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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ハクタカ│佐久間恭介/谷遼平X兔束晉作] 再見 [G](crossover)*1022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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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夏 發表於 2021-4-6 23:14: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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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地區: 日本
連載進度: 長篇完結
  ※閱讀前警告:
  1.CP是《想見你的愛》佐久間恭介/《被偷走的臉》谷遼平X《ハクタカ》兔束晉作
  2.非三人行,前期為谷遼平X兔束晉作,後期為佐久間恭介X兔束晉作
  3.遵照劇作向,故有主要角色死亡情節
  4.會涉及些微《想見你的愛》、《被偷走的臉》和《ハクタカ》劇情

  以上能接受請往下

  (1)

  兔束晉作遇見谷遼平的那一天,正值警察學校的畢業典禮。熾熱的陽光穿透窗戶照進室內,雖然開著空調,黑壓壓的人群仍使得空氣悶熱難耐;兔束身為在校生代表,在典禮一開始就已經完成任務,如今說什麼也不想繼續待在這彷彿大型監牢的禮堂裡,趁著師長們目光都在舞台前方時,他便藉口上洗手間溜了出來。

  谷遼平就是在他正準備大搖大擺地走出校門口時看見的,他穿在身上的制服領口大開,也不管衣服是否會被泥土弄髒,大剌剌地躺在大樹底下。那愜意的神情讓兔束忍不住向他多望去了幾眼,在看見對方胸前的「畢業生」字樣時,忍不住皺眉走了過去。

  「喂。」兔束喊他,而對方只是稍稍抬眼瞧他,隨後又閉上眼睛。

  「喂,畢業生現在應該在禮堂裡面,你在這裡幹嘛啊?」對對方的態度感到惱火,兔束雙手插腰,聲音也變得大聲起來。

  「跟你做一樣的事啊。」對方還是慵懶地躺在樹下,他的聲音既不低沉也不高亢,是十分厚實的男中音;說話尾音刻意上揚和拉長,顯得有些調皮且孩子氣。「你現在不也應該待在禮堂裡嗎?在校生代表。」

  兔束連忙低頭看了看胸前──「在校生代表」的胸花,早在他逃出禮堂時就已經拿下。他下意識想問對方怎麼知道的,但在問句出口的瞬間,兔束才驚覺到自己的反應等於是在變相承認對方的猜想。

  「我、我可是好好完成任務後,才、才跑出來的。」到底還是心虛,兔束像是想找回自身的底氣似的,嗓音又變大了些:「總、總之,你趕快回去禮堂,等等就要跟教官們告別了。」

  似乎被糾纏的有些煩了,那人自樹下起身。雖然兔束的身高在警校裡已算翹楚,對方卻硬是比他再高出半顆頭,使得他難得有種被人俯視的錯覺。

  「你希望我回去禮堂?」那人問。

  「對、對啊。」

  那人沉吟一陣,突然從制服口袋裡掏出一盒撲克牌,用挑釁般的笑容問道。「那我們來玩紙牌記憶遊戲吧,你贏了我就回去,怎麼樣?」

  那時的兔束還不知道,眼前這個男人的實技操作雖然普通,可記憶力卻不是一般人所能及的;他之所以知道自己是在校生代表,靠的不是猜測,而是在之前對佈告欄公告的驚鴻一瞥,就將他的樣貌和名字通通記在了心裡。

  很多很多年之後,已經三十歲的兔束晉作偶爾會想起這一天,會嘆息著如果那天他什麼都不做,就這樣逕自地走出校門,那麼他往後的生活或許會變得平淡許多;可當旁人問他,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你還想認識谷遼平嗎?兔束沉默了很久很久,最終還是點點頭。他想,一如對方看一眼就記住他的臉,他或許也在那人開口的一瞬間,就愛上他的聲音。

  *

  第一次紙牌遊戲慘敗之後,不服輸的兔束跟谷交換了電話號碼,有空的時候就會相約在咖啡館進行一次「大戰」,幾個月下來,兔束的戰績是輝煌的0勝703敗。

  「啊──受不了了!」在第704次宣告敗北的同時,兔束也對這個遊戲完全失去興趣。「到底為什麼每次都會輸給你啊!」

  谷遼平玩記憶遊戲有個特點,就是他不會很緊張地想要趕快拿到牌,相反地他會盡量先確定好牌的位子,等到有了十足的把握後,配對牌組直到遊戲結束。兔束想,這倒是很符合那人現在的工作模式──先沉住氣確認嫌犯長相,再一舉將對方擒獲;而兔束雖然也想把這一套學起來,但對他來說記憶十組就已是極限,好幾次都能聽到谷在旁悠悠哉哉地說:「我勸你還是先把能拿到牌組先拿起來,免得最後又因為拿了鴨蛋生悶氣。」

  一開始兔束還會賭氣嘗試,但在接連拿了幾次零分後,他也就放棄抵抗,有牌就先拿,甚至還會厚著臉皮故意打開同一張牌,藉此拉長比賽的時間。

  「我倒覺得你記憶力有進步了。」谷笑著整理桌面的撲克牌,「怎麼樣,有沒有考慮來我在的搜查共助課?」

  「欸──饒了我吧,我才沒有興趣記一堆人臉,然後在街上亂晃碰運氣呢。」兔束一臉嫌棄的表示。谷皺著眉看著講話這麼不客氣的後輩,略略帶點無奈的笑道:「在我面前講這種話還不會被我揍的,你應該是第一個。」

  「我說的可是實話。」完全沒有被谷的話給嚇到,兔束不怕死地繼續補充,還傾身真誠地直視對方的雙眼:「你難道不會覺得很無聊嗎?而且要是連續好幾天都沒有逮捕到人,不會感覺很焦慮嗎?」

  谷歪頭想了想,「有時候是真的挺焦慮的。」眼看兔束一臉「我就說吧」的得意表情,他忍不住拇指食指相扣成圓圈,用力地彈了一下對方的額頭。「所以在後來找到人時,也會特別地有成就感。」不理會兔束摀著額頭對他咆哮,谷將手上的咖啡館帳單拍上對方的臉。「快去結帳吧,手下敗將。」

  那天晚上兩人隨便在外頭找了一家日式食堂解決晚餐,在等餐點上桌的時候谷問兔束:「你覺得你的優勢在哪裡?」

  冷不防地被要求剖析一下自己,兔束支吾了半天,才終於擠出一個答案:「……很熱血?」才剛說出口他就覺得這個回答真的是蠢透了,果然谷也立刻否定了他的答案:「這個算是你的個性,不是優勢。」

  「那你的優勢是什麼?」兔束反問。

  「你不是知道嗎?」谷的笑容帶點揶揄,「我的記憶力比別人好。」

  結果還是要自誇嘛,兔束在心裡暗暗吐嘈,縱使已經輸給谷704次了,他也不想就這麼直接地肯定對方,於是他只是聳聳肩笑了。然而谷卻完全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很嚴肅地說道:「所以我覺得自己做記憶搜查官是最好的選擇。」

  感受到對方的認真,兔束收起了笑容。「可是完全沒有進行搜查,只是在街上靠著特徵找人,那不會很累嗎?」

  「但這可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事,現在的共助課也只有我跟白戶哥兩個人而已。」谷的笑容隱隱有著自豪,讓兔束有些忍不住想揍他一拳。「兔束,其實我一直覺得你跟我很像,有正義感、雖然不服輸但也不會太張狂,對前輩還是會保有該有的尊重,所以我很喜歡你。」

