差點就被自己的書壓死了……」
他無奈的笑容卻瞬間點燃人的怒火,咧開嘴角上的頰肉直接被對方狠狠的掐在手裡,往不可能的方向延展。
「好痛……好痛……」
魔鬼一般的人當然沒有因為他的喊叫就此收手,除扯之外指尖也無情的輾壓著。
「痛?你也知道痛啊,呆子!我不是講過三箱,最多只放得下三箱!」
伍夫伍德咬牙切齒,灰藍色的眸光凶狠的定在他臉上,威席心虛的把臉偏向一邊,眼底覆著層水光在閃爍,不知道是因為疼痛還是委屈。

「我知道嘛……可是怎麼收就是只能收到五箱啊。剩下的我真的捨不得丟嘛……」
臉頰不知在何時重獲自由,他半耍賴半哀求的說著,手還不忘揉一揉腫起來的臉蛋,盯著他的那雙銳利眼眸總算漸漸緩和下來。
沒回話伍夫伍德只是又嘆了氣,伸手將還是有些搖搖欲墜的箱子搬下來兩箱,放在一邊,便回身去收拾其他東西。
威席知道這是那人妥協了的意思,他微微勾起唇在人背後笑彎了眼。


有事先規劃加上三人系統式的合作,客廳很快就被清出一條得以行走的路線來,剩一些還不知道該劃分去哪的雜物,以及連暫放都找不著地方的兩大箱書,搬家已經不知不覺進行到最後階段。
在收了錢打算趕緊結束這筆外快晚上回去開店,明日乾脆替自己放假不上班在家睡整天的馮弗利克催促之下,威席跟著人上了平時酒吧載貨用的貨車,如今只差把床運來新租屋處,三個人合力擺好,搬家的事就算大功告成了。
收拾一上午的東西,疲憊卻完全沒影響到他的好心情,只偶爾需要給開車那人報路,威席看著從前回家必經的街區上揚了唇角,他有些興奮,對於將要融入另外一個人而有所改變的生活。


但是他失策了……
盯著眼前兩張緊緊貼在一起,應該要是兩張單人床,現在卻只能合併變成一張超大雙人床的床鋪,威席的眉頭擰作一團,他忍不住往自己的額頭上大力一拍。
怎麼會……他怎麼會忘記量尺寸……
他想像中的合租是兩人的床在一個房間,中間留個走道,現實則是伍夫伍德的房間塞進兩張床就到極限了,要去浴室還得翻過置於內側威席的床才去得了。
「怎樣,哪裡不滿意?」
注意到他的異樣,好不容易得空解決菸癮的那人,放下拿著打火機要點燃嘴邊菸的手。
威席知道這是自己的失誤,張闔了唇幾次,只能無奈地嘆息。
「這樣就不是兩張單人床了耶……」
瞥了眼隔壁死盯著特大號雙人床完全不曉得該怎麼辦的威席,伍夫伍德抓住對方委婉語氣裡的某些東西。
「蛤?我房間就這麼大,本來床就只能這樣放吧。」
點燃菸,身為房間主人的他回答的輕描淡寫,像是眼前的結果他早已預見般。
果然一聽見,碧綠的眼瞳立馬睜得好圓好圓,在確定了人是認真的甚至還有些刻意後,又瞬間變得狹長而尖銳。
「你既然一直都知道,為什麼不事先提醒我嘛!」
面對氣急敗壞的質問,伍夫伍德依舊不疾不徐的抽著他的菸,唇邊還勾著惡作劇的笑。
「你又沒講你床想放怎樣?反正也不是沒一起躺過……」
隨手向床鋪一指,他答的輕巧,後半句卻被火速伸來那隻白皙的手堵回嘴裡。


這跟借宿一晚或者伍夫伍德喝到爛醉他把人死拖活拖帶回來,太累了所以不小心睡在一張床上,可不一樣……
「不行,那個不一樣啦……我真的沒辦法……」
威席低垂著眼簾下意識的扭過頭,逃避眼前這人因疑惑而歛去笑容的神情,伍夫伍德的眉頭也跟著死死的打成了結。
「那現在到底要怎麼樣,說要搬家的也是你。」
啪地拍開對方的手,揪住眼底壟罩上一層陰霾那人的衣領,伍夫伍德將那抹帶著距離的淡金朝自己這側扯來,碧綠的眼眸卻始終沒有望向他。
「那個……你們要繼續討論,我是無妨,我可以先走人了嗎?還有店要開……」
一道哀怨的聲音劃破逐漸凝重的空氣,兩人齊往源頭看去。
只見馮弗利克一臉過勞的樣子苦情的哀求著,率先有所反應的是伍夫伍德,他一點一點鬆開握緊的拳頭。
「我暫時睡客廳。」
留下簡短幾字,頭也不回的走出房間。
剩來不及亦想不到要說些什麼來挽留人的威席和身心俱疲只想著快點回去做開店準備的馮弗利克,呆站在原地。


望著不知何時早已盤底朝天的鬆餅,威席有些惋惜自己竟然半口都沒嘗到,問題也沒有得到一點解決,他又重重嘆了氣,嘆息聲卻被對面那人的爆笑給蓋過。
「哈哈哈哈!等下!你是認真的嗎?伍夫伍德自願去睡沙發?」
麗麗笑到快不能呼吸,飆出的眼淚還差點融掉她精心畫的眼妝,即便如此她詢問的語氣依舊雀躍,讓終於能喝口奶昔轉換心情的威席一噎。
事件苦主艱難的點著頭,嘴裡香草和奶油的甜味也彷彿變得苦澀。
相比之下麗麗的笑容無比甜美,她心情愉悅地連盤裡最後一片香蕉、一滴楓糖都沒放過。
「所以,從那傢伙睡客廳開始,已經幾天了?」
不管是免費的甜點抑或是伍夫伍德悲慘的處境,她都發自內心的享受。
笑瞇了眼的摯友身後好像能隱隱約約看到細長的尾巴在晃著,頭頂那對尖尖的角更是明顯,威席假裝沒看到心虛地應著。
「大概,三天了吧……」
大概,就是保守估計的意思了呢⋯⋯
盯著對方飄開的視線麗麗存疑的只哼了一聲,沒點破。
「真有他的,果然是伍夫伍德的作風。」
深吸一口氣,稍稍收斂幸災樂禍的心態,她還沒忘記人請自己一頓飯的原因。
「好了,玩笑就開到這,可以告訴我不想跟他睡的原因了吧?」


看著終於進入認真狀態的摯友,面對對方的提問威席展露一抹拿自己沒輒的苦笑。
「其實,也不是真的有什麼原因……就是感覺很怪……」
沒錯,他的思緒也是一團糟,他自己都無法摸清,只是下意識的抗拒、逃避。
害怕,但他明明是期待的,在有什麼被赤裸裸地攤開於自己面前之前……
「感覺很怪,你開玩笑?你不是常住他家,而且你們應該沒什麼是還沒幹的吧?」
麗麗偏著頭,看起來清純的模樣,眼底又是一片死水。
她這個社團經理有幸目睹到,自家兩個社員撬掉下午的社團練習,在學校一隅的草皮完全不顧他人的親熱著。
「反正那裡夠隱密」伍夫伍德是這麼回應的,敢情她才是偷窺狂,她才是介入他們世界的不速之客!
太好了,現在不是住一起,那就在家盡情甜膩膩再出門,別再到處禍害人了,不管是她還是馮弗利克。
威席視線游移著,燙紅了整張臉連額頭都是紅的,看起來像是發燒的那種程度,壓低音量做著不太堅定,還有許多變動空間的反駁。
「我們還不是這種層面的關係啦!就因為不是,才怪嘛……」


啊、絕對不能讓對面這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麗麗感覺聽見腦裡有哪根弦斷掉的聲音,她堆滿笑容的面皮抽了抽。
「所以你是希望打過炮了,再同床共枕喔?那簡單啊,現在躺一起應該很快就能達成了。」
摸到的叉子在指尖翻了一圈調轉方向,筆直朝人紅撲撲的臉插去,當然是尖的那側,問話也明顯失去耐性的露骨。
她真的不覺得自己今日的功用是來替迷途的羔羊指點迷津,而是看摯友炫耀對方即將水到渠成的戀愛。
用上十分的力,她是認真想在威席臉上戳個洞出來。
「不是,不是啦……我希望的,不是那種關係。」
很遺憾叉子卻落在瞬間就被人抄來當擋箭牌的盤子上,為避免餐具刮在一塊要賠錢或發出刺耳的噪音讓他們成為眾人焦點,麗麗很快便住了手。
不得不說這招很有效,望著藏在盤子後沒有往日光彩的碧綠,她嘆著氣坐回位置上。
「那你在煩惱什麼,就當作普通的躺一張床,睡一覺,有什麼差別嗎?」
是啊、躺在同一張床,然後睡一覺醒來,究竟是哪裡不對為什麼無法當作普通的關係看待呢。
那對灰藍眼眸凝視著他的感觸被皮膚銘記著,他們的關係早就回不到普通了。
威席反射性的往寒毛直豎的頸撫去,掌下的皮膚像是有微弱的電流通過一般,他的手腕上也還留著指甲淺淺的掐痕,已經結成痂。
他想要的,從來就不是普通關係,這便是同居開始的原因……
他所期望的到底是什麼?他們的關係現在又算是哪一種?
「你啊,就是想太多,放棄設想接下來該怎麼辦、這件事深層的意義。就一回,怎麼樣?」
額頭的痛楚拉回威席放飛的神智,摯友收回戳在他額上的指,單手撐著頭噙著一抹無奈的笑,由衷地出言建議。
「反正,你的生活本來就不按排理出牌,不是嗎?」

麗麗打趣地笑著,而對面那人依然皺著眉頭眼簾低垂,看不出來到底有沒有將諫言聽進心裡。


之後的日子如常。
陽台的盆栽依舊雜亂;書還是穿著紙箱無所適從的疊在客廳;伍夫伍德的暫時睡沙發也始終遙遙無期。
這幾天他們都起的很早,不過伍夫伍德大概只是沙發不好睡的緣故,威席捧著澆水壺正準備去陽台,而他的同居人有些慌亂的套著外套,像是趕著要出門,菸和打火機也隨便往外套口袋一塞,在因為紙箱變得更小的客廳來來回回。
總算東西都帶齊要向大門走去時,卻沒注意好距離,腳趾踢到旁邊礙事了一個早上的兩大箱書,伍夫伍德嘶了一聲之後,整個人彎下身去。
看起來就很痛……
威席想上前關心,還來不及邁開腳步,伍夫伍德便站起身焦躁的瞥了眼堆在那的紙箱,又發洩似的還上一腳,就出門了。
或許是沒發現吧,臨走時那人很倉促,沒有給威席一個眼神、一句話,迅速鑽出門就離開了。
甚至沒有聽見他的叫喚:要去哪裡?
早餐吃過了嗎?不一起吃早餐嗎?
他們好像很久沒一起吃過一頓飯了,明明住在一塊,怎麼會和同居之前相比好像要更加生疏呢?
捧著澆水壺的手感覺有些無力,他扯出一抹笑容,迎著清晨的陽光也沒能將之變得明豔。
就跟種植一樣吧?
心血來潮的去買盆植物是一件很簡單的事,但之後的照顧往往和剛入手時想像的不同。
不能在正午澆水;有些品種不能吃太多水;要定時給盆栽換土;蟲害太嚴重要除蟲。
所以大多數的人都會感到厭煩,把盆栽放在角落,想著運氣好它自己也能活,然後植物就會逐漸凋零,直至有一天徹底枯萎……
對,大多數的人。
碧綠的眼眸望著陽台,這幾天連他也有些無心照料的花草,靜靜的出著神。

本文最後由 futoko0721 於 2022-12-10 23:3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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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futoko0721 發表於 2022-1-8 16:0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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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nder One Roof》前篇5-2

《Under One Roof》前篇5-2

社團還有一些資料需要社經整理才能寄件,麗麗帶著起床氣來到學校,沒想到卻有人早她一步到了社課室。
黑漆漆沒開燈的教室裡,那人偷偷摸摸的樣子非常令人懷疑,雖然她確信教室一點值錢的東西都沒有,作為威席的友人她也不排除是私人恩怨的問題。
總之麗麗抄起了自己的包包,慢慢挪到蹲在課室一隅不知道在翻找些什麼那人的身後,輕巧的越過堆放在地上不曉得打哪來的木頭、木片、木板,她拎起真皮的精品包,像是察覺到後方的動靜,在人打算要回頭時,使勁全力把包包甩上了對方的臉。
「痛……痛死人了!你在幹什麼啊,臭八婆!」
閃避不及只能用臉接住包包的男人摀著自己的鼻梁向她咆哮著,熟悉的聲音以及只有一個人敢這麼叫她。
撥了撥因為大力揮擊的動作而弄亂的大波浪,麗麗回以不好意思的甜笑。
「欸?是伍夫伍德啊,討厭!我還以為又是來找威席尋仇的人或是小偷呢?」
欸嘿,她眨了一下眼睛,完全沒有歉意想蒙混過去的意圖實在明顯。
「別把我跟那些下三濫的傢伙,混為一談!」
終於找到自己要的東西,伍夫伍德一手抓著收納鐵釘的玻璃罐,另一手拿著榔頭憤憤不平地指著她,麗麗本就沒再怕這人銳利的眸子,配上對方紅腫的鼻子,同樣紅腫的臉頰處還有精品包包的花紋,她沒能忍住,大笑出聲。
「哈哈哈,抱歉但你現在的狼狽程度和他們差不多啦!」
沒理會她,伍夫伍德已成習慣似的無視,然後拾起地上的木材們拎著工具準備離開課室,還有一部分放置在原位,看樣子對方是想分兩趟。
感到好奇的麗麗也暫時將早來學校的理由拋在腦後,殷勤的幫忙把剩下的木板抱進懷裡,追著先走那人的腳步一起搬去外面的空地。


從外套夾層裡,那人掏出一張摺過好幾次變得皺巴巴的圖紙,對著腳邊依大小種類排序好的木材比畫了起來。
空地上還置有一張簡易的木凳,一旁躺著可鋸木頭的鋸弓和磨平表面的刨刀,看樣子伍夫伍德應該比她早到學校有段時間了,照著人排的方式,依樣畫葫蘆的把木頭放下後,麗麗便逕自走到拿著圖紙在挑選要先處裡哪塊木頭那人的旁邊,學對方一同蹲了下來。
原本只是觀察著人挑木頭的動作,到後來忍不住往圖紙上瞄了幾眼,她好像瞥見什麼長方形的家具……
還來不及看清楚伍夫伍德便將紙藏回夾層中,取而代之換成支菸夾在指尖,灰藍的眼睛斜斜瞥了她一眼。
「妳很閒?」
麗麗聳了聳肩,面對直接的驅逐令就是擺明沒有要接受的樣子。
「是啊!不過看起來好像沒有一大清早跑來學校,替誰造家具的某人閒呢……」
她盯著已經被挑揀出的木材又看了看伍夫伍德,惡質的勾起唇,無情的戳破人的掩飾,伍夫伍德果然渾身一震,咬牙切齒地望著她,因為晃動菸灰還差點落木材上。
她怎麼可能會不知道? 為此她還賺到一份免費的午餐……
麗麗噙著一抹賊兮兮的笑容,依舊毫不留情地繼續揭露伍夫伍德想藏起來不讓人知道的行為。
「絕對是打算做書櫃吧!這些……」
隨便的伸手指了指眼前做木工用的器具和排放整齊的木頭,麗麗的語氣是肯定的,還順便給了死盯著她,不懂究竟是想看穿她,還是想在她臉上看出個洞來的對方,一個自認為能讓人安心的大大笑臉。
伍夫伍德只是收回目光,瞧上去非常疲憊的抹了把臉,又為調整情緒似重重長吁一口氣,便接著進行他的工作,沒再搭理麗麗。


沒有把急著要送出的文件擺第一位,麗麗這之後就蹲在人充當工作台的木凳旁,觀賞起伍夫伍德做木工來。
先是給只經過初步處理的木頭用刨刀刨平,再拿鋸弓切除過多的木材,接下來就是細部卡榫的雕刻,用尺一一丈量標記好哪邊要留下哪邊要挖掉,伍夫伍德從腰上的腰包裡拿出對應的雕刻刀,開始小心地鑿著、刻著。
看著牙齒似的形狀逐步形成,卡榫的每一齒分毫不差,不齊的地方也被人用刨刀整平,她不禁佩服的吹了聲口哨。
「認識你那麼久,沒看出你有這種長才欸!」
隨意地問著,她挪動幾步躲進了樹蔭底下。
不期待得到回應的問題,卻因為對方的好心情或是某種情感投射,有了答案。
「這麼大的東西我也是第一次做,以前在老家會給弟妹們刻點玩具……」
不知不覺時間已經來到正午,搬運木材、切割等等動作本就十分消耗體力,更別提頂著豔陽高照,伍夫伍德早就滿頭大汗熱到外套都不曉得扔哪去,即便如此總給人感覺有些鋒利的灰藍眼瞳,此時卻柔和下來,叼著菸的嘴角也淺淺的上揚著。
「嘿嘿,他一定會高興的!」
麗麗栗色的眼兒瞇成了條線,嘴巴也彎彎的,應該是和善的笑容,卻讓工作中某人背脊一涼,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伍夫伍德猛回過頭盯著在樹蔭下還愉快的哼起小曲的女子。
「不能跑去告訴他,聽見沒!」

聽人像惡作劇被抓包或藏禮物被撞見的孩子,心虛又慌張的警告,完全沒有任何威嚇作用。
「欸?我才不是那種愛告密的人啦!」
依舊是那樣沒心沒肺的笑法,所以才讓人發毛,伍夫伍德回身默默嘆了口氣,繼續操弄手中已成形的木架,完全不抱希望後頭的女子會把自己所說放心上。
「真的不會說啦!相信我、相信我。」
輕巧的再三保證當然也沒有一點說服力。


不知道經過多久,麗麗搬了個凳子來坐著,直坐到尾椎痠痛,面前像是渾然忘記時間流逝的那人,總算停下手邊的工作瞄了眼手錶。
「哇!完了、我下午還有課,那堂課不能遲到……」
伍夫伍德懊惱地搔著因為木工而有些凌亂的髮,可以用狼狽來形容的趕著要把才完成一丁點的書櫃和材料搬去收好。
「那你東西放著吧!我幫你收。」
麗麗微笑著,喊住東西都掉了一地的那人。
「你少在那邊假好心!」
幾乎是反射動作,看到平時巫婆般的女子,笑咪咪試圖擺出無害的模樣,甚至開口要幫助自己,伍夫伍德用膝蓋想都知道她不安好心。
微微蹙眉,麗麗沒有對人沒禮貌的拒絕生氣,依舊自認為慈愛的笑著,還善良的替對方計算時間。
「你現在還有選擇權嗎?離上課還有四分鐘,據我所知從這裡到校舍走路至少六分……」
這麼一倒數讓伍夫伍德不得又再看了眼自己腕上的錶,他躑躅幾步經歷一陣心理抗爭後,高大的男子垂下頭瞟向他身後的女子。
「嘖、你知道東西要收哪嗎?」
翻了個白眼,她的耐性終於見底,恢復往常的態度。
「知道、知道啦!你快去就是了,我知道該怎麼做。」
麗麗見人還在頻頻回頭,眼神滿是不信任,火大的上手奮力地推著伍夫伍德。
「一定要收好!」
吐了吐舌頭,驅趕人那樣的揮手,即使看得出麗麗肯定會敷衍行事,但確實如對方所言沒有選擇權的伍夫伍德,只能盤算著一下課就回來檢查,一面加緊腳步離開社課室。


確定看不見那傢伙的背影,麗麗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帶著笑的眼眸早就毫無波瀾。
「好啦、送走麻煩的傢伙,我也該來看資料了……」
她轉了一圈環顧難以收拾的四周,除雜亂的工具外還有許多零碎的木塊、木屑。
「在那之前……這些東西要怎麼處裡才好呢?」
她點了點自己的面頰,沒有頭緒的偏著頭,故作純真的眼底可以瞧見有光芒在閃爍、跳躍。
抱起地上看起來還有作用的木材和組裝起的書櫃一角,麗麗走進教室很快又走了出來,把剩下的工具也撿一撿同木頭、未成形的書架隨便放在一塊後,拿著自己要閱覽的資料,不負責任的走人了。
任憑社課室中僅有的一個儲物櫃因為被塞到爆門闔不上,裡頭的東西放眼望去一覽無遺。
誰說資料一定得在社團讀的,她在圖書館也能讀……
嘴角彎彎的,她打從一開始就不曾擔心過,一切都是摯友的多慮。
腦海浮現那雙佈滿陰霾而黯淡下的碧綠眸子,很快、很快烏雲散去,然後又會是以往的明媚,她肯定著。
麗麗難得的輕笑出聲。


就在伍夫伍德欲藏起來的秘密剛被近乎是刻意的棄置解決完,一道淡金的身影緊接在前腳甫離開的麗麗之後,踏進教室。
沒什麼原因,也不是為了上課,獨自找個地方吃過早餐、度過午餐,只是順道來社團看看的威席,一推開門便察覺到教室內的異樣,和平時有著些微的差別。
差別在於沒關嚴實的儲物櫃以及從中滑落在地的一些器具和打磨好的木材。
猶豫了一下,他走上前將東西重整至門勉強能關上的地步。


陽台的植物被照顧得很好,兩人踢到箱子的次數減少,令人頭疼的書已漸漸成為背景,伍夫伍德的作息也逐步回歸往常,早起的日子不再像起初那樣多。
他們好像已經對這樣的生活習以為常,應該要是如此。
但是某種不安、日復一日的窒息感卻一點一點滲進日常裡、理因明媚的碧綠裡。
直到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伍夫伍德交代一句「出門一趟,很快回來。」後,卻帶回一個書櫃,沒有騎車,書櫃是用板車拖過來的。
是一個嶄新的書櫃,款式很普通,只能滿足放書這項需求。
「我問了房東,他說有多的書櫃,我就去拿回來了。」
威席望著眼前高度到自己胸前的櫃子,忍不住伸手撫上木櫃被打磨過變得細緻的邊角、漂亮的接縫處,連固定的鐵釘都完美的結合在木板中沒有凸出也沒有釘得過深。
這樣作工精細的櫃子,平白無故的送人太浪費了,說是多餘的也是,未免過於可惜……
低垂著眼簾,他的思緒倒帶至某個獨自一人在社團室的午後。


看人沒反應,伍夫伍德的眉死死擰起,有些乏力的字句從他喉中被硬是擠出。
「你還有哪裡不滿意的?」
除此之外他已經想不到任何方法,窮盡一切還是在原地踏步的迷惘和困惑讓他感到焦慮。
面前的人將目光從櫃子轉移到他的身上。
威席輕輕搖著頭表示了否定,綠色的眼睛微微彎著,漾開一抹淡淡的微笑,讓他的情緒簡單趨於和緩。
「沒有喔,謝謝你伍夫伍德,我會珍惜的。」
不熱切、不是直勾勾那種讓人不舒服的眼神,就只是靜靜地望著。
明明正常不可能藏有文字遊戲或伏筆的一段話,為何會讓他感覺到被看透的窘迫。
伍夫伍德難為情的錯開視線,在腦中順著每次製作完一部分後收拾的環節,確認過自己不可能出錯。
「喔……倒也不用到這種程度啦!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
他心不在焉的回著,一面在心底唸著:沒暴露、沒暴露、應該沒暴露⋯⋯
打斷他的,是威席明豔的笑容。
「對了,伍夫伍德。你最近有空可以陪我去園藝店嗎?」

從沒關好的窗台,陽光灑落進室內,隨被徐徐微風翻動的窗簾流淌著,如一襲淡金的透明絲綢籠罩了眼前的人。
連含笑的碧綠裡都參進了金粉,閃閃動人。
伍夫伍德疑惑著陽台是有點擠,但植物都被對方打理的妥善才對,在視線對上總算重拾光彩的那雙眼眸之後,他依舊下意識的點了頭。
生機盎然的綠果然在看到他應允時,瞇成了兩道好看的月牙。


生活還是沒什麼變化,只是陽台小株的植栽換成了懸掛式盆栽掛在陽台外圍的上方牆壁上,像是:馬鞭草、白金葛等等。
滿天星種在長型的花盆裡隨圍欄的部分往外面掛了一排。
剩小小棵的香蜂草、薄荷葉,及落地的龍舌蘭還擺在陽台。
室內原本的舊書櫃旁多了一個全新的書架,那兩箱書的家終於有著落之外,舊的書櫃也能空出一些位置放點其他的東西,好比:相框。
其中比較明顯的,大概就是老可憐兮兮攤在沙發上的那床被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人帶進房間了。
今天依舊風和日麗,陽光灑了滿室,灑在於早晨兩名屋主經討論後決定早餐出門解決,所以空無一人的屋子內。

本文最後由 futoko0721 於 2022-12-10 23:3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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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futoko0721 發表於 2022-2-24 22:4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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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roopwafel》前篇6

最近會把大學前篇的部分直接新開一區,因為大學篇再差不多三篇就要暫告一段落了。
然後因為近期有些變故所以文會寫比較慢,不過這坑大概冷到只有我在吃吧!應該沒問題……

「過多的菸、過多的酒、過多的黑咖啡,不健康。」
——你總是叨叨絮絮。

為了你連生活都必須含糖,
我知道,
依舊對身體有害,
但有你的習慣在,
就好像能一起走到長命百歲那樣。

清晨的陽光如牛乳般白,從沒全然拉上的窗簾滲進臥房、在無人的客廳裡流淌。
稀稀落落的鳥叫聲傳出,信號般的,早晨正式開始。
在這樣寧靜,對人來講有些嫌早的時間,一雙惺忪的灰藍掙扎的眨了幾下,剛開始工作的眼瞳吸收奶白色的光線,沖淡了以往的銳利,看起來還是朦朧。
伍夫伍德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是無聲的,他並沒有吵醒同居人的打算,看著在一旁側睡,肩跟著均勻的呼吸微微起伏,淡金的睫依舊安安穩穩的蓋在下眼瞼,顫都沒顫一下的威席,確認自己不會影響到對方後,灰藍總算隨人起床的動作,在昏暗的室內亮起。
有些克難,他小心翼翼的從腳邊的位置越過躺在床鋪內側那人,推門翻進了浴室洗漱。
太陽爬過大樓之間的縫隙,金色光束被大片的玻璃反射、打散,在整座城市中流轉,街上漸漸有了出門遛狗的人、派報生、趕著去開店的小販、上早班的人。
城市在太陽的照耀下甦醒過來。

兩條培根、一顆完美的太陽蛋,被丟進平底鍋。
肉在煎煮之下,滋滋滋的邊緣微焦,散發出令人胃口大開的香氣,這時叮的一聲旁邊烤麵包機也跳了起來,因為塗上奶油機器吐出的吐司金黃誘人。
伍夫伍德將吐司拎起扔進備好的盤子,回過身把煎得酥脆軟硬適中的培根撈出鋪在吐司上,剩形狀漂亮的蛋還在鍋中,為確保蛋白柔嫩滑軟,他給鍋裡加入幾匙清水、火調弱,蓋上鍋蓋悶煮一小會兒。
在這等待的期間內,咖啡也煮好了,咖啡豆特有的烘焙煙燻味,從廚房悄悄溜至餐桌旁飄散在整個客廳。
倒滿一杯沒打算加糖、加奶,他習慣喝黑咖啡,把爐子關上將蛋和培根放在一起,用金黃的吐司盛著,一手拿了馬克杯一手端盤子,他準備先把自己的早餐帶去餐廳,半熟的蛋黃還隨著動作搖晃,看得人迫不及待。
才踏出一步,那杯有些燙手的咖啡,裊裊上升的熱氣卻讓他想起什麼,退回了廚房在儲物的抽屜裡翻找起來。

睜開眼時,隔壁已經沒有人了,只剩床單微溫著,殘留有那人的體溫。
有些刺人的陽光照進恍惚的眼底,還沒習慣早晨的光線,威席抬手擋著,喚醒他的不是逐漸增強的日照或者開了嗓、數量變多此起彼落的鳥兒合唱。
是那股不停搔弄他鼻尖,若有似無微苦的咖啡香氣以及食物煎煮著散發出的焦香。
被食慾刺激的碧綠眼眸有了碎光在閃爍,威席愉快的嘴角跟著心情上揚,他下床走進浴室。
用手機挑了個晨間電台,他刷牙洗臉完那人還在廚房忙活著,看對方骨節分明的手捻著顆蛋,敲擊著鍋邊,再熟練的控制力道將蛋打進平底鍋中,指尖一挑兩片培根也滑入鍋內,安份地待在蛋一旁,所有的食材就是會乖乖聽眼前這人的話,變得好吃,他不禁有些羨慕。
威席望著在廚房的身影,咧嘴笑了笑。
總算得空給自己一個眼神,伍夫伍德用木製的鍋鏟向他身後比了比。
「先去餐桌等著,馬上就好了。」
沒被墨鏡遮擋的灰藍眼眸,還透著點早起的疲憊,威席聽話的退出廚房朝餐桌前進。

