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影忍者│卡伊] 拔刀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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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武士也有需要向糊口的日子折腰的時候。


伊魯卡接了一則新委託，與砍殺打不著八竿子關係，是換個普通人也能勝任的尋找貓咪任務。傭金少的可憐，但總比沒有收入好，身為沒有主家庇護的浪士，更該具有知足之心及節儉的美德。
說來慚愧，事實上伊魯卡慶幸這次不需拔刀。武士會抗拒殺人嗎？這樣恐怕不是什麼合格的武士吧。不拔刀的武士就像不打鐵的匠師，一點道理也沒有。接下尋常武士會感到被看扁與恥辱的普通任務，這反而讓伊魯卡松了一口氣。
從這點看來，他真是把驕傲榮辱拋得一乾二淨的失格之人。


正值盛大雨季，即便打著紙傘也難免濕透。伊魯卡行走於水氣中，尋找丟掉的貓咪。據瞭解是一隻通體灰色的異色眼貓咪，左眼在年幼時被燙水燙傷，奪走一半的視力。
真是可憐。在這樣寒冷的雨天里，恐怕正因沒有人能依靠而瑟瑟發抖。家養的貓和野貓習性不同，前者需要人類溫柔的擁抱，後者只需一處房與房之間的空隙，足夠躲雨便可。
世界上有無家可歸的人，也有著有家可歸的人……其實人也是一樣。但是，只要習慣了溫暖乾燥的被窩，絕不會有人想回到簡陋又陰暗的隙縫中。
伊魯卡抖落傘上積累的雨水，繼續向前走。




穿過橫生的竹林來到村莊不為人知的一角。
紅色的鳥居掉漆嚴重，有一半呈現著深的鏽色。被人們遺忘的神明沒有存在的意義，卻仍固守著沒有人點燃燈火的神社，迎接濕漉漉的大雨與厚重的積雪，如此一年四季反覆下去。
貓咪並不在這裡。伊魯卡進入神社翻找一番，中途好幾次被可怕的霉味嗆的打噴嚏。神社內部比想像中的更寬敞，但因為缺乏人氣，反而讓人感到無比的寂寞。
不清楚是哪位神靈居住的神社便逕自叨擾，實在是大不敬。伊魯卡遲鈍的意識到這點，隨後在正中央擺設的鏡面看見自己的倒影。
出神的望著那裡頭的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伊魯卡的眉宇逐漸皺起，似乎陷入了一些回憶中。
鏡子之上還有什麼在反射著冷冽的光。竟是一把沒有收入刀鞘的、束之高閣的刀。伊魯卡不禁雙腿發軟，似乎就要畏懼的匍匐在地，並且流下眼淚。然而他並不知道這層懼意是為何而生，一如他也無法停止那湧出眼眶的淚液。
耳邊似乎有道聲音在說著「跪下」。伊魯卡遵從那聲音的指示，雙膝重重跪於地面。


「……我。」


如果啊，世上真有神明。
哪怕是像我這樣的，已經失去拔刀勇氣的武士。


「請，救救我。」


為此，我願意獻上僅存的一切……














一陣冷風刮入。
啪的一聲，刀劍掉落到伊魯卡面前。
潔白的刀身上奇跡的沒有任何一點鏽斑，徬佛是把嶄新的刀。伊魯卡嚇得往後跌坐，然而等待了數十分鐘仍沒有任何動靜。


那向著自己的刀柄正在無聲提出邀請。


握住吧，直覺如此說著。伊魯卡深吸一口氣，握住柄將深深插入地面的刀劍拔出。
明明是太刀的外型，卻只有脇差那樣長。伊魯卡注意到刀鋒處的斷裂口，這才發現手中的是一把看似嶄新、卻早已受「重傷」的刀。
同時間，也看清了那刻在柄處的字。




［はたけ カカシ］






真是眼熟的名字，在哪裡見過？伊魯卡苦苦思索著，沒有注意到前方的水氣正在霧化，隱約能看見一圈輪廓。


「喂，真是失禮啊。你。」
「嚇？！！呃啊啊啊啊鬼啊——」
看著嚇到就要連滾帶爬離開神社的伊魯卡，男人看了眼自己半透明的雙手，嘆了一口氣。
原來是這麼膽小的類型。
「抽到下下簽啊……嘛嘛，算了。有總比沒有好啦。」
一邊咕噥著，男人踏著沒有聲音的腳步，擋在就要爬著離開神社的武士面前。
蹲下身，蒙上口布的臉只露出兩只狐狸一樣的月牙眼。一道可怕的傷疤橫貫左眼，不想注意都不行。
就這樣笑著俯瞰仰頭的伊魯卡。
這張臉哭得這麼慘，反而讓人有點想發笑了。所幸伊魯卡看不到口布之下惡劣勾起的唇角，否則又要怒然的流下更多眼淚。




