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顯示左側選單

[BL] Criminal Police&Offender Profiling 1 [普](4/29更新完結與後記)

[複製連結]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嚴妝 發表於 2018-4-12 20:52:46
只看該作者 回文獎勵 |遞減排序 |閱讀模式
原創文板分類
文章分類: 懸疑推理
連載進度: 連載中
※偵刑類
※cp:紀文×韓寒,副cp有

00.

飯店房間的門大敞著,房門前圍著銘黃色的封鎖線,身著刑警制服的人不斷進出。
紀文抬起封鎖線,熟練地俯身穿過,長風衣的下襬微微擦過地面,皮鞋踩過猩紅色的地毯,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子,沒了窗的阻礙,風長驅直入,掀起了他額前的髮。
男人瞇起眼,鑑識科的人員將一份文件遞到他的手中,邊抽起塑膠手套邊與他匯報:「同之前那幾個一樣,高處狙擊,一槍斃命。」
子彈穿透了玻璃,貫穿了死者眉心,作用力使他的後腦勺如炸開的煙花,血液混著白濁的腦漿,濺得到處都是。
紀文的指尖夾著文件中一個裝著證物的透明夾鏈袋晃了晃,一挑眉:「又是這人⋯⋯。」
證物袋內是一枚信封與一張黑色卡紙,卡紙上面銀漆凹印著一個數字——十九。
他們追了這個案子至今已經有兩個多月,每一次,都是居功厥偉的富豪名流,每一個案發現場,都發現同樣的信件,一枚再普通不過的白色信封,與一張黑色卡紙,只是上一個,數字寫著二十。卡紙上的數字似乎在倒數著什麼,從最初發現的三十二,至今已有十三位富豪喪命,時間不同,地點不依,皆是自高處狙擊,一槍斃命。
紀文偏頭看著自己的副手顧東明,大眼與娃娃臉總使他看起來毫無威脅可言,但年紀尚輕便已擔任重案組副組長職務,能力不可小覷。
紀文問:「這附近,有幾個可以狙擊的狙擊點?」
顧東明調出了四周的建築地圖,搖了搖頭:「太多了,初步估計至少十處以上,若要細察可能更多。」
男人蹙起好看的眉,聲音低沈:「一處一處搜。」
雖然結果可能與以往一般只是徒勞,殺手早已逃離,但他不願放過任何可能的痕跡。
「是。」顧東明轉身將任務發配下去。
紀文踩過玻璃碎片,發出細碎的聲響,停在房間一角,一裹著毯子的女子面前,緩慢地蹲下身。女子面上殘留著血跡,飽含著驚慌與恐懼的神情,但仍無法掩飾她豔麗的容貌,棕色的長捲髮披散,更顯動人,楚楚可憐。他瞥了一眼資料,徐緹,是這富商的情婦,目擊情人在她的面前遭到擊斃,一個普通的女子無法承受這畫面,恐懼與血腥幾乎令她神智崩潰。
「喝吧。」
徐緹順著面前的紙杯,熱可可溫潤的液體氤氳著熱氣,修長的手指,帶著錶的手腕,到面前俊朗的男人,英氣的眉目,男人的眼幽黑深沈,凝望久了,彷彿要將她的靈魂吸進去般。愣了半晌才回過神,接過紙杯,開口道謝,才發現自己的聲音乾啞的可怕:「謝謝。」
待女子的情緒稍微平復,紀警官露出微笑,但笑意卻未達眼底:「可以麻煩徐小姐重述一次案發的經過麼?」

紀文站在洗手台前,用濕漉漉的手抹了把臉,看著鏡中的自己,扯出一個在案發現場誘使情婦重述案發經過的,魅惑人心的笑,隨即垂下唇角,恢復成同事們最熟悉的表情,嚴肅、冷漠,標準執法者的面容,年輕的警官在心中嘆了口氣。
——怎麼和那傢伙越來越像了……。
從鏡子中望見自己的搭檔推門而入,顧東明疲憊地洗了把臉,抽起洗手台上方的紙巾抹了抹後揉成一團扔進紙簍子裡:「和上次一樣,一無所獲。」
距離他們探查完案發現場已經過了五個小時,早晨的陽光肆無忌憚地照進辦公大樓內,一般的上班族們此時正在悠閒地吃著早餐,而重案組的員警們剛經歷一番搜索與調查,全累癱在辦公室內,腦海中仍是那腦袋只剩三分之一的富商以及飛濺的腦漿。
在咖啡機前從如同開水般清淡無味的濃縮咖啡與甜膩難喝的拿鐵中選擇了前者,紀文在等待提神飲料的同時,再次回憶案情。
倒數殺手,至少新聞媒體是這麼稱呼的,殺手的目標都是身價不凡的富豪權貴,從遠處狙擊,一槍斃命,員警在案件中發現兇手總會留下一長黑色字卡,上面銀漆燙著阿拉伯數字,每一次狙擊,便少了一個數字,除了字卡與子彈,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毫無疑問的,這個殺手就算不是職業殺手,也極有可能是特種兵或是狙擊手出生,時至今日,他們仍毫無斬獲,隨著遇害富豪的增加,社會的輿論與上層的壓力愈發沉重,重案組的刑警幾乎每日都要面對長官的咆哮與守在警政大樓前如狼似虎的記者。
「早餐來啦!」陳士馬與換班的刑警提著一大袋早餐,推開玻璃門,中式早點的油煎與醬料香氣喚醒了辦公室內正在彌留之際的人們,紛紛從沙發上、桌上,甚至是地上爬起來,向著香味傳來的方向移動,仔細一看會發現有的人連眼睛都還沒睜開。
面對如陰屍路般驚悚的畫面,陳士馬習以為常地分發完早餐,順便阻止神智不清的同事將早餐餵到鼻孔裡。
「老大、東明哥,你們的早餐。」陳士馬將兩份蛋餅遞給紀文與顧東明,在進辦公室之前已經透過簡訊知道了昨晚的案情,身為二線文職人員,同樣也備受壓力。
重案組副組長咬著蛋餅,含糊不清地道謝,扯了扯正在翻閱鑑識科報告的紀文,硬是將早餐塞到了某個工作狂嘴裡。
身為文職的警問道:「報告上說,兇手一共開了四槍,但只射殺了一個目標,為什麼要開四槍呢?」
「那是因為飯店的窗戶使用特別加厚的強化玻璃,兇手可能是不希望我們透過彈孔查出他的射擊位置,所以又開槍射擊強化玻璃最脆弱的邊角,將整面玻璃擊碎。」年輕的重案組組長放下報告,垂眸啜飲手中的咖啡。
顧東明趴在桌上舉起雙手作投降狀:「我們的人也盤查過附近大樓的頂樓可能的射擊點了,沒有收穫,大樓內部私人樓層無法一一進去檢查……無奈。」
若是硬闖,等待他們的只會是民眾的批評與寫不完的檢討報告。
「兇手中終究是人,只要是人,就一定會有破綻,只是我們還找得不夠仔細罷了。」紀文的聲音嚴肅冷峻,連日來的毫無頭緒與壓力讓他的心情同樣煩躁,放在西裝口袋裡的手機傳來了震動,男人看向手機上的來電顯示,起身離開了座位。
「……老大又沒吃完早餐了。」陳士馬推了推眼鏡,看向桌上的早餐。


「喂……。」電梯間一處靜謐的角落,紀文接起了電話,還來不及詢問來意,電話內便傳出一陣刻意掐著嗓子的甜膩聲音,每一個字敲擊在耳膜上,令人心尖不由自主地顫了幾顫:「親愛的,想我了嗎?」
單身的刑警沉默了半晌:「……韓寒,我要掛電話了。」
「掛掉你會後悔的」,電話那頭恢復成熟悉又陌生的男聲,低沉的笑聲帶著戲謔,他彷彿能在腦海中描繪出男人帶著笑的眉眼,一如既往,如同偷了腥的狐狸一般:「下午五點四十分的班機……。」
紀文知道,他拒絕不了,亦無從拒絕。

下午五點,市機場第三航廈入境大廳,夕陽透過大片的落地玻璃,堂堂皇皇地將殷紅鋪滿了視線,將行人來往的影子拖曳成不切實際的長度。穿著長風衣的男人環著手臂倚靠在面對出境大門的柱子上,質感高級的修身外衣與西裝褲使男人顯得更加修長挺拔,低垂著眼,濃密的睫毛掩蓋不住如大理石雕刻般的面容,刀削般的鼻梁與淡薄的唇,夕暮餘暉為他鍍上了一層朦朧的邊框,美好的恍若夢境,引得歸鄉的旅人駐足、離鄉的遊子神傷。
大廳的電子告示牌翻轉成準點降落的綠色,入境大門內湧入下了飛機的人群,旅人與等在大廳內的家人相擁,抑或是拖著行李箱,朝著目的匆匆而行,紀文直起身,向前邁出兩步,試圖從人群中看清自己等待的身影。思緒隨著人潮而洶湧,恍惚間他彷彿回到警校生時期,懷著報復的男孩,在那樣無畏的青澀的年紀,誰也不知道步入警校後,會遇見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未來。在人生這條路上,一直都是天從人願地,走在早已安排好的,順遂的路上,誰也沒有想到,這條路上,會等著那樣的一個人,闖進他的人生中,在那樣青澀的年紀中,近乎張狂的姿態,刻下無法抹滅的回憶與遺憾。
「想我了嗎?」含著笑的低沉男聲在耳畔響起,紀文幾乎能感受到男人近在咫尺的體溫,一隻手掌撫上他的腰際,極為曖昧地上下撫摸,刑警壓抑住職業反射性的防禦舉動,不動聲色地掙脫那騷擾的手,回過身看清眼前的男人。
夕陽下,清俊的五官卻偏偏生了一對招人的桃花眼,唇角總勾著令人暈眩的弧度,細框眼睛遮掩住眼下的淚痣,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頭髮與剪裁合身的銀灰色西裝,將男人襯托出商業菁英的氣質。
陌生卻熟悉的人,與記憶中的男孩重疊,紀文緩慢地道出男人的名姓,才發現自己的嗓子乾澀嘶啞。
「——韓寒。」

黑色SUV休旅車行駛在高速公路上,紀文分心瞥了一眼正坐在副駕駛座上多年未見的友人,韓寒如同在自家車上舒適地靠著椅背,微微扯開的領帶與襯衫領口,某個人正毫無自覺地在他的車上這裡摸摸那裡翻翻,當男人打開了副駕駛座前方的儲物箱時,刑警先生終於忍不住開口 :「你這是在幹嘛?」
「在看有沒有女人的香水或是套子之類的。」邊說邊從儲物箱中掏出了過期的停車繳費單與一疊發票,看著發票,某位疑似商業菁英的男人如同發現新大陸般,吹了聲口哨開始翻看起來:「有旅館的發票也行。」
「……我還單身。」紀文開始後悔接起了那通電話。警校的封閉生活與工作的繁重令他沒有時間找對象,更無心去處理一段不清楚結尾的感情,單身至今。
「就沒有可愛的小女警或是女特務嗎?女殺手也行。」韓寒瞇起眼仔細瞧著友人臉上的表情變化,試圖從這嚴肅冷峻的刑警身上,找到一絲被他所玩弄的窘迫姿態,但他終究要失望了,這麼多年來,失望過後他仍樂此不疲地喜歡戲弄或者說是調戲,這過於嚴謹自律,充滿正義感的男人。他喜歡用話語將人把玩在股掌之中,看著目標因而憤怒或羞愧的模樣,這是他眾多惡質卻無傷大雅的趣味之一,而紀文,正是他如何也玩不膩的人。
男人目不斜視地繼續開車,沉默在狹小的空間中徘徊,在安靜即將要質變為尷尬的前一刻,屬於年輕刑警的手機響起了代表勤務的鈴聲,韓寒拿起了友人的手機,熟門熟路地接上藍芽耳機,將耳機掛上駕駛的耳朵。
「……好,我馬上過去。」收了線,紀文猶豫著對副駕駛座上的乘客說道:「我要過去案發現場,可能……。」
韓寒打斷了他,無所謂的聳了聳肩:「反正我也無家可歸了,就把我當作你的附屬品帶著吧。」


本文最後由 嚴妝 於 2021-2-3 19:58 編輯

使用禮物 檢舉

2#
原作者| 嚴妝 發表於 2018-4-12 21:33:45
只看該作者
01.

少女們赤裸著身,佇立在林中,年輕的胴體散發幽香,黑色的長髮如瀑,眉眼溫潤而美好,光潔的背上伸展出美麗的,如同昆蟲般的鞘翅,她們閉著雙眼,如同森林中沉睡的妖精。

黑色的休旅車停在一處森林公園外,刑警踩過秋天的落葉林,乾枯的枝葉發出清脆的聲響,大片的林區已被明黃色的封鎖線包圍,探照燈將夜晚的森林照耀成白晝,早一步到達的鑑識人員忙碌地穿梭採證,幾名刑警正在詢問發現案發現場的登山客與國家公園管理處的負責人。
紀文站在警戒線外,蒼白的地燈將少女的面容映照出詭局的陰影,五名正值青春年華的女孩,如同精心雕琢的藝術品般,所有人幾乎是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深怕打擾了沉睡中的精靈。
「手法老成,屍體經過初步的防腐處理,第一案發現場不在這裡,法醫判定,所有死者死亡時間不超過半個月,看來這起案子要正式轉介到重案組了。」同樣被傳喚而來的顧東明與重案組隊員們從地方警察那接手了案件,年輕的副組長走到紀文身旁,看著那些早已沒了生息的女孩,縱然是身經百戰的刑警,面對年輕生命的逝去,仍就感到不忍與沉痛,如果她們還活者,在這最燦爛的年紀,她們會是校園內最美的一道風景,也許會是成績優異的女孩,或是成為啦啦隊的隊長,但再多的如果與也許,也喚不醒早已冰冷的軀體。
邊聽著邊跨入林區,紀文打開隨收攜帶的手電筒,照向其中一處被陰影覆蓋而無人察覺的樹幹:「這裡有血跡,採集回去和死者做比對,很有可能是兇手留下的。」
放下手電筒,抬眼時卻看見案發現場內多出了一個人,男人緩慢地將手探向屍體,側臉被探照燈映成不尋常的慘白,就在韓寒即將觸碰到遺體時,一隻手自身後握住了他的手腕,強大的手勁讓他以為自己的手腕會被好友捏斷,紀文冷峻的聲音響起,他甚至能聽出裡面隱含的驚嚇與憤怒。
「非相關人員請勿進入現場。」刑警如此對著多年的友人說道。
這裡的騷動引起了其他人員的注意,投來探詢的目光。韓寒悻悻然收回手,隨興地將身體往後倚靠在比自己高出半個頭的工作狂身上,全然無視紀文山雨欲來的臉色:「你有發現一件事嗎?」
「什麼事?」紀文面如沉水,在站在原地當人柱或拖走友人之間猶豫不決。
眼鏡下的桃花眼如同傾倒了一池濃墨的潭水,幽黑深沉,唇盼勾起了戲謔的弧線。

「她們都……長得很像。」


他仍記得,入學後的第一堂犯罪心理學課程,講台上的老師問的第一個問題:「一對姊妹在母親的葬禮上遇到了一個很好看的男生,之後妹妹便祈禱著她的姊姊死去,這是為什麼?」
「那男人是姊姊的未婚夫。」
「是妹妹的前男友?」
「情殺。」
各種答案紛紛出籠,甚至已經有人編排出一齣狗血連戲劇。
老師抬手讓學生安靜下來,問:「還有人有其他答案嗎?」
有著一對桃花眼的男孩舉起手,午間的陽光透過窗櫺,灑落在他的身上,清晰了男孩臉上令人迷醉的笑容。
「因為妹妹認為,只要有人死了,就可以再見到那個男人。」男孩如此說道。
老師沒有說出正確答案,但在多年後,紀文在一項美國聯邦調查局給重刑犯的心理測驗中看到了這道題目,以及所有犯人一致的答案。
——「因為妹妹認為,只要有人死了,就可以再見到那個男人。」

「這些年,你到底去了哪裡?」黑色SUV行駛在通往警政總部的路上,紀文問出了心底一直以來的疑問,語氣卻更像審問犯人。
韓寒靠在椅背上,偏過頭看著駕駛座上的男人,畢業後進入刑警隊的紀文脫離了學生時期的稚嫩,執法人員的嚴謹與冷肅將本就優異的男人襯托得更加迷人,他們仍是那個紀文與韓寒,但他們都變了,被生活、被現實打磨掉青澀的稜角,帶上了大人的狡猾與社會的市儈,擁有一對桃花眼的男人掩去目中驟然而生感概,換上刑警熟悉不過的看不透的深沉,韓寒笑著:「如果我說我是去出國深造了,你會不會用手銬把我銬上?」
多少逃漏稅、犯了罪的藝人高官慣用的逃跑台詞,邊說著邊將雙手伸出,挑了挑眉,一副任憑處置的模樣。
「你這是在自投羅網嗎?」轉動方向盤駛進總部的地下停車場,紀文接過男人的話,沒有多在這個問題上作停留,他清楚,只要是韓寒不想說的,如何逼問都不會有用,他還記得,在警校時,這狡猾的狐狸成績最好的科目是犯罪心理學與反偵查,測驗時將所有同學耍得團團轉的畫面仍記憶猶新。
將車倒入車位,打方向盤的動作乾脆俐落,車身平順地滑入停車格內,停妥了車,紀文側首正要解開安全帶,男人溫熱的氣息與帶著笑的嗓音在他的耳畔響起:「如果有一天,我自投羅網了,紀警官會抓我麼?」
「如果犯了罪,不管是誰,我都會將他繩之以法。」按下安全帶的扣鎖,刑警如此說道,男人深邃的眸中刻寫著正直與冷峻,執法者的嚴謹與剛正不阿,這是他們進入警隊的第一天,對著長官以及警徽所立下的誓言。
「別這麼嚴肅,紀警官,這樣會交不到女朋友的。」韓寒推開了車門,回頭輕撫過男人稜角分明的側臉,不忘調侃兩句。
當兩人跨下車時,紀文聽見一聲熟悉的呼喊。
「老大!」陳士馬呆愣在他的車前,全程看著車內兩人曖昧的互動,看著好看的陌生男人帶著笑親暱地貼近以往嚴肅冷漠的紀文,而重案組組長也沒有表現出任何拒絕的意思,以往那些被拒絕的漂亮女警都有了解釋,哪怕真實錯得離譜,但現在的重案組第一駭客已經無暇顧及,全被自己腦補出的訊息轟炸得連渣都不剩,只剩下本能的反應。
「陳士馬?」現在應該到了文職人員的下班時間了,今日也沒有文職警員的輪班,所以在停車場遇到紀文並不意外,點過頭打過招呼便準備上樓。
韓寒自紀文身後探出頭,瞇著眼笑得像隻狐狸:「小朋友你好。」
被男人的笑容迷了眼,陳士馬的心臟漏跳了半拍,手足無措地對著他行了九十度的鞠躬大禮。
「大嫂好!」
尾音在停車場內迴盪不去,甚至驚起了遠處某輛車子的防盜鎖。
被誤會的某人輕笑了兩聲:「呵呵……。」
紀文:「……。」