電台主持人跟來賓聊天的背景樂是悠揚的爵士,節目環節來到播接聽眾的來電,人們分享著自己今日的早餐,如何開啟嶄新的一天。
坐在桌前一面聽著電台,一面看著另一側桌上一份做好不久的培根蛋吐司,他輕輕笑著。
其實比起早餐本身,他更喜歡的是,伍夫伍德即使睏倦在廚房張羅早餐時也流暢的動作,威席如此想著。
過不了多久,一份熱騰騰剛出爐的培根蛋吐司,便被端到眼前,桌面擺上一壺熱咖啡和一罐從冰箱拿出的鮮奶,伍夫伍德則坐到他的對面。
威席伸手替自己倒了熱咖啡,再加入鮮奶,冰牛奶讓原本燙口的咖啡成了剛剛好的溫度。
他的手下意識的要替對方也倒滿一杯時,卻受到什麼東西的阻礙,那是薄薄的一片,中間夾滿了蜜糖,置於馬克杯杯口上的荷蘭煎餅。

啊、他的記憶裡確實有這樣東西,是前幾天兩人逛賣場時,他任性買下的。
荷蘭煎餅,被不知何時裝進杯裡的熱咖啡蒸軟,明顯被水氣沾溼深色的部分正滲著蜜,麥芽、紅糖的甜味隨滲出的蜜充斥在他們之間。
明明當初他想買時,還被伍夫伍德拒絕了,是他花好一番心力才說服人放進購物籃的,現在東西卻在拒絕那人的杯口上⋯⋯
碧綠微瞇起,睥睨的盯著對面的荷蘭煎餅。
「好狡猾!我也想吃的說⋯⋯」
將視線緩緩移至,一手拿著吐司,一手滑著手機在瀏覽晨間新聞的那人,他的語句裡有顯而易見的抱怨。
伍夫伍德卻只是抬起眼瞥了他一瞬。
「我早餐才沒要吃這麼甜的東西!你也是,小心牙齒蛀掉。」
像大人隨意給孩子的警告那樣,對方的注意很快又放回新聞上,盯著畫面,吐司被送向嘴邊。
喀滋喀滋,烤得脆脆的吐司邊和有酥也有軟的金黃吐司,加上滑嫩的蛋白、半熟的蛋黃,被人大口咬下。
看起來就好好吃⋯⋯
威席跟著對方進食的場景,也看了一眼桌上冒著熱氣,蛋剛才好像還隱約晃了一下,充滿誘惑的早餐。
不過,果然還是想先吃荷蘭煎餅⋯⋯
鼻尖的甜味還是存在感強烈。
他眉間微微蹙起,正打算質問人把甜品晾在一旁,沒有要吃,難不成是擺在一邊增添早點風味的?
話才要脫口而出時,對面那人卻算準時間似的關掉了手機頁面。
伍夫伍德伸手小心的用指尖托起杯口的荷蘭煎餅,格子狀的餅皮都盛滿了溢出的糖漿,扎實的餅沒有完全受蒸汽蒸軟,還有部分微脆。
然後,荷蘭煎餅便在那人的帶領下,來到自己眼前。
甜膩撲面而來。
「給你的。」
望著對方飄向吐司看似不經意的灰藍,威席已經理解了現況,藏著小心思的眼兒瞇的狹長,他不急著接過人遞來的甜點。
「欸?叫我小心蛀牙的也是你吧?」
他偏著頭疑惑的開口,嘴角狡黠的勾著。
「偶爾吃啦,偶爾吃不會怎樣啦。你是要還不要?」
慣著自己,卻嘴硬的那人要脅的說著,橫在他面前的手明明依舊穩穩地拿著煎餅,不管如何即使耍性子也好,眼前這塊被蒸到微溫,不斷在向外冒著糖漿的荷蘭煎餅,就是會來到自己手中吧?
威席想著。
「那我就不客氣的收下了。」
在流下的蜜糖快沾上那人指尖之前,他惡作劇般的輕笑著接過了。

大口咬下,紮實的內餡隨動作被擠壓出,流的滿手都是,怕浪費似的那人伸出舌舔著掌心,紅糖的甜膩充斥在鼻腔,伍夫伍德不習慣的端起還熱著的黑咖啡,讓味蕾浸泡在黑色的液體中,應該一如既往的苦澀卻參雜著絲絲香甜。
看來是在蒸軟荷蘭煎餅時,不知不覺裡頭的蜜糖就滴進了底下的咖啡,他被打敗似的苦笑著。
「要嚐一點嗎?」
突然白皙的手帶著甜點在他眼前晃了晃,因為察覺到他的視線。
即便手掌已被舔去多餘的糖漿,看起來還是黏答答。
或許是被對方傳染了吧?
從那隻手中隱隱散發著膩人甜味的餅,此刻竟然變得有些令人嘴饞,喉嚨像癮頭上來般發癢著。
又吞了一口微甜的咖啡入腹,杯內升騰的熱氣很好的沖淡他眼裡的光。
「就一口吧。」
伍夫伍德的掌繞過人用指腹夾在手心裡的甜品,覆上那隻帶著善意遞來黏呼呼的手,覺得不夠靠近,他刻意向自己這側輕扯,才低頭品嘗已經被威席吃了一半的荷蘭煎餅,他粗魯的啃咬,讓對方的手很快再次淋滿溢出的糖漿。
看威席嚷嚷著:很浪費、很浪費,一面慌忙的收拾殘局,用唇吮去還想往下流的蜜糖。
他灌下苦澀大於甜的咖啡,壓制住又搔癢起來的喉頭。
偶而吃點甜的也許不是壞事,伍夫伍德望著對面眉頭微蹙,怨懟的同樣盯著自己的同居人,扯開嘴角露出得逞的壞笑,他由衷這麼想。

電台節目來到尾聲,主持人和嘉賓針對觀眾們的Call in在閒聊著,提到了自身其實長年被胃食道逆流的老毛病困擾著,呼籲大家工作忙碌之餘,還是要記得正常飲食,健康可是本錢。
在嘉賓附和聲下,今早的節目正式告一段落。
「伍夫伍德,黑咖啡還是少喝點比較好喔!對胃、對骨頭都不太好。」
眉間皺著對面那人的擔憂很真誠,和自己方才嚇唬小鬼似的態度完全不同,伍夫伍德不禁語帶揶揄。
「才20出頭,你就想過養老生活啊?」
也沒談養老生活的底氣吧?
他懷疑的伸指比了比在荷蘭煎餅被人迅速解決完後,也沒能倖免的拿鐵咖啡。
「是你先開始的吧?」
果然不服氣的,那人的唇翹得老高,抿著的嘴角雖然擦拭過,依舊能瞧見一些頑固的糖漬。
現在那張攝取了一堆碳水化合物的嘴肯定甜的要命吧?

伍夫伍德沒有接下看似會無止盡的拌嘴。
「下次吧、下次就喝別的。」
他應下了對方的忠告,即使他其實清楚造成胃食道逆流的原因往往是,喝黑咖啡加甜食。
威席面上的表情一轉,碧綠立刻晶亮圓潤了起來,講到自己熟悉的領域,整個人都興奮的閃著光。
「欸?真的嗎!學校前面那條街轉角有間咖啡廳,那裡的聖代超推薦喔!下次去那裡,怎麼樣⋯⋯」
隨著描述,伍夫伍德很輕易的就在腦中勾勒出位於兩人生活圈,那家他不怎麼注意過的咖啡廳。
小小的木製外觀和不起眼的招牌,卻位於十字路口,是家鬧中取靜的小店。
不需要多加想像,兩人在靠窗的位置入座,依著威席的喜好討論一番後,桌面擺著一盤澆有煉乳的甜甜圈,以及兩杯聖代,或許還會有一盤番茄義大利肉醬麵,這樣的景象,自然而然的存在於他的腦海裡。
看著對面那人興致滿滿的用手機調出咖啡廳的菜單,已經在和自己推薦著招牌菜。
伍夫伍德的唇角微微上揚,有些拿人沒輒,他相信不會是太久的將來,可能中午、可能明天、再不然後天,威席就會拉著他去那間咖啡廳。
沒錯、到時候一定和自己腦海裡浮現的畫面,不謀而合。
他由衷這麼想著。

本文最後由 futoko0721 於 2023-3-19 01:4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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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futoko0721 發表於 2022-12-10 23:4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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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ght noon》前篇7-1

《Hight noon》前篇7-1

「說過多少次了,就今天不要給我惹麻煩!至少今天!」
麗麗有些歇斯底里的在社課室裡來回踱步,仔細一看還能發覺她栗色的捲髮有部分披散在臉旁。
「對方先出的手,哪有不還擊的道理!」
伍夫伍德拍了拍西裝外套,將皺起的部分整平,他只淡淡瞥一眼在氣頭上怎麼也停不下來的麗麗。
「誰叫你們倆個平時得罪一堆人,把舊社員們都嚇到退社就算了,還被學生會長針對⋯⋯」
崩潰的,射擊社的社經扯著自己的髮絲,方才在新生的社團招募會上,爆發的群架還歷歷在目,當然事件的中心依舊是她颱風一般的摯友和伍夫伍德。
結果便是讓對射擊社下過最後通牒,在週五前沒招滿規定人數就會廢社處理的學生會,有了明目張膽禁止他們招募活動的理由。
但她眼前的兩人竟然沒有任何危機意識!
剛剛群架時對方煽動的意圖也十分明顯,伍夫伍德不可能看不出來。
只不過當對方把羞辱性的詞彙套到另一人身上時,像離弦的箭矢那樣,伍夫伍德便撲上去開啟了這場混戰,速度之快到她根本連一聲「不!」都來不及反應。


雙眼怨恨的大睜著,她將視線死死定在把話當耳邊風的伍夫伍德和只會對自己傻笑表示歉意的威席身上。
沒傷到吧?
在她刺人的眼光之下,那人還能叼著根菸翻來覆去的把威席手腳和可能藏匿傷口的地方都檢查過一輪。
欸?哪裡都沒有喔,你太誇張了啦!
配合人略為強勢的動作摯友拿對方沒轍的笑著答覆,伍夫伍德這才鬆開攥在掌裡的手腕。


一個兩個都沒有把她的話、社團的存亡放心上……
「我們接下來可是任何的招募活動都不能參加了欸!社員招不滿這禮拜就會被廢社,不需要擔心嗎?」
提高音量麗麗這次是真的帶有了情緒。
目光交會的兩人總算收回視線看向只差沒拍桌的她,儘管如此,瞧一眼便知她的怒火依舊沒能喚起他們的危機意識。
作為社長的伍夫伍德終於對此發表了意見,不是反省更不是補救方案。
「你是社團經理吧?你會有辦法的。」
而是把這個重責大任、他們搞出的事端堆到身為社經的她肩上。
「所以呢?憑什麼都我一個人的責任。」
麗麗歛去明顯的怒意,面無表情的質問以理所當然口吻說出話的男子。
「蛤?學長他們畢業時不就談好了,我跟刺蝟頭只負責當門面參加幾場比賽,而招募社員、洽談活動是你——社經的工作……」
伍夫伍德推開隨意支撐著的書桌緩步至她面前俯視著她,或許沒有自覺,不過對方的語氣有些瞧不起人的味道在,反正聽在麗麗耳裡便是如此。
昂著頭她的面上仍然沒有情感的波動,捏著拳頭的手卻在暗地裡越握越緊。


認為伍夫伍德話說的過分了,也察覺到麗麗的怒火其實已快燒斷理智線,威席才想去給兩人緩頰,就目睹較為矮小的那方微傾上身蓄力之後墊起腳尖,說時遲那時快,她迅猛的、不留餘力的送了伍夫伍德一記頭槌,朝下巴處。
沒預料到的那人自然沒能躲開,光看著都有陣陣痛楚傳來,威席下意識的瞇起眼睛。
「痛死人了!你又發什麼瘋,八婆……」
男子本來的咆嘯在對面那人抬起頭重新望向自己時就收了聲。
撞人的麗麗額頭也好不到哪去,整片通紅著腫了起來,就算去冰敷還是會留下一些黑青吧?
伍夫伍德把到口的怒斥都吞回肚裡,因為那雙不曉得是痛的還是受了委屈的大眼閃著淚光。
他張闔著唇蹩腳的安慰、補救都還來不及出口,麗麗的連珠炮就搶先了一步。
「你以為每次和別的社團有紛爭是誰去調解的,到處跟別人道歉很輕鬆那你去啊!是誰害社員都跑光、害我們被學生會盯上,又是誰去挽留社員、去跟學生會談判,拜託他們延長廢社時限的?你以為這些都是社經一個人份內的事嗎?」
纖長的食指一下一下的戳在伍夫伍德的肩窩,力道像是恨不得能直接捅進去似的。
被麗麗一口氣宣洩出經年累月的壓力嚇到,始作俑者的兩人僵在原地不敢吭一聲,直至伍夫伍德認知到自己剛才推卸責任般的話有多傷人。
「抱……抱歉……」


麗麗沒有表示拒絕或收下,只是擦乾因情緒過於激動滲出的淚水,收拾起招募活動時的資料,把小部分塞進自己包裡,確定東西都帶齊後步向社課室門口。
「跟你們講這些也沒用,我會想辦法的,明天一樣的時間在這裡集合。」
沒錯跟他們講這些一點用都沒有!
他們依舊會惹麻煩,不管是插手籃球社對少部分社員超收社費或西洋劍社的霸凌事件,還是害現任學生會長賄選險些暴露。
這也是麗麗喜歡待在射擊社,喜歡跟威席和伍夫伍德一起鬼混的原因。
她旋過身指向還不敢隨意動彈的兩人,以社經的身分吩咐完,才離開教室。


看見友人離去前眼底凌厲的精光,確認對方應該恢復精神後威席放下懸著的一顆心,他瞪著身旁一副鬆了口氣模樣的伍夫伍德,決定義正嚴詞的指正對方。
「伍夫伍德你剛講話太過分了吧?害麗麗得那麼辛苦的人是我們耶。」
伍夫伍德不否認自己惹了不少麻煩的部分,他扯扯嘴角,但災難的源頭才是最沒資格教訓他的人。
「每次都讓我收拾善後的你,現在良心發現會不會太晚?」
兩人對視了一陣後皆重重嘆了口氣。


在之後,儘管威席和伍夫伍德表現出十分的誠意要幫麗麗的忙,卻被人以他們能不要出去露面降低遭人找碴的機率就是最大的貢獻給打槍。
麗麗亦確實用她能幹的交際手腕,在離期限還有四天截止時找到兩名還沒有社團也有入社意願的學弟,據她本人所轉達是這樣。
真實情況還是要等學弟們今天來參觀社團才能得知。


「不好意思,打擾了!」
有些怯懦卻禮數得宜的招呼從門口傳來,伍夫伍德好奇的探頭,威席也闔上閱讀至一半的書籍。
跟在麗麗後面踏進教室的便是他們等待已久,極有可能成為新社員的學弟。
不過,這聲音伍夫伍德總感覺在哪聽過⋯⋯
直到兩名學弟來到他們面前,他才恍然大悟。
搶在學弟自我介紹前,伍夫伍德便喊出了人的名字。
「喔、這不是利維歐嗎?」
除麗麗外走在前頭,頭髮稍長快齊肩有些不聽話的翹著,卻也沒到凌亂程度的男子像被突如其來出現,自己的名字給嚇到,抖了一下才猛然抬頭。
「啊?學長、伍夫伍德學長?」
本來帶著禮貌,可以說是有點距離感的聲音,在看到伍夫伍德一副萬幸遇上老熟人的模樣,便變了調。
怎麼說呢?
變得高亢、不可置信、後悔……
反正看起來不像是開心的表現。
啊、他真的轉身打算溜出去了。
「不好意思,我還是先告辭……」
一個箭步,學弟連腿都還沒邁開,剛回頭就遭伍夫伍德扯住衣領,後者當然露著不會放過人,惡魔般的壞笑。
「想跑哪去!」
在熟悉互動著的兩人間來回看了看,威席顯得很是高興,他露出一抹親和的微笑,好奇的開口。
「欸?你們兩個認識啊?」
回答的人是伍夫伍德。
「是啊!利維歐是我負責的直屬學弟。」
從對方得意上揚的嘴角,不難推測出學弟在他手底下沒少吃過苦頭。
「是的……非常不幸的……」
利維歐還被揪著後領,不曉得是已經習慣或是認命的沒有掙扎,連要逃脫的跡象都沒有,只是錯開威席的視線,呢喃似小小聲地控訴著。
面對簡短一句便能透出滿滿苦澀的附和,威席只能回以同樣苦哈哈的賠笑。


利維歐的表現非常符合他們社內的氛圍,麗麗既佩服自己看人眼光又滿意的點著頭,眼看射擊社的危機馬上就能完美化解,她說什麼也不會讓這兩隻到嘴的肥羊……喔、不!學弟,給跑了。
「既然都認識,那就好辦了嘛!來吧,只要在這份文件上簽字就好!」
打斷幾人不重要的對話,不知道從哪裡,麗麗掏出兩張入社申請和原子筆,強硬的塞到從未掙脫所以躲不開的利維歐面前,近到快貼人臉上的地步,後者根本迴避不了那張只差沒直接塞進他眼球的紙。
學弟的瞳孔顫抖著極力的要撇開視線,看得出來人非常想假裝沒看見前方這張紙,只可惜東西就貼在他臉上,所以不可能。
麗麗有些狐疑,她看得出學弟和伍夫伍德的關係其實並不差,況且認真的告訴她急須申請一個社團入社的正是利維歐自己,既然如此還有什麼不能加入他們的理由?
「還猶豫什麼呢!快、快!我保證用專案的速度立刻搞定你們的手續。」
她催促著,將筆卡進利維歐被手指蓋住的掌心,對方卻十分為難的把筆遞還給了她,入社申請當然也沒有接下。
可以說是鄭重的學弟向在場的他們鞠躬,道了歉。
「對不起,我仔細想過了射擊社好像不太適合我們,真的很感謝今天學長姐對來參觀的我們這麼熱情,我們就不多打擾……」
抬起頭後對方的眼神堅定到饒是麗麗也找不著挽留的話,利維歐就像怕自己會反悔或是兩人的答案會被輕易改變之類的,他倉促的扣住另一人的手腕打算離開。
另一人卻穩穩地站在原地沒有要如他願的意思。


「喂、選擇權不在你身上吧?」
一道完全沒有掩飾囂張氣焰的聲音響起,聲音來自於利維歐身旁那人,也就是本要入社的另一名學弟。
有些失禮,不過射擊社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利維歐身上,直到對方開口後才將同利維歐一起來的學弟仔細瞧了個清楚。
頭髮比利維歐要更長一些,是只留右邊左邊剃掉的前衛髮型,臉上眼睛部分有不知道是特殊妝還是刺青的花紋蔓延至左半邊剃去頭髮的地方,重點是這人和利維歐有著一模一樣的面孔。
看起來就像叛逆版的利維歐……


「拉茲羅!」
扯著人手的利維歐,很快的厲聲想阻止對方再多說什麼……不過只是徒勞。
「我看這小破社倒挺好的,特別是拿來偷懶用……」
薄唇斜斜的勾起,諷刺又挑釁的話沒能被嚇阻。
「拉茲羅,你怎麼可以說這種話!」
利維歐疲憊的抹了把臉,不死心的嘗試堵上拉茲羅的嘴第二次。
「反正只是給老子團練當掩護的,找這種爛社團剛好吧?」
此刻在場的人都明白,利維歐管不動眼前這個外貌和自己同個模子刻出來,性格卻像脫韁野馬、我行我素、沒禮貌到極點的雙胞胎兄弟了。
而透過這句話,麗麗總算理解了利維歐剛剛想趁早帶人離場的原因……
簽入社申請的事,看來也不需要多廢唇舌,她將兩張紙捲成棒狀毫不留情地指向社課室的大門。
「如果不是會認真進行社團活動的人,我們也不想收,門在那裡快滾吧!」
面對皮笑肉不笑的學姊跟顯見的逐客令,拉茲羅只是嘴角更加上揚,甚至哼的冷笑迎上前去俯視人。
沒大沒小的,他伸出食指指著已在爆發邊緣的麗麗。
「搞清楚狀況,缺人面臨廢社的是你們,老子可是大發慈悲來解救你們的救世主,今天只有我選你,可沒有你選我的份。」
刻意不緊不慢咬字特別清晰的踩在射擊社的痛腳上,食指也為了激怒人的沒戳在肩頭,保持著已經零距離卻還未碰到的程度。
利維歐望著最後一絲理智快隨著僵硬笑臉蕩然無存的學姊,緊張的用上兩手,一手去掰拉茲羅沒收回來的指頭,一手要靠物理方式讓人閉嘴。
「拉茲羅,你夠了沒!我拜託你少講兩句行嗎?」
輕巧的,拉茲羅簡單躲過本來會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束縛,他輕藐的視線沒看向一旁的兄弟,而是草草掃過射擊社眾人。
「蛤?我說的是事實,老子光是願意借名字給他們掛名就該感激涕零了吧?」
依舊是那種沒把別人放在眼裡,唯我獨尊的狂妄態度。
誰開口說過稀罕他的名字了!
麗麗捲起衣袖,就要往好不容易在利維歐的努力下後退幾步的拉茲羅跟前走去。
「這臭小鬼,我一定要揍得他……」


眼看就連平時一貫最有能力處理這種事的社經都要被氣到七竅生煙,威席伸出手攔下摯友,為了不要讓現況惡化成談話無法進行下去的爭執。
「好了啦,麗麗,反對暴力喔!大家都坐下來,冷靜點再好好談談……」
一樣露出親和的笑容,甚至可以說是討好的,威席在兩人之間試圖緩頰著。
拉茲羅盯著他的臉看了好一陣,威席正要鬆一口氣或許和平的交涉並無不可能時,對方笑出聲來,嗤之以鼻的眉頭深深蹙起,像瞥見什麼不入流的東西,那是帶有嫌棄惡質的訕笑。
「哈!你們這破地方什麼人都有啊,你就是那種不論被別人怎麼羞辱,都只會傻笑的蠢貨吧?」
被人當面這麼說的次數早就數都數不清,威席並沒有因此受到影響,被自己架住的麗麗,話音一落後便死命掙扎著想衝去給人幾拳。
充斥著僅一人怒罵聲的空間裡卻令人感到異常的靜謐,周邊空氣的氣溫也彷彿驟降了好幾度,他有些困擾的擰起眉心,望向散發冷空氣的源頭。
那人不知何時往嘴邊叼了根菸。
從拉茲羅開始大放厥詞時便沒再開過口的伍夫伍德,搶在威席之前出了聲。
「所以,現在你想掛名在這當幽靈社員?」
不是詢問的語氣,而是肯定的陳述一段事實。
伍夫伍德自領口捻起那副方框墨鏡戴上。
「你又是哪根蔥?」
判定對方一連串的舉動是在挑釁自己的拉茲羅,憑著身高優勢,低頭對上黑色鏡片後透出的冰冷眸光,同樣的把問題扔了回去。
因為墨鏡,無人分得清伍夫伍德到底有沒有被煽動,只見他緩步至社課室唯一的儲物櫃。
射擊社平日練習用的槍枝、彈夾、訓練用彈,除了從自己家帶來的,都放置在此處。
他熟門熟路的掏出一般型號的槍枝,給彈夾灌氣、上平頭的專業射擊彈,替一支換好便換下一支。
一隻白皙的手忽然闖入視野覆在他準備拉滑套的手上,一雙碧綠的眼眸不銳利、不忐忑,就只是平靜溫和的凝視著他。
不用言語的答覆,伍夫伍德給予的也只是單純的回望,直至那隻手乾脆的收回。
「不重要,入社申請的事等等再說,小鬼跟我到外頭。」
將手中那把槍拉了滑套,他抽離定在威席身上的視線,投向呈現三七步站姿的那人,左手指尖流暢的勾起另一把槍板機的部分,朝拉茲羅的方位把槍甩了出去,反正還沒上膛。
「我們比試一場。」
後者不躲不閃硬是接下角度再往上點便會讓自己頭破血流的沉重鐵塊,微瞇起眼,拉茲羅的動作亦表明他接受這場挑戰。
「幹嘛?想被老子電爛是不是?」
伍夫伍德握著那把怎麼樣都感到有些不順手,射擊社的備用槍枝,踏出的悠哉步伐指向門口。
「不、試你耍嘴皮子跟射擊哪個技術好點。」
路過對手時,他故意像前輩替後輩勉勵;像提前安慰人的失誤,拍了拍對方的肩。
與拉茲羅不相上下,跩個二五八萬的嘲諷笑容,掩飾都不願的就這麼掛在臉上,從人前一晃而過。
「求之不得!」
死死捏緊手裡的槍枝,勝負欲被狠狠挑起的拉茲羅,熱血沸騰到眼底都有些腥紅,他轉身二話不說地追著人去了訓練場地。


「不去阻止他們沒問題嗎?伍夫伍德⋯⋯」
欲言又止的麗麗望著知道不論哪方都阻止不了,只能跟上去以免情況再變得更糟的利維歐帶著一種悲壯感的背影,求救似的看向自家就是為了因應此種事態而存在的副社。
也不曉得這傢伙是太過習慣劍拔弩張的氛圍還是心臟太大顆,竟然噗哧笑了出來。
「沒事的,絕對沒問題的!麗麗你就別擔心了,一起去看吧?他們的比試⋯⋯」
威席看摯友滿臉的愁容,眉心都死死揪了起來,輕笑著表示對方的多慮,一面拉著人也前往射擊社的訓練場。
腦海中那雙直視自己,雖然心情差到極點卻沒染進一絲暴戾的平靜灰藍,是他能安心的原因。


到場後,伍夫伍德空下的手正拿著一顆和他掌差不多大的蘋果,碧綠眼眸盯著鮮紅的果實先是驚訝的睜圓然後惋惜地垂下。
「欸?那不是我放在教室裡的點心嗎……」
什麼時候被摸出來的?
下垂的眼睛狐疑地把目光移至拿著他蘋果那人的臉上。
伍夫伍德的表情僵硬了一瞬,之後推墨鏡的動作便是為了掩飾。
「吵死了!用完就還你。」
說完後蘋果就被隨意又毫無預警地拋給拉茲羅。
啊、看樣子還是讓伍夫伍德買一顆新的還自己好了。


將用不慣的槍傳至右手收緊指尖,伍夫伍德試圖在這短短時間內找到手感,以及檢查一下還有沒有哪處沒校準好的,一面開口說著隨興的規則。
「由你開始,隨便你要用什麼方式射擊這顆蘋果,我嘛……就負責配合你。」
拉茲羅咧開嘴角像是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並且擅自認定了這是對手未戰先逃的退縮心態。
「蛤?隨便我決定,你不設個限是怕老子刷新你們社的歷史紀錄?」
然而等著他的回應卻是一片靜默,伍夫伍德哪怕是敷衍的一聲都沒有,只是專注地調整著自身槍枝的狀態,這樣反而顯得更為諷刺。
拉茲羅咬緊了牙,驕傲自大如他從未這般被人無視甚至是小瞧過,含糊不清的怒吼是從牙縫中擠出的。
「你那態度看著就火大,不要瞧不起人了!」
看見死死被人扣著的板機,威席慶幸著好險伍夫伍德交槍時沒替人上膛,看向另一手被拉茲羅無故遷怒,都掐出了指甲痕的蘋果又在心底心疼著。
不過很明顯備用的槍終究只是備用的槍,伍夫伍德總算放棄似的把注意拉回前方面紅耳赤到比那人手中蘋果還要更為火紅惹眼的男子身上。
「隨便你射出個什麼來,我都能精準地超越你。」
先是驚愕再到難堪,拉茲羅臉部精采的表情變化全都無處可躲的反射在伍夫伍德直視他的黑色鏡片上。
怒極反笑,一陣仰頭癲狂大笑之後,拉茲羅把手中的蘋果往雙胞胎兄弟的方向扔去。
「哈哈哈哈!好!好啊!利維歐,把蘋果給我頂頭上。」
也不管自己的動作有多唐突,接招的對方有多狼狽,利維歐還沒做好心理準備便被硬生生捲入兩人的比試。
「為什麼要找我……」
明明學長說了隨便哪一種方式都行,不是嗎?
當然後半句他沒敢說出來,只盼望這場切磋能盡快結束,自己的兄弟可以因此消停點。
利維歐不太情願的,還是將蘋果擺在了頭上。


從利維歐的行為來看,他對自己雙胞胎兄弟的槍法是有些底氣在的,直至拉茲羅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將拉過滑套上膛了的空氣槍對準了他的腦門。
「等下!拉茲羅……是不是……有哪裡不太對?」
拉茲羅卻只是單手持槍,平舉的右手依舊瞄準著兄弟的眉心,像是他的目標從來就不是人頭頂那顆蘋果。
「利維歐,站穩了啊!」
給成了標把那人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以及自負的咧嘴大笑,罔顧對方生死的,拉茲羅扣下了板機。
子彈不長眼更別提被人瞄準後所擊發的,在千鈞一髮之際利維歐迅速地低下頭避開擦過髮絲的塑料訓練用彈,蘋果也因重心不穩從他的頭上滾落。
走過一回鬼門關後,利維歐這次是真的徹底被激怒,而差點殺了他的兄弟只在乎那顆滾到路中間的蘋果。
他走上前揪住人的衣領,想向對方討個說法。
「白癡!你想殺了我嗎?」
要掙脫利維歐不用心的桎梏對拉茲羅來講易如反掌,他撥開掐在領口的手,把蘋果亮在對方的眼前。
映入在場所有人眼底的,是一顆崁入了小小圓柱形子彈的蘋果。