  谷說喜歡時的表情有些輕佻,讓人看不清到底隱含幾分真心。但兔束想,自己絕對不是因為這句「所以我很喜歡你」,才決定不在那張帶著痞痞笑容的臉揍上一拳。

  兩人在宿舍大門前告別的時候,谷又喚住兔束,對他說道:「你一定也會找到你的優勢,到時候,我們一起成為無法被取代的警察吧。」

  這句話十分熱血,兔束不能否認自己有些感動了,但他還是哼哼兩聲:「你就這麼相信我做得到?」

  谷非常認真地點點頭:「因為你是兔束,所以我相信你。這條路一定會充滿艱辛和挫折,但如果是跟你一起走,我想或許沒有這麼壞。」

  果然是情場高手才能夠毫不害羞地把這些話說出口啊。兔束想著,雖然他根本不知道谷遼平有沒有跟人交往過,但直覺告訴他肯定不少。可即使如此,兔束還是忍不住在轉身走進宿舍的同時咧嘴笑了。

  「晚安了,兔束。」



  警察學校的培訓結束後,兔束被分發到武藏野東署的刑事課。雖然仍是在東京,他與谷的見面次數明顯變少許多,兔束甚至無法理解谷之前究竟是用了什麼方式,才能在這麼忙碌的工作環境下,還能堅持至少一個禮拜跟他見一次面,並在固定的記憶遊戲裡將他殺得片甲不留。

  「大概是因為贏你這件事太容易了吧。」好不容易終於找到一天兩人都有空閒的假日,兔束便在見面時把這個疑惑給說出口,谷略為思考後回了上述那句欠揍的話,成功轉移兔束的注意力,導致他沒有意識到對方忽略了前面的問題沒有回答。

  「以後就算是你求我,我也不跟你玩紙牌記憶遊戲了,反正我對你來說根本不算對手嘛。」兔束皺著一張臉道,谷看他是真的生氣了,伸手攬上他的肩。「但跟你玩時總是很放鬆,感覺工作的壓力都不見了。」他揉了揉兔束的頭,「好啦,不然我跟你道謝,請你吃頓飯怎麼樣?」

  「……是吃日式食堂嗎?」兔束抿抿唇,面無表情地問。

  「你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可以嗎?」谷無奈地回應。

  兔束這才笑出聲,彎起眼睛看他。「這還差不多。」

  後來兔束回家時收到了同梯室友傳來的訊息,詢問他是不是還跟谷遼平有聯絡,在給予肯定的答覆後那人又打電話過來,兔束接起後問道:「怎麼了?你有事找他就直接打給他啊。」

  「哎呀我要問的事不能問當事人啦。」那人神秘兮兮地道,「你跟谷遼平走這麼近,那你知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有女朋友?」

  兔束感覺呼吸窒了窒,「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我也是受人所託啊。」那人無奈地嘆氣,「我妹妹對谷遼平一見鍾情,整天纏著我要他的聯絡方式,好不容易把他們牽上線了,結果谷遼平那傢伙卻說他已經有一個活蹦亂跳的小兔子了,無法接受我妹妹的感情,鄭重地說了對不起。」

  兔束猛地一愣,回話的聲音也變得有些僵硬:「他真的這麼說?」

  「真的啊,我幹嘛騙你。」電話那頭頓了頓,「所以我才想問你有沒有見過,畢竟你也是兔子嘛,說不定他會介紹給你認識,哈哈哈。」

  兔束咬著牙,一字一頓地向那人威脅道,「你最好別被我逮到,不然我絕對一槍打死你。」

  「不要這麼兇嘛,所以你到底知不知道?能不能幫我打聽一下……」那人還在嚷嚷,兔束卻已經將手機拿離耳朵並切斷通話,然後拿衣服準備去洗澡;螢幕在他要離開房間時又亮了起來,兔束本以為是同梯室友又傳訊息來拜託,走近一看才發現是谷遼平,訊息內容十分簡短,只是問了一句:到家了嗎?但兔束還在因為剛剛的那通電話而生氣,他冷冷地哼了一聲,關上手機決定要已讀不回。
本文最後由 夕夏 於 2021-10-22 17:5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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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夕夏 發表於 2021-4-7 13: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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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

  那封已讀未回的短訊似乎成了兔束和谷遼平中斷聯繫的信號,對方遲遲沒有再發訊息過來問他為什麼沒有回覆,而兔束也在與前輩的出勤中遺忘了短訊的存在,等到他再次想起時,已經是兩天後晚上十一點多了。

  其實兔束知道只要傳一句「啊抱歉我忘了回你」,那個人也不會多說什麼,甚至可能就這麼若無其事地開啟下一個話題,把這份短暫的尷尬雲淡風輕地帶過;可就算兔束已經數不清多少次將這句打破僵局的話輸入在訊息欄裡,卻總是在按下發送鍵的前一刻選擇刪除。

  於是尷尬就這麼被延續下去,兔束知道這樣做對谷很不公平,對方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就連兔束自己也沒辦法很準確地說出自己到底為什麼生氣,但他就是不想回覆那封短訊,一個字都不想。



  隔天早上他照例跟著白鷹前輩一起到吉祥寺車站對面的咖啡廳待命,說是待命對他來說可能有些言過其實,因為大多時候都是白鷹前輩發現什麼衝了出去,而他完全狀況外地在後頭跟著。

  「這樣看起來,白鷹前輩的優勢就是比別人還要銳利的眼睛吧……」抓著剛剛好不容易逮到的犯人,兔束想起上次谷跟他說過的話題,不由得自言自語道。

  「你一個人在說些什麼呢?」白鷹前輩望向他,將從犯人口袋搜出的白色晶狀物遞了過來,「快點把這個交給鑑識課,然後將報告送來審訊室給我。」

  鑑識結果很快就出來了,是二級毒品安非他命,在物證確鑿的情況下,嫌犯很快就被關押進監獄裡等待審判;協助前輩立功讓兔束心情非常好,踏著輕快的步伐回到辦公室,準備統整筆錄與調查報告。

  「喂,兔束,你現在有空吧。」才剛坐上椅子,西尾前輩便走了進來,看見兔束在辦公室裡便朝他喊道:「剛剛警視廳共助課在我們轄區抓到一名通緝犯,你去支援他們審訊。」

  「好的!」回應完後兔束才發現哪裡不對,想要反悔卻已經來不及了,只好硬著頭皮往審訊室走去。



  審訊室裡的氣氛很壓抑,兔束進門時谷朝他望向一眼,隨即又將目光聚焦在犯人身上;而坐在犯人面前的帥氣中年男子則在這時開口:「你還是不承認你就是在2003年犯下詐欺罪被通緝的近藤忠雄先生嗎?」

  「我說了,你們認錯人了。」犯人的聲音雖然有些顫抖,但口氣依舊強硬。

  「你別開玩笑了!」站在一旁的谷此時突然大吼,並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巨大的聲響讓兔束和犯人都嚇了一大跳。「近藤忠雄的嘴角有一顆痣,且右邊眉毛是斷眉,這些特徵都跟你的臉符合!要說謊也說得高明一點!」

