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顯示左側選單

[個人] [妖夜綺談│懷夕] 今夕何夕 [普]

[複製連結]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三重雪 發表於 2021-2-17 15:22:42
只看該作者 回文獎勵 |遞減排序 |閱讀模式
企劃板分類
形式分類: 企劃文


【引子-今夕何夕】


  宅邸的結界外頭傳來百鬼夜行的騷動,庭院裡栽了數百年的夜櫻今年許是得了機緣滋養開的分外漂亮,懷夕難得有興致對月小酌,幾杯清酒下肚醉意便上了心頭,她想起前些時候從友人那裡得來的一把箏,突然有了興致。

  懷夕取來那把箏,有模有樣的戴上象牙製的假甲,漫不經心的撥動箏弦。

  她對音樂毫無天賦,將那些尋常樂師的神態學了個十成十,卻將生田流的《殘月》給彈的七零八落,倒是可惜了一把好箏。院子裡頭養的那對鯉魚精化做人型攀在緣側上靠在一塊聽曲,偷偷伸出手拿走一塊切成片的西伯利亞蛋糕分著吃,還要一搭一唱地嘲笑她平白辱了峰崎勾當的一首好曲。

  連倚著牆的那把太刀都特意化做了人型嗤笑出聲。

  懷夕摘下假甲扔到一旁,屈指輕彈了一下那刀魂的本體刀身,半真半假地笑罵:「你個賠錢貨,你來試試。」

  這裡的人管那些開了靈智的刀叫付喪神,若放在懷夕的老家應當叫做劍靈,但距離懷夕踏上這塊土地已有千餘年,她便入境隨俗的將斷念歸類為付喪神。

  打從懷夕誤打誤撞得了斷念後他倆就分外不對盤,但這不對盤不妨礙他倆互相依附著生存,一個需要靠對方吸收自己從萬人坑裡頭被蘊養出的戾氣,一個將戾氣當作養料支撐自己化型。

  斷念一語不發接過假甲戴上,本該溫婉柔和的曲調卻硬生生彈出十面埋伏的風采,將兩條鼓著臉頰塞滿蛋糕的鯉魚精又給嚇回了池子裡。

  「斷念斷念,連該斷誰的念想都給忘了,這般技藝倒是記得分毫不差。」懷夕倚著紙門替自己斟了杯酒,那杯酒到她的手中被外放的靈力蒸騰出了熱氣,她也沒在意,就著月光伴隨斷念的箏曲一飲而盡。

  「你又記得自己懷的是哪朝哪夕了?」

  箏弦顫動發出的清啼宛若刀鳴,他倆再次對視一眼知道自己又互戳了對方痛楚,於是一夜無話。



【The end】


使用禮物 檢舉

2#
原作者| 三重雪 發表於 2021-2-23 01:09:19
只看該作者

《五七夜》


池子裡一黑一白的鯉魚精甫一學會化形,便從池子裡跑了出去,左右妖力低微的兩個幼崽惹不出些太大的麻煩事,於是懷夕不管,斷念不顧,由著她倆滿世界瘋跑百餘年。

「我們交了新朋友。」她們倆一左一右領著口中說的新朋友到懷夕面前,異口同聲對懷夕宣告。

打開拉門從裡屋走出到緣側的懷夕只穿著一件單薄的白色單衣,披散著長髮鴉青如潑墨,許是受了這時節的影響,她的神色有些厭厭地,居高臨下瞧著一院子的小崽子。

「他遇到了奇怪的事情!」

「非常奇怪的事!」

「那又如何?」懷夕讓開身子,示意她們將客人帶進門。

「外頭太冷啦,所以我們把他帶回家裡玩。」兩條鯉魚精一搭一唱,明明自己也同為活了幾百年的怪異本身,卻依然表現出符合孩童樣貌的一驚一咋,她們倆默契對視一眼,白色和服的女童拉著男童掠過懷夕進了較為溫暖的裡屋,穿著黑色和服的女童將人塞進暖桌,又不知從哪裡翻出了懷夕藏起的御荻打開包裝。