曉得子彈的去向之後,麗麗將已經卡在喉嚨快跳出來的心臟嚥回去,做完有氧的呼吸吐納她詢問的眼神飄向身旁那人。
「嗯,看來拉茲羅是早就算好了利維歐低下頭後蘋果與槍口的角度。」
替麗麗解釋時,威席卻沒了笑意。
這是非常危險的作法,那顆訓練彈擊中的位置並不在蘋果的正中間,離了還有一段距離,換句話說拉茲羅的槍法不夠精熟,其實是有機率鑄成大錯的。


雖然不甘心,利維歐亦是只能當作算了,畢竟沒射中自己。
「怎麼樣,做不到吧?」
拉茲羅拿著蘋果,像野獸對競爭者展示自己最得意的武器那般,掛在臉上合不攏嘴的笑容正亮著犬齒。
伍夫伍德只瞧過一眼卡著子彈的果實,便伸手掏了打火機出來,將那根被他叼在嘴邊、夾在指間,就是遲遲沒點燃的菸點上。
「是啊、我做不到拿人命作秀耍帥,這點就算你贏吧。」
極其敷衍的他專注在吞雲吐霧上。
「你說什麼!」
咬緊後牙槽拉茲羅怒火中燒一隻手捧著蘋果,另一隻手克制不住的想往對方臉上送。
伍夫伍德手一伸把果實牢牢握在了自己手心,成功轉移那毛頭小子的焦點。
「別緊張,那充其量是加分題罷了,我們比的是別的對吧。利維歐……」
朝喊出名字主人的方向,他遞出蘋果。
利維歐這才想起依前面講好為數不多的規則,拉茲羅怎麼擊中的蘋果,學長就必須配合用相同的方法擊中。
也就是他並未逃過一劫……
「咿、學……學長……」
看著猶豫到底要不要接過蘋果,眼中只差沒直接寫上求救兩字的學弟,伍夫伍德笑得一派輕鬆。
「相信我,不會打到你的,你幫我隨便把蘋果往上扔就行了。」
最後讓利維歐決定拿起那顆蘋果的是,學長的保證以及人眼底閃爍的自信光彩。


「那我真的隨便丟囉?」
為了不被自己的兄弟說不公平,利維歐是閉起眼睛把東西向上拋的,因為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沒敢減弱力道。
蘋果在空中翻滾了幾圈。
拉茲羅雙手抱胸的在一旁冷笑,伍夫伍德沒能使用和他一樣的射擊方式,甚至選擇了射擊移動的蘋果,這種無趣、簡單,他輕易就能超越的方法。
在他看來自己已經徹底贏下了這場比試。
沒有被旁人的態度影響到一分一毫,伍夫伍德伸直手臂雙手持槍,任憑蘋果持續上升,在它正準備翻過一圈時,抓準那剎那,他停止呼吸穩穩的扣下了板機。
承受了子彈的力道,蘋果滯空一瞬後被地心引力扯著快速的向下掉,直至撞擊地面。
拉茲羅帶著勝者的驕傲,上前用腳尖踢了那顆滾落在地的果實,而伍夫伍德沒有附和亦沒有反駁,只是安靜地繼續抽著他沒來得及抽完的菸。
「這場比試不管怎麼看,都是我贏了……」
原本是想要見證自己光輝的戰績,拉茲羅卻在見著兩人留在蘋果上的彈痕後,變了臉,囂張的神情蕩然無存。
蘋果不夠大顆並非所有人都瞧見了比賽的成績,像是麗麗就從沒看懂過。
「誰贏了、誰贏了?所以到底是誰贏啊?」
看著伸長脖子著急想知道結果的友人,威席無奈的笑了笑。
「這很難說呢……」
從伍夫伍德剛才擊發子彈時的位置,和一直沒確切說出這場比試的目的,再加上拉茲羅此時難看的臉色,依人糟糕的性格他大概知道結果會是如何了……
「欸、為什麼?你說明一下啦!」
麗麗茫然的對身旁苦哈哈笑著的人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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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futoko0721 發表於 2022-12-10 23:46: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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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ght noon》前篇7-2

《Hight noon》前篇7-2


「這算什麼東西!」
憤恨的拉茲羅大力踢向蘋果,紅色果實就這麼直直撞上伍夫伍德的皮鞋鞋尖再彈開,此時的蘋果已來到所有人中間,麗麗忍不住湊上前來瞧了一眼。
蘋果表面在擦著拉茲羅射擊出的子彈處,果肉裡卡著另一顆訓練用彈,剛剛好跟人的彈孔並排,卻又更為靠近中心,看起來好像略勝一籌仔細觀察卻能看出計算過後精準的惡意。
麗麗不禁扯了扯僵硬的嘴角無言的苦笑,果然和威席說的一樣,這確實令人不知道要如何分勝負呢……


然而伍夫伍德隨便的便替她和拉茲羅解答了。
「嗯?啊、我沒能遵守規則,就算你贏吧!」
信口開河的把勝利讓出來,是因為根本就不在乎,在前面這男人眼裡這場比試從最初就只是陪人胡鬧的兒戲,算不上正當的比賽,拉茲羅盯著勾起唇將快燃盡的菸落至地面踩熄的伍夫伍德。
「這算什麼贏!」
他的聲音已經染進一些困惑和痛苦,那種痛苦好比奪得的糖果拆下包裝時卻早爬滿螞蟻甚至蔓延到了指緣,讓人心亂的慌。
難得,不知道是想再火上加油還是心情頗好,伍夫伍德簡單幾句算給了拉茲羅一個說法。
「反正對你來講,只要能贏連兄弟的安危都不算什麼,這種勝利正好配你這種混帳。」
語畢對面的毛頭小子當然是氣到快頭頂冒煙,他做事不喜歡搞些彎彎道道,但若是決心要來點不光彩的,那就一定得挑最惡劣的來。
掃視一眼被眼明手快的利維歐架著面目猙獰的拉茲羅,伍夫伍德心情更是愉悅了不少。
威席脾氣軟,他可不一樣,不是誰都能踩在他底線上囂張。
「這哪裡算贏,重來!我要跟你再比一場!」
無視張牙舞爪遭人從身後牢牢固定著接近不了的拉茲羅,伍夫伍德喊上自家兩個社員。
「誰那麼閒啊!喂、要看多久,走人了。」
我們也走吧?
威席拉著快流下欣慰淚水,覺得自己鞭策這麼久終於讓伍夫伍德學會用頭腦解決紛爭的麗麗,追上已經邁開步子的伍夫伍德。


「慢著!我要正大光明的贏你才進射擊社!」
朝背影沒有絲毫躑躅的一行人高喊,拉茲羅的語句裡充滿不甘心。
然而對方的回應讓他錯愕了一瞬。
「蛤、你搞錯了吧?我從頭到尾都沒說要讓你進射擊社。」
轉過頭男人得意的森森犬齒不住露了出來。
原來從頭到尾就沒有所謂的勝負,他現在就是場笑話、一個跳樑小丑……
「管你贏不贏,誰要收這種技術跟毛一樣沒長齊的小鬼。」
他被人狠狠地當猴耍了一番,聽著漸行漸遠的聲音,拉茲羅即便快咬碎一口白牙,還是使勁扯開因此僵硬的嘴角,癲狂的大笑。
「哈哈哈,敢耍老子!老子要贏你……絕對要贏你!叫你跪著求我進射擊社。」
直至……
「啊、利維歐你的話,隨便什麼時候來都行。」
果然像被踩中的地雷,伍夫伍德話剛說完身後便傳來人忍無可忍的怒吼,以及一陣哀號。



起初伍夫伍德真的沒有繼續奉陪的意思,或許是受不了接二連三的挑釁,便又跟人比了幾場,當作挫挫那渾小子的銳氣。
沒想到一比竟然三天過去了,和第一次一樣不管拉茲羅射中靶的何處,伍夫伍德便擦著人的彈道擊中比對方稍微接近靶心的地方,每一次的比試都以拉茲羅的失敗告終,偏生這小子對壓倒性的勝利異常執著,死不認輸捲土重來了一遍、兩遍、三遍……
結果就是伍夫伍德的勝負慾、玩性也被勾起,不知收手的就這麼和人一場接一場的比下去了。


威席無奈地趴在桌上,周邊其他位置分別坐著同他一般傷腦筋的麗麗和愁眉苦臉的利維歐,缺席的兩人依舊是在外頭的訓練場,較量還在如火如荼的進行著。
「不行了,靠我一個人實在是找不到,伍夫伍德到底打算比到什麼時候……」
麗麗投降似的將額頭重重敲上書桌,這三天她也沒閒著,沒有停下尋找社員的工作,畢竟拉茲羅是不可能入得了射擊社了,而看利維歐的態度應該是打算和自己兄弟同進退,換句話說就是事情毫無進展,一直在原地打轉。
本社社長卻還有心情在無關緊要的人身上浪費時間……
「利維歐,拉茲羅說過的吧?說他是為了要給練團找掩護所以才必須進某個社團……」
威席不再趴伏在桌面,像是為了消磨時間他的口氣很隨意,撐著臉頰望向窗外,他的位子可以看到靶紙換了一張又一張,拚死追分著的拉茲羅跟始終游刃有餘的伍夫伍德。
「可以告訴我們原因嗎?」
明明有樂團卻一定要找個社團加入的原因。
威席扭頭將視線移至知曉事情原委的那人身上。



在一片澄淨的碧綠直視之下,利維歐感到有些愧疚的敗下陣來,他一直認為要是不那麼急著找社團,先探聽一下射擊社的成員都有誰,得知學長是社長他絕對不會帶拉茲羅來給人添麻煩,也就不會演變至今天這樣糟糕的事態了。
到頭來都是管不好自家弟弟的他一錯再錯。
「哈哈哈、可能看不太出來,作為哥哥的我竟然拿弟弟一點辦法也沒有,實在是對不起學長、學姊……」
沒錯,囂張誰都不放在眼裡的拉茲羅,是弟弟。
麗麗有些震驚,威席則是蹙著眉漾開一抹感同身受的苦笑,因為他也是弟弟,理解那種會想跟哥哥耍賴的心情,他不禁默默檢討自己平時對那威斯有沒有任性過了頭。
「這其實是我們父母的要求……」
利維歐低頭盯著交握的雙手,兩隻姆指侷促的相互搓著娓娓道來。


拉茲羅本來就不是聽話的孩子,小時候沒少讓父母操心,調皮搗蛋時還會鼓吹哥哥一起,膽小的利維歐雖然怕被罵也怕弟弟出事,往往都會妥協的跟上,結局自然是回家後兄弟倆一起受罰。

高中時拉茲羅參加了學校的熱音社,結交到一群志同道合的夥伴,幾人看玩得不錯便下定決心要組樂團,還是一支金屬樂團。
作為主唱的拉茲羅為配合樂團的風格把頭髮剃了,還瞞著父母去刺了青,不論平日晚上或假日也都流轉於各家酒吧、夜店尋找演出機會。
拉茲羅不懂得和父母解釋,雙親只認為兒子越加的叛逆是在外面學壞了,高中這段期間利維歐沒少作為弟弟和爸媽之間的溝通橋樑來回奔波,勉強才用打工跟提早接軌社會當理由穩住了不安的父母。
沒有向著父母對弟弟說教,他選擇了幫弟弟兜著謊甚至勸說父母。


其實利維歐從未覺得弟弟學壞了,他偷偷去看過拉茲羅他們樂團的現場表演,雖然對他而言很難說這是好聽的音樂,歌詞亦直白的亂七八糟,但台下混雜的人群竟然可以一齊跟著拉茲羅他們所演奏、創作的音樂瘋狂,跺腳、甩髮、嘶吼或許是想要紓解壓力,有什麼需要宣洩的委屈、無處可撒的怒氣,懷抱各式情感的人們透過這支樂團的歌曲像是共享了彼此的痛苦,有了連結。
一起不管不顧只在乎當下的發洩著。
而台上踩著音箱,傾斜著麥架賣力演出的拉茲羅,也因此光芒萬丈。
利維歐沒有辦法昧著良心說拉茲羅就是被這種事帶壞的,在他眼裡弟弟選擇為此投注心力很了不起。
所以他也做出了選擇,選擇作為哥哥去支持弟弟的理想。


高中時還能用叛逆、享受青春對父母耍耍任性,但大學可是踏入社會的前哨站,必須好好規劃自己未來工作等等的時期。
事件的爆點便是在雙親得知拉茲羅要報考的大學以及進那所學校的目的之後。
拉茲羅要報考的大學並不差,他本人也非常認真的在準備考試,父母反彈的地方在於那所學校離家實在太遠了,遠到要搬去附近租屋上課的程度。
大學所在的城市有著不輸首都的發達,越是這樣熱鬧的城市外在的誘因越多,拉茲羅在雙親眼裡本就已經是一隻脫韁的野馬,他們怎麼可能安心放人去那樣子的環境上學。
說好聽是上學其實就是為了遠離父母好繼續玩樂團,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吧!

雙親會如此擔心也是人之常情,好死不死的是,他們猜對了,拉茲羅就是希望樂團能有更大的舞台才決定報考那間學校。


父母旁敲側擊之下得知自己小兒子的想法,當然是引發了一場家庭革命。
在利維歐向爸媽保證自己會上同間大學盯緊弟弟的一舉一動後,雙親才總算是鬆了口。
要上那所大學可以,但拉茲羅可不能再跟什麼樂團牽扯下去!
讓他在大學參加個健全的社團吧!有新的目標就能轉移他的注意力了。
父母鐵了心要讓拉茲羅停止樂團的活動,最終在被限制的那人發了一頓火差點把房子給拆了之後,他妥協了。
但利維歐看得出弟弟眼裡的決絕,不希望這是胞弟最後一次踏進家門;不希望拉茲羅必須在家庭和夢想中擇一;也不希望父母因此神傷,他想出一個辦法。
沒錯,讓拉茲羅在大學找個社團掛名當幽靈社員,其實是利維歐的主意。


像是告解完自己的罪行,語畢利維歐重重吐出壓在胸口的濁氣,不安卻沒有隨之消散,因為事情還沒有任何得以解決的跡象。
他和麗麗都茫然地望向窗外,再次敗北卻纏著人不服輸的拉茲羅,和抽著菸笑得像孩子般開懷行為卻如惡鬼的伍夫伍德。
只有威席看著那兩人嘆了氣,低喃著。
「得快點讓他們兩人結束這場不會有結果的比賽呢……」

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但實際該怎麼做,無人知曉。



隔天午休時拉茲羅不出所料又來到射擊社堵人,為和伍夫伍德再比劃一場,不同的是今天伍夫伍德竟然不在。
「伍夫伍德嗎?他被麗麗拉去跑腿了不在喔。」
翻閱書籍一面黏上便籤一面於筆記本振筆疾書的威席,不用抬頭都知道來人的目的。
「什麼啊……今天只有你這傢伙嗎……」
發著牢騷,拉茲羅不耐煩地隨便拉了張椅子坐在不遠處,看樣子是打算等到人回來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著,在安靜的空間裡更是尷尬地難熬,急性子的那人很快便不住抖起腳來,眼睛直飄向教室內的時鐘。
「你如果要等的話,他們恐怕會忙到放學後……」
教授的請託終於可以告一段落,威席闔上書,也不覺得有些遲的告知著。
「不會早點講啊!嘖、今天白來了。」
拉茲羅踢開原本坐的椅子,滿腔窩火無處可撒,直覺告訴他眼前的蠢貨不是發洩的好物件,一拳打在棉花上只會徒增自己的怒氣。
當他已經來到教室門口,打算明天再來時,身後那人卻出聲喊住了他。
「還是,你願意跟我比比看呢?」
回過頭,他直勾勾的盯著那對柔和溫順的眉眼,審視人話裡有多少認真的成分,對方噙著一抹淺笑但狹長的眸有精光在閃爍,讓拉茲羅不屑的笑出聲。
「你這種軟腳蝦也配?」
竟然敢挑釁他。
「哈哈哈、是啊,不嫌棄的話……」
不但沒生氣那人反而一臉抱歉地皺著眉,無奈的呵呵笑著,像是把自身當作正賽開始前給人暖身練手的一樣。
這人跟伍夫伍德不同類型的令人感到火大。
「比什麼?」
有人硬要撞槍口上給他當出氣包,那可就沒辦法了。
「規則是一人有三發子彈,不管射擊哪裡都可以,要害也行。但必須在我手中這枚錢幣落地之後,只要在子彈耗盡之前讓對方失去戰意就行了,當然先耗盡子彈的那方也算輸。範圍就設定在訓練場內,如何?」

拾起掛在桌邊的包,纖長的指從中拎出兩把左輪,那對碧綠的眼眸微彎著像是早知道他會應下,有備而來。
「你贏的話我讓伍夫伍德向你道歉,當然也可以掛名在我們社。相反……我贏了的話你就不能再繼續糾纏,也不能入社喔。這樣可以嗎?」
依舊猖狂,被勾起勝負欲的拉茲羅咧嘴大笑,毫無懸念的接受了這場有賭注的挑戰。


兩人各據一邊,站在訓練場中。
視線因為手中那枚硬幣交錯碰撞出火花,空氣中煙硝味變得濃厚,至少拉茲羅鬥志非常高昂,他緊盯被人捻在指尖就等倒數後彈出的五美分,腦中根據寬鬆規則所制定的戰略正一點一點構成。
「3、2、1。」
在男人不緊不慢的倒數聲結束,硬幣便脫離手指的牽制,翻轉上升之後直直落下。
射擊對決講求快速,不論是瞄準、開槍還是決定射擊的點。
於錢幣完整落地之前拉茲羅就已經擺開架式,右手持那支有三發子彈可運用的左輪筆直的伸著,腦海響起男子在賽前申明的規則,攸關心理狀態的比賽,肯定是奪下第一槍的人占優勢,那麼靶心便只有一處!
錢幣一觸地之後,拉茲羅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態勢扣下板機,向著對手眼角、太陽穴的要害部位。
但威席側過身輕而易舉躲過了第一發子彈,嘴角輕巧的噙著一抹淡淡的笑,他早就摸透對面這人的想法,也可以說是人不小心陷入他話中的圈套。
只一瞬拉茲羅就想清楚自己被耍了的事實,以及人在規則裡特別點出「射擊要害也行」的用心。


計畫被打亂稍微慌了陣腳,拉茲羅心急的想見到第二發子彈的成效,卻無法準確處理腦中的訊息,在對手見他遲遲沒動靜這時才喀的一聲替槍上膛後,情勢所逼他匆匆決定要封住人的行動,將槍口對準了對方持槍的右手手腕。
橡膠彈雖然不致命,這個距離之下要讓人短時間內拿不好槍還是綽綽有餘的。
在他瞄準好,擊出子彈的瞬間,極快的速度,一發子彈打在了他扣板機的右手食指上,痛覺自指節爆開,他未能朝自己的目標精準射擊,彈道因為震動和衝擊改變,他再次浪費了一枚子彈。
拉茲羅瞪大雙眼不可置信的望著他的對手,吐息因為痛楚促亂著,那人先行預測到他的行動,為射中他的右手果斷將槍一晃換至了左側,抬手、舉槍、扣下板機之間的動作沒有任何猶疑,乾脆、漂亮、一氣呵成才能速度和準確率兼具,好似節略了思考的時間如機械一般。
他的一舉一動,像是都提早攤開在了對面那人眼前,他所有的計算都是徒勞,第一次可以說是中圈套,第二次就絕對不是僥倖。
而且那個擋在他之前的射擊速度和預判能力,沒有贏面……
等回過神時,冷汗已經浸濕了拉茲羅的後背,對面那人也不知從何時起歛去了眼底的笑意,只是直勾勾的看著他,用那對不帶溫度的碧綠眼瞳。
他吞了口唾沫一股無力感和恐懼夾帶的發麻從腳底往上竄至脖頸,直到現在他才曉得自己在和什麼樣的人物對決,像被青蛇冰冷的尾尖滑過、被蛇信舔舐,他的後背持續濡濕著。


攥緊還在發顫的右手,他強逼自己面對眼前的局勢,盡快鋪墊好下一步,他的轉輪內僅剩一發子彈,而這發子彈是他最後的勝利機會,絕對要命中,沒有含扣的餘地。
死死抓著那把手槍,在威席踏出步伐前,拉茲羅便向著他直奔了過去,那小子持槍的姿勢看起來也不太對,比起用來射擊,更像是抄了傢伙要火拚……
「欸?不是吧……」
威席忍不住扯開一抹苦笑,先是不可思議的向後退了幾步,直到對方的身影逐漸逼近,他才認命的撒開腿轉身逃跑。
如果直接將人打昏也算失去戰意的話,那這也可以是戰略的一種吧!
「冷靜一點……冷靜一點,這種勝利可是贏的很骯髒喔!咿……」
威席抱頭逃跑著,訓練場也就那麼點大,拉茲羅的槍枝剛剛便擦著他的豎髮被他勉強躲過,他只好一邊逃一邊勸說著。
「閉嘴!害怕被我打的話,你要乖乖站在那裡給我射也行。」
那個膽小鬼狡猾的狠,總能在拉茲羅快捉到人時,身子一晃堪堪逃脫,搞得他越來越焦躁。
「沒有……別的選項嗎?」
威席不死心的,一面和人周旋一面大喊。
「沒有!」
被吼得他伸手堵住耳朵,只能在心底暗暗流淚,看來好好的一場對決又在他手上演變成幹架了。


雖然不會打架,拉茲羅卻不得不稱讚對方逃跑時的靈活和速度,直追到有些喘了他好不容易才將人引進訓練場的死角。
「終於……抓到你了!準備受死吧!」
這個距離之下就算是他吃了蘿蔔的右手也不會射偏了,何況子彈是最後手段,他可以先把人暴打一頓。
「等一下……等等啦……」

面對來勢洶洶的那人,威席只好後退再後退,結果就是抵上了設置在訓練場一隅的餐桌,那是自從知道伍夫伍德會木工之後他拜託對方造的,因為想在室外野餐。

沒想到現在卻成了將自己逼進絕境的障礙物,威席有些困擾的笑了笑。
見對手有利的逃跑速度徹底被封死,拉茲羅咧開嘴角得逞的壞笑著高舉拳頭,在他想著自己終於要得手時,倏然眼前一暗,紅白相間的顏色遮蔽了他的視野。
是一張桌巾,在意識到那是一張浮動的布塊同時,一股衝擊的力道襲上他的身體,讓他失去重心向後倒去,也因此桌巾總算不再他眼前飄盪。
取而代之的是一叢眩目的金,反射了陽光刺向他的眼,不曉得是因為衝擊還是令人錯愕的展開,瞧見那道位於上方的人影時,拉茲羅感覺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一切發生在剎那間,等到背部傳來撞上地板的鈍痛,原本的膽小鬼已經將他壓制在地。
跨跪在他腰際,左手被人用槍枝摁著無法動彈,微彎的碧綠色眼底映照出他的窘境,他甚至看到人輕輕勾起了唇角,那是一抹明豔又有點惡質的微笑。

基於自我防衛的反射機制,唯一還能動的右手擊發了轉輪內最後一顆子彈,槍械走火。
即使威席已經用空著的手從下扣住人的手腕上移改變了彈道,子彈還是擦著他的臉頰而過,留下一道紅痕。
下方那人始終愣愣的望著自己,沒看過囂張的拉茲羅這種表情,威席好心忍住大笑的慾望,準備開口要提醒人三顆子彈的機會都用完時,拉茲羅在他之前,先張開了口。
「是我輸了⋯⋯」
上方這人此時的神情和持槍時帶給人的威壓、冰冷截然不同,那對碧綠純粹乾淨像口冷泉,帶著令人舒適的笑意,他的目光此刻又有些情不自禁地被對方白皙臉龐處那絲泛紅給奪去。
感覺心臟處有股熱血在翻騰,他只覺得不管是在這人凌厲的槍法之下還是其餘的什麼自己都輸得徹底,全盤皆輸。
「好啦,這下你也清楚我們社人少,但還是有在認真進行社團活動的了吧?」
不曉得拉茲羅在呆愣什麼,威席還是伸手先把人從地上拉了起來,畢竟這個姿勢不太好看,也順手將披在對方身上的餐巾給取回歸位了。
「不管是我還是伍夫伍德你都沒能贏過呢……要遵守我們之間的約定,乖乖回去喔!真的拜託了……」
威席轉過身把桌巾鋪回木桌上,輕拉整理著小小聲地半抱怨半拜託的唸著,直到咚好大一聲讓他嚇了一跳趕緊回過頭。
身後的景象害他睜圓了雙眼完全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我輸了,輸得徹徹底底。但是!請讓我加入射擊社,拜託了!」
拉茲羅竟然跪在地上低垂著頭,語氣裡可以聽出哀求,威席不禁眨了好幾次眼,確定自己沒有看錯也沒聽錯後,他有些疲憊的嘆了氣。
「怎麼會變成這樣……」
沒有得到首肯拉茲羅不願抬起頭,拿出更加誠懇的態度希望能努力說服對方。
「拜託!我不想當幽靈社員了,社團活動也會好好參加。請讓我加入!」
看人只差沒對自己磕頭,威席感到十分傷腦筋,畢竟他已經答應過麗麗會處理好這件事,自然包括讓眼前的男子打消入社的念頭。
「只要能拜見威席學長的槍法!」
拉茲羅是認真的,他不奢望能學到學長的皮毛,只盼望能近距離的再看見這人凌厲的槍法和身手。
他有強烈的感覺,要是錯失眼下的機會,自己會含恨一輩子。
拉茲羅的頭又壓得更低了些,像是生怕人看不出他的決心。
「欸……真的假的?」
原本狂妄自大的學弟都為此將性格收斂至如此,而且也再三保證會乖乖參加社團活動了,身為副社的威席好像沒什麼立場阻止熱切積極的人入社。


「為什麼你這傢伙會悠哉的,待在我們社的教室啊!」
一直忙到放學後才得以回社課室喘口氣的伍夫伍德,一拉開教室門見到的景象便是威席不知用哪摸出的小刀給蘋果去了皮、切塊盛在盤裡,問坐在一旁的拉茲羅吃不吃。
那顆蘋果還是前幾天因為比試碰壞了一顆,他賠給威席的。
「當然是因為我也是射擊社的一員了。」
看著拉茲羅一副理所當然,吃著蘋果的跩樣,伍夫伍德的火氣越燒越旺。
「你這傢伙說什麼鬼話!誰給你入社了!」
他上前俯視那個還坐在威席旁邊儼然把社課室當作自家的渾小子。
但對方卻一改之前的爆脾氣,沒因為他的質問炸裂只冷哼一聲便撇過頭去。
「抱歉……是我,是我讓他入社的。」
給了他解答的,是威席。
帶著歉意的無奈笑容怎麼看都是在替拉茲羅解釋、找臺階下。
可惡……在他不在的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因為火大伍夫伍德下意識的提高了音量。
「蛤?刺蝟頭,你是傻了嗎!」
拉茲羅這時才跳了起來,齜牙咧嘴的揪住伍夫伍德的衣領,可連對另一人那般的半分恭敬都沒有。
「對威席學長這是什麼態度,小心老子打爆你!」
對上那雙被點燃的眸,伍夫伍德不甘示弱的也伸手扯住來人的領口,直接撞上人的額頭,怒火中燒的與其對視。
「你這小子是不是沒被人打過……」
眼前的兩人就像兩頭犄角相抵蓄勢待發的野獸,逼不得已威席只好站到他們旁邊伸長手將兩人隔開。
「啊!不行,不可以吵架啦!」
終於離了差不多一步遠,不過咬牙切齒的兩人還在死瞪著彼此。
「威席,這和我們說好的不一樣吧?怎麼一回事?」
身為促成威席與拉茲羅那場比賽的共犯,麗麗也搞不清楚眼前的狀況,威席是絕對不可能輸給這種乳臭未乾的小鬼,但對方現在好端端的在社課室裡又是怎麼一回事?
她跟伍夫伍德一樣都極欲得到一個說法。
「哈哈哈、這件事解釋起來有點複雜呢……」