  「谷。」男子出聲制止,然後從口袋拿出手機放到犯人面前,「好,你說你不是近藤忠雄先生,那麼請你現在聯絡一位可以證明你身份的人。」

  犯人顫抖著雙手拿起手機,卻遲遲無法撥出一通電話。突然,他將手機甩出,扯開嗓子大聲嘶吼道:「我才不打電話,我說我不是你們說的那個人就不是!你們不可以這樣扣留我!我要請律師!」

  「你說什麼!」谷一把抓起犯人的衣領,中年男子連忙起身,將谷推離犯人所在的位置。兔束此時早已看傻了眼,完全不曉得自己能做些什麼。而谷不知何時走到他的身旁,用眼神示意他去撿掉落在地上的手機,他微微低下頭,用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聽得到的聲音說道:「鑑識課。」然後又搓揉一下自己的指腹。兔束當即會意過來,戴上手套抓起手機邊角,悄悄地離開了審訊室。



  「指紋鑑定結果確認對方就是近藤忠雄無誤,辛苦了。」

  「嗯,接下來就拜託你們了。」

  移交完犯人後,兔束看見中年男子轉身對谷訓斥道:「谷,你剛剛有點過頭了,再怎麼樣都不該去抓犯人的衣領,一個弄不好可能會出事的,下次注意點。」

  「抱歉,白戶哥。」谷低頭聽訓,那乖巧的模樣讓兔束都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而那名叫白戶的男子訓完話,突然轉頭與他四眼相對:「你是哪位?」

  「是!我是武藏野東署刑事課的巡查,我叫兔束晉作!」沒料到對方會詢問自己的名字,兔束顯得異常緊張,連自我介紹都有些詳細地過分了;好在白戶也沒有很在意,只是點點頭道:「我是警視廳共助課的白戶,剛剛謝謝你的協助了。」

  「啊,不會,這是我應該做的。」突然的感謝讓兔束有些不好意思,靦腆地笑了笑,然後他聽見白戶問谷:「終於在未逮捕日即將滿30天時抓到犯人了,等等一起吃飯吧,我請客。」

  「抱歉,白戶哥,但我有一點私事要處理。」谷雙手合十,擺出十分歉疚的表情;但兔束能感覺到對方在講「私事」時,有特地加重了語氣,似乎是故意講給他聽似的,令他忍不住嚥了一口口水。

  「這樣啊,那我先走了,明天見。」沒有察覺身旁這兩人的暗潮洶湧,白戶向白鷹前輩和西尾前輩打聲招呼後就離開了,而谷笑著跟對方揮手說再見,轉身面對兔束時,臉上已沒有任何的笑容,兔束退一步他就往前走一步,兩人互相瞪著對方,而後兔束想逃回辦公室,手腕卻被谷一把抓住。「喂,你……」

  「不想變成焦點的話,就跟著我走。」強硬地打斷兔束未完的話語,谷抓著他來到樓梯間,單刀直入地發問:「為什麼不回我訊息?」

  用力將谷的手甩開,兔束撇過頭去不看他。「我為什麼要回?我又不是你的小兔子!」

  「你在生什麼氣啊?什麼小兔子?」無法理解兔束的情緒變化,谷皺著眉頭疑惑地重複道,想了半天,才終於反應過來:「喔,你知道了啊。」

  「哼。」

  對他爆發的怒氣顯得有些無奈,谷雙手一攤,臉上的表情說有多無辜就有多無辜:「人家都傳訊息過來告白了,我總得想個理由拒絕她吧。」

  「那你沒有其他拒絕的方式嗎?」兔束顯然並不買帳。

  「不然你要我怎麼辦?現在打電話過去給那個人,跟她說我有的不是小兔子,而是一個像兔子一樣的男朋友?」谷從口袋掏出手機,半是嚴肅半是認真地開口道。

  「誰要你打電話給她!」兔束吼道,話出口的同時他才發覺自己擺錯重點,「我也不像兔子!」想想還是覺得不對,這樣不就承認自己是他的男朋友?於是他脹紅著臉再次改口:「更不是你男朋友!」

  「欸,你反應過頭了吧,我不過就是拒絕別人的告白,況且我也沒指名道姓,只是說了『小兔子』三個字,又不一定就是在指你,你這麼激動幹嘛?」谷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不耐煩地回應。

  聽到谷這麼說的兔束更憤怒了,尤其當谷說出「小兔子又不一定就是指你」這句話時,他感覺自己眼裡的怒火都能將對方燒出一個洞。「我高興!如果你沒有什麼事的話請讓開,我還在值勤呢,谷警官。」說完話,他不再理會谷還想說些什麼的表情,逕自撞開他離開了。

  *

  兔束在冷靜下來後對於剛剛的舉動有些後悔,折回樓梯間時卻發現谷早就離開了,他只好先暫時擱置這件事,專心把調查報告給整理好。

  等到他離開警署已是晚上八點多,才剛走出大門,他便看到谷斜靠在警署的外牆上,在與兔束四目相對後,谷便朝著他走來。路燈的燈光使那人被夜色掩蓋的臉逐漸清晰起來,兔束驚訝地發現,那個被他莫名其妙凶了一頓,而且還在外頭等他將近四個多小時的男人,臉上竟然掛著溫煦的笑容。

  「下班了嗎?」

  「……你等多久了?」他抿抿唇,有些彆扭地道。

  「先回答我一個問題。」不理會兔束的疑問,谷在他的面前停下腳步。「你覺得怎樣才叫做喜歡一個人?」

  這問題實在來得太過莫名其妙,兔束本來想選擇無視,但對方的臉色實在過於認真,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樣子。兔束被谷難得的嚴肅搞得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只好結結巴巴地回答:「大概、大概要常常見面也不覺得煩吧……」

  「那我覺得我們還蠻符合的啊,我們至少一個禮拜見一次面呢。」谷說。

  「你反應過頭了吧。」兔束嗤笑一聲,故意用樓梯間谷對他說過的話來回嗆,「我們這樣才不算……」結果話還沒說完,便又再一次被對方打斷。「為什麼不算?那要怎麼樣才算?」

  被這句反問逼得啞口無言,兔束絞盡腦汁才終於想到一個答案:「……因為、因為我跟你見面是為了要比賽!如果是喜歡一個人而見面,那就應該只是為了見面而見面!」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繼續打轉,兔束板起臉孔,「你在這裡等我下班,就只是為了問我這些無聊的問題嗎?」

  「對啊。」沒想到谷很乾脆地點頭,「畢竟我明明就在追你,但你竟然沒有發覺,我得要搞清楚問題出在哪裡。」

  聽到這句話的兔束一愣,耳根瞬間紅了。「你不要開玩笑了!」

  「你覺得我在開玩笑嗎?」谷挑眉問道。

  兔束沒有回答,抿著嘴低下頭,過了很久才小聲地說:「……你又沒有說過喜歡我,我怎麼會知道。」

  「嗯,所以我知道問題出在哪了。」谷勾起一抹帥氣的笑容,「下禮拜的煙火大會,我們一起去吧。」

  「……為什麼我要跟你去啊。」兔束還想掙扎。

  「因為我想跟你見面,況且你那天也輪休不是嗎?」谷理所當然地答道。

  這下兔束是真的什麼脾氣都沒有了,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不僅在記憶力方面不如谷外,竟連辯論的能力都輸給他。於是他只能最後強調了一句:「……你不要以為我跟你去煙火大會,就是喜歡你的意思。」

