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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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 [火影忍者│斑櫻] 虎之妻 [G] (獸人paro/現代A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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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nanakomi 發表於 2021-11-8 16:08:37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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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影
連載進度: 短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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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原作者| nanakomi 發表於 2021-11-8 16:15:33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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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您可以抱抱我嗎?」

  在人來人往的三町目街頭,斑被一名陌生少女如此要求。

  斑那時剛從居酒屋裡出來。晚間十點正是街道亮起一盞盞燈籠的時候,他駝下身子擠進低矮的門,離開充滿酒精和下流梗的小空間。
  冬天的東京天空暗得特別快。和幾個白領上班族擦身而過時,他們向他投以古怪的目光。北風呼呼吹著斑的毛髮和肥大的傳統著物,讓他像一隻散著鬃毛的巨大野獅。
  左手收在衣襟之中,空蕩的袖管隨風飄動,踐踏過灰黑色的髒雪後木屐很快失去本色,和身上略舊的布料更加相容。
  這座城市是矛盾的。明明大得足以容納數千萬人,當被人潮簇擁,卻讓人變得寸步難行。交叉路口的號誌燈切換顏色,行人們開始動起來。秒數流逝,有些人開始在縫隙裡奔跑。

  「先生,請不要丟下我。」

  少女抓住了空盪的袖管,以請求的語氣說道。她只到他的腰那麼高,臉被凍的赤紅,在感覺到斑抽離的動作後改為大膽環住他的腰。

  「喂?!」
  「嗅嗅、嗅嗅……」

  少女的力氣出奇的大,簡直跟野獸一樣把他當作樹木扒著,甚至在用整張臉奇怪的磨蹭他。現在的流浪漢都這麼霸道嗎?斑從口袋裡撈出錢包,卻發現夾層是空的。居酒屋的啤酒花掉了最後的一張日圓,怎麼樣也想不起找來的銅板隨著衛生紙被扔到哪個垃圾桶。
  運氣真糟。
  有什麼一晃一晃的東西分散了注意力。那是從紅色裙擺下冒出的東西,正像蛇一樣纏著他的腳踝。他的影子幾乎能把少女整個人籠罩其中,包括了那毛茸茸的粉色斑尾以及耳朵。
  秒數顯示為零的時候,靜止的車陣再次被按下啟動鈕,由車燈織成的光之河開始流動。
  三町目街頭空蕩如也,等待著下一波再度聚集的人潮。



  「把它收起來。」
  狹窄的巷子裡聽不見太多夜晚的喧囂。這是一片人眼看不穿的黑暗,直覺卻在警告她不要小瞧男人。
  少女乖乖收起了到處亂甩的尾巴。
  斑彈了一下那對耳朵。少女用力抖了幾下,隨後毛茸茸的耳朵也消失了,就像是打地鼠一樣。
  「那能抱抱了嗎?」她好像只在乎這個問題,「這是攸關一生的大事,請拜託不要拒絕。」
  也許是被成功說動,這一回斑不發一語。她把手伸向那被黑夜包裹的人,斑的體溫偏高,即使隔著一層布料也有舒適的溫度傳遞過來。
  回溫的十指開始恢復了一些實感,帶著一點麻和痛。鼻翼煽動,茫然的尋找了一會後很快鎖定男人身體的某處,黑暗中圓滾的瞳孔變為豎狀。
  少女快速攀上他的肩膀。
  「——呀啊?!」

  頸上的項圈以粗糙的皮革製作,因男人魯莽的力道在脖子上留下醜陋的紅痕。流血的味道加劇了少女的掙扎,斑卻變成了一座不動的雕像,無視於痛苦的哀鳴,只維持著將她舉在空中的姿勢。
  「獸人法則第一條:絕不要相信人類。」
  虎尾趁機溜出來,纏繞手腕接著絞緊,代替獠牙進行反抗。斑反手抓住那條尾巴,只是虛虛一握就讓少女嚇得渾身僵硬。
  「第二條,不在外頭隨意露出特徵。」
  少女扁著嘴,眼眶迅速積起飽和的淚液,視野中的一切變得模糊。她用最後的力氣掙扎了一下,淚水突破眼眶爬滿臉蛋,掉進嘴裡又苦又鹹。
  「像這樣隨便貼近人,小心尾巴被拔掉。」
  斑還沒放開她的尾巴,惡狠狠說道。直到少女哭得打起嗝才鬆手。被失禮的對待後,少女以失去安全感的姿態縮著身體。尾巴掩在裙擺之下,毛被蹭禿了一塊。
  

  「不靠這麼近的話,我沒辦法確認氣味……」
  「不一定需要直接的接觸,隨身物品上留下的氣味也是線索。」
  一般而言,只有高等的獸人會在年幼時接受訓練,這是為了讓他們能更好的適應人類社會,並在同時學會掌控「獸」的天性。
  少女身上的服飾雖然樸素,但十分乾淨,材質摸上去是質地尚可的棉麻。露在短袖外的肌膚沒有奇怪的傷疤,她的身上也不帶有受到長年虐待或監禁的陰鬱。
  不會使用最基礎的追蹤法,卻能流暢進行對話,顯然她是經過一些訓練的,但那些是更耳濡目染、隨時間滲透到日常的部分。對人類有著天生的好感,少女過去應是被人所善待或幫助過,也許是被不錯的富人所養著,小心翼翼保護在社會之外。
  總之是只還算幸運的獸人。

  「冬天太冷,把鼻子都凍壞了,我什麼也聞不到。」少女的目光明亮起來,「不過沒關係,現在我找到您了。」
  「雖然未曾蒙面,但我確定先生就是我要找的人。是和這封信上一樣的味道呢……」

  那是一封淺色的白色信件,有紅色的結繩綁在外頭。打開後一枚紅白色的徽樣立刻映入眼簾,下方用印刷的楷體寫著些什麼。
  一定要說的話,那稱不上是一行完整的句子,更像是對方留下了告知般的、破碎的訊息。


  【春野 サクラ うちは マダラ
     令和元年一月一日 成婚 】



  「——夫君大人,我來見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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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nanakomi 發表於 2021-11-8 16:17:19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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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夫君大人、大人?」

  又軟又熱的東西在臉上肆意妄為著。
  嘿咻嘿咻、嗨呀嗨呀,多餘的與不多餘的肉都在棉花糖般的觸感下變成製作手捏麵的麵團,一會是富有節奏的擠壓,一會又變成毫無章法的揉捏。
  打自斑出生以來,還沒有被人用這種方式叫醒過。

  「呀,斑先生!」
  眼睛只來得及瞇開一條縫,視野被亮麗的櫻花色填滿。
  在斑熟睡的時候,小老虎不僅爬到他身上,還幾乎把整張臉貼上他的,用肉臉頰蹭著他的眼睫毛玩。斑的睫毛屬於濃密且長的類型,卻並不往上方捲翹,而是像武士刀一樣筆直的往前斜去。當斑面無表情看人時,便會帶上刀劍出鞘般的寒意令人膽怯。
  「我都聽到了。看來你把昨天的約定都忘的一乾二淨。」
  小老虎立刻把在空氣裡一甩一甩的尾巴收起來。裙襬尷尬的卡在腰和臀部之間,在她跳到床下的時候在空中滑開一條圓滑的弧度。
  「但是斑先生不是別人。是我的夫——」
  櫻連忙捂嘴,又差點說出禁語!一對綠色的眼睛瞪得圓滾滾,觀察著從床上坐起來的斑。
  斑先生的頭髮真的好亂,都打結了。撲上去的話會和稻草堆一樣舒服嗎?
  「除了你自己之外的都是別人,別再那麼天真。」
  「不是小鬼,是櫻……別人看見了,真的會把我的尾巴拔下來?」
  斑昨天隨口一說的話,櫻卻認真的記住了。好像真的很害怕這種事會成真。
  「嗯。」
  畢竟看起來呆頭呆腦,很好騙的樣子。
  「那我一定帶著尾巴跑得遠遠,不會被抓住,斑先生可以安心!」
  斑懶得解釋,以小老虎的程度大概是無法體悟人類的狡猾和險惡。他伸手又彈了下那不小心露出來的耳朵,讓櫻生氣的吐出舌。


  雖然討厭麻煩,但斑並不是冷血的人。
  多準備一晚的床總好過把櫻丟在大雪的夜街上,更重要的是,他實在不想因為後面跟著一只半獸而被人側目一整路。踏入家門的前提是進行約法三章:不准再喊「夫君」、不許在別人面前露出尾巴,以及進門時得乖乖的把脫下的鞋子放進鞋櫃。
  櫻僅僅在一大清早就把三個約定壞了兩個。

  十個小時前還披著微弱的熱氣走在飄雪的新宿三町目,十小時後卻在享用初為人夫的第一次早餐。
  這孩子成年了嗎?安分下來吃煎餅的櫻就像個普通的、會在晨間馬路上出現的學生,乖巧的舉止可以輕鬆的騙過人。
  斑下意識用了人類的年紀標準衡量起櫻。
  說起來,用「婚姻」來形容人類與半獸的結合,這才是一件奇怪的事。野獸與人類相互競爭是過去的歷史,縱使如此,仇恨依舊被世代繼承。人與獸誕下的子嗣普遍稱半獸,是低等的「雜種」,只要符合資格,買下一只半獸並變成私有物不是難事。
  櫻的餐桌禮節意外的好,這一點讓斑刮目相看。注意到櫻縱使在扒飯也打直的背,斑回憶起小時候父親拿著鐵尺,要求跪坐一下午訓練儀態的往事。

  「教你拿筷子和說話的是同一人?」
  「小少爺平時很忙,沒有空教我。」櫻很自豪,「這都是櫻自己學的哦。」
  「信也是那位小少爺給你的?」
  一提到信,櫻立即啊了一聲。
  「斑先生,請把信還給我!」
  櫻隨身的那封信還被斑保留在抽屜裡。他在燈光下反覆檢查好幾次,信紙上的紅白團扇隨著角度在光線下反射出不同的光澤。
  這確實是一封來自宇智波一族的信,讓他不得不在意起來。

  距離斑離開宇智波已經過了五年。
  當姓名從族譜除去,也代表從此真的是一個人了。在那之後沒有再擁有新的姓氏,生活雖產生一些不方便但還是可以忍受的程度。對家族的忠誠似乎沒有消失在血液中,他不打算為此苦惱,只是繼續保留空缺的姓氏欄過著「斑」的生活。
  「那不是我們的婚書嗎?我有資格保留。」斑瞇起眼睛,「小少爺難道是你的主人?」
  斑的腦中快速掠過許多張臉。雖離開了家族,他仍記得幾個優秀的後輩,現在應該都成為了支撐宇智波的樑柱。
  小少爺、小少爺。這會是誰?本家幾乎只有一名繼承者,鮮少出現兩者以上。斑陷入苦思之中。
  「櫻沒有主人。小少爺說過,櫻不需要變成別人的東西,櫻只是自己。」
  「難道你不覺得自己可悲麼。就這樣成為了陌生人的妻子。」
  「怎麼會呢!沒有小少爺,櫻是沒辦法繼續待在那裡的。」說著說著,櫻居然哭了起來,「嗚嗚,我實在不想小少爺走呀……」
  
  房門隔開了斷續的哭聲。
  奇怪的婚約已經夠讓人煩躁,斑無法再分出精神去安慰傷心的櫻。
  一邊說那種話,一邊卻又把櫻當作物品一樣「給」了出去,實在是個偽善的人。櫻的眼淚是為了那可惡的兇手而流,光是想到這點就讓斑感到憤怒不已。
  為了這婚約受苦的似乎只有他一人,這簡直不公平極了。
  就算流乾了一輩子的眼淚也和他無關,因為他已經做出了決定。斑撥出一通電話。嘟了兩聲後對面很快就迫不及待的接起。

  「泉奈,我是斑。你方便過來一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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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原作者| nanakomi 發表於 2021-11-8 16:18:54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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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當接到斑的電話時,泉奈感到非常驚訝。
  斑是年長泉奈一歲的兄長。小時候感情甚篤,然而在斑十歲被選為本家的繼承者後,兩人便因為生活圈的不同而變得生疏了。
  上一通對話還是五年前的事。泉奈整理了斑的舊宅,他幾乎什麼都沒帶走,電熱瓶和電視的插頭都還好好的插著,平時喜歡的書籍有幾本放在茶几上,被風吹動書頁。如果不是注意到地板累積的灰塵,不會知道這裡的主人已經離開近半年之久。
  出於禮貌,泉奈詢問斑是否需要將物品寄送過去。斑拒絕,並在最後輕聲說了句「交給你了」,結束通話後泉奈站在原地好一會,不知在想什麼垂下頭。
  那是他們最後的交集。

  斑報上現居住宅的地址後掛了電話。少了寒暄反而讓泉奈鬆了一口氣,他在導航裡輸入地址後,才發現那是距離宇智波本宅很遠的位置,兩個地方隔了整整一個市。
  不知道搬到東京後的這幾年斑過得如何。
  習慣了各種精緻定食,也許他已經不會吃這種食物了。
  泉奈最終還是把伴手禮的柿餅換成了和菓子禮盒。

  「斑大哥。」
  「勞你費心,外套掛在玄關就好。」
  血緣的聯繫不曾消失,泉奈仍維持著過去的稱呼。斑沒有完全打開門,一陣凜風勉強從縫隙擠進來,大部分的都被木質的門片擋在外面,發出呼呼的抗議音。
  斑領著泉奈走過連接玄關和客廳的走廊。換作是在舊宅,恐怕還要走上一倍的距離才會到達。不過空間小也有小的好處,被傢俱擁擠著的感覺使許久不見的隔閡感變輕了,現在泉奈能用更放鬆的坐姿和斑交談。
  地板開了地暖氣,有熱氣一直從腳底板蔓延上來,地面被釘上木板的緣故聽不見什麼走路的聲音,讓餐廳不時傳來的嗚咽變得十分清晰。

  「斑大哥原來也養寵物嗎?」
  泉奈難掩驚訝。那聽起來是貓咪的呼嚕聲。以前的斑連看到路邊的小貓小狗靠近都會嫌惡的皺眉。
  「櫻,別鬧了。快過來。」
  櫻,真是少見的取名啊。也許那還是一只很聰明的貓咪,聽得懂斑說話。
  當泉奈看見紅著眼眶、不情不願走過來的少女後,一切忽然都說得通了。
  「抱歉!原來這是你的孩子——」
  「當然不是,你在想什麼?」斑捏著眉心,「昨天這小鬼拿著一封婚書找到了我。這是怎麼一回事?」
  泉奈看起來比斑還要不敢置信,反覆確認了信上的那行字及印在信封上的家徽。
  「我沒有見過這封信的印象。」
  「怎麼可能。」
  論及族人的婚姻大事皆需要家主的許可。信末的紅色印戳確實來自他的印璽,泉奈對此卻一點記憶都沒有。
  他做夢都不敢隨便替斑指定婚事,更遑論斑現在已不在宇智波族裡。

  「能冒昧請問你的全名?」
  「春野櫻。」
  斑替還在賭氣的櫻回答,順便把泉奈擱置在桌上的袋子拿過來。
  從包裝能輕鬆認出那是市區的名鋪,可惜櫻只識一點字。她用鼻子嗅了嗅,笑顏逐開,在斑的默許下粗魯的拆開精緻的包裝。
  「謝謝斑先生。」
  「你要謝的是泉奈。」
  「泉奈先生,非常感謝您!」
  「不會。」
  泉奈盯著櫻因喜悅而冒出的兩只獸耳,眼神變得複雜。

  「你想到什麼了嗎?」
  這一回,泉奈露出了有些羞愧的表情。
  雖然是看似完全無關的事情,湊在一起卻拼出了意外合理的真相。只是這實在有些難以啟齒,泉奈深吸一口氣才說道。
  「我在想,做這件事的也許是帶土……」
  「帶土?」「呀,小少爺!」
  斑和櫻的聲音重疊。與櫻明亮的神色不同,斑皺著眉若有所思著。
  帶土就是「小少爺」?