「說說怎麼回事。」懷夕隨手關上門,就見著鯉魚精們嘴裡忙著塞下御荻,被她們強拉進屋的男童顯的有些侷促,穿著白衣的女童將一塊御荻遞給他,黑衣女童在一旁投以鼓勵的眼神,於是他在一屋子三人的視線下開了口。

「那天放學,我與阿吉放學經過那個十字路口,正討論到明年我們偉大的計畫時,就聽到旁邊傳來怪聲。」男童噘起了嘴,符合他年紀的稚嫩動作,「奇怪的是那時候整條路上只有我和阿吉,不知道是哪個討厭鬼在嘲笑我們!」

「阿吉那之後就病倒沒來學校了。」

「那鐵定是他身體虛。」白衣女童以脆生生的嗓音斷言,黑衣女童在旁點頭附和。

懷夕靜靜的聽著他們邊下棋邊互相拌嘴,扯些與怪異八竿子打不著的話題,聊些街坊鄰居的八卦,又相約了明天等男童放學要在哪兒碰面一起玩籠中鳥。

寒冬臘月的太陽總落的特別快,不一會兒就到了男童該回家的時刻,於是她們將男童送到門口,又牽著手回到屋內。

「懷夕,」白衣的女童眨巴著眼睛扯了扯懷夕的衣襬,「我們想去瞧瞧。」

「去便是了,跟我說作甚?」懷夕挑起眉,將衣襬抽出女童的手裡。

「萬一有鬼呢,多可怕啊!」白衣女童瞪大雙眼,尋常通透的眼裡流露出驚恐。

「虧妳還是妖怪。」懷夕沒好氣的說道。

她倆偏生不是啥消停的主,不會因為懷夕的冷漠對待打消念頭,黑衣女童攀著懷夕拿著御荻往嘴裡送的手,「想讓懷夕大人陪我們去。」

「讓斷念陪你們去。」

「斷念定不會答應。」白衣女童不知想起什麼,往懷夕那瑟縮了一下身子,「況且斷念比那那些東西可怕的多。」

懷夕總歸拗不過她們,只好應了下來。



翌日一大早,兩條鯉魚精在懷夕門前駐足,她們一人端著傘,一人兩手空空,雙雙對視一眼。

「懷夕大人好慢。」

「慢死了。」

於是她們同時將手中的東西往旁邊一扔,一把拉開懷夕的房門。

「作甚?」裡頭的那人似乎被嚇了一跳,身上只批了件和服外衣,腰帶鬆垮垮的堪堪掛在不盈一握的腰枝上。

「懷夕好笨,」白衣女童抓著懷夕的腰帶一頭,嗓音如撞珠般清脆,「連腰帶都不會繫。」

「分明是這些東洋人的衣服太複雜了。」懷夕遲疑的照著女童們的衣服樣貌調整了領口的上下,嘴裡還嘟囔著,「再者,這種事情不是有斷念在嗎,千餘年來都是這樣的。」

「男女有別。」白衣女童眨了眨那雙大眼,將腰帶胡亂纏在懷夕的身上,「人類說的。」

「這都從哪學來的東西。」懷夕沒好氣的推開白衣女童湊過來的臉,「我不是人,斷念只是把刀。」

不一會黑衣女童將斷念請來了,那人似乎也剛被黑衣女童吵醒,一頭銀色的中長髮隨意紮在腦後,俊秀的面孔宛若附上一層寒霜,他伸手搶回被黑衣女童綁架在手裡的本體太刀,伸手接過懷夕被白衣女童隨便捆在身上的腰帶與帶締。