  「我知道,但我想跟你在一起。」谷這麼說。


本文最後由 夕夏 於 2021-8-6 13:1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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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樓梯間我還以為不成了好險好險 2022-3-29 2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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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夕夏 發表於 2021-4-8 12:4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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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存稿了,之後慢慢更XD

  (03)

  煙火大會對署裡有幸休假的警員來說也是一大盛事,但對於沒伴的人來說,與其孤身一人去廟會體驗寂寞,倒不如值勤取暖,順道還可以賣賣人情──刑事課的西尾進便是用此種心態安慰自己的一份子,只不過令他感到震驚的是,才進來沒多久的新人兔束晉作,竟然是屬於有伴的那一方。

  果然年輕人還是比較吃香嗎?他不由得如此感嘆。而分屬不同課別的兔束同梯在得知對方有約後也表示:「嘖嘖,果然待在刑事課就是不一樣。」雖然是開玩笑的口氣,但隱藏的酸楚和嫉妒旁人還是能夠聽出來的;但這也無可厚非,誰叫兔束才剛入刑事課沒多久,就隨著前輩們破獲一起河豚毒殺案,甚至因以精準的槍法制伏歹徒,獲得了上層的讚揚;如今竟然還交了女朋友,怎麼不讓人感到眼紅。

  「你們想太多了,我是跟家人一起去。」兔束翻了一個白眼後答道,聽到如此平凡答案的同梯蛤了一聲,頓時也沒有八卦的心思,隨口應付幾句話就離開了。正當兔束鬆口氣,坐回位子準備繼續寫結案報告時,西尾默默地晃到他的身側:「我以為你是要跟那個叫谷遼平的共助課巡查一起去呢。」

  筆尖在白紙上畫出一道長長的黑色痕跡,兔束來不及心疼自己的報告作廢,轉過身一臉震驚地看著西尾前輩:「前、前輩你……」

  「你只知道昭和的警察喜歡吸菸,不知道平成的警察消息靈通嗎?」西尾前輩對他眨了眨眼,然後拍拍兔束的背,低下頭小聲地道:「下次要約會記得離警署遠一點,在警署外面像什麼樣子,整課都知道啦。」

  兔束的臉此時已經紅得像是一顆蘋果,但在刑事課裡他是最年輕的,被前輩揶揄也只能乖乖吞下,於是他也只能點點頭,胡亂地在已經作廢的報告紙上亂畫:「喔、喔,知道了。」

  到底還是氣不過,兔束在前輩走遠之後悄悄拿出手機,把通訊欄裡的谷遼平改成了笨蛋。



  煙火大會當天,兔束在稀鬆平常的白襯衫和牛仔褲,以及應景的浴衣上抉擇許久,最終還是選擇前者──他不希望讓自己看起來好像有刻意裝扮過的模樣。為了避開洶湧的人潮,他跟谷並沒有直接約在廟會,而是在兩人都會經過的一家便利商店門前。

  在距離還有數百公尺遠的時候,兔束便注意到了谷。他隨興地站在便利商店外的空地上,身上穿的不是畫龍畫虎的花襯衫或帽T,而是一件以簡單黑色花紋點綴的墨綠色浴衣,讓他多了一些平常看不到的穩重感;再加上他長得高,臉上還掛著淺淺的笑容,許多經過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回頭望向他幾眼。

  兔束突然有些後悔自己沒有穿浴衣,前方的谷是那麼的耀眼且奪人眼球,他一方面有些不習慣,一方面也感覺自己的心臟莫名地跳得飛快,腦袋裡不自覺地想起上次谷曾經對他說過的那句「我正在追你」,直到現在他還是搞不太清楚對方到底是在開玩笑還是發自內心的告白。

  谷在兔束距離還有數十尺的時候發現他,笑著揮手走了過來。「你沒穿浴衣啊。」他這麼說道,雖是無心地隨口一問,但被戳中心事的兔束頓時像吃了炸藥一般,沒好氣地回道:「又沒有人說去廟會就得穿浴衣。」

  「你最近脾氣真的很差欸。」谷笑了笑,並沒有表現得很在意,他走到兔束的身邊與他並肩,「這次沒有穿也沒關係啊,你可以下次再穿給我看。」他說。

  「……喔。」兔束悶悶地應了一聲,絲毫沒發覺對方在不經意間,已將他下次的煙火大會也預定下來。在走往廟會的路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從警校聊到現在的工作,雖然沒有人提起,但似乎都有意避開了那天在警署外的談話。



  神社外的廟會每年幾乎都大同小異,吃的、玩的幾乎都是那幾樣東西,但人群的熱情卻依舊不減。兩人各買了一杯飲料,順著人群動線閒逛起來。「啊。」突然谷在一家射擊攤位前停下腳步,拉拉兔束的手臂,指著上方一個小型兔子玩偶說道:「像不像你?」

  「……你是想被打嗎?」兔束對他嗤牙,而谷完全不在意,拿出錢包付了錢給攤位老闆,拿起一把槍說道:「我把它射下來送給你吧。」

  十發子彈用盡,小兔子玩偶依舊完好無損地站在那裡。一旁的兔束笑到直不起腰,谷的耳根微紅,低下頭語氣微慍地道:「喂,笑夠了沒有。」

  「哈哈哈,就你這槍法,到底怎麼從警校畢業的。」兔束一邊抹去眼角溢出的生理性眼淚,一邊制止谷要把槍放下的動作。「喂,說好要射下來送我的,你不能食言。」

  「我是想送,但就我這槍法,恐怕煙火結束了都還射不到。」谷沒好氣地回應,過了會兒又笑著看向兔束,「不然你指導我一下吧,你不是才在案件裡立功,用準確的槍法制伏了歹徒嗎?」

  「我收徒也是要看天份的。」兔束挑起眉毛推了他一下,卻也還是替谷付了再來一局的錢。「你身體的姿勢不對。」他抓著谷的手臂,手輕輕地放在他的肩膀。「重心不要靠後,後座力會讓你失去平衡的;不要聳肩,肌肉自然放鬆……對準目標,射擊!」

  隨著兔束的一聲令下,谷射出了幾枚子彈,那個小型兔子玩偶終於掉落下來,成為他們的戰利品。谷從老闆手中接過那個兔子玩偶後交給他,兔束本來想要吐嘈這樣算不算他自己打掉的,但是後來決定算了,畢竟對方的心意和受教的態度還是讓他很開心。

  「還有幾發子彈,你要試試看嗎?」谷問道,兔束點點頭,接過槍的同時注意到身旁有位妹妹一直看著他,於是他蹲下身問:「妳有想要哪個玩偶嗎?」那位妹妹猶豫一下,指了指最上層的大熊娃娃。兔束點點頭,拿起槍,動作流暢且堅決,從舉起、瞄準到射擊的時間才不過短短數秒,隨著數聲槍響,那隻大熊娃娃也掉了下來,把攤販老闆的嘴都給嚇到闔不上了。

  將大熊娃娃送給小妹妹後,兔束轉頭看谷,想起剛剛那人彆腳的槍法,忍不住又笑出聲來,原本瀰漫在兩人間的彆扭感在此時都化成虛無,谷無奈地用手肘回推兔束:「笑太久了吧,我只是手生,我已經很久沒拿槍啦。」

