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顯示左側選單

[BL] 陌花吟(章之十二)[G](5/28更新)

[複製連結]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天澤音 發表於 2021-12-25 22:01:56
只看該作者 回文獎勵 |遞減排序 |閱讀模式
原創文板分類
文章分類: 宮廷武俠
連載進度: 連載中

「傾盡一世情意,只盼回眸一顧。」



□不定時更新
□長篇修真



《書介》

亓官聿上輩子是被陷害而死的。
付出一世,坐上曇天仙派的副掌門位子,卻被最信任的人所背叛,墮道、化魔。
一代仙尊,化為千古罪犯,最終殞滅。
他恨,他怨。
恨他的運命,怨他自以為是的可笑。
「我一直當你是兄弟。」
「我願成為你的劍、你的盾。」
「願以我的力量,去為你守護你所重視的所有。」
「為什麼——你是這樣回報我的?」
當那人持劍直刺而入,昔日的情意終於破碎、崩塌。
「那些,我都不需要。」
「我只要你,去死。」
此次重生,他抹去了一切情意,封閉內心,
立誓報復那個害他失去一切的,曾經最重要的人。
……但是,這隻總纏在他身邊的白蛇是怎麼回事?
少家二公子.少惟青,天資聰穎、根骨奇佳。
就是身子爛,打坐三刻就能吐血。
幾乎足不出戶的少惟青,卻在大婚前一天瞞著僕從,逃跑了!
少家上下慌成一團,就怕自家少爺出門就暈死,路上無人救。
而逃跑的人帶著家當等在荒煙路邊,攔住了路過的亓官聿。
「美人,你可需要夫君?自帶嫁妝的那種。」
亓官聿上看下看,吐出一句:「滾。」
即使你未曾知曉,也沒關係。
「我會等你。」
「我會一直等你。」

|修真打架一把抓|你是誰我是誰|老攻一直在身邊|

本文最後由 天澤音 於 2022-5-28 21:02 編輯

使用禮物 檢舉

2#
原作者| 天澤音 發表於 2021-12-25 22:06:11
只看該作者

序章

 

   天地萬象,皆有所旨。

  日是始、月是終、雨是生、雷是劫。

  雨能為生,亦能為滅;載水覆舟,一體兩面。

  只要一念差池,就足以跨入滅亡。

  如此纖細而脆弱。

  有人說,這就是命、是天道。

  求仙問道,終究是為了破立於天命,在天道下,掙扎出一片生機。

  天要我死,我偏要活。

  不過如此。

  在被帶入曇天仙派時,領他入仙門的人就告訴過他宗門唯一鐵則:只有去掙,才能活命。

  那時他尚且懵懵懂懂,見一旁的弟子皆煞有其事的點頭,一副心有戚戚的樣子,於是只能悄然掩去心中的困惑,應諾下規矩。

  很快的他就明白,在門派裡確實是要掙,從外門掃地的地盤分配、宗門任務的酬賞、修為比試的機會……越有本事去掙,才能擠進名額甚少的長老門下弟子,正式踏入修仙道上。

  有些人是終其一生也到不了那個地方,即便入了宗門、成為外門弟子,也只能窺見一絲天機,卻不得其門而入。

  他謹記規矩,拚了命的去掙,入門三年,便被掌門月折仙尊欽點為門下弟子。

  那年,他十七歲,是宗門內最年輕的親傳弟子。

  他覺得自己是從苦裡掙出的,從家中人人嫌棄的私生子,到被曇天仙派的仙長撿到拎回門派,苦到了現在,總算是嘗到一絲甜味。

  但他卻依然不懂,這是他掙出的命,還是命定如此?

  他曾悄悄地問了同師門的師兄:「師兄,你信命嗎?」

  對方微微一愣,有些稀奇地看著他,含笑說道:「信,也不信。」

  「……此言何意?」他有些茫然。

  「天定如此,走著總會遇到的,這就是命;然而若不想接受,有了計較,便可不信。」師兄舉起劍,「攔路者,打了便是。管他是個什麼東西!」

  他虛心受教,也舉起劍把正攔著他們路的挑釁者給打了一頓。

  那天他知道了──管他命不命的,他想做的事,儘管做就是。

  他師兄倒看得比他更開,成天就拿著劍到處跟人比試,閒暇時就代閉關的師尊教他術法、陪他練劍。偶爾兩人也會一起下山歷練,降妖除魔,日子過得算是十分愜意。

  他在這求道路上一邊看,一邊想,將所見所聞都銘鏤於心,也連帶著將師兄一併刻印上了。

  修仙路上道阻且長,而他何其有幸,能遇見一個被他放在心尖上的戀慕之人。

  這樣的日常,一直持續到他們的師尊得道飛升後。

  離開得突然的月折仙尊並無傳接下位置,掌門之位空缺,理當由門下親傳弟子繼承。當時他的修為只差師兄一點,兩人實力上並無太大差別;但在性格上,比起和誰都處得好的師兄,他著實不是合適的掌門人選。

  而他本就就無爭權的意願,在主動推辭長老們的薦舉後,便由他的師兄坐上掌門之位,他也順勢成為輔助的副掌門。

  他想,能這樣一輩子待在玉雪峰、待在掌門師兄身邊,替對方分憂解勞,守護門派,也沒什麼不好的。即便一生只能暗暗懷揣著見不得光的情感,但若能以值得信賴的「師弟」身分站在對方身邊,就已經足夠了。

  他早已不再掙了。

  門派規矩被他拋置腦後,他停下了步伐,勞碌許久,總算找到了立足之處。

  但他卻是忘了──他不掙,不代表旁人也不掙了。

  當初教給他「攔路者,管他什麼東西,打就對了」的那個人……已經開始對他有了計較。

  自接任副掌門後,許是煩困許久的鬱結總算頓悟,他在修練上反而更加順利,隱約有了突破之勢。

  他飛快增長的修為威脅著掌門師兄的位置,甚至隱隱有了壓過對方一頭的事態──談起曇天仙派,人們不說那位關在宗門內的掌門玉折仙尊,倒是對著時常出山幫忙處理瑣事的玉懷仙尊讚譽有加。

  然而他的性子寡淡,鮮少去留意這些事情;今世的一點在意,也都全給了他的師兄。即使偶有在外聽見謠言碎語,他也全然沒有懷疑過自己的師兄。

  在他終於要突破前,掌門師兄邀請他來自己的洞府閉關,他雖意外,卻也並無察覺到異狀。

  畢竟他這一生,從不曾想過要設防於這個把他從少年拉拔著長大的師兄。

  而在他驚覺不對時,也再無機會去提出疑問了。

  因為,沒有人會願意去聽他說話了。

  最終只剩下那日震驚了整個修仙界,甚至在日後造成門派間重大動盪的駭人消息──

  

  玉懷仙尊,瘋魔了。

  ❖ 

  在那近乎地獄的洞府中,那些他視而不見的種種跡象,連同他一世的信仰,赤裸裸地被徹底撕扯開來。 

  他無法遏止那絲無聲蟄伏在洞府中的魔氣咬入自己的靈魄中,開始煉化渡劫的靈氣根本不可能停止,他只能死死壓制住在體內瘋狂竄動的異變。

  走到他的這個修為,在突破時本就容易走火入魔。

  欲破天道輪迴,劫數只會越來越硬;要從化丹期至破羽期,離得道飛升只差了一個階段,要面對的劫已是凶險萬分,何況他的心魔稱不上安穩,以往要壓制就需要花上大半心力。

  在這樣的情況下,被魔氣趁虛而入,他根本攔不下。

  他緊抓著殘存的意識呼喊師兄,卻不見原在外邊說要為他守關那人回應。

  他一時心慌,怕對方是出了事,更加壓抑不住心魔。

  

  『既然怕,不如就這樣入魔,豈不就解決了?』

  來自深淵的誘惑聲音一遍遍低喃著、煽動著。

  『看看,你心愛的師兄……可還在外面,生死不知啊。』

  「閉嘴……」

  『仙修魔修,不都是求仙問道者,有何差別?』

  「你閉──」

  『你的好師兄,可會嫌棄於你?』

  他驀然失聲。

  心魔甜膩的嗓音一遍遍迴盪,嘻笑著、質問著。

  

  你的好師兄──

  可會,嫌棄於你?

  可會,嫌棄於你?

  

  「師兄……」

  那是他的心魔、他心底最深的恐懼、他無法反駁的夢魘。

  他只能在痛苦中努力穩住心緒、摒除雜念,在無盡煎熬中反覆想著,安慰著自己──不會的,沒事的。

  這不過就是意外。

  好好說清楚,就解決了。

  那畢竟是他的師兄。他們……畢竟是師兄弟。

  他能撐住、只要他能撐住──

  然而在他的師兄帶著傷,同長老們一起闖入洞府,臉色陰鬱地持著劍對向他,喊著「曇天孽徒,竟敢投靠魔修!」時,他才發現自己錯了。

  錯得離譜。

  看著圍繞在對方身邊的一雙雙驚疑卻不意外的眼神,他才終於醒悟。

  每個人的劍都是對著他的方向,沒有絲毫遲疑。

  他甚至未曾出聲、未曾出劍──而他們就已經等在這裡了。

  他連說出,自己並無入魔的機會也沒有。

  可曾嫌棄?

  他聽見心魔笑出了聲,像在刺耳地喊著:『看看、你看看──』

  而同時,他師兄的劍也穿刺過了他的胸口。

  他吐出血,眼睛紅了起來:「……師兄。」

  伸手握上劍身,他抬眼對上那雙像是見著髒東西的眼神──厭惡、敵視、不齒……就像在看著以往同自己搶奪權力與地位的敵人一般。是他既陌生,卻又熟悉的。

  對方從未遺失本心,一如當年那個持劍出鞘的青年。

  攔道者,殺。

  他總算明白──遺失心的,只有他一人。

  而他遺失的心,也在此刻被一劍貫穿,徹底死絕。

  再無生機。

  

  「制服亓官聿!他已經瘋魔了!」

  

  他不記得了。

  如何拔出那人的劍、如何揮動殘存靈氣、如何抵禦住一眾同門的圍擊。

  只知道在他拚死地浴血離開洞府後,隨即就是鋪天蓋地的玉懷仙尊入魔消息,與追殺他的一眾修士。

  他所有反擊的抵抗,都被說是喪心病狂的瘋魔舉動。

  曾稱頌他孤高而穩重自持的人,都罵著他那雙薄情的眼睛下藏著的是狼子野心。

  他想逃,逃開他的命,逃開這一切。

  ──可他能逃到哪裡去?

  他站在荒涼雨幕中睜著眼,看著雨不斷的落下,落在他身上、臉上……也落入了,心上。

  幾乎分不出來了,什麼是淚水,什麼是雨水。

  很痛、很痛。

  他感覺到自己被一劍貫穿碎裂的靈魄,靈力正在瘋狂流逝,幾乎是無法挽救的重創。

  一身修為,也廢了大半。

  他伸手一摸,滿手的血,止也止不住。

  他卻沒有想療傷的意思,只是拖著腳步,漫無目的不停地走著。

  既無法輕易地死去,也稱不上是活著。

  如此渾渾噩噩地逃了數個月後,他終究是被那些人逮住了。

  領頭的還是他的師兄,一身潔白的衣袍,眉眼正氣凜然,意氣風發。

  而他一身血衣,眼神癲狂,看起來就是一副邪門歪道。

  他有沒有瘋魔,他根本不知道。

  早在他師兄持劍意圖殺死他的那天,他就早已瘋了。

  四周是亂哄哄的聲音,喊著讓他投降,道著他是宗門之恥。

  他想,罷了。

  也就這樣了。

  天道如此,還掙什麼?他還有什麼,能拿什麼去掙?

  不就一條破命,誰要,誰拿去便是了。

  生死有命,不過如此。

  是他錯信、是他愚鈍……

  

  「你們不能這樣對他!你們不能!」

  

  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在一眾撻伐中,在他的耳裡異常清晰,讓他一個激靈。

  幾乎被淹沒在其中的細小哭聲,誰也沒有注意到。

  他睜著無光的眼神,微微偏過頭,向著聲音的方向張了張口,想說:沒事的。沒什麼大不了,不值得的。

  卻是沒有了聲音。

  他抬起頭,神色平靜。

  第二次,曾與他並肩同使的佩劍,沒入了他的心口。

  那人得意地、張揚地笑了。

  他也笑了。

  

  「那裡早就沒了東西,你捅了,有用嗎?」他語氣沉靜,看著對方驀然警覺的驚慌眼神,大笑著掐碎了用盡所剩的靈力穩住的最後一絲靈魄。

  

  自爆丹核。

  他覺得有什麼東西在最後罩住了自己,卻已無暇顧及。

  在神魂即將散滅的瞬間,他終於真心實意的悟道了。

  攔路的,確實管他是個什麼東西。

  

  ──全給殺了就好了。 

  ❖

  雨還是下個不停。

  伴著轟然落下的雷聲,一瞬湮滅。

  所有一切,再無蹤跡。


本文最後由 天澤音 於 2021-12-25 22:07 編輯

使用禮物 檢舉

3#
原作者| 天澤音 發表於 2021-12-27 14:30:20
只看該作者

章之一:重生

  亓官聿倏然睜開了眼。

  他沒能捕捉住身周消逝的最後一縷靈力,只能茫然的自躺著的床上爬起,一手扶著發脹的額角,覺得腦中思緒亂成一團。

  ……這是哪裡?

  「啊,師兄!您終於醒啦!」原先守在一旁的人連忙從床邊椅子上蹦起身,語氣中滿是慶幸。

  亓官聿一愣,循聲轉頭,只見湊過身來的是個仙家打扮的少年,一身標準的月白色道袍,領口與衣袍邊緣低調地繡著暗藍色的捲草紋。臉長的白白淨淨的,頭髮向後梳成了俐落的馬尾,看上去應當不過十多歲的年紀。

  而少年那一雙靈動的黑眸正眼巴巴的望著他。

  打量片刻,亓官聿才從混沌的記憶中撇除掉自己認識少年的可能性──雖然那身衣袍實在看著眼熟,但一時間他也想不起來。

  還在思考要怎麼發話,倒是對方先有了動作。

  「阿晏師兄,您先在這裡等著,我馬上喊顧長老過來替您看看!」語畢,少年一溜煙的跑出了門。

  ……阿晏?

  亓官聿蹙著眉,確認對方已經跑遠了,才低頭查看自己現在的處境。

  第一反應,他先是撫上自己的心口,稍一施力,就感覺到靈魄隨著注入的靈力微微共鳴;雖然極度虛弱,卻是完好無缺的,甚至有所修為。

  他神情一暗──自己的靈魄早就被某人給一劍貫穿個徹底,現在這具身體,應當不是他自身的。

  亓官聿覺得有些好笑,他這是被捅一個還直接魂穿了不成?

  想著該取個鏡子瞧瞧,下意識往床邊的櫃子一摸,還真的讓他找到一柄手鏡,也不知道是誰放的。

  他微微一愣,琢磨著好像有哪裡不對。

  抬頭環視了一圈所在的房間,亓官聿突然意識到,這空間竟讓他有種熟悉感──不管是擺設的物件、位置,甚至是氛圍,都讓他感到熟悉異常。

  ……是了,就和他曾經在曇天仙派外門時的房間配置相同,分毫不差。

  亓官聿一驚,連忙把鏡子湊近,將自己現在的容貌瞧著仔細。

  鏡中的人是個青年的樣貌,約莫二十出頭,挺清秀的一個面容;就是臉色不是很健康,看上去是大病過一場,沒什麼血色。

  墨黑的長發披散在肩頭,亓官聿愣愣地看著與他原身不相同的紫金眼眸。

  若說他原本的長相看上去是冰冷刻薄的,這具身體就是他的極端。一雙微歛的眉眼溫馴,帶著一絲溫軟的氣息,讓人見到的第一眼便不會產生敵意,甚至會想放下戒心。

  他前身可是被評為修仙界最不近人情的玉懷仙尊,只消看一眼就能將人震懾住——他曾聽聞下面的小輩對外人告誡著:想見我們副掌門?可以!但沒有實力的話,最好避著走,免得被眼神凍成冰柱!

  也不知道是怎麼傳出來的。

  要他說,自己其實什麼也沒做過就是。小道消息本就真假參半,他也沒心力在意那些謠傳。

  但這副完全與「玉懷」沾不上邊的容貌,對他來說還是幸運的。這證明他確實是穿到他人身上的──先不論發生緣由,修道多年,他早見怪不怪。

  起碼,這不是太過荒謬的情況……他一瞬間還以為,自己是回到了過去。

  那個仍在苦苦掙扎、生不如死的歲月。卻也是一切還未開始、仍有轉圜餘地的──

  亓官聿微微失神,隨後嘴角勾起一絲苦笑。

  即便真的回至過去,又有何用?他竟還能留有一絲期盼嗎。

  他想,亓官聿,你傻了一世,也該醒了。

  有些煩躁地扯了扯勒得有些緊的衣領,他驀然注意到被衣領遮住的小角落,有一枚小小的印記烙印在右邊鎖骨下方;顏色極淡,幾乎看不出來。

  他眼神一凜,還來不及深思,屋子的外邊就傳來急沖沖的腳步聲,讓亓官聿只能連忙把鏡子放回桌上,將衣領整好。

  剛想著要不要下床端坐好,就有人氣勢熊熊的推門而入,然後是宏亮的大嗓門傳來:「沈晏師侄!你可總算醒啦!你再不醒,你家師父都要把我的藥樓給掀了!」

  亓官聿有些驚疑地看著來人,這次倒是認出這位是何人了──

  百靈宗長老,位居修仙界地位靠前的藥修,鼎鼎大名的顧惜蒙!