陳士馬也不知怎麼的,明明是要下班的,卻又跟著紀文上了樓,回到了辦公室,換來同事疑惑地注視。
「小馬,查一下林中那個案件所有受害著的身分,還有一個月內所接觸的人物或重疊的生活圈。」對於自己的屬下願意加班,紀文不介意多分派工作給他。
陳士馬欲哭無淚:「好的。」
「組長……他是?」顧東明看著跟隨在紀文身後的男人,還來不及問清楚,便被某個知情人員一把勾住脖子拖到角落:「小馬你做什麼?」
「噓!」陳士馬對他比了禁聲的手勢,湊到他的耳邊,滿臉神秘兮兮的說:「……那是大嫂。」
被突如其來的消息驚嚇得岔了氣,劇烈咳了起來,不敢置信地問:「咳咳咳……這種話不能亂說。」
「我在停車場看到……。」
將韓寒安置在自己的辦公室內,紀文便看見自己的副組長與下屬鬼鬼祟祟地蹲在角落,組長低沉冷肅的嗓音在他的身後響起,如同帶著冰渣子的狂風呼嘯而過:「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沒、沒有,我去忙啦!」陳士馬拿出了跑百米的速度,逃之夭夭。
疑惑地看著下屬的背影,紀文留下話離開了辦公室:「我去一趟法醫室。」
鑑識科法醫部一年四季都將空調調到了最低溫,壟罩著一股陰冷的氣息,裡面存放著對重大刑事案件極為重要遺體與現場採集而來的線索,內部嚴格管制,僅有授權合格的法醫與部門工作人員可以透過識別證與密碼任意進出。
紀文曲起指節,敲響半霧面玻璃門,負責案件的法醫邢齊自內部用感應卡開了法醫部的門,蓄著長髮的法醫將他領至自己的解剖室內,在落葉林中發現的五具屍體已經被運回局裡,躺在冰冷的解剖上,蓋上了白布。
「去除她們背上的翅膀花了我們很多時間。」法醫將初步的檢驗報告與照片交給員警,指著另一個解剖台上平整放置著的物件:「那些是經過處理的樹枝,兇手將被害者的背部劃開,將製成昆蟲鞘翅模樣的樹枝插入她們的體內,幾乎要貫穿整個軀體……。」
兇手的手法令看過眾多兇殺遺體的法醫也皺起眉。
紀文戴起橡膠手套與口罩,緩慢地掀起其中一面白布,少女沉睡般的容顏映入眼中,冰冷的白熾燈光使她們了無血色的臉更加淒楚,纖長的睫毛如蛾絨般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一如生前美好的模樣,彷彿下一刻她們便會顫動著眼睫甦醒,只是當她們躺在這裡時,便意味著再也不會睜開眼了,一一比對過五位受害著的面容,他無法否認韓寒的發現,這五位少女,從髮型、身材到五官,都有許多相似的地方,如同精心收集的洋娃娃般。
「這位受害者的指甲有幾處斷裂,已經將指縫內殘留的碎屑送去化驗分析了,她的下顎處也有瘀青的痕跡。」
紀文俯下身隨著法醫的解說一一細瞧,法醫所能做的是透過遺體的狀態與異樣,將之一一回報辦案的警方,他們無法對案件做直接的論斷,只能盡其所能的替死者重拾應有的尊重,給予仍在世的家人一個答案,而不是了無結果的等待與哀慟。
「之後的解剖與化驗結果就麻煩你了,有任何問題隨時連絡我。」檢視完遺體與採集而來的證物,紀文與邢齊打過招呼,帶著檢查報告離開了鑑識科。

獨留一人的解剖室內,幽冷的燈光下,邢齊望著躺在解剖台上的五具遺體,看著她們毫無血色的面龐,輕聲地,如同對著女孩們耳語般:「告訴我,孩子,妳們生前終究經歷了什麼……。」

使用禮物 檢舉

3#
原作者| 嚴妝 發表於 2018-4-13 02:16:26
只看該作者
本文最後由 嚴妝 於 2018-4-13 02:18 編輯


02.

「五名受害者,分別處在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學校,經過排查行蹤以及社交紀錄後,也無重疊的交友,但陳士馬透過受害者俞晨晞與友人的聊天發現,在一個月前,她曾告訴朋友發現住處附近有陌生人徘徊,還有曾經在校園外被人跟蹤,小馬,所有被害者的後續紀錄交給你去追查。」
白板上貼著五名被害者的照片與案情有關的資料,紀文站在會議桌前,統整目前所有的線索。
「國家公園管理處的監視器有拍到一輛車牌被遮掩的廂型車開向林區,虞漢,這輛車需要你去做後續的追蹤。法醫室鑑定,其中一名受害者身上有遭受性侵的痕跡,每一位受害者身上也發現了瘀痕,尤其是俞晨晞下顎發現的瘀青,可以合理推斷,這是在兇手擄走她時所造成的傷痕,五名受害者從五官與其他特徵上皆可以發現有相似的地方,顧東明,這需要你去鑑識組,透過素描去拼湊兇手真正的目標,我們要在兇手對真正的目標下手前保護住她。」
重案組隊員們接過工作後四散而去,各自埋首進自己的職責中。

這一夜,重案組燈火通明了一整晚。
當韓寒自紀文辦公室內的沙發上醒來時,窗外隱隱透著天光,他的身上蓋著一條毯子,可見辦公室的主人時常在這沙發上過夜。
男人緩慢地起身,望見辦公室的主人正趴在辦公桌上,室內僅有一盞檯燈亮著,隱去腳步聲悄然走近,通宵整夜的刑警眼下一片青色的陰影,龔起的肩膀透著壓抑與緊繃,就算在睡夢中仍不得一刻放鬆。將毯子批在紀文肩上,韓寒逕自抽起桌上忘記闔上的卷宗,視線停在卷宗內夾著的受害者相片與法醫的驗屍報告,擁有一雙桃花眼的男人眸中閃過一道光彩,唇角勾起了好看的弧度。

重案組的眾人是被早餐的香氣喚醒的。
「小朋友,早安。」
「嗯……謝謝嫂紙……。」陳士馬迷迷糊糊中接過了男人遞來的早點,含糊地道了謝,被手中的包子一燙,突然間醒過神來,呆愣地看著韓寒神色自若地遊走在辦公室內分發早餐:「嫂紙,你是怎麼出入的?」
警部大樓正門需要警員的證件與感應卡才能進出。
「和你老大借的。」韓寒晃了晃手中的感應磁卡,將最後一份早餐拿進了組長辦公室。
「嫂紙和老大感情真好,連門禁卡都願意出借。」陳士馬嚼著熱騰騰的肉包,覺得今天的早餐特別好吃。
「紀文,起床了。」韓寒晃了晃桌上的人的肩膀,在警校時,只有紀文叫他起床的份,沒有想到有一天會輪到他叫友人起床。
每個人剛起床時總會有一段迷糊醒神的時間,但在紀文身上只出現了非常短暫的幾秒鐘,嚴謹自律的執法人員一抹臉,眼神已恢復了友人與同事們熟悉的清明與堅毅。
對於無法捉弄一把嚴肅的刑警感到一陣遺憾,將手中兩個包子一左一右塞到他的手中,說道:「買了我們以前吃過的那間包子店,老伯已經不在了,不知道味道有沒有變。」
「沒變。」手中溫熱的包子還氤氳著水氣,外皮柔軟,一口咬下滿嘴麵團的香氣,內餡紮實,滋味依舊。
韓寒笑著湊了過去,從他的手中咬走了一大半包子,在門邊回首:「 coffee、tea or me?」
「咖啡,謝謝。」看著與學生時期相同遭遇的早餐,紀文無奈地搖搖頭,重新翻開案件卷宗。

「請鑑識科將五名受害者的特徵做排列組合後得出了這幾個畫像。」顧東明將手中的畫像呈給紀文:「小馬已經透過數據進行分析了。」
「那輛進入林區的廂型車在市郊的幹道旁被發現,嫌犯已經棄車逃逸了,根據車牌檢查,那是一輛贓車,排查過監視器,雖然無法看清嫌犯的面貌,但已經能確定為一名男子,身高一米七五到一米八之間,身材消瘦。」虞漢將截錄下來的監視器畫面打印出來,圈出了嫌犯下車逃逸的身影。
陳士馬敲了敲打開的辦公室的門:「老大,受害者家屬已經到了,被帶到休息室了。」
「知道了。」紀文揉了揉眉心,壓下湧上的疲憊,起身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
休息室內被一層悲傷的氣息壟罩,家屬們忍不住內心哀慟,放生痛哭,幾名女警正在一旁安撫。
隔著玻璃窗,紀文深吸了一口氣,將手搭在門把上,扭開門鎖:「各位好,我是負責這起案件的重案組組長,紀文,這是副組長,顧東明,今天請您們來,除了確認自己的親屬外,還需要請各位幫忙回想,您們的女兒是否有向您們提起過她們曾發現的異狀,或是與人有過的衝突。」
公式化的開場白,在重案組任內期間,已經面對多少受害者家屬說過這番話,每一次,都是同樣的肅穆與沉重。
「已經找到兇手了嗎?」一名家屬雙眼爬滿血絲,語氣中帶著沉痛與仇恨。
「目前我們已經鎖定了一名嫌疑人,正在追查中。」顧東明答道。
「還沒有抓到人嗎?」
「我的女兒到底是怎麼死的?」
「你們不是警察嗎?」
面對家屬的質疑與悲傷,員警們沉著臉。在案件偵破之前,他們有對案情全權保密的必要,面對受害者家屬時也無法違法規定任意透露,執法人員感同身受,但職責之前,他們不得有任何逾矩。
「希望家屬們能協助回想,有任何線索請不要保留,幫助我們早日破案。」
紀文仔細觀察著每個家屬的神情,一字一頓地道:「根據警方調查,曾有被害者發現住處附近有陌生人徘徊,甚至被跟蹤,但地方警局並未收到報案,希望您們能仔細回憶,您們的孩子是否曾經向您提起過相關的訊息,這些很有可能就是破案的關鍵。」
「警官……。」一位女士臉上仍帶著淚痕,顫抖著舉起手:「我的女兒和我通電話時曾說過,有幾次學校的社團活動之後,發現被人跟蹤,那時我還開玩笑說……,才不會有人想要跟蹤她呢……。」說著,她摀住嘴,壓抑住哭聲,自責幾乎要撕碎了她的心。
「有一次女兒回家時,慌張地跟我說有人一直跟著她,當我衝出去時沒有看見半個人。」一名父親悲痛欲絕,再多的自責也挽回不了已經逝去的生命。
紀文迅速地在腦海試圖拼湊出案件的全貌:「最後一個問題,您們的女兒彼此認識嗎?」
家屬們轉過頭互看了一眼,皆搖了搖頭。
「今天非常感謝您們,如果有任何相關的線索,請隨時聯繫我們,警方也會盡全力破案。」紀文向顧東明示意,讓他繼續陪著家屬,試圖問出更多資訊。

女孩在街上走著,不時回過頭,兩旁幽暗的小巷恍若張開血盆大口的猛獸,等待著誤入歧途的生靈,路燈下閃過一道黑影,她緊抓住背包的肩帶,埋首加快腳步。
過了轉角,再走幾步路就可以到家了,她如此安撫自己。
走過轉角,家門映入眼簾,花臺上溫暖的玻斯菊搖曳,窗簾內透出暖黃的光,女孩不禁鬆了一口氣,低頭自背包中翻出鑰匙,陡然,一隻手自身後摀住了她的口鼻,鼻腔內吸入了嗆辣的氣體,女孩掙扎著,淚水無聲滾落,她向著前方伸長手臂,徒勞無功地試圖抓住任何能幫助的東西,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離家門越來越遙遠,黑暗侵入視線,奪去了知覺與最後的呼救。

紀文按下監視錄影的暫停鍵,揉了揉疲憊乾澀的雙眼,深鎖的眉間沒有一刻鬆懈。
「刑警先生你該休息了。」韓寒自書中抬眸,挑眉看著陷入工作便忘了自己的某位執法人員:「這樣熬,當你自己是超級英雄麼。」
「抱歉……。」紀文雖然道了歉,但手上的工作仍未停歇,沉重的工作令他提不起任何食慾。
走到執著的男人身旁,韓寒俯身環抱住他的肩膀,掐起嗓子,甜膩的聲音令人豎起了寒毛:「但是我餓了,哥哥。」
「……。」這一招讓刑警也舉手投降,紀文無奈地起身:「你想要吃什麼?」
「商場那間拉麵店。」從以前到現在,韓寒對於吃的總有某些執著,紀文跟著,從來不用擔心要吃什麼。
過了用餐尖峰時段的餐廳僅有寥寥幾位客人分散著坐在店內,身穿制服的服務生在前為兩人帶位:「請問在這裡可以嗎?」
有著一雙桃花眼的年輕男子環顧四周,窗邊面對廣場的一處位子,對著女服務生露出迷人的笑:「我們坐那邊可以嗎?」
「可、可以的,沒有問題。」雙頰升起紅暈,年輕的女孩以菜單掩面,迅速將這兩個好看的客人帶至座位,直到點完了餐,都還覺得腦袋暈呼呼的不好使。
面對紀文的目光,韓寒無辜地眨了眨眼,自餐具盒中拿出筷子。
等待著餐點,刑警透過友人背後的落地窗看著光場上的噴水池,巨大的廣告看板橫在廣場上,紀文突然站起身,桌椅拖動的聲音引起了店內其他客人的注意,但他無暇顧及。
韓寒同樣望著那幅廣告,漆黑如瀑的長髮,低垂著眉眼如同沉睡般,身後伸展出一對昆蟲的鞘翅,恬靜而美好的少女,如此熟悉的面容。
「這是舞蹈界的新星,森林裡的妖精正是她的代表作。」
紀文聽見男人一字一句說道。

使用禮物 檢舉

4#
原作者| 嚴妝 發表於 2018-4-13 02:19:47
只看該作者
03.


  兩人顧不上午餐,匆忙的離開商場。
  「陳士馬,幫我查丁鈴所在的舞團還有舞團現在的位置,地圖傳到我的手機上。」紀文將車倒出車位,冷峻的聲音透過話筒快速地下達指令。
  不出一分鐘,紀文的手機便響起收到訊息的提示音,韓寒接過手機,開啟地圖:「前面路口右轉,上高架橋往北,市郊方向……。」


  挑高寬敞的舞蹈練習場內,四面牆被鏡子包覆,鏡前固定著鐵製的扶手,深色的地板與天花板令空間多了幾分壓抑肅穆。臨近秋季演出,舞團的成員正加緊排練,樂師的指尖在黑白鍵上跳躍,輕盈靈巧,如同森林中充滿好奇的小花鹿,團員們姿態輕盈,腳步靈巧,陡然,枝葉繁茂間,磷粉在散落的陽光間璇舞,折射出晶瑩的光彩,森林的妖精悄然而至,帶來花木的芬芳,動物們仰首而望,為之起舞。
  森林的幻象被猛然闖入的男人打斷,紀文向前來阻止的工作人員出示了證件:「警察,我們需要找丁鈴談話。」
  舞群傳來一陣騷動,一名女孩推開人群,長髮如瀑,眉眼溫柔恬靜,熟悉而美好:「我就是丁鈴。」


  休息室內,紀文對舞團的負責人、教練與丁鈴道出來意:「前天晚上我們在國家公園內發現一起凶案,五名被害者皆與丁鈴有幾分相似,背後皆被安上妖精的鞘翅,所以我們合理懷疑,丁鈴很有可能就是兇手的目標。」
  「但我們的公演就快開始了,現在正是緊要關頭,警方還沒找到兇手嗎?」負責人皺起眉問。
  「目前已經鎖定了一名男子,正在追查中。」紀文答:「我們希望丁鈴小姐回想一下,最近是否有人對妳有敵意,或是有過於熱烈的追求者。」
  一直沉默著的女孩開口道:「在舞團我應該沒有得罪過人,但是森林妖精這個角色,確實很多人想要得到,所以競爭十分激烈,至於追求者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
  冷靜而思路清晰,韓寒在心裡下了評論,站在休息室內,森林妖精的公演海報前,望著海報上,丁鈴年輕美麗的臉龐,眸中閃過一絲幾不可察覺的了然。
  「丁鈴小姐有曾經察覺過被人跟蹤的跡象嗎?」紀文仍試圖探聽出更多有用的資訊。
  女孩偏頭做思考狀:「跟蹤……,以前曾有一次晚上練習完回家時,發現身後有腳步聲,但轉過頭卻又沒看到人。」
  丁鈴的教練面露擔憂的神色:「這種事情怎麼沒有跟我們提過,妳是唯一的森林妖精,不能有任何閃失。」
  「那時以為是自己的錯覺,所以過一下子就忘了。」年輕的舞者對教練抱歉地笑了笑。
  「我們會加派便衣在丁鈴小姐的住處與工作室外做二十四小時戒護。」紀文起身,理了理風衣:「若有任何相關消息請聯絡我們,也還請負責人替案件保密,若是驚動了兇手那麼丁鈴小姐很有可能會有危險。」
  他沒有忽略舞團負責人在得知案件消息時,眼中閃過的算計,藉著案件炒作公演消息,這是一條迅速而毫不費力的廣告管道。
  「謝謝你們。」
  丁鈴站在休息室門口,目送刑警離去。