  「嗯?你們共助課在找通緝犯時不配槍嗎?」聽到他這麼說的兔束愣了一會後問道。

  「怎麼可能帶著啊,要是被犯人注意到,讓他跑掉或搶走怎麼辦?」谷這麼回答。

  看到谷一臉無所謂的態度,兔束自心中湧出一陣不詳的預感,他抓住對方的手臂,逼他認真地看著自己。「可是,還是配著比較保險吧,畢竟你們抓的都是通緝犯,要是有個萬一……」

  明白兔束的擔憂,谷收起笑容,揉揉對方的頭髮,屈膝與他四目相對:「不會有萬一,我們共助課準備逮捕犯人時,都會一起行動並尋求轄區警署支援;我們也會評估犯人身上有沒有攜帶槍隻或刀械,而且我雖然很少拿槍,但防身術、體術等我都有保持訓練,所以不用擔心我,我一定會保護好自己的,嗯?」

  有那麼一瞬間,兔束想要不顧旁人眼光地緊緊抱住眼前這個人,想告訴他我們說好了要一起做無法被取代的警察,在達到這個目標之前,你一定要好好活著,不能夠說話不算話;但後來他還是沒有這麼做,不僅僅是因為他覺得這些話實在過於杞人憂天,也覺得以「朋友」這個身分來說,擁抱這個動作還是稍嫌親密了些。

  「嗯,我相信你。」於是最後,兔束只是這麼說道。



  隨著煙火施放時間逐漸逼近,人潮也變得愈來愈多,縱使兩人的身高都不算矮,但在人海中還是好幾次差點被沖散。在經歷第二次差點分散後,谷索性直接牽起兔束的手──還是十指相扣的那種。

  兔束本來想說這樣也太誇張了,但看著眼前只多不少的人群,他還是默許了谷的行為,甚至將身體再往對方靠近了些許;如此細微的動作,谷仍舊是注意到了,他勾起笑容,將兔束帶離廟會的人潮。

  「怎麼樣,你還想要繼續逛廟會嗎?」谷問他,而兔束立即搖搖頭。「不要了,反正也就是那樣。」

  谷似乎很滿意他的回答,臉上的笑容更深了。「那我們去等煙火施放吧,朋友跟我說了一個秘密地點,那裡可以看到很近很漂亮的煙火喔。」

  兔束點點頭,任憑谷牽著他來到廟會附近的一棟大樓頂樓。兔束望著底下黑壓壓的人群,突然有種錯覺,彷彿兩人已經攜手爬上了夢想的最頂端,雖然周遭只有彼此,但已十分足夠。兔束想著,如果時間能一直停留在此刻就好了。

  像是感應到兔束心中所想,谷忽然喚他,「兔束,如果以後有機會的話,我們一起辦案,破獲比你那『河豚毒殺案』還要大的案子,一起成為警界最獨一無二的搭檔。」

  兔束聽到他說「成為警界最獨一無二的搭檔」時眼眶有些濕潤,他望著神情認真的谷,想起最一開始相遇的那個下午,他因為對方的「不守規矩」而產生了交集。而現在他們站在大樓頂樓,最初的陌生人已經成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他甚至邀請他在未來成為他的搭檔,一起攜手迎面未來的所有難題。

  「那你的槍法要多練練才行,我可不想帶著拖油瓶去攻堅。」兔束揶揄道,兩人的手仍是緊緊握著。

  「兔束,我喜歡你。」

  在煙火爆出第一聲聲響,炸出絢爛花火的同時,谷再次向他告白,而兔束點點頭,在璀璨的花火下迎接了他跟谷的第一個吻。
本文最後由 夕夏 於 2021-8-6 13:1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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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夕夏 發表於 2021-5-5 23:2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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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隔一個月的更新(跪

  (04)

  確認關係後的兩人工作依舊忙碌,如果不是電話時間以倍數的方式暴增,以及幾乎沒有隔夜回覆的訊息,或許兔束會忘記他們已經在交往的事實。

  他們沒有隱瞞,卻也不想張揚,不過度涉入彼此的工作領域,頂多只是跟互助課和刑事課的前輩們混個臉熟,被記住名字罷了。兔束一開始還有些介意谷遼平來武藏野警署找他,覺得這樣太高調,但他很快就發現前輩們對兩人的關係根本沒什麼興趣,對他們來說,比起八卦這些小事,還不如多看幾檔卷宗,找到破案的關鍵還更為實際。

  煙火大會結束後的兩個禮拜,他們迎來第一次的約會。沒有浴衣BUFF的加持,谷又穿回了那熟悉的花襯衫和涼鞋,遠遠看去像極了地痞流氓,搞得兔束都懷疑起自己的眼光,不懂當初到底是為什麼才會答應告白。

  但吐嘈歸吐嘈,自家戀人的容貌有多優秀他還是清楚的。自從上次谷和白戶前輩一起到訪武藏野東署後,「高顏值共助課」的威名便傳遍了所有課室。 雖然刑事課的前輩們都不是太八卦的人,但也有其他人看到兔束和谷在警署外面對話,幾個比較膽大的就這麼直接跑來拜託,問兔束能不能給自己兩人的聯絡方式。

  「白戶前輩我不熟……而且他是前輩,這樣太失禮了。」兔束強忍心中的不悅感,委婉地表示拒絕,「至於谷,他已經是別人的男朋友了,你還是死心吧。」

  本以為對方在聽到谷不是單身後就會打退堂鼓,沒想到那人重重地從鼻子哼出一口氣,一副「就算他結婚我也不會放棄」的表情說道:「交往很久了嗎?已經要結婚了嗎?長得有我好看嗎?」

  這彷彿「宣戰」的言論讓兔束更為惱火,「交往是不久,但是是谷先追求對方的。」他理直氣壯地表示,又故意仔細看了看對方的容貌,「至於外表,我想應該是比你好看。」

  被潑了一桶冷水的那人氣呼呼地離開了,兔束事後回想,也覺得自己的反應有些過頭了。其實這件事說穿了也沒什麼大不了,況且如果他們真的想找,大概只要花幾小時就能搜出谷的聯絡方式,他大可把這些麻煩事都丟給谷自己去處理;之所以會那樣回答,說白了就是因為吃醋,但要兔束主動把這件事說出口是不可能的,他也不想被戀人發覺到自己的小心思,所以乾脆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谷自然也不會知道。

  因為是第一次約會,谷特地針對兔束的喜好,選了一家甜點很有名的咖啡廳作為午餐地點,兩人坐在二樓的靠窗位子,谷突然開口說道。「對了,最近共助課來了一個新人,是一名女孩子。」

  才剛把甜點放進嘴裡的兔束,被這句話嚇得連連嗆咳好幾聲。「你、你們怎、怎麼會、有新人?」他吃力地把疑問說出口,據他所知,共助課已經有段時間沒有注入新血了,即使之前的巡查部長在一次案件中殉職,也只是由白戶前輩接任巡查部長一職,並沒有增添新人手。在這樣的「特殊時期」突然有新人,實在很難不讓他想太多。

  難不成有人積極到決定轉課室追愛?兔束黑著一張臉思考著,但轉念又覺得這種想法實在是太過失禮──警署調職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共助課不以搜查為導向,一直以來都不受到大多數警察的歡迎。