  ……他現在的這具身子,竟還是百靈宗的弟子?

  他想起剛剛那個少年的服裝,一個恍然,難怪看著熟悉。

  他記得百靈宗與曇天仙派一向勢不兩立,相對的對於自己的評價也不是很好,偶然路上遇到了,免不了要過個兩招。

  值得感慨的,是兩派不對盤歸不對盤,印象中百靈宗倒沒有參與討伐他的那場圍剿。

  不過現在倒好──他一個重生,直接佔了人家宗門弟子的軀殼,也不知原主的神魂去了何處。

  這狀況,還頗有幾分大魔頭的架勢。

  重生之術本就邪門,何況是搶奪他人之身復活的奪舍之術?這種禁術,連他上輩子也不曾見人驅使過。可惜在他清醒時,咒式殘留的運作痕跡就已被抹除,否則他現在也不會一籌莫展,只能在這坐以待斃。

  人家顧長老甚至喊他師侄,關係親近的很;要是現在應對不當,被發現他非原裝──把他抓起來再殺一次也不是不可能。

  畢竟他上輩子什麼也沒幹,就有如此待遇了。

  想著,亓官聿突然好奇了起來──不知道他最後那驚天一炸,能夠讓多少門派的人氣力大損?

  也不知從那之後過去了多久。

  不過既然他又離奇地活了,那這些事,還可以再來慢慢琢磨。

  ……不急。

  釐清現下的狀況,並且不露出馬腳才是要緊事。最好能讓他找到理由,先跑再說。

  他可還有事要辦的,只能先對不住這位被他佔據身體的小兄弟了。

  掩去了眼裡一瞬的癲狂,任著顧惜蒙抓著他的手翻看探查,亓官聿理了理情緒,隨即面露可憐道:「師叔,我是怎麼了……?」

  不管有沒有做錯事,先示弱總歸沒錯。

  顧惜蒙聞言瞅了他一眼。

  亓官聿維持著表情,想了想,嘗試討好的眨了眨眼──這是跟某位師弟學的,據說在請求他人協助時特別有用,他也是第一次實踐。

  畢竟以他原本的臉,這表情大概是做不出任何效果的;但用著「沈晏」這張臉,應當是效果絕倫。

  他聽見顧惜蒙哼了聲:「你還知道心虛了?那做事前怎麼不多想想,偏要讓我們操碎了心才行啊?」

  語氣雖然嚴肅,倒沒多少責問的意思。

  亓官聿連忙乖乖低頭受教。

  「你呀,就是不讓人省心!」顧惜蒙放開他的手,轉身走到一旁的小桌,背對他鼓搗起帶來的草藥,一邊不忘碎念著:「就非要上場比試,勸也勸不聽……好吧,打也就算了,你也掂掂自己的實力啊!曇天仙派那什麼狗玩意兒,看就不是個好東西,你一個築基期的小孩在人家的主場地能討到什麼便宜?」

  他猛然抬起頭,一個挑眉。這事還和曇天仙派的人有關來著?

  他方才也粗略探查過這具身體的狀況了,才在思考怎麼傷著的,現在倒有解答了。

  這身體受的是內傷,出手的人挺狠;雖然不到致命,但卻是衝著神魂去的。對於剛踏入築基、神魂尚未穩固的修仙者來說,這場架打得可謂是拚上性命了。


  修仙者的性命,一在靈魄,二在神魂。

  靈魄為靈力的泉源,是為修煉的丹核;而神魂才是人的根本,即便非是修仙之人,也有此一根基。

  但只有強大的神魂,才能煉出並驅用靈魄,進而步入仙道,最終突破五重境界,得道飛升。

  比喻來說,靈魄是劍,然而若沒有御劍者以劍招驅用,即便是神劍,也不過一塊廢鐵。

  靈魄受損不至喪命,但卻會修為大損,從頭再行修煉,也不是無法挽救;但如若是神魂受損,那便是魂飛魄散,歸於天地、化為無形。

  他記得,自己在最後應當是刻意以神魂之力去迫使靈魄自爆,以自身性命祭以那些人氣力大損。

  近破羽期修士的神魂攻擊,即便是不死,也得半殘。

  但他卻依然留存了神魂,甚至能再次重生於他人的仙體。

  反倒是這身,也不知道「沈晏」的神魂是不是沒有扛住,散滅於天地,這才讓他鑽了空,替代了人。

  跟人家「打架」傷的啊。

  挺好的,還是他的……好宗門。

  亓官聿轉著心思,估著用沈晏的身分打回去,能不能算兩仇一併報了?


  「醒了?」


  正想繼續打聽細節,陡然出現在房門口的聲音讓亓官聿渾身一僵。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而後愕然地將走過來的那人納入了眼中。

  那是一個青年人。

  一身看似低調卻用料奢華的青衣,手持著黑底鑲金紋的扇子,一邊隨性地搧著,走近他的面前。

  那瞥過來的眉眼帶著一絲笑,神采張揚,著實惹眼。但他卻看出在那對眼神之後,對方的心情極為不爽。

  亓官聿張了張嘴,有些茫然。

  他知道這人往路上一站,便當是萬眾注目,自帶著的富貴公子氣場。每當自己覺得應付著人麻煩,把此人往前一推,就能得個清靜;而對方也樂著當標靶,恨不得大家的視線聚集過來。

  蔚為修仙者中的奇葩。

  他甚至才剛用了這人傳授的一招忽悠大法,成功把話題蒙混了過去。

  他想揉揉眼,覺得自己重生後的這具身體,眼睛可能不太好使。

  不然怎能解釋,現在他眼前的這位──曇天仙派的奉天仙尊、千谷峰長老、他的師弟沈秋雁……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本文最後由 天澤音 於 2021-12-27 14:31 編輯

使用禮物 檢舉

4#
原作者| 天澤音 發表於 2021-12-30 15:06:41
只看該作者

章之二:我是你師尊

  凡修仙之人,皆知仙門世家中有四大門派。

  此四大門派分別是曇天仙派、華陵劍派、陌花派與百靈宗。

  四門派各自據守一方土地,各有其所擅長之道,可謂是修仙界千百年發展的根基之石。

  除此之外當然也有各個大大小小的仙門,但卻都不及這四大門派在修仙界上屹立多年的基底深厚;因此但凡有人欲一求仙道,此四大宗派便位列首選。

  當然這些門派也不是這麼好進的,舉凡天資、根骨、品行、悟性等,都不過是最為基礎的入門條件;而各門派又有不同的收人標準,沒有統一的規範。

  比如華陵劍派只收男弟子,再比如陌花派只收看對眼的人。

  男弟子也就算了,起碼性別對了就有機會──但什麼叫只收看對眼的人?誰知道人家仙長能瞧上什麼樣的弟子。

  當然也有如曇天仙派與百靈宗一樣規規矩矩,一年一度舉辦比武大典,通過比試,再測過根基,符合資格的便往門派裡收;至於收入外門後能不能成功入道,那就要看個人的努力了。

  總之眾人是掙破了頭,也想擠入這些門派之下,即便當個外門掃地的也好,說不準哪天就被人家仙長給瞧上了,得到一個機運也不一定。

  而這些都只是入仙門前才會去在意的訊息,入仙門後,各宗派間的彎彎繞繞,是更複雜得多。

  四大門派雖看似互不干擾,但同走在一個道路,哪有真不聞問的道理?

  就算是雨路上走久了,水也是會進鞋裡的。

  好一點,是彼此互相切磋交流;壞一點,那就是血海深仇了。

  修仙者,畢竟是以實力高強者為尊。

  只有比他人更強,才能使人信服,歸順於己意。

  正巧,曇天仙派前掌門實力高、拳頭硬,把其他門派壓著敲打一番,最後讓各大宗派不得不奉其為仙界尊首。至此之後,曇天仙派的掌門月折仙尊可稱得上是修仙界第一人。直至其飛升,曇天仙派的地位依舊巍然屹立。

  雖說各門派間沒有凡世那套君臣從屬關係,但如遇上需商議的大事,曇天仙派的掌門是有一定的決策權的。但私底下有多少人真正信服於曇天仙派,就不得而知了。

  起碼亓官聿是知道,各大門派是恨不得讓自己這個做為曇天仙派實力靠山之一的副掌門消失的。

  他那鮮少出外與其他門派打交道的掌門師兄可是能隨意招呼一聲,就召集到一群迫不及待的門派修士趕著往前湊,供人當刀使。

  亓官聿想笑,他在這之前,可不知道自己竟是這麼招人嫌;甚至連自己宗門裡的長老,也能把劍指向自己。

  但他也不是會隨意遷怒的人。

  亓官聿捧著剛醒來時顧在一旁的少年遞來的水,看向此刻正站在他床榻旁認真打量自己的沈秋雁,捉摸不清現在是什麼情況。

  沈秋雁是他同宗門但不同師門的師弟,掌管曇天五峰中的千谷峰;宗門弟子喊他沈長老,而修仙界則要尊稱他一聲奉天仙尊。

  不過沈秋雁最為知名的不是他一身修為不低的劍修名號,而是他的身分。

  沈秋雁原是凡界一個含金湯匙出生的世家少爺,從小受盡爹娘寵愛,但就是不知怎麼的,二十歲及冠那年,突然大手一揮,就向家裡宣布自己要去修仙,驚了家中一眾長輩,也驚了修仙界一眾門派。

  實在是因為此人太能折騰。

  各大仙派都發現此人根骨奇佳、悟性又好,是個修仙的奇才,加上沈家砸了大筆錢財與寶物讓自家的寶貝兒子帶著當求仙拜師的籌碼,自是有不少宗派搶著要人。

  但沈秋雁卻很挑,嫌人家宗派寒酸、嫌道長不好看,看見什麼都嫌,連弟子修練的服裝顏色也能唸上大半天,讓不少負責招人的修士氣得牙癢癢。

  而在當時,亓官聿不過是剛進到曇天仙派外門的築基弟子,安安分分的掃著宗門前的階梯,就見穿著一身華衣的沈秋雁撇下一群看著就身分尊貴的仙長跑了過來,張口就是:「師兄,以後請多指教啦!」

  一張清秀的臉上笑吟吟的,怕人不知道他心裡有多欣喜似的。

  亓官聿只覺莫名其妙,卻見自家宗門的一長老連忙趕過來,語氣溫和的讓他了起雞皮疙瘩,說讓他多多關照這個小公子。

  然後他身邊就多了個甩不掉的小跟班。

  直到他們都被收入內門,拜入不同師門,而他也變成人人嘴裡不近人情的玉懷仙尊,對方依然天天往他這裡湊,一口一個師兄,喊得比他親師門的師兄弟還勤。

  除了他曾經的掌門師兄,沈秋雁是宗門內少數敢主動往他身邊湊的稀有存在;不少人在猜測,為何這麼多的師兄同門,只有此人能夠得到玉懷仙尊令眼相對?

  要他說的話,真沒有什麼複雜的,就只是對方臉皮厚,而他是懶。

  亓官聿神色複雜,他知道在五峰之中,他入魔時守在洞府外欲殺他滅口的人沒有沈秋雁的千谷峰,但他依然不確定對方知道多少、又有何想法。

  他是和對方處的熟悉,但實際上他從來不曾知曉對方在想些什麼。

  沈秋雁是個聰明人,他會審局度事,知道如何進退,所以自己才總能放心地把事情交予對方去處理。

  真要說的話,他是信任沈秋雁的。

  但他可不記得沈秋雁和百靈宗有所往來,至少自己還作為玉懷仙尊活著時是如此──應當說,曇天仙派中和百靈宗最不對盤的人就是這人了。

  對每個門派都有良好聯繫的沈秋雁,就只喜歡和百靈宗對著幹。

  現下倒是大剌剌的往人家弟子房裡鑽了?

  沈秋雁還在不在曇天仙派?對於自己走火入魔有何感想?

  沈晏是誰?又和百靈宗有何關係?

  亓官聿有滿腹疑問,包括自己為什麼在曇天仙派的外門弟子房中,而卻又有百靈宗的人在。

  他心裡有些,不太妙的猜測。

  比如說,跟他走得近的沈秋雁,在他身死後還能留在曇天仙派嗎?

  與掌門背道而行,甚至不與其餘四峰站在同一陣線,就算沈秋雁頂著奉天仙尊的大名,又有多少人相信,他不會起異心?

  亓官聿倒是看清,自己曾經的掌門師兄可是有多怕被他人威脅到掌門地位。 

  假使沈秋雁拒不參與圍剿,最後在他死後改投靠與曇天仙派誓不兩立的百靈宗……有可能嗎?

  若說他剛剛還只是在猜疑,在聽到等在一旁的顧惜蒙,向正在和自己無言對望的沈秋雁喊道「沈長老」時,就變成了驚悚。

  曇天仙派何時與百靈宗長老互通了!

  ……他剛剛真的只是在瞎想!

  在亓官聿震驚曇天仙派的沈長老已經變成百靈宗的沈長老時,沈秋雁終於有所動作。

  對方揮了揮手,讓顧惜蒙跟那一少年先出去,自己拉著一個椅子,就坐在了他面前。

  一雙深幽的眼睛看過來,沈秋雁嘴角噙著笑,開口:「阿晏,你總有話該跟我說吧?」

  亓官聿直想搖頭。

  沒有,我只想你快走。我經不起這個真相。

  並不在意對方的緘默,沈秋雁一手搧著自己的黑金扇子,若有所思:「當初同意帶你來參加這場仙與宴時,你是答應過我不會惹事的。」

  聽到似乎有關鍵字,亓官聿強打起精神──即便要跑路,也要先搞清楚狀況再說。

  亓官聿打定主意,聽完消息後管他什麼曇天仙派什麼百靈宗,他要先找藉口離開這個地方,找個地方重整狀況再出發。

  嗯,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沈秋雁那邊繼續說著:「就算你與那個弟子有仇,但這終究是曇天仙派召開的大典,在人家土地上動手,不夠明智。」

  沈秋雁搖搖頭,語氣倒有幾分長輩的架式。

  亓官聿有些感慨──他師弟倒是有所成長,都能對著晚輩說教了。

  不過他也從對方話裡理解到,現在確實是在曇天仙派的領地中了。

  不宜久留。

  他正想應諾,表達自己「以後不會再衝動了」對付過去,就又聽到對方繼續說著:「你應該下山後再去蓋他布袋的。」

  「……?」亓官聿愣了愣,只見沈秋雁神情認真,不似玩笑。

  「我知道你心腸直,不知道要怎麼動點手腳。」沈秋雁說著,倒是眼裡重新帶笑,不像剛剛進門那般悶悶不樂:「沒辦法了,等你傷好,為師再幫你個忙!人呢,師尊幫你綁,你只要記住──他今日怎麼打你,你到時就怎麼打回去,不必擔憂!」

  亓官聿一陣頭暈目眩。

  他想起了,自己是不是還不知道沈晏師承哪個仙尊來著?