「要出門?」斷念接手了白衣女童的工作,三兩下替懷夕整理好衣服,順手將對方披散在腦後的長髮挽起。

「說是十字路口那兒有怪事發生,這倆丫頭拱我去瞧瞧熱鬧。」懷夕撐起豔紅色的油紙傘,攜著兩條小鯉魚精,空著的手朝斷念擺了擺,也算是告別了。



「懷夕懷夕,」白衣女童扯了扯懷夕的衣襬,白雪落在她的身上,卻沒讓她感受到半點寒冷,甚至還伸手接了捧雪與黑衣女童一塊把玩,「我們有個計畫!」

「偉大的計畫。」黑衣女童將那捧雪接過去,在手裡捏了個圓球拋著玩。

懷夕低頭對上白衣女童的視線,「我是不是該問什麼計畫?」

「對,但我們不會告訴你。」白衣女童眨了眨眼,「你定會告訴斷念。」

「你們倆總是沆瀣一氣。」白衣女童不住點頭,竟是自己贊同自己說的話十分有道理。

「臭味相投。」黑衣女童接口附和。

「狼狽為奸。」白衣女童又道。

「我偏不問。」懷夕屈指點在她們手上把玩的雪球上,雪球倏地溶成雪水。

「呵。」一聲女子的輕笑傳來。

懷夕與兩條鯉魚精循著聲音抬起頭。

身型巨大的女子在不知哪家的圍牆上撐著頰,正衝著她們笑。

「鬼呀!」兩條鯉魚精同時發出了尖叫,她們兩人一人扯著懷夕的一隻手奔出了好幾條街,後者雖不懼怕,但毫無防備的被這麼用力一扯,不小心將那把豔紅色的油紙傘落在原地。

牆上的女子見她們三人頭也不回的離去,伸手撿起了那把被遺落在地上的傘,成年人的傘在她的手裡卻像個小孩的玩具似的。

尋常人見不著的女子把玩著那把紅傘,玩味的笑出了聲。

使用禮物 檢舉

3#
原作者| 三重雪 發表於 2021-3-20 01:16:46
只看該作者

【不講武德】  【雕刻精緻的煙管】


  【不講武德】

  沒有人類訪客時,宅邸的結界向來隔絕外界的一切風雨,連同柳絮似的白雪都給攔在這一方天地的外頭。兩條鯉魚精牽著手蹦蹦跳跳的跟在一身濕淋淋提著燈的懷夕後頭,她們倆人互相踩著影子,在懷夕身後打鬧了一路。

  甫一踏入宅邸便躍入院裡的池子裡頭化為原型吐著氣泡,被留在原地的懷夕運起妖力,不一會兒被雪水溽濕的地方便盡數恢復乾燥。

  她從院子裡徑直進了裡屋,將外袍隨手往擱在一旁的太刀上一掛,竟是將那刀當成衣架子。後者變成人型接住那件要朝他身上掛的外袍,不冷不熱的看了她一眼。

  「瞅啥?」

  「傘呢?」

  懷夕稍一抬手,擱在桌上理應被放涼的茶壺冒出熱氣,她替自己沏上一杯,潤了潤毫無血色的唇。

  「落下了。」

  斷念原先屈膝倚在門邊望著結界外頭的星象,聞言便轉過頭來瞥了她一眼,那一眼不咸不淡,甚至還被懷夕看出了幾分嘲弄,「哪來的怪異這麼兇狠?」

  兩條鯉魚精接手了原先被斷念維持著的結界,澄藍色的結界像顆巨大泡沫似的籠著宅邸,將夜幕染上光怪陸離的顏色,休息了一會兒便從池子裡躍了出來化為人形擠進屋裡,懷夕微抬下巴指了指她們倆。

  「是這兩個小崽子不講武德。」

  白衣女童沒心沒肺的也替自己沏了杯茶捧在手裡,同黑衣女童倚在一塊眨巴著眼睛,前者用手肘拐了一下黑衣女童,氣音:武德是個什麼啊?為啥說我們不能講?