「和我簽訂契約吧？我會『拯救』你。當然，你也必須付出點什麼…」
「你…究竟是……」
「由名匠旗木朔茂所鍛造，唯一也是最傑出的太刀。雖然，因為一些不可抗因素，如今的我看起來也許不像一把名匠打造的太刀。」
男人搔了搔臉，緊接著俯身更加靠近伊魯卡，直到伊魯卡的眼中全是自己的模樣，足夠集中注意力為止。


「既不是神明也非鬼魂，要說的話，只是不屬於任何一者的存在。我，名為旗木卡卡西。作為回應您的祈禱而顯現。」


那半透明的身軀背後，天空已不再下雨，露出一輪圓滿的銀色滿月。
神秘的附喪神與無家可歸的浪士，就在這片靜謐的月光之下相遇。




「——請成為我的主人。」

02

「你遲到了，海野。」
「抱歉！花了一些時間。下大雨把能追蹤的氣味都沖刷掉了……」
「要扣錢哦。」

把異色瞳的貓交給委託人，隨後將少了一貫的銅錢收入囊中。他比預計的晚了三日才來交差，對方打算付錢已是相當寬容。
「哧哧。」
刺耳的聲音從耳邊響起，伊魯卡那掩在垂髮之下的眉毛抽動了幾下。細微到難以捕抓的怒意很快消失在努力打起的笑容中。
只有他能聽見，當然也只有他能明白那笑中的含義。
女人懷中的貓，好像下一秒就會將眼睛彎成月牙朝他笑。盯著那毛色酷似付喪神的家貓，伊魯卡忍不住生出懊悔。
也許從一開始就不該拔出這把刀。

由名匠旗木朔茂所锻造，唯一也是最杰出的太刀。
那時候男人如此介紹自己。
放了百年的刀刃得到靈魂，這就是所謂的付喪神。由器物誕生的神靈並不稀奇，真正少數的是能夠看見這些神靈的人類。
在卡卡西之前伊魯卡也見過其他的付喪神。老家的後院裡有一尊不知打哪來的狐狸石像，裡面便居住著臉上有六道鬍鬚的孩子。起初伊魯卡還無法習慣半夜有人在廚房翻箱倒櫃，時間久了甚至會多做一份晚膳放在檯面上，第二天往往會發現空掉了碗筷以及一張漂亮的綠葉子當作謝禮。也是在那個時候，伊魯卡得知了孩子的名字。
他教了鳴人各式各樣人類的事情，被恭敬的尊稱為先生。兩人一起度過一段歲月，讓失去雙親多年的伊魯卡感到不再孤單。可惜這些都在離開老家後變成了無法追憶的過往。

「現在打算去哪裡？」
「刀舖。」
「也是。應該趁早將這把淘汰了。」
伊魯卡發現卡卡西正看著自己的腰間。如今他身上配帶著兩把刀，一把是由當年上頭配給地方武士的普通太刀，另一把則是與自己有著契約的卡卡西。在那有著華麗金色刀鍔的太刀旁，原先的刀便顯得遜色許多，處處都留有戰鬥過後的痕跡，代表這是一把沒有被主人仔細呵護的刀刃。
卡卡西只是注視著舊刀，伊魯卡卻覺得自己也被指責了，忍不住稍微側身擋開了卡卡西的視線。

「待會要走到連接大橋了，沒問題吧。」
「有什麼問題？」
大橋聯通著兩岸的市鎮，下方則是通往港口的運河。貨物交流的地區也將是最熱鬧的地方，走在橋上經常得挨著其他人的肩膀，一不小心就會走散。
「……算了。」
「您很擅長吊人胃口。」卡卡西嘆氣，「話總是說了一半。或者其實對我有許多意見，主上？」
「我——等等。」
一輛馬車狹帶著塵土快速鑽入巷子，伊魯卡連忙拉住卡卡西的衣袖。手指觸碰到空氣的虛無感使人一愣，隨後卻感覺身體一騰，眼前的一切快速掠過，下個瞬間已經離開了狹窄的巷子，置身熱鬧的街口。
伊魯卡不可置信瞪著眼前熱鬧的大橋，頭頂還翹著幾根被風吹亂的碎髮。
數分鐘前還在煩惱著如何順利通過的大橋，現在已經成為身後的景物了。