  現在答案在他面前,但亓官聿怕了。

  「師尊……?」最後他還是試探性地,喊了聲。

  隨即沈秋雁合起扇子,歡快地應了聲:「曖,怎了?乖徒兒!」

  這下好了。

  亓官聿自暴自棄的心想。

  沈晏啊沈晏,你還真是拜了個……好師尊啊。


使用禮物 檢舉

5#
原作者| 天澤音 發表於 2022-1-4 14:19:39
只看該作者

章之三:世事難料

  「師兄,你要來點茶水嗎?」

  亓官聿神色懨懨地窩在床上,看著少年在簡陋的小屋裡忙忙碌碌的布置東西,說要把環境弄得舒適些,還不忘招呼他,不住搖頭婉拒:「你忙,不用顧慮我。」

  少年聞言,靦腆的笑了笑:「不忙的,阿晏師兄平常這麼照顧我,這次難得有我派得上用場的時候!師兄你就安心休養就好!」隨後拍拍胸口,保證道:「何況這處小院只住著我們宗的人,其他人都不會再回會場那邊了,有我們守在這裡,就沒有麻煩會上門找師兄的!」

  對上那雙帶著期待的眼神,亓官聿有些不習慣的垂下眼:「……那就麻煩師弟了。」

  「好,師兄稍等!」少年開心地應了聲,便放下掃把,捧著小桌上的茶壺,蹦蹦跳跳的出門了。

  亓官聿嘆了口氣,望著窗外已經有些暗下的天色,兩指無意識地摩娑了下蓋在自己身上的被子。

  現在只剩下他和少年被留在了這處屋子中,稍早前沈秋雁向他扔下爆炸性訊息,就又被曇天仙派前來查看狀況的弟子給請回了仙與宴。對方弟子原想讓自己跟著一起走,說儀典未結束,讓百靈宗主要的與會人員無事便重新歸位;但在他乖乖跟著起身,隨即便彎下腰劇烈地咳了起來後,就被顧惜蒙連忙制止,罵咧咧的讓人直接領著沈秋雁就滾回去,別想殘害傷患。

  當然咳嗽是他裝的──事實上從自己的神魂接手這具身子後,原先的傷勢就已經在漸漸轉好;除了還使不太動靈力,其餘並無大礙了。

  亓官聿不知道察看過他身體狀況的顧惜蒙有沒有發現這件事,但他隱約感覺到百靈宗的人是無意讓他這時候回去會場的,因此他也就安心地裝病。而在吩咐少年看守住傷患,不要讓人亂跑後,顧惜蒙便也離開去忙了。

  他有些慶幸,幸好方才還未對話幾句就被外人打斷──否則他還真不敢肯定他師弟會不會發現。

  對於只見過幾次面的人,也許不會察覺到一個人在舉止談吐的差異;但若是朝夕相對的師徒、熟識許久的師兄弟,尤其又是沈秋雁這樣觀察入微的性格,那暴露身分只是早晚的事。

  退一步來說,沈秋雁發現也就算了,管他師弟師尊,總歸不算仇人;但若是真的回去會場,對上某些「熟人」……

  亓官聿眸色一暗。

  雖然他未真正入魔,但銘刻在靈魂中的絕望與痛楚,即便是重新醒來的現在,仍像纏繞在身上無法抹滅的詛咒,不住地發疼著、叫囂著。

  一切仿若昨日,荒唐如夢。卻又是真真實實的存在於此。

  在取回原有的實力前,他沒有打算讓「那些人」發現自己回來了;即便現在伸手就能觸及那些他魘夢中的事物──他也不會輕易惹出動靜。

  畢竟,時候未到。

  他按了按額側,雖然有了算計,但同時也有些苦惱──沈晏這個「沈秋雁首席弟子的身分」,實在有些麻煩;在資訊未充足的情況下,他想大咧咧地頂著這身離開似乎有所難度。

  看百靈宗的態度,與曇天仙派特地派人關切的舉動,沈秋雁此次作為門派代表,其弟子應當也是備受關注;只怕現在他誰都不認識,但每個人都知道「沈晏」的身分。

  「仙與宴……嗎?」亓官聿喃喃出聲,蹙起眉頭。

  曇天仙派宗門規矩千百年如一,以掙為第一要事,歷代掌門也對門派間虛情假意的友好交流毫無興趣,相當排外;除去一年一度的招徒比武大典,和舉辦時間不定的仙與宴外,曇天仙派鮮少開放宗門領地供外人進入。

  那是絕對實力的展現,即便不對其他門派阿諛奉承,其擁有的資源與實力,仍吸引求道者前仆後繼的前來交好與討教。

  因此仙與宴一旦召開,必當是修仙界大事。

  外面現在應當匯集了各大宗門的代表仙長,這期間曇天仙派會布置宗門弟子於各峰招待處所與宗門要地看守,一方面是為了確保與會人員安全,但同時也是作為監視眼線。

  人多必出亂子,尤其是大門派中禁地不少,更需要戒慎。

  亓官聿估算著,既然趕巧遇上仙與宴期間,那也許可以改個計劃,前去玉雪峰一探──畢竟錯過這次,下次進入曇天仙派也許就不是這般和平了。

  世事難料,而他不會浪費這個擺在眼前的機會。

  亓官聿也是方才才想起,在某一年的仙與宴上,他曾與一隻靈獸訂過契約。

  靈獸相傳由天地靈氣所孕化而成,為備受天地寵愛的生命,對於靈氣本身親和力極高;其若能開悟靈竅,甚至能透過修練化形,最終成仙、成神。

  修道者與靈獸結契能助於修練,但對於靈獸本身並無太大益處;通常願意與人類結下靈魂契約的靈獸,一是對於人間界有所嚮往,以自身能力作為交換,換取在人間自由行走的擔保;二是欣賞修士的品性,心甘情願的屈就於對方之下,供其役使。

  有些大型靈獸也能作為坐騎,強大的靈獸甚至能成為兵器,因此修道者無不嚮往著擁有一隻契約靈獸。

  靈獸也有分階級,而普通的靈獸便擁有靈智,有自己的思考、有自己的意志;是否要簽訂契約,本該是你情我願的平等關係。然而總有人動起歪腦筋,覬覦靈獸本身的價值,恣意誘捕、拐騙能力尚且低落的靈獸,販售給有錢人家或私鬥場。若靈獸拒絕結契,有些人甚至會動用禁術強制締約──對於那些人來說,靈獸就只是「物品」。

  不論在凡界或修仙界,暗地裡皆有著不少這樣非法的骯髒交易。

  亓官聿對這類人很是不齒。

  月折仙尊年輕時曾一度出手嚴懲這些非法分子,讓各方投機人士一時間風聲鶴唳,不敢再行妄動;而在那之後,雖兩方維持了一段時間的平和,但靈獸開始鮮少主動出現在人前,隱去了身影,無人知曉牠們去往了何處。

  信任一旦破壞,便再難重新修復。

  偶爾會有黑市商人又冒頭偷偷經營非法買賣與私鬥場,即便不敢像以往那樣明目張膽,可一但月折仙尊發現,就會殺過去狠狠輾壓──亓官聿等弟子也去剷除過幾次,可以算是曇天仙派例行的宗門任務。

  受傷的靈獸會被帶回救治,痊癒後再行放走;如果願意留下接受庇護,專門研究與保護天地靈物的鳳陽峰也會提供居所,讓其在區域內自由活動。

  亓官聿與自己的契約靈獸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相遇的。

  記憶已經有些模糊,時間過得太久──他記得那時師尊仍是掌門,而自己剛成為親傳弟子不久。

  救下靈獸實屬偶然,他不過是在巡防門派時瞥見有外來弟子在對鳳陽峰的靈獸動手腳,出手狠狠教訓了那弟子一頓,接著就被幼年靈獸給纏上了。

  「你要對人家負責。」

  那是月折仙尊聽聞騷動後,一邊拎著眼巴巴瞅著他瞧的雪白幼獸,一邊說出的令人匪夷所思的話。

  亓官聿本想拒絕──但看著那隻靈獸似乎不想回到鳳陽峰,長得又挺討喜,想了想,還是留下了對方。

  他們實際上也沒有正式簽訂靈魂從屬契約,只是拿媒介物隨意的立個暫時契約,讓人在靈獸惹事時找得到自己去處理後,就把對方放養在玉雪峰上了──亓官聿偶爾甚至會忘記對方的存在,接著就被對方吱哇抗議。

  除了沈秋雁,陪著他最久的怕就是這靈獸了。

  在那日逃出宗門後,亓官聿就有聽聞玉雪峰自己的居所已被人給封閉了起來,原先在他身邊的那些人員也進行了大規模的調動;如今曾屬於他的那塊境地,應該已經不是原先的樣子了。

  說不定早被給一把火燒掉了,畢竟這些人是如此厭惡他。

  亓官聿想著,幸好在上輩子沒收過什麼弟子,不會讓他門下的人被自己所拖累;而唯一與他所有聯繫的那個靈獸,也不是會輕易受控於他人的存在。

  此刻,他只是想在離開前,回去自己的居所附近確認一二。

  雖然在「亓官聿」死後,那條束縛他與靈獸的暫時契約也應當解除了;獲取自由後,對方也應當知道要離開這片地方,不會傻傻的等他回來。

  但是他又有些猶豫,只怕那孩子還在玉雪峰守著──在自己印象中就沒見過他的靈獸聰明過,靈力弱又靈智不高,也就只有那身白色毛絨絨揣著好摸了。

  當初走的太急,後來也過得慌忙,就忘了處理這樁事,也是他的疏失。

  只要看一眼就好,亓官聿告訴自己。

  只要把他在曇天仙派這最後的一縷念想斬斷後,其他事就再也跟他無關了。

  既然他師弟無事、靈獸無事,那這裡與上輩子的「亓官聿」有所關聯的人事物──就能好好地停留在那一天了。

  亓官聿頓了頓,隱約覺得好像還有什麼事被他給忘記了。

  正在深思,他驀然聽到有微小的動靜從外邊傳來。

  「……師弟?」亓官聿疑惑了下,估算著應當是少年打水回來了,便出聲喊了句。

  沒有應聲,他有些遲疑,起身穿好鞋履後正想往外走去,就猝然與窗邊探出頭的一雙眼對上。

使用禮物 檢舉

6#
原作者| 天澤音 發表於 2022-1-7 16:40:42
只看該作者

章之四:私奔嗎?

  不是少年。

  亓官聿往後一退, 還來不及有所反應,無聲息出現在窗邊的人便動作俐落的從窗外跳了進來,落地後甚至頗為悠哉的整了整衣擺,自然的彷彿回自家門──如果無視對方那像做賊般蒙住面孔的可疑裝扮。

  黑衣黑面紗,看上去就不是好人。

  蒙面人朝著他走了過來,意識到自己現在沒有自保手段,亓官聿正想扯開嗓子喊一聲吸引外面其他人的注意,就被對方眼疾手快的衝向前一手摀住了嘴。

  「嗚──!」亓官聿瞪大眼,抬腳正想朝對方的下跨踢去,但隨即像是被看透一樣,蒙面人直接一個閃身避開。他收力不及,往前踉蹌,反被對方伸手扶住。

  亓官聿簡直絕望,這什麼爛身體反應能力!

  「你──」

  「阿晏你小聲!」抓住他的蒙面人急促的低喊了句,男性嗓音意外的年輕:「明明說好不計較的,怎麼又對我出手!你故意的啊?」

  亓官聿愣了愣,發現對方語氣間並沒有敵意,甚至頗有無奈的控訴。

  沈晏認識的人?

  亓官聿警戒的瞥過眼神,想確認這個闖進來的人是何方神聖,就聽見蒙面人朝他小聲說道:「快,趁現在隨我走。」

  亓官聿挑眉,聽到這句頓時安靜了下來,乖乖的點點頭。

  蒙面人再三確認身前的人不會再掙扎,鬆開手,然後一個彎身,將亓官聿直接打橫抱起。

  亓官聿一瞬表情空白,想著自己活到現在,被人抱還是頭一輪……而蒙面人注意到有人要回到屋子了,飛快地掠身,跳窗就要跑。

  「──你是誰!」亓官聿聽到歸來的少年驚呼出聲,還來不及反應,就看抱著他的蒙面人一個出手,直接把人給放倒了。

  但少年這聲無疑驚動了住在附近的其他百靈宗弟子,一時間抽起武器紛紛探頭,和院子中的兩人對著正著。

  空氣一瞬安靜,亓官聿聽到有弟子倒吸了口氣,然後驚慌失措地用靈力喊出聲:「有人要帶著晏師兄私奔啊──!」

  聲音炸開的瞬間,亓官聿感覺抱著自己的蒙面人差點滑倒,但隨即反應過來,撒腿就跑。

  其餘人見狀立刻要追,但蒙面人往後拋了道符印,強悍的靈力蠻橫地向後刮去,掀翻了一眾修為較低的人。然後又丟了道移轉符印,抓著人還來不及爬起身的空檔,轉瞬間就消失在了前方。

  眾弟子仰躺在地上目瞪口呆,還來不及感慨真是粗暴的逃跑方式,隨即便震驚的跳起身──他們的師兄被拐跑了啊!

  「快追!快追啊!」

  「人呢?!」

  「景瀾師弟!你沒事吧?」一片混亂中,有人注意到倒在門口的少年,立刻跑過去把人扶起。

  少年嗚咽了聲,悠悠轉醒,然後茫然了下,想起剛剛的情況,臉色刷白。

  他抖著嗓音,眼神懼怕:「那個人帶走了師兄!快、快去請師伯他們回來──!」

  ❖

  在百靈宗的人因為師兄被綁走而亂成一團時,被「拐跑」的亓官聿正快速地在曇天仙派裡移動著。

  應該說,被人揣著移動。

  亓官聿安安穩穩地趴在可能和沈晏有所交易的蒙面人背上,任由對方帶著走,眼底則凌厲地打量著周遭的狀況。

  在用了一次移轉符印甩開追的人後,蒙面人就規規矩矩地落了地,並在亓官聿強硬要求下改了扛人的姿勢,背著他一路小心的避開了設在各個點駐守的門派弟子,朝著特定的目標點奔去。

  好巧不巧,方向跟他想去的地方似乎是一致的。

  路上亓官聿試探了下,知道了這人是曇天仙派的弟子,屬於千谷峰門下,是現任千谷峰長老門下親傳,名為莫雲非。

  千谷峰在沈秋雁改投靠百靈宗後,就又舉派了新的長老接任,執掌未更動,負責防守門派內安全,可以說千谷峰弟子絕對是對曇天仙派各項結界與禁制最熟悉的一群人。

  他們方才所在位置便是千谷峰下的外門弟子住所,而在莫雲非甩出符印後也只是轉移到了離外門稍遠的地方,依然還在千谷峰的地界範圍內。

  莫雲非穿梭其中沒有驚動到任何守衛的弟子,像在走自家後院一樣輕鬆隨意,顯然對於每個人的駐守配置十分熟悉──亓官聿甚至懷疑這些人的位置安排說不定還有對方參與其中。

  也是,長老親傳弟子只會有兩下子,而不是像對方外表顯露的那樣毛躁。

  雖然亓官聿不專精於符印符咒,但也知道方才莫雲非在外門露的那一手不簡單,從動作到符印發動幾乎沒有延遲時間,脫離的快狠準,根本沒有讓人反應的機會。

  是個符修的好苗子,平常應該也沒有少被訓練。

  ……只可惜話太多。

  亓官聿都擔心這孩子會不會哪天把門派機密給賣了都不自知。

  莫雲非把他從外門房裡撈走後嘴就沒停下,一路躲人還能對著他吐著苦水,說這筆交易一點也不划算,如果不是看著臉跟交情,他絕對不會接下這筆爛攤子!

  莫雲非語氣痛心疾首:「早上那場比試後,我師尊知道我把你打傷後可生氣了!差點就把我給關進禁閉室裡!」

  亓官聿麻木著臉,在對方基本不用套話,自己就拚命直接往外拋的訊息中知道了兩件事。

  第一,莫雲非就是早上在仙與宴門派比試把「沈晏」給打傷的人。

  第二,打傷這事是沈晏要求的,想趁著傷著不用做事的時間,跑去「傳說中的大魔頭」住過的玉雪峰看一眼。甚至為了讓莫雲非答應來把他從房裡順出去,沈晏還和對方做了交換,欠對方一次人情。

  亓官聿聽著聽著有些默然,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評價原身的……氣魄。

  為了從仙與宴偷溜,也是很拚。

  而他亓官聿,在年輕一輩的修仙者口中,還能成了傳說中的大魔頭。

  ……還能被當景點踩。

  亓官聿表情一言難盡。

  他也沒想到只是莫雲非隨口一說,就能知道先前自己思考過的問題解答。

  依莫雲非所言,近幾十年門派內風氣越發封閉,幾乎很少讓弟子外出試煉,五峰長老也極少露面,掌門甚至已閉關多年不管外面事務。也因此,僅有在仙與宴開啟時,眾人才能一探曇天仙派的現狀。

  此次各大門派前來參與仙與宴,是由五峰長老共同發出邀請,一來是為了與其他門派切磋交流,二來是說有要事須商討,希望各門派都能賞個臉前來做客。

  從四十多年前那場驚動眾多修仙者的圍剿之戰後,各門派間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大動作聚集在一起過了。

  當時投注最多戰力的曇天仙派損失慘重,其餘參與其中的門派也減損了不少年輕子弟,根基大為受損;然而在共同殲滅大魔頭的功績之下,眾人默契地各自縮回自家門派休養生息,安安穩穩地度過耗損期,收起原先或明或暗地爭鋒相對,乍看之下,竟是近百年來修仙界最太平地一段時間──用著一位墮道的仙尊換來的和平。

  在那段時間踏入仙門的弟子皆免不了聽聞這位讓各大門派團結一致的「大魔頭」事蹟,前人用以戒慎後繼之輩:修仙當踏穩腳步,別盡想走偏門,到時走火入魔,還沒當成神仙,先把自己給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了。

  有了血淋淋的錯誤「榜樣」,修仙者在求道上更加誠惶誠恐,只怕再出一個入魔的仙尊,擾動這難得的安寧。

  至於傳說中的人物與實際情況,在眾人七嘴八舌的「我聽說」、「有人說」的傳遞之下,早已沒有多少人記得當初為何會有大魔頭出世、為何會組織起討伐隊,以及為何當時會損失那麼多人。

  當年參與過圍剿並存活下來的人絕口不提發生過的事,只說著魔頭已死,神魄俱滅,沒什麼好說的了。

  在時間緩緩沉澱之後,傳說故事不斷翻新傳唱,近年新進的年輕弟子甚至還對著出了大魔頭的地方抱有了謎樣的尊敬感。

  看!這可是出過了魔頭、又大義滅親親手把魔頭給擊斃的玉雪峰!

