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DOLiSH7│一織陸] 蜂蜜拿鐵跟可可餅乾 [G] （全文完）

　　01

　　台上講解的課程已經接近尾聲，這節課結束之後，下午都是空閒的時間。和泉一織收拾好自己的文具筆記，瞄了眼手機螢幕的時間，決定去一趟圖書館。走在熟悉的走廊，肩上沉甸甸的，裡面裝的都是些論文報告的參考資料，儘管書包很重，他還是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

　　學校徵求學生的同意後，會將重大比賽的得獎作品會掛在牆上，一方面讓學生增添榮譽感，一方面為了美化校園增加藝術氣息。這一區是歷屆得獎的油畫作品，大多是中大件，擺起來總是特別顯眼，但真正像和泉一織這樣停下腳步欣賞的學生實在不多。

　　在那之前，他不是會特別為藝術停留的人。

　　和泉一織停留許久，試圖找出那一整排油畫裡，藏在不同角落但相同的俏皮署名。一不小心便看得入迷，那些線條顏色讓他感到平靜、祥和，讓人掉進底部鋪了一層櫻花瓣的溫柔陷阱。直到手機的通知聲將他從畫面裡喚回現實，才想起接下來還有咖啡廳的打工。和泉一織放棄前往圖書館，轉身往打工地點前進。

　　走出校門，片片櫻花飄落，四季遞嬗，春季又來，一如當初相遇的季節。

　　「啊，是一織！」七瀨陸聽到門被推開帶動風鈴的聲響，從桌上的塗鴉本裡抬起頭來。

　　「七瀨學長。」

　　「一織今天要試做什麼新甜點？我好期待！」

　　七瀨陸腿一晃，雙手撐著下巴，身上的衣服是寬鬆的剪裁設計，整個人都埋在蓬鬆的棉花裡。隨著季節變化，店裡的裝潢也換成了充滿少女心的粉色基調，再搭配一些小貓兔子等裝飾品。七瀨陸柔和的暖色系衣物讓他和店裡的新裝潢很搭，整個畫面看起來像精心設計過的雜誌內頁照。

　　充滿期待的眼神不斷盯著自己，和泉一織用力深呼吸幾次，緩和下情緒才開口回答。

　　「聖多諾黑，櫻花口味的。」

　　「唔……聽起來不太像甜點？」七瀨陸皺起眉頭。

　　嗯，就連這樣也還是很可愛。和泉一織心想，然後突然為自己的想法感到有些害羞，他輕咳了一聲，一邊解釋這款甜點，一邊繼續手上的準備動作。

　　聖多諾黑是一款經典法式甜點，最底層是千層派皮，上頭加上小巧精緻的泡芙，泡芙旁邊絕對少不了口感濃厚的卡士達醬，最後再添上香甜的鮮奶油提味兼裝飾。為了營造春天的感覺，會在卡士達醬和鮮奶油裡都加入櫻花調味，整款甜點也放上幾朵鹽漬櫻花作為裝飾。

　　七瀨陸聽著聽著便翻開新的一頁，用色鉛筆在上面塗塗抹抹，和泉一織說完的時候，七瀨陸也放下筆，把剛完成的速寫展示給對方看。

　　七瀨陸笑咪咪的，眼角帶著滿滿的笑意，這點圖對他來說就像是一塊蛋糕，更何況他已經看過無數次和泉一織的甜點，想要一絲絲的成熟，也不願放棄少女心，抓不到兩者的平衡，卻拘謹的想把所有東西塞在整齊的盒子裡，七瀨陸總是能點出他的不足，和泉一織起初有些不適應，畢竟他單打獨鬥慣了。

　　「您畫得真好，比我想得還要好。」和泉一織眼神飄了一下，很快的又回到圖上。

　　「那圖給一織參考，我會很期待的！」七瀨陸唰的一聲把紙張撕下來放在吧檯上，然後又縮得像一隻貓一樣，翻回上一頁繼續塗鴉。

　　和泉一織擅長的並不是這種華麗繁複的甜點，為了配合整間咖啡廳給人的氣氛，他才選擇這種風格。每次研發新口味的甜點時，和泉三月是他最好的諮詢對象。和泉三月比和泉一織大了五歲，早早從甜點製作的專門學校畢業，繼承家裡的蛋糕店，fonte chocolat。店裡以典雅的洋菓子路線為主，客群都是些名媛貴婦，但隨著時代變化物價高漲，店裡的營收似乎一年不如一年。和泉長子一肩扛下繼承家業的重大責任，結合自己的專長，將老牌甜點店轉型成古色古香卻又不失少女心的甜點店，常在SNS上造成打卡風潮，經過幾年的細心經營，現在已經是東京小有名氣的甜點名店。

　　但也不能總是依賴哥哥，有陣子和泉一織也遇上少見的撞牆期，不管怎麼思考都無法得出滿意的結論，他在咖啡廳打烊後繼續留下來，眉頭皺得死死。七瀨陸收拾好後看見和泉一織還沒走，便端著兩杯熱可可靠過去看。和泉一織有些窘迫，不想讓對方看見尚未完成的設計，但還是屈服於泡著貓咪造型棉花糖的可可，默默地接過去啜飲，雙手放棄遮蓋桌上的草稿紙。紙上頭線條凌亂，七瀨陸拿起筆，參考先前的設計，鉛筆在手上轉了一圈後開始重新勾勒輪廓，原本要惡作劇的念頭被遺忘，可可還沒有涼，簡單的設計圖就先出爐。一織想要的是這種感覺嗎？和泉一織點點頭，把設計稿拉過來看。

　　之後在設計任何新品時，和泉一織一定都會問過七瀨陸的意見，但又會極力否認自己喜歡甜美可愛的設計風格。

　　「我沒有喜歡，只是不討厭而已。」

　　「一織的不討厭就是喜歡吧，學長我都明白的。嗯嗯。」

　　七瀨陸還裝模作樣的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鏡。

　　和泉一織放棄反駁，因為他們已經因為這樣鬥好幾次嘴，每次都沒完沒了。這時不要回嘴才是最明智的選擇，他很清楚，也知道這樣做才是最好的做法。

　　但他還是忍不住。

　　「您雖然是學長，但是上禮拜又差點打破杯子不是嗎？」

　　「那、那是不小心的……一織不也把剛做好的餅乾打翻了嗎？」

　　「還不是為了要接住您掉下來的杯子，而且也只有兩片掉出來。」

　　「唔、好火大……」

　　和泉一織紮起馬尾準備事前作業，順便探頭想瞄眼對方在做什麼，卻意外對上那雙清澈透明的眼神。七瀨陸朝他笑了笑，但把本子朝自己的方向掩，現在畫的不能給一織看，他說，很快的又埋進塗鴉本裡。和泉一織雙頰脹紅，不知道是因為被抓包的尷尬，還是因為那樣明媚的笑容，已經不是第一次看見，卻無法控制本能的反應。他猛盯著圖畫紙，沒有再和七瀨陸對上眼。

　　和泉一織沒有嘗試過的事有很多，例如在咖啡廳打工、自己設計甜點、停在走廊上看畫。

　　直到他遇見七瀨陸。

　　02

　　七瀨陸咬著巧克力餅乾，等待客人上門。他大多坐在和泉一織給他安排的老闆專屬位子，這個位子能一眼看到所有客人的動向，但也不會讓客人感到過分被監視，方便他安排出餐順序和觀察速寫。不過七瀨陸覺得和泉一織更適合坐在這個位子，儘管他不需要坐在這裡也能把所有客人的餐點打理的妥妥貼貼，跟天哥一樣。

　　今天和泉一織課很滿，沒法來打工，只有他一個人顧店。原本想再吃一塊餅乾，卻發現餅乾不知不覺被吃完了。七瀨陸打開手機，拍了空盒的照片給和泉一織，再傳了喊著肚子餓的兔子貼圖。訊息沒有馬上被已讀，倒是有另一則訊息跳出來。四葉環說他再五分鐘會到咖啡廳寫作業兼聊天，還指定要隱藏菜單上的國王布丁特調。

　　七瀨陸回了個OK的兔子貼圖，便起身調製飲料。國王布丁特調很簡單，就是把布丁倒扣在加滿冰塊的蘇打水上，再放上一大匙香草冰淇淋，反正四葉環只要是加上國王布丁的食物都喜歡。不一會兒門被推開，四葉環懶洋洋的招呼混著門上掛的風鈴叮噹聲傳來。

　　「小陸～好久不見～咦？織織今天不在嗎？」

　　「歡迎光臨！一織今天沒有排班喔。」

　　「那小陸要小心喔，不要再摔破杯子了。上次小壯差點買了十組一樣的說要給你賠罪。」

　　「我會小心啦……是壯五學長太誇張了。」

　　上次七瀨陸端給另一桌客人飲料時，隔壁桌的逢坂壯五和四葉環剛好起身要離開，四葉環動作太大讓桌子晃了一下，逢坂壯五沒有被直接波及，但還是嚇一跳，不小心絆到七瀨陸的腳。為了不讓飲料潑到客人身上，七瀨陸硬生生的轉了彎，杯子碎了一地，熱茶當然也灑出來了，幸好沒有任何人受傷。

　　逢坂壯五認為是自己的錯，拼命向七瀨陸道歉，原本還想拿出現金當場賠償，還好被四葉環半拖半拉出咖啡廳，七瀨陸也一直表示沒關係，才結束這場風波。但過了幾天，咖啡廳收到兩大包看起來十分高級的咖啡豆，加上手機裡收到的道歉訊息，七瀨陸只好收下，不然逢坂壯五似乎會不好意思再踏進這家咖啡廳。

　　「吶吶、小陸，你要來聽我們樂團的下禮拜的演出嗎？」

　　「好哇！一樣在上次那間live house嗎？」

　　四葉環拿給他一張設計的很有個人風格的傳單，時間地點活動名稱寫得清清楚楚，一看就知道逢坂壯五有經手整理過。他把傳單拍起來，點開和泉一織的對話框把照片丟進去。

　　四葉環是他直屬學弟，這所大學美術系的人都很有個性，頂尖人才很多，但也不缺少頂尖的怪人，即使是直屬也不一定能打好關係。七瀨陸和四葉環是特例中的特例，兩人一拍即合，很快就把那些輩分學年之間的潛規則拋到腦後，成了要好的朋友。四葉環在系上專攻平面設計和印刷，但他更喜歡玩樂團，位置是吉他手。樂團成員有負責貝斯的逢坂壯五和另一位鼓手，三人在外面組了樂團，在地下樂團界小有名氣，live現場總是擠得水洩不通，必須提早些去才卡得到好位置。四葉環似乎還在說些什麼，七瀨陸沒聽進去，看著傳單走了神。

　　有次和四葉環去麥當勞吃午餐時，七瀨陸隨口問起對方以後想玩音樂還是走設計。

　　「我想玩樂團，因為這是現在我最喜歡的事。小陸你才是要即將畢業的人耶。你呢？」

　　「我以後要開一間咖啡廳，和天哥一起。」

　　「聽起來很不錯耶，那我以後要常常去找你玩～」

　　從小七瀨陸就想開一間咖啡廳，兩年前天哥問他真的想要開咖啡廳嗎？七瀨陸點點頭，然後去圖書館借了大把的資料，但他實在拿那些數字和風險營利沒辦法，沒翻開書本幾頁，反而畫了好幾張店裡室內設計的草稿。春夏秋冬，每個季節都有不同變化，加了一些季節的小巧思在裡面，菜單和招牌也通通各設計了一套。

　　他把那些資料書籍都還給圖書館，剛好在回程的路上遇到天哥。他們雖然讀同個大學，但是兩人系館距離遙遠，平常幾乎不會遇到。七瀨陸看見對方，開心地小跑過去打招呼，然後七瀨天拿給他一份企劃書，上頭寫著七瀨兄弟的咖啡廳。

　　七瀨天把要開咖啡廳的大小瑣事都處理好，七瀨陸只要把設計圖畫好，再交給哥哥，咖啡廳就像是施了魔法一樣，每個細節都從紙上跳出來。實體化的感覺真好，要不是裝修時粉塵多，否則他可以一整天都待在店裡看著夢想具象化的過程。

　　人算不如天算，試營運兩個月後，七瀨天的畢業論文被國外知名大學的教授看上，透過層層人脈想請七瀨天來唸研究所。七瀨陸聽到消息時高興地不得了，比他的雙胞胎哥哥還要高興，畢竟七瀨天可是拿著入學第一名獎學金進來這所大學，年年獲得書卷獎，順便一手包辦校內外商業競賽的獎項。但七瀨天沒有被名校賞識的雀躍，反而還有些煩惱。

　　「我沒問題的，如果是錢的話更不用擔心了，之前比賽的獎金天哥通通幫我存起來了不是嗎？」

　　「陸，我是不放心你一個人……」

　　「我有天哥寫的企畫書啊，只要按照上面寫的去做就好了。我也會按照時間乖乖吃藥回診，真的不用擔心啦。」

　　七瀨天最後還是去了國外念書。七瀨陸一個人經營咖啡廳，前期也沒有遇上什麼大問題，客人不多，但每個都是熟面孔，算是小有盈餘。只是每個月確認收支表的時候七瀨天看到每個月都會買進四五個杯子盤子，忍不住念了七瀨陸幾句。

　　於是他貼了一張徵工讀生的告示，不過上面只寫了「徵工讀生」，下面括號附注：不會常常打破杯子，還有幾隻可愛的貓咪插圖。結果過了兩個月都沒有人來應徵。七瀨陸撿起上個月才新買的杯子碎片，一不小心又被銳利的邊角割傷手指，嘆了一口氣，門上風鈴搖動，有人拿著那張傳單走了進來。

　　

　　「……小陸？小陸你有在聽嗎？有客人進來了喔！」

　　「啊……謝謝你提醒我。」

　　「反正小陸常常發呆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這間店有織織在真是太好了。」

　　「我才是店長吧！一織只是工讀生而已。」

　　「織織很可靠啊，又會做布丁，而且還跟我修同堂課，但是都不跟我打招呼。小陸～你說說他嘛～」

　　「我先去招呼客人，等等再幫你說。」

　　七瀨陸起身去倒水遞菜單，螢幕上的通知亮起，他瞄了一眼。

　　「明天去店裡會再做給您，但一天不能吃太多塊，巧克力餅乾熱量很高。」

　　「如果您要去那間livehouse的話，我也會跟著您去。」

　　回來後七瀨陸傳了一個兔子愛心的貼圖，哼著歌打開了兩個國王布丁，一個給趴在吧檯上的四葉環，一個給自己。

　　

　　03












　　接近學期末的圖書館滿滿都是人潮，空氣流通不佳，和泉一織越讀越想睡，偶爾還會被三五成群的笑鬧聲打斷思緒。為了轉換心情和提振精神，他決定變更計畫，提早回家，回家時也沒有一如往常搭公車通勤，而是沿著公車路線散步，恰好一路上都沒有遇見紅燈，順暢的讓剛才的煩躁都消失無縱。和泉一織走著走著，想投個自動販賣機稍作歇息，轉進了不曾走進的路口，意外發現這間試營運期間的咖啡廳。簡約的黑白色系裝潢，門旁邊的咖啡色招牌上寫著RabbiT，唯一一扇窗戶裡能看見裡面有一位紅髮店員，正好對上了和泉一織的視線，沒有閃躲，大方地給了和泉一織一個微笑。