  離開舞團,車內的兩人俱是沉默,紀文在腦海內重組了一次新的訊息,畫出了案件的輪廓,但真正的兇手與動機仍然成謎。
  ——到底缺少了什麼?
  握著方向盤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皮革發出了因外力而緊繃的摩擦聲。
  韓寒靠在副駕駛座的椅背上,看著車窗外飛逝而過的景色,記憶中熟悉的城市,乘載著年少時的多少回憶與生命中的無可奈何。
  不動聲色地摸摸扁塌的肚皮,他還在為午餐感到惋惜。
  警政大樓出現在道路的尾端,大樓正上方,警徽上的金色鴿子展開雙翼,反射著太陽的光輝。
  黑色SUV駛進地下停車場,刑警在固定的位置停妥了車,熄了火,靠在椅背上望著副駕駛座上的男人。
  「不下車嗎?這麼深情的看著我。」韓寒笑著解開了安全帶,正要推開車門,卻傳來一聲門鎖上鎖的聲音。
  「韓寒……。」回想案情,他才意識到這不尋常的一點:「你從一開始就知道兇手的目標是丁鈴了,對麼?」
  刻意將他拉出來吃午餐,靠窗的座位,廣場上的廣告牆,如果他還未察覺男人背後的用意,那他也枉為重案組組長了。
  男人嘆了口氣,卻並未回答紀文的問題:「你問過我,這幾年到底去了哪裡……。」
  「美國馬里蘭大學帕克分校,犯罪心理學博士,這就是我的答案。」
  紀文聽著他多年的友人,一字一句說道。
  「我可以為案件做一份犯罪側寫,但如果你想要這份犯罪側寫作為搜索的證據,就必須讓我成為重案搜查組的一員。」
  男人的語氣果斷堅決,令他毫無商量的餘地。
  身經百戰的刑警挑起眉,環著手臂反問:「我憑什麼要冒著違反規定的風險讓警隊僱用你?」
  「因為,沒有這份犯罪側寫,也許你們還是能破案,但會走多少冤路就不得而知了。」韓寒笑著,扯開胸前的領帶,熨燙齊整的襯衫早在奔波中變得凌亂,在光線陰暗的車廂內,顯得如此蠱惑人心:「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而是更相信我自己。」


  韓寒是個怎麼樣的人?
  如果有人問紀文,他一定會如此回答:「狡猾、心機深沉、摸不透,但無法否認,他很聰明。」
  聰明到,破獲了許多案件的年輕的重案組組長都拿他沒有辦法。
  也許早在十年前的夏天,警校新生訓練時,那個有著一雙桃花眼的男孩走向他,毫無預兆地闖進他一帆風順的生命中,眉眼帶笑,如同狡猾的狐狸,不短暫也不漫長,卻足以讓他領略痛楚、體會遺憾,不請自來地將兩人綑綁、淪陷,直到他們,不再只是彼此生命中的過客。
  從初識到現在,從男孩成長成男人,紀文仍舊拿這個狡猾聰明的人沒有辦法。
  迅速地替韓寒辦好了手續,重案組組長領著新的顧問步入辦公室內。
  「這是重案組的犯罪心理學顧問,韓寒。」
  韓寒笑著對神情呆滯的陳士馬眨了眨眼。
  「犯罪心理學顧問?」虞漢皺起眉,國內至今對於是否要將心理學分析引進犯罪鑑識中仍然爭執不休,如今卻突然冒出了一個犯罪心理學顧問,這讓早已習慣以證據為破案實力的刑警感到荒唐,對於他們而言,心理學大概和廟口的神棍是一樣的。
  ——「我能讓你以顧問的身分進入重案搜查組,但能否獲得他們的信任只能靠你自己了。」
  韓寒整了整西裝衣領,想起紀文對於他的叮囑,唇畔的笑意加深:「對於心理學的質疑就讓我們先放到一邊,現在,讓我們破了森林妖精這個案子吧。」
  男人走到身材魁武的刑警前,伸手彈了彈警裝肩頭上的灰塵:「你叫虞漢,對吧。」
  「是。」虞漢的眼中閃過厭惡,側過身避開韓寒的手。
  「我問你,你是如何判斷嫌犯的性別的?」並不介意刑警顯露出的情緒,韓寒繼續問道。
  「透過監視影像,推測嫌犯的身高、肩寬與走路步伐、姿勢,來判斷嫌犯的性別與基本特徵。」這是所有刑警都知道的基本知識。
  韓寒望進男人的眼中,笑著問:「那麼你知道丁鈴本人的身高接近一米八,肩寬接近43嗎?」
  「你……。」
  犯罪心理學顧問抬起手打斷刑警的話:「你知道芭蕾舞者因為常年以腳尖站立,腳上傷痕累累,所以平時走路的姿勢會是最能讓腳放鬆的外八姿勢嗎?你知道舞者為了跳舞,常年節食,所以身材消瘦,但也因為舞蹈所以身上幾乎所有部位都有發達的肌肉嗎?若是特別喬裝過,被誤認為男人也不為過吧?」
  韓寒抬首望進刑警的眼睛:「那麼,你還能確認你所認定的嫌疑犯嗎?」


  「韓顧問認為丁鈴就是兇手麼?」顧東明問。
  「有什麼不可以嗎?」韓寒偏頭,眨了眨眼,模樣如同發現問題的小學生般,卻令眾人內心生出一股異樣的感覺,這樣的神情可以出現在任何人臉上,卻唯獨不該出現在這名男人身上。
  重案組副組長代替所有人問出了心中的疑惑:「為什麼是丁鈴?她的動機是什麼?」
  拉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靠上椅背,當男人重新睜開眼時,那對瀲灩著笑的桃花眼幽暗深沉,如一池濃墨傾倒,他們說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麼,只覺這男人身上突然生出一種攝人心魄的氣息,邪魅妖異,令所有員警心中警鈴大作。
  「我是丁鈴。」以這句話作為開場白,年輕的犯罪心理學顧問對著他們笑了起來:「我的母親是出色的舞者,我的父親是知名的編舞家,從小,他們細心栽培我,細心到了嚴苛的境界,我無法逃離他們掌握,我也一直認為,跳舞是我唯一的出路、我會是最優秀的舞者,直到進入了舞團,才發現,我並不是那個最優秀的,儘管我的父母的大名在舞蹈界如雷貫耳,但我只是個什麼也不是的小小舞者,可以被忽略、可以被取代……。」
  低沉而磁性的男性嗓音,卻是訴說著一名女孩的心路歷程。
  當他開口的第一瞬間,他已經成為了那名可恨卻可憐的犯罪者,這是每個犯罪側寫師的拿手好戲,滲透罪犯的思緒,化身為犯人,現身說法。
  「舞團是個大染缸,團員們為了抒發壓力,抽菸、酗酒、性愛,甚至染上毒癮,以藝術之名。我開始抑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還有對於周遭邪惡的猜想,看,他們一定覺得我很爛、覺得我不過就是如此、覺得我隨時可以被踢下神壇、被取代。當我因為情緒失控,失手殺了一個小動物開始,看著牠們失去神采的雙眼,那些嘲笑我的聲音也隨之消失,所以我開始獵殺那些毫無反擊之力的小動物,我把牠們做成標本,成為我的戰利品,鎖在櫃子裡。」
  一名罪犯的產生,從來都是緩慢而有跡可循的,對於犯罪心理學家而言,那些犯罪者留下的蛛絲馬跡,都是一枚故事的拼圖,引領著他們解鎖犯罪者背後的沉痛與悲哀。
  男人抬眸望向受害者的照片,那些正值花季年華的少女,甜膩美好,卻嘎然而止在妖精出沒之夜。
  他突然笑了起來,眸中盛滿回憶,溫柔繾綣中卻閃過一絲痴狂。
  「然後,我遇到了舞團的教練,練習時,他會緊貼著我的後背,引導我的姿勢,他的聲音溫柔,低聲喚我的名字,他說,他要讓我成為舞壇的明日之星,他說,我會是他的妖精女王,當我發覺愛上他時,這樣悖德的情感令我害怕他會因此遠離我,我曾在樓梯轉角看過,教練拒絕了一個女舞者的示好,所以我決定隱匿這一份感情。直到有一日,我看見教練和一個女孩,在休息室內做愛,在女孩離開後,我忍不住追了上去,卻發現那個女孩的面容,與我有幾分相似,這是無法容忍的,所以我殺了她。對於舞者來說,殺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輕而易舉,我將她製成了戰利品,製成了教練最喜愛的樣子,但她,永遠無法被教練看到了,因為教練只能看到我,我開始獵殺那些與我有幾分相似的女孩,我無法阻止自己,我沉淪了,但當她們的生命消逝在我的手上時,我卻感到一陣解脫、感到快活……。」
  切身的刻畫,扭曲的惡意,令重案組的員警寒毛直豎,這如同黑暗童話般的故事,他們身為刑警的自尊不容許他們輕信毫無來由的證詞,但內心卻有一股聲音,讓他們不得不相信。
  無知、壓抑、悖德、情愛,足以讓一名成年男子犯下錯誤,更合論這樣細膩敏感的女孩,在經歷痛苦與寂寥的童年之後,初嘗到的愛情幻影足以將之拖入無盡深淵。
  韓寒閉起眼,吐出了肺部裡的空氣,再次睜開眼時,唇角勾起了紀文熟悉的弧線,又回到了那個狡猾、聰明,讓他無可奈何的韓寒。
  他微啞著聲音對著陳士馬說:「小朋友,有水麼。」
  「啊……。」陳士馬從氛圍中驚醒,才發現自己的背脊早已被冷汗浸濕,嗓子乾啞。
  韓寒抬眼看向崩起全身肌肉的虞漢,笑容迷人依舊,絲毫看不見方才令所有警員警惕的模樣:「虞警官,對於這份犯罪側寫,你還滿意麼?」
  不待虞漢回答,男人轉向其他人說道:「你們可以去搜查了,我想,丁鈴的教練會給你們答案……。」

使用禮物 檢舉

5#
原作者| 嚴妝 發表於 2018-4-14 00:13:36
只看該作者
04.

韓寒關上車門,看著西城區的某處公寓大樓,舞團教練的住所。
「教練魏炘住在八樓B側。」紀文與韓寒進入電梯,看著老舊的公寓電梯顯示板上緩慢上升的數字:「你的犯罪側寫……,我不能引用進證據搜查中……。」
「我知道,這份側寫並不符合正當犯罪側寫的程序,甚至很多,在你們看來,都只是推測、猜想。」犯罪心理學顧問無奈地聳聳肩,他清楚,自己國家的警察搜查體制與外國並不相同,心理學至今仍有許多爭議,甚至有許多人對心理學有許多誤解,但對於紀文為他所做的,仍然萬分感激。
紀文看著笑得無所謂的友人,忍不住說道:「如果你任何時候想說,我都願意聽。」
電梯響起了到達樓層的提示聲,年輕的刑警步出電梯門時,似乎聽到了身後的人,喃喃地說。
——「謝謝。」

魏炘所住的公寓雖然老舊,但內部的裝潢前衛精心,充滿了藝術家的氣息。
「抱歉這麼晚還來打擾。」紀文在沙發上坐下,謝過了舞團教練遞來的咖啡。
帶起了黑框眼鏡的魏炘笑了笑,略長的髮被髮夾夾了起來,身穿寬鬆的居家服:「不會,如果是為了丁鈴的事情,我願意全力配合。」
紀文看向韓寒,將問話權全權轉交。
「教練指導丁鈴多久了?」韓寒問。
「從她進入舞團一年後開始指導的,也有三年的時間了。」魏炘的聲線陰柔,捧著馬克杯縮在沙發中,就像隻慵懶的貓。
「那麼……,請問您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丁鈴生出情感的?……或是說,愛上了她。」韓寒推了推眼鏡,銳利的眼眸讓男人任何細小的動作都無所遁形。
魏炘扶著杯緣的指尖顫了顫,眼神中閃過一絲慌張,隨即被笑容掩飾:「我和丁鈴一直只是正常的師生關係。」
「那麼,你們手上同樣的編繩手鍊是什麼?」從見到丁鈴與舞團教練,韓寒便查覺到兩人間不尋常的氛圍,縱使沒有任何科學根據,他對自己的直覺仍深信不疑。
舞團教練不自覺握住了帶著手鍊的手腕:「那只是和丁鈴互相贈送的禮物而已……,作為對指導的感謝。」
「你認識其中一位女孩麼?」話鋒一轉,韓寒將五位受害者的相片排列在茶几上。
視線停留在其中一位受害者的臉上,魏炘最後的防線終於潰堤,頹然地放下手中的杯子,顫抖著手扯住了自己的髮根。
男人將最後一張照片放到男人面前,平靜地說:「你知道,她們最後,都變成了這模樣嗎?在森林裡,以你引以為傲的,妖精的姿態。」
「別說了!」舞團教練吼了出聲,幾近崩潰地大喊:「我不知道會被丁鈴發現,我不知道她們會發生這種事……,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韓寒看著崩潰的男人,深色的眸中一片冰冷。
「丁鈴是因為你,才會這麼做的……。」

魏炘擔任舞團的教練已經五年了,自從一次意外受傷之後,他從舞台退下,擔任指導。
每個光鮮的背後,總會壟罩著陰影,他知道,多少舞壇中被捧起的新人,除了自身的實力外,總會需要藉著外力的幫助,也許是金錢,也許是肉體關係,所有人心照不宣,這也是魏炘擔任教練以來,一直努力去避免的,避免自己的私情,避免與圈內人發生關係,直到遇見了丁鈴。
舞者與舞者之間,總會有許多親密地接觸,藉此碰撞出藝術的花火,當然,免不了男女之間的感情火花,因為腎上腺素,抑或是天生的吸引。
毋庸置疑的,丁鈴是個美麗的孩子,但舞蹈界擁有太多有天賦、有才能的人,女孩精準的動作、美麗的姿態,並不能帶給她更多光亮,這個年輕的女孩,勢必會與所有初出茅廬的舞者一般,遭遇挫敗,而她的一雙父母,只會帶給她壓力與同儕間的霸凌。
他經歷過,也看過太多。
直到那日,舞團的下班時間,當他經過其中一間練習室時,看見那個女孩一個人,在暮靄中的舞姿,她閉著眼,姣好的臉龐上,滑落一行清淚,而教室的角落,擺放著被破壞的舞裙,魏炘如同著了魔般,佇立在那兒,無法動彈。
他接手指導了這名少女,越深入,越無法自拔,他想讓這個女孩站上舞台,想要擁抱她、親吻她,為了逃離不倫的關係,他利用交友軟體找到了一個同丁鈴有幾分相像的女生,他以為,抒發了內心的慾望他就能好起來,還是那個令學生尊敬的導師。
在那次之後,女孩便與他斷了聯繫。

刑警們安靜地聽完舞團教練的陳述,痛苦的、無可自拔的,被情感、慾望與藝術縛綁住的男人。
韓寒收起了照片,看著狼狽的男子:「您曾看過,丁鈴有蒐藏動物標本之類的物品嗎?」
「丁鈴的休息室有蜻蜓與蝴蝶的標本,她說過那是她製作的。」魏炘抹了把臉,試圖讓自己打起精神:「我也是見到那些標本,才有了森林裡的妖精這齣舞的想法。」
「那麼丁鈴的家庭呢?您提過,那是她的壓力來源與被霸凌的原因。」放下咖啡杯,犯罪心理學顧問問道。
舞團教練靠在沙發椅背上,面上帶著疲憊與痛苦:「我從她的姿勢看得出來,如果不是自小就受過嚴苛的訓練,這些訓練確實是痛苦的,否則丁鈴無法擁有如此精確的舞姿,至於你們所說的霸凌……,也許你們根本沒有體會過這些,警官,所謂的霸凌,也許只是那些孩子心智不成熟的一種紓壓、找到自尊的方式,但那同樣能毀了一個人的一生,而它無處不在,不僅僅只發生在那些孩子身上……。」
「十分感謝您的配合,謝謝。」紀文起身將韓寒拉起,點頭示意。
「出門記得幫我帶上門,容許我現在無法送你們出去。」男子癱坐在沙發上,笑容慘淡,緩慢地閉上眼。

關上車門,紀文轉動鑰匙,發動引擎,這才注意到好友的臉色蒼白得不似常人:「怎麼了?」
「都是那杯咖啡害的。」韓寒按住胃部,笑容顯得虛弱無力:「一點胃病,沒什麼。」
「你以前沒有胃病的。」男人伸出手探向友人的額頭,摸到了一層冷汗:「我送你去醫院。」
韓寒抓住紀文方向盤上的手,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不用,不嚴重,我的行李裡有藥,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去你家,好好洗個澡,吃點東西,我都快被自己身上的汗味和皮脂味熏死了。」
年輕的刑警這才意識到,除了早餐過後他們就沒有吃過任何東西了,而兩人在辦公室內滯留了一晚,同樣沒有洗澡。
沉默半晌,紀文強壓下內心的擔憂與掙扎,答應了他的提議:「好,我們現在回去。」
踩下油門,黑色的休旅車破開夜色,迅速地在道路上前行。