  黑衣女童遲疑的伸出手掌比了個五,伸出兩隻手的食指交叉抵在唇前一臉迷茫。

  見懷夕和斷念的眼神掃了過來,她們兩個立馬正襟危坐豎耳聽懷夕說起今日的經歷。

  「一見著那十字路口的怪異,一個拽著我的左手,一個將我右臂一扯,回過神來已經被她們拉出了幾條街。」懷夕將作為茶點的水羊羹送入口中,漫不經心的下了總結,「總歸是我大意了,沒有閃。」



  【雕刻精緻的煙管】

  外頭訪客塗著蔻丹的手指叩響了宅邸的大門,兩條鯉魚精在池子裡吐著泡泡沒有搭理,斷念也一如往常的待在裡屋,沒有人迎客,於是那人朱紅色的唇角一挑,便逕自推門而入。

  青丘來的訪客裹著一身狐裘似的外袍,一襲白衣勝雪,除卻撐著的那把傘幾乎與雪地溶成了一塊。

  「呦,無論來幾次都是一樣,毫無人情味。」那女子軟聲抱怨了一句倒像是同情人的嬌嗔楚楚可憐,可惜並無人搭理。

  狐裘的下擺墜在雪地上,在她的身後拖拽出一條痕跡,那人的手剛觸到玄關的門把便縮回了手,對抗入侵者用的繁複陣法在門上展開,凡人肉眼看不見,但總瞞不過妖。

  她嗤笑了一聲,繞到庭院裡頭直接步上緣側,一把拉開居間的拉門。

  剛替太刀型態的斷念斟了一杯茶的懷夕轉過頭來,原本推向斷念的茶盞一轉,順理成章推向了客人的位置。

  雕刻精緻的煙管被擺到懷夕面前,後者先是掃了一眼,接著不解的抬眸。

  「放在你們門外的,雪地上寫了幾個字,我認不得東洋人的文字,只勉強看懂了傘什麼的。」那人擺了擺手,「我倒是想借花獻佛好好坑妳一筆,但這大抵是不道德的。」

  「妖難道在乎人類的道德倫理?」

  「會有虧欠,有了虧欠那就難辦了。」

  懷夕拿起那根煙管仔細瞧了瞧,沒發現什麼不對便收下了,她先抿了口剛沏好的熱茶,這才詢問那女子的來意。

  「闌夢,妳不辭千里來我這裡是為了什麼?」

  「你家借我躲躲。」闌夢的手不規矩的往牆邊倚著的太刀伸去,使勁一提居然沒給提起,「要不斷念借我防身也行,我饞他身子許久,妳成全我們罷了。」

  說罷還舔了舔唇。

  一把折扇拍在闌夢不規矩的手背上,懷夕用的力道不大,但女子的手背還是馬上紅了起來。

  「這座宅邸還是池子裡的鯉魚精送你燉湯都行,但斷念就別想了。」

  「他是刀。」闌夢捂著自己的手放在嘴邊輕呵著氣,像是懷夕那一下真把她給打疼似的,「你是劍修,不懂刀法的那種。」

  懷夕笑出了聲,將太刀往自己的方向一撥,讓那刀輕易滑出了鞘,「要不今日就斷了你對我這把刀的念想。」

  「我開玩笑的,妳可別當真。」闌夢見著那刀鋒閃著青芒晃眼的過份,舉起雙手示弱。

  「說,惹了什麼麻煩。」懷夕屈指彈了一下刀身,低頭半真半假抱怨,「別人要碰你,你這黃花大閨女就不懂得躲嗎?」

  刀身嗡鳴,想也知道回應了什麼旁人聽不見的反擊,他沒變成人形,懷夕也就將那刀攬在懷裡給闌夢騰出了一席較為溫暖的座位。

  闌夢舔了舔唇,「那時候的小修士你記得不?我同你說過的。」