  「從江戶川警署調過來的。上次在那附近的小鋼珠店抓到一名逃犯,那名新人只看過幾次通緝海報,就對逃犯的臉有印象,在抓捕過程裡幫了不少忙。」谷的回答也印證兔束的推測,「她的記憶力很優秀,報到時我測試了一下,才幾十分鐘就把十多個嫌疑犯的容貌跟姓名都連在一起了。」說到這裡的谷不自然地停頓,手上的湯匙不斷戳弄著餐點:「……她的能力或許比我還要厲害……」

  這句話他說得很輕,很快就淹沒在有些吵雜的咖啡店裡;兔束也因為在懊惱剛剛失禮的猜測,導致沒有看見谷那轉瞬即逝的憂鬱。等到兩人再次四目相對的時候,誰都無法從彼此整頓好的心情中找出一絲異樣。

  「那這樣你們之後應該會比較輕鬆吧,畢竟多了一個人幫忙找通緝犯。」兔束說。

  「哪有什麼輕不輕鬆的。」谷笑著揉了揉兔束的頭。「記憶搜查官,是要與自身未逮捕天數抗爭的職業。」

  *

  彷彿要印證自己的話一般,谷在第一次約會完後,便陷入了「找不到通緝犯的低潮期」。一開始他還能笑著跟兔束說自己迎來了「潮時」,但當實習新人在短短兩個禮拜就抓到兩名通緝犯之後,谷的表情再也不像以往那麼的充滿餘裕了。

  在未逮捕天數到達60天大關時,谷在約會的前一天打電話給兔束,表示想要臨時取消。他在另一頭充滿抱歉地表示,自己的未逮捕天數已經快兩個月,再加上新人的表現非常優秀,種種壓力之下,自己實在沒辦法靜下心來跟他見面。兔束雖然覺得失落,但嘴巴上仍說:「沒關係啊,那我這週就能好好地跟在白鷹前輩身邊學習了。」

  谷聽到這句話後笑了,雖然笑聲聽起來有些勉強:「要不是你已經是我男朋友了,我真的會把白鷹前輩當作情敵。」兔束聽完後翻了一個大白眼:「你想跟白鷹前輩放在一起比較,還早了一百年呢。」

  「是嗎?」谷回話的聲音淡淡的:「原來我在你心中的地位不比白鷹前輩高啊。」

  兔束愣住,本想回一句不是這樣的,你跟白鷹前輩在我心裡的本質就不一樣。可他還沒有把話說出口,谷就已經笑著又說了一句我開玩笑的,輕輕巧巧地將話題帶過。兔束曾試圖想重新提起,但谷就是不給他挽回的機會。

  又過去了一個禮拜,谷仍是沒有抓到逃犯,未逮捕天數逼近到70天,不只約會取消,就連電話也愈來愈少了。兔束莫名地感到一陣心煩意亂,趁著下禮拜休假搭車到東京,在谷接起電話的同時,張口就是一句:「在哪?我要見你。」

  想當然爾,谷不會跟著他這樣胡鬧,好聲好氣地哄了幾句,最終仍是拗不過兔束的執著,答應晚上跟他見上一面。因為約定的時間正值下班巔峰期,兔束被人潮拖住行動,晚了十幾分鐘才到達約定地點。他看見谷斜靠在一家便利商店門前,手裡拿著香菸,口中吐著煙圈,手指輕顫,菸灰便掉進他身旁的菸灰缸裡。

  兔束停下了腳步。

  察覺到目光的谷抬起頭,在看見兔束時露出了微笑。將手上還有半根的香菸掐滅進菸灰缸裡,朝他走了過來:「怎麼突然就跑來了?」

  兔束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他的腦中都是剛剛谷吞雲吐霧的畫面。他怔怔地望著谷,一臉不可置信地問:「你會抽菸?」

  「會啊。」雖然有察覺到兔束異樣的情緒,但谷聳聳肩,顯得不是很在意:「不過只偶爾抽抽啦,畢竟最近的壓力實在是太……」

  「這不是你會抽菸的理由吧。」兔束打斷他的話。

  「不然呢,我還能有什麼理由?」谷無法理解兔束為何對他抽菸如此排斥,「很多前輩都會抽菸啊,像之前跟你搭檔的那個、搜查一課的刑警……」

  「你為什麼要跟他比!」兔束大吼,「你不是想做最出色的警察嗎?」

  谷皺眉反問。「做出色的警察跟我抽菸有什麼關係嗎?兔束,你到底想要表達什麼?」

  「……」兔束沉默。其實他知道還有很多理由可以說,例如抽菸會讓體力變差,也無法讓你放鬆等等;但他也很清楚知道,這都不是自己情緒激動的主要原因。他之所以會這麼憤怒,是因為兔束感覺到眼前的谷有些陌生,他的肩膀上彷彿壓著什麼重擔,眉宇間透露出的都是憂鬱;他很想問對方到底怎麼了,但蔓延在那人身遭的菸草味,就像一面霧色的牆,阻礙了所有話語的傳遞。

  兔束在菸草刺鼻的香氣中,被迫承認了一件事──關於谷遼平這個人,他或許不像自己以為的這麼了解。

  「……隨便你。」於是最後,兔束只說悶悶地說了這樣一句話。

  吃飯因為爭吵而顯得異常尷尬,期間谷有試著打破僵局,但因為兔束不配合,於是圍繞在兩人間的氛圍,最多的還是沉默。在服務生將桌上的餐盤全數收走後,谷去便利商店買了一副撲克牌,放在兔束的面前:「跟我玩一場紙牌記憶遊戲好不好?」

  兔束撇過臉去:「不要。」

  「好啦,我答應你,以後不抽了。」谷雙手合十做討饒狀,「今天好不容易才見面,你好歹也笑一個給我看嘛。」

  得到承諾的兔束終於和谷四目相對,可心中的不安感仍沒有消退,「……除了抽菸以外,你還有什麼沒告訴過我的事?」他問。

  谷沒有立刻回答,似乎也在猶豫該不該坦承,最後他嘆了口氣,走到兔束身旁,做了一個九十度鞠躬,小聲地說道:「……我去過幾次應召站。」

  「哈!」兔束大喊一聲,引來許多人的側目,他連忙摀住嘴巴,將還維持鞠躬姿勢的谷拉到自己身側坐下,到底還是氣不過,又用力地捏了一下戀人的大腿:「……你這混蛋!」

  「跟你交往後我就沒去了,真的。」谷舉手發誓,「而且都有做好防護措施,更沒有親吻,就只是單純的壓力釋放。」

  兔束哼哼兩聲,「那現在你不抽菸也不去吉原,以後要怎麼釋放壓力啊?」

  「這不是有你在嗎?」谷說這句話的時候很溫柔,讓兔束再也無法繼續對他生氣。「只要有你就夠了。」

  吃完飯谷送兔束到車站,路上他顯得十分心不在焉,回話一會兒多一會兒少,甚至有時還會忘記回應;但兔束知道對方最近因未逮捕天數的事情煩心,再加上剛剛吵過一架,不想再因此將氣氛弄僵,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裝作沒看見。

  因為離電車到站還有近半小時,谷便買了月台票進來陪著兔束等車。兩人雖然沒有說話,但手一直緊緊地交握著,兔束側頭望向谷,在看見他眼裡的迷茫和焦慮開口時說道:「你還記得你曾問我,我的優勢是什麼嗎?」