　　和泉一織清咳一聲，推門走了進去。在家讀書和在咖啡廳讀書都是一樣的，偶爾換個地方念書也不錯，他試著說服自己。紅髮店員的招呼聲十分活力，他點了一杯美式，整間咖啡廳只有他們兩人。和泉一織默默地環顧四周，到處都能發現和兔子相關的小物，和店名相呼應，咖啡豆的香氣飄來，放鬆的氣氛浸染整個空間，和泉一織對整間店的分數持續上升。過沒多久，店員的慘叫聲打破寧靜的氛圍，身體維持著奇妙的平衡，不讓咖啡杯墜落，努力的把杯子接回安全的地方，只是裡面的液體已經一滴不剩了。


　　「嘿嘿，抱歉啊。我再做一杯給你。」紅髮店員朝他尷尬一笑，很快的又鑽回吧檯工作。
　　和泉一織頓時有些後悔踏進這間店。


　　


　　RabbiT剛好在租屋處附近，之後很多個下午，和泉一織都會來這裡寫寫作業查查資料，接近晚餐時分才會離開。雖然紅髮店員還是常常打翻飲料弄掉碟子，但比起圖書館，還是這裡的氣氛能更讓他提升讀書效率。


　　和泉一織最常點蜂蜜拿鐵，只有第一次點了黑咖啡，第二次來的時候，紅髮店員向他推薦蜂蜜拿鐵，和泉一織看著對方神采飛揚地介紹剛調配出來的本月新品，像是著了道似的點點頭。他走到書櫃背後的位子坐下，這個位子如果仔細看，可以從書櫃的縫隙看到吧檯，但從吧檯望過來卻不容易透過窄縫看到客人。


　　他打開電腦，點開上次讀到一半的文本，視線隨著一行一行的文字移動，如果沒有意外再過半小時就可以讀完。這間咖啡廳總是循環同一間樂團的曲子，和泉一織平常不怎麼聽歌，頂多聽聽幫助睡眠的輕音樂，因此不知道是什麼樂團，不過這種抒情中帶點搖滾的曲風聽起來讓人很放鬆，或許下次可以問問這是什麼樂團。


　　不知道為什麼店員這次特別晚送上咖啡，和泉一織等到文本都讀完了還沒等到他的蜂蜜拿鐵。他起身走到櫃檯旁倒水實則探查敵情，沒看見紅髮店員，倒是聽到了從廚房傳來有些激動的說話聲。偷聽畢竟不道德，和泉一織握了握手心，還是乖乖地回到他的座位。也幸好沒有多待，才剛坐下，店員便從廚房裡鑽出來，不一會兒他的咖啡就送上來。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這是本店誠摯推薦的蜂蜜拿鐵！」
　　「謝謝。」


　　和泉一織拿起咖啡小口啜飲，這間咖啡店的熱飲溫度總是調得剛剛好，送上來就可以直接喝。一織很少喝調味拿鐵，對甜度有些不習慣，試著攪拌後反而甜得更均勻。他也不好意思要換一杯，一邊打報告一邊就著白開水把那杯蜂蜜拿鐵喝完。只是離開前和泉一織還是開口。


　　「那個，你們的特調對我來說好像有點甜，下次可以幫我做一半的甜度就好嗎？」
　　「咦？很甜嗎？怎麼會這樣……我明明……」


　　和泉一織看著對方疑惑地盯著這杯飲料，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他偷偷瞄了眼胸前的名牌。七瀨，な－な－せ－，七瀨。很好聽的姓氏，和泉一織有一點點好奇他的名字叫什麼。


　　「唔……有可能是我加了兩次蜂蜜嗎？天哥總是說我很迷糊，雖然我覺得還好啦。」


　　雖然不知道你哥哥是誰，但我想他說得很有道理。和泉一織沒有把有點失禮的想法說出口，他只是微微頷首：「下次來我還會點一樣的，再麻煩您了。」


　　


　　和泉一織再走進這間店的時候，手上拿著那張畫滿小貓的傳單。傳單貼在門前好一陣子了，看起來似乎沒有人要應徵。剛好這學期必修課的期末報告是設計一家咖啡廳的營運企劃，如果能實際在咖啡廳工作看看，應該能蒐集到許多實務經驗，報告也會更加有說服力。雖然沒有在餐飲業打工的經驗，但和泉一織老家是蛋糕店，基本款的甜點也難不倒他，剛好彌補經驗不足。


　　幾次深呼吸過後，和泉一織帶著昨天做的鑽石餅乾和默背好的就職優勢一二三點，推開掛著風鈴的木門。又是熟悉的紅髮店員，和泉一織表明來意，想找店長應徵兼職。


　　「我就是店長喔，那張傳單也是我畫的。」
　　「……您好，我叫和泉一織，目前就讀於P大三年級。」
　　「欸－？好巧耶，我也是P大的！啊，我叫七瀨陸。」


　　對方才剛說完便表示要請學弟喝咖啡，轉個身就踏進廚房準備。和泉一織正想婉拒，可是看見七瀨陸興高采烈的模樣，拒絕的句子梗在喉嚨，他坐在吧檯的高腳椅上把餅乾打開等待，心裡有點不踏實也有點興奮。七瀨陸拿著咖啡豆湯勺熱水一陣手忙腳亂，和泉一織幾乎快看不下去，幸好最後沒出什麼意外，順利端了兩杯拿鐵出來，上面還用可可粉各撒出一隻小熊和一隻兔子。


　　「啊，這次我沒有放太多蜂蜜。」
　　「沒想到您還記得。」


　　和泉一織喝了一口，果真甜度剛好。


　　兩人互相自我介紹，和泉一織終於知道對方的名字，七瀨陸。有個哥哥叫七瀨天，哥哥是天，弟弟是陸。和泉一織大概能想像七瀨陸的父母和小兒子一樣都有著天真浪漫的情懷。


　　「我想來打工是因為……」
　　「理由不重要啦，一織能來幫忙我就很開心了。這個餅乾好好吃耶！是一織你做的嗎？」


　　和泉一織想了那麼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七瀨陸一個理由都沒聽就點頭。


　　他一直一個人在山裡的小徑走著，按照地圖指示一步步前行，不管怎麼走都彷彿沒有盡頭，周圍也沒有任何人影，光線全被繁蕪的樹葉遮蔽，只有偶爾風吹過葉子的擺動聲。


　　和泉一織一直走一直走，走過下個彎後，小路上終於有陽光灑落。


　　 


　　

　　04












　　今天是和泉一織排班的日子，店裡的空氣盈滿太妃糖和巧克力的香味，七瀨陸鼻子很靈，立刻聞出這次配方跟之前的都不一樣，要和泉一織說明說明。對方乾脆的答應，但條件是只能在他的監督下做餅乾，千萬不能自己偷偷嘗試。七瀨陸想起之前的慘狀，連忙點點頭，和泉一織便開始解釋剛才使用的材料和步驟，這份食譜的關鍵之處是焦化奶油，接下來講解全蛋比例麵粉吸水力等等，一步驟一步驟清清楚楚告訴七瀨陸。


　　他一邊聽一邊在塗鴉本上快速畫上線稿和大小分格，即使七瀨陸知道和泉一織總是會等他畫完再講下一步。每次嘗試新配方或推出新甜點，七瀨陸就會畫一篇有可愛插畫的食譜仔細記錄，即使和泉一織那也有一份電子檔，七瀨陸嚴正宣示手寫的文字跟插圖才更有溫度，而有溫度的食譜一畫就累積了三本塗鴉冊，畫好的塗鴉本就放在店內的書櫃上，供客人翻閱。






　　剛開始打工時和泉一織會把配方打字列印裝訂好，交給七瀨陸一份規規矩矩的食譜企劃，說要請店長過目後再決定是否推出產品。七瀨陸翻開企劃之後皺了皺眉，對方分析得頭頭是道，只不過客群分析或市場需求都和天哥每月按時傳來的咖啡廳指南有著八成相似，雖然知道這兩人讀的是同一科系，但沒想到意見幾乎如出一轍。


　　七瀨陸把七瀨天傳給他的資料轉給和泉一織看，對方看了只是沉默不語，把那份近乎完美的企劃收回去，說他一星期後再做一份更好的來。其實七瀨陸沒有要比較兩人的意思，只是純粹對巧合感到意外，沒想到卻激起了和泉一織的勝負慾。
　　之後七瀨陸按照和泉一織的新企畫執行，下個月的營收增加了三成，比天哥的還厲害。






　　食譜畫到一半，七瀨陸覺得肚子有點餓，抬頭一看正好是下午三點整，最剛好的下午茶時刻。


　　「一織～餅乾要什麼時候才會好？」
　　「您半小時前就問過同樣的問題了，還要再二十分鐘。」


　　和泉一織把烤箱轉至預熱溫度，按下啟動後轉身把在冰箱裡定型的麵團拿出來分成十等份，動作流暢乾淨。七瀨陸喜歡看這樣的和泉一織，因紮起馬尾而露出的耳際映著午後陽光暖洋洋的，溫順的眉角看不出來平時的傲氣，全心全意專注在甜點上。七瀨陸真慶幸當初有聽天哥的建議把西邊的窗戶換大片一點。


　　他決定先把食譜擱著，拿起另一本比較薄的素描本動作。畫著畫著思緒飄到昨天和四葉環的聊天話題，七瀨陸沒有想太多便開口提起：「環說他有跟一織修同一堂課，但是你都不跟他打招呼。」


　　「聽您這麼一說好像有點印象。」畢竟四葉環人高馬大的十分顯眼。和泉一織把烤盤送進烤箱，拿了張面紙擦擦手，「但那是美術系一年級的必修，正常來說四葉同學並不會出現在這堂課上。我以為是很像的人，所以才沒打招呼。」


　　「欸？一織來修美術系的課？為什麼？是修什麼？」七瀨陸驚訝得睜大眼睛，手裡的鉛筆掉到桌上，滾著滾著掉進吧檯內。和泉一織彎腰撿起，把鉛筆塞回對方手中，畢竟這個人嚇到連筆掉了都沒有發覺。


　　「請您不要大驚小怪，我只是為了想增進甜點設計的能力才去上素描課。」
　　「怪不得一織最近的圖畫得越來越好……可是那個教授是出名的難搞耶，基本上不太讓外系的人加簽，當人也毫不手軟……」
　　七瀨陸當年也是低空飛過，雖然作品符合嚴格的標準，可他偶爾還是會忘記老師的規則，在這種小細節上倒是被扣了不少分。


　　「是嗎？我倒覺得還好。」和泉一織輕描淡寫的帶過，難怪寄出的電子郵件都毫無音訊，還是他在教授的辦公室前堵了三天才堵到人，說明來意時對方豪不耐煩的語氣也都有了解釋。
　　           
　　「總之我已經幫環傳達，下次記得要跟他打招呼喔！」
　　「不、但我們也不算認識。」
　　「環是店裡的常客耶，跟一織又是同屆關係。說起來一織你的朋友太少了啦，你要主動出擊！不然沒辦法建立人脈喔！人脈很重要的。」
　　七瀨陸拿著鉛筆指向對方，和泉一織握住鉛筆前端，往七瀨陸的方向轉了一個圈化解攻擊，筆尖又回到素描紙上。


　　「我只建立有用的人脈。」
　　「環也是有用的人啊！像是、嗯……我想想喔……」
　　「餅乾再五分鐘烤好，如果在那之前沒想到的話我就不會建立這個人脈。」
　　「欸？哪有這樣的啦！一織不講理！學長我可是在誠心誠意的給你建議喔！」
　　「好、是的，提醒七瀨學長還剩下四分鐘。」
　　「唔……」


　　趁著餅乾還在烘烤的空檔，和泉一織從冰箱裡拿出乾燥的蝶豆花以熱水沖泡，擠了一點檸檬汁後再從櫥櫃裡拿出蜂蜜調味，待會配剛出爐的餅乾吃。七瀨陸坐在椅子上左晃右晃，想不到什麼好理由，注意力完全被藍紫色的花茶吸引。他湊向前盯著透明的茶壺，仔細端詳裡面的花瓣上下浮動。和泉一織仔細說明蝶豆花茶，富含花青素，可以抗氧化及保護眼睛，更可以促進血液循環增強免疫力。


　　烤箱鈴聲響起，和泉一織把烤好的餅乾拿出來放在烤網上放涼，餅乾出爐時香氣更加濃厚，七瀨陸把問題和素描本都擱在一旁，拿起和泉一織剛泡好的蝶豆花茶，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


　　「餅乾跟茶都很燙，請您小心。」
　　「好燙燙燙燙……」
　　「……不是要您小心了嗎？」
　　           
　　 焦化奶油讓餅乾的吃起來柔軟又略帶嚼勁，精制砂糖和黑糖相互混和使用帶出焦香和酥脆的口感，搭上酸酸甜甜的蝶豆花茶，七瀨陸一口接一口，很快地就吃完兩大塊。和泉一織收拾廚具回來便目睹七瀨陸準備對第四塊餅乾下手的場景，被當場抓包的七瀨陸縮回手，捧著茶杯朝裡面呼氣，剛好想起自己的上一個任務。


　　「不然一織這禮拜跟我去聽他們的live？學長我正式介紹你們認識一下怎麼樣？」
　　「……如果我這星期作業不多的話。」
　　 「一織這樣說的意思就是會來的意思，星期五收店後一起去吧！」


　　和泉一織實在拿這樣的七瀨陸沒辦法。
　　

　　05






　　星期五他們提早收店，因為七瀨陸不想錯過任何一組樂團的表演，儘管四葉環的表演是壓軸演出。六點整準時在門外等待，前面已經排了四五個人，離進場還有一些時間，七瀨陸拉著和泉一織說話，講早上打開冰箱發現剩下牛奶，只好餓著肚子去超市買食材，話題千變萬化，講店裡熟客的趣事，講待會今晚有可能會唱新歌，不知道這次是什麼曲風。和泉一織靜靜的聽他說，順便幫眼前的人把外套領子順好。

　　進場後會獲得一個小瓶蓋作為入場憑證，可以用瓶蓋去後方的吧檯兌換酒水。七瀨陸拿到瓶蓋後自然地交給和泉一織，對於常常弄丟小東西這件事還是有些自覺的。和泉一織讓他先去前方占個好位子，拿了飲料再會合。



　　「呦！真是稀客，記得三仔今晚沒有跟我約啊？」
　　「晚安。」和泉一織總覺得有點不妙的預感，不打算正面回答問題，只想趕快拿了飲料就走。
　　「喔？難不成阿一開竅了？今天是跟喜歡的人一起來的嗎？介紹給哥看看？」說到一半發現對方的眼神有越來越冰冷的趨勢，二階堂大和只好揮揮手讓摯友的弟弟別擺出那種冷淡眼神。
　　「請好好反省您平日的行為，就可以理解為什麼我會出現這樣的表情。」