  沈晏似乎就是抱著這般謎樣崇拜的一員,好說歹說讓沈秋雁把自己給帶上,然後意外和以前下山試煉結識的莫雲非重逢,就抓著人商量著了卻內心想一睹傳說的遺憾,最後整出了這麼個事來。

  「對了,你要那個的東西,我幫你找出來了。」亓官聿還在思考細節,莫雲非倒是想起了還有件對方委託的事,抽了一隻手從懷裡撈出了一枚指環:「喏,你之前在我這落下的東西,還你囉。」

  亓官聿認出來了──這是一枚靈器,用來儲物的。

  亓官聿有些猶豫,沈晏的東西,也不知道該不該接……但想到對方都已經神魂不知跑去哪了,現在他就是沈晏,也就不糾結了,道了謝就接了過來。

  沈晏這倒楣孩子,想看傳說景點,看一看還被傳說故事中的本人給穿了,也不知道該哭還該笑。

  起碼亓官聿是笑不出來的。

  姑且不論莫雲非是不是沈晏串通好打自己的人──如果他們彼此熟識,那沈晏怎麼會被莫雲非打到神魂散滅?下手這般兇殘,說是仇人還差不多。

  但假使兩人真有仇怨,莫雲非還會特地跑回來找沈晏嗎?是要確認人有沒有死透?還是……現在這狀況,才是他們所預料之中的?

  莫雲非口中有幾分真、又有幾分假?

  他雖然不太會看人,也感覺得到此時背著他的人,並無惡意。

  亓官聿想起了那枚不明顯的印記。

  烙印在沈晏這副身體上,看上去有些眼熟,卻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裡看過的印記,也許就是造成現在這個他魂穿情況的關鍵。

  「──到了。」

  在亓官聿從回憶中搜刮無果,唾棄自己可能外表沒老,腦內的記憶迴路先老化的時候,莫雲非終於停下了腳步。

  亓官聿一愣,抬頭看向眼前有些陌生,卻又帶著些熟悉的地方。

  晚風瑟瑟,朦朧夜色中的峰谷有些看不清樣貌,與他回憶中的地方恍惚間像是重疊,也像是全然陌生的模樣。

  時間會沖刷著陳舊的事物,有的會在其中消逝無蹤,有的卻會越發刻骨銘心。

  比如有些人,有些事。

  亓官聿以為自己只會記住那些被逼著不斷奔逃的日子、只會記得那人揮劍沒入心口的濃厚殺意。

  只會記住,那個人就是這一世應當毫不猶豫殺之而後快的仇敵。

  但此時站在這裡,他還是有一瞬的悵然。

  沒有被更動的峰谷印記依然刻印在谷口壓陣的結界石上,龍飛鳳舞地寫著他曾經無比熟悉的題字。

  在他正式被收入掌門師尊門下後,那人第一次帶著他下山試煉,心血來潮提劍給寫上的三個字,說是讓他認個門,以後回來時就知道怎麼走了。

  亓官聿在心裡默念出聲,品不出現在無端在心底滋長的情緒。

  他低低地笑了聲。

  ──玉雪峰。

  在經過漫長無邊的血色及仇恨沖刷過後,跨越了數十多年的時光……他終於還是回到了這裡。

使用禮物 檢舉

7#
原作者| 天澤音 發表於 2022-1-10 18:46:16
只看該作者

章之五:故居

  「沈長老。」

  沈秋雁漫不經心地抬起眼廉,就看見站在他面前湊過來的熟人。

  方才還在高台上主持宴會的鳳陽峰峰主祝寒和善的臉上掛著笑容,抬手和他打了招呼:「怎麼坐在這個角落,不去和我們敘敘舊嗎?」

  沈秋雁打量了下對方,一時猜不到這人跑來找他幹麻,只能懶懶地開口應付:「別亂喊啊,我不是你們沈長老。」

  「行吧,百靈宗沈道長。」祝寒從善如流,和沈秋雁旁邊的人打了招呼,然後在對方讓位離開後毫不客氣的坐下。

  「這次沈道長怎麼願意來了?以往怎麼邀請你也不願回來的。」把沈秋雁面前的酒杯倒上,祝寒眼帶八卦的詢問。

  沈秋雁撇撇嘴:「姓柳的有事,宗門沒人,只好過來了。」不然他閒著沒事回這種晦氣地方做什麼。

  「嘖嘖,你怎麼還是跟柳道長不對付,都已經成了同宗門的人了。」

  沈秋雁哼笑了聲,也沒應答,放著祝寒在一旁叨叨絮絮地講著舊事,思緒開始放空。

  這種酒會他一向沒什麼興趣,擱著酒水沒碰,一手無趣的把玩著扇子,琢磨著來這裡之前被百靈宗掌門叮囑的事。

  他觀察了一天,還是沒探聽到曇天仙派此次召集各方門派前來的意圖為何。上午弟子比試交流、下午各方門派代表會談、晚間酒會敘舊,就像是照著以往慣例,可能再加上讓大家看看曇天仙派雖已許久未出世,但實力尚未沒落,仍可穩坐在修仙界第一的稱號上。

  他當然知道各門派偃旗息鼓這麼多年,看著閉門不出的曇天仙派,也頗有微詞,多少會有些心思冒出。

  憑什麼同為修仙道人,他們要殷殷切切地出世平定天下騷亂,而曇天仙派只用專心閉門修煉?

  因此這次前來的門派也或多或少是想探查曇天仙派的實力,也許有人還在想著怎麼把四大仙門踹掉一個,自己上位。

  這些事沈秋雁都沒什麼興趣,這些人不專心在自己的道行修養上,天天和凡世俗人一般想著爭權奪利,整了一齣齣腥風血雨的笑話。

  簡直沒眼看。

  想起了糟糕的往事,沈秋雁嘖了聲,覺得越待越不痛快,還不如回去看看不省心的徒弟有沒有乖乖待著養傷。

  正想用什麼藉口直接走人,宴會門口處就傳來一陣騷動。

  「怎麼了怎麼了?」祝寒停下了單方面的談話,蹙著眉站起身來,朝門口看去。

  沈秋雁細看後馬上站起身,抬手和祝寒示意不用過去:「我宗門的人。」然後飛快地移到了那邊。

  原本不知道喝酒喝到哪裡去的顧惜蒙也湊了上來,滿臉困惑的看著被擋在門外的自家弟子:「湘子啊,怎麼過來了?你們這群小孩這時間了好好休息去啊。」

  被攔著不讓進的百靈宗弟子急的都要哭了,看著兩位師伯一前一後的過來,語帶哭音的正要泣訴師兄被帶走了,接著就被遠方傳來的轟然巨響給一個打斷。

  原先熱熱鬧鬧喝酒的眾人都停下了動作,不明所以的朝外面探頭,也有人想邁步出去查看。

  在場曇天仙派的門人臉色皆是一變。

  祝寒當機立斷的出聲:「諸位仙長請留在原地!稍安勿躁!」他快速的招來底下的弟子,交代了聲,待對方領意快速離去後,旋即回到了宴廳前方的高台上,引回現場眾人的注意力。

  「怎麼了這是?」

  「剛剛那是爆炸?怪嚇人的。」

  底下細細碎語,一時無法理解狀況,但看著曇天門派的人面色難看,急急地派人前往巨響處探查,也知道事情好像有點嚴重。

  沈秋雁安撫了下被嚇到忘記要說什麼的弟子,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微微瞇起了眼。

  如果他沒記錯……

  祝寒在台上厲聲宣告:「有外人意圖擅闖我門派禁地玉雪峰懷璧閣,還請各位留在原處,配合回報各門派人員位置!」

  六字一出,群眾譁然。

  沈秋雁神色一動,連忙抓住一旁自家門派弟子的肩膀,語速急切的詢問:「你剛剛過來是要說什麼?」

  百靈宗弟子回過神,愣愣回話:「阿晏師兄被人拐走了……」

  沈秋雁輕嘖了聲,幾乎立刻把事情始末自己串連起來。

  沈晏這死小孩!就知道不會乖乖待著!

  「顧長老,看著這裡,說我去一趟確認百靈宗弟子!」

  趁著其他宗門吩咐回門派住地清點人員排除嫌疑,沈秋雁把原本要回去的顧惜蒙按下,自己說了聲後也不等回應,立刻竄身而出。

  ❖

  與此同時,玉雪峰。

  亓官聿和莫雲非正大眼瞪小眼。

  「你說只在周圍看看是不會觸發禁制的。」面無表情的看著剛剛盛大炸開的警示符,亓官聿重複了剛剛對方再三保證的話,看著也傻住的莫雲非,懷疑方才聽信對方的自己是個傻子。

  他從來沒幹過這麼蠢的事過,偷偷摸摸跑來禁地,然後馬上大張旗鼓觸動機關告訴別人「我闖了你家禁地快過來看看」。

  要不是他對這些禁制不夠熟悉,而莫雲非看起來很有把握,他寧可對著峰谷底那塊結界石緬懷一下就走,也不會跑來以前的故居看一眼。

  雖然聽到自己以前的地方居然沒被那些人毀掉很讓人意外,但不至於讓他感動到在這種時候自曝存在。何況方才和莫雲非確認過,宗門現在已經沒有靈獸逗留在曇天仙派內了,也就沒必要非得冒著風險一探。

  這些人留著玉懷仙尊的住所居心何在?可能不過就是放著釣釣有沒有什麼傻子,還對著曾經的大魔頭癡心妄想罷了。

  莫雲非說了,為了掐斷年輕弟子不切實際的妄念,他的故居就是一個曇天仙派用來警告弟子的禁地,不想淪落到和大魔頭一般的下場,就老實點乖乖修煉。

  不然他都魂飛魄散了,難不成還有人覺得他會自己跑回來?

  ……以對方喪心病狂的舉動,也不是不可能。

  但這都四十年了,他能回來完全不是估算中的事,只能算他僥倖撿到的,曇天仙派居然還放不下心?

  他師兄究竟,把他當成什麼了?

  「我冤枉!」莫雲非頂著越發凌厲的視線,舉手發誓:「門派內偶爾也會有人跑來圍觀,有人也試著闖過,但從來沒有這種動靜!」

  「但我不是你們門派的。」亓官聿提醒:「明顯這個警示符是防著外人的。」也就是說,現在仙與宴那邊的人大概都知道,是與會其中一個門派的人,不怕死的跑去闖人家禁地了。

  大概準備要來抓人了。

  就算沒抓,可能會先清點找出嫌疑人員,免得人溜的飛快鑽回門派住地,也就抓不到人了。

  總之,狀況很棘手。

  莫雲非搜腸刮肚,想著怎麼處理這件事,畢竟是他把人帶來的,而且還做過交易發過誓……他當初為什麼要答應這個破事?

  「你有辦法把我弄出去嗎?」亓官聿出聲打斷對方的糾結,再拖下去,怕是人要全跑來了,他現在可不想看到一堆熟人:「把我送出門派外面,地點隨意。」

  莫雲非有些遲疑:「我管一部分的結界,把你弄到下面的城鎮附近沒問題……不是,你現在跑不就不打自招?」點算人員缺一不就馬上知道哪個外人如此大膽往人家禁地跑?

  其他禁地也就罷了,這處絕對是曇天仙派眾人乃至於曾歷經那一場圍剿大戰的人心中的一條引線,一拉就炸,就算沒什麼事也要追究到底;對內門弟子狠,對外人如何就說不準了。

  總之不會太輕易放人,哪怕是錯判。

  他們太害怕了,怕再出一個「玉懷仙尊」,即便大家都知道人早已經死得透徹。

  「現在應該已經發現是我了,還不如先跑──反正只要人沒被扣住,其他爛攤子我師父會負責收。」亓官聿面色平淡,直接把鍋甩給自己以前總在負責收拾殘局的師弟、現在的便宜師父。

  沈秋雁被這事一拖住,大概也沒心思去管他跑哪去了;他就先當個惡劣的白眼狼弟子好了,反正目前狀況是不能待在對方旁邊了。

  如果沈秋雁事後要追究……算了,真遇上了再說。

  最起碼不能在這裡就被抓住。

  莫雲非被這理所當然的話一噎,想了想百靈宗沈道長以往的護短作風,突然就被說服了:「行,抓緊時間,我送你出去。」說著就又掏出一張符印,快速的拍在對方身上。

  亓官聿任憑轉移符啟動,最後深深的看了曾經的居所一眼,將其烙印在了眼底。

  然後再不留戀,飛速離去。


使用禮物 檢舉

8#
原作者| 天澤音 發表於 2022-1-15 15:35:49
只看該作者

章之六:夜幕

      前腳亓官聿剛走,後腳沈秋雁就比曇天仙派的弟子先一步地找了過來。

  警示符被觸動不過是動靜大罷了,禁地附近根本炸不得,主要還是得靠人力看守,在有人擅闖禁制才前往查看。然而懷璧閣早已長年無人居住,在掌門的授意下,玉雪峰附近本就未設置過多的看守人員,遑論仙與宴期間,門內弟子與外來修士也自有分寸──若真敢在這高手雲集的場面闖入禁地的人,大概也不是門內一般弟子能應付的。

  現在外圍守衛的弟子還未趕到,倒是先引來沈秋雁的狀況,莫雲非可說是一點也不意外。只能誇讚某人跑得快,不然別說讓沈秋雁幫忙善後,可能人會先被扣下算帳。

  沈秋雁落地後,先是注意到了周圍靈力殘留的痕跡,皺了皺眉,然後一抬眼就發現了留在懷璧閣結界外圍沒走的人。

  「奉天仙尊。」莫雲非主動摘下黑色面罩,隨性地擺手打了個招呼。

  「怎麼又是你!」看清楚是誰,沈秋雁拉垮下臉,壓下內心不快開口問道:「我家徒弟人呢?」

  莫雲非搔了搔頭,有些無奈的隨口解釋:「阿晏說玉雪峰也就這樣,看了下就膩了,也闖不過去,就說要下山。您也知道嘛,不放他走,您來就要打他屁股了;他說如果害他被打了,之後就要找人一起來蓋我布袋復仇。」他語氣誠懇、一氣呵成、不見心虛地說道:「我不想被揍,只好屈服威脅了,也許您現在追過去還來得及抓人?」

  如果知情人在場,可能要嫌棄一下這藉口說得真是夠不要臉;然而現場只有一個怒火中燒的沈道長,並且為這雖然真假參半,但確實可能是他徒弟幹得出來的事感到頭痛。

  沒辦法,他家小孩前科累累,什麼不會,闖禍第一;再有眼前這個人的加乘,妥妥惹事二人組。

  沈秋雁當然知道沈晏向來只是看著乖,一旦他沒看見,什麼事都幹的出來──他都不想回憶過往放人出去歷練時,傳到他耳裡的種種事蹟了。還以為這次他跟在旁邊會有所收斂,早在對方早上莫名跑去打了一架時,他就該知道沒這樣的好事!

  剛打完架那個乖乖認錯的模樣簡直就是曇花一現!

  「那死小孩跑什麼跑,平常裝乖一流,做錯事當下連喊師父救命也不會!」思及此,沈秋雁忍不住罵罵咧咧,一身高貴氣質蕩然無存:「還有你個小子,別以為我不知道,老慫恿我家小鬼一起做壞事,要不要臉?」

  他氣歸氣,理智還在,看著乖乖站著被罵的莫雲非,也只能頭痛的揉了揉額角:「算了,這事看來是我徒弟慫恿去做的,我會和你們門派的人講清楚。不管你們當初是怎麼說的,你自己的部分自己處理好,『千谷峰的弟子』。」

  「喔,這沒問題啊,那沈道長多費心了。」莫雲非果斷點頭應下,以他的身份出現在這裡沒什麼問題,只有「沈晏」比較麻煩而已;現在沈秋雁要出手攬下這事,他也樂得輕鬆。

  「……我的徒弟我自己操心,你管好你自己,少來招惹。」聽見對方應答篤定,想著這兩人做事前可能沒少把他一起編排進去,沈秋雁耐不住又罵了句。

  自己當初剛撿來時的乖徒弟,絕對是被這個人給帶壞的!

  警告完後,沈秋雁便急急趕趕的離開了──這種時候才是要和舊人「敘舊」的時機,他現在要回去跟祝寒好好扳扯扳扯。

  至於某糟心徒弟的帳,等之後把人抓回來,他再來一個一個算。

  本就僻靜的玉雪峰被兩師徒前後熱鬧了片刻,又安靜了下來。

  見把人給順利忽悠走後,莫雲非身形搖晃了下,突然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在快撞到地上時,原先像是昏迷的身體倏然伸手撐了下地,堪堪穩住。

  「嘖。」他惋惜了聲:「原本想再悠哉一陣子的,有夠麻煩。」

  面地哀悼了下歷時不長的悠閒人生,當莫雲非再次起身時,一頭普通的黑髮顏色開始褪去,露出了藏在其下火紅般燃燒的髮色,張揚著鋪散開來,長至及腰;而那雙睜開的鳳眼,也化成了燦金的色調,一瞬間周身氣質大變。

  相較之前看著像不怎麼正經的小弟子,此時看上去倒有幾分修仙大能的道骨仙風。

  如果是曇天仙派的人在此,鐵定會大吃一驚──這哪是什麼千谷峰小弟子莫雲非,這分明就是現任千谷峰長老,墨揚仙尊莫雲非!