  谷茫然地轉頭看他,微微點了點頭:「你找到了嗎?」

  「沒有。」兔束回答的很快,「可是我知道你的優勢,你的記憶力很好,做記憶搜查官是你最好的選擇。」

  聽到這話的谷終於笑了,「那下次見面時,你能不能陪我玩紙牌記憶遊戲?只要一場就好了。」

  兔束對他做了一個鬼臉,卻還是答應道:「如果你想要,幾場都陪你玩。」

  列車進站後谷擁抱了兔束,「下次見面時,我一定已經抓到犯人了。」

  他身上還殘留有淡淡的菸草味,兔束微微皺了皺眉,卻還是選擇回抱:「沒抓到也沒關係,我來找你就好了。」

  谷又笑了,在鈴聲響起的同時親吻了兔束的唇,然後退開,讓電車門關上。列車駛動,兔束看著谷慢慢地、慢慢地變小,最後終於消失,再也看不見了。

  隔天早晨,兔束又跟白鷹前輩一起到車站前的咖啡館內待命。大概是因為心中一直存有沒來由的擔心感,導致兔束這次抓捕犯人的行動非常的不順遂,雖然沒有讓犯人逃脫,手臂卻因為那人身上藏著小刀,被劃出一道長長的傷口。

  「快去醫院治療,犯人我來處理。」白鷹前輩用手帕替他做了簡單的處置後說道,兔束點點頭,跟著趕來支援的警員一起去了醫院。等待治療的同時電話突然響起,是西尾前輩打來的。「兔束,你在哪裡?」

  「呃,我值勤的時候不小心受傷了,現在在醫院治療,等一下就回去了。」他說,本以為前輩會因此揶揄他體術太弱,沒想到對方非但沒有笑他,反而還回道:「聽我說,兔束,你今天要臨時休假就休,明天想休也可以,但不可以把手機關機,要隨時跟我保持聯繫,聽到了沒有。」

  「啊?為什麼突然這麼說?」兔束疑惑地問。

  電話那頭很安靜,傳遞過來的只有西尾前輩的呼吸聲,過了不知多久,兔束才聽見對方說道:「剛剛警視廳傳來一個消息,說谷遼平在抓捕犯人的過程中發生了車禍……」

  之後前輩說了什麼,兔束發覺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了,因為前輩的聲音好遠好遠,傳到耳裡時只剩下一堆雜訊,他沒有回覆前輩的話,機械地應了幾聲後就掛了電話,然後撥打谷遼平的手機一次又一次。

  但回應他的,除了一次又一次的語音信箱之外,再無其他。


本文最後由 夕夏 於 2021-8-6 13:1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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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夕夏 發表於 2021-6-17 23:5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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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

  兔束不記得他怎麼從醫院回到武藏野警署的,西尾前輩什麼話都沒說,只是默默遞給他一張前往東京的車票。白戶前輩到車站接他,他的眼眶紅腫,整個人像是瞬間蒼老了好幾歲。兔束望著他,開口的第一句話連敬語都忘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很抱歉。」白戶前輩沉默許久,最後只說了這四個字。兔束很清楚對方知道這不是他要的答案,可他卻選擇用這四個字隱諱地告訴他──別問了,更詳細的東西,都不是你能夠知道的。

  「……拜託了,告訴我好嗎?」兔束淒然地說,他感覺自己的聲音像一條脆弱的細線,只要輕輕一碰就會斷裂。在接到消息之後,他不知道打了多少通的電話,對著同一個號碼不斷地按下重播鍵;而另一頭也是同樣的聲音,不厭其煩地告訴他「您的電話將轉接到語音信箱,請在嗶聲之後留言」。於是,他又不知道自己留下多少條「谷遼平,你快給我接電話」的訊息,語氣從一開始的慌亂逐漸轉變成憤怒,到最後是祈求,卻還是等不到一通「我沒事」的回覆。

  白戶前輩沒有回答,只是帶他來到醫院的太平間。兔束看著對方打開門,映入眼簾的全是一片慘白──白色的牆壁、白色的花束、白色的桌巾、白色的蠟燭和燭台,還有……

  一塊覆蓋著人體的,白色的長布。

  兔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這一切都太荒謬,他試圖從發生的一切中找尋不合理之處,想著自己一定是在作夢,因為如果不是身處在夢境裡,怎麼可能前幾天還在跟自己擁抱親吻的人,轉瞬間就成了躺在那裏的冰冷屍體?

  以往幾步就能到達的距離,如今每踏出一步都覺得沉重。白戶前輩沒有催促他,只是靜靜地等著,在他終於走到白布面前時悄悄退開,將空間留給了他。

  谷遼平的遺體已被仔細地處理過,此刻看起來就像睡著了一樣,兔束顫抖的指尖撫上那人毫無血色的臉頰,感覺身體的溫度自指尖傳遞出去後瞬間消散,沒有半點存留。

  好安靜。兔束從來沒有想過,原來自己的世界可以如此靜寂,壓迫感幾乎使他窒息,可他只是站著,什麼話都不說──但也或許是他根本不知道可以說些什麼,因為他的腦子裡,除了「谷遼平」這三個字外,再也容不下其他。

  突然有人拍了拍他肩膀。「兔束,我們該離開了。」

  兔束抬起頭,一臉茫然地問道:「……為什麼?」

  白戶前輩抿唇,他知道眼前這個人因為谷遼平的死,已經被抽去一部分的靈魂,只能好聲好氣地勸道:「這裡太冷了,待久了,你會不舒服的。」

  兔束低下頭,一會兒才又抬起:「……那他呢?」

  「……他不會一直待在這裡的。」白戶前輩輕聲地說,抓住兔束的手臂,強制將帶他離開,而兔束沒有反抗,只是目光一直停留在覆蓋谷遼平的白布上,直至大門關閉。

  隔天草野前輩知道兔束人在東京,特地過來找他,並帶來了食物。「吃一點吧,聽說你從昨晚開始就沒有吃東西了。」他拆開麵包包裝,塞進兔束的手裡。「白鷹她也很擔心你,大家都在等你回去刑事課喔。」

  兔束還是低著頭,很輕很輕地回了一句:「我也在等啊。」等一通不會打來的電話,他在心裡補充。

  雖然草野並不明白這句話背後的意思,但他並沒有就這樣離開,而是坐在兔束的身邊,靜靜地陪伴著他。

  過了很久很久,兔束才終於又開口:「草野前輩……」

  「我在。」

  「那時候、你和白鷹前輩……是怎麼走出來的呢?」

  這句話草野聽懂了,兔束是在問他,當他們因為初期搜查過晚,導致身為人質的小女孩喪命,那場讓他和白鷹分手的案件。「我們並沒有走出來。」他回答,「一直到今天我都還會自責,為什麼當初沒有好好吃支持白鷹呢?讓她這麼痛苦,甚至還拋下她,一個人轉到搜查一課。」

  他拍拍兔束的背,「兔束,我不會跟你說什麼要堅強之類的話,當初要不是河豚毒殺案,我跟白鷹或許都還各自懷抱著罪惡感活著。」他嘆口氣,「你需要的只是時間,多長多久我不知道,可時間會給你答案的。」

  兔束沒有看草野,只是望著面前的便利商店,這家店是谷遼平跟他在花火大會時約定的碰面地點。眼前的景色跟記憶沒有多大的不同,差別只有現在是早上,而谷遼平也沒穿著浴衣,靠在玻璃窗前等他。就只是兩處的不同,對兔束來說就已經改變了他的世界。