威席沒有省略沒有隱瞞的把他跟拉茲羅的比賽經過交代了一遍,麗麗揉著都皺疼了的眉頭總算釐清事件始末,伍夫伍德的臉色則是比方才更陰沉不少。
「喂、刺蝟頭,所以你坐在了那傢伙身上?」
灰藍色的眼瞳像碎裂的玻璃在尖銳地閃爍著光,攻擊性有些過強令人不住後退。
「欸?重點在那邊嗎?沒有坐在身上啦,你是怎麼聽的啊?」
威席困擾的瞇起眼,一面不住吐槽一面小心解釋著,試圖讓努力忍耐不要暴怒的伍夫伍德可以消氣。
效果卻不怎麼顯著,他還是被伍夫伍德一手捉著衣襟一手指著另一個當事人,質問了一番。
「要把持槍的敵人壓制在地,就只能騎在人身上了吧!」
順著人指的方向,他將拉茲羅從頭到腳看了一遍也回顧了一遍他們兩人演變成打架的決鬥。
啊、最後他確實是跪跨在了被自己扳倒的拉茲羅上方……
這解釋起來真的有點麻煩呢。
「啊、那個是……」
他猶疑的瞳被緊緊盯著這裡的對方逮的正著。

「所以就是坐在上面了吧!」
難以忍受最後還是成了忍無可忍,暴怒的伍夫伍德搔亂了本就因忙碌微翹的髮,在他眼中是罪魁禍首的拉茲羅自然成了發洩對象。
「喂!拉茲羅,跟我出去再比一場!」
拾起桌面上剛使用完畢保養過的左輪,拉茲羅裝模作樣地在指尖繞了一圈才握緊槍柄,臉上又揚起那抹招牌囂張的笑容,他不假思索的選擇應戰。
「行啊!不管幾場我都奉陪!」
回身在面對威席時卻又換上另一種表情、態度。
誠懇、尊敬、崇拜,眼底還閃亮亮的閃爍著期待,就是這種態度讓伍夫伍德不爽到極點,他恨不得一腳踹上那張臉。
「還請威席學長好好觀賞我的英姿。」
看著兩人再次風風火火的回到訓練場,威席只能尷尬的扯扯嘴角,苦笑起來。
「哈哈,怎麼會變成這樣啊?」
麗麗的拳頭果然在他頭頂爆開。
「你還敢笑!結果一件事情也沒有解決嘛!」
是啊,當初說好的本來是要讓拉茲羅打消入社的念頭,結果現在……
他看向訓練場裡正和伍夫伍德猜拳決定出手順序的拉茲羅,又忍不住無奈的輕笑出聲。
真是讓不得了的傢伙入社了呢。
「別這樣,叫利維歐過來,我們把他入社申請簽一簽吧!這樣至少廢社的事情就解決了。」
威席語帶安撫的對摯友提議。
「也只好這麼辦了。」
看著麗麗像洩氣的皮球一面嘀咕著一面走去準備入社要簽的資料,威席將目光放回室外的兩人身上,有些期待本就一團亂的每天會因為兩名新加入的社員掀起什麼樣的風暴。
啊、不過打架果然還是不行!
看著拉茲羅已經打算把槍柄往人頭上砸,伍夫伍德也不是省油的燈,抄了餐桌下的木椅,威席一個翻身躍過窗戶朝兩人跑去。
「啊、那邊!暴力禁止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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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futoko0721 發表於 2022-12-10 23:5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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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de&Seek》前篇8-1

《Hide&Seek》前篇8-1

伍夫伍德和威席誤打誤撞,可以說是很隨便的,總算開始了交往。
想起那日一句像詢問今天要不要一起吃早餐那般地要不要交往試試,伍夫伍德就感到有些不真實,一方面也覺得自己佔了人便宜。
用惡作劇做藉口的隨意和威席接吻甚至都同居以至於躺在同一張床上,告白卻來的姍姍來遲還不是正式的拜託而是要不要試一試。
即便如此他們依舊正式的交往了。
雖然關係沒有公開。
對,他們的關係並沒有讓麗麗、利維歐、拉茲羅或其他要好的大學同學知道,這是威席希望的。
因為給麗麗知道等同於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利維歐知道後一定會對胞弟說漏嘴;拉茲羅知道了的話想都不用想絕對是一場災難。
所以先暫時保密一個人都不要說好了。
伍夫伍德才不在乎那些,真正讓他想要點頭答應的,是剛決定在一起那天威席仔細環顧四周,確定附近沒有任何認識的同學、教授之後,小心翼翼地在校園一隅牽起他的手,輕輕地用小指勾了勾試探自己並不反感,才是整個微溫的掌貼上來。
「啊!好緊張……不覺得我們這樣好像是什麼禁忌的關係,很刺激嗎?」
碧綠的眼眸在因心跳加速而泛紅的臉頰襯托之下熠熠生輝。
威席正為了十指交扣的手和像是做了壞事的興奮感,滿足的笑著。
在明豔的笑容面前,他們之間的關係光明正大與否好像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了。
那要瞞到什麼時候?
想了想,威席並沒有給出期限,只說了直到不小心暴露為止吧。

盯著前頭空著,那隻在陽光底下白晃晃的手,伍夫伍德的思緒不禁倒帶回自己提出交往的那天。
此刻,和平常一樣,為了什麼話題爭論不休或是聊天時兩人會比肩而走,若是在只有他們彼此的空間只是閒散的走著無須言語,有時會像現在這般威席在前他在後,也不知道是何時養成的習慣。
起因應該是總走得隨心所欲的那人以及後方更方便他應對那人所引起的麻煩,伍夫伍德在威席身後不住無奈地勾了勾嘴角。
兩人的目的地是再熟悉不過的社課室,穿越採光良好的校舍中庭,進入有建築物遮蔽的走廊,不到被陰影壟罩的程度,光線跟剛才一比昏暗不少也是事實。
射擊社的教室和其他熱門大社相比當然座落於校園偏僻的一角,因此一路上都沒什麼人影。
那隻白皙的手依舊吸引著他的目光,四下無人、不算佳的視線、只屬於二人的悠閒時光,都在鼓吹著他行動起來。
自然的調整步伐至對方身側,就像之前朋友關係那樣,只是這次不是為了無關痛癢的爭執,沒有迎上威席詢問的眼光,他伸出手控制力道用自認為溫柔的力度托起一直空著的那隻左手,像是在等待他的下一步,那隻手有耐心的覆在他的手心上一動不動,任他一點一點包覆住,要用指佔滿落空空的指縫。
就在他食指正蹭著對方修長的指時……

「啊!這不是伍夫伍德學長跟威席學長嗎?」
一道熟悉的聲音忽然自後頭衝出,完全意料之外的狀況讓他猛的抽開自己的手,侷促的塞進長褲口袋中。
「喔!利維歐是你啊!」
為掩飾剛才的行為他的回應比往常熱情了些,其實他已經在心裡不知將攪局的對方碎屍萬段多少遍。
「學長們是要一起去社團嗎?」
偏生學弟十分遲鈍還把廢話當話題在和他們聊著,被嚴重影響的伍夫伍德,態度自然好不到哪去。
「會走到這邊,除了社團之外也沒別的地方去吧!」
他不以為然地回著,換來學弟不服氣地反駁。
「我想自己一人靜靜時也會走到這裡喔!」
看人一臉認真,他忍不住惡劣的臆測著。
「我看你是躲到這裡來偷哭吧。」
利維歐像是被踩中尾巴的貓整個人差點沒跳起來。
「才沒有!」
果然猜中了!伍夫伍德瞥一眼漲紅臉的學弟,缺德的笑了出來。
稀鬆平常的談話內容讓他提到嗓子眼的心臟降回原處,好險利維歐很遲鈍沒有暴露。
威席在他們兩人之間看了看,輕笑著加入話題。
「你們兩個關係真的很好欸。」
不對,他才不想跟利維歐看起來關係很好。
自這之後不管利維歐說了些什麼,伍夫伍德都只最基本的應付著,因為一旁掛著淺笑的那人有耐心的一句一句回著學弟,視線卻一直停駐在他身上。
那是共同持有著什麼不可告人秘密,共犯者的眼神,望著那隻再度空下來的手,他便覺得心臟處搔癢難耐。
或許最難的部分從來就不在該怎麼躲過熟人們的目光,而是對伍夫伍德自制力的考驗。
握緊了藏在口袋內的手,他不斷提醒著自己,他們現在只是普通朋友的關係,只能是普通朋友的關係……

某日閒來無課的下午,抓準了威席離下課還剩五分鐘,伍夫伍德提前到了人的教室外面等著,不打算與對方在社團和麗麗他們鬼混消磨時間再回家。
他今天想跟威席單獨兩人在返家路上,或許進這傢伙喜歡的店逛逛,回去時手上可能多了本書也極可能是二人份的點心,再繞道去常去的超市討論今天晚餐的著落,買些適合搭配的啤酒。
沒有社團、沒有馮弗利克的酒吧,他今天就是想這麼過。
沒有為什麼,只想和威席一起。

在此之前,他從來沒有為了誰,在對方的教室外就這樣站著乾等著,有些彆扭、焦躁顯得五分鐘的時間變得攏長。
他忍不住的往教室裡看了一眼,離門口不遠處的座位,正巧撞上了威席也心急的倒數著下課鈴看向他的神情,這一眼將他偽裝的最後一點從容給剝去,連手腳都無處安放的窘迫起來,在人把桌面的東西都收拾進包裡後,下課鐘總算是打響了。
威席鬆了一口氣,抄起包要朝他的方向走來,沒想到才站起身便被坐在周邊的同學們纏上了。
「欸、威席你的筆記貢獻一下啦,教授今天講的真的太難懂了⋯⋯」
坐在後方的男生伸手鎖住威席的腰,左右兩側的女生則死死拽住衣襬。
「拜託了,不然我們大家今天都要在這裡陣亡了⋯⋯」
望著一副沒要到筆記就視死如歸的同學們,無奈的,威席只好再次坐下,掏出自己的筆記本。
「所以我才總是說至少要用手機稍微錄一下音嘛!」
嘴上對友人們的行為進行無效的控訴,眼光卻下意識的被教室外,時不時會遭來往人群遮擋的那抹身影所吸引。
伍夫伍德當然察覺到了投來的擔憂視線,他從菸盒取出一支菸往嘴邊送沒有點燃,只是為了壓下心頭不斷在翻騰的火氣,他有種寶貝的什麼被人霸佔著的焦慮。

或許是頻頻看向門口的動作太過明顯,教室內坐在外側的短髮女孩好奇地順著人的視線抬頭望去,一眼便瞧見站在外面等了一段時間的生面孔。
「欸、威席,那是誰啊?他站在那裡,是在等你吧?」
八卦的停下書寫的手,這下不知道會抄到何年何月,另一側的女孩也注意到了跟著起鬨。
「對呀,我看他下課前就站在那了,你們是什麼關係啊?」
走廊隨過了一會兒的下課時間人潮遞減變得冷清,幾個人本來坐的位置就離門口不遠,女孩們沒有特意要隱藏討論的音量,很輕易地便傳進教室外那人的耳裡。
伍夫伍德不由得心臟一緊,為可能敗露兩人之間的關係感到緊張,他忍不住豎起耳朵,想將面對問題那人的答案聽個仔細,心跳也不住被對方之後的一舉一動牽動著。
「沒有啦,那是我室友啦!」
威席乾笑著給出沒有任何踰矩的答覆。
「是嗎?感覺很可疑……」
眼看就要躲不過女生的直覺,短髮的瞇起眼睛還想再拋出些更犀利的問題,最後卻被威席匆匆起身的動作擋了回去。
「筆記本先放你們這裡好了,我跟他有約不能讓人家等太久,明天再還我,再見!」
不給人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機會,威席可以說是用逃的逃出了教室。

小跑到自己身邊的威席帶著歉意笑著對他耳語。
「抱歉他們太難纏了,今天怎麼會來教室外面等我?」
對,他們並沒有約會,只是伍夫伍德突然想要這麼做罷了,想要等眼前人放學、想要兩個人閒逛著回家。
「想說今天不去社團,你有沒有想去哪裡晃晃再回去。」
聽見他不算邀約的邀約,碧綠的眸像是想到什麼的被點亮。
「最近新開了一間麵包店,我正好想去看看,就去那裡怎麼樣?」
像是十分開心被人讀懂心裡所想的那樣,身旁的人展露了大大的笑容,靈動的綠盛滿興奮之情,他呆站在教室外面這麼久,在等的就是對方這樣的表情、反應。
被威席的愉快感染他也放鬆了微蹙起的眉頭,柔和下來。
「那就走吧。」

「我還是覺得怪怪的,哪個室友會願意這樣站在外面乾等啊……」
尋著聲音的方向一瞥,他和看著他們還在繼續討論的女生對上了視線。
心臟處又是一緊。
直到此刻伍夫伍德才發現,也許自己並不是緊張於被威席的同學戳破他們之間的關係,那種窒息感和焦灼其實是期待也說不定。
期待能聽到他人一句:「其實你們正在交往吧?」
快點發現,然後輸掉吧!
輸掉這場不知道會進行到何時的躲貓貓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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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futoko0721 發表於 2022-12-10 23:5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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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de&Seek》前篇8-2

《Hide&Seek》前篇8-2

在友人們的面前維持著彼此稍稍跨過友誼那條線的曖昧狀態,日子照樣沒有變化的流逝著,至少對還被矇在鼓裡的射擊社成員們來說,是如此。
今天是他們一貫的聚會日,並不是什麼正式、冠冕堂皇的社團活動,不過就是幾個愛瞎鬧的酒鬼隨便訂下的日子罷了,一樣是去禍害馮弗利克。

踩著點幾人陸續抵達了酒吧,知道他們要來馮弗利克替人留了位,不怕他們吵只怕某兩個又被扯進其他酒客的爭執中,造成店面的重大損失,所以預留的位置在遠離桌區的吧檯。
拉茲羅和麗麗搶著威席右側的座位,左側則是很自然的被伍夫伍德給佔了,拉茲羅也想叫對方讓位閃邊去,奈何威席已經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人聊了起來。
「不要喝太多喔!上次賴在這裡拖都拖不走的事,我一點都不想再經歷一遍了……」
「少囉嗦,你才是別又雞婆跑去勸架,把我也扯進去了。」
威席嘴上抱怨著神情卻沒有一絲不悅,不如說提起此事只是有些拿他沒轍,伍夫伍德沒放在心上,畢竟他可比旁邊這人會喝多了,把威席背回去的次數一直都遠高於自己讓人半撐半拖弄回去。
最後右側座位的贏家是,主張比起拉茲羅有更多話要跟威席聊,以及得到利維歐幫助的麗麗。
拉茲羅只好不甘願的在麗麗一旁入座至少離威席近一些,利維歐當然選擇坐在令人不省心的弟弟身邊。

坐定位後,馮弗利克便手腳俐落的先處理了他們的點單,幾人的酒陸續上了桌。
利維歐面前被擺上盛了一半冰塊及一根迷迭香的高腳杯,透明的液體流淌進冰塊間,專門純飲的倫敦琴酒就搞定了。
瓶身上一顆招牌的鹿頭,棕褐色的野格浸泡著大顆有稜有角的冰塊,只淺淺的覆蓋冰塊一半,酒杯被隨意地推向拉茲羅。
麗麗則要了一杯調酒,充滿水果甜味和醇厚紅酒香熱情多樣的桑格莉亞,看見浸滿果類紅寶石色澤的半透明飲品,她心情就先好上了幾分。
威席點的是龍舌蘭shot,嫌麻煩反正都老熟人了,馮弗利克便把小酒杯跟整瓶的龍舌蘭放人前面,吩咐對方喝膩了再還他。
不用開口一杯淺淺的威士忌就出現在了伍夫伍德的桌上,蜂蜜色的酒水看起來十分誘人,他仰頭灌下一口,是再熟悉不過的味道,他想自己今天大概就是只喝威士忌了,沒有對其他酒類的渴望。

酒過三巡幾人都在酒精的作用之下有些鬧騰起來,麗麗和威席交換著最新挖掘到甜點店的口袋名單,話題在有了些醉意,講話更加不經大腦的拉茲羅加入後變了調。
帶著惡質的笑容,他冷哼一聲:「你就是因為老愛吃甜的,減肥計畫才沒任何進展,只是三分鐘熱度就別天天喊要減肥了。」
麗麗美眸銳利起來,嚷嚷著自己吃歸吃還是有在規律運動,叫拉茲羅不會說話就閉嘴,一邊徵求利維歐的意見,要人瞧瞧她是不是感覺瘦了不少。
不會說謊的利維歐只好偏開頭打哈哈想糊弄帶過,看學弟一臉的逃避,麗麗又轉過頭眼刀掃向威席。
在酒精上頭之下,嘴巴一不小心就會誠實起來。
威席仔細地將人從頭到腳都看了一遍,麗麗今天穿著一件酒紅色顯腰身的連衣裙,跟上次穿這件時相比確實是更為合身了點。
他認真地望著友人,由衷地發表了感想。
「不會啦,我還覺得麗麗之前過瘦了,現在的體型看起來比較健康,剛剛好喔!」
聽著威席笑咪咪的完全不知道要婉轉一點的講出事實,拉茲羅在一旁大笑出聲,麗麗則是受到刺激直接拍桌站起身。
「那就是胖了嘛!」
她不能接受的尖叫著,在一旁幸災樂禍的拉茲羅訕笑著脫口而出一句活該,把為了體重在崩潰女性的怒火推上最高點,利維歐拚命地找著好話想安慰學姐,卻因為詞窮越搞越糟,眼看場面一片混亂,威席苦笑著替拉茲羅說了幾句,正和人吵得不可開交的麗麗便順勢將槍口轉向唯一還笑得悠哉的那人。
氣不過的麗麗動手用胳膊卡住了威席的脖子,握緊拳使勁在人頭頂磨著,直至豎起的金髮全都塌下還不滿意,戰事沒有延燒到伍夫伍德這裡來,隔岸觀火的他樂得輕鬆。

分神留意酒吧裡頭環境的變化,伍夫伍德推測著哪桌酒客或許幾杯下肚之後會成為馮弗利克不好處理的麻煩,然後身旁這人又會在準備見血時「不小心」牽連其中,提到一貫的事件中心人物,旁邊的喧鬧聲不久前便安靜了下來,他用眼角餘光一瞥。
醉得差不多的麗麗伸長手艱難的和拉茲羅勾肩搭背,兩人正因為對關注中的某樂團抱持共同想法而有了片刻的和平。
視線一隅捕捉到搖曳的一縷淡金,右手托著下巴那叢淡金的主人,望著再稀鬆平常不過的景象嘴角微揚,眼尾也柔和的垂著。
不知不覺威席便佔據了他的視野,刺蝟般的豎髮此時蓬鬆的在腦袋上亂成一團,淡紅從脖頸悄悄爬上對方同樣白皙的臉頰,綠色的眼睛被纖長的睫遮擋大半,有些惺忪,看起來已經微醺。
他此刻才注意到空氣中飄散著一股甜膩,快被另一種酸澀蓋過的甜膩,他短暫移開視線看向了威席面前換上的酒杯,黃綠色的酒水浸泡著幾顆冰塊,霧濛濛的玻璃杯身隱約透出裡面有粒飽滿的青梅,隨纖細手指攪拌的動作載浮載沉。
那是杯酸酸甜甜,讓人容易喝了上癮,濃度卻不低的梅酒。

像是察覺到他的注視,威席抽離放在友人們身上的目光,回過頭看向伍夫伍德,對上視線的瞬間,確定了自身感覺沒錯的威席,顯得很高興笑了出來,不是剛剛那抹淡淡的笑,而是帶著傻氣連眼睛都微彎著能看見鈍鈍犬齒的笑容。
和酒吧的暖黃燈光融合在一起似的,對面那人在燈的照射下變得更加柔和了,碧綠中眼波綿長的盪漾著,下頷的線條、嘴唇翹起的弧度都看起來格外圓潤,包括左耳飽滿的耳垂以及上頭那枚銀色的小小耳環……
或許是酸甜的味道作祟讓人分泌唾液,伍夫伍德感覺到喉結不自主地隨吞嚥的動作上下滾動。
對,就像梅酒裡的青梅那般,隨著眼前人的翻弄。
對方的笑容頓時變了調,在不到刺鼻程度的酸和宜人的甜、昏暗的光線調和之下,那人的微笑變得極具誘惑力。
某條線跟著氛圍一同變得曖昧不明。
可以的吧?獨佔這抹笑容,只有伍夫伍德有這個資格。
可以的吧?本來,就是只屬於他的。
下意識的伍夫伍德覆在桌面的指動了動,魔怔似的他就要朝心底渴求的方向伸出手,想輕撫那張通紅溫熱的臉蛋,用拇指摩娑同樣燙人的耳垂……

「伍夫伍德……伍夫伍德!」
回過神來,對方彎彎的眉已經擰在一塊,而自己的手也不知在何時窘迫的停在半空。
「我叫你都沒反應耶,在發什麼呆啊?」
偏著頭威席放鬆擰起的眉心,不是質問,是一副很認真想知道他在為了什麼出神的樣子,純粹的綠色眼睛映照著有些愚蠢的自己。
抬起的手一轉伸進外套內裡的口袋摸出一根菸來夾在指間,不明所以的動作這才被補上了理由。
「不,沒什麼……沒在想什麼。」
再這麼嗅著酸甜的空氣,他也要跟著醉了也說不定,一面隱藏著自己剛剛所有的念頭與渴望,一面故作漫不經心地回答,他將香菸移至唇邊叼著點燃。
「喂!尼可拉斯,要抽的話給我去外面抽!店內禁菸。」
一道不輕不重的警告突然自耳邊響起,轉過頭一看,是板著臉孔的店主,馮弗利克指著禁菸標語滿臉寫著「你不可能不知道這個規定」的有些埋怨。
伍夫伍德慌亂地起身,卻不是因為違反了店規,是為了躲避隔壁投來的那抹探究的眼光。
「喔、抱歉!我出去抽個菸就回來。」
拋下一句交代,他可以用狼狽來形容自己現況的出了酒吧的門,夾回指間的菸都險些被捏爛,只為了掩蓋自己還在微微顫抖的手。
沒有得逞,沒能碰觸到那人分毫的手……
想要把那些不可行的計畫、想法趕出腦袋,伍夫伍德搖了搖頭從門口站到路邊去迎著冷風繼續抽菸。

「真是,那傢伙今天是怎麼一回事,竟然在我店裡點起菸來……」
伍夫伍德從沒犯過這種錯,馮弗利克有些傷腦筋半關心的,開口和目睹了事件經過的另一人閒聊著。
「是啊,我也不知道呢……」
威席嘴裡這麼說著,含笑的眼眸笑意卻增添了幾分。
吧檯除了梅酒酸甜的味道還染進了殘留下來彷彿一吹即散的菸草味,細微的就像剛才點菸人捻著菸手部些微的顫抖一般,難以察覺。
碧綠凝視著路邊的人影,笑得很是愉快。

一個禮拜二的下午,麗麗有堂加選的法文課要上,拉茲羅被校內的熱音社叫去支援,老好人的利維歐被教授拉去跑腿,難得的社團時間卻誰也不在,只有伍夫伍德和威席在教室留守。
不需要什麼自主練習,社團的社長和副社長正在心安理得地偷懶著。
伍夫伍德隨便拉了副桌椅枕著手,在教室中央午睡,威席不吵他也跟著撿了本暫放在社課室還沒讀完的書,隨興地翻閱起來。
沒有交談,只有剛巧吹進敞開窗戶的涼風,和紙頁偶爾發出啪刷啪刷地翻動聲,氛圍是說不出的和諧,也是,平時在家除日常的鬥嘴之外,閒來無事時他們便是這樣。
或許一起懶在沙發上;或許一人很閒一人抱著台筆電在趕作業;或許一人在廚房研究新的食譜一人在客廳朝廚房探頭坐不住的期待著。

說來神奇,兩人獨處時,伍夫伍德反而內心平靜,沒有在人群裡那種沒來由的感到焦躁,思緒圍繞著倚在他桌邊而立的人打轉,睡意消失的無影無蹤,特別是在對方只要他一抬手就能攬進臂彎中的腰映入眼簾時⋯⋯
原本蓋在桌面的手忍不住動了動,就在他猶豫不決內心正抗爭著時,威席卻先有了動作。
從瞇起眼睛變得窄小的視野裡,能窺探到那人偏開放在書頁上的目光看向自己,淡色平時彎彎的眉正有什麼煩惱似的揪著,片刻後,撤去笑意的唇微張,重重的嘆了口氣,原本攤開在掌心的書也被緩緩闔上。
威席的眼光始終沒有離開過自己。
不安、在躊躇些什麼那人張闔著唇幾次,終究沒有開口叫醒自己或出聲,倒是緩緩挪動起身體拉開了一點與他的距離,從旁邊的位置,怕吵到自己一點一點蹭到右前方。
不安與躊躇不決並沒有因為一系列的動作,從對方的臉上淡去多少,反而看起來更加緊張了。
對了,威席是在緊張,但是在緊張什麼?
很快,伍夫伍德藏在心裡的疑惑便有了解答。
搖擺不定的瞳在深吸一口氣之後總算恢復平穩,接下來的發展就完全超脫了伍夫伍德的想像。
威席低下頭,還是慢吞吞的,一點一滴彎腰湊近自己,碧綠的眸閃爍著這會兒像做了虧心事般不敢直視假寐的他,兩人的距離逐漸縮短,窄小視野中那張柔和的面龐越放越大,那人所有的難為情和侷促都赤裸裸的攤開在他的身前,直至鼻尖快要相碰,暖暖的吐息搔癢般的掠過自己的嘴唇,他不敢屏住呼吸就怕對方發現什麼端倪,只能任憑彼此的氣息交融在一塊。
終於那張柔軟的唇要輕輕覆上自己的時,窗簾一陣搖曳,徐徐的微風從未關上的窗子和門鑽進教室,一股涼意襲來捲走他部份的燥熱,也不知怎麼地帶走了他本來可以品嘗到的淺吻。

「嗚……好痛……」
只聽見威席一聲痛呼便抽離了上身,抬起一隻手只顧著揉起眼睛來,再讓人這麼胡亂揉下去眼角都要被揉破了,想到對方易紅的皮膚和眼睛,伍夫伍德拋開腦裡其他想法,伸手攥緊人的手腕遏止不打算停下的動作。
「不要揉那麼大力,我看看……」
他忍不住放輕聲音,有點像在老家時哄弟妹那樣。
稍微將頭上仰,威席把睜不開被淚水浸濕的左眼露了出來,一面解釋著。
「好像是睫毛掉進去了。」
伍夫伍德聽著,卻沒敢鬆開扣著手腕的手,照這傢伙的個性要是放手了肯定又會不依不撓的揉起眼睛,他起身維持著姿勢繞過桌椅到了威席身旁。
「別揉了,我幫你弄出來。」
瞧人嗯的應允了,他才安心的卸除力道,轉而用手托住對方的臉頰端詳起來,拇指按壓著下眼瞼,食指小心的撐住上眼瞼,受到刺激的碧綠果然又是一片汪洋,好險掉進裡頭的睫毛很長一眼看過去找都不用找,他輕巧的讓中指頂替食指的位置後,捻去那根作惡的睫毛。
順帶,他用拇指擦過人的眼角抹除了過多的淚水,捧著威席的臉,又仔細確認沒有其他沙塵類的東西也跑進眼裡才放心。

緊繃的情緒鬆懈下來後,他才發覺餘波盪漾的碧潭正盛滿了自己,剛剛他們瞞著彼此,被迫中斷的秘密後知後覺的一湧而上,這時脆弱得像一捅即破的窗紙,兩人都心知肚明。
下意識抵在人唇角的拇指感覺到柔軟的唇瓣動了動,威席揚起一抹狡黠的笑,隨之微彎的眼瞳泛起漣漪滲出少少的淚花,一種讓人窒息的窘迫襲來,伍夫伍德覺得自己會溺斃在這明艷的碧潭中,他不耐煩地打破了現狀,破罐摔破的逼近眼前人。
「接吻,可以嗎?」
看著原本還算平穩的碧潭因自己胡攪有了一絲混亂,總算奪回些許從容,他沒給人思考是否要拒絕、是否又要吊人胃口的時間。
「欸?等……」
封住對方想要用來脫身的話語,他用行動完全駁回這傢伙老是落落長的說詞,兩人放在桌面的手也不知於何時交疊在了一塊,沒有閉起眼睛他的視線牢牢定在人的臉上。
惡質的,他想捕捉威席每個表情。
因為驚嚇而瞪大了眼兒;擰起眉頭像是質問自己為何不閉上眼睛的嗔怪;讀懂他眼裡戲謔之後的妥協。
沒有更進一步的深入,僅僅是蹭著彼此的鼻尖,交換著溫熱的呼吸,搔癢般的淺嚐著對方唇上的味道,只是好似怎麼都不夠的一下接著一下。
像是受不了這種搔不到癢處的感覺,威席一後退卻被伍夫伍德立刻追上,捉住然後變得無處可逃,氣惱的,碧綠又壟罩上一層水氣。