　　在吧檯裡的二階堂大和是這間live house的店長兼調酒師，跟和泉三月關係不錯，學生時期偶爾會到家裡玩，到現在也還有聯絡。和泉一織不是第一次來這間live house，也不是在這裡第一次遇見二階堂大和，只是還是有些意外，因為根據和泉三月所說，對方雖然是店長，但基本上不怎麼出現在店裡。

　　和泉三月嫌和泉一織生活中沒有娛樂，說好聽點是過著極其自律的日子，完全沒有正值大好時光的年輕人該有的模樣。做哥哥的實在看不下去，在弟弟二十歲之後以放鬆的名義帶他來過幾次，和泉一織堅決不喝，因為太清楚和泉家代代遺傳的酒品，而且最後得拖著在後方吧檯喝到爛醉的和泉三月回家也是他。只是接管蛋糕店後忙，和泉三月也沒什麼空閒拉著他來，倒是在咖啡廳打工後被七瀨陸帶來一二次聽現場。

　　「哥真是心寒啊，想當初阿一如此天真可愛的樣子，還會跟在我後面喊大和哥哥……」
　　「您如果要再捏造事實，我就要請哥哥停止供應下酒菜給您了。」

　　二階堂大和這才罷休，畢竟和泉三月的手藝比什麼都還重要。和泉一織給七瀨陸點了一杯不加冰塊的柳橙汁，他原本也想選柳橙汁，可二階堂大和不肯，硬是調了杯低濃度的酒給他。

　　「這杯是海風，用琴酒、蔓越莓汁和葡萄柚汁下去調的，酸酸甜甜，就像阿一現在的心一樣……就說了不要那樣子瞪人嘛。」



　　在拿飲料的這段時間，live house已經裝滿了人群，和泉一織站在牆邊仔細尋找目標，舞台燈正在測試階段，照明似乎不太夠。抿了一口酒之後和泉一織能懂為什麼哥哥總喜歡拉他找二階堂大和喝酒，畢竟對方調酒功夫真的不錯，說話雖然輕浮卻也一針見血。和泉一織很快看到人影，七瀨陸站在最前方倚著欄杆，逆著舞台燈光整個人散發出一圈光暈，笑著跟旁邊的觀眾談笑風生，背後拉出長長的影子。和泉一織穿過人潮，小心翼翼地踏著七瀨陸的影子前進，把眼裡的眷戀都藏進裡頭。

　　「啊，一織你終於來了！」
　　和泉一織還沒出聲，七瀨陸剛好就轉過頭來看見他。和泉一織對七瀨陸身旁的觀眾點頭打招呼，刻意側身擠進他們之間。
　　「柳橙汁，請不要打翻了。」七瀨陸手裡接過自己的杯子，眼睛卻直盯著和泉一織手裡橘紅色調的飲料。
　　「一織喝什麼？」
　　「二階堂擅自幫我調的酒。」
　　「我也想喝一織的，可以嗎？」都二十幾歲來這裡還喝柳橙汁，好像小朋友喔，七瀨陸嘟著嘴補充。
　　「……只能一口。」和泉一織把飲料遞給了七瀨陸。



　　氣氛被前面幾個團體逐漸炒熱，兩人跟著節奏輕輕搖擺，等到中間換場時和泉一織才發現距離有點太近，七瀨陸蓬鬆的紅髮擦過耳尖，蓬鬆的袖子互相貼著，他有點心虛的默默往旁邊移。可七瀨陸沒察覺，反而又往自己靠近，分享有關上個團體的表演感想。燈暗了又亮，和泉一織放棄掙扎，把剩下的酒一口氣喝完，剛才的感想沒一個字聽進去，擔心七瀨陸嫌他敷衍，於是試圖把注意力集中在最後一組的表演上。

　　輕快的前奏跟在句尾響起，四葉環刷著吉他唱著歌，右手在間奏空檔還能示意觀眾一起打節奏。逢坂壯五的貝斯一如往常完美發揮，在四葉環嗨過頭時穩住節奏，獨奏段落也十分精彩，絲毫不輸主唱風采。和泉一織沒見過後方棕髮的高大鼓手，但聽得出來對方鼓技精湛，能和逢坂壯五配合默契，solo時惹出一票年輕女孩的尖叫聲。曲子演奏到最高潮時，舞台前方還點燃小型煙火，場面炒到最高點，七瀨陸樂極了，不斷揮舞手臂，甚至抓起和泉一織的手一起搖擺，他身子僵了一下，直到樂曲結束都沒有想起可以反抗。



　　「晚上好，我們是L&G！」

　　四葉環的聲音透過音響傳出，和平時在學校裡的形象截然不同，他熟練地一邊調整設備一邊和底下觀眾閒聊，還能吐槽逢坂壯五。七瀨陸被這段即興talking惹得笑得直不起腰，和泉一織忍俊不禁的同時還要擔心對方手上的飲料會不會不小心灑出來。等到所有人都準備完畢，四葉環便宣布待會的曲子是新歌，也是今天晚上最後一首歌曲，底下便爆出一陣不捨的呼聲。

　　逢坂壯五溫柔的嗓音和四葉環有些嘶啞的歌聲很和，整個空間都染上曖昧的顏色，和泉一織聽著發現曲風有些耳熟，和店裡常放的那幾首有點像，正想轉頭問七瀨陸，卻意外從對方彎起來的眼角看見山河大海，像他們初見那天的笑容一樣，不受玻璃折射影響，乾乾淨淨的有如降臨大地的第一滴雨。


　　和泉一織不記得歌曲是怎麼結束的，表演結束後還有些時間，他被七瀨陸興沖沖的拉著認識新朋友。不知道是酒精太多還是人潮太多，總覺得有些暈飄飄，不論是眼前的人還是今晚發生的事好像都有些恍惚。僅存的理智使他記得新加入的鼓手名字叫十龍之介，記得七瀨陸拉著他的手歡呼，記得七瀨陸喝完調酒皺起眉頭，記得二階堂大和開玩笑似的說出自己最安靜的秘密。



　　儘管他不想承認，但二階堂大和可沒有在顧慮這些的。



　　和泉一織喜歡七瀨陸。

　　06

　　今天是fonte chocolat的公休日，也是和泉三月答應七瀨陸來店裡玩的日子。自從和泉一織介紹自家哥哥給七瀨陸認識之後，他們倆迅速地交換社群軟體帳號，不一會兒就熟絡起來，有時候還能在兩人的社群動態上看見彼此互相轉貼的照片，令和泉一織心情複雜不已。吧檯邊的紅色髮絲晃動得特別明顯，很坦率的表達了他的雀躍，甚至直接向和泉一織指定撥放歌曲。和泉一織看見七瀨陸這樣，忍不住叮嚀了幾句，別因為太過興奮而碰倒杯子最後樂極生悲。七瀨陸心情絕佳，沒有反駁對方。但和泉一織何嘗不期待今天呢？打工加上越來越難的課業，回家的次數大幅降低，能見到和泉三月的次數也一起減少。

　　店門乾脆地被推開，門鈴叮叮噹噹的左右搖擺，光線從大片的玻璃折射進來，把整間店映照的更加明亮。和泉三月充滿活力的聲線盈滿室內，店裡正好隨機播出一首輕快的爵士樂曲。

　　「喔，你們都在啊！好久不見～」
　　「三月──！」「哥哥。」
　　「一織，怎麼覺得你又長高了？」
　　「我沒有長高吧，或者說這樣已經很剛好了……」
　　「高一點穿衣服好看啊，陸也越來越可愛了呢！」
　　「嘿嘿，謝謝三月。」

　　閒聊過後和泉三月走進吧檯裡，和泉一織迅速拿出昨天就秤好份量的材料，一樣樣整齊的排列在最順手的位置。有別於最近流行的日式鬆餅舒芙蕾，法式舒芙蕾是一款失敗率頗高的甜點，製作上更考驗技巧和經驗。必須現做現吃，出爐後約3分鐘過後就會迅速塌陷。

　　這次要做的是巧克力口味，配方特別使用64%的巧克力，低甜度的黑巧克力搭上歐式甜點常見的蘭姆酒更能將成品的香氣引出，烤出來的口感會更濕潤綿密。和泉三月將奶油用矽膠刷子均勻塗在陶瓷容器的邊緣上，接著交給和泉一織把適量的砂糖倒入，讓瓷碗內裡裹上一層薄薄的糖粒，輕輕抖落多餘的砂糖後放進冰箱冷藏備用。然後把所有粉類過篩後混和均勻，再依序加入白砂糖和提前拿出來軟化的室溫奶油一起攪拌至膏狀，動作流利絲毫不拖泥帶水。和泉一織則是拿出厚底鍋加熱鮮奶，讓和泉三月手中的麵粉砂糖奶油混和完畢可以馬上加進去鍋裡攪拌，拌勻至完全融化、沒有結塊的狀態即可熄火。

　　和泉三月拿出烘焙用的紅外線溫度計，朝鍋內的麵團按了一下，確保溫度夠高可以融化巧克力。融化拌勻之後和泉一織遞上事先分開好的三顆蛋黃和一茶匙香草精，和泉三月再次使用溫度計確認，以免發生巧克力麵團溫度太高蛋黃直接被燙熟的慘劇。確認溫度恰好，便一次加入一顆蛋黃，重複三次後讓食材徹底混和，再加入蘭姆酒引出巧克力的香氣。七瀨陸沒見過這玩意，覺得新奇，於是問和泉三月能不能借他玩一玩。和泉三月爽快的答應，倒是和泉一織又叮囑了幾句。七瀨陸難得沒有回嘴，仔細觀察新拿到手的玩具，第一個被測量的對象便是剛才念他的和泉一織。

　　「一織怎麼只有20度？跟今天的氣溫一樣。」
　　「烘焙用的溫度計無法測量人的體溫，數據誤差很大的。」
　　「明明是一織個性冷淡，冷血動物～」
　　「是您被保護得太好了，一點防備心都沒有。」

　　        七瀨陸一邊用溫度計到處測量溫度，一邊看著和泉兄弟完美無瑕的分工。自從天哥去國外讀研究所之後他們就很少連絡。七瀨陸說可以打視訊電話聊天啊，可七瀨天不讓他打，說白天要專心顧店，晚上要好好休息，不然到時候天氣一冷又發作就不好了。聽到這邊七瀨陸就有些不開心，他的病在這幾年已經好很多了，但天哥總把他當小孩子，明明也才早自己幾分鐘出生而已。這時和泉一織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七瀨陸正想得出神，被嚇了一跳，原本要生氣，卻察覺對方的神色嚴肅，和泉三月也一臉擔心的看著他。

　　「您又在發呆了？溫度計差點掉進杯子裡。」
　　「要不是一織眼明手快，溫度計可就真的泡湯了。陸，你身體不舒服嗎？」
　　「身體不舒服的話就趕快回去休息，店裡交給我就行了。」
　　「我才沒有不舒服呢，只是在想事情！」

　　是嗎？和泉一織半信半疑，手裡的動作沒有停下，把蛋白倒進鍋裡打發20秒，破壞蛋白的鏈結後再倒入所有的砂糖，以高速打發。打發時的聲音很大，七瀨陸好不容易才抓住一點間隙把道謝的句子說出來。

　　「還有、那個……謝謝。」
　　「沒什麼，畢竟您冒冒失失的也不是最近才發生的事。」
　　「蛤？一織是想吵架嗎？」

　　儘管隔著電動打蛋器的聲響，和泉三月還是能聽清楚這兩人的鬥嘴內容。雖然會在和弟弟閒聊時聽說七瀨陸的迷糊，但沒想到難得來一次就能親眼見到，不過最令他感到敬佩的還是和泉一織的出色反應能力。

　　蛋白霜打發至濕性發泡，和泉三月把剩下的分成三等份，小心翼翼地分次用切拌手法和巧克力麵糊混和在一起。和泉一織把方才冰進冰箱的瓷碗拿出來，將麵糊倒至滿杯，刮除多餘的麵糊後交給和泉三月，他以拇指扣住杯口轉動一圈，讓杯口能出現一條平順的凹陷，確保麵糊能夠在烤箱裡有足夠的時間形成漂亮的圓蓋後筆直的長高，不會向四周失控擴散。最後放進預熱至190度的烤箱，15分鐘後就能吃到熱騰騰的舒芙蕾。

　　等待舒芙蕾烤好的時間，七瀨陸抓著和泉三月仔細詢問剛才沒搞懂的步驟，用繽紛的插圖和簡單易懂的句子填滿塗鴉本。和泉一織拿了紅茶和牛奶在一旁煮起了簡單的鍋煮奶茶，煮沸的開水加入茶葉快煮一分鐘，之後迅速地加入牛奶，再過一分鐘後關火，加入蜂蜜調味，和剛出爐的甜點可說是絕配。將成品撒上糖粉之後，巧克力舒芙蕾就算大功告成，七瀨陸還趁機拍了個縮時錄影，等等要上傳至社群平台炫耀一番。

　　剛出爐的舒芙蕾還帶著微微的熱度，十分適合涼爽的天氣，介於布丁與蛋糕間的特殊口感令人著迷，可以嘗到濃郁巧克力和淡淡的酒香。七瀨陸幾乎是瞬間就把舒芙蕾吃光，眼角彎彎的直說還要再來一份。甜點吃完，時間也不早了。收拾過後和泉一織說要先送七瀨陸回家，擔心對方吃了含酒的甜點會出大事，和泉三月揮揮手要他快去，到家之後再傳訊息報平安就好了。





　　回到家洗完澡的和泉三月看到七瀨陸的最新動態，細細回想今天發生的事，越想越不對勁，不管怎麼推論最後似乎都導向同個結果。他從冰箱拿出一罐啤酒，撥了電話給和泉一織。

　　「一織，你最近有喜歡的人嗎？」
　　「哥哥！怎麼突然……」
　　「想說關心一下弟弟的感情狀況嘛。所以有嗎？」
　　「我、我還有事情，等一下再說……！」




　　被掛斷的和泉三月心想，自己的弟弟總是這麼可愛呢。

　　07


　　「天，你知道現在是半夜嗎？」
　　「所以呢？」
　　「所以你不應該現在打電話給我。」
　　「可是我這邊不是半夜？」

　　八乙女樂很想把電話掛掉，畢竟也是大學四年的友人，還是擔心對方有要緊的事，於是耐著性子問：「快說吧，發生什麼事了？」
　　「沒有發生什麼事情啊？我很好。」七瀨天順便說了些好消息，像是教授真的很中意他，對待他像對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不僅研究做得順利，還飽覽異國風光，當地的美食也沒錯過。
　　「……」八乙女樂真想按著電話線爬到過去揍七瀨天一拳，但在聽完對方的請求後，他覺得揍一拳對友人心軟的自己或許比較快。