  「我記得他是隸屬分家的孩子。」
  作為一名從外面抱回來的私生子,帶土一直不受家族的待見,姓名雖在族譜上,卻始終沒有得到較正式的名份。
  斑唯一能想起的也只有很小的時候,他順手撈起被推下湖中的帶土,被迫聽對方哭了一下午的事。
  「原先是的,但現在族裡已沒有本分家之分了,這個說來話長,以後有機會再說吧。總而言之,如今帶土和止水、鼬一樣,都是背負了期許的少爺。」
  看來在他離開後家族也發生了許多改變。斑點了點頭,示意泉奈繼續說下去。

  「是這樣的,帶土有一只半獸,似乎是很早就跟著他了。之前為了要把它帶到京都上學還鬧了好一陣。」
  私養半獸不是什麼值得宣揚的好事。帶土頂著宇智波的姓氏,在族中大家尚且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到了京都難免被人議論。即使泉奈有心,也只能做到答應在他離開後會把半獸送至外頭的機構照顧。
  「接著便發生了帶土擅闖書房的事……昨天是他的禁足結束,正式去京都的日子,正好和櫻帶著信找上你的時間吻合了。」
  因為沒有物品遺失或毀損,泉奈當時沒有多問,只象徵性禁足了幾日。現在想想「不小心迷路了」這種理由實在破綻百出。也許帶土最初的想法很單純,只是打算用這種方式幫半獸尋找新主人,但事情演變至此,甚至把斑也牽扯了進來。
  要是他再謹慎一點,就不會讓帶土拿到家主之印做出這種事了。
  「真的非常抱歉!」
  

  「婚約何時能解除?」
  「這件事有些複雜,得更多的了解後才能答覆你。我需要一些時間,在那之前或許……」
  這名陌生的後輩為何選擇了他?還有許多困惑未解,但已經疲累的不想去思考。
  對於會想出這種荒唐想法並實踐的人,斑認為自己是無法理解的。
  順著泉奈猶豫的視線,他同樣看向開心吃著和菓子的櫻。
  這種時候恐怕也只能嘆息了。

  「我明白。那就拜託你了,有進展立刻聯繫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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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nanakomi 發表於 2021-11-8 16:22:36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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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為什麼斑先生看起來總是在生氣?」
  「別亂動。」

  大人的腰帶對櫻來講太長了,得像綁粽子一樣層層交疊起來。白色綁帶在側邊變成整齊的束結,斑努力將衣物固定在櫻身上。這是他已經穿不下的衣服,對櫻來說還是有些太大,只有一點點指尖從鬆垮的袖擺露出。

  「啊,被夾住了~」
  櫻把手指放在斑皺在一起的眉間,驚喜的發現那兩條眉毛隨後抖了幾下。

  家中沒有易燃的火源,延長線也被很好的收起來了。  保險起見把最危險的廚房鎖起來了。這樣應該是沒什麼問題的。
  斑的住宅沒有使用太多電器,如今在運作的也只有冬天必備的地暖氣還有除濕機。倒不是不擅長使用或者嫌浪費什麼的,斑希望生活能變得更加簡單。
  這種觀念深深影響著其他層面,除了習慣以徒步代替方便的地鐵外,吃米飯以外的食物當正餐也是寥寥可數。
  在不熟悉的人看來斑是個小氣的傳統男人。

  「午飯等我回來再說。」
  「斑先生要出去嗎?」
  「我得去道場。」
  「櫻也想去、」這個詞是第一次聽,咬字的重音放的有些奇怪,「去道場。」
  「這可不是玩樂,而是工作。」
  櫻接觸過的人類不多。相處最多的帶土,在到京都上中學以前都是請了先生在家教導。作為少爺的帶土不用煩惱的事,櫻也不需要。不用付出任何努力,只要好好做個乖孩子就能吃穿無虞。櫻對「工作」的概念是完全陌生的。
  斑自己開了一間武術館,幾年下來也教出了不少優秀的學生。哪怕是離開多年的學生仍會敬稱他一聲師父,斑不只教導劍術,同時也傳授揮刃的武士精神——不論是否在道場上,都要堂正的背負起自己的責任。這是讓人們一生都受用無窮的。
  「我不想離開斑先生。」
  櫻鼓起勇氣說道。
  「櫻,乖乖待在家。」

  大門傳來落鎖的聲音代表斑已經離開了。櫻盯著門發呆,虎耳沮喪的低垂。以往她會在太陽下睡著來度過這些瑣碎的時間,只不過斑的家沒有那樣大的庭院給她。這棟住宅是比斑更讓人陌生的事物,還沒過去多久已覺得度秒如年。
  雖然沒有受過正統教育、有些缺乏人的常識,但櫻不是什麼都感覺不到的笨蛋。斑最後的表情烙印在櫻的心底,那神色並不陌生。
  帶土偶爾不在時,幫忙照顧她的下人們會偷偷以袖子擋住半臉,用同樣的眼神看她。

    泉奈先生送的和菓子非常好吃,甜甜的,吃下去就和幸福的味道一樣。在斑說到解除婚約時,櫻不小心把空的包裝紙弄到地板上,灑了一地碎屑,慶幸的是與泉奈對話的斑沒空責罵她。
  好奇怪,和菓子吃到最後會是苦的嗎?
  她喜歡斑身上的味道,斑似乎也不太抗拒她的親近。明明會細心又不厭其煩的替她繫緊腰帶,卻也是斑說出了如此讓人心碎的話。

  她是麻煩嗎?也許,她還不是能讓斑先生滿意的妻子。
  為了不讓小少爺擔心且能繼續留在斑身邊,櫻感到萬分苦惱。

  「要怎麼樣,才能讓斑先生更喜愛我呢……」

  叮咚、叮咚。鍥而不捨的電鈴聲打斷了櫻浮現的睡意。沒人應門之下鈴聲停止了,緊接著是一陣用力的叩門聲。

  「斑,你在家嗎——阿咧、這是……?」


  遠在道場的斑,此刻正忙著檢查學生們練習的成果。
  正在比試的這一組都是他十分看好的學徒。右方的男生雖然技法仍有生澀,攻擊卻從不猶豫;左方的學生沒有那麼凜冽的氣勢,但懂得進退的掌握。是旗鼓相當的對手。
  最終由右方的學生拿下勝利,兩人向彼此敬了立禮結束比試。看著兩張充滿汗液的稚嫩臉龐,斑先說道:「你們都進步許多。」
  「是!!」「是。」
  「你的劍為何遲疑?我說過比試時要心無旁騖。你沒有出全力。」左方的學生羞愧的低頭,這一次斑看向右邊的學生,「你出手總是太魯莽,難道將劍道當作兒戲嗎?還是你認為對方不足做自己的對手?」
  「師父,不是這樣的。他是我絕對不想輸的人。我非常想贏,所以才猶豫了。」
  「我也是一樣的想法,師父!但我總是手比腦筋動得快,嘿嘿……這傢伙可是我『一生的對手』啊。」
  說完話,兩人彼此相視一笑。孩子們年輕的面孔上彷彿綻放著亮光,這讓斑難以再繼續說苛責的話語。
  一生的對手,是這樣嗎?
  練習劍道是孤獨的,有一名亦敵亦友的存在無疑讓人欣慰。少年們珍貴的友誼讓斑想起自己的過去。那時候,也有一個人對他下了「一生之敵」的戰帖,成為了這趟漫漫旅途裡少有的樂趣。
  正要讓下一組學徒上場,門口處傳來的騷動分散了注意力。

  「斑!」


  隔著玻璃窗,一名青年正抱著一團粉色的什麼在朝斑招手,還深怕他看不見似的做著誇張的嘴型。
  斑的表情在瞬間凝固,好像被人潑了一盆冷水一樣。學生們紛紛在心裡猜測起這位是何方神聖?居然能讓面對誰都老神在在的師父如此失態。
  斑最優秀的學徒同時也是助手,正在嘗試勸阻引起騷亂的不速之客,以及儘量保持禮貌的詢問身分。當粉髮少女露出燦爛的笑容,就像在這場冬日下起了紛飛的櫻雨,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這位是斑先生的朋友,柱間先生。而我是斑先生的妻子,櫻。」
  「……欸、…欸咦——?!」


  這一天,武術館的學徒們不僅見識到了斑年輕貌美的小妻子,也迎來了最早的閉館時間。
  若說斑的赤臉是在害羞,但那往柱間身上招呼的拳頭卻一點都不客氣。離去的學生們對著少女說著「師娘好,師娘再見」,櫻落落大方的接受,儼然已是女主人的姿態。
  武館真正的男主人則受盡冷落,身邊散發的低氣壓連相識最久的助手都不敢輕易靠近,只打了聲招呼便迅速離開。

  這兩人還真是天生剋他的煞星。
  過了今天,恐怕他將變成學生們津津樂道的話題。不管從外貌還是年齡都與世俗的「般配」不相符,刺耳的謠言只多不會少。事已至此,斑只能盡可能忍耐住脾氣,以度過這段不會平靜的時間。
  雖然柱間有時不懂得看人眼色,但是個還算可靠的人,若知道這門婚事背後可能涉及了宇智波一族,絕不會如此大意。
  像是能感受到他的情緒,櫻垂著頭不發一語。到了這時候斑反而沒有那麼憤怒了,只是盯著櫻的髮頂思索著什麼。
  他不會責罵櫻,至少不是在這裡。這會讓她十分沒有面子。
  「我居然才剛知道你結婚的事,真是太不夠意思了!不過這樣也好,總之是好消息……」
  柱間為自己無法及時給予斑祝福而遺憾著。他與斑已是認識十多年的好友,知曉斑過去所經歷的一切,比誰都希望斑能夠幸福。
  他是由衷在為斑結婚而高興。
  「我也是那天才知道的。」
  「什麼意思?」
  可惜斑說完便不再解釋,柱間只好摸了摸頭展開新的話題。
  「對了,這幾天啊,我能再去拜訪你嗎?」
  「我沒空。」
  「你沒空無所謂,小櫻有空就行了。」無視於斑的怒視,柱間繼續說道,「我和水戶絕對會盡一切努力,不讓你失望,把櫻培養成最優秀的妻子!」
  「哈?你又在發什麼神經。」
  他要失望什麼啊。而且這種事,身為人妻的水戶就算了,柱間也要參一腳又是怎麼回事。
  柱間好像還要說什麼,櫻忽然拉住他的衣袖,到了嘴邊的話變成了不悅的哼聲。

  「你再繼續這麼冷落櫻,遲早會後悔的,斑。」
  「我確實需要和她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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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nanakomi 發表於 2021-11-8 16:24:36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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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時間跟著時鐘的滴答聲規律的流逝著。
  櫻併攏著腿,乖巧的坐在前面。這幾天下來已經掌握了隱藏獸態的方法,櫻身上的違和感淡的難以察覺。就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而已。

  「我想知道你怎麼想這樁婚事。」

  對於要怎麼開始這段談話,斑想了很久。
  他曾擔任幾年的家主,在那之前更是接受了長達快十年的特別教育,這些都是為了培養出一名優秀的領導人。他擅長發號施令,卻很少平和表達自己的想法。除了家主的立場,斑沒有多餘的選擇。
  在他身體往前傾時,櫻很明顯的瑟縮了一下。已經做好了各種可能的應對,但櫻只是繼續定格在這一格時間裡,折磨著斑的耐心。

  以前在路邊看到被遺棄的小貓小狗,斑總是會特別繞開。泉奈曾問過他是不是很討厭這些小動物,現在想想,也許答案不是「討厭」而是「不知道」。不知道該怎麼回應這些期待的眼神、不知道怎麼適當的抱起孱弱的小身軀,這些對於正常人而言很簡單的事,斑卻做不到。
  明明只是一句「不要難過了」,說不出口就是說不出口。
  櫻不是幼稚的小孩子,也不是路邊被丟棄的小貓小狗。他們都一樣,是被婚書所約束的對象罷了。想著這一點,斑的心情放鬆下來。
  「我想解除婚約,原因是一直都不打算結婚,並且之後也是如此。」
  「難以想像有另一個人加入生活,有時用強硬的態度對待了你,抱歉。」
  沒有顧左右而言他,斑直率的表達著。
  被這樣的態度所感染,櫻漸漸的抬起頭,露出完整的、不再畏懼的臉。
  「那斑先生討厭我嗎?」
  如果真是如此,最初會頭也不回的走掉吧。
  自己似乎改變了不少,換作以往只會逃掉的場景,斑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選擇。
  不是甩開這隻手,而是學著去回應向自己伸來的求助。雖然少女衣著整齊,也沒有快要死去,但在那時候急切的眼神表達著「只有你能幫助我了」。

  「那種事以後不會再做,因為知道您感到困擾……但我還是會努力,直到能成為您合格的妻子為止。」看見在道場上嚴格訓誨的斑,櫻不禁也拿出了和那些學生一樣的尊敬和謹慎,「請您等等我。」
  誰都會害怕沒有歸處。
  腦中驀然閃過這個想法後,一切忽然豁然開朗。
  「你不用這麼做,我也不會趕你走。」
  
  當看見櫻忽地低聲啜泣起來,斑知道那是發自真心的淚水。
  


  「喂喂,你這是在全家拜訪嗎……」
  「喲西喲西,打擾啦~」「打擾!」
  金髮的女孩子學著柱間的舉動,忽略男主人的斑逕自入屋。
  水戶搖搖頭,「抱歉,綱手這孩子實在沒教養。」

  由於從小在男人的溺愛下長大,綱手幾乎是縮小版的柱間。水戶對此也束手無策,才不過幾分鐘,兩人居然開始慫恿櫻一起打花牌,被斑一臉不悅的阻止。
  「小小年紀就賭博啊。」
  斑一靠近,櫻的坐姿立即拘謹起來。綱手湊在櫻耳邊嘀咕「別怕,就是個麻煩的老男人」,在柱間驚人的大笑和斑忍無可忍的怒吼中,櫻的表情從最初的尷尬變為笑容。
  從好吃的生魚片聊到逃債的一次有趣經驗,遲來的「新妻訓練」這才開始。斑被可憐的趕了出去,客廳不時傳來無法參與的笑聲,有一種自己反而才是寄人籬下的局外人感。
  柱間和綱手一搭一唱,還有捧場的櫻,三人把氣氛炒得很好。水戶不知覺把當老師的習慣帶了過來,列出十大點為妻之道。
  一則用「辛苦了!」體貼晚歸的丈夫、二則是飯菜不用特別美味,但一定要能夠溫暖五臟、留住人心……櫻聽得格外認真。柱間每隔一會就要說些煞風景的話,否則上下眼皮會打架起來。
  「斑的話,那個人有潔癖,不讓人亂動廚房。這行不通。」
  「再怎麼樣也是男人,會希望回家時被人溫柔的對待。柱間同學不合格。」
  「欸——水戶老師、怎麼這樣?!」