突然,砰的巨響再次中斷兩人,在他們沒注意時社課室的門已經不曉得被打開多久,在門口的是知道自己來的不是時候,進也不是悄悄溜走也做不到的利維歐,以及呆站在原地弄掉了手中吉他還沒回過神來的拉茲羅,看來方才的聲響便是吉他落地發出的。
茫然的眼神在從威席身上轉移至伍夫伍德時燃起了熊熊怒火,推開想阻撓自己的兄長,拉茲羅帶著滿溢而出的怒意快步走近,目標當然是伍夫伍德。
「你這混帳對威席學長做了什麼!」
不得已,依依不捨放下固定在威席腰側的掌,伍夫伍德望著來者不善的那人,煩躁的搔起髮。
好死不死給最麻煩的傢伙撞見了,就在他絞盡腦汁想著要怎麼圓才能不讓自己和威席的關係曝露時,在他身後的對方,卻早拉茲羅一步來到前方,抬手隔開了人本要揪住他領子的手。
威席擋在伍夫伍德和拉茲羅之間,進入備戰狀態的兩人皆是一愣。
只見威席有些抱歉地扯開嘴角,討好的朝還沒搞清楚狀況的學弟們笑了笑。
「抱歉啊,瞞著你們那麼久。其實我們兩個交往一陣子了……」
利維歐的欣喜很自然地掛在臉上。
「真的嗎?我早就在懷疑學長們了,居然是真的,太好了……」
恭喜的話還沒說完便被完全抱持相反心情的拉茲羅以暴力狠狠打斷。
「好什麼好!哪裡好了!告訴我不是真的,威席學長……」
打碎人還帶有希冀的詢問,威席認真地微笑。
「對不起呢,拉茲羅。」
為了證明,白皙的手向身後探去,拉住伍夫伍德垂落的手。
低垂眼簾前方一副誠心在道歉的那人,其實正偷偷的瞄著這裡,接住了他疑惑的眼光。
視線交會時,伍夫伍德很確信威席噙著的那抹淡笑,歉意只是一層狡詐的偽裝,包裹著某種孩子般的玩性,卻缺乏了孩童的純粹。
這一刻,伍夫伍德才意識到,或許這場躲貓貓的鬼始終都不是被他們瞞在鼓裡的眾人,而是眼前這個在陰影邊守著、等待著,等到最後,煽動了瀕臨極限落入陷阱的困獸踏出那一步,害得他無所遁形的男人。

「學長是認真的嗎?」
垂喪著頭,握緊雙拳顫抖著,極力克制不讓情緒爆發。
拉茲羅開口詢問,想也知道那聲學長是屬於誰,伍夫伍德勾了勾唇角,看向還不願面對現實的競爭對手。
威席眨了下眼有些無奈於拉茲羅不放過任何微弱希望,再三的提問。
「是喔,是認真的。」
平穩的語調聽得出來就怕讓眼前的人受到刺激,不過還是沒能減輕打擊的力道。
拉茲羅因為威席毫不猶豫的肯定,繃緊的全身像有什麼繃裂似的腳下一踉蹌。
伍夫伍德蹙眉選擇沉默,他少見的沒有追擊,交給威席處理或許比較能讓這小子釋懷……
然而拉茲羅豈會輕言放棄。
「可惡……是你這傢伙,威脅了學長吧!」
咬牙切齒的怒火又再次朝著伍夫伍德燃起,拉茲羅猛的抬起頭,眼底是一片怒極的赤紅。
將之視為挑釁以及戰爭的狼煙,避開威席有些責怪的眼光,伍夫伍德炫耀似的露齒一笑往前踏一步刻意亮出還交握的手,在拉茲羅面前晃了晃。
「蛤?看著還不夠明白嗎?」
憤恨的視線不敢在兩人的手上多作停留,很快地射向他,那雙眼睛依舊佈著血絲有越來越紅的跡象,直到……
「我不認輸!我才不會認輸!可惡……我才不會輸給你這種傢伙!」
有什麼自拉茲羅的眼角閃了閃,讓在場所有人皆分了神。
一頓咆哮之後拉茲羅抬起手背擋住半張臉,倉促的跑出社課室,顧不上教室內還愣在原地沒反應過來的眾人。

「拉茲羅,剛剛是哭……」
不等威席問完,門口一陣亢奮的聲音直接證實了在場大家所目睹的一切。
「喂、怎麼一回事啊?那個拉茲羅竟然哭著跑出去了欸!」
麗麗沒良心的雙眼放著光,一看就知道滿心想聽剛才的八卦,美眸一掃立刻盯上了伍夫伍德和威席還來不及分開的手。
「啊!你們兩個!難怪,難怪他會那樣啊……」
不用等事件當事人的口供,只一眼麗麗便定案了,她急急的湊上前來,像金屬探測儀一樣仔細審視兩人一番。
「什麼時候開始的啊?連我都瞞過去了……」
威席哈哈傻笑著為逃避友人那種打算要盤問到底的眼神,轉而朝利維歐看去。
「話說……利維歐,不去追拉茲羅真的沒關係嗎?」
身為兄長的學弟只是扯扯僵硬的嘴角,隨即擺了擺手,低垂著眼眸想藏起一片擔憂。
「沒關係的,我想這種時候,放拉茲羅一個人會比較好……」
對淚灑當場,難為情的逃離社課室的後輩不關心,麗麗點頭附和著。
「對、對、對。比起這個,你們應該先把事情交代清楚吧?」
微瞇不住揚起的眸,她朝兩人還是交扣的十指一比。
被她不懷好意的提醒,關係剛明朗的兩人這才觸電似的抽回彼此的手撇開頭,視線又不住往鬆開的手上飄。
小學生一樣的反應,更加堅定了麗麗要讓他們把事情從頭到尾、鉅細靡遺地吐出來的決心。

「呃……這件事說來話長啦……」
威席知道今天不把過程一字不漏地說給麗麗聽是離不開社團了,無奈地開始組織語句。
伍夫伍德沒有在一旁提供自己視角的補充,而是不動聲色,打量帶著一抹淺淺笑意在訴說的那人,因為所有人都關注著威席,無人發覺他未達眼底的目光。
那段等在威席教室外的午後,隨適時自窗戶溜進屋內,擦過背脊的涼意流淌而去。
真的是不小心暴露的嗎?
他望著那柔和婉轉,專注時會令人沉溺其中的潺潺綠水。
思緒不住停留於當時有些期待被人撞破他們之間關係的晦暗心理,甚至有些興奮也說不定……
像是被蓊鬱的藤蔓攀爬上,越纏越緊,他被蠻纏的定在了這個地方深陷進去。

「所以,算是伍夫伍德先告的白……伍夫伍德?」
耳畔的叫喚這才將他拉回現實,等注意到時,只剩他一人正面對著眾人探究的神情,而隔壁含笑的碧綠裡隱隱有光彩在流轉。
話題被突如其來的引到自己身上,他接應的很是滑稽。
「不是吧?抓著我不放,說想要交往的是誰?」
因為他的反駁,白皙的臉蛋開始泛紅。
「是因為你太膽小了吧!只敢丟出那種像是試探的告白……」
明明說著怪罪的話,柔和上揚的眉眼和唇角卻透漏著滿足,特別是那雙有著什麼貓膩的閃爍眼瞳。
拉茲羅的發現,是注定,他不禁如此認為。
這場躲貓貓的最大贏家,便是眼前令人迷失其中捉摸不透的碧綠掠影。 本文最後由 futoko0721 於 2022-12-10 23:5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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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futoko0721 發表於 2023-2-1 13:1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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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bacco Control》前篇9

有一點色色擦邊球,不喜的自己注意喔。
明明NewTRI第四集,新版伍夫伍德已經出場那麼久,我卻遲遲沒有任何更新,是因為我的筆電自燃ㄌ……

《Tobacco Control》前篇9
白刷刷的T恤用力的一抖,被掛在陽台曬乾,洗滌乾淨的衣物讓人光看著就覺得心情好,手叉著腰威席抬頭望向剛才晾好的最後一件衣服頗有成就感,不過從旁飄來濃重的菸草味卻讓他微微蹙起眉,轉過頭,伍夫伍德正在他身側,嘴裡叼著支點燃的菸。他不住朝自己穿的衣服袖子聞了聞,鼻腔灌滿了尼古丁的味道,更別提掛在煙霧上方的潔白衣物了,威席有些煩惱。話說家裡的沙發也是沾染上了淡淡的菸味,這還是他使用過去除異味的噴霧,一遍又一遍的結果。
「伍夫伍德,你啊……沒想過要戒菸嗎?」
他趴在陽台的欄杆上,側著頭語氣有些隨意地問著,身邊那個煙霧製造者。


伍夫伍德只是瞥了他一眼,沒注意到他眼裡的認真。
「沒,為什麼這麼問?」
沒有猶豫,否定跟著男人吐出的白煙一同擴散然後消失,一樣的漫不經心。
即使看出人對話題興趣缺缺,為了還有改善空間的生活品質,以及對方的健康,威席依舊張口開始勸說。
他有做好伍夫伍德會聽不進去甚至是不太開心的心理準備。
「沒什麼,只是……感覺你最近抽得有點兇欸。」
旁敲側擊的提醒只是個起頭。
「你接下來想說什麼我知道,放心吧!在把肺抽爛之前,我早晚會先因為你惹來的麻煩死於非命。」
只是個起頭,便被對方變相在埋怨自己比尼古丁和二手菸還危險的發言,給截斷了之後一切勸說的可能。
威席皺了皺眉,心知沒有談下去的機會,一旁的煙霧並無散去的跡象,還在不停產生向陽台外的上空飄散,男人只有在剛才隨便一瞄時分給過他一個眼神,就連順口責怪著他時也沒再望向自己,習慣成自然。
看著穿過敞開的落地窗,被晚風一點點推移進室內的致癌物質,威席微瞇起雙眸,眼底閃了閃。
「好吧……只是家具沾上了菸味,畢竟是房東的好像不太好。最近的天氣去餐廳吃飯一直坐在室外的吸菸區也有點難受呢……」
一面像在自言自語的嘟囔著,威席一面逕自回了屋。


來不及捕捉威席面上任何表情,但伍夫伍德總算遲鈍的抓住人句尾殘留下的小小不滿。
他立刻想起最近和對方約會時去了一家甜點店,即使熱呼呼的鬆餅在寒風中冷卻的很快、那人入座不到五分鐘便凍得直流鼻水,還是拉著自己選擇店外的喫菸區。
原因大概就是為了他的菸癮和避免其他顧客的側目吧?
伍夫伍德有些愧疚地將被風吹得微亂的頭髮搔得更亂,把抽完的菸蒂往帶來的菸灰缸裡摁熄,他習慣性要再點上一根好壓制煩躁的情緒。
嘴上一叼喀擦點燃打火機的動作猛然一停。
好險……他可沒忘記威席回屋的原因。

兩手往欄杆上一攤,伍夫伍德決定在陽台待一會兒等風把身上的菸味散盡。
他回想著威席臨走前丟下的話中有話,算著時間差不多後,拉起衣服領口聞了聞,麻煩的是被尼古丁浸染許久的嗅覺根本分辨不出有無菸味的區別。
「嘁、真的很臭嗎?」
他忍不住重重嘆了氣,暫且將問題擱在一旁,拎著掛式菸灰缸回了屋。


問題最佳解法果然只有自己戒菸這一條。
伍夫伍德決定嘗試戒菸。
他不是把威席的遷就當作理所當然,只是不知不覺成了一種習慣。
沒錯,跟抽菸一樣的壞習慣。
所以戒掉百利無一害,還能節省各種開銷。
伍夫伍德將自己說服後,便開始了他的戒菸計畫。
既然下定決心那就不管用什麼辦法都要達成目標,他不是沒有想過用循序漸進的方式遞減吸菸的次數,再三衡量後,覺得長痛不如短痛,而且看得到卻不能碰對他來說誘惑力極大。
他便花了幾天的時間,把家裡囤的存貨通通耗盡,當作戒菸前的最後一次放縱。
搞得這幾日家裡烏煙瘴氣的,少不了被威席抱怨。
在那之後他便沒再碰過半根菸,就連同學有高檔貨要邀他同樂也拒絕了,久而久之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在戒菸的事。
最主要的原因還得歸功於伍夫伍德的戒斷症狀,克制過頭的結果便是煩躁的情緒沒了出口,不斷壓抑堆積,本就差的眼神更是變得像一眼就能割傷人,一股濃濃的戾氣和焦慮纏繞在他周身,基本上除威席之外,沒什麼人敢靠近這樣的伍夫伍德。
像一頭餓極的惡狼,誰都不想因為一點破綻成為他緩解症狀的對象。


「要不要試試棒棒糖?」
直到一個不熟的女同學看不下去向他提議。
他跟她完全沒有交集,唯一知道的是,這個女生身上常放著許多糖果:彩虹糖、m&m巧克力。
棒棒糖就是其中一種。
伍夫伍德嗤之以鼻,這種孩子氣的東西對他不可能有用。
「不了,怎麼可能有用……」
但他來不及說完,嘴巴便被人匆匆拆開的一支棒棒糖給堵得嚴實,正想對人的行為破口大罵,幾天以來缺失的安全感竟然有種被填補上的錯覺。
他訝異的用舌尖舔了舔塞在嘴裡圓滾滾的糖,一股化學的甜和人工香精在口腔擴散,他忍不住吮了一下,是草莓口味。
這種騙小孩的口味像是那傢伙會喜歡的味道,波光粼粼的碧綠從他腦海浮出。
苦澀嗆鼻的尼古丁不行,充滿色素和甜味劑的草莓,總可以了吧?
說來神奇,伍夫伍德的心情真的平復了不少。
或許是因為一直空蕩蕩的嘴邊有了著落,或許是滿嘴難以忍受的死甜,不斷提醒著自己戒菸的緣由、那個人的身影。


「怎麼樣?我就說真的有用吧?」
不得不承認,這是現階段能找到最有效的辦法。
伍夫伍德用不再銳利的灰藍與女孩對望,後者像是解開了謎底的孩童般嘻嘻笑著。
他聳了聳肩,朝還是不知道姓名的同學伸手。
「你還有嗎?棒棒糖……」
自這之後伍夫伍德西裝外套內層,本來專屬於菸盒,胸口處的口袋,取而代之的被幾支草莓口味的加倍佳給佔滿。



不知何時起,家裡見不到伍夫伍德隨手亂放的菸盒,連一根遺落的菸也找不到。
揉得爛爛的菸盒、皺皺的菸,成了一支一支的棒棒糖。
橘子、可樂、葡萄——不過,最常見的還是草莓口味。
有時會被伍夫伍德忘在要洗的衣服口袋;有時在自己看書的書櫃邊上;有時在廚房放調味料的架子旁;就連之前抽菸時待的陽台處都有。
威席在做家務或是不經意地發現時總會將它們撿起、收好,偶而興致來了也會直接拆開吃掉。
沒辦法,不管哪種甜食都能讓他開心起來,這樣的活動對他而言就像尋寶。
但是,他極少吃草莓口味。


可能是戒菸的戒斷症狀所引起,伍夫伍德因為無法平定焦躁,想要待在自己身邊的時間變多了。
平日夾著菸的食指、拇指失去攀附的物品,焦躁的纏上自己的身體,越過布料心急的想藉由緊貼肌膚替代以往點燃香菸時的熱源。
空下的嘴也不甘寂寞地向他索要著足以比擬尼古丁,同樣讓人上癮的氣息,一遍又一遍。
甚至是霸道的侵占,佔有他的氣味、溫度,再拿伍夫伍德的去填補,非要他的所有、裡裡外外,都沾染上自身的痕跡、氣息。
只有這樣伍夫伍德才能求得一絲安穩。
威席也是因此發覺,草莓味的香精近乎獨佔了伍夫伍德口中。
沒有過問對方戒菸以及用棒棒糖輔助戒菸的原因,威席覺得自己曉得答案。

反正他從不討厭這種嘗起來刻意的人造甜味劑。



「他棒棒糖都跟溫妮拿的,你說哪有人省錢省到這樣?」
某日威席和熟識伍夫伍德的同學閒聊時,偶然聽到的。
「欸?」
他聽說過這個女生的名字,不是從伍夫伍德的口中,是從不知道某處,可能是其他社團交流時或共同認識的某人那裡,聽說的。
看威席呆愣著沒有反應,對方驚訝於他什麼都不曉得的樣子,皺了皺眉試探性地又問了幾句。
「你不知道嗎?伍夫伍德用棒棒糖戒菸的點子就溫妮提的。」
才剛在嘴裡化盡的棒棒糖甜到膩人,翻弄著喉嚨、翻攪著胃袋,一股噁心突然湧上,被他硬是用嘴角彎起的完美弧度壓了回去。
「不知道呢……」
看威席是真的什麼都不清楚,這個話題聊不下去,對方便換著說起了共友之間的八卦。


任憑人口沫橫飛地講述,威席出神地望著手心裡被揉爛的加倍佳糖果紙。
不知道……他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道伍夫伍德戒菸以及用棒棒糖輔助戒菸的原因。
不知道棒棒糖的來歷。
不知道給伍夫伍德棒棒糖的溫妮是什麼人。
不知道那些占領家中角落,一支一支的糖果是伍夫伍德買了隨手亂扔,還是同樣來自溫妮慷慨的資助。
色素沾黏在舌頭上的感觸讓他升起一種煩躁。
他不知道伍夫伍德只吃草莓口味棒棒糖的原因。
低垂的綠色眼眸藏在陰影中,成了一片墨綠。



恰巧一個無課的午後,威席拿著教授拜託他去資料室歸檔的文件在走廊上走著,經過一間正在使用的教室,下意識地往其中匆匆一瞥,剛好瞧見一抹再熟悉不過的黑色身影。
伍夫伍德恰巧在這間教室上課,那人前方坐著一名綁著及肩的馬尾、笑容俏皮的女孩,想必這個女孩便是溫妮了吧?
威席是從人嘴邊咬著的細細棍子推測出的。
明明手中的資料被吩咐過了是急件,明明忙完教授的請託他還有課程的筆記要整理。
不知不覺威席就是放慢了腳步,最終停在教室後門,不住注視著裡頭,坐在前後鄰座兩人的光景。
趁著台上教授轉身在黑板上振筆疾書,伍夫伍德低頭和前面的女孩說了些什麼,露出頑皮的笑容後,女孩從底下掏出一包藏好的加倍佳,為了不引起旁人的注意還用剪刀小心剪開包裝。
只見伍夫伍德嘴上叨絮著,嫌對方動作慢似的,逕自伸手越過女孩的肩進人手中那一大包糖果袋裡挑著。
兩人的距離因此縮短,甚至身影都重疊在了一塊。
被伍夫伍德認真翻找的側臉遮擋,所以威席看不出端倪。
他看不見女孩是否因為這般近距離的接觸俏紅了頰;呼吸是否一滯;心跳是否加快到無法掩飾。
做出這一切的溫妮是否懷揣著不可告人的心思。


挑揀一陣伍夫伍德的手一頓應該是終於找到自己要的口味。
從袋子裡掏出的手,指尖夾著一支包裝粉色的棒棒糖。
看人選定之後,女孩挑了挑眉把含在口中的糖果拿了出來,悄聲對伍夫伍德說了些什麼,惹得側耳傾聽的那人臉上瞬間爆紅。
女孩輕挑的搖晃指間捻著的糖,讓威席晃了眼,是桃紅的草莓口味。
像是在反駁人,伍夫伍德壓低音量有些激動,手裡一面粗魯的替棒棒糖扯下糖果紙,褪去包裝露出裡面圓圓的糖果球,恰巧也是桃紅色。
草莓口味的棒棒糖。
張口那支嶄新的粉色糖果就要被人送進嘴裡。
眼底被刺痛,威席收回視線,穩住腳步重新讓自己忙碌起來,直至他消失在走廊另一頭,伍夫伍德始終沒有抬頭看過一眼窗外。



窗外飄著小雨,以往擁擠的雙人沙發今日格外寬敞,寬敞卻透著潮溼黏膩的熱度,只因沙發上兩具糾纏在一起的肉體。
今天伍夫伍德的興致依舊很高,埋頭在跨坐於自己腿上威席的頸間不停嗅著,吐息時帶出的熱氣染紅了人的肩頸一片,可能是難以忍耐搔癢,克制過小小的呻吟從威席的唇縫中流露出,伍夫伍德不禁收緊了扣在人後腰的臂,填滿彼此之間的空隙。
有些惡意的,隔著布料他繃緊了褲襠的堅挺,貼在身上那人的大腿內側,不輕不重的蹭著。
感覺到對方無聲的倒抽了一口氣,伏在自己胸口和肩膀的手皆不住攥緊、顫慄,他的兩手手掌一點一點撫上人富有彈性的臀,不安分的揉捏著,透過薄薄的睡褲用指尖勾勒出臀瓣的形狀。


伍夫伍德終於捨得從威席肩窩抬起頭,看向這裡的灰藍深處像在燃燒,直接表明出迫切的渴望,包括肌膚相貼傳遞過來燙人的體溫亦是。
溫暖的大掌已經撩開衣服探進褲子底下,越發肆無忌憚地掐揉著自己的屁股,像捏麵團那樣,威席有些不滿的蹙起眉,到口的埋怨卻因為人伸進臀溝中的指成為變了調的悶哼,反倒像是邀請。
伍夫伍德惡質的揚唇,直勾勾望著自己的灰藍愈加明亮,像是打火機點燃後,小小的藍色焰心,極具誘惑力卻又不是會燒傷人的溫度。
那對吸引人深陷其中的眸子逐漸放大,伍夫伍德將唇湊了上來,想一如既往地向他索取攏長纏綿到足以忘卻菸癮的吻。


威席緩緩闔上眼,微側脖頸熟捻的迎合著人的動作,準備貼上對方送來的唇,忽然一股不協調的香氣掠過他的鼻尖,刺激了他的反射神經。
近乎是電光石火間,他抬手擋住伍夫伍德原本要吻上自己的唇,掌下濕熱的感觸也積在心底化為煩悶。
避開那投來的質問眼神,威席慢慢抽離覆在人嘴上的手、卸去壓在對方腿處的重量,站起身。
他現在只想快點離開,離開那股煩人的味道。
那股淡淡的草莓香味。
「抱歉,突然膩了。」

一隻手迅速的扣住他的手腕,是不容拒絕的力道。
「喂、怎麼一回事,說清楚。」
微掀起低垂的眼簾,對上的便是伍夫伍德退去熱烈,帶著審視的目光。
被那雙冷冽的灰藍凝視著一陣寒意從背脊擴散開,讓威席輕顫了顫,恍惚間他彷彿聞到那股熟悉霸道總是侵占自己嗅覺全部的味道。
那是苦澀嗆鼻屬於尼古丁的氣味。
他總算意識到自己的煩躁以及不協調感從何而來。
威席低下頭不願讓男人看清晦色的眼底,他自嘲的笑了笑,沒有言語只是用自由的那隻手,一點一滴掰開對方手指的桎梏。
轉身往兩人的房間步去,消失在燈光昏暗的客廳。


伍夫伍德無措的被獨留在雙人沙發上,他既猜不透離開那人的心思,犯了的癮頭也未能得到抑制,挑起的慾望又沒法紓解,一股煩躁的無名火不斷往上燒。
下意識地往褲子口袋摸去,欲掏支菸出來緩和情緒,卻只拿到了支粉色棒棒糖。
洩憤似的他將棒棒糖剝了皮塞進口中,直至糖被犬齒又磨又咬的碾個粉碎,才跟著回了房間。
透過微弱的夜燈他在門口窺探著房裡的狀況。
雙人床上,平日睡姿安分的那傢伙,正蜷縮著背對自己的位置。
伍夫伍德鑽進被窩裡,看向與自己隔著些距離的威席,伸出手有片刻的猶豫,但是近冬天夜晚的低溫可不能開玩笑,到底還是靠了上去圈住那個在雙人床上略顯單薄的身影。


能感覺到對方的體溫傳遞過來,流向發涼的四肢,可是體內深處蟄伏的某種冷意卻怎麼也驅不散。
威席沒有隨身後均勻的呼吸墜入夢鄉,亦沒有回過頭埋進對方令人貪戀的溫暖懷抱。



伍夫伍德能明顯察覺到,威席對自己的態度有所變化。
不是耍性子的賭氣或和自己冷戰,那天的事好似未曾發生過,之後每次的索求,得到的都是對方積極的配合,接吻也是。
明明是這樣,伍夫伍德卻總覺得那雙看著他含笑的碧綠,不如從前明媚,有時投來的視線像穿過自己在凝望某處,甚至是跨坐在他腰間時。
伍夫伍德知道那對水氣氤氳的眼瞳並未映照出自己的身影。
威席的行蹤突然變得難以掌握,不知道從何時起,共友向他問到人跑哪去,他竟然答不上來。
威席的周身如同壟罩著一層迷霧,唯獨伍夫伍德無法穿透的迷霧。
想不明白,懊惱的再次嚼碎一根棒棒糖,至少戒菸計畫依舊進度良好的持續著,伍夫伍德安慰自己。


沒有計算這是第幾次獨自一人返家,抵達公寓樓下時,伍夫伍德忍不住抱有期待的仰頭尋找自家窗戶,看見一片漆黑的那刻,他便知道希望落空。
想來同居人應該還在某處遊蕩。
一面思索著一面摸黑進入連燈都捨不得開一盞的樓梯間,他疲憊的走向家門。
不是肉體上的勞累,是心靈上的。
這幾日他沒有少拿威席當作壓制戒斷症的特效藥,效果卻大不如前,他在對方身上尋求不到以往的安穩,那對始終不是望向自己的碧綠,讓他感到心煩意亂。
被自己抱著,卻不如以往的沉溺在自己的懷抱中,讓他恐慌。
伍夫伍德不習慣,那人的不再依靠、不再裝有自己,閃爍著光芒的眼睛。
他的戒斷症狀反而越加嚴重。
草莓味的加倍佳也跟著失去功效,他便停止服用。
戒菸計畫可以說是面臨瓶頸,如今完全是靠著他的意志力在苦撐。


轉開門鎖,踏進家的那瞬,卻有一絲他再熟悉不過的味道飄來,翻弄著鼻尖,嘲笑般的狠狠撕扯他的意志。
頃刻間再也壓制不住的怒火一口氣燒上頭頂,他邁開腳步直奔陽台,越是靠近目的地味道越是清晰,他要看看究竟是哪戶人家,完全不顧及他人感受的在陽台抽菸還飄到了自家。
站定在落地窗前時,伍夫伍德驚愕地瞪大雙眼,他無法置信搞得滿室菸味的罪魁禍首就在家中陽台。



一抹淡金色微側著身背對他,倚在欄杆上,只瞧得清半張臉,另外一半被陰影所隱藏。
縷縷白煙從人探出欄杆外,纖細的手指尖溜出,攀附著那人伸直的臂,藉此溜進窄小的陽台,眷戀人氣息似的在對方周圍徜徉直至消散,再隨風的吹送遞補上,一陣一陣。
威席乾淨的味道包括那種令他安穩的氣息正被香菸一點一點的蠶食。
伍夫伍德感到十分不滿,儘管是自己熟悉不過的氣味也一樣。
那人捻在指中的菸,是他戒菸前抽慣了的牌子,是老菸槍們的愛牌,標榜尼古丁量多,口味熏嗆。
不置可否的勾唇,伍夫伍德挪動了腳步,這是威席慣用的伎倆,他見怪不怪的要上前將對方手裡的菸沒收,小孩味覺就別學人玩什麼香菸了,多浪費。
像是聽見他的腹誹,那隻在欄杆外的手忽然收了回來,自然的移至唇邊,淡色的唇一張一闔,抿住了菸的濾嘴。
伍夫伍德眼底一暗一個箭步伸手緊緊攥住人抬起的左腕,卻還是晚了一步。


碧綠微垂,如同受嘴邊火光的吸引,香菸白色捲著菸草的部分猛的加快了燃燒的速度,那人抽出夾在唇瓣中的菸,這才發現他似的,掀起眼簾綠眸對上他問責的目光,很高興地彎了彎。
「你回來了。」
已經侵入肺部的有害物質,僅剩微量存於口中,在對方開口歡迎自己回家時,若有似無的白煙溜出了人微啟的唇,頑皮的滑上他的面頰,勾過下顎化開。
身後是逐漸染上夜色的街道,房內還來不及點亮一盞燈,只有頭頂處陽台微弱昏黃的光源,碧綠的眼瞳隨著徹底拉下的夜幕染成墨綠,纏繞在人指尖的煙霧不斷攀升,干擾著視野。
「伍夫伍德,果然還是你比較適合尼古丁的味道呢。」
沒有尋求自己的肯定自說自話,威席輕輕轉動手腕從他下意識減弱力道的掌中脫出,他始終緊盯那雙望著自己的含笑眼眸,企圖看出對方用笑容遮蓋著什麼。
然而飄散在臉旁的煙,尼古丁的味道在撥弄他的理智線,讓他的判斷力大打折扣,喉嚨不禁跟著搔癢難耐,他悄悄的吞了唾沫。
微微蹙眉,威席稍稍移動視線,他知道了自己的小動作沒能逃過人的眼光。
像是讀出伍夫伍德心底的渴望,那支夾著菸的素手一翻,舉至了他的唇邊,將抽了一半的菸放入他的口中。
熟悉的味道灌滿鼻腔,侵占口腔的每個角落,即便如此他還是在抗爭著,甚至連呼吸都不要的忍耐著。


