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然摸不著頭緒,但還是退出了這個房間。才一轉身,就發現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去路。我萬萬沒想到,沒聯絡上的葉暮深竟然就跟在我的後頭。他似乎沒有跟得很緊,所以沒料到我這麼快就回頭,就這麼冷不防地對上了。 「……你跟多久了?」我瞪著他看,他也似乎沒怎麼在乎自己曝光了,也冷冷地回瞪著。 「我沒必要回答你。」他神情倨傲,似乎懶得跟我多解釋一句,劈頭就是問:「前面有什麼?」 「總之沒有長得像你的女人。」忍下翻白眼的衝動,我乾脆越過他,自顧自的往前走著。 葉暮深看起來就是會吝於給予外人多一點關懷,他看到我身上的慘狀卻隻字不提,對我來說不算是太意外的事。地獄之門會關閉,他恐怕是在開啟期間就已經跑到附近,所以才能跟在我身後。換言之,他恐怕也眼睜睜的看著我獨自應付那些難纏的怪物。就算不太意外,但情感上仍然不痛快。 他什麼都沒說,就只是默默地跟在我身後。我走進另一條岔路時,他也跟了過來。 這條路似乎比剛才那條長得多,走了好一會兒還沒看見盡頭。葉暮深沒有超過我,反倒配合我的腳步慢慢地往前走。依照他先前的態度,這恐怕不是貼心,搞不好只是讓我在前頭為他探路。走了好長一段時間,眼前總算又出現了一個房間。 不同於剛才充滿女幽魂的房間,這個房間的另一頭有通道。然而這個房間的「住民」看起來就一點也不和善了。這裡有著十幾隻的惡鬼,和幾隻披著紅斗篷的怪物。那些怪物似乎沒有下半身,像是鬼魂一樣飄著,他們的臉看起來像是被挖掉雙眼,又被燒到融化一樣,光看著就覺得噁心。 惡鬼看到我們,立即舉起他們手邊亂七八糟的棍棒,一邊揮舞一邊衝了過來。紅斗篷們高舉著生鏽斑駁的鐮刀,露出了袖子下森森的白骨,朝著我們衝了過來。 葉暮深隨手掏出一把手槍,不慌不忙的朝他們開槍。雖然我不懂槍,但我起碼知道一把手槍絕對不會有用不完的子彈。葉暮深從開第一槍起,連續開了十幾槍都沒見他補子彈,恐怕射出去的子彈也不是一般常識的那種東西。 惡鬼朝我撲過來的時候,我直接改用左手揍他們。雖然非慣用手揍起來有點乏力,但仍然還可以應付一下。葉暮深肯親自動手已經算不錯了,自然不會指望他幫忙,搞不好他會出手就是看在我差不多半殘了,不指望我能獨力扛下所有的攻擊。 不得不說,他用槍的模樣確實很帥氣,光看那畫面,就好像親眼目睹電影中那些俠客、正義的英雄一般,叫人不崇拜也難。不過我不是什麼被虐狂,他都不管我死活了,我自然也沒辦法對他有更多的好感。 多了一個人手雖然分擔了壓力,但他只是自顧自的殺針對他而來的,根本沒管我死活,我身上自然傷口又增添了不少。 清完整個房間的怪物,我們又一語不發的繼續往前走。他似乎感應到了什麼,腳步越來越急,甚至乾脆越過我往前面走去。我花了好一番功夫才追上,這時候他已經走到盡頭最後一個房間。 最後一個房間比先前看到的任何房間更大,中間擺著一張石床,地板上到處都是有如乾涸鮮血般的痕跡,仔細看似乎是刻意被畫上了什麼東西,大概是什麼符咒或魔法陣之類的,反正我都看不出來,懶得計較那圖案代表了什麼。 其中一面牆看起來像是畫上了一道門……或許那代表著出口。我也不管自己的推測是不是對的,將脫逃的希望放在那個像是門一樣的塗鴉上。 「方婉濡,出來!」一抵達房間,葉暮深就兇惡的喊著,看起來就像是討債的惡鬼。 一道紅色的霧氣冒出,逐漸匯聚成一個人的模樣。那個長得像葉暮深的女人就這麼出現在那張石床旁邊,他微笑看著我們,看起來一點也沒被葉暮深嚇著。 「好久不見,小暮。快三十年沒見到母親,不來個溫情的擁抱嗎?」女人溫柔的微笑,似乎一點也不介意葉暮深活像要找他報仇一樣的態度。 三十年?我有點被弄糊塗了,地獄之門活耀時候不過才短短兩年多……難道葉暮深的母親在那之前就遇害了嗎?我摸不著頭緒,只能撐著身體靠一邊坐著休息。這對母子要怎樣其實都不關我的事,但葉暮深看起來殺氣十足,活像要把他老媽生吞活剝似的……所以他找他媽不是為了救他,而是為了復仇嗎? 我平時看的八點檔不夠多,實在推敲不出可能的內幕。身為局外人,我只需要在意我要怎麼活著逃出這裡就可以了,就算他們下一秒母子相殘也不關我的事。 「免了,你只需要交代晨晨的下落,其餘你愛死去哪邊都不關我的事。」葉暮深語氣冷酷,看樣子比起老媽方婉濡,他似乎更在意這個叫晨晨的人。 聽著這個外號,讓我有些不自在。我自己名字就有個「晨」字,過世的劉媽媽也很愛喊我「晨晨」,一時間有種他們在叫我的錯覺。 「都三十年了,你還對他念念不忘嗎?」方婉濡語氣輕蔑,似乎相當不贊同。 三十年還念念不忘,難道是兒童時期的初戀情人嗎?