　　隔天RabbiT的第一位客人便是帶著尚未完成的工作的八乙女樂。畢業之後八乙女樂為了能在自家公司幫忙，選擇同所大學的研究所就讀，負責公關業務居多。他在系上人緣頗好，出色的外型和熱血直接的性格，自然成為人群的中心，七瀨天成績優異，但個性冷淡又毒舌，讓許多人退避三舍，因此四年下來算得上有交情的人只有八乙女樂。

　　會熟絡起來是因為必修課的分組，抽籤分到同組後八乙女樂發現七瀨天好像也沒有傳言中的那麼難相處，只是嘴巴壞了點，做事能力和效率都很優秀。之後只要有分組的報告，八乙女樂都會主動找對方一起，反正七瀨天總是自己一個人。而知道七瀨天對他弟弟十分寵溺這件事其實是個意外。他們剛結束上一堂的討論課，這次議題比較複雜，稍微耽誤了下課時間。八乙女樂收拾東西準備離開時，發現七瀨天的筆記沒拿，反正下節也沒課，於是循著印象追過去。找到人後便看到對方滿面春風的和一位紅髮少年聊天，臉上的表情是從沒見過的柔和。

　　「天哥？後面好像有人找你？」
　　根據稱呼判斷，紅髮少年似乎是七瀨天的弟弟，眉眼之間有著同樣的神韻。七瀨天轉過來看了一眼，眼神和剛才的滿面春風相距甚多，示意八乙女樂在原地等等，先送走七瀨陸後才回來。


　　「喂，弟控。」
　　「我不是。珍惜自己的兄弟很正常吧？」
　　「我是獨生子。」
　　「切。」
　　「是說我都不知道你有弟弟欸……痛痛痛痛，天你別亂踩人啊！」
　　「所以呢？你到底來幹嘛的？」

　　他把筆記本遞給對方，七瀨天愣了一下，得到一句微弱的道謝。

　　「你如果對大家都這樣不就好了？也不會分組時找不到人。」
　　「……沒有必要。」


　　因此在畢業之際聽到七瀨天選擇去國外讀研，八乙女樂十分驚訝，原本以為對方會和七瀨陸一起經營那間咖啡廳，他知道七瀨天很認真地規劃，花了不少心思在籌備上。
　　「那你弟呢？」
　　「真想帶著他一起出國呢。」
　　聽到這句話時，八乙女樂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他很清楚七瀨天那句話並不是開玩笑的，如果可以，他真的會帶上他弟。應該是錯覺吧，但八乙女樂還是覺得自己看到了對方眼中一閃而過的淡漠，所以才會說出可以幫他照顧一下七瀨陸，在空閒的時候可以去看看他，然後在半夜接到這通莫名其妙的電話。


　　不過這間咖啡廳真的不錯，店裡音樂柔和，氛圍很適合處理正事，或許之後可以帶客戶來這邊商談案子。工作進度順利完成，八乙女樂坐了好一會都沒看見七瀨陸。雖然他只見過對方幾面而已，還是能確定那位在櫃台裡製作甜點的黑髮店員不是七瀨天的弟弟。對方動作俐落，收銀機下方的透明櫥窗已經多了2、3樣新的甜點，香氣盈滿店裡。八乙女樂決定再點一杯美式，順便選個甜點搭配，他本人並沒有特別喜歡甜點，但總是要各方面都確認過，到時候也好向七瀨天交代。可是要怎麼選擇甜點，八乙女樂看著一個個精緻的品項，陷入了深深的煩惱。

　　「不好意思，請問需要幫您介紹嗎？」
　　「喔，好啊，真是幫大忙了。」

　　八乙女樂抬頭一看，是剛才的黑髮店員，名牌上寫著和泉。對方一項一項仔細地介紹甜點，井井有條的講解口感、原料和製作過程，讓他覺得以前似乎在哪裡遇過這個人。最後八乙女樂選了洋梨塔，糖煮洋梨和杏仁奶油餡料很搭，特意減少砂糖的用量吃起來不會過於膩口，配上美式咖啡再好不過。吃到一半時大門推動，有個人影慌慌張張地小跑進來。

　　「一織，抱歉，我睡過頭了！」
　　「您一定是前一天熬夜看書了吧，說過很多次這樣對身體不好了。」
　　「沒辦法嘛，要是不一口氣看完，我反而會在意情節展開到睡不著覺。」

　　他邊吃邊觀察，知道黑髮店員叫做和泉一織，剛才衝進來的人想必是七瀨天的寶貝弟弟七瀨陸。雖然七瀨天沒有明說要見到本人，他也可以吃完蛋糕喝完咖啡就默默走人，但根據對友人的了解，最好是跟對方聊個天，確認最近過得怎麼樣，如果能夠拍些照片做個訪談專文會更好。不過留住他的大概是比甜點還要有趣的話題。兩個人在櫃台裡討論出遊行程，討論的聲音沒有很大，八乙女樂沒能聽得很清楚，但即使是零碎的對話聽起來也足以讓人誤會了。為了調查得更明白一些，八乙女樂決定直接去問個清楚。

　　「呦，七瀨。」
　　「啊，是八乙女前輩，好久不見！」簡單打了招呼，七瀨陸也順便向八乙女樂介紹和泉一織：「他是一織，和泉一織，應該和前輩讀同一個系吧？不知道前輩有沒有印象。」

　　大概是某堂年級的共同選修吧，眼前學弟在台上侃侃而談的記憶浮現眼前。和泉一織雖然沒有直接和八乙女樂直接打過招呼，畢竟是系上數一數二的風雲人物，傳聞滿天飛，即使不喜歡談論八卦的他也略知對方的個性和行事作風，只是沒想到對方接下來提出的問題會如此直接。

　　「對了，可以問一下你們是什麼時候開始交往的嗎？」
　　和泉一織脹紅了臉說不出話來，七瀨陸愣了一下之後連忙揮手否認：「我們、我們只是普通的朋友啦，八乙女前輩是不是誤誤誤誤會什麼了……」

　　真的沒在交往嗎？還是說現在流行曖昧不清的關係。八乙女樂搞不懂現在的年輕人。



　　隔天早上八乙女樂才打給七瀨天，雖然他也有考慮傳訊息或是算一下對方應該醒著的時間再打過去，但是想想對方也是毫無顧忌的在半夜的時候打電話給自己，就毫不猶豫地按下通話鍵。從手機裡傳來的並不是七瀨天被睡眼惺忪的聲音，平淡的女聲宣布著讓八乙女樂一點也冷靜不下來的消息：「您撥的電話目前忙線中，請稍後再撥。」

　　八乙女樂氣得睡不著覺，直接算準時差，要moring call這個奸詐的開了勿擾模式的傢伙。但等到對方那邊太陽升起時，電話依舊打不通，他還一度懷疑是不是自己推算錯誤，但來來回回確認幾次都是對的時間，那麼只會是七瀨天故意關機，或是封鎖自己。等到七瀨天終於接起電話，八乙女樂已經整整一天沒有闔眼。

　　「早安，樂。」
　　「已經不早了，天。」

　　08


　　和泉一織坐在筆電前瀏覽著網頁，螢幕上有好幾個分頁，拉了幾個表格把數字通通丟進去，套上公式進行運算，桌上的筆記本貼滿標籤。明年就不再是學生的身分，不管是繼續升學或直接就職都收到不少邀約，但和泉一織還是想試試看其他選項。只是今天不怎麼有進展，注意力無法集中，他拿起手機，不怎麼使用通訊軟體，頁面還是預設版本。深吸一口氣之後點開了最上面的對話框，雖然事先約好時間地點，還是傳了訊息。只是以防萬一而已，因為七瀨總是很迷糊，按下傳送鍵之後又為自己這種欲蓋彌彰的想法感到無奈。

　　「明天需要去接您嗎？」

　　「我想先去那附近繞一下」
　　「可能會有點久」
　　「到時候直接在那間店碰面吧」
　　「啊，我不會迷路的！」

　　七瀨陸很快已讀，藍色的底圖上映著顯眼的綠框，一句句隨著震動跳出來，和泉一織愣了一下，沒來得及反應組織適當的回應，錯過後只能把那些字斟句酌一一刪除，重新傳送雲淡風輕的句子。

　　「好的，晚安。」

　　七瀨陸傳來一張兔子倒頭大睡的貼圖，對話便結束在這裡。

　　和泉一織把手機螢幕反蓋，關燈之後躺上床，思緒卻不斷地繞著剛才的紀錄，要先去繞繞，是要去哪裡呢？和泉一織有很多想問，但總是錯過問出口的時機。他知道只要自己開口，七瀨陸一定樂意回答，但每個人都這樣問，他也樂意回答每個人，像是在店裡和每一位客人聊天那樣，走進店裡下垂的眉毛，推開門的時候眼角都是彎的。店外的招牌和放在外頭的每日菜單能招來新顧客，抓住熟客的策略前前後後換了幾個，最有效的還是七瀨陸近人的氣質，就像是和好久不見的朋友那樣閒話家常。和泉一織閉上眼睛，不願意再想下去。



　　約好的地點是市區很紅的一間咖啡廳，顯眼的招牌寫著羅馬生乳包，很容易發現，看來不用擔心七瀨陸會找不著。儘管和泉一織擬定的經營方針並不是以追趕潮流為主，不過知道最近市場的走向也無妨，但這些都只是冠冕堂皇的藉口，一切都因為七瀨陸。


　　前幾天店裡空閒的時段，七瀨陸戳了戳和泉一織的手臂，將手機湊過去。螢幕上是美食帳號的照片，小巧可愛的麵包從中間切開，夾著濃厚的鮮奶油，上頭撒著些許糖粉，照片上用可愛的字體寫著：「超人氣！超濃厚！超美味！」，但在和泉一織看來都只是行銷手段而已，並沒有被那些虛無的標語迷惑，無法招架的從來就只有面前閃閃發亮的眼神。他往後退了一些，接過手機仔細研究。

　　等了一會兒之後七瀨陸開口，聲音裡有滿滿的期待：「如何？」
　　「這個做法不難，但是熱量很高。」
　　「不是要一織做啦，我們下禮拜去這間店怎麼樣！」
　　雖然有很多想要吐槽的，例如這個時候不是應該要顧店、真的有那麼好吃嗎、網路評價真的可信嗎，但和泉一織還是在那樣單純的神情裡敗下陣來。


　　因為到得早，還沒有什麼人，和泉一織站在對面陰涼處等待，思考著這間店的位置和四周的商家之間的關係，空氣有些悶熱，隱約可以聽見一些蟬鳴。他想起昨天晚上寫到一半的文件，晚點回去一定要把它完成。天空一片澄淨，乾淨的像是七瀨陸的雙眼，視線突然被遮蔽，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猜猜我是誰？」

　　他嘆了一口氣，輕輕把覆在自己臉上的雙手拿開：「七瀨，您已經是社會人士了，請不要玩這種孩子氣的把戲。」無視對方的小聲嘟囔，和泉一織推開玻璃大門，走進店裡，涼爽的空調才稍稍沖淡臉上的熱度，畢竟夏天實在太熱了。

　　裡頭三三兩兩坐著客人，店裡的裝潢就像照片那樣，大片的落地窗，以白色為基調做搭配，還有大大一面打卡牆，不少女孩子拿著餐點在排隊等待拍照。他們隨意找了靠窗的座位，服務生過來把杯子裡的水注滿，順便介紹了這陣子的限定口味，拿了菜單給他們。和泉一織拿出手機，滑開相機功能拍照記錄。

　　菜單有兩張，一張是剛才店員介紹的芒果限定款，另一張則是常有的口味，和搭配的飲料。除了鮮奶油和圓形麵包的基本款，也有不一樣的組合，在鮮奶油的表層貼上切成各種形狀的水果、在麵包上畫簡單的表情圖案，又或者直接將圓形麵包替換成不同造型，而店裡最有人氣的品項大概就是這個貓咪形狀的。

　　七瀨陸很快掃視一遍，開口問：「一織你想吃什麼？」
　　「我都可以，盡量不要太甜的。」
　　「甜點就是要吃甜的，不甜的還叫做甜點嗎？」

　　和泉一織放棄反駁對方的歪理，他還得花心思研究這間店的經營細節，萬一說得太過頭，掃了七瀨陸的興致就不太好，而且難得出來走走，不可否認他心裡也有期待，經過討論之後點了七瀨陸第一想吃的和第二想吃的口味，一份是貓咪造型的，一份是草莓口味，搭配的飲品是果茶和拿鐵。餐點送上之後七瀨陸讚嘆連連，似乎對自己的選擇很滿意，換著角度拍照，隨手選一張上傳，標記了坐在身邊的人。待機畫面浮現通知，和泉一織原先想點開，滑到一半之後又退回去，決定直接打開程式。他沒有調整過貼文顯示方式，一直維持著預設的量身打造，點開之後便是一連串七瀨陸的動態。看了一眼想到本人就坐在面前，和泉一織把畫面關上，回到筆記本上記錄。

　　拍完照後七瀨陸也想像其他客人一樣到造景牆面和餐點合影，可排隊的人潮太多，猶豫了一下還是放棄，轉而央求眼前正在筆記本上寫字的人幫他拍照。

　　「一織，今天是出來玩耶，不要再寫了啦。」
　　「我並不是以遊戲的心態出門的。」
　　「欸──？明明就是約會？」
　　「不是約會吧，是為了經營考察。」

　　和泉一織糾正對方用詞，接過手機，窗邊的光線很好，七瀨陸很上相，怎麼拍都很好看。把手機還給對方之後七瀨陸問：「一織不拍嗎？」
　　「我的話就不用了。」
　　「明明是約會？」
　　「就說不是了！」
　　「那至少合照，好嘛？」

　　句尾的問句根本不是疑問，而是近乎撒嬌的要求，和泉一織找不到理由推託，只好配合擺出各種姿勢，七瀨陸才滿意的放過他。為了不要讓對方有任何作怪的念頭，和泉一織拿起其中一個圓麵包，從中間掰開一半，遞給七瀨陸，順便介紹這款甜點的由來。

　　羅馬生乳包來自義大利，原文為marito，在義大利文中是老公的意思。古代的義大利人會把戒指藏在奶油夾心理，再送給情人求婚，到了現在，不論男女都會將其視為傳情的選擇之一，裡面不一定要藏著什麼，只要送給對方，就有傳遞情感的意義存在。

　　七瀨陸一口咬下，鮮奶油夾心的口感蓬鬆輕盈，而表面的草莓為口感添加層次，酸甜交錯，十分清爽。麵包固然美味，但故事也不能漏聽，他急著說話，沒能顧著嘴邊糊上白色的奶油，和泉一織拿起衛生紙，傾身幫對方擦拭。

　　「一織，下次可以做這個嗎？」
　　「要在店裡賣嗎？可以考慮看看……」
　　「不是要在店裡賣啦，我想吃一織做給我的生乳包。」

　　和泉一織停下動作，知道七瀨陸在看他，也知道對方在等他。只是還在反覆琢磨，這是從未料想過的場景，或是說不敢想像。他拿起玻璃杯，裡面的冰塊融化，杯壁上有著點點水珠，每一個都有著小小的虹色。