伍夫伍德不解地看著對面,明明白煙已經退去,卻依舊彷彿迷霧傍身的那人。
尤其那對溶入夜色的墨綠,像被層層疊疊的幾縷輕煙纏繞,連透出的眸光都翳翳不明。
「已經不用戒菸了,沒關係。」
話音落下。
急不可耐,禁制被解除,他貪婪的呼吸著,順勢攝入大量的尼古丁。
那人眼中的迷霧也好似不曾出現過,消散得無影無蹤,除他嘴邊的菸保留了存在過的證據。
不過他只抽了幾口便奢侈的將未燃盡的菸摁熄,因為威席遲來的咳嗽,劇烈到把淚都咳出了眼眶。
瞧著經過淚水才徹底洗淨,帶著微紅的碧綠,伍夫伍德的焦慮和不安總算被驅散。


聽著威席嚷嚷著:「不懂這種嗆人的東西,到底好在哪裡?」
他沒有拒絕人回屋的邀請。
將纏繞在心底不斷升起的疑問、熟練的將菸遞向唇邊的素手拂去。
伍夫伍德跟著握在掌裡牽引自己的那隻手,回到屋內的雙人沙發。
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夾帶著令人上癮的尼古丁,他忍不住嗅了又嗅,吮了又吮,企圖用自己身上同樣尼古丁的味道去交換那股乾淨的氣息,任憑人不住的顫慄以及手指探入他腦後揪緊了頭髮。


下午,某個閒適的午後,威席信步至書架旁,打算用閱讀至一半的書籍來消磨獨自一人的時間,眼角餘光卻闖入一盒隨意扔在邊角處,幾經擠壓有些變形的紙菸。
壞習慣真是怎麼也改不掉。
威席沒轍的改為替人收拾著又亂丟的菸盒。
伍夫伍德不再戒菸之後,家中那四散的一支一支菸又回歸原處,而棒棒糖卻不見了,不見的速度很快,像蒸發、像是那人從未養成過用糖果取代香菸的習慣。
雖說是自己開口說的「不用戒菸」還是希望伍夫伍德能稍微克制一點。
威席些微不滿的抿著唇,往掌心裡的紙盒瞥了一眼,這才發現盒內隨著腳步晃動的小圓柱,原本捲著菸草純白的地方,不知為何被墨水弄髒,染黑了部分。
他好奇地將菸立在眼前,仔細瞧了瞧,等看清暈開的墨本來的字跡時,他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仔細一看,菸被人用黑色麥克筆劃分成一段一段,每節旁邊都標示著極小的數字:27、28、29……31。
這個月正好是大月,有31天。
威席輕笑著,他能想像那人眉頭擰成一團,不住覺得麻煩,還是隱忍的給菸一支支寫上日期的模樣。
原本已經走到房間門口,躑躅一陣,邁開步子,威席還是回去了書架旁,將那包標記過的菸一絲不差的物歸原位。


不戒菸,不過伍夫伍德決定有計畫的開始控制菸癮。
至於因為威席這個三天兩頭就惹禍上身的禍端,害得他戒菸不成,連控制計畫都失敗得徹底的事便是後話了。

本文最後由 futoko0721 於 2023-3-19 01:4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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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線 謝謝喜歡!!!這裡也是除了謝謝還是謝謝,謝謝你喜歡我的作品、我的角色、我所描摩的他們,謝謝你因為喜歡槍神而讀了我的作品,也謝謝你還花時間留言。你的留言真的給了我很大的鼓勵,謝謝!! 2023-2-5 1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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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與人數 1海草 +3 收起 理由
一條線 + 3 除了感謝說不出任何話,謝謝樓主寫了這麼多優質好糧,花了一些時間全部都看完了,真的非常好看⋯⋯好喜歡樓主筆下的人物互動,劇情安排也很有意思,期待樓主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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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原作者| futoko0721 發表於 2023-3-19 01:5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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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mewhere in Fate.》前篇10

這篇參考電影《Somewhere in Time》所以會有該電影大量據透。
其實是想要跟上3/14白情的撇撇一樣過了,很抱歉。
下一篇真的會上原線,很抱歉。
*該篇結尾與本系列第一篇結尾有所連接,可以自己調回去搭配食用*

《Somewhere in Fate.》前篇10
「伍夫伍德,快點啦!要趕不上了,我是不是早上就叫你先弄好!」
站在浴室門口,那人微微蹙眉,心急的踱步催促著。
伍夫伍德垂眸瞄了眼擺在一旁的手機。
嗯……再晚個十分鐘應該還來得及。
他為了今晚,從昨天開始就在趕報告,通宵達旦趕到太陽都掛正頂上了還沒弄完,總算告成的結果,就是沾了床便昏睡過去,險些叫不醒。
也因此他昨晚沒能沐浴,在床上躺屍到剛剛才沖了場3分鐘戰鬥澡,連熱水都不能等,現在還是冬天。
伍夫伍德對著鏡子嘆了氣,手上的動作加速,效果卻不甚明顯,畢竟這種細緻的工作快不到哪去。
「伍夫伍德!真的要來不及了!」
一隻素手猛然闖來扯住了他正調轉剃刀方向的腕,下巴的肉差點被片下一塊。
「白癡嗎!你就算再急也不能這樣吧?嘶……」
痛到連他都有了淚意,感覺沒少一塊肉也削掉一層皮。
「抱歉、抱歉!你別動,我看看……」
威席有些浮動的情緒至少因此沉靜下來,對方用指尖輕輕捻住他的下頷,拿一旁的毛巾仔細擦去小部分的刮鬍泡,以查看傷勢。
指腹輕柔擦過某處,傳來刺痛。 拇指尖刺目的殷紅順著人的指紋暈開被抹散,闖禍那人抬起頭,眉頭皺成一團,已經不是方才微蹙著那種程度。
「流血了……對不起,我只是想幫忙。」
愧疚的威席張開原本被緊咬著的唇,懊悔的說著。
唇瓣多了一絲血色,眼眶也隱約紅了起來……
「停!再這樣拖下去真的要遲到了,現在分頭進行。你幫我包紮、我繼續把鬍子刮完,如何?」
見那雙眼波搖動,波光粼粼的碧綠猶豫片刻後復止,堅定的對自己點了點頭。
伍夫伍德重拾剃刀把剩下不多的鬍渣整理完,而威席則拿來家裡的急救箱收拾他臉上的殘局。


一切結束後,出發的時間比他們預計的還要晚上五分鐘。
兩道身影一紅一黑前後交錯至大街上呼嘯而過,伍夫伍德帶著威席於人行道拔足狂奔,目的地是他機車所在的停車場。
明明是大冬天,卻跑到出了一層薄汗,他不時回過頭查看身後那人的狀況,好及時調整步伐。
威席今日穿著一件鮮明的紅色針織毛衣,脖子裹上一條灰色有黑色格子相間的羊毛圍巾,衣服鮮紅的色澤襯得人本就白的膚色更為白皙,埋於圍巾中的臉蛋,因為劇烈運動體溫上升蒸騰出的淡紅也變得醒目,令人移不開視線。

看著彼此緊牽的手有些拉開距離,威席張口喘氣時冷空氣都被燙成了白煙,他放慢腳上的速度。
跟眼前這人一起,所有的計畫都會趕不上變化,他已經習以為常,不如說注定就是如此吧!
把兩頂安全帽其中一頂丟給後座,等人戴好、坐穩妥,感覺到背部傳來人體相貼的溫暖,對方的手確實環上自己的腰腹後,伍夫伍德催下油門。
白牌野狼載著兩人好似要劃破逐漸暗下的天色,疾馳。
朝著人煙越發稀少,通向郊外的大道。
前方是遍地的橘紅與落日,後方則是襲捲而來已然壓境的黑夜,彷彿追趕著那兩人一車。


運氣很好,他們當然沒能準時抵達,但因為一些技術與設備上的小問題,電影還未開始播映。
畢竟這是電影俱樂部第一次舉辦這樣大型的汽車劇院活動。
他們到場時這座平日沒什麼人要來,遠在城鎮外的停車場,已遭各式各樣的小客車、箱型車佔滿。
兩人選在與人群有些距離一片草坪空地,鋪上帶來的野餐巾入座。
野狼就停放在一隅,停車場的邊界。
等到星星佈滿藍黑色的夜幕時,掛在遠處的白色屏幕才總算有所動靜。
黑色背景配上白色字幕,幾句不知所云的台詞,電影正式開始。
伍夫伍德分心的瞥一眼坐在身旁,從男主登場的第一個場景便全神貫注投入進影片當中的那人。
這場電影是免費的,因為馮弗利克與電影俱樂部有些交情。
不然對他而言大老遠跑去這種荒郊野外,音響設備也不及真正影廳裡一半,早該在半個世紀前就要被淘汰的露天戲院,還是放映不知幾年前流行過的二輪電影,不如待在自家看就好。
《Somewhere in Time》是一部他只有耳聞,粗略知道內容在訴說兩名受命運捉弄,跨越時空也要相戀,卻無法相守的戀人,一部悲劇愛情電影。
耳聞,還是靠眼前這人講述給他聽的。
今晚的約會,是因為威席說了,無論如何都想體驗一次汽車戲院試試,以及希望能和伍夫伍德一起看《Somewhere in Time》這部電影……


屏幕上,一名姿態端莊、優雅的老婦人現身,打斷男主與各方人士的交流,頓時所有人的目光皆受到老者的吸引,從她良好的儀態、不落俗的氣質,就算人們對她一無所知,也相信其身分不一般。
就是這樣高貴的女性,在步至男主跟前時,所謂社會歷練和表象的禮儀通通瓦解,她硬撐著快要崩塌的情緒,顫抖著緊緊握住男主的手,在對方的掌心塞入一枚金色懷錶。
『回來,我的身邊。』
一字一句,她如是說,極為克制。
蒼老的面龐,那對蓄滿淚的雙眼卻由為明亮,光彩流轉……
不會吧?這還只是開頭。
心裡否定著自己的臆測,伍夫伍德依舊往一旁瞄了眼。
那對碧綠可沒有電影裡的老人有能耐,未能儲滿水就開始向外溢出,不停有晶瑩自威席的臉頰滾落。
他看著人開演甫三分鐘就已經拿出準備好的袖珍包衛生紙,把鼻子給擰得通紅,不禁有些擔心還有快兩小時的電影,衛生紙的量會供不應求。


男主從在飯店見到那張相片,便著了魔。
著了魔般的想要穿越過去,見相片上的倩麗女子一面,不惜一切代價。
直到他知曉那名女子——愛麗絲,一名曾經璀璨耀眼的舞台劇演員,便是交給自己懷錶的老者。
他也隱約理解了當初對方留下一句『回來,我的身邊。』
其中富含的深意。
追尋那張相片、那一枚懷錶以及老者逝世前獨留給他一人的訊息。
男主回到了過去——他相信自己在遙遠的曾經,和愛麗絲相戀過,深信不疑。



經歷一波三折,男主終於得到女主行程的情報。
她正位於河畔散步。
抱著忐忑、雀躍的心,男主不停複習著自己幻想過無數次,與她見面時該從何開口、該怎麼告訴她自己在遙遠的未來對她幾乎思慕成疾。
然而在彼此眼神交會的瞬間。
『是你嗎?』
『是我。』
兩句脫口而出的相認,打破所有設想,交織的命運便從此刻展開。
儘管此刻他們還未真正清楚彼此是她/他的誰……


荒謬……
就算是伍夫伍德也懂得這徹底違反了時空悖論。
沒道理讀了一堆SF大作的刺蝟頭看不出來。
又忍不住的從電影上移開視線,觀察著身旁那人的反應。
剛才還愁眉不展在替男主憂心著,這時總算破涕為笑,像在為那對跨越時空終於失而復得的愛侶感到欣慰。
浪漫元素的比重大過於邏輯,是嗎?
伍夫伍德被打敗,在心底嘆了口氣,他實在無法體會這種一見鍾情,所謂命運的感覺。
他也還未能喜歡上這部電影。


他在台下,看著台上的她演出。
她作為一名專業且頂尖的舞台劇演員,在台上為了他,脫稿演出。
『如果他真的在這裡,我想對他說:
原諒我,我從來不知道這種感覺,我毫無知覺的度過至今。
多麼奇妙!我卻沒認出就是你。
是你,帶給我這種前所未有的感覺,
有什麼方式可以告訴你,我的生命已因你轉變?
我要怎麼形容,你所帶給我的,有多麼甜蜜美好?
我有太多的話想對你說,但我找不到適當的詞彙,
我只能說……』
『我愛你!』


蚊蚋一樣細小的嗚咽傳出。
如果電影開頭時的淚用流來形容,那麼現在說是泄洪都不為過。
衛生紙果然不夠用……
他看了眼威席那張為將剩餘的存量都消耗在鼻涕上,而捨棄掉從旁滑落瀑布般清淚的精采臉面。


在後台因為演出疲勞及見愛人心切,女主未能好好配合照相取材。
但,在瞧見男主來後台尋她時,一切都有了變化。
笑靨如花,所有的鎂光燈都不及此時的她。
男主總算破解了自己為何在見到那張相片的瞬間,便發誓非找到這名女子不可的原因。
因為這是命中注定,這抹笑容本就是為了自己綻放。
女主在呼喚著他,牽引著他回到70年前,再次一同墜入愛河。
兩人的一生皆是為了此刻的交會。



衛生紙正式彈盡糧絕,但身旁那人明顯進入了潰堤階段。
望著前方的屏幕,一面用眼角餘光關注著臉上亂糟糟已把眼睛鼻尖都哭紅腫的淚人兒。
伍夫伍德微側身,左手一勾將那顆淡金色的腦袋壓上自己胸膛,稍稍拉攏起夾克把對方的花臉罩在懷中,啜泣聲頓時小上許多。
灰藍眼瞳自電影抽離,狠狠掃向也同他們共用草皮,或車停附近,對兩人投來側目、俾倪眼神的傢伙。
一叢淡金就這樣窩著,有些妨礙他視線的窩著,手緊揪著他的衣角,眼睛透過沒拉上的拉鍊盯著屏幕不放。
怕驚擾到沉浸在電影情節中的那人,他不動聲色的將掌蓋在對方掐至指節泛白的手上,安撫似的輕觸著自下扣合緊握,然後帶領著人逃到安全地帶那樣,把彼此的手塞進了夾克口袋裡。
伍夫伍德替威席隔絕掉所有外在的訕笑目光。


電影迎來終幕,男主被拉回未來。
他廢寢忘食的思念愛人最終病臥榻上,在象徵天堂的白光裡看見前來迎接自己的女主。
跨越時空無法相守的愛侶,步向死亡時終於得以於主懷中永恆的相擁長眠。


進入尾聲時,反而徹底平靜下來。
威席在電影後段時,情緒沒那麼劇烈後就將頭鑽出了他的夾克,為方便觀影,他便索性下巴墊在對方肩上,懶得更動姿勢,窩進那人頸間的圍巾中,他嗅了嗅,有一貫令人感到安心的氣息。
兩人的手依舊在口袋裡牽著。
他望著那人專注的側臉,看著男主牽起女主的手共赴前方的白光,眸光在兩者之間往返,一個回頭他瞥見,威席的唇角上揚了小小的弧度,一抹安穩的淡笑自對方的頰漾開。
是嗎……原來最後的這一幕,在威席眼中,是幸福的嗎?
在一眾的哭泣聲當中,這一抹微笑有些突兀,卻讓伍夫伍德的視線被牢牢擄獲住。



返家的途中,兩人騎著機車在等待某個短暫的紅綠燈。
「伍夫伍德,我們逛逛再回去好不好,平時沒什麼機會來這帶……」
聽從威席希望的,伍夫伍德找了附近的停車格,他們便在街上信步逛著。
平時住的地方到底是學區,雖然熱鬧,卻不足以與眼前的繁榮相提並論,碧綠眸眼反射街邊的華燈,閃爍柔和的色彩。
對每間店都有興趣,威席拉著他看了一家又一家。
沒了陽光的冬季夜晚,在無遮蔽物的街道上遊蕩,體溫自然會被寒氣侵佔,感覺到握在掌裡的指逐漸冰涼,他將人的手再次攥進口袋,這次口袋中放有一包掌心大小的暖暖包。
「出門的時候不就跟你講了,今天晚上很冷,暖暖包要帶著!」
他又忍不住抱怨人對這種事的漫不經心。
「你還不是!自己也忘了圍圍巾出門!」
威席扁著唇不甘示弱的回敬著。
即便嘴上反駁,對方的手卻沒有伸出去的打算。
沒錯,伍夫伍德忘了戴圍巾、威席忘了帶暖暖包,由於下午自己睡過頭,和對方用剃刀在他臉上劃了個小口。
兩人在這方面是半斤八兩。


拐過一個轉角,一股香氣撲鼻而來,味道來自路旁某間麵包店。
睜得圓圓的雙眼放光,不留神那人便掙脫他的手,黏到店家櫥窗前,垂涎的望著熱騰騰剛出爐正在上架的麵包。
淡金的眉微微蹙起,眼神在各式甜的鹹的麵包間游移,一看就知道對方是打算把麵包當今天的晚餐了,或許還有明天的早餐……
那人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媽媽你看!那兩個哥哥手上牽著紅線耶!」
一道稚嫩的童言童語中斷兩人當下正在思索的事。
威席驀然回首,望向這裡的靈動眼兒,笑容並未歛去。
倏的,電影裡,男主於飯店發現女主那張令他一見傾心的照片,從腦海一閃而過。
是嗎?這也是幸福嗎?
對威席而言。
和自己一起吃著新發現口袋名單的麵包作晚餐……


「伍夫伍德?」
眼前人的叫喚,這才讓他回神。
碧綠的眸眼彎成兩道好看的月牙,朝手腕的地方比了比,他下意識地隨人的動作低下頭,一抹鮮明的紅忽的闖入視野。
伍夫伍德夾克的袖扣卡著一條紅色線頭,順著漫漫長線一路望去,紅線另一端的主人果不其然是威席,而紅線來自於對方那件脫了線的針織毛衣。
究竟是在何時纏上的?
是在逛街取暖時?
還是在更早之前,於汽車劇院彼此牽著手……
別告訴他如此顯眼的紅線兩人就這樣丟臉了一路。
伍夫伍德不禁頭痛的拍了下腦袋。


造成現在這種窘態的,是一名天真的小女孩。
孩子被母親在一旁訓斥過,這才噙著淚顫顫巍巍的走來,揪著小裙子下擺,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要對兩人道歉。
伍夫伍德手忙腳亂地安慰女孩,又一面擺手向孩子的母親表示沒有關係,何況孩子只是實話實說,在口袋中左掏右掏除了自己的打火機、香菸、車鑰匙外什麼也沒掏著。
他侷促的樣子惹得在一旁看戲的威席,直接笑出聲來。
最後是對方不曉得從哪變出的一枝棒棒糖,才讓女孩重拾微笑。
送走那對母女之後,幸災樂禍的那人看了他不明顯泛紅的臉,接著繼續爆笑,比剛剛還要誇張,他臉上又是一陣熱。


甚至笑到好不容易乾涸的眼眶再次開始蓄水,拖著毛線的那隻手舉起想替眼角拭淚,伍夫伍德怕對方的動作過大讓線越脫越厲害,便抬手扼住了人的腕,取下還被袖扣夾著的線頭,快速的收捲起來。
完工後,原本在地上拖行的長線,被他捆作漂亮的迴圈狀,乖巧地躺在掌心內。
「這樣就行了……」
炫技似的掌一攤,將東西亮在人眼前。
伍夫伍德昂起頭,這才發現威席的注意力根本不在線頭上。
微彎的眉眼飽含笑意,沒能擦乾的淚還在漂亮的碧綠裡打轉,熠熠生輝。
唇角溫柔的微微揚起,狹長勾人的眼尾和圓珠般的鼻頭有著擦拭多次還未完全消退的淡粉。
左眼下那顆小小的黑色愛哭痣變得尤其艷麗。
威席的眼中僅盛滿了自己。
《Somewhere in Time》裡就是在後台,愛麗絲的那回眸一笑,令理查找到此生的意義。
我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與你相遇,不管你在時光的某處。
電影中的景象,與眼前的人,剎那重疊在一塊。


「伍夫伍德?」
猛然被拉回現實,伍夫伍德對上人疑惑的眼光。
「怎麼了,今天一直在發呆耶?」
他沒壓抑住勾起的嘴角。
「不、沒什麼……話說,你的衣服怎麼會脫線得這麼嚴重?」
他執起那隻白皙的手,而線頭則被牢牢困在兩人緊貼的手心當中,無法鬆脫。
搔了搔豎起的淡金,比起困擾,更像是拿人沒輒,對方苦哈哈的顰眉。
「啊、因為是蕾萌給我織的……」
換句話說,也就是刺蝟頭那拖線的母親忘記給毛衣收線惹得禍,確實只能苦笑應對了。
收到東西的人也是,正常來講都會先檢查一番吧?
伍夫伍德嘆著氣,敗給這對冒失的母子。
「真是敗給你們,回去我看看能不能補救吧!」
威席的眼睛瞬間亮起,充滿希冀,不難看出人很喜歡這件毛衣。
「欸?真的可以補好嗎?」
不知不覺,兩人已經走過剛才對這人極具誘惑力的麵包店。
「嗯、不難……你不是想吃嗎?那家麵包店。」
含糊帶過話題,他回身瞧一眼被甩在後頭的麵包店,開口詢問。
淡金的腦袋只是晃了晃。
「我想再逛逛,如果等下還是想吃,再回來吧!」
藏在圍巾內的唇軟軟的上翹著,左眼下隨笑容快埋進臥蠶處的淚痣,皆讓他失了神,腦海再次與電影的片段聯結。


突然,一抹絨絨的雪白飄至那人纖密的睫上,轉瞬因熱度消融。
兩人齊舉頭望向天空,接著一枚又是一枚,像極純白的羽毛。
下雪了……
「變冷了呢……」
威席呢喃著。
「是啊……」
搓著肩膀,伍夫伍德回著,沒戴圍巾真的是他的失策,如此思索時,威席貼近了他僅用單手解下脖子上那圈圍巾,輕手輕腳的在彼此的脖頸繞了兩圈,連同嘴巴一起兜進布料底下。
這下兩人在那團衣物之下的距離,幾乎是臉頰都要蹭到一起的程度。
耳廓有什麼溫熱柔軟的觸感輕輕掃過,緊跟著是一聲細小用著氣音只想傳達給自己,悄悄話般的呼喚。
「伍夫伍德!」
濕熱的吐息搔著耳尖,一陣酥麻。
「不覺得嗎?我們之間,說不定真的綁著命運的紅線呢……」
擱在掌心中間的毛線突然變得刺人,刺刺癢癢從手心一直癢到心臟,整顆心都為此而顫抖著。
他下意識地收緊牽在手裡那人的手。
沒有要他的附和或答案,與他比肩相靠,威席回過頭直視前方,依舊自顧自的低語。
「電影真好看呢。」
這次伍夫伍德有了回應。
「是啊、是部不錯的電影。」
淡金在白雪皚皚中,彷彿揉進許多條銀絲,隨風的拂動閃耀,初見像麥浪,久了就成為那遙遠遙遠古老故事中的片片潔白羽翼。
第一眼,他不知道胸腔中的這股騷亂是什麼。
第二眼,他知道了什麼是命運的牽引。
所以,他狠狠的扯動了屬於自己這一側,命運的紅線。
兩個人拉拉扯扯著,時至今日。


一起迎接終結的那日到來,是幸福。
一起分享早餐、晚餐,就算是你不在的每一餐,是幸福。
只要一回眸身後就有你,是幸福。
伍夫伍德好像總算理解了威席喜歡《在時光某處》這部電影的原因。
又或許,那對碧綠眼底看到的,從來就不是理查與愛麗絲。
「真的,真的!很好看呢!」
威席,又在強調了一遍。
「要再看一次嗎?租回家看。」
伍夫伍德難得的,願意陪眼前這人二刷某部電影。
「好欸!那我們現在就去出租店。」
威席打開導航搜索最近的一家影片出租店,而伍夫伍德則替只顧查地圖,沒在看路的對方,避開障礙物。


感謝您,讓我能夠在對的時空,對的地點,與眼前這人相戀。
讓我在時間的某處找到他,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命運之神。


本文最後由 futoko0721 於 2023-3-19 13:5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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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futoko0721 發表於 2023-4-1 22:3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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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ware of the dog》前篇11-1

*注意*WV二人受傷流血表現有,有些微暴力打架及路人→V虐待色情描寫,無法接受者請迴避!!!
恭喜TRIGUN STAMPEDE完結,以及續篇製作確定!
這篇其實是為了慶賀生出來的,結果一不小心就打太多,又拖太久,對不起。
通篇是為了看狼寶凶狠的樣子才寫出來的。


《Beware of the dog》前篇11-1
煙霧,在悶重的室內繚繞。
空氣並不流通。
升騰翻滾著,有如雲霧,像是焦急的在尋找得以突出的破口。
和沙發上岔開腿,不斷抖著腳的男人相同,他的情緒亦沒有宣洩的出口。
「好慢,太慢了。」
焦慮的,桌上厚實的煙灰缸底部,積著厚厚一層灰,僅花了今晚幾個小時的時間,抽完的菸屁股已填滿擠出了煙灰缸之外,滑稽的可以用仰望星空派形容。
一根還是一根,即便如此,他的焦慮沒有絲毫緩解。
家門外傳來輕手輕腳,刻意壓低的開鎖聲。
總算,轉動的門把像信號,冷冽的灰藍於黑暗中亮起像蟄伏已久,閃爍出陰鷙的眸光。
伍夫伍德朝門口邁去,比起玄關那道越發心虛的嘎吱作響,他的腳步相對無聲。


甫站定門前,家門剛好被人推開。
他與凌晨3、4點才踏進家的那人撞個正著。
沒料想到眼前的情況,至抵家前一刻還處於精神極度緊繃的高壓狀態,大腦不聽使喚只能任憑反射神經做主。
電光石火間,開門那人出手向伍夫伍德的脖頸襲來。
有所準備,或是與此刻的這人太過熟悉,側身閃避對方成爪狀的掌,手同步擦著攻擊動作牢牢扣住送來的臂向後扯,腿僅微微一絆,依慣性對方頃刻間就被他摔進家門內。


吃痛的悶哼響起,倒地那人迅速撐起身彷彿欲再戰。
動作微頓不如剛才流利,以及黑暗中眼角處的水光,都沒能逃過伍夫伍德的審視,他知道那些皆是這人被痛楚逼出的生理反應。
他更清楚在自己面前,這一抹破敗的淡金,對疼痛的忍耐力為零。
額角的青筋暴起,這次,伍夫伍德搶在人二次出手前,彎下腰粗魯的揪住對方早上一同出門時還潔白,現在竟泥濘不已的襯衫衣領。
貼近人那對不曉得瞎沒瞎,鋒利如匕首的墨綠眼瞳,大聲咆哮。
即便便宜的租屋處隔音並不好,但他再也無法控制怒火。
「刺蝟頭,你搞什麼東西啊!」
耳膜受到衝擊,被自己制伏於地板的那傢伙呆愣數秒後,墨綠中濃得化不開的戾氣終於如潮水般退去,恢復清明的同時也覆蓋上一層水霧。
「什麼啊!伍夫伍德,原來是你……不要嚇我嘛!」
卸下所有的戒備後,威席放鬆了僵硬的肢體,有些耍賴意思的任由伍夫伍德拎著。
快將牙都咬碎,甚至恨不得直接用犬齒在人肉上開個洞,他再次使勁把呈現軟爛姿態的對方朝自己扯來。
「給我說清楚,你今晚去哪?」
收緊設制在人周身的禁錮,沒有斂去自己冷硬的氣場,他所有的行為都在表示著不容拒絕。
「嘶……好痛……」
威席的眉卻忽然揪作一塊,連狹長的眼都險些睜不開,碧綠瞬間浸泡在淚裡。
很快,膝蓋處一股溫熱、濡濕傳來,沾濕他的長褲,面積擴散得很大直至腳踝。


察覺到狀況不對,伍夫伍德撤銷所有打算對人施加的冷暴力,逕自將人打橫扛起,搬運進屋內那張雙人沙發。
「咳、咳……你到底在家抽了多少菸啊?窗戶也不知道開一下……」
淚水在咳嗽時從眼角墜落,平日也不見對方嫌自己菸味薰嗆。
知道不痛不癢的抱怨不過是障眼法。
他更急於的想要察看懷中那人的傷勢。
「還敢講啊?你也不想想會是為了誰!」
嘴上回擊著,手裡的動作卻盡量放輕。將威席置於沙發後,伍夫伍德走去按下電燈開關。


客廳亮起的瞬間,刺目的猩紅佔據了他的眼底以及蜷縮在沙發一隅,視線不敢與他對峙的淡金。
「伍夫伍德⋯⋯」
「閉嘴。」
打斷人張闔著唇擠出對自己的叫喚,他轉身進了房間,隨後帶著家裡的急救箱回到沙發旁。
該擺第一位處理的,是對方側腹依舊在滲血,浸透了衣褲的傷口,他試圖將所有的情緒拋之腦後。
持剪刀將布料撕碎,這下腹部所有的傷處便一覽無疑,除去最嚴重有一個成年男性手掌寬的刀傷外,周圍是一片又一片青紫交錯的瘀血,看起來是拳腳毆打所致。
眉宇打成了個死結,點燃一根菸,他才正式開始替威席包紮。
淋上生理食鹽水,好用鑷子剝去沾黏在翻出皮肉裡的碎衣料,看上去誇張不過傷口並不深不用縫針,只是因為門口那場打鬥再次裂開而已。
清理完畢後,便是加壓止血。
「忍著點,會有點痛。」
拿了大張的紗布鋪蓋住傷處,他動作俐落的拉開繃帶把紗布與傷口固定貼合。
全程,威席一聲不吭,只是緊抓著自己的手不停在顫抖,顯示著對方其實劇痛難忍。