紀文用鑰匙打開公寓的門,這個動作在他的記憶中無比陌生,長年沉浸在工作中的刑警,回到住處的次數屈指可數。公共走道上的燈光照入屋內,驚起了塵埃,幫韓寒將行李箱拖入屋內,紀文在牆上摸索著開啟了客廳的燈,暖黃的光源照亮了屋子,韓寒將自己摔入沙發內,翻找起布製行李箱前的口袋。
紀文至廚房內倒了杯水,遞給他:「先把藥吃了。」
「好好好。」自藥罐內倒出方形的藥片,犯罪心理學顧問就著水將藥吞了:「看你對這裡陌生的樣子,居然沒有因為忘了繳水電費而被斷水斷電還真是奇蹟。」
面對胃病犯了仍不忘調侃他的友人,年輕的刑警無奈地起身,收拾起客房:「水電費是直接從帳戶扣款的。」
看著房子的主人消失在客廳,韓寒從行李中翻出另一個藥罐,倒出幾顆藥丸,吞服而下,在紀文走入客廳前迅速塞回行李箱中。
「客房整理好了,浴室在走廊最尾端,你先去洗澡吧,我叫外賣。」紀文抱著換下的舊床單走入客廳,用下巴示意浴室的方向。
感受藥物在體內的作用,韓寒靠在沙發椅背上,佯裝出傷心的模樣:「還以為刑警大人會邀請我同床共枕,結果只能孤單的睡在客房了麼?」
「……。」紀文轉身進入陽台洗床單。
面對刀槍不入的刑警,韓寒聳了聳肩,拿起衣物走入浴室。

當韓寒擦著頭髮出來時,廚房吧檯上擺滿了外送餐盒,紀文換上了寬鬆的休閒服,髮梢仍帶有濕氣,垂軟的髮絲除去了平日的冷峻,令男人帶上幾分稚氣。
「吃什麼 ?」飢腸轆轆的重案組的心理學顧問走至吧檯前,打算暫時讓食慾支配自己。
重案組組長將筷子遞給他的房客:「我讓附近的中式餐館做了兩份炒飯,又炒了幾道菜送過來。」
「好久沒吃到了……。」低聲感慨,韓寒埋頭吃了起來。
看著面前的人,思緒不由得回到警校時,他也時常這麼看著韓寒吃飯,像一隻貓,在他的面前展現最放鬆的姿態,眼睛會微微瞇起,寫滿了饜足。視線停留在男人寬鬆的袖口,手腕上有一圈突兀青紫色痕跡,那是在案發現場時,被他失手捏出的痕跡。
「專心吃飯,刑警大人,別想案件了?」韓寒夾起一塊糖醋排骨裡的鳳梨放到他的盤子裡,繼續搜刮眼前的肉類。
看著那可憐的小小的鳳梨,紀文無奈地提起筷子。

脫下舞鞋,伸展運動過後的肌肉,長期訓練過的肌肉緊密地覆蓋在肩胛骨上,在伸展時微微鼓起,卻不過於浮誇,夕陽餘暉將丁鈴的影子拉長,投影在鏡牆上,練習室內只剩下她一人,她總是練習到最後,最後一個收拾離開。
天氣逐漸轉涼,年輕的舞者放下長髮,在貼身的舞衣外套上毛衣與外套,背起側背包,關上了專屬更衣室的門。灰暗的走道上迴盪著她的腳步聲,芭蕾舞者總是脫離不了的外八與隨著腳步晃動肩膀,老是接觸不良的日光燈光刺眼地閃爍著,丁鈴突然止住了步伐,看著過道盡頭的人影。
「這不是我們的妖精女王丁鈴嗎?」其中一名男子,眼中帶著貪婪,由下而上,以目光舔舐過她的身軀。
「這麼晚才離開,也不知道是真練習,還是在給誰舔屌呢。」吐露著低俗惡意的字句,另一名女舞者坐在樓梯扶手上,濃厚的煙燻妝讓人看不清女子原本的面容。女舞者的話令人群發出笑聲。
也有人說道:「不是還有警察來找她麼?說不定真的幹了什麼。」
「你們想做什麼?」丁鈴後退了一步,眼神掃過周圍,試圖找出逃脫的缺口。
逐漸縮小包圍範圍,為首男舞者笑著道:「當然是看看我們的妖精女王有什麼本領了。」
「走開!」將背包砸在撲來的人身上,丁鈴踢打掙扎著,妖精女王的光環無法保護她,而在所有工作人員早已下班的舞團訓練場,沒有人會來幫她,也不會有人願意冒險伸出援手,她曾親眼看過,甚至是那個冷眼離去的人。
有人脫去了她的外套,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臂,甚至有人扯住了她的頭髮。
太多刺耳尖銳的笑聲、太多惡意的手,將她扯向黑暗。
她被按壓在地,一名男舞者擠入她的雙腿間,顫抖著喉結吐出污穢不堪的語言,但他還未得逞,便被突如其來的外力扯開,強力的膝擊擊中男子的腹部,令他痛苦地嘔出了膽汁,倒臥在地。周圍幾個施暴者還未看清來者,眨眼間被擊倒在地,躺在地上痛苦地滾動掙扎。
剩下的人慌亂間做鳥獸散,轉眼間走廊上除了被擊倒的人外,只剩下滿身狼狽的丁鈴,與兩名警察。
丁鈴看著韓寒在她身旁蹲下,脫下外套蓋在她的肩上。
紀文瞥了躺在地上的施暴者們,神情冷肅:「如果不想被銬上手銬,現在就滾。」

使用禮物 檢舉

6#
原作者| 嚴妝 發表於 2018-4-14 00:14:23
只看該作者
05.

「謝謝你們。」
丁鈴的更衣間內,身上仍披著犯罪心理學顧問的外套,女孩試圖擺出成熟的模樣面對刑警。
「不會。」韓寒瞧了一眼梳妝台上的相框,紀文順著他的視線,看向相框內的女孩與小狗,女孩抱著小狗,面對鏡頭露出燦爛美好的笑容,刑警也不願意相信,這樣的女孩,會是兇案的兇手。
「這樣的事件……,很多次了嗎?」在男人深黑的眼眸中,女孩逐漸冷靜下來,不再顫抖。
丁鈴低垂著眼,手指下意識地扯著裙擺上的線頭:「是……。」
「妳的教練知道麼?」紀文環起手臂,倚在門旁。
「就算知道了,又有什麼用?」女孩的笑容淒側,淒惶滿身:「他們的導火線就是教練……,不,他們沒有原因,也沒有人可以阻止,他們永遠不會知道自己的錯在哪,又或許……,他們沒有錯,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來談談妳自己吧。」男人的聲音柔緩低沉,聽著令人舒坦。
「我自己……沒有什麼好談的。」丁鈴閉起眼,緩慢地說。
「關於妳的家人呢?我聽說他們是很優秀的舞者和編舞家。」犯罪心理學家試圖旁敲側擊。
女孩笑了起來,卻更似哭泣:「是啊,他們很優秀,很厲害,我應該為擁有這樣的父母感到驕傲……。」
男人準確地抓住了字眼:「應該?」
「我能有今日,都要感謝他們的栽培,不是嗎?。」丁鈴抹去眼角的淚水:「誰都沒有問過我,我到底想要什麼,誰都不知道,我到底過得如何……。」
「我知道,丁鈴,我知道……。」韓寒握住女孩的手,大拇指在手背上安撫地撫過:「我現在需要妳閉起眼睛,回憶一下……。」
「當妳覺得妳自己被壓得快要喘不過氣的那個晚上,妳在家裡,妳的房間……。」
男人低沉的嗓音彷彿擁有魔力一般,丁鈴回到那一個晚上,被挫敗、嘲笑、霸凌與自責折磨的那夜。
她鎖上房門,躺在床上,摀住耳朵,想要把那些刺耳的笑聲趕走,驀然,她聽到了輕微的拍打聲自窗邊傳來,女孩睜開眼,蒼白的路燈透過窗櫺,撒入室內,窗邊一角,一個陰影撲騰著,是一隻誤入的飛蛾,迷惘地在玻璃上橫衝直撞,小小的昆蟲分不清到底是什麼困住了自己。
「嘿,妳也被困住了嗎?」丁鈴起身,問著那隻飛蛾,隨後為自己的舉動自嘲地笑了起來:「但我現在不想放妳出去,我想要有人陪著……。」
飛蛾像是感知到了她的話語一般,飛向了她,停在她的肩頭。
女孩捏起飛蛾,看著昆蟲的翅膀,如同眼睛的花紋,刺耳的笑聲再次迴盪,女孩的臉色蒼白:「連妳也在笑我嗎?」
丁鈴看著梳妝台前,用來縫補舞鞋的針線盒,捏起掙扎著的飛蛾,緩慢地,將飛蛾釘在了木桌上,飛蛾仍在掙扎,她拿起了大頭針,刺穿了飛蛾的翅膀,因為掙扎,昆蟲的翅膀被撕碎,直到再也不能動為止。
幡然回神,丁鈴瞪大眼,看著梳妝台上破碎的昆蟲,頹然跌坐在地毯上,無聲地笑了起來,淚水滑落她美好的臉龐。
她開始捕捉昆蟲,親手製成標本,像戰利品一樣收藏在櫃子裡,每當她剝奪了一個無法反擊她的生命,病態的快感使她脫離了那些迴盪不去的笑聲。

「那麼……這隻小狗呢?」丁鈴睜開眼,順著韓寒所指的方向,相框內,還小的女孩抱著小狗,她摀住眼,聲音顫抖。
那天,舞團正在徵試新的公演曲目主角,她因為前幾日的過度練習而拉傷了韌帶,無法參加,丁鈴疲憊地回到家,小時候奶奶送的吉娃娃吠叫著迎接,女孩無心理會寵物,逕自走到房間,看著鏡中的自己,每一個動作,她都練習的精準到位,但卻因為拉傷,讓機會從指縫間溜走。
吉娃娃從未關闔起的門縫鑽進房內,撲到女孩腳上,搖著尾巴吐出舌頭。
「走開。」用腳輕推開小狗,寵物狗後退了兩步又撲了上來。
「我說,走開。」丁鈴更用力地踢開小狗,小狗往後翻了兩圈,跌跌撞撞地再次撲了過來。
女孩嘆了口氣,拎起小狗的後頸:「不要來煩我。」
放手,任由吉娃娃摔落在地,寵物狗搖搖晃晃地站起,開始對她吠叫,尖銳吵雜,如同那些迴盪不去笑聲。
當她回過神時,只看到小狗扭曲的身體與無神的雙眼,但笑聲消失了,安心而祥和。
女孩將小狗放入鞋盒,塞到床底下,在父母回家時慌張地撒了謊。
她說她回家開門時不小心讓吉娃娃跑了出去,找不到了。
父母只是嘆了口氣,並沒有追究。
她將吉娃娃做成了標本,收進櫃子內。自那之後,丁鈴發現,昆蟲已經滿足不了她了,她開始在社區周圍餵食流浪動物,並誘捕回去,殺害後製成標本,填充她的戰利品櫃。

年輕的刑警忍不住皺起眉頭,這是以往的案件中,他從未去探究過的,人心的黑暗面,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沉重而且痛苦。
韓寒斟酌著字詞:「妳有試過找朋友聊聊嗎?」
「朋友?」丁鈴搖著頭:「從小學時,每個放學後,同學們結伴出去玩,而我必須趕去舞蹈教室、外語教室,還有音樂教室,上課到晚上,曾有同學問我,要不要一起去玩,我說不行,其他的同學就說,看吧,就知道她不會來……,我試過偷偷翹了課,最後等待我的,是被父母鎖在房間中,沒有晚餐……。」
「談談你的教練吧。」韓寒深吸一口氣,輕輕捏了捏女孩的手掌心,以眼神鼓勵女孩。
「教練他……很好,真的很好。」女孩看著手上的手鍊。
韓寒同樣看著那條與魏炘相同的編繩手鍊:「能和我講講這條手鍊嗎?」
「我們在練習完時偶爾會聊天,那時候新的遊樂園剛開幕,我說我從沒去過遊樂園,所以教練利用假日帶我去玩,那天……真的很開心,我第一次和父母以外的人出去,不是去看舞蹈或音樂表演,而是去遊樂園,在紀念品店,我很喜歡這條手鍊,教練就買給我了,我也買了一條手鍊送給教練,教練馬上就帶了起來……。」女孩閉起眼,抬起手腕,親吻了手鍊:「我喜歡教練,但不能被他知道。」
韓寒知道,他必須揭開核心了:「妳可以和我們談談……,那些森林中的女孩子麼?」

警車停在舞蹈團工作室外,丁鈴雙手銬上手銬被帶上了警車。
「謝謝。」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長,投影在地上,紀文看著略顯疲態的友人,鏡片下的桃花眼因陽光而微微瞇起,他們看著年輕的女孩安靜地被送入警車,警示燈閃爍。
那時,丁鈴的更衣室內,女孩解開了手鍊,放在梳妝台上,對他們說:「逮捕我吧,我有罪,從我殺了第一個人開始,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沒有想過,一場兇案,會是這樣落幕。
「謝什麼?回去了。」韓寒對前來支援的重案組同仁揮了揮手,笑道:「謝我我也不會幫你寫結案報告的,大學霸。」
聽到學生時期的稱呼,紀文無奈地搖了搖頭,走向自己的車。

重案組組長辦公室內,紀文翻出了紅花油,對韓寒說道,神情嚴肅,聲音低沉:「手給我。」
「嗯?」韓寒自平板電腦上的影劇中抬起頭,疑惑地將雙手伸了出來。
抓住男人的手,將袖口折起,手腕上的瘀青映入眼中。
「這是什麼時候弄的?我怎麼不知道。」韓寒對於手腕上的瘀傷沒有半分記憶,這讓弄傷他的罪魁禍首更加愧疚了。
刑警倒了點紅花油,輕輕推揉起友人的瘀傷。警校時期,他也常這麼替因為搏擊課而弄得滿身瘀青的韓寒將皮下的瘀血推開,雖然在犯罪心理學與反偵察上無懈可擊,但韓寒的體能、射擊、搏擊等課程可以說糟得一塌糊塗,跑操場永遠落在最後,氣喘吁吁;射擊次次空靶,有一回射擊考試,韓寒取回的靶紙毫無半點痕跡,而隔壁靶同學的靶紙上卻多了好幾個彈孔;搏擊課更是只有被當沙包的份,看得紀文不忍心,當他的對練,在下手時刻意放輕力道。
刑警們依照丁鈴的供辭,搜查了丁鈴的住家與舞蹈工作室後山的一間廢棄空房,在女孩的家中發現大量的動物標本,包含她的寵物,而在後山的空屋內,發現了第一案發現場,還有製作標本與妖精鞘翅的工具。
蒐集完資料,陳士馬正要送至組長辦公室,在門外卻聽見門內傳來韓寒模糊的聲音。
「嘶……痛,輕一點。」
「忍一忍……。」
經過的副組長顧東明看著愣在門前的陳士馬問道:「怎麼了嗎?報告送進去了嗎?」
「噓!」陳士馬衝了過來,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將他扯遠:「老大和嫂子在培養感情,不要過去打擾。」
「蛤?」

回到住處,紀文洗澡出來時,韓寒正窩在客廳沙發上,抱著一碗爆米花,腳邊散落著電影光碟片,沙發上的男人說:「紀文,陪我看電影。」
韓寒選了一部心理驚悚電影——《黑天鵝》。
韓寒是很愛看電影的人,學生時期,每週他總會拉著他,在便宜的二輪戲院窩上一整天,不論電影的年份、情節,只要有電影播放的地方,就可以看到兩個男孩的身影,有著一雙桃花眼的男孩臉上寫滿期待,另一位英俊的男孩總帶著無奈的表情。
「不要發呆,專心看。」男人拍了拍他的大腿,拉回他的注意力。連隨時注意著他有沒有走神的習慣都還保留著。
電影在講述身為芭蕾舞團舞者的女主角,為了競爭角色,在龐大的壓力,與各方原因下,脆弱的心靈失去控制,被黑暗面侵蝕。
最後一幕,女主角完成了最後的表演,同天鵝公主一般跳下懸崖,白色的舞裙被血色浸染,她成就了黑天鵝,也毀滅了自己。
電影的詭侷氣氛令紀文有些暈眩。
「紀文……。」韓寒的額頭靠向了男人的肩膀:「丁鈴就是那個Swan queen,第一眼看到她時我就感覺到了……。」
瀕臨崩潰的,心靈被黑暗吞噬的女孩。
「有時候,人的心靈,可以堅強的不畏風暴,有的時候,卻又脆弱的一碰即碎。」
韓寒的話在他的耳畔,如此清晰,恍惚間,紀文有了眼前的男人彷彿隨時會消失不見的錯覺。
男人緩慢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垂眸看著他的髮頂,聲音低沉,眼中刻滿了連紀文自己都想像不到的溫柔:「沒事的。」

——黑夜固然可怕,但黎明終究會升起。


森林裡的妖精,完。

使用禮物 檢舉

7#
原作者| 嚴妝 發表於 2018-4-15 02:27:56
只看該作者
06.