  「哦,你那老相好。」懷夕瞭然,她屈膝抱著刀的姿勢倒像是那群劍修抱著自己的本命劍一樣,「這都多少年了還沒死透啊?該不會不是人吧?」

  「呸,什麼老相好。就是……那啥,他修行路上好像因為之前我倆的事有了心魔。」闌夢的視線飄疑,就是不肯對上懷夕,「那心魔……」

  「好像是我。」她羞赧一笑。

  「佛魔本無相,萬象由心生。關你何事?」

  「問題是他們那兒的人不這麼想啊!」闌夢忿忿地說,「現在他們宗門的人認為我阻礙了他修行的道路,想要讓他殺我證道,到處都在追緝我。」

  「那簡單,殺了他。」懷夕的指尖輕撫過刀鋒卻未見半點鮮血,她隨口道:「你不是他心魔嗎?修仙本就逆天而行,死在心魔上很正常。」

  「什麼是宗門?」脆生生的嗓音加入了話題。

  懷夕聞言轉頭一看,兩條鯉魚精攀在緣側好奇的來回看著訪客與懷夕。

  「異邦的陰陽寮。」懷夕隨口應付,「大人說話小孩插什麼嘴?」

  「呦,哪裡來的小孩兒?妳跟誰生的?」闌夢彎著眼笑了,她自然輕而易舉看穿了這兩條鯉魚精的本體,長途跋涉的她不自覺舔了舔唇。

  兩條鯉魚精豎起汗毛,一左一右同時闔上拉門複又躍回池子裡。

  闌夢打了個哈欠起身,懷夕自顧自伸手捧起她的那盞茶,連個眼神都沒給,「客房的位置妳知道的,自便。」

  闌夢知道那是願意收留她的意思,朝懷夕嫣然一笑輕飄飄的落下一句妳人最好啦,便走出居間。

  對方的腳步聲遠去,懷夕的腿上一輕,那把太刀被化為人形的斷念拿了回去,懷夕抬眸望向他,伸手替對方倒了盞茶。

  「鯉魚精化形百餘年了。」

  「是又如何?」

  「闌夢上一次做了『虧心事』躲來這兒尋求你庇護的時候鯉魚精尚未化形,尋常人類這麼長壽?」

  他倆雙雙對視一眼。

  「還真不是個人啊……」懷夕喃喃自語,「也只有那缺心眼的狐妖才沒發現……」


使用禮物 檢舉

4#
原作者| 三重雪 發表於 2021-4-24 02:18:00
只看該作者

《五九夜》



  
  那不過是尋常的黃昏,落日溶金,暮色四合,大抵接近逢魔時刻。難得出了一趟門的懷夕提著皮箱走入宅邸,正在掃庭院殘雪的白衣女童扔下掃帚湊了過來,眨巴著眼睛好奇的看向懷夕手中的皮箱,那呈現出自然光澤的皮革,閃著光的金色扣環,無一不吸引著她的注意力。


  「那是伴手禮嗎?」說罷便想伸手接過。


  「不是。」懷夕將手往後縮,有意避開白衣女童的手,「還挺沉,妳怕是拿不動,別給摔著了。」


  白衣女童睜著一雙黑曜石似的大眼,與黑衣女童一同無辜的看著懷夕,「那是什麼?吃的嗎?」


  「不知道。經過車站時被賣便當的佐藤先生喊住了,那人說這皮箱從早上便放在那兒,看外表怕是個貴重物品,」懷夕將皮箱放在地上,邊活動僵硬的手指關節邊往庭院拐去,「左右我也沒別的事情,闌夢那傢伙剛好擅長這類找人找物的術法,我就替他接手了這個麻煩。斷念呢?」