完工後,那顆淡金腦袋便虛脫似的靠在沙發扶手,碧綠的眼底有纖長的睫掩護,看不出任何情緒。
剩下的好處理多了,就差上一些跌打損傷的藥。
只是那些霸佔白皙肌膚的猙獰色彩,在人形狀柔美的腰側、腹部,仍看起來觸目驚心,在這身軀上的每一道傷口,看起來都該死的充滿違和。
抹著藥膏的棉棒,最終來到破皮的唇瓣。
指尖捻著人的下巴,他仔細檢查著。
平日總微微上揚的嘴角,此時正泛紫高高腫起還滲著血絲,看得出來下手的人之狠厲。
「哪個畜生幹的?」
嘴邊的菸已被架在煙灰缸上,他到底還是擔心尼古丁的氣味會讓傷患更加不適。
灰藍眸眼深處有場風暴在醞釀。疲倦下垂的眼兒,在與他對視時,還是微彎著。
「呃⋯⋯這很難解釋啦⋯⋯」
握緊手中的棉棒,但替人上藥的力道始終輕柔,他克制著不想將對方捲入他的風暴內。
「那就試著跟我解釋。誰幹的?」
撤掉使用完的棉棒,貼上小小的透氣紙膠,伍夫伍德望著威席游移的視線,他迫切需要答案。


幾個呼吸之間,威席嘆了一口氣,終於不再有所逃避。
卻不代表,答案得以揭曉。
「我不能說呢⋯⋯對不起⋯⋯」
沒能忍住,他死死揪住人那件破爛衣衫僅存的領口,緊盯一雙晦澀不明的眼瞳。
「連我都不能知道?」
沒有過問的資格?
身為從中午就在追尋對方蹤跡,返家後耐著焦灼等待了足足有6、7個小時,眼前這傢伙的摯友、同居人⋯⋯
以及,戀人的自己。
沒有過問的資格。
「對不起⋯⋯」
復讀機都比這人能說出的話還多。
直接將額頭抵上對方唯一完好無損的飽滿天庭,像是要截斷人所有退路。
「你覺得對我來說,道歉重要嗎?」
伍夫伍德咬牙切齒的低語著,慍怒、失望、背叛,五味雜陳,他能看見對面的碧綠深處也因此被刺痛。
「我真的不能說,對不起⋯⋯」
即便如此,威席依舊把他劃分到了局外人一塊。
代表還會有下一次,伍夫伍德仍得忍受多少個下一次,對方的失蹤;不知在何處又增添新的傷口;有無致命的可能性⋯⋯
「夠了!」
如陡然迸裂的玻璃,灰藍底部投射出冷芒,那是足以割傷自己也割傷眼前人的尖銳。
森然的犬齒隨他怒吼時晃亮著,歉意十足低著的淡金讓他心煩意亂。
鬆開無用的牽制,他已經明白,哪怕是哀求,自己都得不到一句解釋。


灰藍裡染進一絲受傷的血色,對方偏過臉像是不願瞧見此刻的他,裸露在外的脆弱脖頸、鎖骨、肩頭都是如此蒼白無力,連緊握成拳的手都在發抖,如同壓抑到極限。
自嘲的勾起嘴角,他的擔憂和強壓下的怒火,不過一場笑話。
冷然森森白光一閃而過,像凶器、利刃,咧開嘴他狠狠的將犬齒扎在白皙的肩膀處,鈍刀似的磨輾著肉和骨骼毫不留情。
「痛!」
一滴兩滴,暖和的水珠濺至他的面頰,耳邊傳來細小的啜泣聲,看來由自己施加的痛楚,超出了人能忍耐疼痛的最大限。
朝自己造成的牙印看去,他赫然發現,上排齒痕恰恰與一道呈現深紫色佈滿紅點的嚴重瘀血重疊,從右側背骨一路向上蔓延至肩膀處。
才會以至於讓對方痛得掉淚。
心臟處一陣鈍痛。


憤恨的換啣住腫起來的唇,啃噬著,力度卻不及剛才的十分之一,犬齒刮過已經貼好膠布的傷口,說不上痛只能算是癢。
舌頭舔舐破皮紅腫的地方一次又一次,親吻般吮著一次又一次。
青蔥細指探入毛茸茸的腦袋中輕扯著硬刺的黑髮,哭笑不得。
「對不起呢……伍夫伍德。就算這樣也不會好的。」
被人徹底看透後,灰藍深處便僅存一整片的憂傷,如歷經颶風過後的幽深海洋,是和此人不搭調的陰鬱色澤。
「對不起……」
道歉被堵上,被嚼碎了吞嚥下腹,探入的舌磨蹭著未修復的口腔黏膜,纏著毆打時不小心磕破的舌尖,沒有排斥充滿鐵鏽味的唾沫,他細細密密的嚐著、吻著。
好似至少能從這些傷口中,拼湊出他無法知曉全貌,事件的一二。


等注意到腳下懸空時,威席已經被摟著帶往臥室。
伍夫伍德盡可能避開所有會痛的傷口,將人置於柔軟的床上。
去除掉自己為了這個麻煩製造者,也奔波了一日,不怎麼乾淨的襯衫,以及浸透對方血液的長褲,他俯下身覆上那具遍體麟傷的身體,就連擁抱都不敢出力。
在昏暗的房內,他用鼻尖嗅循著那些不屬於身下這人的氣味,妄圖搜索到蛛絲馬跡,可惜他是人不是犬隻,當然只是徒勞。
折衷,他找出所有再細微不過的傷口,親吻著。


被磨紅的腳跟應該是因為沒停過的奔跑;擦傷的小腿和膝蓋是跌倒所致,手肘和小臂也皆是小面積撕裂傷;側腹有被人毆打的痕跡,但刀傷是堪堪擦過被人避掉了致命傷。
人體的要害部分:橫膈膜處、胸口、心窩、頸部甚至是喉結,則完好無損。
輕啃喉結時淡金難耐的一陣搖曳。
背後,一眼放去,還好僅右後背,霸道的橫至肩胛骨快延伸到正面鎖骨的長型瘀血一處,推測罪魁禍首手持棍棒,原本應該是瞄準了頭部、頸椎,卻被威席勉強躲過。
要不是眼前這人身手靈活,回不來的吧?
所有攻勢都是以要人命為前提之下展開的。
他的手掌貼在對方沒有一絲贅肉,線條流暢的腰側,多虧這人柔韌具爆發力的腰肢發揮了最大功用。
指腹繞過傷處,在青紫的皮膚上摩娑,唇繼續勾勒著背部那條積著薄汗的渠道,引得掌下的軀體不住戰慄。
吸吮著後腰處小小的兩枚腰窩。
劇烈的晃動著,這次底下那人總算忍不住的掙扎,因刺激而躬起上半身,被他一掌壓回床鋪棉被當中。
犬齒的牙尖從腰窩搔刮著一路來到緊翹的臀部,最終於臀峰戛然而止,就在人覺得搔癢難忍時,隔著混了血水和汗液的薄薄底褲,他亮出銀牙狠狠咬了下去。
「咿……」
也許是對疼痛尤其敏感,這次威席沒能來得及壓下呻吟,整個人猛的彈起,朝他的方向轉過頭來,好不容易乾涸的碧綠又悽慘的噙著淚。


像是看出自己的報復心態,那叢淡金吸了吸鼻子,鼻音濃重的求饒。
「對不起,伍夫伍德,不會有下次了,你冷靜點……」
在這之後,威席又嘗試找了幾個合情合理的理由,像是:
又髒又黏,他想先去洗個澡。
沙發再不收拾血污會變得很難清,對房東也不好交代。
他全身上下都髒,現在滾床單,別說床罩整張床連被子、枕頭都要換。
他真的又痛又累,渾身都是傷。
他痛,真的到處都痛,連接吻都痛。
柔性勸說無效,甚至試著以武力方式用腿將人踢下床,滿是傷的腳自然被輕鬆接下。
到最後只剩下不斷的流淚與道歉。


就算是這樣,伍夫伍德沒有回過一次原諒或不原諒,亦沒有停下動作。
抱了人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標記上自己的記號,直到對方再也發不出任何帶有歉意的聲音。


待房間被陽光照得敞亮,威席這才悠悠轉醒。
亂到像雞窩的腦袋,扭動著,沒有查看時間,而是先環顧了四周。
雙人床的另一側空蕩蕩,伸手撫去,也沒有屬於人的餘溫、氣息。
但床單、枕頭、被子通通都換過了,帶著淡淡衣櫥裡除霉劑的味道,身上的衣物也是,從原本破爛不堪使用的襯衫變成往常睡覺時的鬆散T恤。
再來,他仔細檢視了自己的身體一番。
聞了聞身上,除明顯的藥膏、肌肉痠痛貼片之類的怪味,還隱約飄散著股家裡沐浴乳的草本香。
活動了一下筋骨,意外的輕盈,昨晚回來時明明體力透支,此刻卻沒有腎上腺素激發,近乎要超出身體負荷極限的後遺症。


再來掀開衣服,破皮嚴重的幾處已被人從紗布換成較大的防水OK繃,小傷口撤掉了敷料但也都上過藥,從腰側橫至腹部的刀傷不需要再止血便只貼上一塊人工皮,透氣的材質可以看得到底下傷口被仔細塗抹淺淺一層藥物。
傷處邊緣散落著淡粉色的痕跡,拉開領子往裡頭瞧一眼,胸口上也是,抬手覆上右肩,掌下摸到的皮膚有著粗礪的小疙瘩,看來昨夜被人啃了一口的地方已經結痂。
除去那道牙印,其餘都是再過幾小時便會自動恢復為白皙的淡粉。
憶起,對方畫地盤似執拗、幼稚的舉動。
到底那人還是有所顧忌,一點沒敢用力,就連親吻也是。
黑色的身影自腦中浮現,他抓緊了身側微涼的床單,瑟縮著。
「伍夫伍德?」
試探性的,他對外輕輕喚了聲。
然而回應他的是一片靜默。
他不禁緊緊蹙起了眉頭,身上每一處傷口、每個角落,都遍佈著那人溫柔的印記。
留下這一切,伍夫伍德卻不知去向。
將頭顱低垂埋入蜷起的膝蓋中,先是隱忍的嗚咽,眼淚越掉越多,手背的擦拭也逐漸跟不上,到最後放聲大哭,任由淚水像斷線的珍珠,不停落至剛換好的床單,又被布料吸收。


「怎麼了、怎麼了?突然的……」
匆匆,那抹黑色身影捲著一股廚房油煙味,踹開半闔的門,手上端著個盤子還來不及放下,就趕到了床邊。
那人慌亂的把盤子擱邊櫃上一放,沾著麵粉、麵糊的手隨便往圍裙下擺抹了抹,就抽了衛生紙往他的面前湊。
或許是徹底安下心來,眼淚更是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在被淚水模糊的視線中,他瞧見對方擔憂的眉心死死擰成了一團。
「有哪裡痛嗎?」
柔和,哄孩子般的語調。
像是屬於遠在對方家鄉中弟妹們的尼可哥哥一樣,有種令人貪戀想要恣意撒嬌的沉穩氣息。
「你去哪裡了嘛!」
任人用衛生紙接著自己還在滴落的淚水,他任性的嗔怪著。
大抵清楚了是小孩子心性作祟,伍夫伍德無奈的嘆著氣,比了比擺在一旁的盤子。
「看就知道了吧?做早餐。」
盤子中間盛著疊成三層的美式鬆餅,恢復冷靜後,他這才後知後覺,麵糊煎熟的雞蛋香早已飄散的滿室。
從昨晚就沒有進食過,饞蟲聞到香味跟著復甦。
「我以為你生我的氣,離家出走了……」
淚水總算控制下來。
他偷瞄一眼表情複雜的那人,灰藍先是變得若有所思的銳利,經過和心底的什麼抗爭,最終仍舊坐在了他的床沿。
揉了揉他頭頂那叢雞窩後,把他攬進臂彎中,腦袋中心的髮旋隨即被印下一個軟軟癢癢的吻。
「你知道的吧?我不會這麼做的……」
就算再怎麼生氣,就算吵得再兇也不會放他獨自一人。
威席破涕為笑,昨晚殘留下,最後一絲晦暗的情緒,簡單被眼前這人撥雲見日。


「那你還生氣嗎?」
睜著洗滌乾淨,卻仍淚盈於睫的一雙澄澈碧綠,他微昂起頭強迫人與自己對視的詢問。
他知道有效,百試百靈。
叩的清脆聲響,對方用指節狠狠往他額頭上敲,在他不住痛呼時還順手把他按回床裡,腋好被子。
「多睡一會兒吧!早餐弄好再叫你。」
沒有正面回答,一邊交代著,伍夫伍德端起被晾在櫃上許久的鬆餅。
「我跟學校請過假了,你可以放心休息……」
看樣子還是在生氣……
畢竟這次不是用小打小鬧可以形容的程度。
瞧著朝門口步去的黑色背影。
昨夜,那對如負傷野獸,擁抱時像一垂首就會滴下淚來的深邃灰藍,又在腦中盤旋,他不禁揪住悶痛的胸口。
突然,那人腳下遲疑。
「還有,我已經氣消了……所以趕快睡!」
呆愣幾秒,威席笑顏逐開,他知道自己的樣子,已被對方關注著這裡的眼角餘光盡收。
嗯的應了一聲他快將整張臉都潛進棉被中。
疲倦瞬間一湧而上蓋過食慾,看來他並非自己想像中的有精神,趁打架的眼皮闔上前,他再次喊住快從門前消失的那人。
「伍夫伍德!」
像是心知自己一定會出聲叫喚,伍夫伍德在來到門口時刻意放慢步調。
很高興的,威席的兩道長眸彎成了新月。
「我的鬆餅要加草莓醬跟奶油……」
「蛤!那不是跟麥當勞的一樣,真受不了你。」
碎念著,對他的吃法頗有意見。
但他清楚,等會兒餐桌上一定會備好一罐草莓果醬及小包的膠囊奶油,在朦朧的意識中,威席彷彿能聽見空蕩蕩胃袋的抗議。
他珍視著這樣普通的日常,就是因為如此喜歡到愛不釋手,他才無法對人全盤托出。
伍夫伍德多麼清楚他的頑固,他的任性,並且包容著他的全部。
所以就再原諒他一次吧……


「最近街上有什麼騷動嗎?」
靈巧的轉著威士忌酒杯的手思索般地停下。
「沒有……吧?怎麼這麼問?」
究竟是因思考而停下手邊工作,還是在想著如何瞞騙自己?
衡量片刻,伍夫伍德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更大,昂首他將杯中的艾碧斯一飲而盡。
「不,沒什麼……問問而已。」
沒有追問下去,挖出事情的真相。
將該付的酒錢壓在酒杯底下,僅一杯,伍夫伍德便起身打道回府。
馮弗利克也識相的沒有多作挽留,亦難得的沒有調侃闖禍二人組今日怎麼只來了一個。
伍夫伍德還是抱著微小的期待,威席能親口告訴他。
希望不光是生活上的瑣事,在遇到無法獨自一人面對的困境時,也能坦率地依賴自己。


又是深夜,一股焦躁不安在心底騷動著。
腦中不斷閃過各式各樣的臆測,為強壓下不好的預感,他翻閱兩人的訊息紀錄試圖說服自己,從中看來威席一如往常。
但現實卻又狠狠打醒他,不告而晚歸就是最不正常的舉動,更別提人根本就還沒回來。
垂著頭他盡力安撫已狂跳到快失溫的心臟,但手機傳出的一道古怪聲響卻打碎他僅存的理性。
那是一封匿名的追蹤定位,地圖上標示的紅點正位於城市郊外的一片工廠區。
沒花太多心思在推敲這則定位是如何傳進自己的手機。
把手機揣進口袋,套了平日騎車穿的夾克,進房間打開床頭櫃,摸索出已經多年沒使用卻依舊保養得當的老夥計,以防萬一,他替粗糙的雙手戴上一雙皮手套。
準備好一切,伍夫伍德離開無人等候的租屋處,飛奔向野狼的停車場。



他知道那個地方。
那一片廠區原先是製藥廠,但好幾年前藥廠的母公司接連發生,製造假藥及有害物質嚴重超標的事端,被勒令停業。
自那之後,就被當地最大的幫派擅自納入管轄,成為犯罪者的庇護所,法律的三不管地帶。
幫派還利用舊藥廠現有的設備私自生產槍火,以及最主要也是他們搶下這塊地盤的目的——毒品的大量製造。
當局一直希望能剷除這顆蟄伏於此處已久的毒瘤,奈何油水太多其中勢力盤根錯節,官商勾結夥同黑道相護,怎麼也抓不到把柄清查⋯⋯
那顆刺蝟頭,是怎麼被捲入這種事件當中的?
其實不難猜透,伍夫伍德已經回想起了。


「伍夫伍德,娣娣,你記得嗎?」
那是閒聊時,威席提起的一個他沒有任何印象的名字。
「誰啊?女人嗎?你提她幹嘛?」
只不過,因為是從那傢伙嘴裡說出來的女人,所以他多留了個心眼。
「我就知道你不記得了,唉⋯⋯明明人家還跟你告白過。」
對方無奈的嘆氣及後面小小聲的抱怨,他只當人打翻了醋罐子。
「太受歡迎了真是抱歉啊,所以怎麼,刺蝟頭你是吃醋了嗎?」
被自己摟著肩勾過來的那人卻只是一巴掌拍在他的臉上。
「才不是,娣娣⋯⋯她,是啦啦隊的隊長很受歡迎⋯⋯」
被一同拍在臉上的還有對方手機上社群軟體的頁面,顯示著一段不堪入目的影片。
威席沒有讓畫面停在他眼前太久,很快就收了回去。
「她最近交了一個男友,染上毒品,被啦啦隊除名了⋯⋯」
依影片的糟糕程度來看,已經不光是染上毒癮簡單一句可以帶過的了。
望著對面那雙被悲傷浸透又要溢出眼眶來的碧綠,撤去玩笑的態度,伍夫伍德鄭重的開口。
「聽好了,刺蝟頭。這是她自己的選擇,被她告白的我以及和我交往的你,沒有要替對方承擔的責任。」
像是被說中那人眼角微紅著,奮力推開他架在人肩上的手。
「所以,別插手。」
他記得那之後威席只是低下頭望著充滿嗜血流言的社群頁面,呢喃著。
「不,不是的……不是那樣的……」
該死,他早該想到的。



嘴邊搖曳的煙火在逐漸沒有街燈照明的路上愈發顯得微不足道,但也很好的提供了一襲黑衣那人掩護,疾行的漆黑野狼迅速的仿若消融進夜色中。
唯遠處那還燈火通明運作著的舊藥廠,像一座不夜的豪華遊樂場,昔日水泥色的外牆被各種顏色豔俗的塗鴉或噴漆標語佔滿,甚至還有在黑暗中會發亮的螢光漆。
『Beware of the dog』——內有惡犬,慎入!
廠區入口的鐵門正中間被漆上,一隻美式風格強烈張著血盆大口的棕色鬥牛犬,伍夫伍德嗤笑,喪家犬與惡犬不過一線之隔。
門口的塗鴉將會成為讓這群烏合之眾感到後悔的邀請函。
大門的上方設有整排的哨站,只要一發現任何不對,貿然接近者就會立刻被射成篩子,不過剛巧不巧伍夫伍德選擇的便是正大光明從正門侵入。
跨下白牌野狼,牽著車他緩步走進哨站的射程範圍,氣定神閒,宛如誤入狼口的羊。


「喂、那邊的,再靠近小心老子把你射成蜂窩!」
操著滿口粗話,舉著把步槍的男人果真把槍頭調轉向他。
吹了聲口哨,伍夫伍德摘下面罩用上臂夾著,調笑的開口。
「什麼啊?你們這裡不是挺缺人手的嗎?有免費送上的人力還不要了……」
一面說著他一面伸手進領子內翻出一串鐵牌子,那是屬於幫派的信物,只要有管道能將這東西搞到手,不論是誰前來藥廠表明投靠意願,幫派都會將此人吸納。
「嘁、自己人啊?早說嘛……」
當然,他手中這串軍牌是名叫娣娣的女人,她男友的所有物。
看起來是分隊長,持有衝鋒步槍的男人,對其他崗哨上的成員比了個手勢,警戒瞬間解除。
大搖大擺的,伍夫伍德就這樣如此輕易的踏入了敵方陣營。


不情不願一個看似才15、6歲的少年和一名同自己年齡相仿的男子,被隊長用衝鋒槍推出列隊。
「你們兩個,最菜的,帶新人去報到!」
男子較為沉穩地頷首,少年則浮躁的嚷嚷著「為什麼是我啦!」被衝鋒槍給砸的頭上起了包才含著淚「好啦!去就去嘛……」的接下任務。
少年應該還未完全受到組織的接納,連配槍的資格都沒有,僅手持一支鐵製的長水管,而身後的男子至少還配有一隻型號最陽春的貝瑞塔M9。
少年於前方帶路,男子在後方戒備,兩人包夾著他,看來組織對新進人員也有最低限度的防備措施。


伍夫伍德始終牽著車,他和兩人攀談起來,試著降低臨時結成二人組的戒心。
「牽著這台累死了,就沒地方先讓我停車嗎?」
少年回頭看了他一眼,嘲笑的挑眉。
「蛤?你什麼都不知道就來了嗎?這種東西都馬要上交,融掉的。」
八成是拿去槍械製作的利用吧?那麼熔爐跟槍工廠……
「融掉?好好地融掉幹嘛!」
他故作反彈激動的問著。
少年高傲的信手一指,朝著其中一個擁有大煙囪的廠區比去,煙囪上標示著大大的三號。
Bingo!小孩子還是誠實點惹人喜歡。
從少年炫耀般的舉動他得到自己需要的關鍵情報。
「哈哈哈!不然你以為我們手上這些寶貝怎麼來的?」
接著,憤恨跟羨慕的眼光越過伍夫伍德,瞪向最後面的男子。
「別跟他說些沒必要的東西!」
面無表情,男子只是適時的出聲警告。
「嘁、所以我才說跟老人家處不來……」
少年悄聲的抗議。


依伍夫伍德觀察身後的男子始終沒有放鬆戒備的打算,但他也沒有多餘的時間再跟這兩人瞎耗。
速戰速決……
稍稍調整步伐,伍夫伍德讓自己與少年的間隔縮短了些。
三人進入一座廢棄的小倉庫群,彎過建築物拐角,陰影頓時壟罩下來。
瞬間,伍夫伍德用右腳踢起前方小鬼拖在地上的鐵棍,伸手奪了過來,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個迴身,後方的男子只來得及擺好射擊預備姿勢,連手動保險都還沒扣下。
說到底這兩人都是沒什麼實戰經驗和不太懂操作槍枝的素人。
雙手持槍那人右脅下側根本門戶大開。
伍夫伍德甩起鐵棍,藉著身體迴旋的力道,狠狠朝對方的右側肋骨處砸了上去,骨裂的聲音立刻傳出。
毫無用武之地的貝瑞塔M9隨男子倒地時鬆脫。
痛到蜷曲在地的男人張口正要示意少年去搬救兵,腦袋便被伍夫伍德整顆一掌拎起撞向工業區的水泥地。
鼻腔、口中泡滿血水,男子總算說不出話,雙眼一翻。
手中的水管一轉,勾住現在才替發軟雙腿找回氣力的少年,那件為了新潮寬大許多的帽踢,將拚命拉扯想掙脫的人勾進自己的攻擊範圍。


少年死命地掙扎但握著鐵製水管的手卻紋絲不動,桎梏依舊牢固。
那人的灰藍眼底看不到得意或訕笑,像是一個極為有目的性的狩獵者,沒有達成最終目標任何風吹草動都不會給對方的情緒造成影響。
「抱歉啊,小子。要請你繼續幫我帶路了……」
男人低沉薄涼的嗓音響起,如利刃削過耳尖,哪有前一刻好說話的樣子。
鐵製水管翹起的尾端不知何時從帽踢勾至了脖子,摁壓在喉結上令人作嘔,但真正如死神鐮刀般架在頸項的是抵住後腦勺的冰冷槍口。
少年向已倒臥在地的前輩方向一瞥,手槍仍躺在空蕩的地面,對方的槍不是撿來的。
那這人身上的手槍究竟藏在哪裡?
背脊一涼,吞嚥著唾沫,他只能點頭。
跟著少年答應的動作,那把威脅著人性命的槍枝也迅速被撤下,他好奇的轉過頭想看清對方的槍到底自哪掏出,但那人的手中已除鐵棍之外再無他物。
「別耍花樣,你可不想跟躺著的那傢伙一樣吧?」
反而是被人一棍敲在頭上。
不想他完全不想,縮著肩膀少年顫抖著搖了搖頭。
「很好,帶我到第三工廠……」
向著男人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是剛才他跟對方提過的槍械及火藥的製造廠。
驚愕的睜圓雙眼,少年有預感,他這個好不容易加入幫派終於混到一個職位的小角色,在今晚有可能被捲入了一場天翻地覆的大事件內。


在離第三工廠還有幾公尺處,廢棄建築內。
少年被伍夫伍德逼迫著坐在了那台野狼上。
男人將那頂看似要價不斐的全罩式安全帽套到他的頭上,然後不給他任何解釋、心理準備,沒來由地丟下一句:「等等數到三,就跳車。」
沒有反駁的機會,他就這樣成為男人瘋狂計畫的一環。


昏暗的舊廠房內一眼便可瞧見對面有許多小混混在搬運物品、工作的槍火製造廠,此處為最靠近製造廠的一間寬敞廢墟,作為跑道十分足夠了。
伍夫伍德惋惜地拍了拍野狼的身側,甚至低頭親吻了車頭,替自己的戰馬送行。
然後便毫不猶豫地催下油門。


想要放聲尖叫,但張口強風就會直直灌進胃裡,又顧忌著身後男人藏著把槍,少年還是忍住了淒慘哀嚎的慾望。
這男人簡直瘋了,竟將機車飆到最高時速,一副要朝擺滿各種易燃易爆物的工廠內撞進去的架式。
就在他以為對方不要命時,男人從時速300的檔車站了起來。
少年心中的謎底終於被解開,那件此刻正獵獵翻飛的夾克之下,男人結實的左臂膀上束著一個下墜的皮套,掛著那把槍枝,號稱男人浪漫的——M1911,以及一綑繩子。
男人將左手伸至右側持續替車給油,右手探進皮套中取下那條繩子,俐落的將機車的油門與把手捆了幾圈綁上死結,眼看這輛死亡列車是不會停下了。
就剩幾公尺近時,瞬間一把軍刀從皮套中被人抽出,沒有片刻猶疑的捅入檔車側邊的油箱,甚至狠心的扭轉幾下,汽油紛紛從出現的破洞汩汩外流。
將機車的龍頭筆直對準工廠。
「就是現在!跳!」
男人像拎小雞似地抓著他,向旁邊一躍,撞破本就碎得差不多的玻璃窗,摔進廢棄的小倉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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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futoko0721 發表於 2023-4-1 22:4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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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ware of the dog》前篇11-2

《Beware of the dog》前篇11-2


外面一陣兵荒馬亂及男子的怒罵傳來,還有器物損毀的巨響,卻沒有男人期待的爆破聲。
少年全身都痛得不得了,儘管跳車時有安全帽的防護,男人還用全身包裹住自己,充當肉墊減緩了許多衝擊力道,即便如此仍令他感到像是五臟六腑都移了位。
他艱難的抬起頭想尋找男人的身影,還未能好好對焦的視線,第一時間注意到的,是突然亮起的小小火光,再者才是不斷自額角淌血下來,朝著倉庫外步去的男人。
一襲黑衣,就算是染進鮮血也分不清。
他看見了,那人叼著根菸的嘴角緩緩曲起。
窗外,男子於地面一條蜿蜒的色彩斑斕上點了點煙灰,最後乾脆的,將整支抽不到一口的菸扔進那條液體。
剎那,刺眼的紅光亮起,整條泡泡水般七彩的液體升起火苗到變成難以撲滅的大火僅一轉眼,蔓延至三號工廠——那台正要被人移動已撞得稀巴爛的野狼。
震耳欲聾的轟隆聲,不停從工廠發出,對高溫敏感的火藥被點燃,第三工廠向外探著火舌,成為吞沒所有的火焰巨獸,耐不住零星的小爆炸和高溫,鋼鐵扭曲著發出悲鳴。
頃刻間四周陷入一片火海,連同緊鄰的一號製藥廠、二號戒備森嚴的貨品倉庫,及金庫的藏匿地點。
所有的成員不管新人還是幹部皆湧到此處為了救火。