　　起初並不想承認，和泉一織知道自己不擅長和他人相處，幾乎不曾和友人出遊，也從未想過進入一段關係的可能性，生活除了學業便是透明。開始打工之後，很多事情變得不太不一樣，漸漸想證明自己存在，試圖抓住什麼，到頭來卻發現握不住。光線穿過玻璃，折射容易誤判距離，七瀨陸的示好從來就不是只向著他。和泉一織做事不下賭注，總是盡到所有努力，可有些事不是只要努力就可以得到。
　　但這次不一樣，就這麼一次也好，他只想相信自己願意看見的，也不管那些偏見和客觀不客觀，任性地順著心走，於是和泉一織幾乎聽不見自己回答的句子，聲音被拉進深不可見的陰影。

　　直到他聽見七瀨陸說：「那，以後請多多指教了。」

　　和泉一織抬起頭，窗外的樹蔭遮住半邊臉龐，看見七瀨陸身後的陽光折射出淺淺的光束，從髮梢到衣角，整個人映著柔和的光，他向自己伸出手，陽光憑空灑下來，一切便都是真的。


　　*最後一句引自林達陽《恆溫行李》

　　09


　　暑假還沒開始，夏天便正式來了，蟬鳴入侵城市間隙。和泉一織抹去額上的汗水，惦記著剛才收到的訊息，加緊腳步前往RabbiT，推開門之後卻發現店裡沒有期盼的涼爽。他環視店裡一圈，店裡客人不多，只有幾個熟客，七瀨陸從廚房門簾間隙探出頭，臉上還沾著一抹奶油，眼神無助地望過來：「一織，你快來幫我！」縮回簾子後，裡面傳出乒乒乓乓的聲響，聽起來很是不妙。和泉一織嘆了口氣，把手腕上的髮圈拿下，紮起馬尾走進廚房。

　　進到後台和泉一織還是愣了一下，雖然已有心理準備，但看到現場的一片慘狀還是有點無法反應過來。七瀨陸連忙解釋自己正在製作超巨大布丁，是之前答應四葉環的慶祝禮物，他們成功入圍了夏末的音樂祭初選，是整個夏季最盛大的音樂祭。

　　「所以您買了市售的超大布丁組要做給人家嗎？」
　　「我想說這個應該蠻簡單的，嘿嘿。」
　　而且環只要是布丁都喜歡啊，沒問題的，他又補了幾句。和泉一織沒有回應，只是看著一團混亂的桌面，頭隱隱作痛，不確定七瀨陸對簡單的定義是什麼。

　　和泉一織接過攪拌盆，看起來材料都放進去了，只是有坨結塊的固體在牛奶液中載浮載沉。七瀨陸尷尬的拍拍頭，試圖解釋：「我明明按照說明書去做，結果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拌不均勻……」

　　和泉一織給七瀨陸解釋問題點，大概是布丁粉沒過篩，您總是會忘記這一步，再來可能是熱水不夠熱，導致無法順利溶解。他邊解釋邊收拾桌面，七瀨陸乖乖的站在一旁聽講，知道自己能夠幫上最大的忙就是不要碰倒任何物品，但他實在太冒失，任何一舉一動都有可能引發災難。和泉一織把鮮奶油冰進冰箱，夏季氣溫太高，室溫下不容易打發，況且除了鮮奶油，布丁更需要優先處理。他打開門，放好鋼盆之後發現一盒邊緣冒著水的冰淇淋。

　　「七瀨，您有買香草冰淇淋嗎？」
　　「有啊，想說可以放在布丁上面裝飾。」
　　「但是您把它放在冷藏，都要融化了。」
　　「欸？不會吧！」
　　「剛剛已經放進去冷凍了……哇啊！」

　　廚房裡的空間本來就不大，且放了許多烘培用具，走道只能勉強容納兩人並肩經過。七瀨陸往前踏了幾步想確認，卻撞到冰箱的門，嚇一跳後重心不穩，一不小心還是跌進對方懷裡，和泉一織沒有急著站起來，反而將七瀨陸更往懷裡帶，在紅色髮旋上輕輕吸氣。

　　「七瀨，您聞起來甜甜的。」和泉一織用氣音說：「好像很好吃。」
　　「我、我、我才不好吃！」

　　七瀨陸沒想到和泉一織會這樣說，明明交往前那麼可愛，光是在live house貼近一點就害羞到不行，怎麼才剛交往沒多就立場好像就反過來了。他摀住耳朵，狼狽地從廚房裡逃走，漏看了和泉一織藏在鬢角下的紅暈。



　　和泉一織在廚房裡忙碌，七瀨陸在櫃台顧店，外頭陽光正好，光線照進來，空氣中有一點一點的閃爍。七瀨陸才發現窗戶留了個縫隙沒關好，他順手關上，一併把冷氣調低幾度。手機震動兩下，浮現四葉環的訊息。

　　「一織，環說他再五分鐘會到。」
　　「那差不多可以開始裝飾了。」

　　和泉一織把巨大布丁從冰箱裡拿出來，倒扣在盤子上，再把裝飾道具一起端出去。原先的失敗品已經丟進廚餘桶，這個是使用雞蛋、牛奶、鮮奶油等材料重新製作的日式布丁，比起布丁粉的配方，口感更加濃厚滑順。和泉一織挖了兩球冰淇淋擺在一旁，打發好的鮮奶油繞著布丁一圈圈疊上去，最後淋上熬煮好的焦糖。把事先融化好的巧克力筆交給七瀨陸，讓他在盤子的空白處寫字塗鴉。

　　四葉環剛好推門走進來：「小陸我來了──哦，是織織耶。」
　　七瀨陸還在埋首裝飾，和泉一織先出來招呼客人。四葉環點了檸檬紅茶，飲料上桌後，做飲料的人讓他稍等一會又鑽回後台。四葉環咬著冰塊等待，原先想玩布丁主題的奔跑手遊，但是遊戲剛好進入維修時間。他放下手機觀察四周，吧檯的座位剛好可以從布簾中的縫隙看見兩人在廚房裡的舉動，隱約看見和泉一織挨著七瀨陸。

　　布丁終於端上來，七瀨陸還拿了一個小拉炮祝賀。四葉環看起來很開心，全身上下都表現著喜悅，手機快門幾乎沒停過。和泉一織趁著四葉環上傳照片時，悄悄地塞了一個普通尺寸的給七瀨陸。材料有剩，並不是特別為您做的，和泉一織補充。七瀨陸輕輕地笑，接過布丁，嘴角軟得像是鮮奶油般甜膩。

　　布丁吃了大半，四葉環才開口：「小陸，你終於跟織織在一起了嗎？」
　　七瀨陸並沒有特別反應，含著巧克力筆使勁的吸，反而是在後台的和泉一織不小心弄掉正在收拾的鐵鍋。
　　「欸嘿嘿……被發現了嗎？」七瀨陸傻笑了幾聲。
　　「之前小陸和織織站在一起時，都會有小花在周圍，今天……怎麼說……今天特別多的感覺，多到我都要被淹沒了。」四葉環把最後一口布丁吃光：「但是織織在學校裡就不會有小花，只會有很可怕的閃電，劈哩啪啦。」

　　和泉一織冷靜的回應：「我並沒有閃電也沒有小花，一切都是四葉的幻覺吧。」
　　「可是我就是看得到啊！而且織織你今天沒來上課！」
　　「我難道不行翹課嗎？這兩件事完全沒有關聯吧。」
　　「教授說你請病假，我還很擔心，傳訊息給你都不回，結果你在這裡和小陸打情罵俏！」

　　四葉環不甘示弱的說，和泉一織沒想到會被揭穿，心裡有些焦躁，原先想回嘴，但四葉環瞄到牆面上的時鐘，趕緊跳起來說要遲到了要遲到了他要去看小壯，翻著菜單讓七瀨陸幫他外帶鹹的餐點。

　　「壯五怎麼了嗎？」
　　「小壯都不吃東西，他不能再瘦了，走在路上都會被吹走。」

　　一來一回的問話，四葉環終於說出關鍵：小壯這次說什麼也要入選，所以常常忘記吃東西。你們要記得來看下禮拜的演出喔，之後好一陣子都看不到了。他留下這句話便關上了門。



　　目送四葉環離開後，和泉一織把盤子拿去洗，洗完出來搬了張椅子坐上七瀨陸的隔壁，指尖不經意的朝對方摸了過去。

　　「那個，一織？」七瀨陸有點侷促的開口。
　　「我平時都很認真上課，沒問題的。」和泉一織咳了兩聲。
　　「那就好。」

　　七瀨陸眼角彎彎，默默回握和泉一織藏在櫃台底下的手。

　　10

　　和泉一織今天特別提早到，星期五生意太好，原本為周末準備的甜點完售，剛好想了一些適合夏季的甜點，趁著機會試做幾款。一推開門聞到濃濃的蜜桃香，還以為是七瀨陸又打翻什麼，才想起前幾天店裡進了三箱水蜜桃，七瀨陸說是他跟一位熟客老家訂的。原本只訂二箱，但客人又多送一箱來，今年新嘗試的新品種意外提早成熟，賣不完也吃不完，乾脆一起送到店裡。和泉一織按照熟度分成兩堆，深邃粉色的做果醬，和氣泡飲或司康都很搭，粉中帶青的用來做蜜桃口味的甜點，日式大福或是法式的塔派都很適合。和泉一織邊準備開店，腦中順便擬訂待會製作順序。

　　考慮到時間和分量，可以先製作單純的戚風蛋糕，再加上鮮奶油，便能襯出水蜜桃自然的鮮甜和香氣。雖是常見的款式，但要烤出完美的蛋糕也不容易，不借助膨脹劑的助力，只依靠打發的蛋白霜讓戚風蛋糕烤出漂亮的形狀。成功的秘訣是讓鮮奶油、雞蛋等食材都維持在冰涼的狀態，夏季時更是需要注意這點。和泉一織把馬尾紮好，需要的材料一一拿出來放在檯面上。蛋糕體選擇白桃烏龍，搭配水蜜桃內餡恰好，茶罐還很滿，他多拿兩個茶包，等等可以泡給晚點到的七瀨陸喝。

　　牛奶、砂糖和茶葉加進鍋中逼出香氣，沸騰後茶香盈滿屋內，待溫度下降至七十度後，將過篩好的低筋麵粉倒入鍋中，快速攪拌至有點透明後關火。麵粉和微熱的奶茶混合是為了將部分筋性去除，讓蛋糕吃起來口感更軟，烤出來的賣相也佳。接著將冰雞蛋、打發的蛋白霜加進鍋中，通通混和均勻後倒入模具，送進預熱好的烤箱。等待蛋糕烤好的時間用來準備內餡，鮮奶油放入機器打發待用，水蜜桃洗淨去皮，分別切片和切丁處理。和泉一織想到窗台上的香草應該長得差不多，七瀨陸在窗邊種了一排食用性香草，雖然常常忘記澆水，但幸好這些香草生命力旺盛，只需要少許水和適量的陽光，便能生存下去。正當和泉一織在迷迭香和薄荷中猶豫時，門上的風鈴輕輕響起，和泉一織不記得他有把店門口的牌子翻成營業中：「那個，我們還沒營業……」

　　「沒關係沒關係，我是來講別件事的，因為待會有事所以提早過來，算是房東的小小特權吧？」青年在眼角邊擺出勝利姿勢，像是送上粉絲福利。
　　「如果您是要找七瀨的話，他不在。」
　　「欸？一織明明知道我今天是來找你的。是之前提過的那件事。」
　　「不好意思，那要請您稍等一下。」
　　和泉一織回到廚房，把冰塊、水蜜桃果肉和可爾必思丟入食物攪拌機做成冰沙，攪勻之後倒進聖代杯，接著依序加入冰塊和蘇打水，最頂層是兩球疊在一起的牛奶冰淇淋，旁邊放上特意挖成小球狀的水蜜桃果肉。

　　「因為快開店了，希望您不要介意我在聽您說話的同時裝飾蛋糕。」他掀開門簾走出來，把做好的水蜜桃聖代端到春原百瀨的面前。
　　「欸，不必這麼費心啦！沒關係的！」
　　哇！看起來很好吃耶，小百最喜歡水蜜桃了，一定要拍照給達令看。和泉一織沒有接話，而是靜靜的看著對方。
　　春原百瀨用湯匙挖了一口後便切入正題：「所以說，小百也不是不懂你的心情，只是依這附近的地段來看，也沒辦法再做任何調整了。」
　　「上次是我失禮了，非常抱歉。」
　　「但是因為陸跟一織是好孩子，也不是不能再多給一些優惠。」春原百瀨擺出沉思中的樣子：「如果以後能夠多出一些鹹食，搞不好達令也會答應也說不定喔？」
　　「鹹食嗎……如果是鹹派或三明治，應該也可以增加看看。謝謝您的建議。」
　　春原百瀨挖了一口聖代，然後又抬頭問：「只是保密真的好嗎？小百覺得還是商量一下比較好喔。」

　　畢竟正值想在喜歡的人面前耍帥的時期，但又好像也跟年紀無關，無論何時都想把最好的給他，春原百瀨想到這裡稍微心虛了點，自己上禮拜才因為類似的理由和搭檔吵架，似乎沒理由說些什麼。
　　「我會謹慎考慮的。謝謝您。」和泉一織回答，低頭繼續手上的動作。戚風蛋糕切成三層，中間放入方塊狀的水蜜桃，他俐落地用抹刀把純白的鮮奶油填滿間隙。蛋糕表面以水蜜桃片圍著邊緣繞了一圈，中間以水蜜桃丁鋪滿，最後放上剛採的迷迭葉裝飾。簡單拍張照後，切了一塊端給坐在吧檯的人。
　　「啊，幫我外帶可以嗎？時間差不多了。這事不急，你可以再好好想想。」


　　春原百瀨帶著剛做好的白桃烏龍戚風跟熱美式走了，說接他的人在門外。和泉一織瞄了眼空蕩蕩的通知欄，忍不住點進聊天室，七瀨陸今天也太晚到，剛才發過去的照片也沒有已讀，正打算撥電話找人時，剛關上的門又打開。門鈴叮叮作響，七瀨陸明朗的聲音一起傳進來，手裡抱著包裹，和泉一織接過放到吧檯桌邊。

　　「一織一織，房東先生被一個超級帥哥的跑車載走了耶，我剛剛還跟那個帥哥聊天！」
　　「是嗎，那你要不要解釋為什麼今天這麼晚到？」
　　「一織都不好奇嗎？感覺他們之間一定有什麼吧！」
　　「不要轉移話題。」
　　七瀨陸鑽到吧檯裡，貼著和泉一織看他熬果醬。熟透的水蜜桃洗淨切丁，不必特意去皮，可以讓顏色更鮮艷漂亮。大小一致的果肉倒入透明容器，七瀨陸幫忙把秤好的冰糖和白葡萄酒加進去玻璃大碗。和泉一織把木匙遞給他，還挑了挑眉，他只好說明：「剛剛路上遇到一隻貓，就稍微玩了一下。」