  「好吧,給你將功補過的機會。說說斑的一些事?這會對櫻很有幫助。」
  馬上戀愛就步入禮堂。第一眼就確定了「是這個人」,並且未來也只獻給這個人。
  櫻在柱間問及時這麼解釋了與斑的相遇。
  水戶以此作為參考,提醒了櫻要小心處理相處時冒出的摩擦。這種類型的夫妻多半還不夠了解彼此,當不切實際的幻想落空後會更加失望。所有的感情都需要經營才能長久,首先就是先透徹的了解彼此的優缺。
  「斑啊、斑……很常有這種時候吧?『就是這個了』然後立刻動身去做。該認真的地方會嚴肅到連神明都發抖,玩樂的時候也會和小孩一樣開懷大笑。」
  「你大概已經注意到斑的奇怪,明明住在先進的東京卻還一副鄉下粗人樣。居然有人能忍受翻蓋式手機,我到現在還是感到不可思議吶!」
  「但是,比起傳統的清酒,斑更喜歡生啤酒。」
  聽了水戶的話,柱間立即拍掌大笑起來。
  「是啊,那傢伙總是這麼有趣。」
  看起來像是用渾身的力氣在抵抗改變,卻又有著接納新事物的地方。很矛盾也很費解,但人類就是一種介於灰色地帶的動物。
  也許正是比誰都誠實的面對自己,才讓斑有如此多變的一面。
  「停止斑的話題吧。接下來,希望你學會一些基本的技藝……」



  只有一半的月亮掛在天空上,今日就要結束了。趕在那之前,櫻將一張手帕交給斑。
  原來是水戶的東西,但現在變成了櫻給斑的贈物。在女人細膩的教導下,櫻用針線在邊角的地方縫上了斑的姓名。據說在古代的一些地方,人們藉此傳遞情意。會被人說是無聊冷梗的故事卻大大感動了櫻,就算扎了指尖好幾次也不想放棄針線的學習。

  報答也好、展示決心也好。
  想要為斑做些什麼。

  「給我的?」
  「雖然不知道您平時用不用。」
  「以一下午的學習而言,這是很棒的成品。」斑說道,「謝謝你,櫻。」
  淺淺的月光將斑的亂髮照的柔順。總是看起來在生氣的斑,這一次露出了微笑。
  櫻睜大了眼睛,不知為何心情澎湃。


  
  會頤指氣使的喊她是小鬼,但也會溫柔的說謝謝。
  和柱間說的一樣,實在是個奇怪的男人吧。
  即使如此,櫻仍不禁想——
  婚書上的另一個名字、未來夫君能是斑,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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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nanakomi 發表於 2021-12-6 15:17:32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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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斑先生,花開了!」
  冬日的清晨亮的晚,來到戶外的陽台時天空還是黯淡的一片。櫻用像是發現了寶藏一樣的神情指著其中一盆花。
  宇智波的庭院在春夏時也會開滿各種顏色的花朵,到了那時候,櫻喜歡鑽進嫩綠色的草叢裡被泥土的氣息懷抱。
  偶爾帶土也會躺在草皮上一起看雲。那是櫻珍藏心底的時光。
  「您看!開得真好看,好像一球球好吃的棉花糖。這種花叫做什麼呢?」
  「叫『被雪壓壞的菊花』。」
  斑把覆在上面的雪用手指拂開,露出花瓣原先的顏色。淺紫被凍成了暗沉的靛色,與莖根連著的部分也只剩下一點點。
  櫻的嘴巴吃驚的睜大,接著有郝然的赤色爬上臉頰。
  「啊……啊……怎麼會。」
  「我要搬起來了,小心點。」
  斑將凍死的植物和乾澀的土壤用鏟子挖出來,倒進塑膠袋裡。這盆菊花被孤零零的忘在陽台上,如果不是櫻提醒了,或許還會繼續吹著北風直到季節結束。
  落雪堆在上面像一座小山。
  不發一語的樣子像是在哀悼,起初因為花開的喜悅和活力好像也跟著花的鏟去而消失了。斑拍了拍櫻的頭頂,語氣帶上連自己也沒有察覺的柔軟。
  「花就是這樣。只有一季的壽命,但到了來年又會綻放。」
  但是來年綻放的已經不是現在的菊了,只是看起來長的一樣的冒牌貨。在這點上介意的無法釋懷,對櫻來說最重要的是「此刻」。
  真想把自己的壽命也分一半給菊。
  說出這種幼稚的話一定會被斑嘲笑。櫻低著頭藏起表情。

  「要是把你的一半分出去,那恐怕要變成花妖了。」
  「討厭,不要笑……!」
  不小心把內心話說出來的櫻鼓起臉。
  「我可沒亂說。虎雖然不像狐狸,但也是壽命較長的類型。」
  半獸比人類活得更久。
  也許是這點招來了人類的嫉妒,才如此不被這個社會待見。
  「比斑先生還要長嗎?如果是這樣就太好了。」
  「為什麼?」
  「這樣子斑先生就不用為我流淚了呀。我會陪您到最後一刻的。」
  「…自大的小鬼。」
  櫻吐了吐舌,從斑留下的門縫進入屋內。發冷的腳指逐漸回溫,急促的腳步踩在木質地面發出咚咚的聲響。
  略小的廚房難以擠進兩個人,櫻趴在門邊往內看。桌上的用具都變為雙人份後能使用的空間也縮減了,斑必須駝著腰準備食材。
  天空撒下第一道曙光的同時,冷清的獨居公寓傳出了悅耳笑聲。
  屬於雙人份的一天開始了。

  「斑先生,今天的早飯想吃飯糰!」



  時間過去半個月,櫻幾乎把基礎的技藝都學了起來,尤其熱衷刺繡,每天都埋頭於各色布料中。斑的房間也開始出現除了黑白灰以外的顏色,有時是手巾、有時是圍巾,不變的總是右下角小小的一行「マダラ」。
  斑的名字是櫻第一個學會寫的字。在此之前,櫻只會像握住門把那樣拿著筆。綱手自薦為師,但反而把一手錯字教給櫻,最後仍由水戶手把手教導。

  不僅學習力出色還有著討喜的個性,櫻深受水戶的喜愛。每見一次面,喜歡的心情就更多一些。隨之,也有越來越多不滿與挑剔的目光聚集到斑的身上。

   「你對櫻未免太冷淡了些。」
  水戶放下茶盞。雖沒有參與兩人的日常,來時的互動都被看在眼裡。櫻不像當初那樣畏懼斑了,但也僅是如此。
  比起是還在磨合與適應的夫妻,不如說更像是交情不深的人。住在同一個屋簷中,交集卻少得可憐。
  櫻沒有問題。關係的主導在於斑手中。這是斑刻意為之的局面。
  「『訓練』也差不多告一段落了吧。感謝你們這陣子的關照。」
  水戶不客氣的話語沒有影響斑半分,繼續用熱水沖泡茶葉。
  雖然不知道櫻當時究竟和柱間說了什麼,又是怎麼解釋兩人的關係。
  唯一等待著的是來自泉奈的消息,斑不在乎其他。
  「總之那是你們的事,我和柱間也不好插手……但琴子小姐當年的事不希望再發生了。」清澈的茶液表層映照出水戶的臉,那上頭正籠罩著悵然,「櫻是個好女孩。」

  一盞茶飲盡,斑的聲音通過未拉緊的障子傳至長廊,最終被風吹開。
  「櫻不會成為琴子。」


  柱間和水戶的工作忙碌起來,也代表新妻訓練要告一段落。離別那日柱間和斑喝了酒,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在門口上演「十八相送」,幸虧水戶因爲照顧綱手提早離開,否則如今頭痛的就不只斑一個了。
  「你給我適可而止。快放手,我要關門了!」
  「柱間先生,回去路上小心。」
  「嗚嗚嗚,果然還是小櫻好。斑只會絕情的趕我走,明明當年還會因為怕黑,要我一起走從道館回家的路呢,可黏人了……」
  「你是夢裡看見的吧?!」
  袖擺被抓住了。櫻看著斑搖了搖頭。有幾秒鐘的斑維持著按住門邊的動作不動,隨後決定了什麼一樣的蹲下身,用雙手撐起柱間爛泥一樣的身體。
  「嗚喔、嗚喔!忽然抱住我了,真是熱情啊斑!」
  「嘖,真是…不要用力抱回來。我是要把你拉起來啊蘑菇頭!」
  「哎呀,我現在可不是蘑菇頭了。難道你還會因為別人站在身後而噓噓不出來嗎?」
  柱間的笑聲大到在走道迴盪許久,若在放任醉鬼發瘋下去恐怕會引來鄰居抗議。斑額冒青筋,用盡全身的力量才把柱間從門口拖出來。
  「櫻,待會把門鎖上。我帶這傢伙回去。」
  「啊啊,話說啊!我有看見斑的變化哦。在櫻出現之後,斑的笑容變多了。」
  「說什麼。你這喝醉的傢伙。」
  「是的,也變得好說話了。不過啊,斑本來就是非常溫柔的人嘛……」
  斑的抱怨得到柱間親暱的幾下拍肩。因為靠著斑的肩膀,櫻可以看見男人微醺的整張臉。雖然眼睛已經醉得睜不開了,卻是相當放鬆、全然信任彼此的表情。
  「——要珍惜喔。」




  門阻隔了呼呼吹的冷風以及剩下的對話。
  窗外下起了雪,不知道斑何時會回來。只有一個人的時候,櫻總是會想起還在宅邸的一些事。

  前半生都在人類建築的庭院度過,曾經以為那些小小的造景與有限的藍天就是世界的全部。帶土說過她尾巴上的紋路非常美麗,所以櫻總是把尾巴大方的露出來,好像那是多麼讓人驕傲的地方。
  人類很壞,要是不注意就會將你露在外頭的耳朵和尾巴拔掉。那人卻這麼說著,表情猙獰的像是惡鬼。信上這位她要託付餘生的夫君是個與帶土截然相反的人,要她學會壓抑天性,還要她規矩的放好門口的鞋子。如果帶土還在的話自己也不會落入這般田地,剛到的那一夜櫻哭著入眠。
  第一次的談話就表明自己要解除婚約,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呢?在櫻想像中的婚姻應該是被人當作珍貴的寶物對待、每天都能笑著起床,就像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早上好」「午飯吃了嗎」「歡迎回家」
  就算多數只是瑣碎的交流也讓人感到滿足,因為知道一直都深愛著彼此。就這樣與命中註定的那個人一起攜手到老,直到老的走不動了,一起坐在庭院的藤椅上回顧初遇的模樣。
  斑說過的:現在或以後,我都不考慮結婚的選項。
  擁有老虎尾巴的新娘無法穿上白無垢,新郎說了一輩子不會結婚。從來不是普通的夫妻,所以也無法得到普通的幸福。
  這些櫻都知道。


  ……但是、但是。
  明知如此,斑離開的背影仍在眼前揮之不去。

  櫻伸出手將身上的大衣裹緊,那是斑離開前為她親手披上的。在外頭吹風的自己才更需要這件大衣,斑卻想都沒想就留給她。
  正因為被溫柔對待了,所以也想回饋這些溫柔。
  未來不幸福也沒關係,但是「此刻」的心情不能忽略。不管如何,櫻不願成為違背自己的心的人。
  拿起傘並動作笨拙的解開鎖。踏出門的那一刻,灌進衣領的冷風凍的櫻一陣瑟縮。
  這一次,她一定要像個合格的妻子,對他說「歡迎回家」。



  傘面承載著夜中的雪,重的幾乎撐不起來。
  站在路口不知等待了多久,就在櫻困的快要睡著時,路的另一端出現一抹熟悉的影子。
  然後在看清櫻的那一刻,那身影以更快的速度接近。

  「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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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nanakomi 發表於 2021-12-6 15:18:19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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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玄關有一雙陌生的黑皮鞋。

  在那一刻,斑的腦中閃過許多畫面。
  盡是讓人倒盡胃口的可能。
  就算是在城市,惡的獠牙也不曾收斂,一個人待在家的櫻又脆弱又懵懂,只要說點好聽話就能被哄騙的打開門鎖。
  刻意在脫鞋時弄出大聲響,以驚人的氣勢直直走向客廳。若是此刻看清黑色頭髮下的臉龐,會是一張截然相反的、比任何時候都冷靜的臉。

  唰——

  「欸、大哥?你回來了。」


  客廳內,泉奈與櫻正坐在暖桌邊愜意的吃橘子。
  大概是被斑來勢洶洶的樣子嚇著了,泉奈手上剝橘子的動作停了下來。櫻打了一個飽嗝,然後羞恥的摀住了嘴。

  「……」

  被風吹亂的頭髮還披在背上,斑站在原地好幾秒才松懈了繃直的背部。
  男人為了不像笨蛋一樣用手背稍微掩住抽搐的嘴角。
  「我回來了。」




  「發生什麼事嗎,泉奈?」
  「帶土都說了。」
  「……哈啊,搞什麼。」
  還真是那傢伙。
  好歹也是曾救了一命的恩人吧。
  斑坐到泉奈的對面,余光瞧見櫻被橘子酸的皺起來的臉。暖色的燈光使通紅的面頰格外顯眼。大手一伸捏住,被櫻又驚又怒的瞪視。
  「臉怎麼變成這樣。」
  室內的溫度早已驅散夜風的低溫,只殘存深色的凍紅在上面。櫻蠕動著唇,好像想說些話,最後只是輕輕用臉蹭著在頰側的手心。
  「剛剛貼在桌子上太久了。嗚哇,斑先生就像暖爐一樣……」

  「呵呵。」
  「在笑什麼?」
  「說起來,小時候也有這種時候呢。把凍僵的手貼在大哥的身上取暖什麼的。」
  泉奈露出懷念的笑容。在成為族長之後背負著沈重的責任,已經很久沒有擁有如此柔軟的情感。
  把兄長當作暖爐一樣用力的抱著,然後在聽見小聲的難為情的嘀咕後,也得到同樣熱情的回應。
  看似不苟言笑的斑其實有著豐沛的情感,相處之間的「愛」雖然看不見,但一直常伴在身邊。
  泉奈是最清楚這點的。
  「時間過的真快。」
  「是啊。」

  「需要我回族地一趟嗎?」
  「……是的。」
  「我知道了。明天一早就動身。」
  斑俐落的回應反而激發出更多的愧疚。泉奈低下頭,想把並不好看的臉色藏起來。
  礙於有他人在場,不適合說太多。事實上心中的情感複雜,一時間也組織不了有條理的語句,索性讓沈默繼續延續。
  斑將留在桌上的最後一瓣橘子一口吃掉,說:「泉奈,我送你回去。」
  「不,這太麻煩了。我的車就停在巷口,走到那裡很快。」
  「不麻煩,走了。」
  剛吐出一半的氣又吞了回去。泉奈慢吞吞的穿上外套,斑這時已經走到玄關,倚在半開的門扉上,盯向濃厚的夜幕不知想著什麼。
  這副姿態,斑恐怕是有什麼想私下談了。沒辦法呀。泉奈無奈的把手放進口袋里,還是在雙腳離開暖桌下時倒抽一口氣。有一道視線落在身上,當他試圖抬頭捕捉時又不見了,只剩下一顆毛茸茸卻下垂的粉色腦袋。