他們居無定所,遊走在街道上,翻找著垃圾桶,找尋殘存的食物勉強果腹,他們不畏懼旁人目光,在車站的地下道、公園的長椅上,以紙箱為席,報紙為衾,闔衣而眠,蒼蠅爬過他們粗糙的面龐,在充滿食物殘渣的嘴角徘徊,他們是城市裡最渺小最低微的一群人,他們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故事,也許不夠驚心動魄,卻足以令聞者唏噓嘆息。
街頭是他們的家,他們是遊民、是街友,也有人會稱他們作——tramp(流浪漢)。

路庸已經數不清在城市街頭流浪了多長時間了,他同大多數的悲慘游民一般,中年失業,妻子帶著兒子離家,房子被房東收回,最後流落街頭,被現實踐踏,放棄了尊嚴。
今年的冬天異常早的到來,幾日前氣候仍涼爽宜人,今日卻溫度驟降,天上烏雲低沉,大有下雪的趨勢,路庸拉緊身上的破舊外套,對著如刀刃般的北風咒罵了一聲,走在南城區的小道上。南城區被城市中的人稱為落後區、貧民窟,被城市忽略的角落,在這裡,流氓、妓女與吸毒犯招搖地走在街上,從來不會有巡警經過,因為連警察都不想惹來一身麻煩。
道路的盡頭有一處破舊的紅磚廠房,屋頂破損,玻璃窗沒有一處完好,雜草與藤蔓自牆內肆無忌憚地向外生長,如同張牙舞爪的怪物。路庸從一處窗戶翻入,試圖找到一處避風的棲身之所,廠房內早已被搬空,植物叢生堅韌的生命嘲笑著人類的愚鈍與脆弱。路庸想要找個可以暫歇的地方,腳邊卻踢到了什麼,傳來鐵製品沉重的碰撞聲,男人在地上摸索,生鏽的鐵製門環連著地上的鐵門。
也許會有些被遺忘在此的財物,流浪漢如此想著,若什麼都沒有對於一個一無所有的人而言也不會有任何差別。
生鏽的鐵門隨著刺耳的摩擦聲被拉開,裡面傳出一陣霉味與一股說不出的氣味。
路庸跳下這個地下室,從門外漏進的稀微光線中,勉強能看見裡面有著幾個巨大的桶子,男人掀開塑膠蓋,看了看,伸手朝裡面摸索。指尖碰觸到了某樣東西,似乎有些柔軟,猜不透是什麼,他將東西拿出,想藉著光線看清。
男人的瞳孔因恐懼而放大,路庸尖叫一聲將手中的東西丟遠,跌跌撞撞地逃離了這個地下室。
那東西在地上滾了幾圈,停在了大塑膠桶邊,輪廓依稀可以看清,是一條被截斷的,人的小腿。

警笛聲闖入了南城區,打碎了平衡,那些被遺忘的居民抬眼,凹陷的眼眶內,眼眸混濁,流鶯倚靠在牆上,朝著警車比出中指,吹響口哨,吸毒者繼續朝著手臂刺入針筒,顫抖著身體迎向快感,幫派份子在街上遊走,虎視眈眈。
警員們下了車,踩在泥地上,揮之不去的犯罪氣息令所有刑警們繃緊了背脊,提高警覺。
紀文與韓寒下了黑色休旅車,身上皆穿著防彈衣,為了以防萬一,連韓寒也配了槍。
刑警們進入廢棄的紅磚廠房,找到了隱藏在草叢間的地下室鐵門,廠房外拉起了封鎖線,四周佈滿警力戒護。
法醫與鑑識人員在警方完成清場與安全確認過後入內,廠房內外架起了探照燈,將黑夜照亮成白晝。
重案組的刑警們在地下室外,看著鑑識人員忙碌地拍照與採證,因為空間限制,他們必須等到鑑識人員採集完畢,才能進入現場。
顧東明看著警戒線外徘徊的人影,皺起眉:「報案的是一名流浪漢,他在馬路上抓著一名交警瘋狂地大吼,一開始被當成精神病患,被帶到警局裡安撫才說出了他看到的。」
虞漢挑起眉:「流浪漢?」
比起其他員警,身材魁武的男人顯然對這裡的緊張氛圍自在得多。
「南區分局的同仁看流浪漢的神情不似作假,便通知了我們。」紀文環起手臂,吐出的空氣凝結成白霧,被冷風吹散。
韓寒觀察著鑑識人員的神情,有一名年資尚淺的鑑識人員踉蹌著從地下室裡步出,找了一個草叢開始乾嘔起來。
總部鑑識科法醫邢齊走了過來,拿下口罩:「下面空間不足,我們可能要先將遺體搬上來。」
「空間不足?」韓寒推了推眼鏡。
「對。」長髮的法醫回望著地下室入口,語氣聽不出任何情感:「我們發現了至少十五隻被肢解的人腳,還有百來塊屍體碎塊。」
重案組的員警們神情凝重,十五隻被肢解的腿,代表者最少已有八名受害者。受害者被嫌犯肢解,放進塑膠桶內,藏在這廢棄的,難以被發現的廠房中。

虞漢被留在南城區繼續打探消息,其餘人帶著證據回到總部,身為文職人員而不必到場的陳士馬早已收到消息,臉色蒼白地在門口迎接:「我不該先吃晚餐的……。」
他已將收到的現場照片整理印製下來,資料鋪滿了整張會議桌,皆為現場拍攝的屍塊相片。
顧東明抽出南城區地圖,打趣道:「邢齊他還能面對著屍體邊和屍體聊天邊吃飯呢。」
「你別說了,我們的邢大法醫不是人。」陳士馬舉雙手投降。
「誰說我不是人的?」身穿白袍,被稱為不是人的邢齊倚靠在門旁,冷冷地說。
「我錯了,邢大法醫。」陳士馬嚇得雙腿一軟,跪地求饒。
邢齊瞥了一眼,唇角勾起笑意,跨步越過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人:「紀文,我需要和你借個有經驗的人來法醫室幫忙。」
法醫室人手長期短缺,面對如此重大的案件,縱使法醫有三頭六臂也忙不過來。
紀文了解法醫的難處,環視一圈自己的部屬,微微皺起眉,重案搜查組同樣也缺乏人手。
「我去吧。」韓寒清楚男人臉上任何細微的表情所代表的意義,他笑了笑,舉起手:「在線索不夠完全前,我也無法作罪犯側寫。」
「嫂紙你真的要去?」陳士馬從地上爬起來,滿臉心疼,如同親眼看著男人踏入地獄般。
紀文也同樣望向男人,眸中看不出情緒,手上的資料卻出現了皺褶。
「就算不是韓顧問也輪不到你。」得到了人力,邢齊挑起眉,將手插入白袍的口袋,轉身步出重案搜查組。
韓寒笑著揉亂了陳士馬蓬鬆的頭髮,起身湊到嚴肅的刑警身旁,桃花眼因笑容而微微瞇起,男人的唇貼著他的耳畔,低沉帶著磁性:「寶貝兒別擔心,我很快就回來。」
紀文微皺著眉的神情,與警校時期完全一樣,擔憂卻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勾起了他想要戲弄一把的慾望。
犯罪心理學顧問並未特別壓抑音量,令會議室內的重案組同仁撇過頭,咳嗽聲四起。
陳士馬紅著耳朵目送著韓寒離開的背影。

這一夜對重案搜查組來說,又是一個挑燈夜戰的晚上,留在南城區部屬的虞漢仍未傳來消息,想要打進社會最底層的生活圈往往是最困難的,因為他們早已被愛人、被親人、被這個社會拋棄,所以他們難以再信任任何人,抱持著警惕,在利益與生存之間作權衡。
「大家辛苦了。」陳士馬提著宵夜回來,十字路口老伯的小籠湯包,陪著警局的員警們度過每個難熬的夜晚。
「謝啦。」顧東明疲憊地伸了個懶腰,拿出醬料包,裡面是調配好的烏醋與醬油。
陳士馬分發著餐盒,環顧了一圈:「嫂子還沒回來嗎?」
「不會那麼快。」顧東明打開紙盒,熱氣帶著剛出籠的小籠包香氣撲面而來,令人精神為之一振:「光是要拼湊那些屍塊,我看三天三夜都不一定能完。」
「東哥,你別說了……。」一提起又讓他腦海裡開始出現各種不適合搭配宵夜的畫面。
紀文拿著咖啡杯自組長辦公室內步了出來,揉了揉眉心,壓下困倦。
陳士馬提著剩下的餐盒晃了晃:「老大,要吃宵夜嗎?」
男人看了一眼大家桌上的小籠湯包,略一思索:「給我吧。」
「我以為他工作期間不吃東西的。」重案搜查組副組長被湯包的湯汁燙到舌頭,含糊不清地說,對於自家組長的工作狂性格深有體會。
陳士馬看著紀文提著塑膠袋回到自己辦公室拿了外套,緩慢地走出重案組辦公室。
「老大這是去給嫂紙送宵夜了。」

法醫室內,與邢齊忙了一整晚的韓寒正翻看著拼湊而來的解剖資料,背後是滿滿一整牆的福馬林玻璃罐,裡面存放著各種人體器官,高強度的工作讓他適應了解剖室內的低溫,但唇色慘白毫無血色,手背因低溫浮上了深色的血管紋路。
邢齊將資料送至鑑識科提報,解剖室內只剩下解剖台上被蓋上白布的屍體與紙頁的摩擦聲。
當紀文隔著法醫室的玻璃窗看到的,便是衣著單薄,面色慘白的犯罪心理學顧問。
男人敲響了玻璃窗,吸引門內的人的注意力。
韓寒闔上報告走出法醫室,因為溫差而打了個噴嚏,大樓內的暖氣與法醫室的冷氣形成強烈的對比。
「吃宵夜?」紀文將臂彎上的風衣外套披在男人肩上,抬起手中溫熱著的餐盒。
韓寒拉緊外套,拿下起了霧的眼鏡,那雙明亮的桃花眼笑著:「待遇這麼好,還有組長親送宵夜。」
年輕的刑警聳了聳肩,看著男人拿下眼鏡後,異常清晰的面容,與眼尾的一點淚痣。
「裡面真的太冷了。」韓寒說著,將冰冷的手迅速地伸入友人的腋下取暖。
「……。」面對這熟悉的舉動,紀文沉默了半晌,卻未讓他收回手:「去休息室吃?」
鑑識科顯然不是吃宵夜的好選擇,大樓內每一層的電梯間角落皆有設置休息室,讓疲憊的員警們得以有喘息的空間。兩人並肩坐著,抽出免洗餐具,沾著同一碟醋醬,兩人低頭各自吃著湯包,室內靜謐寧馨。
「呼……。」放下餐具,因進食而恢復血色的唇吐出了肺裡的空氣,韓寒邊收拾餐具邊說:「拼出了兩具半的屍體,找到了五個完整的指紋,那兩具完整的屍體資料交給了鑑識科回朔面容。」
「謝謝。」接過收拾好的垃圾,紀文幫友人推開門。
「謝什麼。」男人帶回了眼鏡,露出了他熟悉不過的笑容:「你讓我進入重案組,我幫你辦案,這是當初說好的。」
就像一場交易,他這麼想著。

「其中一名受害者叫做戴世男,三十二歲,是一家企業的業務部組長,另一名受害者則為女性,朱君雅,二十七歲,雜誌專欄作家。」
紀文將被害者的相片整理並註記在白板上,神情嚴肅。
「法醫的驗屍報告顯示,所有被害者的生殖器與女性的第二性徵皆被兇手割除,並在死者的胃裡發現了殘餘酒精以及迷幻藥,另外,他們的身上都有曾被虐打過的痕跡。」
韓寒闔起手中的報告:「小馬,能幫我查一下這兩名死者的信用卡紀錄或提款紀錄嗎?要在酒吧或酒店的,如果是提款的話提款地點附近查詢看看有沒有這兩個場所。」
「好勒。」小馬的指尖在鍵盤上飛快地跳躍:「有結果了,戴世男在兩處酒吧有長期的刷卡紀錄,在東城區的藍蝶與妖異,而朱君雅在東城區的蕾酒吧也有消費紀錄。」
「老大……。」陳士馬從電腦後探出頭:「我剛剛順手查了這三間酒吧……都是同志酒吧。」
顧東明晃了晃手機螢幕:「朱君雅的專欄多在寫關於同性間的感情問題。」
「看來,我們的兇手是個極其痛恨同性戀的人。」韓寒看著手中,那些被害人的臉龐:「但這樣的殘殺手法,顯示兇手即有可能在童年受過同性的性侵或是性虐待,這造成了他心中的陰影與扭曲。」
「童年麼……。」顧東明摸著下頷思索。
「多項心理學研究顯示,發生於兒童身上的暴力或是性侵、虐待等事件,這些陰影都會影響到孩童成長之後的行為舉止上,例如從小遭遇家暴的人,在未來步入感情與婚姻後,都會有機率顯現出施暴傾向,也有一部分恐男或恐女症狀,是因為幼時曾遭遇過傷害所致。」重案組犯罪心理學顧問說道:「犯人從挑選受害對象到對受害者施虐、肢解,切下受害者的生殖器這些舉動,也許正說明了幼時的陰影。」
「而屍體上的切口從最早一具的切口凌亂,到後期被分為兩種刀法,甚至所使用的工具有所不同,可以推測,犯案的兇手可能有兩個人,甚至更多。」紀文將手中的資料作比對。
「最早的那一具屍體切口凌亂,說明著兇手是帶有情緒的,可能與被害者認識。」韓寒指出了其中一點線索。
顧東明翻出了舊有的卷宗:「就像冰箱藏屍案?」
多年前震驚社會的冰箱藏屍案,長期受到暴力對待的兇手,因情緒潰堤,將情人殺害肢解,一部份剁成了碎屑,冰入冰箱,另一部分碎肉包含生殖器衝入馬桶中,其後的幾名受害者雖被肢解,但卻沒有如同第一位一般被剁成肉末。
「可以這麼說。」韓寒贊同地點了點頭。
「兇手可能是在酒吧中遇見目標,並將參有迷幻藥的酒給了被害人,後將人帶走。」紀文繼續作出分析。
陳士馬在鍵盤聲中補充:「酒店撿屍,很常見,不會被懷疑。」
「但目標中有男人,要搬動一個已經昏迷的大男人,我想兇手可能也是男人。」犯罪心理學顧問眸中閃過光芒,好似一頭鎖定獵物的獵豹。
「那麼女性受害者呢?」顧東明提出了疑問。

使用禮物 檢舉

8#
原作者| 嚴妝 發表於 2018-4-18 21:36:36
只看該作者
07.

「這會有很多種可能,兇手的搭檔可能是女性,或是收買了酒吧內部人員在被害人的飲料內下藥,然後在酒吧外埋伏。」紀文提出了自己的推論。
「或是有異裝癖的男人,我想女同志酒吧也是歡迎變裝皇后的。」在相對開放的外國生活過一段時間的韓寒提出了另一個觀點。
顧東明想到了另一個層面的問題:「兇手的目標族群非常明顯,是否需要發布新聞稿讓社會大眾知道消息。」
「我想是需要的,小馬,聯絡發消息的單位。」紀文點了點頭。

電話撥號音響了三聲後被接起。
顧東明望著大樓外的繁華燈火,手掌貼在玻璃上:「喂,姊……。」
電話那頭傳來爽朗的女聲:「沒有想到你會打給我,有什麼事情嗎?」
「……妳最近還好嗎?」熟悉的聲音令男人有些失神,電話裡的女人是顧東明的姊姊,顧維。
顧維的聲音帶著感慨:「我很好,爸媽還好嗎?」
「他們很好……,姊,妳最近不要靠近那些酒吧。」重案組副組長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他最希望的,就是自己的家人遠離危險。
「我已經不去那些地方了。」顧東明的姊姊嘆了口氣,透過電話,顯得如此模糊、遙遠:「是不是發生什麼重大案件了。」
「對,應該明天新聞上就會有消息。」他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見到自己的姊姊了,自從顧維離家後。
「好,我可以轉告我的朋友嗎?告訴他們這是我那刑警弟弟的命令。」顧維的笑聲依舊開朗,重情重義的性格同樣沒有變。
顧東明也被姊姊如同獻寶一般的語氣逗笑了:「可以。」
「你還在上班?」姊姊的語氣帶著無奈。
顧東明斜倚在牆上,讓自己的聲音不透出一點疲憊:「因為還有案子。」
「記得休息,我先掛了,晚安。」縱使分離許久,親人的關心仍是最誠摯最溫暖的。
「好,晚安……。」掛斷電話,刑警鬆了一口氣,一直以來緊繃著的肩膀才放鬆了下來。
他知道,自己的姊姊從小就與其他女孩不一樣,留著短髮,和男生一樣的外貌,他知道,他的姊姊很特別,他的姊姊喜歡的是女生,性別相同的女生,但也是這樣的姊姊,在小時候他被欺負時,會站在他的前面保護他,漂亮的臉上有了瘀青,也要拼命護著自己的弟弟。
顧維在成年後便離開了家,為了讓家人不受親戚們的指指點點,只剩每個月匯生活費回家與偷偷的匯錢或寄吃的給在外地上學的弟弟,父母雖然沒有提起,但這些年,也逐漸原諒了女兒,接受了女兒的性向,可是兩個老人家撐了這麼多年,誰都沒有勇氣拉下面子。
他有的時候會想,如果當初的自己不是懦弱的躲在一旁,一言不發,而是站出來保護自己的姊姊,也許,他與父母就不需要體會這樣的分離與痛苦,年輕的女孩也不需要被迫離開家,一個人生活。
顧東明知道在這個社會上,仍是有一群人,憎惡著同性戀這個群體,他只是沒有想到,這會成為被殺害的理由,被害者的模樣仍歷歷在目,只要閉起眼,腦海中便會描繪出那抹血腥,太過強烈且針對的惡意,讓人透骨生寒。

退去了刑警制服,虞漢身著黑衣,戴著鴨舌帽,走在荒涼落魄的街道上,隨者警車的離去,南城區的居民們又恢復如常,黑幫打手將鞋子上的血汙蹭在牆根,抬起凹陷的眼眶瞥了經過的男人一眼,啐了一口痰。
幫派鬥爭在這裡已經成了日常,誰曾經風雲一時,幾日後,便會在暗巷裡被發現,好一點了,可能有幾處骨折、幾處槍傷、或是刀傷,壞一點的,只會剩下一具冰冷的屍體,任由野狗、老鼠啃食,血腥、惡臭、與毒品的氣息,構築出犯罪的氛圍,這裡是罪犯的天堂。
虞漢看著腳邊的痰污,看了那名打手一眼,隱藏在陰影下的眼眸中瀰漫著危險的氣息,他的拳頭繃緊,關節發出聲響,當男人與混混擦肩而過時,一時大意的混混只覺得眼前驟然一花,他的臉猛力撞上紅磚牆,鼻樑斷裂,鮮血自鼻孔內流出,口腔內充滿血腥味,他遺忘了在南城區最重要的一項生存法則。
——無時無刻都必須提高警覺。
虞漢鬆開手,冷眼看著男人跌落在牆角,在這裡,混亂不堪,但住民們卻意想不到的團結、排外,對於一個敏感時間出現的陌生人,要進入這個圈子,打探出消息,只有一個最原始的方法,打鬥。
男人走進一間陳舊的旅館,燈光昏暗,中年女人坐在櫃檯後吞雲吐霧,是大麻煙的味道。
老闆娘瞥了一眼他的身後:「單人房?」
沒有那些站街女人的身影,看來這個男人也用不著雙人房。
「單人房。」將鈔票拍在櫃檯上,虞漢拿了鑰匙走上樓。
狹窄幽暗的走廊,單薄沒有任何隔音效果的牆壁,從每一道門縫中傳出男男女女沉浸在歡淫中的呻吟與笑聲,男人用鑰匙轉開房間的門,充滿陳年污漬的壁紙牆面,起了毛球的地毯,簡陋的單人床與梳妝台,轉角處有一間小小的淋浴間,在這個地方,誰都無法強求太多,而外頭那些男人女人,在慾望之前,誰也管不著躺著的是床還是地板。
關上門落了鎖,他也無法確定這搖搖欲墜的木門能否承受某對急性子的鴛鴦,突然在門板上大戰一場。
虞漢熟練地檢查過房內所有的角落,清查完畢後坐在床沿,撥通了紀文的電話。
「喂,虞漢?」電話那頭傳來年輕的重案組組長冷峻低沉的聲音。