「還燒的真旺啊!」
而男人則隱匿於黑暗中欣賞著眼前自身華麗的傑作,事不關己的吹著口哨。
「幫派哪裡惹到你了……你要做到這種地步……」
黑色的皮鞋步至他眼前,像是嫌遮擋到視野的碎髮礙眼,男人和著血液將頭髮梳至後方,如此陰鷙眼光便徹底曝露在外,在黑暗中如刀尖反射的冷芒閃爍。
「你們,帶走了一個人,我是來接他回去的。」
寒毛直豎,他得快點逃離眼前這個男人……
「如果,他有任何一點損傷,我會要你們所有人給他陪葬。」
男人咧嘴笑著,那一對犬齒更為明顯,像野獸在向獵物張揚即將刺入對方要害的凶器,雙腿一軟他是怎麼也跑不掉了。


此時男人忽的朝他伸出手,少年絕望的閉起雙眼,落於頭頂的卻不是預想的毆打或鈍器,而是一個安慰的輕拍。
「不過小孩子就算了,別再跟這些爛人混了,快點回家吧?」
像是一個溫柔的大哥哥,男人勾起嘴角,露出了會令人心生崇拜的痞氣笑容,少年有些懷念起兒時與鄰居哥哥一塊打球的快樂時光。
「好了,我得走了……一定要回去知道嗎?不然我見你一次,打你一頓!」
威嚇似的掄著拳頭,男人只留給少年一個將要離開的背影。
他連對方的姓名,來自哪裡都不曉得,卻不禁有些好奇自己若是回到普通的生活中時,再遇見那人,對方會是什麼表情。
他好像有點喜歡上這個大哥哥了……
說時遲那時快,一抹身影,倏的閃過,伴隨著一聲子彈擊發的聲響炸裂而出。


「哈哈哈,我們有話好說,不行嗎?好痛……」
被捆在椅子上,他話還未說完,便被眼前的中年男子一腳踹飛,連同椅子硬生生向後摔在堅硬的地板,感覺到側腹沒復原的傷處又在隱隱作痛,他的表情有瞬間扭曲。
很快再次扯開嘴角,露出愚蠢的笑容。
「別裝傻了,人型颱風,我們知道你跟那群條子有勾結。」
中年男子朝一旁的幾個光頭手下比了比,立刻有人搬來另一張椅子,男子用力踩在他雙腿間,地上椅子的座位處,將倒地的他歸復原位,自己則跨上新的座椅坐在他對面。
「只要供出警方到底掌握了多少證據,我可以考慮留你一條活路。」
裝出一副慷慨的模樣,嘴裡吐出的話語卻隨意拿捏著人的生殺大權,威席生理上的感到反胃,不曉得是因為剛才正中腹部的踢擊抑或是對方視性命為玩物的態度。
不過,只要再撐一下,一切就結束了。
他早在之前便偷著空檔,將自己的求救定位發給了警長。
所以只要再一下,就能讓這一夥人人贓俱獲。
娣娣也,能夠開始戒毒,回歸正常的生活⋯⋯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呢⋯⋯」
呸掉嘴裡和著血絲的唾液,威席依舊感到困擾似的淡笑著。
「你是把我當白痴耍嗎?」
中年男子瞇起眼,那雙混沌的瞳望著他像在評估一件商品、買賣。
「不是、不是,如果讓你有這種感覺,我很抱歉,我真的很不擅長這種對話呢……」
即使被綁著,威席仍艱難的對男子鞠躬哈腰,看起來既卑微又可悲。
在誰眼裡,都是貪生怕死之徒的表現。
男子卻搖了搖頭,用手指梳理著下巴的鬍鬚,低喃著。「不、不、不,你很擅長……」
彷彿思索、咀嚼一個艱澀的哲學道理,眉心擰成了川字。
幾分鐘後,像是想通般臉上表情闊然開朗,男子猛的站起身,出手朝他再次襲來。
一把亮晃晃的瑞士刀高速刺向他的左眼,勢在必得,沒有要煞止的打算。
望著將造成自己殘缺、帶來劇痛的刀刃,威席直視著,只呼吸有過瞬間的停滯。
刀子距離眼球只差一截睫毛的位置時,男子停下了動作。
驚喜的,像發現新奇玩具的孩子,混濁的眼底總算映照出一抹碧綠。
「原來你是那種人,不怕死的那種人。」
把弄著手中的瑞士刀,男子將尖銳的利刃收了回去,對方不再有傷人的意圖卻讓他某種感知危機的警鈴大作。


「你那對碧綠眼瞳裡有種瘋狂,可以置生死於度外的瘋狂,我喜歡你這種人……」
撫上他的頰,男子像是觀察入迷整張臉覆蓋下來,緊盯著他的眼睛。
距離近到他無法閃躲碰觸肌膚的唇,無法避開黏熱的吐息。
「我喜歡你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樣子。」
男子的唇幾乎要與自己的唇瓣相貼,令人作嘔,他卻依舊沒有任何動搖。
確認著什麼,那人完畢之後依依不捨的鬆手,滿意的點了點頭,居高臨下的垂眸向他宣告。
「我決定了,留你一條命下來,你會成為我新的收藏品。」
一旁的光頭很快便理解老闆的意思,並且立即提供出相應的對策,像是早早有所準備,可見他們老闆興致常來的突然。
光頭們從一個黑色的皮箱中,取出一隻注射針筒跟一小瓶藥品,威席的眼底此時總算有別樣的色彩流轉。
他將拳頭攥的死緊,咬緊牙關。
「憤怒嗎?這就對了。沒錯,就像娣娣,接受了藥物後,你也會和她一樣變成乖巧的寵物。」
男子難掩眼底的瘋狂與興奮。
商人良好的言行舉止龜裂開來,露出已然腐敗散發惡臭的獸性。
「屬於我的寵物,感到高興吧!」


接過下屬遞來的針頭和藥物,男子熟練的給針筒注入藥物排出空氣,如同這個動作對方重複過上百次。
忽然倉庫外頭一陣轟然巨響,打壞男子愉悅的心情,兩名手下上前與他們的老闆耳語,對方厭煩的揮了揮手,手下聽從指令往外面揚長而去,看樣子是要查清聲響的源頭。
室內只剩下男子與其餘兩名人員,威席冷靜地計算著自己的勝率。
「好了……別讓快樂的時光被打斷,我們繼續吧!」
眼看人手中閃爍寒芒的針尖就要扎進他的脖子。
匡噹一聲,第二次,不是從遠處,而是鐵皮屋頂的正上方,耐性被消耗完畢的男子轉身朝最後兩名手下怒吼。
「還不快去看看!一群飯桶……」
僅存的人員也被支開,碧綠眼底算準了時機,固定在椅腳上使不出力的雙腳一蹬,藉著前傾的重量,他一口咬住男子準備為他注射藥物的手。
力道之大,大到男子受不住疼痛,一腳踹開他時,他能嚐出嘴裡血肉混雜的味道,面目猙擰那人的虎口亦鮮血淋漓。
有部分黏稠的液體蓋住了他半邊的視線,他的頭也因強烈的撞擊嗡鳴不止,儘管如此,威席吐掉口中肉末,仍蠕動著被綁住的身體,朝門前一點一點移動。
不知為何,男子的四名手下離開後,皆沒再出現過,此刻是他逃離的最佳時機。
他不能坐以待斃的等著,根本不曉得會不會降臨的救援。
憑身上隱藏的密錄器,方才男子的一番發言,足以給對方定罪了。
身後的實木座椅更增添了他匍匐的困難度,就在威席已快搆到門邊,木椅的把手卻忽的遭人提起,拖行著他二度回到倉庫中央,惡意的摔向水泥地板。


再次見到男子時,對方的面部沾滿血跡,皆是為擦去痛楚產生的淚水,從缺塊肉的右手塗抹上的。
咧嘴發出如野獸怒吼,只能從裂至臉龐的嘴角判定是笑容的大笑。
男子跨坐在他滲血的腰腹,彷彿享受著他因疼痛扭曲的面龐。
對方厚實的掌撫摸上他的頸部,一股惡寒深入脊隨,反射性地想要逃脫,於咽喉處的兩手卻倏然收緊,鐵鉗似的恨不得嵌進他肉裡那般,死死的扼住。
男子興奮的渾身顫抖著,他的腦袋開始缺氧發昏,卻還能隱隱感受到對方的雄性象徵正充滿侵略性的壓迫於身上。
他真的不怕死嗎?
或許是吧……
但是他有所眷戀,他還有想回去的地方;有想一起完成某些事的人;有在等待著他的人。
果然,他還是不想死……


視線失去焦點,像老舊電視雪花般不清晰的螢幕,他的意識也逐漸遠去。
「伍夫伍德,對不起呢……」
眼角淌著的淚分不明是生理上,還是因不甘心流下,威席從被掐扁近乎發不出聲的喉嚨,擠出一絲嘶啞的道歉,雖然伍夫伍德是聽不見了。
「不聽話的野狗,就去死吧!」
男子的眼底遍佈血絲,張著血盆大口,垂涎著像頭進入亢奮狀態的鬥牛犬,分泌出的過多唾液滴落在臉龐,斷斷續續,他的意識也斷斷續續……
「誰是野狗啊!大叔,把這傢伙還來吧!」
令他依戀的嗓音在墮入黑暗的腦中炸開,勾起所有疼痛的記憶。
威席感覺脖子上的束縛一輕,氧氣瞬間灌入乾澀的喉嚨,引發激烈的咳嗽,被淚水模糊的視野,那抹擋在自己身前的黑色背影輪廓卻始終清明。


伍夫伍德掂了掂手中抄著的一把金屬鐵管,置於地上的一側有著斑駁的紅,不曉得沿路浸染過多少人的鮮血,其中包括被人當作高爾夫球,揮桿打擊至遠處動彈不得的中年男子。
威席大致理解了男子派出去的人遲遲未歸的原因,肯定都折損在對方手上。
灰藍眼眸朝身後,也就是他的方向匆匆瞥來,像是目睹了什麼瞳孔震盪著,隨後自深處燃起能襲捲一切安穩灰藍的黑焰。
「這傢伙,是我的。」
沒有碎髮掩飾,伍夫伍德陰狠的藍裡正掀起驚滔駭浪。
趴臥在地蠕動著,努力想搆到牆上對講機求救的男子,悲慘的樣貌,盛在那對無慈悲的眼裡,彷若一艘要被風暴擊潰的小船。
一步一步,鐵管拖在水泥地的聲響,如同不知修剪指甲為何,未曾遭過豢養的兇獸,牠尖銳的利爪搔刮在地,光聲響便令人膽戰心驚。
「你別過來!」
男子像是被身上的劇痛折磨得不成人形,畏懼的叫喊著,甚至慌恐的尋找,能讓眼前漆黑身影遠離自己的方法。
一把瑞士刀筆直射來,完全失了準頭的投擲,伍夫伍德連躲都不必,依舊踏著規律的腳步接近。
男子死命挪動身軀,雙手想攀附住牆壁,卻始終無法如願,使勁伸長只願能再靠近對講機一點也好,亂舞的手臂如同在乞憐。
伍夫伍德踩上男子的背脊,將人視為救命浮木的對講機,拎起鐵管一桿砸爛。
混濁的眼瞳此刻終於因垂落的淚洗淨不少,悔恨來的為時已晚。


無悲無喜,僅那雙眼瞳強烈燃燒著,像是要將眼前人粉身碎骨的燃燒著。
染著斑駁血跡的金屬銀光一閃,重重落於男子驚恐的面容上,液體飛濺著,血、唾液、不知名的水份,骨骼爆裂和躍於空中的碎爛牙齒。
第二下打在凹陷進去,剛才揮擊對方時相同的下手處,右胸下方肋骨。
第三下,將指節粉碎,那把人再也握不住的柯爾特輪轉,被一腳踢開,淪為純賞玩的古董品。
再這樣放任不管,中年男子會死的。
他必須得阻止喪失理智的伍夫伍德。
中年男子不能死在這裡,那人必須接受法律的制裁,終生償還自己的罪孽。
而伍夫伍德絕對,不能因為這種人,留下汙點。
威席望著不遠處的瑞士刀,心裡有了計畫,他努力的磨蹭著設法接近那把躺在地上的小刀。


最後將腿部脛骨也折斷,漆黑身影撩起自己破損嚴重的夾克。
已經被痛覺徹底侵佔失去思考能力的男子,奄奄一息的於壟罩下來的陰影之中顫抖,雙眼渙散,只剩裸露牙齦的嘴反覆開闔。
「對不起,原諒我。對不起,原諒我。對不起……」
夾克底下掩蓋的皮套被展示在人眼前。
伍夫伍德拋開鐵管,伸手勾住槍枝的板機,抽出那隻M1911用掌心包覆住握柄,另一隻手拉動滑套。
銀色的槍面閃爍著鋒芒令人不敢直視,如同狼暴露口中的獠牙,是致命的狩獵訊號。
沒有躑躅他單手持槍將槍口瞄準了那顆快分不清五官的頭顱。
灰藍眼底波瀾不驚的扣下板機,就好像這一套流程再熟練不過。
然而在他勾動食指的同時,一抹淡金火速趕來,壓制住了持槍的右手,強硬改變本來會讓眼前此人腦漿迸裂的子彈彈道。
灰藍映照出傷痕累累卻依舊帶著柔和微笑的淡金,總算有了動搖。
「我已經沒事了,伍夫伍德。已經沒事了……」
被粗繩絞破的白皙手指撫上他握槍的手。
像是要帶他逃脫這場惡夢,威席牽著他離開了充滿血腥味、疼痛跟悲鳴的倉庫。


鐵皮的貨櫃倉儲映入眼簾融於漆黑夜色的一體,沿途廢棄建物構成的曲折小徑,躺著兩個魁武的光頭男子,身上一擊致暈的傷痕能判斷出自棍棒所為,果然是伍夫伍德的傑作吧?
威席無奈的向後瞧了眼此刻正乖巧的任自己拉著手,跟緊腳步的男人。
月光灑落,視野可及總算不再是一片昏暗,兩人正要踏出暗巷時,後方的男人卻突然展臂將他擁入懷裡,陰影再次舖蓋而下。
不敢用力的攬在他的身前,沒有置於腰肢,摟住腹部,就是輕輕地擁抱著。
但埋首於肩窩處的滾燙吐息又不是這麼一回事。
溜過頸側,熱度卻滲入肌膚,柔軟濕暖的觸感貼在了鎖骨上,舔舐吸吮著,男人的手也終於找到好歸處,覆蓋在下腹拇指疼惜似的摩娑。
他知道男人需要安撫,但此刻實在稱不上是好時機,兩人必須趁中年男子的護衛、手下還沒發覺老闆的慘狀,趕緊離開製藥廠。
「伍夫伍德,等一下,不行在這裡……」
男人的唇瓣從他不住隨人動作仰起的脖子,一路上滑至耳垂,將他左側那枚銀製的耳環含進溫熱的口中,用舌尖捲弄起,一陣顫慄讓他失去為數不多的氣力,只能抬手將所有呻吟化作悶哼。


突然傳來一下轉瞬即逝的刺癢,他不禁俯首察看,原來是對方的食指輕戳於鎖骨上的緣故。
揪著耳下軟肉不放的舌,也總算盡興似的捨得鬆開,貼至臉旁擦著耳殼開口。
「這邊留下痕跡了。」
經人一提他才後知後覺的順著指尖朝自己肩膀看去,有一枚絳紅桃花般的印記,於他的左邊鎖骨綻放著。
這不是伍夫伍德留下的,因為對方連稍微用力一點都不願。
記憶與當時遭中年男子近距離觀賞時,對方落在自己肌膚上的呼吸和唇連結在一起。
原來,是那個時候嗎……


「我來得太晚了,對不起……」
低啞的聲音是那麼揪心,直直鑽入他的心臟深處,他不需要回頭都能感知對方的神情,一定非常懊悔、非常自責吧!
威席還是在那不怎麼密實的懷抱中旋過身,望向比自己好不到哪去,衣服破破爛爛,到處都是擦傷,額頭還破了個大洞可能會留疤的男人。
月亮移動了位置,斜照進兩人所待的夾縫內,灰藍眼瞳失去平日那副墨鏡的遮擋,所有情感被赤裸的攤開於他面前,眼眶泛紅著,犀利、痞氣,獨處時總柔情滿溢而出的灰藍。
此刻正閃耀著水光,透露著脆弱。
一抹安穩的笑容自威席的嘴角漾開,他輕撫上對面那張到處都掛彩的臉龐。
「沒有喔,沒有晚來,不如說你來的正是時候呢。」
懷抱住男人,讓硬硬的黑髮扎在頸項,他放任對方埋進肩窩,恐懼似發顫的手想將自己揉入身體裡的與他相擁。
「我沒有經歷什麼可怕的事喔,所以已經沒事了……」
一下一下拍著對方的背部,他盡量讓聲音放輕放柔,希望像搖籃曲般能哄睡自男人體內甦醒的那匹野狼,已然滿身瘡痍急需療癒的獸。
再次陷入沉睡,然後但願往後不會再有需要你的日子……


「你救了我,謝謝你喔,伍夫伍德……」
話音一落,伍夫伍德像是睏到極限似的,瞬間脫力,整個人栽在他的身上,由於體型的差異再加上自己也是快精疲力竭的狀態,威席只能勉強從腋下托住人,對方的長腿只能委屈的拖在地上。
「好重、搞什麼嘛!」
快被重量壓垮的威席不禁抱怨著,又不是催眠哪有說睡就睡的,更何況現在可不是能安心睡覺的時間點。
「快醒來,伍夫伍德!現在可不是睡覺的時候!」
他們得盡快逃離工廠才行,他使勁搖動著緊閉雙眼的那人。
伍夫伍德沒有睜開眼睛的跡象,卻讓威席注意到逃離刻不容緩的重大理由。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的手臂沾染上了大片殷紅,藉著月光他找到了人衣衫腹部位置的一處破損,撕開布料,塊狀分明的肌肉上有個未處理的小孔。
不好,伍夫伍德中彈了。
如此,更該早些帶人離開這裡……


威席試著用背駝起人厚實身板的半邊,一面不放棄地呼喊著對方的姓名。
「伍夫伍德,伍夫伍德!快醒醒!」
他站穩腳步踏出暗巷,這時威席總算察覺到製藥廠的上空詭異的如白晝般亮,只不過是被染成一遍火紅。
事實上是火紅沒錯,他還能清楚瞧見從廠房內不斷竄出的火舌,燃燒不止,簡直就是一片煉獄,製藥廠大約有一半面積此刻都陷入了火海吧?
這種程度警局跟消防局絕對會派人來了……
難怪等了那麼久都等不到中年男子的下屬,沒命再多的錢也沒地方花,肯定跑光了吧……
這該不會……
「伍夫伍德,這該不會也是你的傑作吧!真是的!」
他彷彿目睹了閉眼酣睡於自己肩頭這人,站在大火前,惡魔般咧嘴笑著的表情。
這下該怎麼逃出去才好,威席欲哭無淚。



朦朧的意識裡,他還依稀記得白光刺眼的小倉庫內,那抹被人勒住脖頸的淡金,放棄掙扎、性命逐漸垂危⋯⋯
不行!他不能倒下,在救援到那人之前,他怎麼能倒在這種地方!
「刺蝟頭!」
闔蓋著的眼瞼,倏然掀開,底下灰藍凌厲的眼刀擲射而出,床上那人猛然坐直,扯到傷口後身體忍不住的曲起。


「啊、伍夫伍德,你醒了嗎?」
第一個闖入視野的,是人夢境裡生命徵象流失著的那抹淡金。
對方身上貼有大大小小的紗布、纏著繃帶,看樣子傷處都被好好處理過,睜圓了貼過來的碧綠裡盛滿喜悅,連指尖都繞著繃帶的白皙掌中捧著一顆削到一半的豔紅蘋果。
威席看來很有活力,這下他鬆了一口氣。
擰緊的眉宇舒展開,伍夫伍德靠回身後墊高的枕頭上。
「真是的,受那麼嚴重的傷也不說一聲,突然就昏過去,嚇我一跳!完全不想再經歷一次了喔,真的拜託了……」
淡金坐回病房裡的客椅,嘴中自顧自的叨念著,喋喋不休,念到人一把火都燒上頭。
是為了誰才中的槍?
為了誰隻身混入敵人大本營?
又是為了誰把機車都給炸了?
眼看那雙靈巧纖細的手,因為礙事的包紮和傷勢蘋果皮斷了又斷,少見的怎麼也削不好。
「不想再經歷一次?到底是誰不想再經歷一次啊!要是還有下一次,不用等別人,我乾脆自己……啊!算了、東西拿來。」
伍夫伍德捏緊拳頭發出骨骼擠壓聲響,到底還是沒忍心於那顆捆了幾圈繃帶的腦袋上炸開,最後選擇伸手奪過那顆坑坑疤疤的水果。
坐起身,洩憤似俐落的去起皮來。


寧靜的病房中,徜徉著電台的新聞播報,徐徐微風透過敞開的窗子翻飛起窗簾。
威席就這樣望著人沒有一絲多餘動作,靈活翻轉小刀的手,不經意的開口。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呢?」
在何其大的工廠區中;在茫茫人海的城市裡頭。
是怎麼確信他身陷囹圄,是怎麼於生死邊緣載浮載沉時牢牢抓住自己的。
「發來求救定位的是你吧?雖然沒有署名,但我知道是你。」
灰藍眼眸沒有抬起,認真地替他沒能削乾淨的碎皮,用刀尖輕輕挑掉。
啊、難怪警察的支援到的姍姍來遲,甚至是火近乎燒掉了整間工廠才抵達。
陰錯陽差之下,他將定位發送錯誤,給了伍夫伍德。
搞不好,其實是他任性的渴望被這人拯救。
「是這樣啊……」
不用砧板,那人直接在掌中切劃,分割起蜜黃色的果肉。


『根據○○市警方描述,今日凌晨從該市一座燃燒的廢棄工廠中接獲一起黑幫槍火走私販賣及毒品生產的重大案件,目前涉嫌的組織成員皆因原因不明的大火人贓俱獲,經調查不排除有人為縱火的可能。』
『當地警長表示,該處一直是警局的心腹大患,如今一場火災不僅成為他們清除黑幫的突破口,還將舊工廠夷為平地,再無利用可能,政府也能夠招標新建案,十分利於該市發展。』
電台主持人把控著抑揚頓挫,寥寥幾字帶完兩人昨晚驚險的經過。
是嗎?往後,這座城市裡的黑幫會被杜絕,毒品就不會再唾手可得。
娣娣也可以恢復從前的模樣。
那個俏麗、高傲的女孩,告白失敗後,說著是伍夫伍德覺得配不上她才選擇拒絕自己,成功惹惱現在身著病服坐於床上男人的畫面,歷歷在目。
「伍夫伍德,謝謝你。」
救了我,也救了娣娣。


沒整理好,披散著一叢的淡金,受風吹拂柔和的搖曳。
灑落進室內的細碎暖陽飄盪在周圍,襯得自微微泛紅臉龐漾開的那抹笑容;溶入點點金粉真誠望向這裡的翡翠明眸,都光彩奪目的不得了,點亮純白的病房。
「真是愛找麻煩……削好了,拿去吧。」
伍夫伍德投降似的側開臉,把盛裝進盤中還用小叉子戳好,份量適當的蘋果端到對面人眼前。
「欸?」
淡金疑惑的歪著腦袋,比了比自身。
「你不是想吃嗎?」
這人每日都需要攝取糖份的習慣,是不可能僅僅因為自己入院就有所更動的。
威席卻出乎意料的搖了搖頭。
「不是的,因為醫生說吃蘋果補血,才想說削給你,結果沒能做好呢……」

像是覺得自身太過不中用,愧疚的搔著臉頰。
修長的食指尖端隱約透著一絲紅,是剛劃傷的。
蘋果暫放一旁,他奪去人的手,端詳著,血液已經凝固,但為預防起見還是重新處裡比較好。


「什麼時候弄傷的,我叫護理師來給你重上藥吧?」
覆上那張近乎觸不到皮膚蓋滿繃帶的掌,他緊盯對面那雙碧綠認真的問,一點變化都不願放過。
再一次搖了搖頭,這次帶著些抗拒的意味。
牽起那隻手。
果然,晶瑩的淚珠又從本來明媚的眼兒中滾落。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因為我,把你捲入了這種事件裡……」
對方的眼淚總是帶著燙人的溫度,會燙傷他靈魂、心臟的溫度。
他挪到了床沿。
「你知道我不是為了道歉去找你的……」
沒錯,伍夫伍德報廢那台機車,甚至是兩人共同騎乘野狼的回憶,炸掉工廠的理由。
從來就不是為了什麼大義、社會和平、那個連名字都記不住的女人。
小心翼翼的他吻上對面被眼淚滋潤的唇。
交合的唇瓣分離時,威席總算含著淚輕笑起來。
「也是呢,謝謝你,伍夫伍德……」
他只是為了眼前的這抹笑容,僅此而已。


「幹什麼東西!幹什麼東西!在幹嘛!」
一道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毫無防備,伍夫伍德這才讓人鑽了空子。
他的頭被一掌狠狠拍開,來者完全沒在顧忌他的傷勢,直接往他傷口上壓。
「拉茲羅,你這傢伙!為什麼會在這裡!」

醫院不能大呼小叫的道理他還記得,怒斥是從牙縫中擠出的。
「閉嘴!你竟敢趁我不注意時偷吃學長豆腐!」
跟人繼續吵顯然不是明智的決定,他打掉揪住病服衣領的手,轉而質問那顆想置身事外的刺蝟頭。
「找他來幹嘛?你是嫌我肚子上破的洞不夠大啊?」
然而對方卻為難的偏移了視線。
「這很難解釋啦……」
得意到欠揍的拉茲羅擅自接過話碴,揭曉了他完全不想知道,也不願意承認的答案。
「哈,你以為沒有本大爺,現在還能有命在嗎?」
伍夫伍德刻意避開死小鬼臉上咧嘴狡黠的大笑,不死心的瞪著威席。
「刺蝟頭!這小鬼什麼意思?」
絕對,絕對不要是他所想的那樣。
接受了那傢伙的人情,可不是百倍奉還能搪塞的事。
重點是別說百倍了,他一點也不想還,更別提欠。
「簡單來說,是拉茲羅把你載到醫院來的……」
最終希望被殘忍敲碎。
這比他肚子上的破洞糟糕多了!
「沒錯,感激涕零吧!那麼讓本大爺想想你該怎麼償還這份恩情呢……給我們樂團當跑腿小弟?還是給我當司機?」
他彷彿能從對方陰險狡詐的嘴臉裡窺探到自己悲慘的未來,被一個死小鬼頤指氣使,成天在別人面前被說是對方的小弟,他恨不得馬上走回工廠,在原來的位置躺平。
說到做到,總之他是一刻也不能待在這裡了。
「蛤?別開玩笑了,打死我也不幹!出院……我要出院!我現在就要出院!」


伍夫伍德的臉色幾經變化,最後又是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
舉手就要拔掉臂上點滴的針頭。
「欸?不行啦,伍夫伍德你別鬧了……」
威席趕緊去阻止人作亂的手,兩人像孩子吵架似的爭執起來。
拉茲羅倒是樂見其成,發出勝利者的大笑。
突然磅!磅!磅!三聲,病房瞬間回歸寧靜。
三個男人的頭上都腫了個包,是被砂鍋大的拳頭砸的。
「病人需要靜養!還有醫院不是給你們大吵大鬧的地方。」
一個護理師模樣的大嬸,不曉得於何時摸進了病房,站在床邊。
她一面悠悠的開口,一面粗魯的替伍夫伍德更換點滴瓶,其中好幾次都扯到了皮下的針,讓病患忍不住痛得嘶嘶抽氣。
做完例行工作,又磅!的一聲推著車子摔上房門。
也不管裡頭的患者需要靜養。


大嬸走後,房裡凝重的空氣終於再次流動。
「都是你啦!一直吵著出院出院,害我也被揍……」
威席摸著腫起的頭,翹著嘴小聲抱怨。
「要不是你把這傢伙帶來,我需要這樣嗎!」
咬牙切齒伍夫伍德不甘心的低語反駁著。
「蛤!別怪在學長身上,我愛去哪就去哪,我就想給你找不痛快,怎樣!」
見鍋被甩到威席身上,拉茲羅激動地跳起來為人戰鬥為人辯論,音量自然拔高不少。
「噓!你太大聲了!」
「噓!你給我閉嘴!」

兩道焦急的喝斥輕聲細語聽起來格外搞笑。
沒有停頓太久,三人很快又窸窸窣窣的拌著嘴。
屬於他們的日常又悄悄的流淌起來,不是恬靜閒適,倒也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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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拉皮卡丘 哇哇!謝謝你喜歡我的劇情🥺 謝謝你,因為槍神讀了我的作品。 也好高興有讓你開心到🥹 2023-5-2 2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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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拉皮卡丘 + 2 劇情好精彩! 中間半色不色(?)的地方也好讚🤧 看得很開心✨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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