「您在生氣嗎？」
「下次這麼做之前好歹和我打一聲招呼吧？」
伊魯卡壓著聲音埋頭疾步。
但不管他走的多快，卡卡西都能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頭。作為不受事物拘束的神靈，以浮空的姿態快速行動不是難事。
「保護主上是我的義務。就算提前告知，您也不一定能反應過來。」
在陽光之下，卡卡西的身體顯得透明，能輕鬆穿透深黑色的和服布料看見背後的路人與屋簷。這是只有自己能看見的神靈，加上有著契約，根本不用擔心會在大橋上走散的問題。
兩人存在著的高度差異讓伊魯卡必須仰著頭與卡卡西對話，加上浮空著的高度，男人的身影像一張網子無聲的覆蓋著他。
句前句後都是「您」「主上」，話的內容卻十分刻薄。卡卡西的禮節只是限於契約形成的這份關係，實際上並沒有打從心底尊重他多少。

從頭到尾，只有自己像笨蛋一樣被擺佈、被輕視。
明明他才是契約的主人吧？
伊魯卡緊緊將唇抿住，再度聽見卡卡西發出的聲響。
就算被當作話說一半、吊人胃口的傢伙也無所謂了，因為這些怨言除了用來責怪自己外沒有用處。
即使那態度讓人不悅，但伊魯卡找不到立場去對卡卡西生氣。

伊魯卡只是普通的人。有慾望的人類是不可能拒絕「我能完成您任何心願，只需要一滴血液的代價」這種話的。並非出身陰陽家的家族，不知道血契意味著什麼的伊魯卡很輕易答應了男人的請求。然而血的契約不只需要一滴血，本質是將兩人的生命彼此連結、共享——換句話說，如今的伊魯卡擁有無盡的壽命，既使受了再重的傷也不會死去。
有人類的外貌，卻有神明的壽命。
如此不倫不類的存在，根本是怪物。

錯的都是自己。
從一開始就不該拔出這把刀，甚至簽訂人與神靈的契約。
明明只一起度過了幾日，伊魯卡已經相當疲倦。

啊啊——
接下來的漫長日子，到底該如何是好？


※


「喲，伊魯卡！真是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看起來很累呢，要小憩一下嗎？我去拿些和菓子出來。」
「不、不用麻煩了。」
伊魯卡慌忙拒絕，將腰間的刀解下。
「我來是想麻煩你一件事。」

「咦？你想為這把刀做刀鞘啊。」
「一切拜託你了，玄間。」
刀舖的老闆名為玄間，是伊魯卡的舊識。年紀與伊魯卡相仿，在一年前繼承了父親的刀舖。
接過伊魯卡手上的太刀，玄間沈吟不語。光是拿著就能從漆料和刀紋看出是把難得的刀，但同時刀尖明顯的裂口也引人注意。
「只打算做刀鞘嗎？」
「是。」
「這是一把斷刃，這樣也沒關係嗎？如果有材料的話，也許我能試著修好它。」
伊魯卡下意識回頭，卻沒有找到熟悉的身影。
「……沒關係。就先這樣吧。」
「知道了。我會做出適合這把刀的鞘。」


鞘的製作需要三日，在此期間刀都將收在玄間那裡。
自從到了刀舖之後卡卡西便不見蹤影。伊魯卡對此毫無頭緒，猜測著或許卡卡西是回到了刀體裡。
除了身份以外，對於付喪神的一切伊魯卡沒有太深的了解。若是卡卡西不主動出現，他是無法找到他的。
也許該趁這段時間好好整理思緒。這樣想的伊魯卡，於傍晚時刻來到街上的茶屋。

「請問有空室嗎？」
「稍等一下。」

數分鐘之後，伊魯卡被請往三樓最後的和室。
這一帶相當繁華，光是一條街上就有數間茶屋。伊魯卡所選擇的這間生意相較冷清，也是較正統的茶屋，沒有擦抹胭脂的游女也沒有穿著私服的官員。
伊魯卡一直待到深夜都還沒離開。身上的金錢不夠住一宿的旅店，正盤算著之後的落腳處便聽外頭一陣吵雜聲。
刀刃相交的聲音讓伊魯卡一下子警惕起來，貓著腰拉開了障子一條細縫。還沒把狹窄的走道完全納入眼中，障子忽然被從外拉開，伊魯卡錯愕的連退數步差點跌坐在地，被入內的女性拉了一把。