  「懷夕大人……」黑衣女童怯生生的嗓音從身後傳來。


  懷夕頭也不回的打斷了黑衣女童,逕自步向緣側遙遙拋下一句,「那皮箱你們別給人碰壞了。」


  「懷夕!皮箱在動!」


  白衣女童發出驚呼,她與黑衣女童面色倉皇的一齊朝懷夕撲了過來,沒有防備的後者重心不穩被兩條驚慌失措的鯉魚精撲倒在地。被遺留在原地的皮箱顫動,剛才懷夕在路上怎麼撥也死活不動的鎖扣發出清脆的聲響,幾條白色的長綾從皮箱裡頭竄了出來,活像是條毒蛇危險的吐著蛇信。


  懷夕將兩條鯉魚精從懷裡推開,信手撿來地上掉落的一節枯枝,瘋長的妖力竟催生那段枯枝重新長出花苞,那段樹枝在她的手裡挽了個劍花,凜冽的劍氣將那段蠕動著朝他們撲來的白綾攔腰斬斷,在地上留下一道痕跡。


  磅礡的妖力撞擊兩條鯉魚精構築起的結界,結界震動著泛起漣漪,庭院裡栽著的櫻花樹枝葉逐漸枯黃垂朽,兩條鯉魚精平時待著的池子水位也連帶著降低。


  枯枝上的花苞開出了花,卻是盛極而謝,花瓣堪堪落在地上便被懷夕踩過,那枯枝在懷夕的手裡倏地燃燒起來,餘下的灰燼被她不耐煩的隨手揮開。


  懷夕那一劍似乎斬的不止是白綾,還連帶斬斷了附著在上頭的生機,於是從皮箱裡頭吐出的白綾徹底不動彈了。


  兩條鯉魚精扒著她和服上的緞帶從她的身後探出頭,遲疑著不敢上前。


  懷夕將身上沾染到的塵土撥下,她弄出的動靜太大,怕是驚擾到了其他人。果不其然睡眼惺忪的闌夢捂著鼻子,踏過玄關繁複的陣法,她的身形裊娜,步法詭譎楞是沒驚動半道陣法。


  「妳帶了什麼東西回來?臭氣衝天的。」闌夢掩不住一臉倦意,蹙起眉對她說,「收收妖力,這院子裡的東西都快被妳給弄死了。」


  居間的拉門發出聲響,斷念站在緣側看向懷夕,紫苑色的眸子無波無瀾,莫名其妙的令人發寒。


  懷夕一臉不樂意的朝斷念伸出手,後者面無表情晾著對方伸在半空中的半晌,直到懷夕不情願的以契約傳達歉意,才堪堪附上懷夕的手。斷念在他們相觸的那瞬間變回太刀,懷夕將太刀攬在懷裡,原先那身外放的戾氣順著他們的接觸,從懷夕那兒流動纏繞到了太刀上。


  「還不快想辦法復原庭院?」她身上的戾氣總算斂起,先是對兩條呆在原地的鯉魚精說到,接著冷眼瞥向一直看著他們的闌夢,「瞅啥?看見了吧。斷念不可能借妳帶回異邦,要不這方圓十里遲早得鬧旱災。」


  「我從頭次來訪就覺得奇怪,當時還道妳是不懂風水被賣妳這屋子的人給坑了,」闌夢以腳尖撥開積雪,輕輕一跺,腳下乾枯的土壤崩開來露出更裡頭一層的土壤,踏上去淤濕軟爛如腐肉,她沒好氣的將沾染到的泥土給跺下去,「敢請這一屋子詭異的陣法是為了鎮住妳而不是這凶宅?」


  「我哪裡不懂風水了。妳可知我下葬的地方是真真實實的風水寶地,不止左青龍右白虎,還前朱雀後玄武的。」懷夕沒有正面回答,反露出了個假笑,手指心不在焉的撫過太刀,撫過的地方分明是刀刃,蔥白的指尖卻無半點損傷。