駕駛中的紀文用藍芽耳機接起電話,手握方向盤,雙眼直視著前方的道路。
「喂,虞漢?」
「老大,是我。」耳機內傳來部屬的聲音。
黑色休旅車轉進重案組組長住處的巷子內,韓寒替紀文指著路邊正空著的一個停車位:「有消息麼?」
「暫時還沒,這是定期回報。」虞漢掀起窗簾的一角,望著廢棄廠房的方向。作為臥底的警方人員被規定必須定期項單位回報現況,讓上層確認他的狀況。
「我知道了,注意安全。」停妥了車,紀文結束了簡短的對話,隔牆有耳,時間越長越可能使同袍陷入被暴露的風險。
兩人下了車,並肩走入公寓。
韓寒問:「虞漢以前不是警方的人,對麼?」
虞漢周身的危險氣息與重案組的刑警們有根本上的區別,從踏入重案組時他便察覺了,那是自街頭、自黑暗殺伐中歃血而歸的氣息。
「是。」面對重案組犯罪心理學顧問的問題,紀文覺得沒有閃躲的必要:「他以前是幫派份子,地區的頭目……。」
過去再黑暗,依然會有重回光明的一天。
進入公寓大門,打開家門,走入室內,韓寒倚靠在廚房的吧檯旁,偏頭表示洗耳恭聽。他雖然沒有打聽別人隱私的興趣,但只要紀文開口,他便願意聽。
「虞漢以前是西區一個幫派分支的頭目,在黑幫大老遭暗殺死亡後,捲入鬥爭中,我就是在那時候遇見他的……。」
那時候紀文剛從警校畢業,進入刑警隊,第一個任務便是協助特警隊與重案組鎮壓西區的幫派衝突。虞漢在亂戰中身中數槍,身上也有刀傷,撐著身子往巷子內跑去,身為分區頭目,自然是各派極力追擊的目標,他被身旁的親信背叛,藏身點被破,胸口上的那一槍,便是他最信任的手下,面對他,毫不猶豫地扣下板機,他避開了致命的部位,但終究避不開這一槍,他清楚的記得,那時候,開槍的手下對他說:「抱歉了,還有,謝謝。」
虞漢闖出包圍,負傷逃進巷弄內,大勢已去,他沒有時間為兄弟的背叛而悲傷,撕開衣服將槍綑綁在手上,昔日在城區中立下的威信仍在,刀口舔血的生活將青年打磨成一柄鋒利的刀,面對這渾身浴血的男人,危險的眼眸,一時間竟無人敢上前。
「怎麼了?怕了麼?暗算我時你們可沒這麼聳。」吐掉一口血沫,虞漢用受傷的左手撿起地上的鐵棍,子彈所剩無幾,手槍內最後一顆子彈,是他留給自己的。
巷弄內一場惡戰開展,誰也沒察覺一隊特警隊正等在後方,守株待兔。特警隊全副武裝,盯著巷弄內的幫派亂戰,只待爭鬥告罄,伺機而動,黃雀在後。
「那時候誰也沒有想到,一個已經負傷被包圍為的西區頭目,可以隻身殺出重圍。」
韓寒望著年輕的重案組組長,吧檯上的燈光在男人如刀削般的面容投下陰影,黑白分明。
年輕的西區頭目殺出包圍,手上的武器換了不知道多少次,身上添了不知道多少傷,血混著汗水流進眼睛,刺痛了他,他抹去血污抬頭看清了巷道盡頭的人,深色的特警隊制服,與特警手上所持的步槍,虞漢揚起唇角,笑著舉起右手,手上緊纏著他的手槍,僅存的最後一枚子彈,那是他留給自己的。他的父親丟下了他與母親,留下一大筆債務,他的母親為了還債,被逼上絕路,吞下了安眠藥,倒臥在床,如同睡著了一般,那日,他剛從國中下課,推開家門,夕陽將屋內的一切染成紅色,火一般的顏色,血一般的顏色,母親的側臉也被浸染成了紅色的,緊閉著眼眸,卻仍掩蓋不了因疲憊而生出的皺紋,男孩替母親蓋上了被子,輕輕地闔上了房門。
小小的男孩在黑幫盤踞的酒吧外徘徊,幾次想要闖入都被入口的保鑣擋下,當他被不耐煩地保鑣推倒在地時,看見了一雙被擦得光亮的皮鞋,順著西裝褲管往上望去,他對上了一雙深如潭水的眼眸,那人蹲下身,瞧著腳邊的小東西,男孩的眼神勾起了他的興趣,男人抬手阻止了保鑣,笑著問他:「小孩,你來了好幾天了吧,找誰呢?」
「讓我加入獅幫。」男孩的眼眸如同一頭小豹子,正拱起背脊,露出還不夠鋒利的獠牙,對著成年的雄獅擺出威嚇的姿態,勇氣足夠,但力量不足。
獅幫大佬笑了起來:「你這個模樣,拿得起槍麼?」
「我……。」男孩的臉上浮現出茫然。
「想要我們為你報仇?你還不夠格。」男人直起身,丟下了一枚折疊刀:「等你提著仇人的頭來見我。」
那是虞漢第一次殺人,他陪著母親的屍體,躲在家中等著討債的人上門,他清楚地記得那個時常出現在家門口,放債給父親的人。
當他從門後衝出,被拳頭擊倒,用牙齒撕咬,他清楚地看著男人的眼中出現了殺意,他親手將刀尖刺入了男人的胸膛,感受著肌肉鎖住刀刃的觸感,感受著溫熱的鮮血流淌在手上,男人緊掐住他的脖子,眼中寫滿了詫異,男孩笑著,將刀送入更深處。
其他的人早已逃離,男孩吃力地將男人沉重的屍身從身上推開,伏在地上乾嘔,直到嘔出了胃液、膽汁,艱難地爬起,踉蹌著步伐走到男人的屍體前,男人的臉上仍維持著震驚的表情,夕陽透過窗櫺灑入,清晰地映照出男孩泣不成聲的稚氣面龐。
帶著仇人的斷指進入了加入了獅幫,他是獅幫老大最滿意的殺戮機器,成為了最年輕的小區頭目。
如今的虞漢看著面前早已埋伏著的特警,笑了起來,將槍口抵上自己的太陽穴,食指扣上板機。
兩聲槍聲幾乎同時響起,一發子彈射入了他的肩胛,打偏了他的準心,原本該貫穿太陽穴的子彈從他的額頭上擦過,他倒了下去,卻沒有死。
當他醒來從醫院裡醒過來時,濃重的消毒水味如此真實地告訴他,他還活著,他不想死。
一名年輕的警察拉開簾幕走到床邊,問他:「如果有重回光明的機會,你願意抓住麼?」
他重回獅幫,這次卻是臥底的身分,他在黑幫中臥底了兩年,讓警方得以將西區的黑幫勢力徹底肅清,掃蕩過後,那名叫紀文的年輕刑警替他申請進入警察學校,成為一名警察。
讓他得以重新站在陽光之下,恍如隔世。
虞漢不知道紀文到底用了什麼手段,承受了多少壓力,但他知道,他的人生被分成了兩個部分,那些刀口蘸血的生活已然俱成雲煙,而下半生的光明,是這個年輕的男人給他的。

韓寒安靜地聽著、看著,在他離去的那段時間,剛從警校畢業的男孩,經歷了什麼、看透什麼,從男孩成長成了男人,看著男人以自己的力量,給予了一個亡命之徒不一樣的,光明的人生,成為他人的救贖。放在吧檯上的手不自覺地緊握成拳,千頭萬緒湧上心頭,千言萬語爭先恐後地抵在舌尖上,竟讓他發不出任何完整的音節,最後都化成了心底的那聲嘆息。眼鏡下的桃花眼微微瞇起,不知是因為燈光太過強烈,抑或是眼前的男人太過耀眼奪目。

使用禮物 檢舉

9#
原作者| 嚴妝 發表於 2018-4-18 21:37:09
只看該作者
08.

「目前八名受害者的身分皆已確認,根據刷卡紀錄,他們共同在一家酒吧有過消費紀錄,就是藍蝶同志酒吧。」紀文在地圖上標示出被害人共同出現的地點 :「其中有一名受害著在酒吧過後還有一筆刷卡紀錄,在一間商場購買繩索、與食物等物品。」
顧東明看著手上的被害人信用卡消費紀錄:「這有可能是兇手用被害人的信用卡刷盜的。」
「已經去調過賣場監視器了,在那日的同一時間,有兩名帶著鴨舌帽的男人推著推車在收銀檯結帳,他們趕在賣場打烊前一刻結帳的。」陳士馬盤腿坐在椅子上,手上敲打鍵盤的工作仍未停止。
韓寒同樣也看到了那張從監視錄影器上截下來的模糊照片:「他們穿著厚重的衣服,帽子壓得很低,不好辨認,二十歲到四十歲的男性都有可能。」
「停車場有拍到他們的車子,但是車牌被遮住了,一輛國產的四人座小客車。」年輕的重案組後勤人員無奈地攤手:「一路追查至高速公路後,他們駛進了鄉間巷弄,就找不到監視器畫面了,那片區域已經派人進行搜查了。」
「你覺得他們還有可能會再出手麼?」重案搜查組組長問。新聞消息已經發布,兇手看到後有可能會就此收手藏匿,若是如此,他們逮捕兇手的難度會大增。
法醫的驗屍報告所附上的照片,清晰地拍攝出被害人身上遭受綑綁、虐打後的痕跡,他們四肢皆有被綑綁的瘀傷、甚至出血,背部等各處更是傷痕累累,訴說著他們生前遭受的對待與痛苦,犯罪心理學顧問放下報告,靠著椅背說道:「但我們的這項舉動,也有可能激怒兇手,使他變本加厲。」
在警方發布新聞消息過後,社會輿論逐漸趨向同志方,出現許多聲援的聲音,甚至已有人開始組織遊行。
「同志酒吧那邊呢?」顧東明皺起眉問。
「呃……,這個……。」陳士馬將電腦螢幕轉至面對他們的方向:「他們在這幾天都舉行了活動,說是為了對抗所有反同、恐同的人士……藍蝶紳士之夜攜帶伴侶有招待調酒喔。」
韓寒挑起眉,吹了聲口哨:「你們覺得今晚的藍蝶,會不會勾起我們變態殺手的興趣?」

黑色的休旅車停在酒吧外,藍色的霓虹燈透過車窗,酒吧門口不時有人進出,陳士馬拍了拍前坐的的椅背,將微型通訊器遞了過去:「我已經設定好了,你們帶著進去。」
總部新發下來的裝備他想嘗試很久了。
前座的兩人戴上裝備,進行最後的檢查。
紀文看著後視鏡內,自己身上的領帶,繁複整齊的雙溫莎結。在他們決定好進入酒吧埋伏,韓寒整理完衣著,轉身打量起年輕的刑警,視線停留在他的領帶上皺起眉。
「紀文,其實我看你那條領帶不順眼很久了……。」男人扯住了領帶末端,將他拉近,兩人的距離縮短,紀文低頭便能看見韓寒顫動的眼睫。
韓寒對於刑警身上那條警隊統一發配的深黑色領帶撇了撇嘴,伸手立起了他的領口,將領帶解下,拿出自己的,比對後點了點頭,微微墊起腳尖,雙手環過男人的脖子,如同環抱般,將領帶繞過後頸,他感覺到男人的指尖輕擦過他的後頸,將領帶拉至胸前。
紀文垂眸看著男人在他的胸前熟練地打了個複雜的雙溫莎結,繁複齊整,他能聞到近在咫尺的人身上淡淡的男士香水味混合著髮蠟的味道,獨特卻不難聞,韓寒把領帶束緊,調整至合適的位置,將襯衫領口放下撫平,拍了拍他寬厚的肩膀,滿意地道:「這樣人模人樣多了。」
紀文整了整自己的襯衫,穿上西裝外套,韓寒拿出另一條領帶,隨意地打了個最簡易的平結繫上,套上西裝馬甲,披上外套,桃花眼帶著笑,對著呆愣在一旁的陳士馬說道:「小朋友,該出發了。」

今日的酒吧內為了因應主題,請來了藍調樂團,主唱低沉沙啞的嗓音配合著鋼琴悠揚的樂聲,流淌在人們的耳語間,燈光柔和幽暗,使得每個人的面龐彷彿都壟罩著一層薄紗般,朦朧得不切實際,令人迷醉。兩人進入酒吧後,在吧檯的空位上各自落坐,不進也不遠的距離,足夠互相照應,紀文視線望向酒吧內部,指尖輕點自己的耳側,示意韓寒以通訊器聯絡。
方落坐,酒保便遞來了一杯馬丁尼,以眼神示意吧檯遠處一名男子,調侃道:「新來的吧,一踏進門就這麼搶手,已經有好幾雙眼盯著你了。」
「幫我和這位紳士說聲謝謝。」韓寒端起高腳杯,向男人的方向致意,回過頭便發現紀文面前也被送上了一杯深色的環遊世界,他對著耳機笑道:「環遊世界,看來有人想要帶你回家環遊世界。」
紀文推開面前的調酒,神情冷淡,看不出喜怒,在燈火搖曳的酒吧內卻有一種禁慾的美感,他淡淡地回答男人:「我不喝酒……,還有,你也少喝一點。」
「喝了才能引誘兇手上門。」男人笑著轉動手中的馬丁尼杯,杯中的酒已經見底,酒保又遞上來一杯粉色的性感沙灘:「你的也來了。」
紀文面前也被調酒師送上新的酒,耳機內傳來韓寒的笑聲:「長島冰茶?真沒品味。」
「失身酒?」耳機另一端傳來陳士馬的驚呼。
「小朋友,酒吧內讓人失身的調酒可不只長島冰茶。」不知道什麼時候顧東明也被傳染了韓寒對他的稱呼。
兩人推開面前高濃度的調酒,他們清楚,他們並不是來享受的,而是有任務在身。
「但是嫂子,如果你們不喝的話……會不會就錯過了兇手?」雖然陳士馬心中希望他們最好不要遇到。
韓寒把玩著酒杯上裝飾的小紙傘,視線在人群中逡巡:「不會,在被害人胃中發現的迷幻藥代表著他們所喝下的酒濃度並不高,所以才需要加上藥輔助,也因為濃度不高,才會使人放鬆警惕。」
見男人拒絕了面前的酒,一名男子端著自己的調酒湊上前搭訕:「你的領帶很好看。」
韓寒露出微笑,笑意卻未抵達眼底,輕鬆地回絕了這粗劣的搭訕:「謝謝,淘寶買的。」
男子被噎了一下,悻悻然地留下調酒走遠。
這時,紀文也面臨著另一名身著花襯衫,妝容妖嬈的男子。
「我叫小可。」男子拍在吧檯上,襯衫下露出了一截腰線,他迅速地湊至這看似禁慾的俊美男人耳畔:「意思是對我做什麼都可以。」
在這樣的場所混跡已久,他清楚對付任何男人的手段,往往看起來愈嚴肅的男人愈受不了撩撥,甚至在床上喜歡使用各種特殊的手段,可惜他今天注定要踢到鐵板。
紀文向後退,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大嫂,老大被纏住了。」陳士馬緊張地對著對講機嚎了一嗓子,拼命拍打著椅背。
「小朋友,你小聲點。」韓寒揉了揉疼痛的耳朵,瞥見紀文皺起的眉:「看來你們老大也很符合同志的胃口呢。」
自稱叫做小可的男子仍不放棄地向前,身體貼向男人的胸膛,手臂撐在吧檯上,幾乎要將紀文環抱住,他向調酒師打了個手勢,調酒師很快地便送上了兩杯橘橙色的黑天使之吻。
小可擦著黑色指甲油的指尖拿起杯上裝飾著的櫻桃,伸出舌尖輕舔著,眼神極具勾引,嗓子帶著誘惑:「我們就喝完這杯就好。」
紀文接過酒杯,想要早點脫離糾纏,小可笑了起來,抬起酒杯正欲與男人碰杯時,衣領卻被一股力道向後扯,韓寒將手中方拿到床笫之間潑在他的臉上。
「你……。」小可正要發作,卻被面前的景象驚得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只見潑了他一臉酒的男人一把扯住了紀文的領帶,側首吻上了男人的唇。
韓寒的舌靈活地撬開了刑警毫無防備的牙關,帶著馬丁尼的苦澀與酒氣硬生生地竄進紀文所有的感知中,紀文十分清楚自己沒有碰半滴酒精,卻鬼使神差地腦袋空白一片,無法思考,手臂環住了友人的腰,另一隻手扣住了男人的後腦勺,將他按在吧檯邊沿,本能地加深了這個意料之外的吻。
原本毫無章法的舌被纏住,反進入了他的口中,帶著攻城掠地般的氣勢與濕汝的氣息,韓寒知道一杯馬丁尼不足以模糊他的神智,他清楚重案組的眾人對他與紀文的關係全是誤會一場,卻從來不想解釋,想要看到男人嚴肅的臉上難堪的表情,想要藉此逗弄男人一把,但這個意外的吻早已超出了他一直以引為傲的自我控制。
本能佔據了兩人的思考,紀文感覺到懷裡的男人伸出手環抱住了他的脖頸,以舌頭笨拙的反擊,他扣住男人的腰,任兩具身體相貼在一起,他看到那對總是帶著戲謔帶著笑的桃花眼微微瞇起,深色好看的眼眸失去了往常的精明光彩,被自己的倒影佔滿。
這個吻直到韓寒因為失去氧氣而伸手推拒為止,紀文放開了他,兩人的唇因為吻而充血通紅,男人的手臂仍環抱著他的脖頸,犯罪心理學顧問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他們的距離太過貼近,年輕的刑警感覺到友人的舌刷過他的唇,韓寒勾著他的脖子笑了起來,那對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瞇起,眼中一片清明:「黑天使之吻象徵著戀人的心心相印呢。」
酒吧內的人紛紛吹起口哨,紀文垂眸,聲音低沉沙啞:「我沒喝。」
「呵呵……。」他知道紀文根本沒有和他解釋的必要,卻因為這句話感覺到心底一片熨燙般舒坦。

「這水聲是……。」陳士馬通紅著臉。
「噓。」顧東明摀住了他的嘴:「小孩子不需要知道。」

使用禮物 檢舉

10#
原作者| 嚴妝 發表於 2018-4-21 15:07:01
只看該作者
09.