  「那,再見了,櫻。」
  「再見,泉奈先生。」

  門扉緊閉的聲音響起。
  與此同時,仍坐在暖桌邊的櫻將臉深深埋入手心。




  「說吧。又是那些老不休在從中作梗?」
  至今仍有許多的長老對斑離開宇智波一事介懷著。一部分的人想將忘恩負義的斑處以刑罰,另一部分的則是希望斑能回來繼續帶領家族。
  深知斑是爭議性的人物,在這之前便做好了需要打長期戰的準備。為了這件事確實和長老們拉鋸了好一段時間,但這次最棘手的部分反而是事件本身。
  「那封婚書,已經得到『諭』了……」
  「——什麼?」
  「三日前宇智波神社無故走水,祖宗們的牌位皆被燒的焦黑……只有舊族譜無恙。檢查時發現上頭多出了新的內容。」
  泉奈吞了一下口水。
  「就在大哥你的名字旁……妻子的欄位上,出現了櫻的名字。」

  這一回,連斑也感到不可置信。
  所謂的「諭」是來自神明的啓示。宇智波一族世代信仰著六道仙人,認為其是家族最初的起源。
  一旦是關乎家族的大事,都需要等待到「諭」的下達方可決定;同理,任何得到「諭」的事件都會被視為是足以動搖家族根本的大事。
  照過去的經驗,「諭」往往以不同的形式顯現。上一回出現還是在宇智波田島的在任期間。據說睡夢中的田島收到仙人托夢,將得到珍貴的「神賜子」——這正是斑誕生之前的故事。

  「別開玩笑了!『諭』是這麼容易得到的東西嗎?」
  「否則怎麼解釋以紙本保存的族譜能在大火中幸存?況且,田島大人也同意讓櫻冠上宇智波的姓氏。」
  「那種事——」
  「大哥,不能違背『諭』。」
  泉奈說道。

  「……那後果是會殃及全族的。」

  孤獨的樹杈在凜風中晃動軀乾,累積的白雪撲簌簌掉落。斑深色的頭髮漸漸變淺,兩人已走到巷口,卻沒有人開口道別。

  替族人指婚原是族長專屬的特權,隨著時代的變遷,無法跟上腳步的規則也遭到了革除。如今的宇智波族人們能擁有選擇婚姻的自由,都是要多虧斑當年力排眾議推動了改革。
  得到「諭」的婚事無法違背,否則家族將受到天降的懲罰。當初帶來新氣象的斑如今卻被婚約束縛,任誰聽了都會唏噓不已。

  「這一些,那孩子知道了嗎?……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櫻的心意。遭受被強迫的事也不是第一次,說來可悲,我已經習慣了。可那孩子不一樣,她是自由的。」
  斑的眉間充斥著無奈。
  像是聽見了什麼令人恐懼的事,泉奈不禁瑟縮。
  斑不再說話,似乎在等待泉奈回應。然而事到如今誰都承擔不起違背「諭」的後果,這已經不是能用一人之言決定的事。
  「帶土那裡我會負責解釋的。他會回到本宅上學,這樣櫻也能時常與帶土見面……」
  「回來?回來幹什麼。那渾帳東西怎樣都無所謂,被家法嚴懲才是應該!」
  斑勃然大怒。
  「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乾了什麼好事?!偏偏是身為半獸的櫻……哈。真可惜還不能把人打死,否則小鬼不知道要多傷心。」


  「『雖然脾氣真是高傲到極點,但那時候沒有斑我也許已經死掉了。就像拯救我一樣,也請拯救櫻。她和我一樣,都是寂寞的孩子。』」
  「……?」

  「『——是斑的話,一定能帶來幸福。』」

  泉奈傳達著帶土最後的話。
  白雪幾乎把斑厚重的覆蓋著。他的身影變得渺小,微弱的像一盞風中殘燭。
  只要雪在大一點就能完全把那黑色的色彩完全吞掉,就像不曾存在過一樣。

  「幸福。幸福……你們老是理所當然的說著。」
  斑抬起頭注視著泉奈。
  「那種東西,我從來沒有擁有過。」

  明明是悲傷的話語,斑的表情卻充滿了無言的憤怒。
  因為是神賜子,所以具備了優秀的領導才能;因為是神賜子,必須成為最頂尖的模範。神明的賜予對他人是祝福,但也是高高在上的恩惠。
  漫長的歲月中,斑都被當作束之高閣的偶像對待。
  落下、落下、落下……覆蓋在身軀上的雪花,遠沒有長久纏繞於身上的枷鎖沈重。

  「擁有祝福的神賜子是不幸的」
  如此諷刺的,是斑的一生。


  「明天早上九點,我會帶著櫻到本宅。」
  許久。
  沙啞的聲音打破沈默,有著跋涉已久般的疲倦。


  「屆時,讓宇智波田島好好等著……他親愛的長子就要回來了。」



08


  「喂,走了。」
  「要去哪裡呢……?天都還沒亮。」
  「你不是想去賞花嗎。」
  「是的!」
  「你這小鬼,也變臉的太快了吧。」

  為了賞花,櫻特意用從水戶那裡拿到的胭脂打扮了一番。尚還有些稚嫩的臉龐被塗上不合時宜的濃妝,遠看更像是索命的鬼。
  斑嘆了一口氣,說道「我來」。
  櫻赤足與斑面對面坐著。依舊是平時習慣的沈默,但似乎又有所不同。斑專注的視線沿著眉毛、鼻梁,最後抵達嘴唇上的唇珠,並以柔軟的指腹來回將色彩抹上。
  奇妙的、被珍視的感覺如溫熱的泉水湧上心頭。
  晨曦在斑的頭髮上打了一層淺光,櫻忍不住瞇起眼來。

  「別睡著。」
  「呀!好痛!」
  「會痛就好。行了。」
  「這不是什麼都沒變嘛。」
  櫻盯著鏡子里的自己氣鼓鼓的說。
  「給我仔細看好了。這可是無懈可擊的完美妝容。」
  「唔。真的耶……這邊、這邊和這邊都不一樣……欸?」
  看著鏡前對妝底正驚嘆不已的櫻,斑低聲笑起來。
  直到櫻的臉上浮現不太自然的紅暈,斑才終於伸出手。

  「走吧。」



  冬天開的花種很少,就算是梅花也只在特定的地區綻放。
  這一次,斑要帶櫻去的是兒時經常前往的地方。
  乘坐了長達一小時的火車才抵達。這裡已經不屬於東京市,如果櫻認得路的話,就會發現只需要再轉乘幾站就能到宇智波族地。

  「好多人!」
  「喂,走這邊。要是走丟我可不管。」

  人來人往的火車站,青年牽著蹦蹦跳跳的少女,逆著下車的人潮往偏僻的地鐵線前進。
  時間還早,這班地鐵上的人不多。櫻趴在沁涼的冷氣口吹風,被斑一臉黑線的拖到身邊。坐在一旁的老太太笑著說「兩位感情真好」,櫻笑咪咪的想要回應,斑卻搶先一步捂嘴她的嘴回應「抱歉,這孩子無理習慣了」。
  直到下車後櫻還是一副氣惱的樣子。斑也不是拉的下臉低聲下氣道歉的類型,兩人僵持一段時間後,以斑的一句「不准哭,你的妝要花了」才解開這場冷戰。

  「這是斑先生的故鄉嗎?」
  熟門熟路的帶著櫻繞小徑,斑被如此問。
  「算是吧。以前我常帶著泉奈到這裡。柱間他們偶爾也會來。」
  說到這裡,斑可惜的停下腳步。
  「……看來我們來晚了。」

  雪幾乎把整條路掩蓋。有淺色的花瓣零落於雪上,鋪滿整條道路,只剩下兩三朵還眷戀著枝頭,於寒風中顫抖。

  「——好美!」
  「…?」
  「這樣看過去就像是一條好長好長的粉色地毯!」櫻開心的指著地面,「斑先生,我們一起走過去吧!」

  一般人看來遜色的風景,在櫻眼中卻是美麗的事物。斑忍不住怔愣,回過神來已經被少女拖著走上道路。

  「你啊……花都掉落了,有什麼好美的?」
  「不管是地上的還是樹上的,都是曾經盛開的花。我覺得很美麗——哈啾!哈啾!」

  斑震驚的瞪大眼睛,在櫻流下眼淚後終於放聲大笑起來。

  「哈哈!你這小鬼,原來對花粉過敏啊?」
  「哈啾…哈啾!我不知道……啊啊,好難受。」
  「喂、」

  猝不及防被櫻撲了滿懷,斑狼狽的倒在地上。柔軟的花瓣接住兩人,櫻漲紅的臉龐連著湛藍色的天空映入斑的眼中。
  這一刻斑察覺,自己似乎已許久未見如此純粹的色彩。

  起先是滴眼淚,最後變成一點都不優雅的嚎啕大哭。
  斑無奈的捧起櫻的臉。

  「你又哭什麼啊?」
  「我…太開心了……能和斑先生相遇真是太好了……」
  櫻斷斷續續的說著。
  「這是我第一次搭火車,也是第一次賞花。原來世界上有這麼多美麗的事物,我從來不知曉。」
  「你不知道的東西可多了,笨蛋。」
  「未來,斑先生都會一一告訴我嗎?這些我還不知道的東西。」

  斑的表情淡了下去,與此同時櫻變得忐忑,卻至始至終沒有移開目光。
  從最初的「要完成帶土的任務,不被斑丟掉」一直到如今的「只要和斑同在就安心喜悅」,對於斑的心情正逐漸變得清晰。
  即使是現在也想念著帶土,想要和帶土重逢,但同時也有另一份心意於櫻的心中誕生了。


  想待在斑的身邊,然後一起看更多美麗的風景。
  尚未明白何謂是「愛」的半獸,只能以毫無章法的眼淚與笨拙的輓留吐露感情。

  只是稍微動了手指,就讓櫻慌張的伸出手,像是怕臉上的溫度就此消失。
  斑依舊捧著櫻的臉。沈默之中似乎與什麼妥協了,這一回,斑以緩慢而悠長的語調說道。

  「你想聽個故事嗎?」
  「——關於我的過去。」



本文最後由 nanakomi 於 2021-12-6 15:2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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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nanakomi 發表於 2021-12-6 15:19:49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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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是!我想聽!」

  櫻幾乎是立刻擺出了正襟危坐的姿態。
  由於下面還墊了一個斑,顯得動作格外可笑。
  斑哼笑了一聲,放開捧著臉的手,把櫻從身上抱下來。小老虎擦乾眼淚,隨後也模仿著青年的姿勢躺在淺色的花毯上。
  有細碎的陽光穿透樹杈的隙縫打在肌膚上,帶來星點般的溫暖。
  就著這樣的姿勢開始講起以前的往事。


  「我曾經,有過一段婚約……」







  我曾經有過一段婚約。
  在成為家主的當日,那個男人——我的父親,親自替我安排了一門婚事。


  所謂的家主,是必須帶領整個家族的主人。當時,除了我以外還有四名子嗣有資格繼承家主之位,他們都是我的兄弟,而我是最長的大哥。
  為了成為繼承者,我們經歷了一場殘酷的廝殺。體內流著同樣的血脈,彼此是最親密的敵人。
  這場廝殺從誕生睜開眼的那一刻就開始了。
  我比誰都要卑鄙和不擇手段,就算是陷害手足也能狠心下手。最終,十歲的我被欽定為繼承者,開始接受漫長的培訓。

  作為繼承者,不只是常規的禮儀,生活里的每一部分都被放大檢視著。
  那孩子是我真是太好了。
  泉奈也好、其他的弟弟也好……我比他們年長,更具有抗壓的韌性、更明白眼淚的無用。
  怨恨我也無所謂,如果不甘心就變得強大起來將我擠下去。我所用的那些在大人眼中不過是低劣的手段,遠遠無法和真正成為繼承者後所要面對的惡意相比。
  最重要的是,我非常清楚自己為何來到這裡。


  ——我要反抗這一切。


  沒人比我更厭惡、更想逃離這個地方。
  懷著強烈的情感讓我時常感到痛苦。這疼痛是我自願選擇的,所以可以忍受,和那強硬套在我身上的、束縛一樣的婚約截然不同。
  誕下子嗣、延續傳統,對一個家族是至關重要的。
  已是家主的我,唯一沒有資格反抗的就是這件事。
  如果我當時能意識到這一點……也許後來,那人便不用付出生命的代價。

  「婚姻是詛咒」
  這句話不是空穴來風。
  不只在這個家族。人類世界里,羈絆、婚姻全部都是能夠交易的物品。
  我親眼見到她死了。
  這是作為我違背婚約的懲罰。

  ……她是個怎樣的人嗎?
  是個珍惜自己的人吧。
  直到斷氣了,那雙眼睛也在固執的瞪著我。


  別露出那種表情。聽著,我希望你明白這些事。

  不要輕易接受他人的安排。
  否則日後,你會變成怨恨自己、無法掌握自己人生的可憐之輩。
  不要輕易相信人心。
  因為你有責任保護自己的心不受傷害。哪怕是我,也無法保證能永不讓你失望。

  最後,櫻。
  不要流淚。




  今後,不要再為了我而流淚。





  沈重的木門緩緩開啓。
  許久未有訪客的族地相當沈默。時序入冬,一切都覆蓋於白色之下,唯有宇智波族地還徬佛停留在一年之初的春天,鬆軟的土壤上綻放一簇簇粉紫相間的花。
  櫻被留在前頭,晚些時間安排了與帶土會面。
  回到熟悉的族地似乎讓她很自在,連笑容也開朗了許多。

  「斑先生什麼時候結束會談呢?我回去前還想在看那條街道的花!」
櫻的眼眶還有著哭過的痕跡。斑垂在身側的拇指動了一下,他看了她一會,最後只是說道。
  「整個走道都是你的聲音了,小聲點。」

  「走了。」
  「斑、斑先生……!」

  布料掠過手心,唯一抓住的只有冰涼的空氣。
  直到身影沒入走廊盡頭,斑也沒有回頭看櫻一眼。




  通往主殿的道路上,身為族長的泉奈反而稍落後於斑。
  兩人隔著適當的距離走著。眼前的殿被青色的竹包圍,生長的過於茂盛,連正午的光線也只透入一些。
  田島喜歡竹。前族長的身分使他足以擁有獨立的側殿。踏入田島的地盤後斑的眉頭折得更深,跨出的步伐亦越發大步,泉奈開始得小跑著追上。

  「大哥——」

  唰!