我一邊先想辦法自己止血,一邊默默地猜測著。我們來時的通道一片寂靜,就好像方才的怪物從不存在一樣,但我不能掉以輕心。我稍微處理過傷口後,就盡量將注意力放在警戒上,而不是一旁的母子八點檔。 「……那是我的弟弟!」葉暮深咬牙切齒,憤憤不平的瞪著他的母親看。「你愛去哪裡不關我的事,把他的下落交代出來!」 「你的弟弟?」方婉濡輕笑,「你們甚至沒有相處過!」 「我們有!」葉暮深異常固執,「你帶走他的前一天,我偷偷去嬰兒房看他了……他還抓著我的手!」 聽著葉暮深的發言,我忍不住露出跟方婉濡一樣的表情。聽起來那時候他的弟弟還只是個小嬰兒,大概還是會反射性握住放在手裡的東西的年紀。只是這樣就定義成「相處過」嗎? 「想知道你弟弟的下落,那就來條件交換吧。」方婉濡輕笑,「這個空間現在好像是被稱為地獄吧?它現在能量有點不夠,需要一點特殊的血來維持……信濡有和你說過吧?為什麼有一些人一定會被當成目標的原因。」 一聽到這裡,我立即警戒著眼前那對活像神經病的母子。如果我要參加潘富貴那個老頭子的生日會,勢必得和那兩個人交手。先別說看起來很詭異的方婉濡,光是現在幾乎沒耗掉什麼體力的葉暮深就夠我受的了。顯然的,硬碰硬的話,我毫無勝算。 「我要他的血。」方婉濡說出了我一點也不意外的話。
葉暮深看向我,眼中一點溫度也沒有。為了找尋弟弟的下落,幾乎可以肯定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犧牲掉我。他看了好一會兒,轉頭看向方婉濡。「你要怎麼保證一定會告訴我?」 「真是謹慎的孩子,我一定會告訴你的,但口頭上這麼說你也是不信的吧?」方婉濡尖銳的指甲劃破自己的手指,滴在憑空出現的透明紙上。那張紙像是科幻電影的投影般,上頭的字跡微微發著藍光,但我一個字也看不懂,多半是契約之類的內容。 出現在這裡還真是突兀。 葉暮深似乎快速看了一眼內容,也咬破手指將血滴了上去。在那張紙發出紅光消失後,在他們兩人手指上化成一條暗紅色的小線圈。然後,他們轉頭看向了我。 「過來。」葉暮深似乎一點也不認為我有能力反抗他,活像我是他可以呼來喚去的小狗一樣。 「媽的,誰想乖乖送死啊?」毫無勝算不等於我就要放棄掙扎,就算徒勞無功,我也不想讓他們輕鬆達成目的。 葉暮深從頭到尾都沒把我看在眼裡,我整身完好的時候就這樣了,現在受了傷也更不可能把我當一回事。雖然我知道他很厲害,但我沒料到他比我以為的更加棘手。我根本沒看清楚他什麼時候出手的,只感覺到肚子一疼,我就痛得直接跪倒,連做垂死掙扎的餘地都沒有。 肚子上的傷口似乎又裂開了,衣服再次被浸溼。他似乎不讓我有更多機會掙扎,又是一拳打在我臉上,讓我頭昏腦脹難以思考。他粗暴地把我當成垃圾拖行,丟在那張堅硬的石床上,然後看向他的母親。 「說不說?別忘了約定。」葉暮深的表情像是隨時都可以把他老媽痛毆一頓一樣恐怖,但方婉濡像是篤定他不會動手一樣,一點也不被影響。 「別急。」方婉濡蹲下身子,用那雙不像是實體的手,溫柔的撫摸我的臉龐。我能清楚感覺到血液從我身體流失,像是身下的石床正貪婪的吸取血液。身下原本冰冷的石床變得灼燙,感覺有什麼東西正在甦醒。 「方婉濡!」葉暮深咬牙切齒,急躁的催促著。 「你知道為什麼一定要是他嗎?」方婉濡愉快地笑著,「在這個空間變成我的所有物以後,有我血緣的人的血液更加地有效率。你沒想過嗎?方晨喚有可能就是你要找的晨晨啊。你不覺得這孩子長得很像誰嗎?」 那個女瘋子在講什麼東西?我腦袋一片空白,只覺得我似乎不若我以為的那麼耐痛。我全身上下的傷口都在發疼,像是有誰正在撕裂原本已經暫時止血的傷口,又在上面撒了什麼東西一樣。 「不要胡說!」葉暮深似乎不信,瞪大了眼睛看著我。「你怎麼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我說了,我不要第二個孩子,你們有尊重過我嗎?」方婉濡大笑,「既然是不被需要的孩子,那就等同從來沒存在過,給他多活了三十年算是便宜他了!」 我沒心思去注意他們後來又說了什麼,只知道似乎在吵架。葉暮深看起來像是氣炸了,不知道他靠什麼依據辨認他老媽話中的真偽,他現在慌得不得了,一邊對著方婉濡破口大罵,一邊拿他自己的外套壓在我的傷口上。 然後我看著那個像是塗鴉般畫在牆上的大門打開了,我滿心只想離開這裡,遵守和潘富貴的約定,但我全身乏力,連抬起手都覺得吃力。沒多久後,我就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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