兩人走出酒吧,跨上車,一時間車內一片靜默,突兀而壓抑,紀文抹了一把臉,發動車子,韓寒搶在他之前開口:「抱歉……。」
酒吧內發生的一切,喪失了自己的自制力,拖延了案件的調查,不管是出於什麼目的,什麼樣的心理,他都難辭其咎。
紀文詫異地瞥了一眼多年的友人,對於調查時的失控他自己也深感愧疚,時間愈長,就會增加更多人遇害的風險,擔任多年刑警的他非常了解,他不應該在酒吧內對友人做出出格的舉動,哪怕開始並不是出於自己的主動,哪怕這個吻完全是出於兩人的預料之外,哪怕今夜之事只有少數幾個人清楚,面對自己的職務與責任,他都有道歉與彌補的必要,卻被友人搶在自己之前對同事們道了歉。
「抱歉。」紀文握緊了方向盤,看著深夜道路上的燈光,這個城市繁華得如同不夜城。
陳士馬對於上司出乎意料的舉動呆愣了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老大、大嫂……,你們不用道歉的,你們本來就是假扮情侶進去查案的,而且……也許身為警察這樣講不太好,但是我是真的不希望你們遇到任何事。」
要是兩人真的遇到了兇手,喝下被加了藥的酒,對於出了這項點子的他會愧疚一輩子。
「這真的太危險了。」顧東明點了點頭。
紀文笑了起來,透過後視鏡看到了陳士馬臉上寫滿擔憂的神情:「這是我們身為警察的責任……,因為危險就退縮,算什麼警察?」
「但不代表每一次危險都需要你來身先士卒。」顧東明擔任紀文多年的副手,他很慶幸能遇見這樣的上司,勇敢、正值、果決,從不逃避責任,任何案件永遠站在第一線:「這樣我們這些同樣身為警察的人該怎麼辦?」
他們也該走出紀文的保護傘了。
「謝謝。」年輕的重案搜查組組長對著自己的部屬們說道。
副駕駛座上,韓寒望著窗外,路燈透過車窗在他的臉上投下陰影。

陳士馬與顧東明回到警政大樓繼續執勤,紀文駕駛著黑色休旅車回到家中。
客廳內,韓寒將自己摔進沙發中,扯開了領帶,拿下眼鏡,頭髮凌亂,抬首望著紀文,笑著道:「你真的有一群好同事。」
紀文靠做在沙發椅背上,看著廚房吧檯上的時大理石紋路:「你也是我的同事。」
「同事可不會強吻上司。」酒吧中意外的吻,兩人都沒有醉,兩人都還清醒著,桃花眼中一閃而過的嘲諷,那是在嘲諷自己。
「韓寒……你累了,先去洗澡。」在心裡嘆了口氣,年輕的刑警抹了一把臉,走向自己的臥房,對於酒吧內的事情與友人的嘲諷,他都不想再深入去探究。
「紀文……。」韓寒起身,背對著他,聲音低沉,聽不出一絲情緒:「你會一直都是個正直良好的警察,對麼?」
紀文停下腳步,側過身,語氣堅定、沉穩,一如其人:「我想,會的。」
他聽到男人的輕笑聲與離去的腳步聲。

他是被屋內一陣碰撞聲驚醒的,紀文向來都是個淺眠的人,窗簾外透出一抹天光乍破的魚肚白,將房內的一切壟罩上一層薄紗,影影綽綽,看不真切,男人步出房門,客廳與廚房內空無一人,客房的門敞開著,床鋪凌亂,床頭櫃的抽屜打開著,裡面的東西散落了一地,浴室內傳出了一陣陣令人難受的嘔吐聲。
「韓寒。」紀文衝入浴室,扶住趴在馬桶上的人,男人的衣服早被冷汗浸透,觸手濕冷一片,韓寒的臉色慘白,嘴唇毫無血色,黑髮貼在臉上。
他看著紀文,想要擠出了一個安撫的笑卻發現無能為力,韓寒的聲音沙啞,壓抑著顫抖與喘息:「抱歉,吵醒你了。」
「我送你去醫院。」年輕的刑警想要扶起友人,卻被他冰冷的手抓住了手腕。
韓寒搖著頭,懇求地看著紀文:「幫我拿藥來……。」
「藥?」紀文看著他手邊被打翻的藥瓶與散落一地的白色藥片,急切地問道:「什麼藥?你放在哪裡?」
「在衣櫃裡……最底層的抽屜……。」韓寒痛苦地閉上眼,他從未想過,會讓紀文看見自己發病的模樣,如此狼狽的模樣。
「你等我。」迅速地衝入韓寒的房間,在衣櫃的抽屜裡翻出了一瓶玻璃藥瓶,裡面裝著不同於胃藥的藥物。
待他重新進入浴室時,看見的便是友人痛苦地躺倒在磁磚地上捲縮起身體,環抱著自己劇烈地喘息。
扶起韓寒,讓男人靠在自己的胸口,以漱口杯裝了水龍頭裡的水,紀文倒出了幾顆藥丸,送至他的面前,卻發現他的手連水杯都拿不穩,玻璃杯摔在地上,成了碎片,清水浸濕了地上的藥片,韓寒如同抓住了最後的浮木般,攀住了他的手臂,抓住了藥丸胡亂地塞入嘴內,卻又劇烈地咳了出來。
「韓寒。」抱住開始痙攣的人,男人的頭靠著自己的胸膛,手指無意識地緊揪著他的衣角,紀文的唇貼在韓寒的耳旁,安撫地拍著他單薄的背脊,輕輕地說:「沒事了,我在這,別怕。」
直至晨光照亮了整座城市,陽光透過窗櫺灑入室內,清晰了屋內的每個角落,包含一地的狼藉與狼狽的他們,紀文才感覺到懷中的人平復了呼吸,他輕撫著他的背,規律的、柔緩的,令人安心的節奏。
韓寒動了動異常痠痛的身體,聲音沙啞,如同破敗的發聲玩偶:「可以送我到房間麼?」
男人的手臂環過他的肩,紀文扶著友人的腰,將他扶進自己的房間,韓寒躺在床鋪上,紀文替他蓋好了棉被,友人的笑容仍然蒼白:「我睡你的床那你睡哪?」
紀文嘆了口氣,抬手探了探他的額頭:「早上了,也不用睡了。」
「呵呵。」那對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瞇起,如同享受的貓一般。
收回手,替男人拉好了被子,起身走出房門。
紀文拾起浴室地上毫無標示的藥瓶,悄悄收起,收拾完滿地的狼藉回到臥室時,床上的人已然熟睡,發出規律的呼吸聲,黑軟的頭髮無力地搭在額前,全無平日被整理得整齊精神的樣子,
紀文這才發現,他至始至終,從未了解過這個男人,十年前兀自闖入了他的生命,卻又一聲不響地消失,十年後,再次出現在生命中,他不知道,這一次,這個男人會帶來什麼,又會帶走什麼。
在床頭為韓寒留了一杯溫水與字條,換好衣服,黑色休旅車上副駕駛座空置著,駛往了警政總部。

方踏進重案組的辦公室,紀文便接到了虞漢打來的電話。
「虞漢?」
「有消息了。」電話另一端傳來吵雜的背景音與男人低沉的嗓音。
紀文抬起手對陳士馬與顧東明示意會議室集合:「你等等,我開擴音。」
所有人進入會議室內,紀文開啟手機的擴音模式:「好了,你說吧。」
「我們在追查的那輛金色國產車,在城南區出現過,是一輛私家計程車。」
「私家計程車?是可以透過手機程式叫車的那種嗎?」陳士馬打開電腦,迅速地敲下關鍵字。
「你怎麼判斷他是計程車的?」紀文問。
虞漢拍了拍面前一個孩子的頭,將手機遞過去:「和裡面的叔叔說為什麼你覺得他是計程車。」
電話內傳出一名少年略帶稚氣的聲音:「因為那輛車的車窗上有和計程車一樣的空車燈號。」

早晨虞漢自旅館中醒來,一名孩子正巧帶著清掃用具進入了他的房間,男孩熟練地收好垃圾桶內的垃圾,拖著比自己還要高的拖把,絲毫不在意房內還有房客,對城南區的孩子而言,小小年紀的他們便必須出門打零工,為家裡賺錢,而簡陋的旅館也不介意收下這些童工,用極少的薪水便能換來勞力,這是旅館老闆再樂意不過的事。
打掃完的周揚正要換到下一間房間,卻被房內的男人攔住,男人蹲下身,使兩人的視線齊平,男孩看著男人掏出錢包從裡面抽出一張鈔票遞給他:「給你的,不要讓你的老闆知道。」
周揚伸出去的手卻頓住了,腦海中迴盪著朋友們的遭遇,那些喜歡對小孩做噁心勾當的有錢大人,他收回手,垂下頭拿起腳邊的工具,準備離開。
虞漢了解這些小孩子的生活與處境,就算偶爾收到了小費,也會遭老闆取走剝削,卻沒有想到會被周揚誤會。
「你收下吧。」男人執意要將小費給孩子。
周揚搖了搖頭,小小的手握緊了拖把木柄,弓起背脊,如同受驚嚇的小豹子:「我不需要。」
瞧著面前的男孩,虞漢無奈地抹了一把臉,將藏起的警徽放到周揚面前:「我是警察,想問你一點事情。」
周揚皺起眉,翻看起那枚警章,隨後抬頭打量起面前的男人問道:「警察來這裡做什麼?」
警察這個名詞幾乎已經從南城區裡消失,他很久沒有看到警察在這裡出現了。
「你知道那棟建築麼?」虞漢拉起窗簾一角,指著不遠處那棟發生兇案的廢棄廠房。
男孩將警徽還給男人,湊過去看著那棟房舍,在南城區裡再常見不過的廢棄建築:「是前幾天有警車來的那個?」
「對,我們在調查一起兇案。」刑警坐在床沿,拍了拍身旁的床鋪:「你有看過那附近出現過什麼可疑的人車麼?」
周揚爬上床鋪,盤起腿思考著,本該是承歡膝下的年紀卻被迫早熟的模樣,令人心疼:「也許我可以幫你問問看。」
虞漢挑起眉,以眼神示意男孩繼續說下去。
周揚伸出手,小小的掌心朝上,汙泥清晰了他的掌紋:「但是你懂得,在這裡,只有錢最能說話。」
這樣的結果虞漢並不意外,他從皮夾內抽了幾張中面額的鈔票,放到他的手上,忍不住揉了揉男孩短短的頭髮:「先給你這些,如果他們知道些什麼,你通知我,我帶著剩下的錢過去。」
「我怎麼通知你?」算完錢將鈔票摺好,小心翼翼地塞進外套口袋,周揚問。
「我會一直在這個房間,如果不放心,你可以找個大人來看著我。」
周揚點點頭,重新拾起打掃用具,轉身走向房門。
虞漢看著孩子身上單薄的衣服,出聲道:「等一下。」
男孩停下腳步,身上突然被暖意包圍,只見刑警將一條圍巾圍在他的身上,又將一頂帽子蓋在他的頭上,男人粗曠低沉的嗓音說:「你去吧。」
周揚拉緊了圍巾,突如其來的溫暖讓他感到胸口一陣酸澀難受,如同一團棉花堵在胸腔中,眼眶不自覺盈滿了熱淚,男孩壓低了帽沿,聲音悶悶的:「我叫周揚。」
「嗯。」虞漢點了點頭,眼神溫和,那是被救贖過後才擁有的溫柔。
當虞漢再次見到周揚時,離他們達成協議只過了一個半小時,男孩敲響他的房門,自圍巾內探出半張臉:「我找到你要的人了。」
刑警跟在男孩身後來到廢棄工廠外的一處空地,空地上有幾位年齡稍長的男孩,眼中寫滿戒備。周揚扯了扯他的衣角,虞漢會意地拿出錢包,從裡面抽出鈔票。
「阿凱,我把人帶來了。」周揚對著其中一名看似領頭的男孩說道。
被稱作阿凱的少年對兩人點了點頭,周揚在虞漢身旁悄悄地說:「阿凱是我們之中最聰明的,只要看過的東西就不會忘。」
胡邵凱伸手拉過周揚的手,將男孩護在身後:「你想知道什麼?」
多年街頭的經驗讓虞漢知道什麼樣的距離才不會讓人產生警覺,他在一段適合的距離外駐足,不遠不近,卻又能正常溝通:「這個廠房,周圍常出現的人或車輛。」
「人或車輛?」少年偏頭思考:「你要什麼時段出現的?」
「深夜或是凌晨。」
少年點了點頭,閉上眼開始回想,對於他而言,只要是曾經看過的事物,都能在腦海內無線回播,包含每一個細節,每一個人的神情,他就住在這廢棄廠房附近,南城區的生活使他養成了淺眠的習慣,任何風吹草動都能使他驚醒。
「有,一輛車。」男孩重新睜開眼,記憶回到了發現異常的清晨:「香檳金的國產車,從東面開來,車內掛著計程車的載客燈號,燈號亮著,顯示空車,停在工廠外,每隔段時間就會出現。」
「為什麼你會覺得他可疑?」虞漢問。
周揚自少年身後探出頭:「這裡可沒有人叫得起計程車,要打劫的除外,那個時間點,也不會有人想要進一座廢墟,除非裡面藏著黃金。」
胡邵凱聳了聳肩,他知道不是所有人都相信他的能力:「你要是覺得不信的話,你剛剛從錢包裡拿出的鈔票編號分別是351408、633296和928955,錢包內有一張提款卡,兩張信用卡,信用卡是聯邦銀行和榮市銀行的,卡號分別是……。」
虞漢抬手制止少年,無法想像面前的男孩有多驚人的記憶力:「你還記得那輛車的車牌號碼麼?」

使用禮物 檢舉

11#
原作者| 嚴妝 發表於 2018-4-29 14:44:51
只看該作者
10.