  反客為主的通過長廊,斑毫不猶豫拉開緊闔的障子。
  和室內沒有開燈。男人端正坐在空間中央,臉部被深色的陰影覆蓋。

  「真是稀客……泉奈,把障子拉上。」

  泉奈顫抖著緩緩垂下頭。
  視線的最後,是大步邁入陰影的斑與田島的微笑。
  徬佛有陰冷的濕氣隨著視線的轉移撲面而來。與此同時,四周逼入窒息的死寂中。

  「是。父親大人。」





  「怎麼?不是說過再也不踏進這裡麼。」
  「我要解除婚約。」
  田島將桌上的舊族譜推到斑面前。如血色一般的墨寫著櫻的姓名。
  「這次和上次不同了。『諭』已顯現,如今由不得你。你要成為讓宇智波淪為不幸嗎?」
  「看來你沒弄清楚一件事。」

  斑冷笑一聲,遽然起身。

  「我早已背叛宇智波——這腐敗的家族,哪怕是滅了也與我無干。」
  「這是告知,不是詢問。」
  離開宇智波前,斑仍在族內留下一部分自己的人脈。雖然重新調動將有一定難度,但斑並不是在沒有任何把握之上說出這番話。


  「說起來,還是年輕的孩子吧?那頭櫻色的頭髮真是惹人憐愛。」
  離開的出口近在眼前,斑的腳步驀然停下。
  籠罩在濃稠的黑暗中,連自己的陰影都被無情吞噬。
  無可抑制的發出粗重的喘息,毛躁的發披在微駝的背部上像是破土而出的荊棘。
  光線無法透入的和室內視物有限。淺一些的灰、較深的黑……眼前的世界由色塊組成。哪怕斑眯起眼,也難以分辨那籠罩在白霧後的、田島此刻的表情。
  一開始,淺到幾乎讓人忽略的檀香正在變得濃郁。

「你——?!」

  大意了。
  在暈眩襲擊意識前,斑用盡全力奔向田島。
  粗糙的編竹滑過肌膚,側臉一片火熱。斑面朝下趴在地面,感覺到手腳正在失去力量。
  同時間頭部劇烈的疼痛起來,徬佛有人剖開頭殼,往內倒入滾燙的水銀。


  「啊——啊!!!啊啊啊!!!!!!」


  「斑啊、斑。別試圖反抗我。過了這麼多年,你應該明白。」
  捏住毫無抵抗之力的斑的臉,接著狠狠發力。被卸下下巴的斑發出詭異的嘶吼聲,口水與淚液齊流,如瀕臨死亡的野獸。
  「你也挺喜歡櫻的吧。不是正好嗎?身份也好、個性也好…我想那孩子各方面都很適合你。」
  手腕忽然被用力握住。田島吃驚的發出嘆息。斑眼中的憤怒毫無阻礙的突破黑暗,如利刃擲射而來。
  男人的意志力相當堅毅。

  「…………」
  斑試圖說話,卻只是發出毫無意義的音節。
  即使自己變成這樣子,最後一刻也還在擔心那孩子。
  田島忍不住發笑起來。
  「安心。我不是會因為區區『半獸』而有所介懷的小器之人。我會比照當年的作法,也為櫻建設一間側殿。」



  藥效終究制服了薄弱的掙扎。斑的呼吸逐漸微弱下去,最後,像是完全死去一樣動也不動了。


  「——享有,與你的母親宇智波琴子一樣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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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nanakomi 發表於 2022-1-1 16:1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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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大人,請庇佑我的孩子以及家族……」
「您還沒好嗎?母親大人。」
少年站在神社的入口,在地上拉出一條筆直的影子。
「典禮就要開始了。」

「斑。不可在神社內大聲呼喊。」
「無所謂吧。反正幾個小時後,我便又要麻煩這『仙人大人』見證繼位儀式。」
「是未來家主也不能對神明不敬,明白嗎?」
女人回應著孩子的呼喚而動,重疊的單衣於茶色地面漾出點點漣漪。
樹上橙橘色秋葉飄然掉落,卻被少年恣意踐踏在腳下。
「是、是。我明白——。」
「你這孩子,真是的。」

在即將完全離開神社前,女人再次回頭看向黑暝的彼端。
巨大石像上所刻畫著的神明,正以沒有悲喜的雙眼目送二人。





微凜的九月深秋,宇智波迎來新的主人。
新主人是年僅二十歲的本家嫡子,不僅如此,還是得過諭的「神賜子」。
重重頭銜壓得人無法喘息,就連長老們也感到戰兢。但斑本人似乎沒有已成為族長的自覺,既無重新修繕殿室,也無大肆在權力的核心裡進行大換血,藉以鞏固勢力。
在這之前,有一堵更棘手的高牆矗立於斑的面前。


「——婚約?」
「沒錯。既然你已是族長,從現在就得開始替後續打算。」田島說道,「人選已經敲定,是由我和二十位長老都肯定的人。那人會是你最堅實的後援,也能助你早日站穩腳跟。」
「別開玩笑了!我可不想接受什麼莫名奇妙的婚約!」
斑雙手擊桌,撐起自己的身體。桌上的茶杯搖晃著濺出幾滴液體。
「你一定以為當上族長就能為所欲為吧。清醒一點。想要逃脫籠子也得先長齊羽翼。」
田島將斑的憤怒收進眼底。
「現在的你能做什麼?」

漲紅的眼白在數次深呼吸之後被薄薄的眼皮覆蓋。臉上的情緒迅速淡去,斑垂下頭,背脊卻依舊直挺。
「……對象是誰?」
田島卻沒有回應斑的問題。
「五日後,你會見到你未來的妻子。」




「咦?!毀婚?!」
「你沒聽錯。泉奈也不希望我娶一個根本沒有感情,可能還會是田島派來牽制我的女人吧?」
田島絲毫不透露關於那婚約對象的訊息。肯定是具有一定地位的女人,甚至可能身處權力的中心。就算斑動用自己的人馬也一無所獲。
這樣的人絕非池中物。斑更加確定這場婚姻是一場陰謀。
為了自身的利益連孩子都能利用。
直到現在,斑仍為有這樣的父親感到憤恨。
「但是大哥會受到懲罰。」
「比起漫長的折磨,我寧願承受懲罰。放心吧,我死不了,那男人不會讓我死的。」
「……大哥,我能幫上什麼忙?」
「替我保護好自己,還有我們的母親。」
斑揉了一下泉奈的頭頂,看見泉奈瞪大的眼睛。
「你們是我所剩無幾的家人。」

安排好泉奈後,斑聯繫了柱間。
必須比田島更不擇手段才能毀去婚姻。甚至,斑盤算著一場完全推翻田島的計畫。
二十年以來的操控已經足夠,現在應是他的時代。不知不覺間,斑已經能對田島當初的問題作出回應。
既然無法逃離,也尚未長出足夠的羽翼,那麼便把束縛自己的牢籠佔為己有、成為唯一的主人。
哪怕這需要付出代價、流出鮮血。

——我一定要自由。
這是斑對自己做出的承諾。



私下與千手合作,讓千手一族的刺客埋伏在暗處。如果一切順利,未曾謀面的女人將在那晚被扣上刺殺未遂的罪名。加上事件牽扯到的是一向與宇智波不對付的家族,絕無可能一言輕輕帶過。
趁著這個當口,一併將手裡捏有的、足以毀掉田島的事蹟與證據丟出。當大火燃燒到這個程度,就算田島想置身事外也沒有辦法。
斑已經做好萬全準備。
與此同時也傳來田島的動靜。未來夫人的側殿已展開修建,族中氣氛因著年輕族長的婚事而活絡起來。
時間很快來到五日後。


竹影映於障子紙之上,隨風搖曳。
和室內僅剩兩人,侍女們拉上障後默默退出。女人已褪下從儀式伊始便戴有的棉帽子,露出精緻盤起的髮。
可惜隔著簾子依舊無法看清女人的臉。
沒有依照規矩先請教彼此的姓名,斑走上前拉開簾幕。魯莽的行徑似乎驚嚇了女人,連忙展開末廣掩住臉部。
「怎麼?你覺得自己見不得人麼。」
斑故意說道。
女人將頭埋得更低。
「你可是未來的族長之妻。將與我朝夕相處、互相扶持,誕下子嗣的人……」
斑忽然笑了,隨後語氣緩和下來。
靠近對方並坐下,裝作沒有察覺女人的發顫。
墨色的視線停於繪有金色線條的末廣上好一會。
藏在扇面後的是怎樣的一張臉,斑對此毫不在意。很快的,在與外頭的泉奈對上暗語後,女人便會作為與千手族串通的罪人,遭到捉捕。
這是個年輕的、本該有幸福將來的女人。
想起儀式進行時,女人替他悄悄整理衣襬皺摺的一幕。當斑刻意拖遲了拜見祖先的腳步,女人沒有催促或表露不滿,甚至是稍顯縱容的也慢下步伐。
如果不是作為他的妻子,也許兩人能成為相處愉快的友人。

刀一旦出鞘便得見血。這是出生武家之人都明白的道理。
斑的手按上腰上的佩劍。
「我,名為宇智波斑…..」



唰、唰——
紙障被鋒利的太刀從中劈開,因此掩蓋了女人的低語。
數名蒙面刺客闖入和室內,白刃反射出讓人發汗的冷光,全數往斑的方向而去。凜然秋風順勢刮入室內,擺掛在几上的書瘋狂翻動頁紙。
「斑!」
只被女人用手指輕輕捏住的末廣,啪的一聲被風捲落。
斑露出了恐懼的神色。

「有刺客!!」
「快!保護家主大人!」
「居然是千手一族……快點上報田島大人!」

泉奈的呼喊以及眾人的談話聲都變得遙遠。
睜至最大的瞳孔,由於光線的昏暗倒映不出女人清晰的影像。
直至此刻,斑終於得以看清女人的臉。
那是一張與自己有著相仿五官的臉龐。

倒在一邊的女人還正囁嚅著什麼。無法傳達聲音,斑緊緊盯著那正開閉的蒼白嘴唇,拼湊出那被掩去的最後低語。

「斑,我…...對不起…」





「等等!等等——啊啊……——!!我叫你們停下!!!」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

全部的全部,從一開始就都錯了。
全部都是錯誤。

即使斑想靠近,如今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女人被以罪犯的姿態壓制在地。




「母親、別碰我的母親…你們都瞎了嗎??!!那可是宇智波田島的妻子,養育我的母親!!!」
「不。現在琴子再也不是你的母親,斑。」
「…?!」
「真是可惜。本來我還盼著,琴子也許能替家族再產下一名『神賜子』……你真是太愚蠢了,斑。」


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這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家族?
斑如此想著。



黑暗開始吞噬畫面。被模糊掉的視野裡,只剩下一雙潔白如雪的、屬於田島的白色足履。
搖曳的竹之影切割從外頭撒入的月光,在木質地面留下尖銳的一道道割口。被光暈溫柔包裹的琴子至始至終都看著斑的方向,就像一直以來做的那樣,總是慈愛且沒有怨言的注視著她親愛的孩子。

「把斑送回去。這孩子驚嚇過度了,請務必好好照顧他。」
「唔…唔?!放開我…放手……求求你……」

斑無助的抓住衣襟,胸口劇烈的疼痛起來。
田島不會容許身為神賜子、還有利用價值的他去死。
比起只是行屍走肉一樣活著的自己,母親無疑是熱愛著生命。
總是無私奉獻著自己,並且為他的快樂而快樂,母親是比誰都應該被珍視對待的人。
那此刻仍牢牢盯著自己的視線,如果是出於憎恨就好了。

「該死的是我,請您殺了我…….」



「串通千手一族,謀殺家主未遂——背叛了恩戴有加的家族,這才是最重之罪。」
白刃閃現。
鮮血染濕了乾燥的地面,留下流淚般的痕跡。白色足履跨過噴濺而出的鮮血,不曾有停留之意,離開了部屋。







子時已至。
遠方的神社仍沈睡於深色的夜中,巨大的神像無言凝視著被敞亮火光包圍的宇智波宅邸。

女人那時虔誠的祈禱,已經被神明所回應。





仙人大人,請庇佑我的孩子以及家族。
請把給予我的恩澤,也同樣賜予我親愛的孩子。



為此,我願意用餘生的幸福來交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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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nanakomi 發表於 2022-1-1 16:2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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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田島會面後,斑睡了足足三日。
在第四日的時候,天只剛濛濛亮起,床鋪上的男人已睜開眼睛。空氣中有著陌生的木潮氣,陷入靜謐的空間彷佛時光倒流,回到還是少年必須進行晨課的時候。

  似乎做了夢,又似乎什麼也沒有。
頭痛欲裂,最後的記憶停留在田島殘忍的笑意。
  發寒的掌心被妥當的塞進被褥,額頭上有著微涼的冰枕。看來在睡著時也被人仔細照顧著。
被人照料已經是很久不曾的體驗。凝視著櫻打盹的臉龐,斑不禁開口呼喚。

  「櫻。」
  「……是?!」

  咚!毛躁的起身時不慎被和服衣襬一絆,狼狽的摔了一跤。少女揉揉腦袋,也把兩隻毛茸茸的虎耳揉出來。因斑的蘇醒而滿心喜悅,早已將當初的約定都拋到九霄雲外,在撞擊的痛楚消退後踏著小碎步移動到床榻前。

  「哎呀,該幫先生換毛巾了。」

  這一回小老虎倒沒有魯莽的撲上來了。櫻已學會了人類的克制與禮儀,這陣子的指導並沒有白費。
  斑注視著櫻換洗毛巾的動作。雖然動作還有些不熟練,櫻相當專注的擦去斑臉上的汗漬,俯身時有細碎的髮絲垂在半空晃動。
  不經意抬眼,察覺男人視線的彼端是頭頂的耳朵。櫻懊惱的歎了一聲氣,尾巴縮進了裙擺之下。
  真是的,自己什麼時候才能——

  「——!」
  「……一會就好。」

  忽然間斑伸出手,將櫻擁住。
  用臉頰輕輕貼著少女柔軟的髮絲,心底微妙的遺憾被填滿。
  一會就好。讓他能夠眷戀另一份溫度,能夠停止對自己的厭惡。
  太多的往事不堪回首,要是不緊緊抓住什麼,馬上就會被卷回那無盡的深淵中。
  光無法抵達的地方,斑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

  在櫻之前,斑接觸過不少半獸。接管家主之位的一大責任便是管理家族的人們,同時包括待在家族內的半獸。
  母親之死帶來的傷痛過於沈重。這樣的家族是否還能得到命運的寬恕?懷抱著相互矛盾的心情,「必須改變什麼」的覺悟越發堅定。
  一一廢除被時代淘汰的規矩,斑決定釋放所有半獸奴隸的舉動在家族掀起軒然大波。
  當人們過於專注在眼前的利益,會忘記更重要的事物。家族的利益也好、個人的利益也好,在斑的眼中,遠遠沒有還以這些生命自由來得重要。

  「斑先生……?」

  背上傳來一下又一下安心的力道。毛絨的耳朵不經意蹭過臉頰,帶來柔軟的觸感。
  也許他是比櫻還要膽怯的人,面對著笨拙的安慰卻無法道謝。
  但是,就算如此,現在的自己也能努力做到一些什麼。

  「不用藏起來也沒關係了。做你自己吧。」

  有著純粹色彩的那雙眼,有一天也將染上世界的混濁嗎?
  想要保有自我就必須與浪潮對抗,並且,忍耐著不斷失去重要之物的事情。並不是所有的心都能承受如此嚴酷的擊打,在生命中無法逃離的悲傷之事發生之前,斑盡可能的讓櫻自己堅強起來。
  他能感受到她驚人且飛速的成長。如果不是在這個家族受到牽連,也許櫻很快便能順利成長為獨當一面的人。