  用著弟子身份暗戳戳地在自家宗門裡晃悠的莫雲非拍了拍手上沾的灰,站直了身,三兩下鬆動靈魄中原本壓抑著裝弱的靈力,活動活動了筋骨,又是一個破羽期大能的好仙尊。

  「哈,奉天仙尊看來這些年也沒什麼進步嘛,一扯到徒弟,三兩下就被我拐跑了。」朝著沈秋雁離去的方向笑了聲,莫雲非心情很好的轉身就要回去安排事務,接著就被前方樹上突然垂下的白色一條拍上了臉。

  夜晚時分,拍得十分透心涼。

  「你個王八蛋,躲這裡幹什麼!」莫雲非嚇了一跳,連忙後退幾步,就看到預料之中的一條白蛇掛在那裡。

  小小一條纏在樹上的白蛇嘶嘶了幾聲,細小的紅眼微瞇,直直地看著人。

  「哈?我那時才沒有佔便宜……不是,誰要佔他便宜啊,不用抱的你要我怎麼移動?」莫雲非聽著炸毛:「我都還沒跟你算帳!什麼爛計畫,我傻了才跟你答應!」還逼得他必須脫馬甲回去處理爛攤子!

  白蛇又嘶了幾聲,像是在嘲笑。

  這個架勢莫雲非看到就煩,不用想也知道某蛇又在細數過往年少輕狂的「黑歷史」,頓時頭痛的擺擺手,歎氣:「好好好,最後那個是我的錯……嘖,門派現在也真是亂得可以了──不要跟我在那邊叭叭叭,人都已經幫你送走了,要去快去,別在這逗留。」

  白蛇哼哼唧唧,擺擺頭就顛顛地追著已經跑一陣子的人離去的方向走了。

  莫雲非搓了搓臉,覺得好心被蛇咬,但旋即就被漫出的感慨沖散了心塞。

  「……也虧你真的能夠等到人。」他低低嘆了句,不知當不當為老朋友欣慰,但想到那些舊往破事,也只能苦笑了聲。

  「你這次可別再看丟了啊。」

  聽到了不遠處終於趕到的弟子惶恐地騷動著,莫雲非收斂了表情,板起一張臉,理了理衣襟,便踏步主動迎上前去。

   ❖

  「……掌門。」

  輕敲了下門板,身著曇天仙派弟子制服的青年站在門口,等著裡面的人應了聲,才推門而入。

  房門內是一片黑暗,四周開通的窗都被釘著的木板給堵上了,遮得嚴實;若沒有點上燈,根本看不清房內的情況。但對於有修為的人來說,黑中視物並不是太大的障礙──雖然房間的主人也不是因為喜歡幽閉的空間,才布置成如此模樣的。

  空氣中飄散著一股濃重的藥草味,瞥見被摔在地上的藥碗,青年識趣的沒有多問什麼,俐落的上前收拾起來。

  寬廣的臥房空間內只放著一張大床。

  床邊坐著一名男子,渾身黑衣像要融在背景裡。此刻他曲著一條腿,單手撐著托腮,正表情無趣的看著端坐在床上運息的人。

  瞥見青年進來後這人也沒出做反應,彷彿眼前的人是唯一能吸引自己目光的事物,盯著專注;倒是床上原本正閉眼打坐著的人手指抽動了下,眼廉微掀。

  與黑衣男子不同,床上那人一身淡色襯衣,臉色近乎慘白,分明該是挺好看的一張臉,卻被無法掩去的病態襯著看起來不似活人一般,神色頹靡。

  此人正是對外宣稱仍在閉關的曇天仙派掌門,玉折仙尊江婁。

  只有極少部分的門人知道,或說在場三人,幾乎就是全部的知情人士了。

  江婁病了,從四十年前提劍穿心,近距離承受玉懷仙尊丹核自爆後,即便當時被灌著仙丹靈藥救了回來,但修為日漸衰弱的身體明晃晃地告訴他──他的修仙路,怕是要廢了。

  他的道行就像是被硬生生的掐住,提不上去,修煉稍有疏忽,甚至會快速的跌落。

  凝氣、築基、化丹、破羽、大乘。

  修行百多年,他堪堪在化丹卡了許久,現在修為更常在普通築基和化丹修士間反覆。簡直像是詛咒──那人當時化丹期問鼎破羽,而他也只能和對方一般,永遠停在這個階段。

  ……死後也不願放過他。

  青年對上江婁那雙沒有聚焦的眼神,自覺的放下收拾一半的瓷器碎片,快步上前稟報外面的情況:「懷璧閣今日又有人意圖闖入了。」

  「似乎只是好奇的外來弟子,在結界外圍晃,沒有進入;被莫長老巡防時撞見了,誤觸禁制後人就跑了,沈長……沈秋雁道長說,他弟子只是年紀小貪玩,如果有疑慮的話,由他來負責。」青年簡單說明了方才的騷亂,詢問:「掌門,需要將人扣留下來嗎?」

  「沈秋雁?」原本沒打算參與話題的黑衣男子突然開口:「現在百靈宗那個?」

  「是的,此事是他的弟子沈晏做的,從不收徒的沈秋雁撿了人回去,這事我們早在聽聞後便調查過了,此人並沒有什麼疑慮。」青年一板一眼的回應。

  「……哈,那一心向外的糟心白眼狼。」江婁開口嗤笑了聲,聲音嘶啞,緩緩說道:「人留著,百靈宗理虧,看他們能拿出什麼誠意補償,再放人走──既然趕著送上門來,不壓榨一波說不過去。」

  「留沈秋雁就好,其他人不要動,『他們』還有用。」他囑咐了句,隨即便弓下身劇烈的咳了起來。

  「是,弟子明白。」得到授意後,青年便快速的退了出去,不忘捎走瓷碗。

  等人走了,黑衣男子看著咳到臉色發紅的江婁,待對方緩了過來後,若有所思說道:「你覺得那個沈晏……」

  「不可能。」江婁緩著氣,蹙著眉反駁:「那弟子我的人查過,資質平庸修煉廢物,只不過長得好看,很符合沈秋雁的選徒標準。」他嘲諷道:「就算我師弟沒有魂飛魄散,也不會選這種花瓶回來──但這麼多年了,他早已消散天地了,根本沒有假設的必要。」

  他留著懷璧閣,只是為了威懾其餘有心人士不要動了妄念。

  每個人都最好謹記,玉懷仙尊是為何而殞落,而他江婁又是如何仗義執言、拯救天下蒼生。

  他就是如今修仙界的正道。

  江婁哼了聲:「你不放心的話,自己派人查。」

  黑衣男子看著對方自信的神情,暗暗不屑,卻也沒多說什麼。

  什麼人做什麼事,當棋子或持棋者,還是要看天資的。

  江婁這格局,就只配當顆傻傻被人指使的棋子。

  待江婁重新閉眼開始運息修煉後,黑衣男子才出了門,招來了底下培養的眼線,交代了聲,就指揮著人前去探查。

  他看著屋外同樣黯淡的深色夜冪,嘴角一扯,不住輕笑了聲。

  若真是被他賭對了──

  他抬眼看著天穹,眉眼挑釁。

  那這該死的天道,他總有把它撕扯下來的一日。  

使用禮物 檢舉

9#
原作者| 天澤音 發表於 2022-2-7 21:16:37
只看該作者

章之七:帶著家當好上路

  亓官聿是從陣法中跌出的。

  沒有控符者操作的轉移符剽悍的把人丟到目的後,便直接抽離力量,化成無用的廢紙從亓官聿身上飄落,碰地前倏地燃起一道紅焰,轉瞬焚燒掉一切能被追蹤到的靈力痕跡。

  亓官聿被力道推的往前踉蹌了幾步,才連忙穩住了身形,蹙起眉打量起周遭。

  辨認出這是何處後,他吊著的心才稍微放了下來。

  曇天仙派除去供求道者與尋求援助之人走的化雲廊道外,也有大大小小由門內修士整理出來的山間小道,通常是低階弟子在修練時為了方便闢出的臨時道路。經常使用的小道會有弟子定期維護與設置保護術法,算是人人皆知的捷徑,亓官聿還是外門弟子時也走過不少這樣的小道。

  而莫雲非幫他轉送到的位置便是與此相反的小道,廢棄的小徑平時鮮少有人走動,存在久遠的樹木枝葉扶疏,近乎遮蓋住了整片天空,在入夜後更是杳無人煙,連夏夜蟲鳴都靜得過分。

  確認暫無人追來後,亓官聿才擇了棵樹,靠著緩了下因符印快速移轉產生的暈眩。這類的法器雖然方便,卻也極其珍貴,能夠被符修預先印刻在符紙或法器上,即便不熟符印的人也能直接使用,就是非符修操作容易有不安定的狀況。

  當然使用者靈力越強,這種不適會越不明顯,因此高階修士或符修才會選擇以此作為移動工具,而低階修士大多還是會選擇徒步或御劍,倒不會每個人都能這樣一個符印來去自如。

  能夠隨手就拿出轉移符印的莫雲非,若不是實力深藏不露,就是他們千谷峰對這類符修的資源配置非常大方。

  在沈秋雁執掌的時期,確實是挺大方的──畢竟奉天仙尊又不是符修,自己用不著,多撥點資源給底下的弟子也沒什麼,何況他有錢。

  修仙界的修煉方式主要分為四大類:劍修、符修、藥修、靈修。

  上一世的亓官聿是一名劍修,雖在劍術造詣不及沈秋雁與華陵雙傑那般出神入化,但綜合能力也是修為榜上響噹噹的人物。

  除了有天資的人,選擇以劍修入門修仙道的佔多數。當然也是有多種修煉方式皆有所涉獵的修士,但專精於一的能力還是主流。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是能全知全能的天才,能夠擁有一項拿的出手的能力,就需要花費極大的心力投注了。

  這樣的天才他認識不多,早已飛升的師尊月折仙尊就是其中一個。

  從百年前月折仙尊成功渡劫大乘,得道飛升後,修仙界也是許久未有人能達到如此境界了。

  想起他師尊,亓官聿歎了口氣。

  打小跟著月折仙尊,家庭環境沒得到過多的照顧下,對方於他而言比起師父,更像是父親一般的角色;當初月折仙尊渡劫的突然,幾乎只安排妥當門內事務的交接,也沒特別留下什麼話語,就拋下他們飛升了。

  成神歸至上仙界後,不能再隨意管下界的事務,至此他便與師父斷了聯繫。

  如果是師尊,會知道要怎麼處理現在的狀況嗎──他忍不住這般想著,而後苦笑。

  別說是師尊了,哪怕來個神仙大能,怕是也不能幫他解答。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雖然在走第一步前,他就遇上了障礙。

  亓官聿默默看著身上僅有的一件衣袍,全身上下再也摸索不出第二項物品,頓時沉默。

  他這是……身無分文?

  前世身為副掌門,掌管整個曇天仙派的玉懷仙尊,他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窮的吃土的感覺了。

  雖然修仙辟穀也不用吃東西──這不是重點。

  要把這句身體重新修煉回原本的程度,修煉所需的資源是一個也不能少的,靈力要聚、身法要練,最快的方法當然就是找個靈力充沛的風水寶地好好的吸收靈氣精華,配合丹藥運息煉化;但現在他不過是個小小的築基弟子,所謂的靈能寶地幾乎都有門派固守,他是要上哪去修煉?

  百靈宗是不能回去的,傻了才會回去讓沈秋雁算帳。

  付點銀兩申請進入其他門派的修煉地也是不行的,因為他現在根本沒有錢。

  頓時一籌莫展。

  而且他還沒辦法去客棧,怕是要風餐露宿。

  亓官聿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樣的心情──總之胸口挺悶的,還有點想罵些什麼。

  「……唉。」想來想去,也只能歎謂重生不易。

  還有,他現在很想沐浴。

  雖然也沒有很迷信,但亓官聿覺得自己可能剛重生就運氣就挺衰的,看洗個澡能不能把一身晦氣給洗去。

  他恍惚記起,這附近山裡好像是有塊冷泉?

  ❖ 

  曇天仙派座落在凡世地界的正南方。

  其所在的靈山地域並不全然是屬於門派領地,大大小小十多餘的群山環繞,從主峰算起五座山體,以及一些圈畫起給弟子們修煉的場地算是門派所屬,其餘就是一般凡人與路過商隊等狩獵採集與休整用的。

  修仙門派佔據靈山,肩負庇護山腳下村落的職責,當然不能完全斷了對方的生路;孕育靈氣的山林中有著不少天地靈氣的寶物,更有不少植物生長與動物居住,在合理的範圍內開放讓凡人上來採獵對他們來說並無大礙。

  只要把一些具有威脅性的、不適合凡人靠近的區域定期巡查狀況與下警示符就足夠了;這些工作多是剛入門弟子的工作,酬賞豐富,亓官聿以前也沒少做過。

  他憑著記憶摸索前去尋找泉水,反正留在這個什麼也沒有的路邊也沒用,不如去碰碰運氣。

  幸好在山裡漫無地走動,沒有過多久,就聽見了泠泠泉水聲。

  他循聲走去,就見一處被樹林包圍的天然水泉區。

  沿著巍巍山壁傾洩而下的泉水注入天然的泉池中,清涼的氣息帶起一絲霧氣,微微從雲層後透出的月光灑落在粼粼水波上,一時看上去彷若神仙祕境。

  也許久沒來過的亓官聿被眼前的景色迷惑了下眼,才回過神來。

  附近沒有人。

  他張望了下,確定周遭很安全,也沒什麼危險,於是沒再猶豫,俐落的解下衣袍放到一旁的樹墩上,就往泉水裡走去。

  水很冰,帶著夜晚清冷的溫度,包裹住他的身軀,讓他不住狠狠顫抖了下。

  亓官聿無奈,這具身子根基尚淺,幸好這是夏季,如果是寒冬倒是有得受了。

  等著身體適應溫度後,他才把緊繃的精神稍稍放鬆了下來。

  亓官聿閉起眼,往水裡躺去,把全身泡入了水裡。

  上輩子兢兢業業,重生後又雞飛狗跳了半日,總算在此刻能舒了口氣。

  他看著水面上的斑斕光影,安慰著自己,其實這樣還好,也不算是太差勁的開局。

  起碼沒有一睜眼就見到不想遇到的人,更沒有什麼劍對著他嚷著要他死。

  挺好。

  難得任自己暫時放空,接著他就聽見池水邊傳來稀稀簌簌的細小動靜。

  亓官聿警戒地從泉水中豁然站起,冷水浸泡過的肌膚上帶著水氣,滴滴落落的沿著勁瘦的身體曲線流下落入水面。

  他飛快的從水中踏步而出,扯過一旁的衣服,剛要往身上套,就聽到叮的一聲,有什麼東西滾落下來。

  亓官聿連忙伸手接著,發現是被他隨意塞到衣袖口袋裡的那枚儲物戒。

  他愣然,差點忘記有這個東西了。

  樹林裡又安靜了下來,彷彿剛剛的動靜並不存在。

  亓官聿神色疑惑,再三確認附近真的沒有其他生物後,才把衣袍快速繫好,將注意力放回手裡的戒指上。

  樸素的銀色儲物戒看上去毫不起眼,但這樣小小一枚卻是極難到手的。最低階的儲物戒就能夠輕鬆攜帶各式靈器法寶乃至日常雜物,再更高級一點的,連仙居洞府也能收納其中,在修仙界之間可謂是不可多得的貴重法器。

  看來百靈宗對沈晏挺好的,築基弟子居然也有配有一枚低階儲物戒。

  ……不知道裡面有什麼?

  亓官聿猶豫了下,最後還是暗道一聲「得罪了」,然後把神識往裡頭探去。

  接著就震驚了。

  他不敢置信的又查看了一遍,被砸下來的意外驚喜給震懾住了。

  不是亓官聿見識淺短,他自己以前也積累了蠻多身家財產的,雖然多是屬於門派共有──但那時他好歹是個仙尊了,沈晏這個築基小弟子,也未免太有錢?

  他粗略清點了下,儲物戒內塞了各式各樣的物品,上至法器靈丹下至糧食錢兩,全部都塞的滿當當的,要說隨時都能跑路也沒問題。

  ……沈晏該不會真的是要準備跑路吧?

  亓官聿表情一言難盡,這個百靈宗小弟子,實在讓他搞不太懂。

  為了什麼?估算好沈秋雁會找他算帳?

  雖然他無法理解年輕一輩的修士想法,也不想理解,但總之有件事是肯定的──他現在一瞬間從身無分文直接越級晉升為大富豪,彷彿幾刻前為自己的現況哀嘆的人是個假的。

  他看了一眼池泉,突然覺得民間迷信,好像也不是那麼不可信?