「您沒事吧？」
「……沒事。」

非常漂亮的女性。即使穿著與其他女子一樣的淺色和服，沒有多加打扮，窈窕的身姿也足夠吸引男人。意識到自己沈默太久，伊魯卡連忙垂下頭道謝。
「這是本店招待的櫻餅，請慢用。」
「謝謝你。那個——外頭發生了什麼事嗎？」見女性困惑的看著他，伊魯卡解釋，「我聽見了很大的聲音。」
「請放心，只不過是有幾位客人發生了爭執。現在已經完全沒問題了。」
漆黑的走廊沒有點燃任何燈火，像是馬上就會伸出獠牙將眼前嬌弱的女性吞吃。
「讓我陪同妳走下樓吧？反正我也要離開了。」


「請小心台階。」
「你先走吧，我走在後頭。」
注意到伊魯卡的手擺在腰間的刀上，女性呵呵一笑。
「您是猿飛家的武士嗎？」
猿飛氏負責管理這一區域已有數十年。大名雖然年邁卻有著相當的智慧與領兵閱歷，將地區整治的相當好，更是養了許多的武士。女性的猜測是無可厚非的。
「不。我並非任何大名的武士。只是接受了這邊的委託才來的。」
「原來如此。您的禮數非常好，完全不像普通的浪人呢！」
二樓開始有了燈火，伊魯卡這才放心下來。放開握住刀柄的手如此向女性說道，「你務必要小心為上。剛才雖然沒有看得很清楚，但我似乎看見了那個人……」
「那個人？」
「你大概不知道吧？我多少有在關注發布中的懸賞，雖然忘記姓名，但我看過那張臉。」
「您的意思是，茶屋裡有被懸賞的罪犯嗎？」
也許是不願意讓女性擔憂，伊魯卡搔搔頭露出微笑。
「也許是我看錯了也不一定——」

只差一步就能抵達光明。
從二樓和室傳上來的談笑聲與身後靜止的黑暗形成強烈對比。
從和服下擺抽出利器抵住伊魯卡毫無防備的心口。那是忍者所使用的手裡劍。
「抱歉。任何看見那位大人的人，都不能活著離開這裡。」
眼前嬌弱的女性仍然保持著笑容。
「除了招待的櫻餅外，這是我要傳達的訊息。」



「呃啊！」
用盡全力躲開還是中了數把手裡劍。伊魯卡痛苦的躺在地上，只覺渾身上下都在疼痛。完全使不上力氣，就像粘板上任何宰割的魚肉。
他再度握住了腰間的刀柄，眼前開始變得模糊。酸楚的味道從心口蔓延到咽喉，在女忍者抽出沾有毒液的手裡劍時，伊魯卡發出痛苦的呻吟。
快要死了。
沒有人會來救他。伊魯卡深知這一點。
握住刀柄的手心發汗，豆大的汗水從指縫滴落，留下流淚般的痕跡。
為什麼。
即使是這種時候，也還是無法……


「果然沒有了我，您就像個喪家之犬呢。」
「！」
伊魯卡驚訝的瞪大眼睛。四周黑得徹底，沒有看見熟悉的銀髮卻聽見了熟悉的、漫不經心的語調。
似乎有另一雙手包覆著他的，並以不容拒絕的力道抽出腰間的刀刃。他的十指仍然冰冷，沒有因被包覆著而變得溫暖。被施加了力道的緣故，刀柄上的紋路深刻的印在手掌上。
「嘛。雖然和我比差多了，但應該還算堪用？」
「唔？！」
刀刃出鞘擊飛手裡劍，甚至把一把精準的彈至女性身上。即將落敗的浪士顫抖著撐起身體，擺出迎擊姿態。
「呼……呼……你怎麼……」
「噓。保持專心。看著我們的對手。」
並不是恢復了力氣，而是有來自外部的、無形中的力量支撐著自己。
穩住心神後視野開始變得清晰。軟弱的意志正在崩塌，有全新的、更加堅硬的事物在孵化誕生。


光明難以觸及的角落，彷彿又回到了契約之夜。
浪士再度聽見了屬於他的刀刃的聲音。

「揮刀吧，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