  闌夢聞言不禁嗤笑出聲。


  「唬那兩條鯉魚精還行。我見過妳下葬的地方,確實是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後玄武不錯,」闌夢撿起懷夕遺落在地上的皮箱,腳底下踩著的影子後頭墜著九條竄動的蓬鬆尾巴,琥珀色的眸子在暮光下熠熠生輝,「可玄武拒屍,朱雀不舞,白虎銜屍,青龍嫉主,還當真稱得上是塊難得的風水寶地。」


  



使用禮物 檢舉

5#
原作者| 三重雪 發表於 2021-7-16 22:12:04
只看該作者

  《六十夜》

  雪仍在下著,白衣女童踏著雪,她左手牽著斷念右手牽著懷夕蹦蹦跳跳走了一路,在他們身後的腳印深深淺淺留了一路。斷念被她攢在手裡的的那隻手毫無溫度,於是凍的她忍不住緊依著打傘的懷夕。

  她抬頭望向白髮上凝著雪的斷念,後者察覺到她的視線垂眸對上她的眼,「斷念不冷嗎?」

  「嗯。」斷念稍微掙了一下,沒能掙開白衣女童抓著的手,後者在冷風中發著顫,卻緊攢著他們倆毫無溫度的手。

  「嬌氣。」懷夕將半邊傘傾向被他們夾在中央的白衣女童,運了些妖力過去替她驅寒,「別同另一條一樣感冒了。」

  「啊、」白衣女童沒有在意懷夕沒好氣的話,她直直瞪向前方且鬆開了斷念的手,指著河畔旁的佈告欄激動的大喊,「就是那個!」

  他們攜著白衣女童走進佈告欄,人類看不見的符籙貼滿了半面佈告欄,層層疊疊遮住了下面人類張貼的公告,懷夕用手指輕點佈告欄的板面,「就這?」

  「我跟……」白衣女童頓時失語,她與黑衣女童向來孟不離焦,焦不離孟,慣常以「我們」相稱,突如其來的分離令她措手不及,她這才發現竟不知黑衣女童的名諱。

  「行了,知道妳意思,繼續說。」懷夕單手攏了攏自己身上披著的大衣,將白衣女童納入傘下的範圍。

  「我們看到了非常奇怪的塗鴉,但一回家就忘記了。」白衣女童鼓起雙頰說道。

  懷夕心不在焉的用手指挑起符祿一角,察看底下卻發現那些不過是些尋常的凡人告示,突如其來的拉力讓她重心不穩的撞在斷念身上,尚未開口眼角就瞥見一顆球狀物往她們這裡飛來。

  她反手將白衣女童護在她與斷念中間才凝神看去--老人的頭顱嘴裡吐著鬼火,從他們眼前不足三步遠的距離呼嘯而過,獵獵風聲夾帶著熾熱的氣流,點燃了懷夕被風捲起的衣袖。

  白衣女童在他們懷中眨了眨眼,望著頭顱離去的方向久久不語,許久才憋出了兩個字,「好帥。」

  「喂。」

  懷夕正欲將點燃衣袖的那捧火掐去,聞聲抬眸看向斷念,她將傘塞入白衣女童的手裡讓她拿穩,扒著斷念的肩探頭順著對方的手指看去。

  不過是道尋常的符祿,都說「畫符不知竅,反惹鬼神笑」,可她楞是沒看出這道符有什麼值得她關注的問題。於是她抬手揭下斷念點著的符祿,那道符祿到了她手裡褪去偽裝變成了張寫著尋人啟事白紙,上頭繪著的人像竟與家中借住的那條狐狸有七分相似。

  懷夕啞然,對上斷念平淡無波的眼神。



  是夜,月華如水,兩條鯉魚精在池子裡暢游泛起陣陣漣漪,她們吐著氣泡倚在一塊似乎在商量些什麼,連懷夕衝她們喊的那聲放飯也不見搭理。

  闌夢的手裡捏著那張他們白日帶回的尋人啟事,攢著紙張的手微微顫抖,「這是?」

  「尋人啟事,反正不是青丘那裡來的。」懷夕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手指輕點在凡人看不見的紋樣上,從哪來的尋人啟事自是不言而喻。