　　和泉一織微微皺眉，見身旁人臉色不對，七瀨陸連忙補充：「我有記得戴口罩喔！絕對沒問題的！」
　　「下次晚到記得跟我先說一聲，不想打字的話，拍張照也可以。」
　　「啊，一織想看貓咪對吧！我拍了很多喔，還有影片。」
　　「唉，說過很多次我沒有喜歡那種……」

　　和泉一織把攪勻的果肉送入冰箱冷藏，回來時看見七瀨陸笑咪咪地拿著相片向他展示，心中百感交集，掙扎一會兒後還是坐下，認份聽難得的貓咪奇遇記。七瀨陸翻出手機相簿，大多是特寫照，還有幾張模糊不清和貓咪的自拍。他一張張指著相片講，語尾帶著雀躍，相片背後的故事活靈活現，似乎能看見有隻貓在桌上跑。和泉一織燒一壺熱水，拿出平常用的的杯子，一紅一藍，上面各趴著一隻貓咪，是七瀨陸說他在網路上看到的，覺得很可愛便買下來，放在店裡給兩人用。七瀨陸按住他的手，說用包裹裡的吧，打開是一對愛心形狀的玻璃杯子。和泉一織嘆了口氣，寄件人是二階堂大和，在心裡記下一筆，對方愛調侃自己這個興趣總是改不了。

　　「剛才忘了回答……他們，大概是跟我們一樣的關係吧。」
　　七瀨陸放下手機轉頭，和泉一織正往愛心杯子裡注入熱水，茶香和蜜桃香散發在空氣裡，像是甜甜的初戀滋味。瞥見對方藏在髮絲間的耳朵泛紅，七瀨陸笑了笑，把所有貓咪的照片都傳給和泉一織。

　　11

　　和泉一織還沒進咖啡廳就聽見笑聲，窗戶應該是開的，陣陣微風拂過。他加快腳步，推開門之後看見七瀨陸在櫃台裡攪拌著什麼，吧檯邊坐著沒見過的金髮男子。

　　「一織，你快來幫我！」七瀨陸招手示意。

　　和泉一織應了聲，迅速走到後台著裝。七瀨陸跟著進來，在他洗手確認備品時說稍早發生的事，只是話題繞來繞去，等到和泉一織都準備好，事情還交代不完。但這樣的線索也足夠和泉一織推理出剛才發生的情況了。

　　「幫您整理重點，坐在吧檯的客人是以前的熟客，前陣子因為海外出差比較少來。回國之後來這間店找您，還指定了可可娜的印象套餐，您因為很開心，便答應了，即使我們店裡並沒有販售這樣的餐點？」

　　「真不愧是一織！完全正解！」

　　和泉一織默默嘆口氣，偶爾七瀨陸會接受熟客的特殊要求，自從他來這間店後，這些要求最後都由自己處理。真不知道以前自己不在的時候是怎麼解決的，和泉一織光是回想起上次巨大布丁的情形就頭痛。

　　他把鮮奶油打發，拿出巧克力筆泡在熱水裡備用，挑了幾顆色澤鮮豔的蔓越莓備用裝飾。接著拿出海綿蛋糕和圓形模具，切了一個小圓，用鮮奶油擠出吉祥物的輪廓，放上莓果點綴，放在大盤子上。七瀨陸端詳著可可娜的照片，在和泉一織給他的圓型烘焙紙上畫圖，畫完後交給和泉一織，把輪廓線切出來。烘焙紙蓋在泡好的拿鐵上，最上面是濃濃的白色奶泡，可可粉撒上去，完成一杯簡單的客製飲品。

　　七瀨陸把可可娜印象套餐端出去，和泉一織在裡面收拾，轉個身就發現被對方遺忘在桌上的巧克力筆。

　　「七瀨，您忘記拿筆了。」

　　和泉一織從廚房走出來，順便向金髮男子點了點頭。七瀨陸幫兩人簡單介紹，六彌凪拿出自己的名片，上頭印著的字樣是國內最大的房地產公司，由職稱推測應該是高層主管吧。七瀨，為什麼可以這麼若無其事的和地位這麼高的人閒話家常呢，不只這位，店裡幾位熟客看起來都大有來頭。和泉一織實在很佩服七瀨陸這種能力。

　　又有一位客人走進店裡，七瀨陸拿著菜單歡迎客人，離開吧台這裡。躊躇了一會兒，和泉一織還是趁著空檔詢問：「如果不介意的話，想請教一些和您工作相關的問題可以嗎？」

　　「Of course！ Mr.和泉也對這項產業有興趣嗎？」

　　「並不是這樣，我最近有在考慮入手這附近的店面……」

　　七瀨陸把另一位客人送進座位後湊過來，也想加入話題。和泉一織有些慌張地轉移話題，而對方不愧是社會人士，馬上迅速地配合，開始對眼前的客製化印象套餐發表演說，和泉一織則趁機抽身，讓七瀨陸在櫃台邊陪著對方聊天。

　　其實也沒過很久，飲料剛喝完，六彌凪的電話響起。電話那頭說臨時有客戶需要處理，必須馬上趕到現場協助。七瀨陸送他到門口，但六彌凪招招手要他走到店外，還特意把門關上，挨著耳邊說：「陸，最近這間店可能會發生大事，你要注意喔。」

　　「欸？大事？是什麼大事？」

　　六彌凪沒有解釋，只是眨了眨右眼，揮手道別，留下沒搞清楚的狀況的七瀨陸。

　　六彌凪走後，七瀨陸回到老位子上在素描本塗塗寫寫，和泉一織在做羅馬生乳包。從冰箱拿出剛才一起打發的鮮奶油和事先做好的卡士達醬，兩者混和讓鮮奶油較為固體，內餡的香氣更足夠。煮兩壺不同溫度的熱水，一壺泡紅茶，一壺泡蔓越莓，紅茶泡到香氣出來後加入蔓越莓，再用熱水沖泡30秒，依序放入處理過的水蜜桃、蘋果、百香果、奇異果和葡萄柚。和泉一織想了想，還是拿出從二階堂大和那裡收到的杯子，放了兩個生乳包盤子上，一手一個盤子，坐到七瀨陸對面。

　　七瀨陸沒有抬起頭，手裡的筆也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一織餵我。」

　　「蛤？您又不是小孩子了……」

　　七瀨陸抬起頭盯著和泉一織，淺淺的笑著，鮮奶油的香甜頓時有些熏眼，和泉一織被看得不好意思，別過臉後還是應著對方任性的要求做。

　　「一織身上也是甜甜的味道。」

　　「因為我都在做甜點吧。」

　　卡士達醬裡加了橙酒，和果茶中的葡萄柚香很搭。加進橙酒其實也是意外，七瀨陸不小心打翻了一點，不能端出去給客人，只好自己消化掉。和泉一織心想，或許能加進以後的菜單裡。

　　夏天的下午意外很安靜，巷弄裡沒什麼人經過，僅有路邊葉子陰影偶爾遮住窗邊光線。店裡客人不多，都靜靜的做著自己的事。和泉一織看著七瀨陸專注的側臉，素描本剩餘的頁數又快見底，即使不以繪畫過日子，七瀨陸仍然喜愛畫畫，說是圖畫比起文字更能記錄自己的想法。和泉一織不是很懂這些，若是沒有白紙黑字寫下來，對他來說便沒有任何保證。但七瀨陸的畫裡總能感受到比文字更多，充滿意外和驚喜的體驗，例如走廊上的那幅大型油畫，那是第一次心靈撼動的體驗。七瀨陸給了自己平淡日子裡無從想像的，即使一點也好，他想在對方的鮮豔的生活中添上一分色彩。

　　和泉一織把最後一滴茶倒進杯子裡，起身將茶壺和空盤整理，店裡的音響播出逢坂壯五的歌聲和四葉環的合音，製作巨大布丁那個下午的回憶浮現。

　　「下星期五，要去聽live嗎？」

　　「好哇，那就提早一點收店吧。」

　　一進到live house，七瀨陸馬上熟門熟路的摸去後台，說是要給四葉環加油打氣，要和泉一織先去吧檯附近等等。和泉一織拿出剛才店裡用剩下的食材做的慰勞品，仔細囑咐不要晃到。七瀨陸心情很好，並沒有一如往常地回嘴，反而還故作嚴肅地向和泉一織敬了禮。今天live house裡人潮比平時還多，大部分的人都是為了比賽而來，和泉一織穿過重重人群來到吧檯邊，沒想到除了二階堂大和，和泉三月也在。

　　「呦。」

　　「二階堂，啊，還有哥哥。」

　　「哦！是一織啊！」

　　和泉三月看見許久不見的弟弟，立刻從吧檯裡走出，一手拿著啤酒，另一手親暱地勾住人。二階堂大和順手遞上冰開水：「今天是一個人？」

　　「不是，一樣跟七瀨一起。」只是他先去後台找人了，和泉一織坐下後補充。

　　「你們感情真的很好呢，上次去店裡也都膩在一起。」

　　「並、並沒有膩在一起……」

　　和泉三月把弄著啤酒杯，臉上已經有些泛紅，看起來已經喝了不少。但和泉一織聽到後反應卻不如以往冷靜，手裡的玻璃杯滑落，雙頰甚至比自己哥哥還紅。

　　「喂喂喂，很可疑喔。根據哥的直覺，一定是在一……」

　　二階堂大和還沒說完，和泉三月便打斷他，抱著和泉一織開始啜泣。

　　「一織……你終於也長大了啊……哥哥我好欣慰……嗚嗚嗚…我真的好開心……你小時候在學校都自己在位置上看書……」

　　似乎是觸動了回憶的情懷，和泉三月拿起啤酒又喝了一口，手裡的串燒還在空中揮舞著。看起來是下午就在這邊喝了啊，但也有可能是因為哥哥酒量太差，才剛來就喝醉。和泉一織把其他串燒的竹籤處理掉，避免發生不可挽回之事。

　　二階堂大和在一旁拿了奶酒和泡好的無糖紅茶，1:1的比例倒入雪克杯，搖勻後分別倒入兩個玻璃圓杯，加入些許冰塊，最後在頂端擠上三圈鮮奶油，接著把開啟講古模式的和泉三月拉進員工休息室。

　　「就當作是賠罪吧，抱歉啦。」只是二階堂大和還用氣音補了句：要幸福喔☆

　　和泉一織原本還有些感激，看到嘴型後完全後悔。真希望對方有一天能夠改改總要虧自己的壞習慣。喝了一口調酒後想起七瀨陸去得有些久，正想去後台找人時，紅色的人影便從身旁冒出來。

　　「一織！」

　　「您終於來了，這給您。」

　　「欸？一織怎麼也幫我點了調酒？」

　　「是二階堂擅自請的。這酒精濃度不算高，慢慢喝應該沒事。」

　　七瀨陸跳上高腳椅，接過玻璃杯啜飲，上層的鮮奶油不意外沾到嘴唇上，調酒很順口，他又多喝了一些，像小孩一樣隨節奏晃動。和泉一織看見後微微嘆口氣，稍微側身，用一旁的面紙替對方擦拭。坐正後才發覺七瀨陸突然安靜下來，原本還跟著舞台上的歌曲搖晃，現在整個人都不動了。和泉一織覺得有些奇怪，以為是離舞台太遠，七瀨陸嫌不夠盡興。

　　「您要去前面看嗎？角落或許還有些空間。」

　　樂聲漸小，舞台燈暗了又亮，歡呼聲拍手聲此起彼落。七瀨陸捏住和泉一織的衣角，小聲地說：「沒關係，在這裡就好。」

　　下一組是L&G，樂器還沒設置好就爆出一陣陣尖叫，鼓手的打扮和往常的風格不太一樣，肌膚露出程度大膽，上半身是短版背心，雖然有些流蘇和細鍊裝飾，卻讓人更移不開目光，即使台上還是半暗的布景也十分顯眼。四葉環和逢坂壯五的造型更是，前者將頭髮集中到同一側，戴了同樣以金屬鍊子為主體的耳環；逢坂壯五的服裝類似馬甲，貼身的款式有另一種吸引力。開場曲偏向慢搖滾風格，輕柔的樂句隨著節奏唱出，原本有些浮躁的空氣都柔和起來。

　　表演結束後，一群人聚在角落的高腳桌聊天。和泉一織本來只想待在旁邊等待，卻被七瀨陸一把拉過去，二階堂大和拿了一手啤酒，和泉三月把小菜擺滿桌面，場面熱熱鬧鬧的。和泉一織有些訝異自己這麼快就適應了，遇見七瀨陸以前他的世界一直都很安靜，像顆行星在一片漆黑中孤單地自轉。直到遇見了他，日夜有了交替，生活有了生氣，連細碎的角落也盈滿了光。

　　四葉環用肩膀撞了一下和泉一織，把他從思緒中撞回現實。

　　「說起來，織織你們進行到哪一步了，親過了嗎？」

　　「……咳咳、四葉！」

　　「喔～看起來是親過了～～」

　　「阿一，不錯嘛！」

　　「二階堂！！」

　　和泉一織仍無法習慣大家的揶揄，即使知道出發點都是關心，還是很難心平氣和的接受，要像七瀨陸那樣的坦率對他來說還是太困難了。

　　「真是太好了呢！環環，把吉他拿來！我現在要為他們作曲慶祝一番！」

　　「欸──小壯你喝太多了啦！」四葉環嘴上抱怨著，卻還是乖乖的去拿吉他，畢竟沒順著喝醉的逢坂壯五的意，最後的下場可不好處理。和泉一織見狀也連忙推辭，順便悄悄把對方的啤酒杯推開，瞪了還在一旁看熱鬧的二階堂大和。

　　「絕對不會麻煩的！不如說這麼大的喜事請務必讓我為您們慶祝……！」

　　「壯五……！」

　　只是逢坂壯五拿起四葉環的吉他，隨手便刷出一段旋律。七瀨陸眼睛亮起來，湊到對方身邊，一起哼哼唱唱。

　　「七瀨，請不要跟著胡鬧，會給人家添麻煩的。」

　　「欸？可是我想要聽新歌……」

　　星期五的晚上是怎麼結束的，和泉一織已經不想再回想了。隔天躺在單人床上醒來，時間已經快到正午，手機最上層的通知是七瀨陸的早安訊息。和泉一織點開簡單回復，行事曆的提示通知浮出，匆匆下床盥洗，準備出門赴約。

　　得到的好像太多，即使目前一切都按照所規劃的進行，和泉一織有些不安，他推開家門，一具空蟬殼掉落到腳邊。

　　炙熱的夏天也要結束了。

12

　　七瀨陸看著春原百瀨傳來的訊息，有點煩惱，或者說應該是很煩惱。為了避免自己忘記繳房租，當初簽約時說好房租半年繳一次。但這次在轉帳日前一周卻收到了見個面的請求，還特地囑咐先不用轉這次的房租過來。咖啡廳附近都是住宅為主，算是住商混和的中間地帶，最近周邊商家一間一間的開，天哥之前有提到房租可能會上漲，不知道是不是要討論這件事。