  此刻在他懷裡的這副身軀是那樣的脆弱,又那樣的充滿生氣。
  斑以近乎歎息的語調說道。

  「今後,由我保護你。」



  斑回歸的消息在家族中掀起波瀾。

  倒是泉奈的人比田島一方先躁動了起來。前族長一回歸便鬧出這麼大動靜,難道是給現任的泉奈施加壓力,藉以奪權?一時間眾多猜測紛紜。

  「要比照傳統進行婚禮,那可是需要許多花費和人力……哼,他還當自己是當年的族長,能呼風喚雨嗎?」
  「不只如此,斑大哥會住過來這裡。」
  「——什麼?!但是、這可是族長的宅邸!」
  「想親近自己的家人、回報照顧自己的兄長,這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那麼,帶土的事情您打算怎麼處理呢?那孩子的懲罰,您之前擋了下來吧……」
  「這個啊,我都交給斑大哥了。」
  在長老越發難看的臉色下,泉奈露出微笑。

  「全權。」



  「放開我、放開我!!臭老頭你放開!」
  「你自己說的。」
  斑冷笑一聲。被抓在半空的小蘿蔔頭得到了一秒鐘的自由,接著摔得鼻青臉腫。

  「救命啊——殺人啦——」
  「你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救你。」
  心中的不妙越發強烈,帶土手腳並用即刻要逃。斑一個反手就壓制住這些掙扎。

  「你現在出去只會被抓回來。對你的新老師這麼不敬重真的好嗎?」
  「……哈哈、哈。什麼啊。真是我聽過最恐怖的鬼故事……」
  「如今,以老師的身分,從課業、教養、品行……我將把你培養成不讓家族丟盡顏面、能獨當一面的宇智波。」
  渾身開始無法控制的顫抖。帶土忽然有了想買車票連夜逃回京都的衝動。
  雖然適應新環境很辛苦,也沒有需要面對一個顯然來者不善的斑要痛苦。

  「做好準備吧,宇智波帶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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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nanakomi 發表於 2022-1-14 22:08:44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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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奈哥,拜託借我躲一下!」

泉奈剛結束一場重要的會談,便被走廊轉角處的孩子抓住了衣角。
晶瑩的汗水停留在飽滿的額頭上,仔細一看還有幾道紅色的、睡覺時留下的壓痕殘留上頭。輕輕拍去帶土頭上的草屑,果然在庭院角落看見被任性踐踏的花卉。
為了更快的從另一個院子來到這裡,想必是使出了渾身解術爬過這足有兩人高的隔牆。摔下來時不僅把底下的花兒們壓壞了,也許還因為屁股太疼而委屈的皺起整張臉。
生動的畫面幾乎是瞬間浮現眼前,泉奈不禁微笑。
走廊的對面在不久後匆匆來了幾名下人,都在「帶土少爺、帶土少爺」的喊著,經過泉奈時則畢恭畢敬的低頭作禮。

「發生什麼了嗎?」
「帶土少爺又逃課了。要是不快點找到少爺,等斑大人發現,恐怕又要大發雷霆。」

短暫的停止後,紛亂的腳步再次響起,並漸漸遠去。



「走了嗎?走了嗎?」
「嗯,你可以放心出來了。」
帶土扭著屁股,從簷廊下層鑽出來。泉奈似笑非笑看著他,恍然間竟有股斑的錯覺。
眼前人不只是從小最寵他的、如兄長一樣的人,也是宇智波一族的現任族長。

「……知道了!我現在就回去啦。」
嘴上這麼說,身體卻遲遲沒動。泉奈蹲下來摸摸孩子的頭,發覺那張藏不住心情的臉如今正充斥著沮喪。
「怎麼了?」
「斑真的好兇。嗚嗚,幫我換個先生吧,泉奈哥!」帶土癟著嘴,「而且最近斑好奇怪。老是問我一些不知怎麼回答的問題。」
「像是?」
「像是『怎麼討好人』『哪種禮物能增溫感情』……天阿,我怎麼可能知道這些東西嘛!」

聽了帶土所說的話之後,泉奈露出有些微妙的表情。但很快的又變回溫吞的笑容。

「……這樣啊。」



親自送帶土回到部屋,泉奈沒有馬上離開。
從沒有一個名字被從族譜移去後又回歸家族。許多人對斑的回歸感到困惑。是回到以前的神諭子,還是冠以全新的身份?田島的一言決定了斑將來的日子:不論如何,斑和櫻都會為宇智波誕下子嗣。
下個月中是經過挑選、適合婚嫁的日子。在那之前,暫且讓斑成為帶土的老師待在族中。

泉奈在庭院找到了斑。男人一手拿著澆花器,一手抓著蓬鬆過度的頭髮,後頸和手臂亮晶晶一片全是汗。
兩人稍微寒暄片刻,斑的狀態較泉奈想的更好。沒有明顯的水土不服,反而還有種回到老家得以鬆手鬆腳的感覺。


「斑哥,你和櫻最近還好吧?」
斑不說話,泉奈只能硬著頭皮說下去。
「如果櫻表現出抗拒和不安,可能是婚前恐懼症。你應該要多加安撫。」
「哼,那也要她願意讓我接近。櫻躲著我,連唯一能相處的晚餐時間也不知所蹤。」
「這個事……」
「已經一週了。」
情況似乎比想像的更加棘手。

認真說起來,櫻開始變得奇怪是在他醒來之後。
見了他就像遇見什麼兇禽猛獸,一溜煙的逃跑了。斑試圖了解小小未婚妻的內心,起先信心滿滿動用禮物攻勢,再來運用溫情的噓寒問暖。他最是了解櫻的孩子心性,絕對無法拒絕美麗的衣裳和溫柔的關愛。然而什麼都有例外,事實證明櫻不僅不為所動,反而逃得更遠。
帶土那裡同樣一無所獲。他的小老虎似乎一夕之間長大了,面對感情親密的帶土也開始懷有自己的秘密。
這個秘密和自己有關,斑確信這點。

「就算是動物也無法違抗生理本能。」泉奈微笑,「從這點下手如何?」






深夜時分。
確定客廳無人之後,一個小小的影子做賊似的拉開門,以肉眼無法追上的速度鑽入房間。
完全拉上房門時有一瞬間遲疑。黑暗中的瞳孔望向正對面的門。那一扇門是緊緊關上的,沒有任何光從隔扇底下的隙縫透出。
裡面的斑已經睡下。
櫻既鬆了一口氣,又感到無名失落。
脫下頭上的紅色髮帶,兩只可愛的虎耳露了出來。懷著無法說明的心思,小老虎鑽進被窩沈沈睡去。


再度醒來時是一小時之後。
溫暖的觸感從頭頂一直來到脊椎根部,好像回到還是孩子的時候被母親用舌頭舔舐毛髮。半夢半醒間由潛意識主宰身體,櫻不禁舒展了四肢,往溫暖的源頭靠近。似乎掌握了能讓她特別舒服的方法,那隻手掌著重於臉頰邊與腦勺的撫摸,來到背部時,則稍微施加了力道沿下……

——等等,手掌?

「呀啊?!」
櫻一跳而起。逃跑的動作才到一半,尾巴就被人抓住。櫻想起來初次見面時斑說的話,一顆顆眼淚從眼眶奪出。
「不要、不要拔掉我的尾巴……」

「你幹什麼?剛剛不是很舒服嗎。」
「欸…欸?!斑先生!」
櫻轉過頭,臉色由煞白轉為羞恥的透紅。
半夜夜闖女性的部屋可不是紳士的行為。就算是即將結婚的夫妻也不行。
櫻瞪著那只剛才把自己從頭摸到尾,現在控制著虎尾的手掌。
連互訴情意都沒有過,卻被人從頭摸了一遍。對於還是純愛派的小老虎而言,這舉止實在太超過。
「您太過分了!」

斑挑起眉,用了一些力壓了一下櫻的臀部。櫻嚇得大叫,除了掙扎時的扯痛之外,有麻麻的快感從尾巴根部傳出。這下子全身都開始發燙。
終於被斑放過一劫,女孩子瞬間擠入棉被裡,把自己裡外三圈裹成一顆肉粽。
「被人順毛很舒服吧?況且,我的手技並不差。」
虎類是貓科。除了獵食的本能外,也難以抗拒撫摸。
雖然做料理也許能緩和櫻,但不知為何,斑選擇了後者。
大概,他是有著喜歡欺負小老虎的惡趣味的。


「沒有辦法。你最近總是和我賭氣。我只是想和你有正常的互動。」
「櫻沒有賭氣……」
「那就是真的討厭我。我明白了,明天我會和泉奈說——」
「等、等等!」
見斑真的要走,慌忙之中櫻抓住了男人。

「和你開個玩笑罷了。婚約不會解除、我不會離開……」
那張驚慌失措的臉令人不住愛惜。斑嘆了一口氣,蹲下身拾起被櫻丟下的棉被。男人厚重的陰影籠罩著她,好像一張安心的網。斑把棉被重新蓋回她的身上,雖然看不清斑的表情,但動作與當時將大衣披在肩上時一樣輕柔。


她怎麼會討厭斑呢。
明明可以忽略那封信還是收留了無家可歸的自己。
明明沒有義務那麼做,還是帶著自己看了那麼多美好的事物。
明明知道這些溫柔有多麼讓人沉醉,還是像什麼也不知道一樣,朝她伸手擁抱。

[從今以後我會保護你]

兩人從這一瞬間確定了關係。不是「我愛你」而是「我會保護你」。
多少也從泉奈那裡聽來了田島的事情。櫻知道,若非田島的原因,斑恐怕到現在仍不會改變不結婚的打算。
他對她沒有丈夫的愛,只有保護她不受田島或家族傷害的責任。
這是她迄今為止聽過最浪漫也最難過的告白。




櫻蠕動著唇,吐出破碎的嗚咽。
滿溢而出的愛意化為行動。她深深地將自己埋入斑的懷抱。
「我都知道!您只是包容我的任性,出於無奈才接受了婚姻。」
不要再對她溫柔,讓她產生錯誤的感覺。
做不到控制戀心,這樣的自己無用至極。於是她只能請求斑離得她遠一些,以免好不容易維繫的平衡毀於一旦。
「我喜歡斑先生。是妻子的喜歡、是想成為夫妻的愛,對不起。」
「如果我不逃跑,我不知道,該如何阻止自己說出這樣的話……」



黑暗之中,櫻的臉龐垂著晶瑩的眼淚,像一顆顆珍貴的珍珠。
她在他面前哭過很多次,委屈的、等待垂憐的。但沒有一次是帶著如此鮮明的憤怒而哭泣。


「——喜歡斑絕不是錯的。」




在這一瞬間,有像蛇一樣的什麼絞緊了他的心臟。
想要擁抱的衝動再次浮現。斑意識到,這和當時剛清醒時截然不同。若說那時的自己還有做惡夢後的心有餘悸作為藉口,那麼這次,他只能坦誠面對自己的心。

想要擁抱櫻。
只能是櫻。


本來只是想增進兩人的關係,讓櫻不至於在進入接下來的新階段後感到不適應。
斑想。

……現在看來,他也不是那麼無動於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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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nanakomi 發表於 2022-1-27 13:40:59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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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和元年四月十一日。
天赦日。


夜還沒完全落幕,族地被亮起的燈火籠罩。仍在睡夢中小老虎抖了抖耳朵,臉上被疾疾鋪上綿密的白粉。還來不及打出噴嚏便被層層的布料包裹起來。
這套婚服是照著櫻的體型特別訂製的。出自出名的裁縫之手,在傳統的版型下加入許多別有心栽的細節。
戴上潔白如雪的棉帽子後,乍看更像一顆粉芋內餡的湯圓。
帶土進來看到的正是這一幕。

「噗哈。小櫻你好呆喔!」
「小少爺,您不可以進來這裡!!」

驚慌失措的侍女反而被帶土耍得團團轉。一下子是化妝台下,一下子又是衣櫃後,甚至是躲在小櫻背後朝著她做鬼臉。然而在櫻開口前以自己的身分不容許做出多餘的事,只能投以求助的目光。

「帶土不能來這裡啦。」
「欸~我也不行嗎?」
見櫻面露猶豫,帶土湊到櫻耳邊,故作神秘的壓低音量。
「我剛剛去過斑那裏了哦!斑也換好衣服了。他阿——」
「哎呀,櫻小姐,您的耳朵和尾巴!」
只見棉帽子被忽然冒出的虎耳一頂,不客氣的歪了一邊。與此同時,整齊的衣襬也被興奮亂甩的虎尾弄出不優雅的皺摺出來。
櫻尷尬地紅了臉,「抱歉、抱歉!」一邊收回耳朵和尾巴,眼神卻偷偷往帶土看去,催促未竟的話語。
穿上婚服的斑會是甚麼樣子呢?短短幾秒內腦中已經閃過數種可能的形象。
那些源自故事書插圖所提供的模樣已經無法滿足好奇心。
「哈哈哈!小櫻待會就能看見斑啦!」
在櫻錯愕的表情下,帶土再次大笑出聲。
小小的新娘子委屈癟嘴——被戲弄了!



「為什麼沒有日光也要打紙傘呢?」
「這是儀式的一環。」
「那,這些香……」
「您稍後就會知曉。」
雅奏之中,眾人緩緩前進。道路的盡頭是保持著沈默的神社。
那頭的天空是淺淺的鐵灰色,想必再過不久就將迎來清晨第一道光。
一般的家族雖也有自己的寺,卻鮮少如宇智波一族能擁有獨立的神社。這是因為宇智波有族內特殊的信仰-六道仙人。
不久前遭遇大火的神社經歷補救後,已經無法在木質的牆面上看見燒焦的黑痕與樑柱上被煙燻黑的記憶。神社外的鳥居漆上紅釉色後又像嶄新的一樣,隨著靠近的腳步在視野中逐漸變得巨大起來。
紅色紙傘被人舉得更高,有另一人來到陰影之下。櫻偷偷抬眼,看見男人深刻的下頷線條。那更寬闊的肩膀及厚實的胸膛則被收進了黑色打掛中。
以藏在白色振袖下的手背輕輕觸碰斑的。
斑依舊目不斜視看著前方,像是沒察覺櫻的動作。腳下的步伐卻緩慢下來,使兩人得以並肩而行。

像所有普通的夫妻一樣進行結婚儀式。一起走入神社,向高高在上的神明報告本次的婚訊,緊接著在眾人的見證下交換誓言。
對斑而言,這些並非第一次做。
「別緊張。」
櫻遲遲戴不上戒指。斑的大掌握住她的,穩住了顫抖的手心。
「斑先生不緊張嗎?」
問完後櫻懊惱的想,真是笨問題。
與過去潔白如紙的自己不同,斑已經狡猾的有了一次經驗。想必對一切進程都頗有餘韻。
斑沒有回應,手心非常穩重,但表情比平常更加嚴肅。
櫻一愣。
作為相處一段時間的人,櫻知道這是斑感到緊張和棘手時的表現。
忍不住咧開嘴,又怕把口紅吃掉而趕緊闔上。
明明結婚儀式還沒結束,新娘卻已經綻放最甜蜜的笑容。
「……我會一直在您身邊的哦。」