  「哪是什麼尋人啟事,分明是懸賞來著。」闌夢瞧著那紋樣,頭上被嚇得豎起一對獸耳 ,連帶橫在身後的狐狸尾巴也炸了毛,她反手召來一搓狐火將那張紙焚燬,「晦氣。」

  「因果反噬,確實晦氣。」懷夕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分明意有所指。

  「懷夕!」通往緣側的拉門被一把拉開,兩條鯉魚精夾帶著寒風撲進燃著爐火的溫暖室內,她們扒著懷夕異口同聲道,「我們想好了,我們要名字!」

  「現在就要!」白衣女童道。

  「馬上就要。」尚帶著一臉病容的黑衣女童在旁附和。

  闌夢的緊張情緒被這麼一波胡攪蠻纏給打斷,頓時做了壁上觀看起懷夕的好戲,懷夕瞥了她一眼,伸手將兩條坐沒坐相的鯉魚精從身上給扶起,笑罵,「大人說話小孩子插什麼嘴。」

  「怎麼,妳居然沒給她們名字?」迅速地穩定下心神的闌夢嘴角噙了抹笑,不禁打趣懷夕,她的指尖沿著疊蓆間的縫隙劃過,不知從哪掏出了懷夕藏著的一壺桃花酒。

  「名字是最短的咒語,妳懂個啥。」懷夕擺了擺手,卻又轉了話頭,「妳說咱老家不是有句話,叫賤名好養。」

  「不錯。」闌夢頷首,拍開酒壺封口替自己斟了一杯。

  「小白,」於是懷夕以手指點了點白衣女童的頭,接著指向黑衣女童,「小黑。」

  闌夢扶額,語氣難掩讚嘆,「妳還真會取名。」

  兩條鯉魚精梗著脖子不發一語,不惜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閉目養神的斷念,闌夢見著她們倆的樣子不覺笑出了聲。

  察覺兩條鯉魚精目光的斷念掀起眼皮,他仍舊默不作聲,卻是抬眸不咸不淡的看了一眼懷夕,後者心虛地嘖了一聲。

  「想好了?」懷夕垂眸端詳她們的表情片刻,嘀咕道:「有了名字會越來越像人類,有什麼好,就不該讓妳們平日同那些人類幼崽玩耍……」

  「不管,連斷念都有自己的名字。」白衣女童的抗議引來斷念的視線,她被那毫無溫度的那眼給凍的瑟縮了一下身子,卻昂頭坦然迎上對方打探的視線,「我們就想像個尋常人類。」

  懷夕使了個眼神給斷念,自己以手指輕點在白衣女童的額上喚了聲,「知白。」

  斷念清清冷冷的話音跟在懷夕的那聲呼喚後頭落了下來,黑衣女童在那瞬間似是被利刃所指著似的感到戰慄,「存墨。」

  「欸?」她們兩人同時抬頭應了聲。

  以往那種不受世間命數所縛的自在消退,同漫無目的漂泊的扁舟有了歸宿一般,她們被短短二字的咒語給束縛在了原地,而她們現下辨不清的滋味充盈在心中。

  兩條鯉魚精得了名字就拋下了他們,坐在緣側互喚著對方的名諱享受這般新奇的滋味。闌夢方才趁亂偷喝了壺懷夕藏著的酒澆愁,此時正俯在桌上念念有詞,半睜著的桃花眼微醺,那模樣分明動人的很,此刻卻無人欣賞。

  懷夕跟斷念對視一眼,大抵讀懂了對方眼底的情緒。

  作人類有啥好的。

  人生八苦,皆為因果。



使用禮物 檢舉

Archiver|手機版|在水裡寫字

GMT+8, 2024-6-4 20:48 , Processed in 0.039307 second(s), 35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2

© 2001-2013 Comsenz Inc.

快速回覆 TOP 回到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