　　如果打給天哥有些大題小作，況且再過幾周他就要回國一趟，現在是正忙的時候，七瀨陸不想打擾對方。雖然七瀨天是哥哥，但他們是雙胞胎，出生的時間相差無幾，可天哥就是成熟許多。那天在機場送七瀨天去國外，七瀨陸哭得停不下來，七瀨天一滴淚都沒掉，還反過來安慰弟弟要他把RabbiT經營好。即使已經畢業快一年，七瀨陸有時會覺得自己還沒長大，或許因為生活圈沒有太大的改變，亦或自己很幸運，身邊的人都對他很好，給他很多幫助。但也好像活在巨大的玻璃球裡，所有的不好和惡意都被隔絕在外。

　　最近和泉一織來店裡的時間也減少許多，本來想告訴他這件事，又覺得自己不能事事都依賴對方，畢竟在咖啡廳的打工應該也僅限於畢業前。前陣子畢業後，和泉一織似乎忙於各種面試和會議，在咖啡廳的時間變得很少，兩人之間的對話幾乎都是透過通訊軟體。他知道和泉一織很優秀，跟天哥一樣，如果去國外工作或是念書也都完全不意外，還是會回老家幫忙呢，三月那邊好像也很需要人手。之前都不怎麼聽對方提過畢業後的出路，而現在問出口的話，就像是在任性要求對方留在咖啡廳裡一樣，那樣真的太不成熟了。和泉一織幫了自己很多，咖啡廳能夠順利經營至今，大半多虧了和泉一織。他也想幫上對方的忙，不管是作為大學學長的身分、咖啡廳店長的身分，或是戀人的身分也好。

　　七瀨陸一口氣喝完剩下的牛奶，把嘴唇上的奶漬抹掉，準備出發。他們約在公休日的中午，地點是春原百瀨提議的洋食屋，離咖啡廳沒有很遠。但這裡的巷弄複雜，建築物又都很相似，七瀨陸還是有點小迷路。洋食屋的招牌並不明顯，隱身在民宅中，內部的裝潢有些年代感，應該是間內行人才知道的老店。

　　七瀨陸的餐是招牌蛋包飯，蛋皮煎得恰到好處，內裡是滑嫩的口感，他拍了幾張照片傳給七瀨天，等對方回國想一起回訪。整頓飯其實都在輕鬆的閒聊，春原百瀨很會接續話題，七瀨陸聊到後來都忘記原本的重點。直到飯後甜點上桌，春原百瀨才切入正事。大概是想到若是開門見山地談，自己大概就吃不下去了吧。只是先不用繳房租到底是什麼意思呢？春原百瀨好像也不能透漏更多的細節，回程的路上七瀨陸越想越擔心，甚至開始後悔赴約。因為時差的關係還沒回覆，但他現在只想把擔憂全部丟出去。


　　和泉一織盯著螢幕裡的數字煩惱，扣掉搬家費用、各種手續費和稅金，能夠運用的預算實在不多，談好之後又要等待繁複的作業程序。　原本以為畢業後會有比較多時間處理，反而要煩惱的事情反而更多。長成半個大人，踩在職場和校園邊際的日子像霧*，和泉一織走在霧中，太陽漸漸升起，隱約看到七瀨陸在路的盡頭。他想往前靠近，但還未散去的濃霧讓他錯估距離，曲曲繞繞的，想著靠近，繞了幾個彎之後卻好像又離更遠。

　　他已經好一陣子沒去店裡，雖然有事先說過，七瀨陸也要自己好好休息，但偶爾還是會放心不下。這時想起七瀨陸的雙胞胎哥哥，雖然從未見過面，透過七瀨陸的轉述得知七瀨天對他十分寵溺，幾乎是有求必應，和泉一織怎麼也不能理解對方覺得七瀨陸可以單獨經營一家咖啡廳。

　　但他最近也忙到抽不出空，只有偶爾在電話詢問七瀨陸店裡狀況，如果接下來的數字能夠如他所預測上升，或許就能稍微鬆一口氣了。和泉一織解鎖手機，點開常用通訊錄最上面的電話號碼，撥了過去，電話沒接，接連打了三通都無人回應。和泉一織把手上作業告一段落，琢磨後還是去店裡一趟好了。


　　才剛走進店裡，就聽見一連串的咳嗽聲從廚房裡傳來。和泉一織倒抽一口氣衝進廚房，從自己包包裡拿出備用的吸入器，拿給七瀨陸之後又端了一杯水，蹲在一旁幫忙理順呼吸，確認對方暫時沒事後才著手整理。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就只是打翻一包剛開的可可粉，只是七瀨陸在整理時忘記戴口罩，一不小心吸入粉末嗆到。和泉一織一邊打掃，一邊有些煩躁的碎嘴，要七瀨陸確實把吸入器放在身上，做事要仔細點，先思考再行動。等到和泉一織把災難收拾完畢，才注意到坐在角落的七瀨陸一臉沮喪，喝過水之後看起來已經好多了，情況沒有嚴重到需要吸入器，自己好像太過慌張了。

　　「七瀨？」
　　「……哼。」
　　「身體還不舒服嗎？」
　　「沒事。」
　　「您不說出口的話，我是一輩子都不會知道的。」
　　「我的事情，一織不是最清楚了嗎？」
　　和泉一織嘆口氣，「請您別再任性了。」
　　「一直以來，大家不都是順著我的任性嗎？」
　　和泉一織愣住，七瀨陸見他沒反應更沮喪了，「開店前的準備是天哥幫我的，一織來之前店裡也沒什麼人，大部分都是天哥的朋友或是認識的人來捧場。如果只有我的話，根本達成不了夢想……如果、如果一織離開……百房東還說先不用繳房租給他，這家店已經沒辦法繼續了……」

　　七瀨陸一股腦地把憋在心裡的煩惱說出來，也顧不上前後邏輯，只是在宣洩情緒，他肩膀大力抖動，但還是固執的不斷抹去湧出的淚水，雙眼仍直直盯著和泉一織，委屈、不安、期待、後悔，太多情緒蘊含在裡頭。和泉一織有些心虛的迴避對方的視線，剛才語氣確實有點重了，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安撫才好，最後只是向前把人拉進懷裡。七瀨陸閉上眼睛沒有反抗，眼淚還是沒有停下，聽到和泉一織在他耳邊說：「我不會走的。」尾音在發顫，肩上有點濕濕的。


　　七瀨陸是真的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了。





　　*引自李筱涵《貓蕨蔓生掌紋》

　　13

　　原本學期結束後還有幾個吃飯的邀約，七瀨天一一推掉，馬上更改班機，搭了最快一班回國。稍早前打包的行李都還沒寄回來，人就先落地，一出境就從機場搭計程車直達RabbiT。在車上他打開筆電，點開昨天處理到一半的交易事項，資金跟談判條件都準備好了，只是對方遲遲不回覆。七瀨天關上電腦望向窗外，車窗外的景色不斷向後，沒來得及辨識是不是自己曾看過的風景，在國外讀書的日子很理想，但還是有些帶不走的留在這裡。

　　做完開店前的準備，七瀨陸走出門翻開營業中牌子，順便幫窗邊的香草澆水，轉過身就看到七瀨天從路邊的計程車裡走出來。七瀨陸忘記手上正在澆水，一把抱住七瀨天，水霧在兩人身上，隨著微風帶走暑氣。
　　「天哥！！」
　　「陸，我回來了。」

　　門口的風鈴連續響了兩聲，和泉一織拿著菜單準備遞給客人，抬頭卻愣在原地，七瀨陸像是磁鐵一樣黏著那人，他思考一下便推論出這人是七瀨天。兩人長相並未非常相似，但眉眼間有著相同的英氣。他並不意外七瀨天的到來，意外的是時間。七瀨陸沒有說過對方回國的日期，不過自己之前也有考慮過出國念書，研究過國外的學制，印象中對方的大學才剛放暑假而已，他以為還需要幾天整理行李和處理手續。

　　七瀨天一進咖啡廳，站在櫃台前端詳甜點許久，眼神嚴格的一一掃視，和泉一織原本站在台內，一時竟有點想走回內場，對方散發出的氣場和七瀨陸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說是完全相反。七瀨天還用手指抹過玻璃展示櫃體的溝槽，確認完沒有髒汙後才注意到和泉一織，七瀨陸替兩人互相介紹。

　　「這是一織，在這邊打工，很會做好吃的甜點。一織，這是我之前跟你提到很多次的天哥。」
　　「您好。」
　　「陸受你照顧了，我也從他口中聽說你的很多事情。」
　　七瀨天朝自己笑了笑，和泉一織才發覺他跟七瀨陸笑起來的樣子簡直一模一樣，可笑容給人的感覺則完全相反。

　　        選定中間的位子坐下，七瀨天點了甜甜圈和蜂蜜拿鐵。七瀨陸說蜂蜜拿鐵讓他負責，要和泉一織準備甜甜圈。拿出今天現炸的甜甜圈擺盤，撒上些許糖粉後，再放上兩片薄荷葉解膩。完成後七瀨陸小心翼翼的端，為了防止自己打翻，還特地分了兩次上餐。上完飲料才發現自己忘記拿餐具，拿完回到桌邊時，和泉一織正和七瀨天一來一往的爭執。

　　「我有讓樂來店裡看看。」
　　「是嗎？那我怎麼對這位客人沒有任何印象？明明應該是店裡的常客？」
　　「他是來咖啡廳找陸，不是來找你的。」
　　「八乙女樂前輩有來過喔，還點了洋梨塔。」七瀨陸忍不住補充。
　　「那大概是因為太多客人我忘記了吧。」
　　「這樣的工讀生我是不會錄取的。」
　　而且好像還在盤算著多餘的事情，七瀨天撇過頭小聲地說。
　　和泉一織沒有漏聽，立刻回擊：「這樣的店長我可不會把他一個人留在這裡……蛤？您說什麼是多餘的事？」

　　七瀨陸幾乎看到閃電和火花在兩人四周出現，空氣中瀰漫著不祥的氛圍，他本來以為一織和天哥可以很合得來，畢竟他們有許多相似的地方，但似乎更像同極相斥。還在想要怎麼解決這個情況時，門鈴大力搖晃，大門又被推開，爭執點的主角就這樣走進來，打完招呼後順手拿起桌上最後一個甜甜圈咬了一口，拉開椅子坐在七瀨天旁。全場只有他怡然自得，一邊吃還一邊稱讚。

　　「抱歉啦，我今天剛好超想吃甜甜圈的。天你應該吃過了，沒關係吧？」
　　八乙女樂迅速的把甜甜圈吃完，完全沒有注意到對方眉毛微微抖動，沒有人接話，他又繼續說：「對了，剛剛是聊到我嗎？你們知道嗎，天真的很過分，自己跑去國外讀書，還要我抽時間來店裡看顧。自己的寶貝弟弟就自己好好顧啊，不要……痛痛痛痛！」七瀨天臉上維持著表面的笑容，桌底下則狠狠踩著八乙女樂的腳。

　　和泉一織見戰場轉移，到了下班時間便默默離開店裡。仔細回想和七瀨天的爭吵中，一條條線索漸漸浮現，從對方的習慣、穿著和爭執的內容，幾乎推測出讓麻煩事增加的人是誰。上次不小心惹哭七瀨陸後，兩人之間都有種微妙的尷尬感，好像在等著自己說些什麼。和泉一織也想早點說明清楚，卻因有人從中作梗，讓他一再推遲坦承的時機。

　　原本該直接回租屋處，但該做的事其實也差不多，想著想著卻不小心走過頭，和泉一織來到轉角的公車站牌，公車不一會兒就來了，和泉一織刷卡上車，選了窗邊的位置坐下，公車搖搖晃晃，前進的速度不快，適合整理思緒，跨越半個城市後車上只剩他一人。窗戶望出去便是熟悉的街口，按了下車鈴，下了車還是有點猶豫，雖然沒有事先說一聲，但應該會有人在。稍微再走幾分鐘，巷內唯一一家店的招牌微微亮著，窗戶的簾子已經拉下，和泉一織想了想，還是推開大門。

　　「我們今天已經打烊了喔……喔？一織？」
　　和泉三月正在櫃台收帳，沒想到弟弟會在這個時候回來。
　　「晚安，剛好路過…想說進來看看。」
　　「喔！又是阿一！」

　　他原本是想找哥哥一起去live house，想到有可能會見到二階堂大和便打消念頭，沒料到對方會在fonte chocolat裡，繞了一大圈還是遇上最想避開的人。
　　「抱歉啦，今天剛好找他來試吃一下新品。」
　　「論試吃甜點的話，我比較專業吧。」
　　「阿一就這麼討厭哥嗎……三仔…我還要啤酒…」
　　「大叔不要再喝了啦。」

　　和泉三月擺擺手，要弟弟直接坐下不用幫忙收店，於是和泉一織拉開椅子，坐在二階堂大和的斜對角，語氣有些微慍。二階堂大和面前擺了好幾罐空啤酒，根本不像是來試吃的，擺明了是來喝酒蹭飯。
　　「想說一織最近很忙，就找他來湊數啦。還剩一點，要做給你嗎？」
　　「今天已經有點晚了，熱量有點……」
　　「那明天再吃好了，一織應該會住下來吧？」
　　「嗯，謝謝哥哥。」

　　和泉三月收完前台，順便也把二階堂大和整理好，拿了件外套蓋在半醉的對方身上。需要叫計程車嗎，和泉一織問。和泉三月搖頭說，這也不是第一次了，就讓他在這裡睡吧，我等等再處理，一織可以先上樓休息。fonte chocolat的二樓便是和泉老家，和泉一織走進從小長大的房間，裡面還有著最低限度的生活用品。在家裡總是有種安心的感覺，偶爾他也會在RabbiT裡產生相同的感覺。洗好澡後回到房間，桌上多了杯薰衣草茶，旁邊有一張便條。

　　「都會順利的，一織一定沒問題。」
　　即使他什麼也沒說，和泉三月也沒問，但這樣就夠了。

　　14

　　「和泉一織，開門。」
　　「…請問您是哪位？」
　　「七瀨天，我在你家門口。」
　　「我現在不在家。」
　　「是嗎？那我先進去好了。」

　　話筒那端傳來試圖開門的聲響，和泉一織瞬間清醒，起床氣都被嚇沒了，和泉三月準備的愛心早餐只能匆匆外帶，連忙從老家搭車回租屋處。七瀨天的語氣很不客氣，和泉一織覺得他對自己的敵意不是一般的深。鑰匙應該是七瀨陸那裡來的，至於登門拜訪的原因心裡也有點底。但要這樣過度保護的話，當初就不要出國啊！和泉一織趕回租屋處，看到七瀨天倚在他家門口等待，有點意外對方還沒擅自闖入民宅。