神前的巫女正在跳著祈福舞。
六道仙人的神像非常巨大,頭部緊鄰的正是神社的屋頂。神社沒有太多對外的窗口,即使是正午的陽光也無法透入,僅以幾盞燈火照明空間。
無關緊要的參眾退出神社,如今來到婚禮最重要的拜見先祖。田島、泉奈等人屬於近親,得以留在室內。
眾人注視著斑與櫻在火光之下緩慢彎低的身軀。
神像前的一盞燈火晃了一下,在黯淡的空間留下光的曳尾。清脆的鈴聲響動,在巫女的引領下櫻已經伏跪於地。斑卻依舊挺直著背脊,像是在等著什麼。
空間裡的香氣變得厚重。在最後一綹煙消散的瞬間,斑猛然回頭看向身後。
熟悉的痛楚再次襲擊他。不管怎麼用力按住頭也無法緩解那彷彿被人從頭顱內掰開兩半的感覺。什麼也看不見了,那逐漸迷失的目光已經再也無法抓住背後田島的形象……

「斑先生?!」



「請、請暫停——」
櫻戛然而止的話語很快被吟唱聲蓋去。
即使其中的新郎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儀式卻仍在進行。
背後的人們保持沈默,與之相對的則是越來越高漲的鼓鈴聲。火燭仍在燃燒,在地面上投下扭曲的一道道黑影,她垂下頭發現那些影子正好形成了一個圓,將斑困在其中。
就像是盤中等待被咀嚼的食物一樣。

斑要被吃掉了。
腦海中毫無道理的浮現這句話。



「斑先生!快點……快醒來……!」
櫻屏住呼吸,用著顫抖的手搖晃斑的身軀。
映在身上的火光越來越盛大。耳邊充斥著加快著彷彿是催命符的鼓鈴聲,以及不知是誰的爭執,但這些櫻已經無法分出心神在意了。
碧色的瞳孔倒映著男人蒼白的臉龐。斑沈默的就像死去了一樣,連呼吸也微弱的必須要貼近胸口才能感受到。
絕望的液體從眼眶不堪負荷墜落的同時,來自野獸的直覺使頭皮一陣發麻。
櫻抬起頭往那讓人感到不妙的源頭看去。
黑色的視野盡頭,巨大的仙人神像正以無悲喜的雙眼注視著一切。
帶土曾和她說過,這是宇智波家族的信仰、是血脈傳承的起源。

——下一秒,她的世界徹底翻轉了過來。






疼痛。
除了疼痛還是疼痛。
從骨髓深處迸發的像是要將整個人撕扯開的疼痛,正如同上湧的漲潮般緩慢吞噬她。
櫻花了一點時間確定自己還在呼吸。想要試圖用碰觸自己來找回存在的真實感,卻被人抓著後頸從地面拉起。這時她才發現自己正倒在地上,以非常狼狽的、面部朝下的姿勢。
出口的「斑」變成無法分辨的低吼。疼痛還在繼續並匯集至頭部,使櫻無法好好的思考,但剩餘的清醒足夠令她察覺到身體的異樣。
長出毛髮與肉墊的手掌、空氣裡的香忽然變得難以忍受,以及無法拼湊出「斑」的聲帶……可怖的痛感從頭部再次傳來,櫻被迫仰起頭來,這回終於看清那只用一只手掌就牢牢掌握自己的人。


「——。」

眼前之人是斑也不是斑。
有著她最為熟悉的皮囊,卻也有著讓人陌生的神情。


「咚、咚——」

「儀式」來到尾聲。
眾人隨著鼓鈴聲的結束匍匐在地。火燭已經熄滅,這一次由參與的人們成為了圍繞在斑身邊的圓圈。
在一片震耳欲聾的聲音中,櫻闔上雙眼,疲累的失去意識。
她漸漸的失去了所有的感覺。
剩下那最後的話語,如詛咒般在腦海中迴盪不止。


「恭候多時,六道仙人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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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奈哥,我想見小櫻!」
「不行。」
「不就結個婚嘛!搞的神秘兮兮的。」帶土咕噥,「拜託啦泉奈哥——」
泉奈彎下身,在帶土額頭上留下不輕不重的一個彈指。
「抱歉。這回不能答應你。」


沿著這條道路走到盡頭便是斑的居所。厚重的樹葉遮蔽大部分的陽光,通過隙縫在深色的羽織上打下光斑。
「族長大人。」
門口的男人替他拉開門扉。
不見半個服侍的侍女只有負責守衛的人,比起正常的居所反而像牢籠。泉奈來到斑的部屋,在門外等待直到得到斑的許可才入內。
斑不在床榻上,僅僅穿著單薄的單衣靠在打開的窗邊。聽見泉奈的腳步聲收回了望向外頭的目光。
在眼前的再也不是記憶中大哥的臉。那種憔悴的膚色只在死去的人身上見過,總是鋒利如鷹的雙眼如今則黯淡無光。
泉奈握緊雙拳。

「今天的狀況還好嗎?」
「視力和聽覺退化的很快。但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斑說道,「大概再過一段日子,我會完全失去五感。」
說這麼一段話似乎帶來沈重的負擔。在那之後的一段時間內斑都不再開口。

「大哥。現在的我是族長,不是當年的孩子。我可以保護你和櫻——」
「不。你什麼都做不了。」
什麼都做不到。
僅僅一句話就讓泉奈失去話語。
斑說的沒有錯。這一點在婚禮當日泉奈已經切身了解到。
「那個時候只有我被蒙在鼓裡。」泉奈悲哀的說,「以婚禮名義舉辦『降神』儀式……田島說服了整個家族做出這件事。」

「降神」是家族的傳統儀式之一。
以神諭子的身體為媒介,邀請神明來到人間。
然而神諭子百年難遇一個,傳統已沒落許久——直到斑出現為止。
斑還在宇智波時也曾進行過幾次的「降神」,卻都是在非公開的場合中,不得而知究竟發生了什麼。
那日是泉奈首次目睹全程。實在是有些駭然的畫面。尤其當看著「斑」親手甩飛趴在身上的櫻,並將回到獸態的櫻控制於掌下,心安理得接受眾人的朝拜……
那只是有著斑的模樣的惡鬼罷了。

「泉奈,你知道嗎?這世上根本沒有神明。」
斑冷笑,目光轉向桌上燃燒了一半的線香。
打從斑擁有記憶以來,部屋裡總是點燃這種香。據母親所言,這是為了緩和他經常性的偏頭痛以及失眠的問題。
斑厭惡這股味道,心中總是有難以釋懷的困惑。
直到十二歲那年一切才得到解答。
「我曾在儀式裡偷偷把香熄滅。那一次,我既沒有身體發熱,眼前也無浮現金色圓盤與仙人的幻象。我裝作平常的樣子坐在高台上,而田島依舊充滿敬畏的喊我『六道仙人大人』……被神明降世的神子,這是最完美的傀儡。光是這點就能讓整個家族都聽命於田島。」
他的偏頭痛與失眠從來沒有真正緩和過,而他也從未被「六道仙人」進入身體過。一切只不過是線香帶來的幻覺所致——這些來自田島提供的線香參和了某些藥物,足以控制斑的意識。
當年如此,如今依舊。
事隔數十年,田島重操舊技,試圖找回這輩子最完美的傀儡。

「還不是時候。」
等到五感盡失,便是「六道仙人」真正來臨的日子。
那才是該採取反擊的時候。
「我要田島為他做的一切付出代價。」



「那麼櫻呢?她到現在還沒醒來。」
沒想到泉奈會提起櫻,斑不禁一愣。
在婚禮結束過後櫻便陷入昏迷。直到現在也還沒回到人形。半獸通常不會回到原始的獸態,除非受到了極大的刺激或驚嚇。
既不是重傷昏迷也不是被人操控。櫻只是不願醒來。
「……就麻煩你了。」
斑看著自己的雙手。
曾發誓要保護好櫻的自己,反而變成了傷害櫻的那個人。
這樣的自己沒有資格再呼喊少女的名字。

「我想如果是櫻,並不想聽見這句話吧。」
「……」
泉奈拉著斑的左手。原先應該圈在小指上的銀戒,如今戴在了無名指上。
斑的眼前浮現那日穿著白無垢的櫻髮少女。
那時的櫻對著他露出了非常燦爛的笑容,似乎得到了這一生最珍貴的禮物。
從沒人用這樣的表情看向他。
從來沒有人,會用充滿感激與愛意的眼神注視神賜子。


斑閉上眼睛不語,片刻後感覺左手被人鬆開。當門扉關上後,空間再次陷入昏暗。線香燃到最末,香氣達到濃郁巔峰的時刻也是疼痛開始噬骨之時。
想要讓他人付出代價,首先必須付出自己的那一份。
指甲刺入肉中流下鮮血,即使這麼做也難以轉移注意力。由於強烈的意志沒有昏死過去,瞪至最大的眼球卻不住上翻。痛苦的哀嚎從齒縫溢出,越來越大聲。然而空無一人的部屋,誰也不會聽見斑的求助。





沒有闔緊的窗口隱約透露光線。
那淺亮色的、於冬末中長出花苞的櫻花逐漸淡出斑的視野,最終被習慣的黑暗所吞噬。







「帶我去見櫻。」
在完全失去視力的那一日,斑向泉奈提出要求。

櫻已從斑的部屋搬入剛落成的側殿。這裡的守備比斑那裡更加嚴謹,除了泉奈自己的人以外無法進入這裡。
關於那日的婚禮,有部分相關櫻的謠言在族中不脛而走。若是讓回歸獸態的櫻進入眾人視野只會使情況惡化。
這些都是為了保護櫻。

斑在眼前蒙上一層布料。失去視覺後只能仰賴他人的領導,這是一件非常不安的事。
似乎能感受到斑的心情,泉奈讓身邊的下人們退下,一路都緊握著斑的手。
「櫻就在裡面。」
正想讓斑做好心理準備卻忽然頓住。
如今的斑看不見了,這句話反而變得多餘。

人形時還是個十幾歲的少女,回到獸態時則是成年老虎的體型。老虎擁有罕見的、通體的櫻粉色毛皮,四肢都被銬上手銬並拴在牆上。
部屋裡幾乎沒有任何傢俱,除了一只入口已經嚴重變形、還沒來得及撤掉的鐵籠。
在泉奈的指引下斑走到那牆面前,伸出手觸碰老虎的臉頰。柔軟的毛髮穿過手指的縫隙,斑親暱的撫摸著。
忽然竄進鼻腔的腥味讓男人皺起眉。

「櫻受傷了?」
泉奈正想解釋,卻被怒吼打斷。
「泉奈哥,為什麼要把櫻銬起來?!」
「帶土,你什麼時候——不行!」
憤怒的少年以粗魯的力道撞開泉奈,撲到了束縛著老虎的牆上,用雙手使勁扯著鐵銬。斑的耳邊混雜了太多聲音,一下子是帶土無助的哭腔而一下子是泉奈的喝止,當他向吵雜的中心跨出步伐時,哐一聲巨響讓一切都暫停下來。


「唔!」
「斑哥!!!」
被狠狠撞到地面並壓制絕不是太好的體驗,尤其當對手是一只成年的老虎。
胸腔幾乎要被壓扁,斑能汲取的空氣越來越少,但為了不更刺激身上的老虎只能極力壓抑呼吸。
收緊腹部以免起伏過於劇烈。能夠感覺野獸魯莽的將吐出來的熱氣噴在臉上。
「櫻?」
沒有反應。
在剎那間將一切都串起。
櫻雖然意識陷入昏迷,身體仍有反應。如今的「清醒」完全由身為獸的那一部分所控制。
了解到這一點後,斑完全鬆懈了積蓄在手部的最後一點力氣。
當任家主的那幾年斑頻繁的接觸許多獸人。與野獸博弈,最重要的是不洩漏自己的情緒。人的力氣是無法和野獸相比的。只有愚蠢的人會赤手相搏。

「呼……呼……」
老虎正在嗅他的氣味,判斷他的危險性。
斑伸出一只手阻止泉奈與帶土的干涉。
如今什麼也看不見,無法精準的掌握住出手的時機,也許一個差錯便會死去。
老虎似乎感受到斑的鬆懈,稍微抬高身軀放鬆了壓制的力量。腳掌高傲的踏在斑的胸膛上,甚至用斑身上的布料將掌上凝固的血塊蹭去。
這讓斑想起一些往事。櫻經常會做一些小動作,把不小心摔壞的花盆遮擋起來或者把沒吃光的蔬菜倒掉,並且自認神不知鬼不覺,在最後露出帶著鬆一口氣的狡猾笑容。
小笨蛋。他總是在心裡這樣想。
明明是個怕麻煩的人,卻又奇怪的縱容著這些麻煩。
柱間說得不對。
自從櫻出現出後,比起笑容,應該是矛盾的地方變得更多了才對。

……啊啊。
什麼時候,他也對不只有一個人的生活產生眷戀。
是什麼時候開始,他也有了牽起另一人的手的勇氣。

老虎已經放下警惕,現在是最好的下手機會。準備扣上脖頸的手伸出,卻堪堪停在半空中。
斑的手貼著老虎的臉頰。那柔軟的毛皮擁有和少女髮絲一樣的觸感,讓他無法下手。
驀然的觸碰顯然驚動了老虎,虎口一張立即將半截手臂納入口中。能夠感受到尖銳的虎牙貼在皮表躍躍欲試著咬下。
在這個時刻,斑卻露出微笑。


這些轉變從來不是自然發生的。
——全部都是因為櫻。
哪怕他一再逃避、一再拒絕,櫻也會毫不畏懼的追上來。少女的情感有著初次的青澀以及絕對的赤誠。不會說甜言蜜語所以只能想方設法用行動展示,甚至是把跳動的心臟掏出來證明也無所謂。
一百步的距離,她已經向他走了九十九步。一路披荊斬棘,流了血也流了眼淚,既可憐又愚蠢。
眼淚是軟弱的表現。深信著這一點的斑從不哭泣。然而櫻為了自己而流的眼淚卻成為了鑰匙,將他從孤身一人的地方拯救出來。

如果連最後一步的距離都不敢跨出……那麼他真是白活這些年了。


「吼……!」
「大哥!快停下來!!」
虎口如灼熱的馬蹄鐵銲住他的右手。虎牙已經刺入肌肉,血的氣息越來越濃厚。
斑的耳邊一陣陣耳鳴,泉奈的呼喊糊成一片難以聽清的雜音越來越遠。
聽覺也要失去了嗎?
斑沒有停下動作,用僅存的左手解開了老虎脖頸上的項圈。
身為宇智波斑的妻子不需要戴上這種東西。


「抱歉,從很早以前我就應該這麼做了。」






他的觸覺恐怕也在消失。否則怎麼會有被人緊緊抱住的幻覺?