  忍不住用神識再探查了下物資,接著他就注意到了被戒指主人慎重藏在儲物空間角落的東西。

  亓官聿一愣,把那項物品給取了出來。

本文最後由 天澤音 於 2022-5-28 21:05 編輯

使用禮物 檢舉

10#
原作者| 天澤音 發表於 2022-4-23 11:44:31
只看該作者

章之八:你好,夫君

  那是一個看上去有點年代的令牌。

  木製的牌子正面簡單的勾勒了幾筆記號,橫豎線條歪扭交錯,乍看之下並無規律與意義,亓官聿突然想起了沈晏身上的印記,連忙拉下衣領查看。

  烙印在鎖骨下的印記雖然已經變得極為淺淡,就像是自然生長在肌膚上的胎記,但還是能夠明確的將兩者對比起來。

  一模一樣。

  「……這是什麼?」亓官聿不住喃喃問出聲來,卻沒有人可以為他解答。

  這個記號讓他有些困惑──好像應該要是眼熟的,卻又被記憶否定:他沒有見過這個東西。

  但單看令牌的樣式,他是有印象的。

  跟他以前和他的靈獸立下契約時,用來和對方建立聯繫用的信物是一樣的。

  不過這樣的木制令牌並不是什麼特別的東西,只要有樣式圖誰都可以做出來,也因此沒有太大的辨識度。

  唯一的辨認方法,只有使用者雙方在其中刻下的記號差異。

  令牌本身也是一種符印的載體,與凡世權貴間用來証明身份的作用不同,修仙界通常被用來寫下通訊用的符紋,作為通訊符使用。亓官聿查看了下,原本應該刻印在上面的通訊符也沒有在運作了,現在這個令牌就只是一個普通的木牌子。

  他將木牌翻過來,發現右下角落刻了幾個小字。

  少家青揚府見。

  「少家?」亓官聿看著字,努力回想著。

  他好像是有聽過的,奉承皇令職守這片曇州地界,與曇天仙派也打過不少交道的曇州御史少家。

  ……沈晏與少家的人有約?

  還是這塊令牌屬於少家的人?

  只思考了下,亓官聿便放棄了。他向來是行動派,這麼多難以理解的狀況,待在原地糾結再久也不會有結論。

  既然令牌都給了「提示」,不論是哪種狀況,下山後就往少家前去看一眼便是了。

  反正現在拿的是沈晏的身體,若是對方還有什麼未處理好的事,不先安排妥當,也不好他去處理自己的事──如果再整出一個需要逃跑的事來,他會很頭疼。

  只經歷半日,亓官聿大概就知道沈晏在外的德性了:十之八九就是個喜歡惹事的主。

  外表乖順,內心叛逆,難以捉摸,可以說是他最不擅長應付的類型。

  還不如先主動去接觸,好歹佔據了主動權。像今天這樣情報全無的被動狀況,他可不想再經歷一次。

  但假使真有什麼處理不來的情況……亓官聿想著,嗯,就說自己失憶了吧。他實在覺得自己沒有當戲子的天份,沒被沈秋雁發現只是純屬僥倖。

  裝個失憶人士,他好,其他人也不用再瞎折騰;而且他是真的兩眼一黑,對於沈晏的身份跟所持有的情況,全數一問三不知。

  想想只有失憶能抵用。

  不錯。

  底定日後的處理方向,亓官聿心情很好的把已經沒有作用的令牌繫上了腰邊,然後將儲物戒好好收起來,決定明日一早就出發下山。

  ❖

  第二日一早,亓官聿是被外邊傳來的動靜驚醒的。

  昨晚他只在附近簡單的找個安全的區域,就這麼靠著樹幹稍作休息著,也沒有完全睡著,留著一絲精神注意周遭的狀況。

  雖然在昨日曇天仙派沒有派人外出追捕就可以看出應該沒事了;不管是沈秋雁搞定的還是內部決議無須重視,總之應當沒人想到「逃跑」的人還能在這麼近的地方停留沒走。

  對此他還是很相信自己的危機直覺的──好歹也是曾長時間躲避追擊的人。

  再者,外邊吵鬧的聲響也不像是摸索過來抓他的人。


  「少爺,別鬧脾氣了……」

  「我就說了,我不會回去的!」

  「老爺都說了──」

  「走開走開!我就說了我是不會娶姑娘的!」


  對話一來一往,一方沉穩、一方激動。

  亓官聿豎耳聽了會,才蹙著眉站起身,往爭執處走去。

  走出樹林後,前面就是一條商道,而此刻有兩撥人馬正在道路上對峙──這樣說也不對,因為一方人看起來起碼有十人以上,還一身侍衛裝束,看上去挺整齊劃一;而另一邊則只有一個少年人和一個不知所措的車夫,車上拖著滿當當的行囊。

  ……這是什麼狀況?

  也不像搶劫,侍衛裝束的一隊人對少年態度恭恭敬敬的,只是神色有點無奈,說起話來頗有苦口婆心的感覺:「少爺,先跟我們回去吧?您這樣離家出走也不是個事啊……」

  「誰說我是離家出走?」穿著一身張揚紅衣的少年板著臉,清秀的眉眼看上去年紀不大,綁著高高束起的馬尾,充滿自信的傲然氣場讓亓官聿莫名的想起他師弟初入門的樣子──簡單來說,有股好人家子弟的氣息,竟讓他產生幾分親切感。

  結果他還沒想明白眼前的情況,紅衣少年忽然察覺到什麼,一個轉頭,不偏不倚的朝著他的方向對上眼,隨即表情一喜:「沈晏哥哥?」

  亓官聿心頭一跳。

  頓時刷刷刷幾聲,侍衛的視線都往他這裡釘了過來。

  正覺得這個狀況莫名眼熟,好似在以前也發生過,少年就一溜煙地竄到他的身後,一手緊張的拉著他的袖擺,聲音小小的哀求道:「沈晏哥哥,幫幫我!」

  幫你什麼──亓官聿下意識正想問出口,對方就突然伸手拉住他的手。

  少年的手帶著溫度,攥的有些緊,像是怕他抽走;過程太過迅速又不帶惡意,亓官聿一時也沒反應過來,只是愣愣的讓對方牽著。

  以前好像也有人這樣牽過他的手──他正微微恍神,就聽見少年鏗鏘有力的擲出爆炸性發言:「你們就跟父親說,我非君不嫁!」

  ……嗯?

  「我喜歡的是男人!而且已經私定婚約了!就算你們不同意也沒有用,我和哥哥婚約立下白紙黑字,所以你們可不能這般糟蹋人家姑娘家清白!」

  少年說完無視全部僵住的一眾人,扯了扯亓官聿的手,就著比對方矮上幾分的身高,揚起頭由下而上的眨著眼看去,神情害羞:「是吧,夫君?」

  亓官聿腦袋混亂。

  ……誰你夫君?

  不是,你到底誰?

  又說了些什麼東西?

  覺得自己可能隨便攤上了別人家事,亓官聿正頭痛的想出聲駁斥並無此事,但看著眼前對峙的場面,想起少年小聲的哀求,他又將話吞了回去。

  大風大浪都見過,這狀況他還真不知道怎麼辦。

  ……不,光重生以來,亓官聿就覺得自己上輩子過於見識淺短了。

  少年見他沒反應,面上有些緊張了起來,像怕人突然翻臉不認了,眼神卻又隱密的帶著一絲信任,就像方才毫不猶豫往自己身後鑽一樣。

  少年知道「沈晏」會站在自己這邊,幫他。

  這人應該是沈晏的熟人。

  亓官聿心裡糾結過後,有些猶豫的也握緊對方的手,然後安撫性的用另一手拍了拍,最後輕輕的「嗯」了聲,權當作了回應。

  少年眼神倏然一亮,帶著細細的笑意,純粹的喜悅滿出眼眸。

  亓官聿被那個笑容燙了下眼。

  他有些恍然如夢。

  在他成為玉懷仙尊後,似乎已經許久未曾得到這樣的笑容了;最初會對著他笑的沈秋雁,成為沈長老後也變得穩重起來,不再會這般隨意的笑著了。

  那似乎是屬於少年人獨有的東西──即便是再小的事,就能讓心裡覺得欣喜,並能毫不掩飾的將情緒顯露在面上,不會被人指指點點不夠莊重。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挺好的。

  ……那他現在幫著對方一把,應當也沒什麼吧?

  亓官聿頓時放棄思考,要演就演,演完脫身再說──別嫌棄他的演技就好。

  幸好在他把話樁接了以後,少年就自己演下去了。 

使用禮物 檢舉

11#
原作者| 天澤音 發表於 2022-4-30 13:47:47
只看該作者

章之九:少惟青

  如果把勸說口才納入修仙界排名的一個項目,亓官聿覺得少年肯定能在其中成為佼佼者。說不定連他身邊號稱最能言善道、顛倒黑白的沈秋雁都要退一步給人騰空間發揮。

  起碼作為一個向來只靠實力和修為地位說話,對於哄騙虛言全然不懂得,導致被人騙到最後一刻才幡然醒悟的前仙尊來說,他聽少年編故事只能用甘拜下風來說。

  說服侍衛放棄帶人走到全隊灰溜溜地離開,少年只用了一個故事的時間。

  一個並不是太過特別的,兩個少年的故事。

  就像普通的修仙者一般,年輕的弟子離開宗門外出歷練,並和當時年紀相仿的官家少爺因緣際會結伴而行。

  修仙者和普通人湊在了一起,身分、目的皆不相同,就只是要前往的方向一致;年輕修士有身手、官家少爺有資源,兩人就這麼湊合著一起上路了。

  走過荒原、攀過雪山,斬妖除魔、求道問心,修士充當少爺的護衛當作歷練。旅行過程中有誤會、有爭執也有惺惺相惜,最終兩人逐漸對彼此動了心神。

  少年心動似熱烈的一捧火,熊熊燃燒又轉瞬湮滅。

  他們在天地見證下互許諾言,說著生死與共、海枯石爛,但又在種種誤解與摩擦下背道而馳,在各自心力憔悴下,不得不在旅程結束後暫時分離,一別便是多年。

  這段感情雖然愛的深刻,卻也疼痛不已;歷經時光淬煉,那些張揚的、洶湧的情感沉澱,封入了青澀記憶之中,成了雋永銘刻的一縷回憶殘跡。

  少年說,他也曾經以為那只會是記憶中永遠不可抹去的過去情意,想起時免不了緬懷一番,最後只能嘆一句「可惜了」。

  但如今家中下令強制婚嫁,他才終於意識到,那些情感從來不曾成為了「過去」,而一直是存在心中的「現在」。

  他不想再乖乖順從家裡的期盼與安排。

  他重新在茫茫塵世間找到了他愛的人,而不會再次放手。

  「如今若是父親不打消念頭,我也不會再回去,還望諸位轉告!」故事收結,少年一張稚氣未脫的臉上神情堅毅,彰顯著絕不妥協的態度。

  侍從們被這愛恨糾葛唬得一愣一愣的,連一旁只是被聘來幫忙拉行李的車夫都忍不住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說著拆散有情人簡直該天打雷劈。

  亓官聿被迫由少年拽著站在一旁聽完全程,他垂頭看著腆著臉、不羞不燥地扯出真假難辨的劇本的人,不得不佩服起來。

  他從頭到尾只負責應那麼一聲,少年就可以講出一整串讓人動容,甚至起承轉合、高潮迭起的情愛糾葛故事。 

  想起某次外出執行任務時,被臨時合作的道長委婉說著「以後需要向人隱瞞情況,還是別勞煩亓官道長」的場面,亓官聿默然。

  他確實不太會演戲,但身邊倒是挺多戲精。

  那或許就是一種天賦能力?

  雖然不知究竟是少年編寫話本的想像能力超然,還是這壓根子不是虛構的。

  不論如何,只希望別是真的就好。

  這海誓山盟,他一個佔據別人身體的可承擔不起。

  最後人終於是撤了,侍衛們雖然並沒有完全被說服,但對這個狀況也無奈,自家少爺的脾氣他們清楚,不配合的時候就是八隻牛也拉不動。

  先不論事實真偽——他們知道小少爺是從十五歲外出遊歷回來後,才開始身體多病了起來,而他們也是在那年才開始擔任少家的侍衛,因此對於遊歷時的細節一概不知;這故事也許是真的,也許是假的,唯一確定的是,這些並不是作為侍衛可以置啄的。

  這兩年間,少年大半時間都只能躺在屋裡,直到近幾個月身體狀況才逐漸好轉,少家因此趁著這好時機,商量起了要給小少爺佈置婚事。

  結果人一好起來就開始整事情出來,直接在婚禮前來個逃婚大戲,離家出走。

  令人頭痛。

  總之對於少家細心呵護的寶貝兒子,他們也是強迫不來的。不如先退回去稟告狀況,由老爺評斷情況,再回來繼續規勸。

  反正以少家的情報網,也不怕弄丟了自家少爺。

  臨走前侍衛的領頭人還是忍不住走向另一個故事主角面前,囑咐了下少爺身體不好請多關照,真有狀況可以找誰或去哪裡求助,然後委婉的給了句祝福,才乾脆地帶著一堆人往山下揚長而去。 

  把人暫時給唬弄回家的少年呼了口氣,轉身對亓官聿露出笑容:「沈晏哥哥,久等啦。」

  「……那真的是故事?」亓官聿拿著莫名被塞的一袋錢兩和聯絡用的信物,還是忍不住問了句。

  太過細節了,反倒讓人分不清真偽。

  少年愣了愣,像是沒想到對方會這麼問,然後才笑出聲來,他踮腳湊近,附著耳避開車夫小聲與亓官聿嘀咕:「沈晏哥哥你沒聽過嗎?這可是隔壁鎮上的牡丹茶樓最新出的江湖話本呢。」

  「……沒聽過。」亓官聿木著臉退開身,然後把手上的錦囊往少年丟過去。

  沈晏為什麼都認識一堆奇怪的人?

  同性相吸?

  「說笑的,那是我編的,加了不少曾經耳聞過的話本故事,講來騙騙那些人差不多,騙沈晏哥哥倒是不行呢。」接住東西,少年彎眉笑開了眼:「不過我覺得我這麼有錢,還帶著一車嫁妝,沈晏哥哥也是可以考慮考慮下弄假成真的吧?」 

  亓官聿一愣,看了下一旁滿車的物品,又看了下少年,接著迅速往後又退了步。

  ……這個人怕是比沈秋雁少年那時更怪。

  少年看著這種反應,不住委屈嘀咕:「你怎麼越來越開不起玩笑了。再說,明明是你提議要幫我逃婚的,我才答應順便接濟你一起走……雖然我提前落跑來這裡,沒跟你知會是我的錯啦──」

  亓官聿維持距離,神情無動於衷。

  沈晏再幫自己的「朝聖之旅」安排了什麼退路,他真的都不意外了。

  他是不是還要謝謝對方?

  少年帶著他坐上馬車後又嘀嘀咕咕了幾句,亓官聿沒有認真聽。

  直到少年脫口說了句「不過我少惟青從來不對兄弟食言,你還是儘管放心吧」,他才猛然回過神。

  ……少惟青?

  亓官聿愕然,脫口問道:「少家的那個?」

  少惟青也被問的一愣:「你該不會回去宗門馬上把你朋友名字忘了吧?」

  發現對方神情茫然,少年痛心疾首:「不會吧?雖然我們不是方才說的故事那種關係,但好歹也是過命相交的兄弟了!沈晏哥哥,你當初不是還特別在你那個寶貝令牌上寫了註記要來找我,這樣也能忘嗎?」

  少家……

  亓官聿摸上腰間的木牌子,有些愣怔。

  這個名字他聽過──在他還是玉懷仙尊時,曾因任務多次與少家進行接觸,就時常聽聞過這個名字。

  少惟青,少家當時難得一見的修仙奇才。

  領悟力雖高,是適合修道的好苗子,就是不知為何身子極差,理論上的知識倒背如流,實際上手時稍微運氣就能靈氣逆行暴走,直接吐血。

  因此雖然有不少門派有意收下對方,不論是看上少家的資源或是少惟青本身的天賦,卻都因為這個連凝氣也辦不到的身體底子而放棄。

  悟道可以,修練不行。堪有道行,也無法真正進行修仙。

  在曇天仙派也有人嘆惋過,少家的少爺就像是把一個強大的神魂裝入了凡人的身軀中,即便握有再多知識基礎跟武功祕笈,無法發揮出來就等於毫無用處。

  不少人是空有一身靈力卻無足夠的神魂力支使,一般人有了逆天般的神魂,照理來說走上修仙道路只會平步青雲、路途順遂,連心魔都不太會遇到。

  少惟青這種空有神魂卻無法修練靈魄的情況實為特例。

  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少惟青無法修練,也就不存在所謂的長生不死。

  他重生前都過了四十年了,認識少惟青起碼也得再往前推算個幾年……那為什麼這人卻還是少年樣貌,不見衰老?

  可能是少家同名的人,也可能是對方終於找到了修練方法。

  而他在此刻才終於意識到,滄海桑田,連修仙界的情況都瞬息萬變,凡界只會變動得更加劇烈。

  那些他曾經熟悉的事物都已非往昔的樣貌了。

  就像他此刻坐在了馬車上,卻不知該身往何處。

  他回來後,能做什麼呢?

  那個人……還會是從前的那個人嗎?

  一腔鮮血流盡,轉眼幌然而過,四十年不到,各家門派又重整旗鼓,那場宛若地獄的過去便成了曾經的傳說故事,變成人人口中的「大魔頭玉懷仙尊」,將他日夜苦苦掙扎的夢魘化為正道的英勇勳章。

  為什麼他付出了一世的真心,換來的卻是毫不留情的嫌惡踐踏?

  為什麼惡人依舊坐立正派之首,蔚為宗門佳話?

  為什麼沒人為空口謠傳惡意抹滅,付出慘痛代價?

  為什麼最後該死的人,是他呢?