　　「有什麼事可以在這邊說就好嗎？晚點還有事。」
　　「不招待我進去嗎？」
　　「我家沒什麼好招待的。」

　　是嗎。七瀨天作勢要拿鑰匙開門，和泉一織一把將鑰匙搶過，他真的搞不懂這人，找人麻煩還要繞一大圈，事情都成定局還不放過他。

　　「那我就直接問了，為什麼要把店面買走？而且還不跟陸說。」
　　「還不是因為有人在中間搞鬼，讓我不能順利完成手續。」
　　「市場是自由競爭的吧，和泉學弟。」

　　才和對方講沒兩句，和泉一織的頭便隱隱作痛，這人分明在用學弟這個稱呼在嘲諷他。平平是雙胞胎，為什麼相差這麼多，說話一定要帶刺才甘心嗎，真希望兩人能加起來平均一下。他放棄反駁，從口袋掏出手機打給七瀨陸，沒有像往常一樣被迅速接起，心底湧上不好的預感。

　　「七瀨，你現在在做什麼？」
　　「欸、欸？一織你在看監視器嗎？」
　　「沒有喔。」
　　「太好了！那我趕快收好……」
　　「您是不是又打翻東西？」
　　「我才沒有！啊……！！」
　　和泉一織嘆氣，電話那端傳來重物掉落的聲音，還有塑膠袋的摩擦聲響，他不需要監視器也可以完全在腦海中重現現場的悲劇。
　　「七瀨，您先把東西放著沒關係，我晚點會處理。現在先把您的雙胞胎哥哥處理掉，我等等把電話給他，您可以隨便把他約出去嗎？拜託了。」
　　「欸？嗯？可以是可以但是為什麼──？」
　　「麻煩您了。」

　　和泉一織開啟擴音和視訊畫面，遞到七瀨天面前，鏡頭裡的七瀨陸臉上白白的，大概是沾上了麵粉。他拍拍瀏海，揮了揮手，七瀨天的臉瞬間亮起來。
　　「天哥，你要跟我去吃蛋包飯嗎？上次百房東帶我一起去的，我很喜歡喔！」
　　「嗯，我等一下過去。」
　　「真的嗎！太好了！你快過來，我在店外面的站牌等！」

　　掛斷電話後惡婆婆氣場又冒出來，七瀨天把手機還給和泉一織，才爭沒幾句便使出大絕對付自己，昨天在咖啡廳吵到一半也讓他找到空溜走，自己只是出國念個研究所，不但咖啡廳被買下，弟弟還被別人家的黑貓拐走，他實在無法消化這個事實。若不是人在國外有時差障礙，七瀨天絕不會讓和泉一織這麼順利。

　　「您別讓陸等太久比較好吧。」
　　「你什麼時候可以直呼陸的名字了？」
　　「不然會跟您搞混吧，還是希望我也喊您天－哥－？」

　　七瀨天抖了一下，和泉一織故意學著七瀨陸喊自己的方式，尾音稍稍拉著長音。其實也不是那麼討厭他，自己只是稍微不在弟弟身邊，人跟店都沒了，心裡還是有些不開心。大學時也耳聞過這個學弟，更別說從七瀨陸上傳的每月報表也能看出和泉一織的優秀，店裡有他在其實安心許多，但心裡還是有個疙瘩在。想了想自己的專題進度，如果再努力一些，或許能提早半年畢業，在這裡繼續為難對方也只是無用，一點也不像平常的他，七瀨天決定把問題都怪罪到昨天勸酒的八乙女樂身上，離開這裡赴七瀨陸吃飯的約。


　　順利把麻煩處理掉後，和泉一織走進半空的租屋處拿好行李，幸好剛才順利阻止七瀨天進來，否則大概又會猜到下一步，不知道會被怎麼刁難。他走進屋裡放下包包又走出門外打開信箱，裡面裝著嚴密包裝的文件夾。簽完合約之後等待層層行政手續，中間還有人刻意搗亂，到手的過程非比艱辛。之後得找春原百瀨談一談，和泉一織特意讓對方保密，但中間還是出了些差錯，大抵六彌凪也多嘴了什麼，最後才會輾轉傳到七瀨天那邊，雖然不確定對方在國外到底運用什麼手段干涉，但他不想研究，感覺再深究下去會惹上一些麻煩。

　　確認完房間都整理乾淨，和泉一織拖著行李箱走出房間，後背包裝著簽署完的文件，租屋處的鑰匙還給房東。走在前往RabbiT的路上，轉過熟悉的路口，暖秋的陽光灑在窗上，反射的光芒看起來好像更加閃亮，僅是身分的轉換就有如此大的差別，連店裡被打翻的粉類都沒那麼討人厭。整理好七瀨陸打翻的材料後，和泉一織把文件拿出來確認，終於安下心來，勞煩大半年就是為得這紙契約。要繼續經營RabbiT有很多種方法，不一定要把房子買下，也不一定要在同個地點，因為環境關係而搬遷的老店也不少見。但和泉一織很喜歡看七瀨陸坐在櫃台邊，全身被溫暖的夕照包圍，連輪廓都在閃閃發亮。再者，骨子裡還是有那麼一點浪漫因子作祟，無論如何都想留著他們初次相遇的地點。


　　吃完飯後七瀨陸確認手機訊息，和泉一織要自己吃完飯後過來一趟，千交代萬叮嚀不要讓他的惡魔哥哥過來。雖然不是很認可惡魔哥哥的稱呼，七瀨陸還是特地繞來店裡找人。一進店裡就看見一塊移動式白板，不知道和泉一織從哪裡找來的，白板上畫著清楚明瞭的圖表，將自己這半年在忙的事情和未來的規劃交代清楚，還準備了黃色食指的棒子輔助講解。他沒有要跳槽到其他公司，也沒有要離開這裡，和泉一織現在是這間店的房東，之前都在忙著投資、研究房地產，並沒有刻意疏遠的意思。

　　講完之後和泉一織倒了兩杯水，一杯給自己，一杯遞給坐在椅子上轉圈圈，還在思考的七瀨陸。七瀨陸雖然理解了，但一下子還是有點難接收這些新資訊，他平常坐在店裡泡咖啡做甜點的時候，原來一織都一個人在做這麼難的事嗎？

　　「一織…你怎麼有那麼多錢……？」
　　「打工、獎學金跟一些投資。」但買完這間店面也沒有多餘的錢了，接下來要住在店裡。和泉一織小聲補充。
　　「欸？可以賺到那麼多嗎？一織你是有錢人？」如果要做這些事，乾脆把打工辭了，賺的錢應該會更多，可以買下三間RabbiT吧。
　　「因為我很聰明，所以可以賺到很多錢。」
　　「喔、喔……」七瀨陸覺得很有說服力，但又有點怪怪的。

　　那可以再問一個問題嗎，七瀨陸吞吞吐吐。您儘管問，接下來我都有空，和泉一織拉了椅子坐下。
　　「那、現在一織是在跟我求婚嗎？」
　　「這並不是求婚，我只是想要替您實踐夢想，根據計算過後發現把店面買下來以長久來看比較划算……」
　　「但是…你說要一輩子一起經營這間店什麼的……一輩子…不就是求…唔唔唔！？」

　　沒仔細去想七瀨陸提問的用詞，只是單純地想解釋自己的計劃，當關鍵字從對方口中出現第二次後，和泉一織才意識到剛剛發生的一切，羞紅從雙頰爬上耳廓，和泉一織急忙抓起七瀨陸的手讓他自己摀住自己的嘴。他只想著怎麼讓七瀨陸的夢想能夠繼續，想著能夠幫上忙的地方，一回神過來就做了這麼多，和七瀨陸一起實現他的夢想，不知不覺就變成了自己夢想的一部分。

　　他有時會下意識忘記兩人其實在交往的事實，相處模式好像沒什麼改變，但從在這打工開始，生活中總是有著七瀨陸。會記得把空調濾網定期清一清，這樣不容易過敏，減少發作的機會。在窗台邊養了當季的香草，想讓菜單裡的新品加入一點，七瀨陸會注意到，還會認真稱讚自己的新品概念，做好之後兩人一起試吃，他會笑著說真不愧是一織，給出裝飾上的建議，然後把討論好的食譜塗鴉在素描本裡。七瀨陸忘記補的烘焙材料，和泉一織都會按時清點數量，提早把貨補滿。好像一直以來就習慣這麼做，也願意這樣做，七瀨陸很自然地走進他如同空白素描本的生活，讓日子染上不同的顏色。

　　「還是……一織要跟我一起住？」七瀨陸趁著和泉一織害羞時偷偷掙脫：「我住的地方有兩間房，所以如果一織不想一起睡的話也可以住另一間房，不過那間暫時讓天哥住著，但他就快要走了所以還好……」

　　其實無關那些塵世的約定，只是覺得能一起度過往後的日子，每天都會有驚喜，不論是好是壞，應該會很開心吧。

　　和泉一織笑著說：「謝謝您。那、以後請多多指教。」

　　15

      

　　和泉一織覺得後頸有點癢，想動又動不了，身體像是被娃娃機的爪子夾住。一瞬間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靈異現象纏上，肌膚傳來的熱度太過明顯，才想起已經不是一個人睡。身體被抓得更緊，那人繼續從他背後細細的咬著肩膀，原本只在附近輕啃，後來好像膩了，沿著脖子吮上去耳垂，甚至還加重了幾下，像是在做記號。和泉一織本來就偏淺眠，被對方這樣一弄，幾乎都要醒了，他昨晚不算早睡，鼻息裡哼出幾聲帶著睏意的疑問。


　　【以下為實體本不公開內容】

　　16

　　回籠覺醒來後兩人一起簡單洗漱，和泉一織沖完澡從浴室出來，看見滿地的衣物簡直要頭痛，有時候都要懷疑自己才是這裡的主人，寄人籬下的是七瀨陸。連自己的衣物在哪裡都找不到，有時出門後才發現穿著兩隻款式和顏色完全相反的襪子。正式展開同居生活快滿一個月，和泉一織覺得每天的驚喜遠比當初設想的還要多，多到他都要懷疑七瀨陸是怎麼順利長大的。他快可以整理出一套通關攻略，如果觸發這條支線就會走入三號事件等等，而今天的襪子事件則是屬於出現率17%的SR等級。

　　今天是店裡的公休日，沒有特別的計畫，也是這樣才能在早晨放縱一回。把家裡簡單打掃過後就是悠閒的耍廢時間，打掃時七瀨陸又忘了戴上口罩，和泉一織從背後環住人，幫他把口罩戴上，七瀨陸瞬間覺得氣溫上升不少。
　　「您會熱的話，可以開空調。」
　　「我、我…都是一織的錯啦！！」
　　七瀨陸把掃除用具丟下，逃回房間把自己悶在枕頭裡，試圖說服自己都是一場夢而已。

　　但比起剛才，不如說遇見和泉一織之後發生的事都像一場夢。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束留在他身邊的光芒，遇見和泉一織時咖啡廳剛起步，一切都還不熟悉，每月營收能夠收支打平都該偷笑。雖然天哥要他慢慢來，但看著帳戶裡的數字以預料之外的速度減少，心裡還是有點慌張，直到和泉一織來店裡，扭轉了現況，讓七瀨陸安心不少。不確定這份安心什麼時候轉化成戀慕，等到發覺時已經來不及收回，生活裡處處都是和泉一織。他的確是用了一點小心思在和泉一織身上，也知道和泉一織放不下他，可沒想到這麼順利。和泉一織要搬進來的前一天，他在床上翻來覆去興奮了一整夜。

　　但和泉一織並沒有馬上搬進來，而是等到七瀨天飛回國外才正式入住。即使七瀨陸給了保證，但他還是不想和恐龍家長正面衝突。在那之前先回老家住，除了通勤時間有點長，其他一切都好，還在fonte chocolat裡幫忙，順便向和泉三月學一些現場最新的技術跟流行風格。另一方面，他也需要一點時間整理心情，和泉一織原本只有計畫有關咖啡廳的部分，沒想到七瀨陸會直接提出同居的邀請，心裡著實震撼了一下，又暗自有點開心。

　　打掃到一半四葉環打電話來，七瀨陸滑開接聽鍵，背景有點吵雜，大意是說是比賽不僅入選，還拿了第一名，得到經紀公司幫忙製作單曲發行的機會。明天要在二階堂大和的live house慶功，讓七瀨陸把和泉一織一定要帶來，熱鬧熱鬧一番。逢坂壯五在一旁傻笑著，感覺是喝多了，後面還有十龍之介擔憂的關心聲。掛斷後七瀨陸點開電子信箱確認，最上面的一封來信者寫著逢坂壯五，裡面有個音檔附件和歌詞檔。
　　「壯五學長寄了新曲的DEMO，說是以我們的故事為靈感寫出來的，一織要一起聽嗎？」

　　這人都不會覺得害臊嗎……和泉一織暗想。答案顯然是不會，因為七瀨陸正興致高昂拉著自己走進廚房準備蜂蜜拿鐵，還要做可可餅乾。冰箱裡有常備的冷凍麵團。嫌頭髮礙事，和泉一織拿了髮圈將頭髮上半部紮起馬尾，七瀨陸不自覺停下攪拌，看著他綁馬尾的動作，從舉起的手臂一路延伸，露出下顎到耳朵的線條，綁好之後順一下髮尾，七瀨陸想他下次一定要把這幅場景畫下來。

　　和泉一織專心的把鈕扣巧克力揉進麵團，拿模具切成一個個圓形。七瀨陸看到他做成普通的樣式皺起眉，湊過去把餅乾都整成圓圓扁扁的愛心。和泉一織也沒制止，反正是自己吃的，外表不用太講究。烤盤裝著餅乾送進預熱好的烤箱，空氣裡瀰漫著甜甜的味道，蜂蜜拿鐵做成熱的，天氣漸漸轉涼，七瀨陸披著輕薄的杏色針織外套，融在淺色的裝潢裡。和泉一織很喜歡他這樣穿，好像全世界的光亮都在七瀨陸身上。兩人在廚房裡啜飲熱呼呼的蜂蜜拿鐵，七瀨陸又不小心加多了蜂蜜，正想道歉，和泉一織先開口：「餅乾做的比較苦，配著一起吃剛好。」

　　真不愧是一織，七瀨陸笑著貼過去。

　　餅乾烤好還有一段時間，和泉一織決定把寢具洗一洗曬一曬，七瀨陸在棉被裡穿梭，把身體都藏起來，只留一顆紅色腦袋望向自己，毛茸茸的，像討人喜愛小型犬。他放下曬衣架，扯了一條被單同時包住兩人，在七瀨陸還來不及反應過來時，輕輕的在對方額頭印下一吻。

　　七瀨陸直接把被單扯走，包著自己逃回屋內。


　　做完家事烤箱剛好響起，和泉一織把可可餅乾一一放進透明盤子，端到陽台旁的小茶几，茶几旁有著小靠墊，坐下後七瀨陸順勢賴上來，像隻撒嬌的貓，還要人餵食。兩杯蜂蜜拿鐵，一盤可可餅乾，溫柔的音色和濃郁的巧克力香悠揚在空間，和泉一織順了順仰躺在自己腳上晃動的紅色髮絲，窗簾隱隱透出來的午後暖陽灑了一身，七瀨陸伸出手環住他的脖子親了一口，像是在報仇一樣。


　　是蜂蜜拿鐵與可可餅乾的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