「找到了,老大。」陳士馬迅速地預覽過網頁上跑動的字幕:「車牌號碼被登記在一個叫車程式上,登記的車主姓名是高銘翰,在網站的紀錄中確實有好幾筆在藍蝶酒吧附近被叫車的紀錄。」
「但被害人最後的刷卡紀錄並沒有計程車叫車服務。」顧東明說。私家計程車程式皆使用線上刷卡付費的,若有人使用一定會留下痕跡。
陳士馬找到了一個屬於計程車司機們的討論群:「私家計程車也是可以在外面自由排班的,尤其酒吧、酒店外,入夜後正當的計程車也不一定願意過去載客,所以會有許多私人的計程車來接客。」
「兇手的同伴可能在酒吧內或是酒吧四周埋伏,等到喝下加了迷幻藥的酒的目標出現後將人帶上計程車。」紀文說:「小馬,能查到高銘翰的住址麼?」
「有的,他在網頁上登記了住址,已經傳到你們的手機上了。」
「我們走。」紀文拿起車鑰匙與顧東明前往嫌疑犯的住處。

「高先生,這裡是警政總部重案搜查組,請問有人在嗎?」刑警敲響陳舊的出租公寓房門,卻無人應門,房內也沒有人的聲響,紀文對他點了點頭,顧東明撞開房門,兩人舉槍進入室內。
室內空無一人,塵埃漂浮在空中,顯示著屋子的主人已經離開了一陣子,紀文確認安全,抬首看見床頭一個被蓋起的相框,拿起相框,紀文叫住了正在搜查室內的同仁:「顧東明。」
「這不是……。」顧東明看著相框內,肩並著肩對著鏡頭露出笑容的兩人:「高銘翰和戴世男?」
相片內開心笑著的兩個人,如今一個失了性命被分屍丟棄,另一個則成了這起分屍案的嫌疑犯。
「小馬,查一查高銘翰與戴世男的關係?」
「高銘翰和戴世男?」陳士馬驚訝地問。
「對,關於兩個人的所有交集。」紀文用手機拍下了相框,將照片發給他。
陳士馬敲響電腦鍵盤:「老大,他們是大學同學,還是室友,畢業後進了同一家公司,但沒過多久高銘翰便離職了,而戴世男留在公司內,一路升遷至部門主任。」
重案組辦公室內響起了另一人的聲音:「小馬,查一查戴世男是不是在被殺害之前正要與人結婚了。」
「嫂紙。」
「韓寒?」紀文聽見電話另一頭傳來的聲音,本該在家裡休息的韓寒正在重案組辦公室。
「坐公車來這裡真遠。」重案搜查組犯罪心理學顧問推了推眼鏡:「看來高銘翰才是協助者。」
「戴世男在年中時和一名女子登記結婚,正準備要宴客前卻被家人報了失蹤。」陳士馬看著電腦上的資料,神情複雜。
「紀文,你們找找看有沒有另一個風格明顯與高銘翰不符合的生活物品,屋內有沒有不是高銘翰名下的帳單,另外讓虞漢加強盯著那座廠房。」韓寒對著電話話筒說道。
顧東明在房間走道的另一頭喊道:「紀文。」
另一間臥房內散亂著照片,皆為赤裸的男女,他們痛苦的神情被鏡頭捕捉,床頭鐵柱上留著綑綁用的皮繩,衣櫃旁擺著幾雙高跟鞋,衣櫥內是誇張的顏色鮮豔的裙子,另一面衣櫥裡卻是男裝,梳妝台前擺放著化妝品與性虐待使用的道具。
紀文走進房間內,拾起那些照片,認出了裡面的受害人,年輕的刑警閉起眼,對著電話另一頭的男人說:「我想,我們找到了……。」

「震驚社會的膠桶藏屍案,目前警方已經掌握了兩名嫌犯,並對全國發布了通緝令,現年三十二歲的高銘翰以及二十七歲的賈永傑,逃逸的車輛為金色的國產四人座客車,車牌號碼為……。」
汽車廣播內傳來新聞主播播報警急新聞的聲音,駕駛座上,男人握緊了方向盤,開往南城區。
高銘翰踩下油門,對著副駕駛座的人說道:「永傑,我們收手吧,警方已經鎖定我們了。」
「收手?」男子的聲音異常高亢,塗著厚重眼影的雙眼刻滿怨怒:「你以為我們還來得及收手麼?」
他將手伸至後座,撫摸著躺在後座上昏迷的男人:「當我們遭受那些對待時,這些警察在哪裡?現在我們只是用我們的方式報復他們,昭告這個社會。」
「永傑……。」
「銘翰,你想想那個戴世男,你和他多少年的感情?你給了他多少?為了他與家庭決裂,卻換來他為了保全自己,逼你辭職與你分手,最後他還要和女人結婚了,連喜帖都寄給你了。」男人尖銳的話語刺痛著他的耳膜:「親手殺了他時你不是很快樂麼?看著他跪在地上,像狗一樣對你道歉,你不開心麼?」
「我錯了,我把車給你,你自己走,我去自首,絕不供出你去哪裡。」高銘翰想,也許當初遇上了這個人便是個錯誤,他們早該在那晚意亂情迷的魚水之歡過後便斷了關係,但太長的空窗期,太久的寂寞,令他無法自拔,他知道這個男人很危險,很詭異,卻捨不得放下,最後一步步被拖入深淵,親手殺了自己曾經的摯愛。他每晚都在後悔,在每個午夜夢迴,戴世男出現在他的夢境中,有時他們回到學生時期,在宿舍內瞞著室友,偷偷接吻,有時候他們在路燈下,趁著四下無人偷偷牽起手,十指相扣,最後都變成他在死前,哭著與他道歉,求他放過他的模樣,與那些被他們聯手殺害的受害者生前的哭喊一同折磨著他。
見同伴生出懼意,賈永傑將刀抵在他的脖子上,聲音冰冷異常:「開車。」

「嫌犯車子來了。」虞漢埋伏在廠房外,對著電話另一頭說道,他看著兇手的車停在廢棄的房舍外,車上走出了兩人,他們從後座抬下了另外一個昏迷的人,進入工廠內。
紀文開啟警笛,黑色休旅車在道路上疾駛而過:「我們快到了。」
虞漢悄然進入廠房,看見兩人在廠房深處將昏迷的男子放下,出現了爭執。
「我們沒有時間了,把他放了吧。」高銘翰仍試圖勸阻同伴。
「高銘翰你夠了!」賈永傑拿出槍,冰冷的槍口指著他:「不願意的話,你就和他們一起死吧。」
「警急狀況,嫌犯有槍。」虞漢自隱身的牆垣後現身,舉起槍,亮出警徽高聲喊:「警察!放下槍!」
扮相妖嬈的男子將食指扣上板機,瞥了一眼突然出現的員警,挑釁道:「現在是看誰的子彈比較快麼?」
虞漢聲音低沉,持槍的手平穩:「再說一次,放下槍。」
刑警與嫌犯在破舊的廠房內僵持著,警笛聲由遠而近,高銘翰聽見警笛聲,不顧指著他的槍口,抬起腿奮力往外跑,賈永傑毫不猶豫地扣下板機。
廠房內傳出槍響,紀文採下煞車,黑色休旅車揚起一片塵土,停在廢棄工廠外,支援的警力迅速進入廠房,將中槍的嫌犯包圍。
高銘翰腿部受傷,嫌犯肩膀中了一槍,槍枝落地,但仍有人質在手,妝容妖嬈的男子持刀抵在昏迷男子的頸動脈旁,血液染紅了衣服,順著他的手低落在昏迷的男子臉上:「我中槍了,手不太穩,不知道會不會不小心就割下去了。」
顧東明確認完高銘翰的傷勢,放下槍走上前,回憶起電話中韓寒講的每一句話。
「賈永傑,不要把別人的過錯施加在無辜的人身上。」
他笑了,妖嬈的面孔變得扭曲猙獰:「無辜?那些人把我關起來性侵時可沒有覺得我無辜過。」
年輕的刑警放緩了聲音:「現在的社會已經越來越能接受同性戀了,你也是同性戀不是嗎?」
「不要把我和那些噁心的東西相提並論,他們對一個九歲的小孩都能下得了手,從九歲到十四歲,整整五年,是他們毀了我。」嫌犯激動地顫抖著,刀刃在男子的脖子上劃出了一道血痕。
「但你看看現在那個人,他是毀了你的那個人嗎?」顧東明指著被他挾持的男子:「你如果還是個男人,就找當初傷害你的那些人報仇,而不是找無辜者當替代品。」
——「嫌犯的童年經受過無力,所以需要權力來滿足自己,而對受害者施虐能讓他得到掌控一切的快感,他其實也是一個嚴重自卑的人,受到刺激必定會露出破綻。」
顧東明回想著韓寒對嫌犯的側寫,試圖找出嫌犯的破綻:「你以為只有你經歷過那些痛苦嗎?這世上有多少和你一樣的人,但他們現在都過得比你要好太多了,他們事業有成、有愛人,甚至有了家庭,而你只是一個在酒吧內徘徊的幽魂,沒有了迷幻藥根本什麼都做不成,你只是個自甘墮落的廢物。」
「閉嘴!」刑警的話語令賈永傑崩潰,舉起刀刃正要刺向男子的脖子,瘋狂地想要透過殺人證明自己。
紀文扣下板機,子彈穿透了嫌犯的手掌,刀刃脫手而出,虞漢迅速上前將犯人制伏上銬。
救護車將昏迷的受害者送至醫院,兩名犯人被帶回警政總部進行後續的工作。

帶著眼鏡的男子斜倚在窗邊,冬日早晨的暖陽透過窗櫺灑落在他身上,頎長的身影,清俊的面容,帶著笑的桃花眼,修長的手指握著紙杯,杯口熱氣氤氳,散發著咖啡的醇香。
當電梯門打開的剎那,映入紀文眼中的便是這寧馨美好的畫面,彰示著所有腥風血雨皆已離去。
韓寒看著男人的腳步停在他的面前,嗓音冷峻低沉,騷動著他的耳膜:「你不能喝咖啡。」
「原本是想要給你的……。」韓寒收回手,兩人的指尖鄉擦而過,正要被取走的咖啡紙杯與紀文拉開距離:「但現在又不想給了。」
紀文無奈地看著友人瞇起眼,如狐狸般的笑。
「歡迎回來。」陳士馬迎了上去,突然煞住腳步,瞧著虞漢身後的兩個小小身影:「怎麼有孩子?」
周揚探出頭,揚起小臉:「我叫周揚。」
另一名年紀稍長的少年推了推眼鏡:「我叫胡邵凱。」
「我叫陳士馬。」小馬蹲下身,從褲子口袋中摸出巧克力糖放到兩人掌心,自己也剝了一顆外層的糖紙,邊吃邊含糊地說:「你們是這次的大功臣,小小年紀真厲害。」
「我八歲了。」周揚嚴肅著小臉,表示自己年紀不小了。
「我十六了。」胡邵凱嫌棄地看了一眼巧克力糖,塞進口袋。

顧東明回到家時,餐桌上已經準備好了晚餐,暖黃的燈光下,年邁的父母親在餐桌前等待兒子。
「爸、媽,我回來了。」脫下外套,顧東明捲起襯衫袖子,在餐桌上坐下,餐桌一隅,永遠空著一個空位。
母親替他夾了菜,擔憂地問道:「之前新聞上報的那個……,抓到了嗎?」
「抓到了。」顧東明幫母親夾了塊排骨,他知道母親所指的正是膠桶分屍案。
「吃飯說這些做什麼。」父親皺起眉,語氣嚴肅。
顧父舉起碗,抬眼瞥見了餐桌上早已空置多年的位置,驟然嘆了口氣:「東明……。」
「怎麼了?」
年邁的父親突然不知道自己多年的堅持有何意義,女兒離家,幾乎與他們斷了聯繫,就算菜色再豐盛,在餐桌上也永遠無法團圓,他想要的,終究只是看著一雙兒女幸福,承歡膝下。顧父緩慢地開口,歷經風霜的嗓子低沉沙啞:「叫小維回來吃飯吧……,如果有朋友也一起帶回來吧。」
「爸……。」顧東明只覺眼眶發熱,淚水模糊了視線。

兩個女孩牽著手,穿過寧靜的小巷,停在屋前,熟悉的小花園與父親鍾愛的盆景一如當年,長髮女孩輕聲地問:「小維,你爸媽……。」
「沒事的。」短髮女孩摟住她,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我爸媽人很好的,我爸他看起來兇了一點,但其實……。」
時隔多年,離家的女孩終於按響了家的門鈴。

膠桶藏屍案 完

使用禮物 檢舉

12#
原作者| 嚴妝 發表於 2018-4-29 14:45:18
只看該作者
尾聲

兩個孩子與虞漢走出戶政廳的大門,陳士馬站在臺階下,興奮地衝了過去,蹲下身抱住周揚:「你們以後就是我們重案組的孩子了。」
胡邵凱推了推眼鏡:「你們只是我的暫時監護人。」
虞漢將孩子帶回重案組後,眾人問清了兩個孩子的處境,也與周揚、胡邵凱討論後,決議收養兩個孩子。
重案組的眾人平日過於忙碌,幾乎沒有時間找對象,就算遇上了,對方能不能接受一方長期且沉重的工作量也是一項難題,在女同事稀缺,女警能一個打十個的警政總部,想要發展辦公室戀情也極為困難,大家早就抱持著要打光棍一輩子的覺悟,在路上見到情侶放閃也只能回到辦公室暗自神傷,更不用說結婚生小孩這回事了。
當然,也不是沒發生過因為毒販情侶遲遲不肯把對方的手從屁股上移開,而被關進隔離室72小時的例子。
——紀文絕對不會說那個將人暴力分開關禁閉的刑警就是虞漢。
決定收養孩子後,眾人也對由誰來收養產生了分歧,韓寒否決了由紀文收養的提議,紀文則是怕韓寒會帶壞小孩,陳士馬雖然在專業上有足夠的實力,但生活上仍是個大孩子,讓大孩子帶小孩這點子被所有人制止,換來陳士馬哀怨地蹲在沙發角落。
最後交由兩個孩子自己決定,周揚瞧了一圈重案組的男人,視線停留在虞漢身上,不自覺摸了摸身上的圍巾,那是這名刑警給他的。
胡邵凱聳了聳肩:「我跟著他。」
隔日虞漢開著車載著兩個孩子回了南城區,收拾完東西後回到警政大樓附近的戶政機關,前置手續紀文已經先打理好了,只等虞漢和兩個孩子簽字。
兩個孩子簽完文件,正式成為虞漢的養子,也是重案組的刑警們共同的孩子。
胡邵凱看著手中的文件:「接下來我們還有入學手續要辦……。」

夜深,酒宴過後房產富豪駕駛著豪車開在山路上,準備回到他位於半山腰的別墅。
車內流淌著輕緩的音樂,他的衣領上殘留著不小心潑灑到的紅酒漬,駛過前方的彎道就能看見建築在山中的高級別墅群,那是富豪們的度假別墅,他踩下油門,打轉方向盤,夜風吹動林葉,冬末樹梢上苟延殘喘樹葉婆娑戰慄。
富豪不知道,有一雙眼,透過瞄準器,在黑暗中盯著他。
帶著手套的食指扣上板機,沉穩的、不帶一絲顫抖。
富豪的手機傳來訊息的提示音,他伸出一隻手點開手機,眼眸中倒映出了一個蒼白數字。
——18……。


Criminal Police&Offender Profiling 第一部 完

使用禮物 檢舉

13#
原作者| 嚴妝 發表於 2018-4-29 14:49:02
只看該作者
後記

大家好,這裡是垂死病中驚坐起,發現還沒打後記的嚴妝。
一個月的時間極限趕完五萬字(爆字),感謝世界、感謝我強而有力的肝臟。((我還有排版呢←哭暈

第一挑戰了在噗浪上以每日連載形式寫原創故事,感謝河道上的各位沒有嫌我煩或是檢舉我,感謝一路陪我走來的夥伴們,每一次發文後的留言我都有看,但無奈已經沒有力氣回留言了。
想要講的事情太多,先從故事講起吧。
其實這篇故事的起源是在某個風和日麗的下午,正在準備期中考的我面對聲韻學時突然竄出的腦洞((專心讀書好嗎!
但原本其實是一篇同人設定中的一小角原創部分,沒想到和小夥伴們討論著就一發不可收拾了((考試呢?
但那時候也僅止於腦洞階段,直到小夥伴小R親手推動了這篇故事,以身旁的朋友作為人物原型,開啟了一連串的設定,也在某個課堂時,我打開手機,打下了這個故事的第一章((認真上課好嗎!
在這篇故事之前找了很多關於心理學、社會心理學、犯罪心理學,甚至法醫學的資料,也看了很多相關的影集,每天都處在精神分裂邊緣。
開始連載後若不是小R、剪刀、月月、極沫這些親友每天催稿,我想我也做到無法每天更新,他們真的是這篇文的貴人,文中許多情節也是小R提供的,她真的是我的謬思女神((跪舔
森林裡的妖精這個案件的靈感來源是一部我很喜歡的心理驚悚電影——黑天鵝。
這部電影也是學校心理學入門課時的作業電影,裡面對於女主角心理變化的呈現讓人無法自拔的沉浸在其中,真的是一部很棒的電影,這部電影也是陪著我度過每個趕稿夜晚的背景音樂。
其實最讓覺得挫敗的部分就是韓寒對於罪犯側寫的地方,第一次寫側寫,儘管找了許多資料做參考,看過許多影集,但仍舊無法將正確的犯罪側寫程序呈現出來,會選擇讓韓寒以第一人稱的方式做側寫,目的是為了凸顯出丁鈴背後所經歷的,一個罪犯的產生,是有多種原因的,而家庭與壓力,正是丁鈴身不由己的原因。
有過在國小擔任助教的機會,發現那些孩子所承受的壓力如此龐大,而且無力去改變,因為這是家庭、是教育體制的問題,我也遇過許多孩子因為各方的壓力,產生了自殺、自殘的念頭,我永遠無法忘記親眼看著朋友崩潰自殘時的畫面,那些血與朋友的哭聲,是讓我塑造出丁鈴的原因之一。
至於丁鈴的妖精形象,也正是想要襯托出花樣年華的少女與犯罪的黑暗。

膠桶藏屍案是參考國外真實發生過的案件,在那麼多案件中,膠桶藏屍案的犯案動機與犯人引出了許多思考。也在這個案件中,寫出了顧東明的姊姊同志的身分,與虞漢的過去,這些都是對於罪犯的對比,顧維在多年後,終於被父母接納,虞漢在犯過錯後,選擇重回光明,他們都曾受過磨難,最後卻沒有回歸墮落,這是他們不同於犯人的地方。
這個案件另一部分的靈感來源來自高中時看過的一本書《藍調 石牆 T》,講述美國同志酒吧石牆事件,讓我邊看邊哭了好久。
也希望在這個時代,越來越多人能勇敢擁抱自己所愛,不再被歧視。

其實在許多案件的推演上面並沒有銜接的很好,就請大家多多包涵與指教了(跪

至於書中角色的原型,也許跟著噗浪連載的人能發現,韓寒的原型就是小R,而紀文的人物原型是學霸剪刀,也因為我的後媽前科(?),讓他們拚(威)死(逼)拚(利)活(誘)地盯著我不要讓紀文與韓寒BE,嗯……這種東西也是我無法掌握的嘛((被揍
感謝喜歡這篇故事的大家,感謝每個陪著我連載的人。
感謝小R,你是我的謬思女神,沒有妳紀文和韓寒可能真的會嚴肅辦案一直線吧。
感謝剪刀,和小R一起寫了一篇一萬字的插花給我((驚嚇
感謝月月,時常幫趕稿趕到彌留的我審稿、潤稿。
感謝極沫,總是第一個衝去看更新。
感謝血腥愛情故事這首歌,這首歌當BGM真的超有氣氛的。
感謝美劇犯罪心理,陪我度過每個腦袋枯竭的時刻。
感謝紀文、韓寒、顧東明、陳士馬、虞漢、邢齊,每個出現的角色。
感謝每個陪我度過連載的人。
感謝現在正在看這篇後記的你。

祈禱我下一本再見啦~

2017.07.30  嚴妝
首刷於2017年七月 cwt46
再刷於2018年三月 cwt48(此板為燙金更新版)

使用禮物 檢舉

Archiver|手機版|在水裡寫字

GMT+8, 2024-6-4 07:41 , Processed in 0.057759 second(s), 67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2

© 2001-2013 Comsenz Inc.

快速回覆 TOP 回到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