  ──憑什麼呢?

  「沈晏哥哥?你還好嗎?」少惟青的聲音打破了他的一時魔怔。 

  亓官聿回過神,眼底發紅,愣愣地看著少年望過來的清澈眼眸。

  那雙溫和的棕色瞳眸深處,是一片擔憂不安的情感。

  不是虛情假意的關心,少惟青正在認真地擔心「沈晏」。

  驀然冷靜下來,他緩緩嚥下翻湧在胸口的血海仇恨,將不斷膨脹的殺意堪堪勒住。

  ……沈晏和少惟青都是無辜的。

  亓官聿呼出一口氣,接著毫不猶豫的把之前想好的藉口搬出來:「……抱歉,我失憶了。」

  他不應該騙這個關心朋友的少年,最好是說清楚,然後就此分道揚鑣。

  不該讓自己身上的深淵怨仇,去壓垮一個尚在青春年華的無辜少年人。

  沈晏倒楣被他借了身體,既然已經不可逆轉,那最起碼他會負責到底,和對方有關的人和事,他會盡力守護住。

  直到目的達成,再將自己這條命和罪孽一同陪葬。

本文最後由 天澤音 於 2022-5-28 21:03 編輯

使用禮物 檢舉

12#
原作者| 天澤音 發表於 2022-5-7 14:22:35
只看該作者

章之十:同行

  語畢後,亓官聿靜靜地看著對方。

  他想,少年可能會覺得他胡說八道、可能會覺得他不顧情義,是想擺脫自己才說了這種荒謬謊言。

  那也無可奈何。

  他也只能道個歉,然後離開這裡。之後要往哪去──現在有錢了,隨意找個方向走就是了。

  他必須盡快重拾實力修為,然後讓該付出代價的人吐出這些年踏著他的屍骨過上的好日子。

  上一世他們要他的命,今世就要有償命的準備。

  那個傻傻捧著一顆心跟在師兄身後任勞任怨的人已不復存在,他不會再重蹈覆轍;他的心早已鮮血淋漓,兩次的穿心一劍足夠做為警惕了。

  既然為善為惡都會被人踐踏在腳底下,那老天賜予他的再一次機會,作為重生依憑的種種不甘與怨恨,他斷然不會再忍氣吞聲。

  他只要記住最後那些印烙在他眼裡的,視他為窮凶惡極之徒、一門心思要他死個透徹的人的滔天惡意與嫌惡嘴臉就夠了。

  那些好的、純粹的善意,不該浪費在一個一心只有仇恨的人身上。

  他不值得。

  「抱歉,我──」

  然而不像亓官聿預想中的情況,少惟青只是面上愕然一瞬,隨即便緊張兮兮的拉過他的手,打斷他原本要說出口的辭別:「出了什麼事?誰做的?」

  亓官聿一時反應不過來,只好實話實說:「……也沒什麼事,打一架醒來就失憶了。」沈晏打了一架,他負責失憶。

  少惟青蹙著眉頭,垂下眼,把著亓官聿的手認真地注入靈力查探他的靈脈。

  其實這對亓官聿來說是蠻冒犯的舉動,顧惜蒙是藥修,作為名揚天下的醫者,為他看病他沒什麼好拒絕的,但少惟青可不是。

  雖然對少惟青來說,沈晏是朋友,聽到朋友受傷了,查看傷勢也無可厚非;可少惟青之於他,不過是藉由「沈晏」這一身分串連起的陌生人,在不知對方身分底細前,他分明該提高警覺,不應隨意讓人近身,甚至查看修仙者命門般的靈魄狀況。

  但看著少惟青那張專注乖順的側臉,亓官聿莫名就是起不了警戒心,一回神就又被對方帶跑了步調。

  第二次。

  亓官聿一個激靈,抽回了自己的手,聲音冷了下來:「你做什麼。」

  「奇怪,也沒有受傷啊?」那邊少惟青已經看完狀況,也沒在意對方的冷淡,一臉憂心忡忡:「沈晏哥哥,難不成是真傷著了腦袋?不應該啊……」

  「……失憶不是傷了腦袋,還能是傷了哪裡?」亓官聿看著少年糾結不解的表情,忍不住耐下性子回了句話。

  「因為大家都碼捨不得打沈晏哥哥的臉啊!」少惟青理直氣壯。

  亓官聿啞然,有種想在空間不大的車廂內再退開幾步的衝動。

  他開始覺得,少年可能是個傻的。而回他話的自己,可能也挺傻的。

  「不過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就是又失憶了嘛,小事!」說完,少惟青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一副他大驚小怪的樣子。

  亓官聿愣住:「我很常失憶?」

  「很常啊。」少惟青偏頭想了下:「大概一個月就能忘記個幾件事,沒長時間接觸的人,大概過幾個月就能變成陌生人──雖然我也不知道你是真失憶還是不想記,但沒關係啦,忘記了重新認識就好了嘛!」

  少年笑著說道:「初次見面,沈晏哥哥,我是少惟青。你的前旅伴,也和你約好接下來要繼續一起旅行的新旅伴!」

  亓官聿張了張口,頓時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他沒有想到……沈晏還有這種特殊情況。這和他預想的不一樣。

  照理說,講出自己失憶以後,對方不是就該翻臉或是覺得他不夠意思,接著就讓他果斷離開了嗎?

  這什麼走向?

  「沈晏哥哥你放心,雖然你常常忘東忘西,但我很習慣幫你記事情了!帶著我一起走絕對不虧!」少惟青見人沒回話,也不像牴觸,連忙繼續自我推銷:「雖然我沒什麼修為,但人跟地方認識的還是很多的!我還能當嚮導,可以幫你處理很多很多事的!你也可以當作帶個侍從啊,我還很有錢的!」

  他再接再厲:「沈晏哥哥,你還記的你原本要去哪裡嗎?」

  亓官聿被一連串的熱烈自薦砸得有些懵,聽見這句下意識一個搖頭,然後就看到少惟青揚起大大的笑容,從袖口掏出一沓折的四四方方的草紙,獻寶似的遞給他。

  「登登!逃家必備旅宿地景全攻略!不管要走提身修為的刻苦路線、走訪天下的閒遊路線,或是美食美人的奢華路線,我都已經幫沈晏哥哥規劃好啦!」少惟青大聲宣布手上東西的真面目,語氣驕傲。為了這一天,他可是策畫很久的呢!

  亓官聿猛然回神,定定看著一臉「我超棒、求誇獎!」的少年,接著低頭沉默地看著寫得密密麻麻還配了圖的「逃家秘笈」。

  然後扭頭,伸手果斷拉開一旁的車門。

  這人,可能有病。

  「等等、等等,沈晏哥哥你不要衝動!沈晏、沈道長!我們再好好聊聊啊──」 

  ❖

  「再來一壺茶!」少惟青一口氣乾掉茶杯裡的水,咚的一聲重重地放到了桌上,抬手大聲招呼小二追加茶水。

  「曖,來啦來啦!」小二不敢怠慢,連忙端著新的一壺茶跑過來:「客官盡量喝、盡量喝!小店的茶備的夠足!」說著把東西一放,堆著笑又趕著去別桌了。

  少惟青提起新的茶水,又倒滿自己的杯子,哈地一聲乾了個痛快。不知道的還以為少年在喝酒,一杯杯灌的頗有跟人拚酒的氣魄。

  掌櫃遠遠的探頭關注著這桌的動靜,有些侷促不安。

  從對方走進餐館時他們就觀察到這桌客人的身分不一般,小的那個光那一身衣服用料就看上去不似凡品,而正坐在桌前默默吃飯的那個青年就更加讓他們惶恐了,沉著一張臉,雖然看上去是個美人胚子,人也長的溫溫順順的,身上也沒帶什麼兇器,但總覺得身周氣息像隨時都會突然暴起一般。

  但是不應該啊,分明是個乾乾淨淨的小夥子……

  掌櫃想不明白,長年接待各式各樣的客人,其中更不乏能人異士,有正派高人,當然也有惡劣亡徒,因此這點看人的本事他還是有的。未防出現什麼意外狀況,他都會特別盯著有可能藏有風險的客人,以免意外發生來不及反應。

  現在生意不好做啊,館子裡常常被鬧事,久了風評謠言一起,客人就要更少了;正因如此,寧可相信自己的直覺,他也不會放過一絲不安定的因素。

  但觀察久了,掌櫃眼裡只是越來越迷惘。

  這……還真的只是大戶人家的小少爺與侍從?也沒什麼特別的?

  被當成少爺侍從的亓官聿現在頭有點痛。

  在少惟青力挽狂瀾的正經逐條利弊分析後,才終於說動亓官聿同意暫時同行。之後兩人商討,決定讓車夫帶著他們繞過了少家所在青陽鎮,直往隔壁的白荷鎮去,並在此地稍作休整,討論日後規劃再行出發。

  但達成共識歸達成共識,少惟青被拒絕掉自己辛辛苦苦策劃了許久的方案,那些委屈情緒在下了馬車,踏入餐館喝了口茶後,才在亓官聿不冷不淡的反應下不住湧出。

  雖然沒有喝酒,但少惟青的情緒反應確實與醉酒差不多了。

  「……你悠著點。」在對方乾掉不知第幾杯茶後,亓官聿才忍不住出聲。

  「不行,我心受傷了,我要藉酒澆愁。」少惟青委屈哼哼,但還是不忘要幫人滿上茶,一時顯得乖僻又貼心,亓官聿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連糾正對方喝的並不是酒都不好開口了。

  「……我的錯,跟你道歉。」最後亓官聿只好順著對方的性子,彌補之前的過錯。

  雖然重來一次,他也不會在當下接受那些提案的。也不是說少年規劃的不好——但那彷若兒戲一般的不正經感,他實在有些承受不住,只想離得再遠一點。

  那是刻印在他記憶裡的應激反應,雖然一時也想不起來是否曾經被某人給坑過就是了。

  「沈道長有做錯什麼嗎?」少惟青捧著茶杯,睜著一雙澄澈無辜的眼望過來,表情很是茫然,像是不知對方為何事認錯──如果忽略他連稱呼都改了的話。

  亓官聿小聲嘆了口氣,伸手奪過對方手上的杯子,改塞一盤小糕點過去:「我應當先仔細聽你說話,不該直接否定你的努力,還拿你當腦子不清楚的孩子,我的錯。」

  少惟青偏過頭,看著精緻的小點,又看了看跟他道歉的人,心裡那點難受又突然散了開來,他滿足地笑了起來:「嗯,我接受你的道歉!」

  然後又把糕點往亓官聿推了推,說道:「沈晏哥哥,你多吃點,這些都是你喜歡的東西!我喝茶就好了。」

  ……還喝啊?

  亓官聿無奈,只好帶走話題:「你方才說要先去哪來著?」

  「啊,對!」見人要聽他說話,少惟青又開始侃侃而談,說著說著又把自己寫的攻略地圖攤出來,直指向圖上的一個點:「沈晏哥哥不是說缺了一把合適的佩劍嗎?我方才打聽了下,近期華陵的靈劍秘境要開了!雖然主要是給劍宗新進弟子入試煉、贈與適合的法器用的,但只要有符合資格,華陵還是歡迎外面宗門的人前去挑戰的。」

使用禮物 檢舉

13#
原作者| 天澤音 發表於 2022-5-14 14:50:18
只看該作者

章之十一:舊友

  靈劍秘境就設立在華陵劍派宗門境內。

  秘境每三年一度開放進入,平時屬於門內禁地,只有在新進弟子要正式修習劍訣前,才會允許資格符合的弟子入內修練、提升修為;裡面有各式各樣能用於靈力滋補的天地靈物,也有不少試煉境地,足以讓年輕弟子進行歷練,闖蕩一圈出來,築基階的弟子大概就能摸到化丹期的邊了。

  靈劍秘境也對外開放,但需要先行申請,支付一些報酬,便可以宗門名義,領自家門派的小弟子們參加歷練。當然入內有修為限制,築基以下、化丹以上的修仙者不得進入;一方是初入仙門,實力太弱無法自己面對境內危險,而另一方則是修為過高,進去怕是會讓真的需要鍛鍊的弟子搶不過人。

  因此也可以說,這個靈劍秘境,就是正適合築基弟子的修練場所。亓官聿現在用的這副沈晏的身體,不多不少,就是築基期的修為,可以說對想找靈山寶地提升靈力修為的他來說是再好不過的選擇了。

  也是少惟青馬上說出這件事,連說帶哭地說自己很有用處,讓亓官聿不要拋下自己,現在兩人才可以坐在這裡,商量日後的打算。

  現在天下局勢他一無所知,如果少惟青願意做為消息提供者,那暫時帶著人也沒什麼關係──若情況有變,再想辦法把對方另外安置就是了;尚未暴露身分前,不如就把人帶著,也好多看顧這離家出走的小孩一二。

  亓官聿聽著少惟青講著秘境細節,一邊在腦內努力搜刮以前去過靈劍秘境的零散記憶。

  上輩子作為劍修,他當然是來過靈劍秘境修練的,更因為一些機緣,與其他門派的幾名同階弟子結交為友;跨過築基後,也曾作為隨行的師兄陪著曇天仙派的弟子們一同前來,職責為注意門內弟子的安危,除非有危急情況,否則不會進行插手。

  今年的時期正好撞上了仙與宴,華陵劍派負責主持秘境的談長老代表宗門前往赴宴,算算宴會結束後再趕回來,快一點也需要個四五天,倒是正巧讓他們趕著了。

  除去秘境本身的蘊藏的豐富資源,還有一件事讓亓官聿覺得該走一趟華陵劍派。

  華陵劍派向來以一劍破敵的穿雲劍法出名,尤其是他們的一代宗主范戰,更有著一人提劍斬萬千鬼魎的歷史榮績。因此,宗門內歷代皆有不少擅於打造神兵利器的劍門匠師進駐,畢竟誰不希望自己打造的劍能夠被有所能力的道長瞧上?最好是能攜劍立下鼎天功名,造劍者也跟著沾光。

  然而神劍也不是那麼好打造的。

  就亓官聿的印象,這些年來已經少有神兵出世,一來是造劍需要的物料靈材已然短缺,二來是匠師人才逐漸凋零;造劍的人變少,能造出好劍,甚至更之上的仙品,也就更不容易了。現在能名爾天下的仙劍,大多都是上個世代的產物了。

  加上華陵劍派沉寂了好一段時間,百年來也就華陵雙傑能被修仙界拿出來講講,此外就沒什麼能拿的出手的青年才俊了。

  「不過華陵那兩兄弟也好些時間沒消息了呢。」少惟青說完搖頭一嘆。

  亓官聿雙指摩娑著茶杯邊緣,若有所思。

  鮮少有人知道,靈劍秘境其中心藏有一處劍塚,裡頭供俸著由華陵匠師打造,然而主人已逝,並無人接手的仙劍。

  當時誤入劍塚純屬意外,一同進入的幾人也在出來後被華陵劍宗的長老特別提點了一二──劍塚並非不可進入,設立在秘境之中,本身即為試煉的其中一環;但沉寂的無主仙劍只接受「有緣人」,並非人人皆能成功踏入境地,所在位置除了自行摸索觸發,即便告訴他人,沒有緣分的弟子依然無法獲得機運。

  他此次前往靈劍秘境,也是有想一探舊友的意思,再來就是想試著前去劍塚,看看能不能摸個什麼好東西出來──他甚至有些期盼,不知自己以前的劍是不是也被收去了劍塚?

  但想想自己的名聲,又不住苦笑。

  就算沒人接收他的佩劍,也不可能被重新收回鍛造地的吧。

  他甚至連最後自己把劍掉在哪裡都有些想不起來了,好像在閉關前就已不在他身邊了?誰知道。

  他總是珍惜著的霜淚劍,也是在劍塚獲得的無主仙劍。雖然以當時的情況,算是他危急之下暫借現今華陵雙傑其一的佩劍一用,結果原先尚未認主的劍莫名便在那次同他綁定了。

  事後他也有拿著劍想還回去,但對方只笑著說那劍確實挺襯你的,好的劍要有好的主人,你拿著也算是這把劍最好的歸屬了。

  於是他只好保管著劍,走過了許多的歲月,一路從青澀少年走成了玉懷仙尊,讓霜淚劍與曇天仙派的副掌門一齊掛上了名,也是不負於仙劍的鍛造者了。

  但最後……

  他微微失神。不知道霜淚劍的原有者,會不會後悔把劍給了他。

  他與華陵雙傑,現今華陵劍派宗主范青天門下的親傳弟子,秋氏雙子秋君澤與秋君憶已經認識很久了,算是同時進入仙門的同階人,也是他在修仙界裡實力相當的好對手、好道友。

  和沈秋雁一般,亓官聿知道華陵劍派出手攪入討伐他的那場修仙界圍剿騷亂時,秋氏兄弟二人並無在其中,甚至還有幾次避開他人耳目與他接觸,偷偷為他引開追兵。

  其實即便曾經的舊友隔岸觀火也沒關係,他畢竟也不願意波及無關之人;只要不是站在對立面,和他過去的師兄一同持劍要他的命,也就夠了。

  而真正願意在他身陷困境時,踏入泥沼中拉他一把,即使是施捨出一絲半點的善意,他也會牢牢記住。

  秋氏兄弟從不欠他什麼,反而是他虧欠的多了,應該慶幸兩人的身分與修為不會因為與「大魔頭」有所牽扯而遭到迫害,但聽少惟青說已經許久沒有華陵雙傑的消息,又讓他有些在意。

  亓官聿斷然不會認為自己以現在沈晏的身分能夠去做到什麼,但最基本的確認安好,他想,那應該還算在允許範圍內吧?