「斑先生、斑先生…對不起,您看著我,對不起……啊啊啊…!!」

哭的這樣大聲,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待她不佳嗎?明明是剛新婚的人。
很可惜他已經沒力氣說話了。如果可以的話,他會這麼打趣她,然後看著櫻破涕為笑。


……不。
如果可以的話,他會親吻她的。
就像丈夫對待妻子一樣,溫柔又鄭重的吻上額首。


那一定會是很美好的事吧。






斑這樣想著。
直到世界完全寂靜了下來,只剩下自己的心臟聲為止。

他知道,他再也不會聽見她的哭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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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nanakomi 發表於 2022-1-27 13:42:43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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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的生命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凋零。

嗅覺、味覺、視覺、聽覺都已失去,如今的斑只能感知觸碰。他已無法維持早起早睡的作息,只有被人大力搖晃時才會醒來。
清醒對於現在的斑而言沒有太大意義。

如牢籠的住所裡依舊被田島的人馬充斥。面生的男人到了固定時間便進入室內換掉熄滅的香,泉奈有無數次都想將那火苗泯滅,最終看著床榻上的斑還是悻悻收手。
有時他不知道自己對斑的這份順從是否正確。
那是從出生以來就在仰望的背影。
田島作為名義上的父親只在公眾的場合上與他互動,年長數歲的、總是陪伴自己的兄長反而成為如父的角色。
「斑還會醒嗎?」
這個問題無法答覆。
坐在斑床邊的還有櫻。那日之後,櫻的狀態開始好轉,到了現在已經能和泉奈一同探望斑。
垂下的眼睫像是舒展身手的枝杈在空中微微發顫,圓潤的側臉輪廓有了菱角。發生獸化後,櫻正在以極快的速度抽長身體。
在面前的已不是曾經的孩子了。
「櫻……」
「我知道這是斑先生的選擇。我只是…有點想念。」
櫻彎下身,捧著斑包覆繃帶的右手貼在臉頰如此說道。非常的冰冷,像是臉貼在把初冬的霜雪裡。
少女悲傷的折起眉頭。

「我們的母親死了的時候,大哥也像這樣睡了很久很久。」
泉奈回憶起往事。
一切在那夜過後都變了。因進入培訓而疏遠的關係在琴子死去後徹底斷開,斑完全的變為一名合格的家主。
再後來數年過去,他收到了斑毅然決然離開的消息,一系之間擔負起了整個家族的命運。
也不是沒有埋怨過斑。但泉奈知道,斑一向是認定了目光就去做的人。
況且,他無法不去嚮往幾乎曾是撐起他的一片天的斑。

「不管大哥是否醒來,我們都必須做該做的事。」
「那麼,我應該做到什麼?請您告訴我。」
泉奈與櫻沈默的對視。
雖然仍舊無助,但碧綠的深處已有了不可動搖的磐石。
無論如何他們都信任斑。有了這個共識就足夠。

「……走吧。」






步入二月中旬後,氣溫有了明顯的提升。
鏟雪的鏟子被收進用不到的倉庫中,人們開始預備起即將到來的春分日。
在時間幾乎暫停的宇智波中,庭院的花也在悄悄更替。
在櫻花盛開到極致的日子裡,一名仕女慌張的腳步聲打破了宅邸假意的平靜。

「族長大人!斑、斑大人他——」



斑的死訊傳遍整個家族時,一向坐於幕後的田島活躍了起來。剛死的族人不可焚毀屍體,按照規定需要行法事並在神社等待四十九日。
斑被送到神社內擺放。時間已經過了幾日,田島不僅停止了本該進行的法事,甚至展開一場臨時的長老會議。
地點就在宇智波神社內。


「田島,這是在做什麼?」
巫女們排成一列圍繞在斑的身邊。長老對於不合乎規矩的景象不甚滿意,如此質問田島。
「自然是迎接仙人大人。」田島微笑,「我們的家族會再度且永久的受到仙人眷顧。」
「什麼意思?」
「您待會就知曉。」

圍觀的眾長老都穿著黑色的喪服,泉奈作為族長也在其中。中央的巫女們隨奏樂而舞動,視野中唯一的艷紅色隨著鼓鈴聲開始動了起來。
火光映照著斑慘敗的臉龐,竟詭異的有了一絲生氣。
「起——」
最後的鼓鈴聲迴盪在偌大的空間中,與此同時,駭然的一幕正在上演。
早已死亡的斑,竟從靈柩中緩慢坐了起來!

「天啊…天啊……」
「啊!」
「太可怕了……」
眾人一陣騷動,誰都不敢置信那以隨意之姿站立在眼前的是死而復生的斑。有的人尖叫著逃離,有的人嚇的流淚不住。騷動之中田島卻走到那著死裝束的男人面前,並匍匐在那雙腳前。
空間沈默了下來。
「六道仙人大人。」

「胡鬧也要有個限度!」出聲的是與田島同輩的一名長老,「尊貴的神明大人,怎麼可能會是一個剛死之人!」
「斑不止是我的兒子,還是家族百年難得一見的神賜子。發生什麼都不無可能。」田島說道,「正是因為斑死了,仙人大人才得以轉世。」
斑在這時看了過來,眼中冷意料峭。男人的眼睛不再是死人的濁色,向長老施加強大的威壓。
長老踉蹌幾步,叩的一聲也隨著田島跪下來。隨後有越來越多人跟著跪下,不到多時,斑成為了唯一站著的勝者。
「宇智波一族已經等候您太久……請再度的眷顧這個家族。」

「那是自然。」
斑終於開口說話。
也許是太久沒有使用聲帶,斑的聲音粗砥如同被沙石划過。逕自走到那神像之前,此刻的斑如同巨大神像的縮影,正睥睨著臣服的族人們。
田島沒有完全伏下身,而是以帶著警惕與狐疑的目光看著他。
斑微笑。
借用低頭來掩飾扭曲的臉龐。維持到現在的清醒幾乎是極限。斑再度感受到體內一股操控的力量正在爭奪他的身體。

「這個家族已經枯竭太久。必須要清除過多的繁枝——就從你宇智波田島開始罷,如何?」
「……您在說些什麼呢?」
「字面上的意思。」
田島皺起眉。藏在袖內的手指關節握緊到發白。警惕與狐疑逐漸變成真實的殺意,再怎麼遲鈍也知道事情不對勁。
斑毫不介意的對上田島的目光。右手一抬,將神像底下的火燭一一點燃。

「跪下,宇智波田島!既然問心無愧,那麼就算在神明|我面前檢視一生也沒問題吧。」
神像的面孔在火光下變得清晰起來,無形中給了人威懾的力量。
只要田島一起身,除非違背先前認定六道仙人已經轉世的言論,否則會讓其餘不知情的族人認為褻瀆了家族的信仰。
以後者來說,他會完全失去在眾人之間的信任。
田島只有一個選擇。
「……是的。」

「三十年前,你主導了一場弊案奪得家族的眾多遺產,並讓宇智波從那時起開始衰敗;二十七年前,你藉由打擊千手的名義貪圖了家族名下的多塊土地;而如今即使不在任內,你也透過族長操弄族內事務,吞吃了許多利益。」
「不。這些都是莫須有的罪——」
「在神明面前可不能說謊啊,田島大人。」泉奈忽地起身,拿出事前準備好的資料:「六道大人所說的這些,我都能作證。」
一張張紀錄著過往的白紙,隨著泉奈大手一揮,像初雪一樣從高空飄落。最早的紀錄竟可追溯到連斑都未出生的年代。這些全是當年斑收集起來打算對抗田島,最終被母親的死亡壓回去櫃底的事物。
如今,斑再也沒有害怕失去之物了。

「這…這……」
「原來當年琴子小姐並非病逝嗎?」
「居然貪圖了家族這麼多錢,宇智波之所以淪落至此,都是因為……」
身後窸窣的聲音開始放大。眾人的目光不再尊敬,肆意的踐踏著田島匍匐的背影。
總是高高在上的田島大人此刻成為眾矢之的。在真相之前,這不過是個為了一己私慾而不擇手段的醜惡之人罷了。


「如果這些都不足夠,那麼,這一樣是你絕對無法脫罪的。」
斑緩慢的走到田島面前。
巨大的陰影投射下來,時光瞬間倒回二十年。搖曳的火光在地面留下細長的影,如同那穿透了白色紙障映在木質地面的、晃動的竹之影。如今立場一轉,田島成為了當年的斑,只能瑟縮在一角顫抖著身軀。
「那一年,你的長子斑繼任為家主時——」

變故在此刻徒生。
在無人看見的黑暗,田島的雙眼瞪至最大,露出了恐懼無比的神情。
「住嘴!!!你這個卑賤的、不依靠我根本什麼也不是的敗犬!!」
田島忽然奪走一旁侍衛腰間的太刀,白刃出鞘,竟直直往斑的地方砍去!

「吼!!」
巨大的虎口咬住即將襲向斑的刀刃。
田島不敢置信的抬頭,與獸類對上雙眼。
「怎麼、怎麼可能……」
「吼!」
一個發力之後,田島連著刀被甩到數尺之外。沒有任何侍衛敢上前遏止暴行。只見「六道仙人」溫柔的撫摸著老虎的臉側毛髮,兇惡的野獸竟在男人手下變為乖順的存在。

「二十年前,你將髮妻宇智波琴子轉嫁給了長子斑,並且扣以『背叛家族』之名,殺害宇智波琴子。」
「——你敢在神明面前發誓,宇智波琴子的頭顱不是你斬下的嗎?宇智波田島。」

這句話如同最後的響鐘,以泉奈為首,眾人們都向中央的六道仙人叩首。



「請仙人大人處置宇智波田島的罪行,再度眷顧我族!」
「請仙人大人處置宇智波田島的罪行,再度眷顧我族!」
「請仙人大人處置宇智波田島的罪行,再度眷顧我族!」


以歲月與謊言堆砌出來的假象無法躲過神明的審判。
田島維持著倒在地上的姿勢,似乎已經沒有力氣起身。苟延殘喘的性命終究走到了盡頭。
看著那來到面前的斑,那一瞬間像極了琴子朝著他垂頭微笑的樣子。
田島嘆息。
籌碼盡失,他已經輸的徹底了。
「……您請動手吧。」




「這些年來,你以虛假的『神諭』進行多次的假降神儀式,搬弄家族的信仰。這一次,甚至不惜要害死你的長子完成謊言……」
斑喘了一大口氣。血的味道在口中蔓延,若不是櫻支撐著,斑已經無力站立。
初醒的身體還是太虛弱。
櫻親暱的用頭蹭著他的臉頰,舔去那些停留在額首的汗水。
這個舉動似乎也給了斑力量。
斑抬頭注視著眾人說道。
「……諸位。站在這裡的,從來不是什麼六道仙人。田島操弄我來達成目的,但我和你們一樣,都只是這個家族的一份子。」
「神明是人類的信仰。但是比起這些,最應該被尊敬的是真正在為這個家族付出的人們,而不是這尊被供奉的神像。」


「我僅以宇智波斑的身份站在這裡——宇智波田島,你該為殺害你的妻子而羞愧、該為這個家族的落敗蒙羞。」
「真正背叛了恩待有佳的家族的人,是你……」

斑拿起落在地上的太刀,高高舉起。
展露出袖口的一截手臂充滿了傷疤。有的已經癒合,有的還在絲絲往外冒血……那些都是這段日子訓練自己保持清醒而留下的印記。

唰——

鋒利的刀刃急速往下,捲著風襲向田島。
一秒、兩秒、三秒……
田島睜開眼睛,發現刀口停在他的面前幾寸,斑單手持刀,沒有任何的表情。


「有資格審判你的不是我,也不是神明。」

他的兒子終究和他不同。
即使充滿憎恨也沒有因此狠手弒父。與因為利益而殺害正妻的自己相比,自己才是為人瞧不起的渣滓。
田島深深將自己的臉埋入手心。黑暗之中,似乎又聽見琴子當年的呼喚。

「——用你的餘生向我們的母親贖罪吧,宇智波田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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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nanakomi 發表於 2022-1-27 13:4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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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春分日。
距離宇智波斑死亡事件近一月,在經過查驗之後,背負著諸多罪行的宇智波田島最終被驅逐出家族並鋃鐺入獄。
斑也在事件落幕之後與櫻離開了宇智波。

離開那日只有泉奈去送行了。帶土由於逃課正被新晉的老師懲罰,只讓泉奈帶著要給兩人的信過來。
「大哥,你們大可繼續留在這裡。」
「不,我早已離開宇智波,沒有道理再回來。」斑搖頭,「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不會。能幫上大哥我很開心。」
泉奈由衷說道。
母親的死無力改變,但這一次他確實的以自己的力量守護了斑。
「是你訓練櫻在獸態也能保持意識的吧。你幫助我的實在太多了,要不是你……」
「大哥該感謝的不是我。要不是櫻的努力,根本做不到這些。」
斑莞爾,垂頭看向在不遠處與貓咪嬉戲的少女。
微涼的風吹過來,將春末的野櫻吹落。櫻之雨中,少女正驚喜的捧著掉落的花瓣朝他招手。

「斑先生,您看——櫻花開得好美!」

那時候沒達成了賞花之旅,這一次似乎有機會彌補了。
斑和泉奈點了點頭,往櫻的方向走去。



「走慢一點。」
「我已經太期待要回家了,嘿嘿……是我和斑的那個家哦!」
「笨蛋。房子是我買的吧。」
「但是~現在人家是斑的妻子了嘛!斑是我的,所以斑的房子也是我的……啊,道場也是我的!」
「嗤,歪理。」

泉奈與族地的身影越來越渺小。最終在盛大的櫻之雨中,變成了微不足道的遙遠黑點。




晚間十點,新宿三町目。
一排排昏紅色燈籠亮起,拉開東京夜晚的序幕。男人的吆喝聲、酒杯碰撞的聲音,以及說著下流梗的豪邁笑聲……身為這座城市的繁華地帶,居酒屋的分佈意外密集。
其中一間隱藏在巷弄中的居酒屋,穿著傳統著物的男人在前台留了一張紙鈔與空落的酒杯,縮起高大的身軀要從窄小的門將自己擠出。
「那個、先生——」
「錢不用找了。」
「您給的錢還差三十塊。」
男人狐疑的走回去看了一眼帳單,在燒酒之下看見了一行「烤燒串x5」。
有人走過來抽走了她手上的帳單。女性摀著嘴打了一個優雅的飽嗝,相當順手的撈出男人口袋裡的錢包,手伸向櫃檯的店員,卻仰頭朝男人露出討好的笑容:「給。……這次也不用找錢哦?」


「你啊。什麼時候背著我去點的?」
「在斑喝下第三杯的時候。」櫻得意的說道,「斑連烤盤端上來都沒注意到呢!」
看著這張小臉就來氣。斑右眉一挑,捏著櫻的臉頰一頓蹂躪,得到女性大聲抱怨。
「斑!別把我當小孩子!」
櫻氣不過,也伸出手想捏回去,可惜礙於身高完全只能被動的被欺負。
氣狠的小老虎忍不住露出耳朵和亂甩的尾巴,斑連忙鬆口替她壓下快走光的裙子。
「笨蛋。」

為了壓下櫻的裙擺,斑稍微壓下身,這回和櫻保持了平視。
氣溫偏低,再過不久就有機會變得白靄。但到現在這片大地都還只是光禿禿一片。
櫻看著斑彎起了眼睛,停在空中的手改以搭在斑的肩上。


「您可以抱抱我嗎?——這是一生的請求喔。」

人來人往的三町目街頭,男人再次被女性要求。
幾秒的沈默後,斑伸出手將櫻整個撈入懷中。
「懂得在街頭收起尾巴了,你還是有點長進嘛。」斑嗤笑一聲,墊了墊懷裡的重量說道,「你果然變重了。」
「哎呀,別說壞氣氛的話!」
「哼。到底是哪個傢伙點了烤肉串獨食的……」


未落下雪花的地上,走過之後並不會留下印記。兩人攜手的影子在一盞盞燈籠的照映下越拉越長,最後消失在三町目的街頭。


距離降下瑞雪的冬季,日子也所剩無幾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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