  他的牽掛不多,除了現在還無法確認下落的他的靈獸、已經好好地見過面又被自己坑了一下的沈秋雁外,也就剩這兩兄弟了。

  這樣想來,他做人也不算太失敗。眾叛親離,連死心踏地的心上人也反目以對,甚至作為疑似與魔修有所糾葛的反派大魔頭,還能在這世界之中擁有能念想一二的對象。

  人們都說,在遭遇困難時才能看清誰是真正視你為朋友,而誰只是利益上的交際。

  誰將他放在心上,誰將他踩踏於地,這些情感交集紛紛擾擾,他也是悟個徹底了。但只要不重蹈覆轍,也算是值得了──亓官聿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舒了口氣,亓官聿瞥見少惟青又偷偷摸摸要把自己的茶杯順過去喝,頓時有些好笑,也不再費心糾結了,把杯子遞過去,開口叮囑了句:「慢些,別再喝那麼快了。」

  少惟青見杯子被還回來,歡呼了聲,說了「我知道啦!」便改成小口啜飲了起來。

  倒是看起來乖巧不已。

  亓官聿覺得自己像是在帶不省心的孩子,好不容易將人哄好了,他拿著少惟青推回來的糕點,默默地吃了起來。這桌食物少年半點不碰,明擺著就是給他吃的,他也不好剩下來,否則就是糟蹋糧食了。

  不過少惟青倒沒說錯,這種糕點確實是他喜歡的,看來沈晏也和他喜好差不多。

  於是一人認真喝茶,一人認真吃飯,畫面一時異常溫馨和諧。

  平和的讓原本提心吊膽的掌櫃和小二都不再關注這裡,又忙忙碌碌的操辦起餐館的事務了。

  ❖

  亓官聿跟著少惟青抵達華陵劍派地領地已是三日後。

  馬車長途跋涉,終於在華陵門派山腳下的一處小鎮歇息了下來。

  預計在此停留一段時間,亓官聿從少家侍衛給的錦囊裡摸出點銀子,往跟著他們一路的車夫手上塞。

  「辛苦您老人家了,就送到這裡就好了。」

  「哎呀,小夥子客氣啦!我這是工作罷了,你別多給我錢啊。」車夫誠惶誠恐,連忙要把銀子塞回來。

  亓官聿一笑,又將錢推了過去:「一點小錢罷了,您別介意。就收下吧,這樣我心裡也比較好過。」反正也不是他的錢。

  少惟青正忙忙碌碌地把自己的家當給搬進租的旅店房間裡,聽見立刻走過來,從亓官聿身後一個探頭,連連跟著附和:「陳叔,你就收下吧,我們佔用了你好多天的時間,是該加點錢了。」

  車夫唉了聲,有些感傷:「能夠幫上你們這對有情人的忙,我一點也不覺得辛苦的,想當初我在追我媳婦兒的時候──」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您也可以當成之後預支的旅費!說不定幾天後有緣又會相逢了嘛,好嗎?好嗎?」少惟青見亓官聿臉色一變,不敢讓車夫再說下去,跳出來把錢塞過去,忙不迭地讓對方快走,好去接下一單生意──誰知道當初那個故事對方深信不疑,害他都不好意思解釋是編的了。

  「沈晏哥哥,別氣,這不都是我亂說話的嘛!」把人恭送走後,少惟青捧著最後的一箱行李,跟著亓官聿身後,搖搖晃晃地一同往旅店的二樓爬。

  最後還是亓官聿看不下去,伸手拿過箱子,嘆氣說道:「我沒生氣。」

  「那就好!」少惟青笑了起來,上前推開自己的房門,讓人方便進來:「沈晏哥哥最好了!」

  亓官聿無奈,這孩子倒是會說話,他有時候都不好意思太兇。

  對沈秋雁他還能板起臉訓斥,但那是他師弟,有時候行為太過還是得扮黑臉教訓一下對方;但是少惟青可不是他什麼人,也不好發脾氣。

  只有第一天少惟青喝茶喝太多,在半路吐出來時他才忍不住責罵了下而已。而當下少年就馬上低頭認錯,發誓以後會乖乖聽話照顧身體,不會再有下次了,一個勁地溫言討好,並把馬車恢復得乾乾淨淨,他才不忍再兇對方。

  少惟青好像抓到了他的脾氣,知道他怕吵、怕髒,路上都安安靜靜的,除非自己主動開口問話,才會叨叨絮絮地把自己知道的事都講給他聽。安排休息處也不會隨意,確認過旅舍安全舒適才會下榻,更時不時帶給他在地特色的小點,貼心程度彷彿亓官聿自己才是少爺,而少惟青是他的僕從。

  雖然他也婉轉說過讓少惟青隨意就好,自己也沒那麼嬌生慣養,但少惟青態度很堅決,說「我不能虧待沈晏哥哥,而且一點也不辛苦!」接著便殷殷切切的繼續繞著他轉。

  他也只好作罷,也許這就是少年和沈晏相處的習慣──想想沈晏是被沈秋雁那樣的師父帶著修練的,亓官聿也不覺得太意外就是。

*-。-。-。-。-。-。-。--。-。-。--。-。-。--。-。-。--*
【小劇場】

亓官聿:我不能兇他,畢竟他也不是我的誰。

少惟青:沈晏哥哥好溫柔!他肯定也捨不得我嘿嘿!

好慘啊,少惟青。

使用禮物 檢舉

14#
原作者| 天澤音 發表於 2022-5-28 21:01:26
只看該作者

章之十二:開局

  又在旅店等了一日,華陵劍派才傳來長老回歸,秘境即將開啟的消息。

  出去找人打聽消息的少惟青一回來便迫不及待的往亓官聿房裡鑽:「沈晏哥哥──啊、你在看書嗎?」

  午後的光線正好,亓官聿本倚坐在窗檯邊,聞聲後抬眼朝門口看去,迎上了少年欣喜的笑臉。

  他咳了聲,動作自然的放下手裡正翻看著的冊子——原本那幾張薄薄的「逃家秘笈」隨著少惟青打聽到的情報又不斷增加,之後被少年拿著繩子串成冊,現在已經變得像本書籍了。

  撇去不熟時第一時間的排斥,這幾天下來,亓官聿漸漸習慣了少惟青時不時就把秘笈拿出來展示的行為,最後終於在少年期盼的眼神中開口把東西給借了過來;現在除了抓緊時間調養身子外,他沒事就拿著書惡補近幾年修仙界與凡界的要事紀聞。

  少惟青本想給書題個名,但在講了十幾個讓人一言難盡的書名後,還是被亓官聿用著「秘笈不宜高調」的道理給勸住了。

  「沈晏哥哥現在有空嗎?」少惟青眼神還看著那本書,心裡巴不得人再拿起來多看一下。

  「嗯,沒事。」亓官聿見狀忍不住一笑,但還是起身到房中的小桌邊給少惟青倒了杯茶,邀對方一起坐下後,才開口詢問:「可有消息了?」

  少惟青被茶引回了注意,開心的道了聲謝,喝了幾口緩下氣,接著便開始往外倒消息:「華陵已經公告秘境開啟的時間了,沒有意外便是明日──」他拿起擱在桌旁沒收的筆硯,抓著草紙又埋頭寫畫起其他細節情報,「我問了華陵守門的弟子,此次靈劍祕境開啟時間較往年晚了些,但開放時長不變,一樣是自啟用時算起一個月。祕境僅在首日開放進入,之後入口關閉,只出不進,錯過亦逾時不候。」

  少惟青寫下幾個重點位置,亓官聿靠在一旁聽著認真,努力記憶。

  知道「沈晏」失憶後,少惟青也像現在這樣陸續講了不少修仙界的現況給他聽;切身相關的重要訊息會紀錄下來,其他便用講的補充,配上對方條理分明的口才,倒是十分容易吸收。

  除了修練,對現在的他來說最缺的便是情報了。

  當然,他當時首先了解的便是莫名成了他「師尊」的師弟。

  據少惟青所言,沈秋雁脫離曇天仙派是近二十年的事,也不是被曇天仙派的人驅趕出去,是自己決定要走的,並且曇天仙派的人還是很敬重於他。

  雖然入門後發覺路數不合而跳轉門派的事情並不少見,但長久待在同一宗門、甚至坐上長老之位的道長跑去其他門派就非常罕有了,何況其所在之地還是四大門派之一——光是在門派扎根許久、知道宗門太多見不得光的秘密這點,掌門及其餘長老就不太可能放人了。

  一旦職權與其責任越大,人便越身不由己——這點亓官聿自己也是親身體驗過的。

  既然如此,為何沈秋雁會選擇出走?

  少惟青對他的疑問倒是答得乾脆:「立場和理念不合」。

  這原因和亓官聿原先猜測的差不多——起因確實是四十年前。但意外的是,少惟青同他說道,那時轉跳門派的道長不僅沈秋雁一人。

  就亓官聿過往見聞來說,如果實力夠強,想用拳頭講道理,硬是闖關換門派也不是不行,比如他師尊——月折仙尊如果過去曾在哪天突然得到啟發,決定跑去華陵劍派窩著當長老,那是誰也攔不住的,也沒人敢攔!

  畢竟,規則本就是由強者制定的。

  就算被原先門派的人唾棄背信忘義那又算得了什麼?本就是門派留不住人,還能怪人家道長嗎? 

  在「以強者為尊」的時期一向如此,結果或贏或輸,不過是一翻兩瞪眼,實力不如人罷了——前提是所作所為並無涉及邪魔歪道。

  正道與魔道、邪道的誓不兩立,那又是另一套邏輯了。像那時若他真有與魔道勾結、走火入魔,或許自己也只能認了這樣的結局。 

  總之少惟青與他解釋,與過去不同,現在的修仙界表面上尚在維持所謂的「和平狀態」。在此前提下,各門派的決策幾乎是牽一髮而動全身。一個弄不好,可能又會引起門派間大大小小的糾紛,擾亂眾人這段期間辛苦維持住的秩序。

  這點倒是讓沈秋雁和其他在四十年前那場變動後有了其他打算的人鑽了空。

  「大家都是合作盟友,哪有什麼敵我之分」——這似乎便是當時百靈宗主動向在門派立場進退兩難的沈秋雁遞出橄欖枝時,百靈宗掌門對著曇天仙派說的理由。

  加上沈秋雁的性格……確實不用曇天仙派的人特別提點或制約,他自己都比任何人清楚什麼能說、什麼只能爛在心底。

  當然沈秋雁也沒有馬上答應,曇天仙派也多有挽留,之後可能是有什麼契機,在道上的人知情時,對方早就在兩方門派代表的見證下和曇天仙派劃清界線,帶著劍跑了。

  甚至帶動有些其他門派的道長們跟著四處跳槽;有四大門派的人,也有零散小門派的,在當時也算是繼魔鑒之巔後修仙界一大重要紀事。

  在四十年前的那場對他的圍剿、被稱為「魔鑒之巔」的那場修仙界動亂後,不少道長對於原先所待的門派有了遲疑,或多或少對於門派的理念有了不同的想法,不論好或壞;而沈秋雁進到百靈宗這事,不過是個矛盾引爆點。

  接下來的發展,便是沈秋雁在去新門派的路上順手撿了「沈晏」回去,就這樣當徒弟養了二十年;而各門派也看上去相互友好、和諧發展,直至現在。

  亓官聿那時聽完後默然,腦內只有「沈晏還真是沈秋雁帶大的啊……」的感慨,以及「師弟喜歡把路上遇到的流浪生物拎回去的習慣居然還沒改嗎?也不怕被人給坑了。」

  但這些也都是過去的事了,他終究也只能聽著,而後接受。

  「我師尊他……有回到門派了嗎?」猶豫了下,亓官聿還是在少惟青說完華陵劍派的消息後,開口問了沈秋雁的情況。

  雖然人也是他推出去的,他自然是有信心沈秋雁能夠處理——但仍無法完全放心下來。

  少惟青聞言搖了搖頭,「這倒沒有消息呢,曇天仙派消息封得很死。」見亓官聿有些在意,他想了想,又補了句:「不過,奉天仙尊的身份擺在那,仙與宴天下那麼多眼睛都在盯著看,加上我聽聞到的一些內幕……我覺得一定不會有事的!」

  少惟青壓低音量,小聲說著:「沈晏哥哥,你知道嗎,有人說——這整場仙與宴,曇天仙派的掌門都沒有出現呢!雖然此次宴會本就是由五峰長老發起,但據說除了鳳陽、千谷、九芎三峰長老有出現,其餘兩峰並無人代表出面。」

  亓官聿愣了下,細想後才反應過來,頓時鬆了口氣。

  結合百靈宗小弟子的說法,沈秋雁本就和千谷峰關係不錯,少惟青介紹曇天仙派內部時,他也發現鳳陽和九芎現在的長老是他知道的人,他甚至還在兩人初入門時教過一小段時間的劍術;兩人也是沈秋雁的同階入門,和沈秋雁熟到不能再熟了

  光是這樣,沈秋雁在曇天仙派的狀況可以說橫著走都沒問題了。

  現在的曇天仙派乍看之下,倒是在他死後替換掉了那些心術不正的長老,注入新血,變得朝氣蓬勃——除了從四十年前開始閉關,至今沒人知曉近況的曇天掌門,和他一向不太熟悉、神出鬼沒的青鸞峰長老。 

  慶幸當初宗門那些趕著要送他死的長老一個個沖得比任何人都還前面,直面他最後那一次丹核自爆,應該也死得死、傷得傷,大多都沒什麼威脅性了;畢竟當時整個宗門,除了他的修為接近破羽期,剛交接不久的那些長老可都比他修為弱得多。

  至於比他還要強大的那些元老級的長老們早就閉門不問事了,在月折仙尊飛升後,他們便自覺退位讓賢,說再來是屬於他們年輕一輩的新時代,該讓新一批的後進之輩們有歷練的機會了。

  而那些被提拔起來的新一代長老,上位不久,位置都還沒坐穩就先跟著他們的好掌門劍指副掌門──亓官聿怎麼會不知道江婁是怎麼勸說那些人的。

  不外乎就是權、錢、地位。

  何必呢?他根本沒在意過那些東西,如果不是手上有著一些權力才好協助師兄管理宗門,他大可乾脆地撒手不幹;誰想要這個位置,誰拿去就是,他從未積極爭取過。

  他要的真得不多,他只想著,只要他師兄把他放在心上,哪怕只有師兄弟的情誼,那也就夠了。

  可笑是在對方心裡,他可能連師兄弟也不如,只是擋在對方面前的一塊石子;不大不小,抬腳要跨過又覺得費力,踩過去又覺得硌腳,說不準繞過去還覺得憑什麼──於是只好踢得遠一點,眼不見為淨。

  他師兄還更絕一點,直接拿劍把石頭給劈了。

  小心眼的讓他想笑。

  清醒後他只想問自己是怎麼看上這一個人的,眼睛瞎了吧,亓官聿。喜歡男的也就算了,你喜歡的是什麼不三不四的東西啊。

  從四十年前閉關——亓官聿想著,挺好,他師兄看來還沒死透。

  江婁與他修為差不多,多少有些自保手段,他不意外,但受創是不可避免的。

  說不準直至二十年前,沈秋雁跑的時候對方也還沒恢復到有心力可管;就亓官聿的認知,沈秋雁與他走得這麼近,怎麼可能如此輕易的被放走?

  但也不一定,說不定對江婁來說,把有威脅性的人物往外一丟,都比在眼前礙眼好多了。

  他師兄的心思,他可從來沒參透過。

  反正只要江婁尚在「閉關」,對亓官聿來說就是好事。因為這就代表,這些年過去了,全力修練四十年,對方修為依然還沒恢復完全,甚至於——至今仍對「亓官聿」的存在膽顫心驚,以致將他的居所下了重重限制、將門派死死封住,深怕有個萬一。

  而這可能是他近期聽見最令人開心的消息了。

  他估算著,沈晏的資質怕不會比他原本的身體差太多,重新從築基開始修練,第二次接觸他並不覺得自己需要花上多少時間。何況,他還無所顧忌——

  都死過一次了,他還能怕什麼?

  就看是他先回到原本的實力修為,將大仇一報,還是江婁會先發現自己的存在,想辦法再次將自己狠狠摁死。

  他在心裡冷笑了聲。

  他師兄既然這樣想讓他當成忘恩負義的大魔頭,那他這次可不能違背對方的期待,不是嗎?

  重新開局的這場師兄弟對質,這次的結局會如何發展——

  他可是很期待的。

本文最後由 天澤音 於 2022-5-28 21:13 編輯

使用禮物 檢舉

Archiver|手機版|在水裡寫字

GMT+8, 2024-6-3 20:04 , Processed in 0.090245 second(s), 74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2

© 2001-2013 Comsenz Inc.

快速回覆 TOP 回到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