  他以後到底該怎麼走下去呢?再也沒有人會站在他的身邊,握著他的手了。

  兔束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心慌,他突然起身,開始向前奔跑,耳邊盡是呼呼的風聲,草野前輩似乎正追趕著他,不斷地喊著他的名字,但他都恍若未聞。他跑上了那一天、他跟谷遼平一起看煙火的大樓樓頂,底下的人群比起那天也少了很多很多,兔束就這麼站著,在草野喘著氣跟上來時轉身對他說:「我跟他約定好了,要成為警界最獨一無二的搭檔。」

  草野努力平順自己的呼吸,一言不發的看著他。

  「雖然這個約定已經無法達成了……」兔束牽起嘴角,這是他這兩天來的第一個類似於笑容的表情:「可是我會繼續努力,我會讓自己變強,就算沒有人在我身邊,我也會成為警界最獨一無二的存在,像他所希望的那樣。」

  *

  時間一晃眼來到三年後,兔束通過升職考試成為了巡查部長。他已經可以獨自在武藏野車站旁的咖啡廳裡待命,看著下方流動的人潮,揪出潛藏在其中的犯罪分子。他現在目光的銳利程度比起白鷹前輩也絲毫不遜色,曾經搭檔過幾次的村田前輩,在看到他的成長時,也不免感嘆一句:「兔束你呀,已經從『小兔子』蛻變成『老鷹』了呢。」

  兔束的身體在聽到某個關鍵字時反射性地抖了一抖,迷離的意識在前輩連續呼喊中逐漸回歸,連忙扯開嘴角露出一抹微笑:「這是什麼形容啊,村田前輩。你再不加把勁,我可是很快就要追過你了喔。」

  沒有注意到兔束舉動的不自然,村田叼著菸,假意地朝兔束的屁股踢過去:「你這小子,懂不懂得尊敬前輩啊,我可是搜查一課的精英欸你知不知道。」

  「是、是。」兔束敷衍地回答幾聲,「那請問搜查一課的精英村田前輩,來武藏野警署找我做什麼啊?」

  雖然是假意的奉承,但聽在村田的耳裡還是十分受用。他嘉許似地拍拍兔束的背,將臉湊到他的耳邊:「晚上一起去喝酒怎麼樣?」

  兔束想都不想便直接回絕:「不要,我晚上想要把近期的檔案資料再整理一下。」

  「欸,我難得來武藏野找你,連這一點面子都不給我嗎?」村田不滿地皺眉,「就算你不想一直當小兔子,但也別拚過頭啦,你跟白鷹之間還存在著經驗的差距,這可不是光憑努力就能夠彌補上來的。」

  對方的氣勢驚人,彷彿他不答應陪他喝一杯就不會善罷甘休。為了避免村田繼續嘮叨,兔束嘆了一口氣,算是妥協了:「好好好,我去還不行嗎?真是的,昭和的刑警不僅愛抽菸,連個性這麼煩人……」他向前走了幾步,又像是想起什麼般地轉身:「村田前輩,作為陪你喝酒的獎賞,答應我一件事吧。」

  「什麼事?」村田問。

  兔束垂下眼眸,再次看向他時,臉上的神情認真嚴肅,不帶一絲玩笑的成分:「以後,請不要再叫我小兔子了。」

  晚上兔束準時抵達約定好的居酒屋,才剛打開包廂門,就聽見幾聲拉炮聲響,好幾條彩帶掉在他的頭頂。他愣了一愣,這才發現眼前都是熟悉的前輩們:「兔束,恭喜你升職。」

  「……謝謝。」兔束抿抿唇,露出有些羞澀的笑,「我還想說村田前輩怎麼會特地來找我喝酒呢。」

  「畢竟如果是我們邀你,一定很快就被你猜到了吧。」西尾笑著說,「草野和村田聽到我們要幫你慶祝,都說也要來參加。我們就請村田幫忙了。」

  「是啊,你這小子早上還拒絕我,真的是把我給急死了。」村田也笑著補充:「我那時心裡還在想,兔束這傢伙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冷淡了。」

  聽到村田的揶揄,兔束只是笑笑,也不回答。眾人也不在意,揮手要店員送上酒水和小菜。幾巡過後,眾人都已有些醉意,這時村田突然起身說要去上廁所,回來時手上卻多出一盒撲克牌:「難得大家都在,來玩撲克牌吧,輸的人要罰酒三杯,怎麼樣?」

  幾個前輩都沒有意見,村田見兔束沒有回答,便朝他的方向看去,頓時就是一愣。

  兔束雙眼無神地盯著他手上的撲克牌,身體不自覺地微微顫抖著,其他人也察覺了兔束的異樣,連忙呼喊著他的名字:「喂,兔束!兔束!」

  終於,兔束在前輩們的呼喊聲中慢慢有了回應。他想說些什麼,一張口卻感覺一陣噁心,連忙摀住嘴起身,頭也不回地衝進了洗手間。

  對著馬桶乾嘔幾聲,兔束靠著門頹然地坐在地板上。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敲門聲,接著是草野前輩的聲音傳來。「兔束,你還好嗎?」

  「……嗯。我等等就出去。」兔束一邊說,一邊將臉埋進腿間。而草野沉默了幾分鐘,才終於悠悠開口:「已經三年了,兔束,再過些日子就會好的。」

  兔束沒有回應,但他其實很想告訴前輩,他覺得這一輩子都好不了了。自己依舊每天都在想著谷遼平,執勤的時候在想,抓捕犯人的時候在想,扣動扳機的時候也在想,就連別人只是說了一句小兔子或是拿出撲克牌,都會讓他想到他。

  可是這樣是不行的,如果他要成為一個優秀的警察,就必須別讓前輩們替他擔心。

  兔束的手指緊緊地抓住自己的手臂,力道大到指尖都已泛白。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有一個世紀那麼長,草野才聽見門後一句微弱的回應說道:「嗯,我會一直等到那一天的。」

本文最後由 夕夏 於 2021-8-6 13:18 編輯

留言

謝謝QQ 對不起我更得很慢QQ 2021-7-15 00:43
每次看這一篇都會流落淚 2021-6-23 0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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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原作者| 夕夏 發表於 2021-7-15 00:4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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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被偷走的臉》和《白鷹雨音的搜查檔案》劇情微雷。

  ※案件和法條可能有BUG或錯誤引用,請輕鞭QQ,還請留言告知我QQ。

     (06)
  白鷹雨音在武藏野東署刑事課是堪比傳說的存在。早在三年前警視廳就有意將她納入搜查一課麾下,她卻以「這裡有尚未完成的工作」為理由拒絕。沒有人知道她選擇留下的真正原因,有些人猜測她是為了培養兔束晉作,替往後的升職鋪路;但即使兔束成長為一名不亞於她的優秀刑警,她仍是留在武藏野東署沒有離開,只有職位從巡查部長升上警部補。

  此刻的她雙手交握在腿間,神情嚴肅地望著前方白板上寫著的案件資料,聽著同事三浦雄斗的報告:「根據共助課提供的消息,疑犯山田大輔在昨夜進入一家名叫『LEO』的酒吧,並於凌晨三點搭車離開。已調查過車牌號碼,是偽造的,跟資料上記錄的車型完全不一樣,車主也具有不在場證明。」

  「我們有找到酒吧服務生問話,他說山田這幾天都有來消費,今天應該也會去。」坐在白鷹身旁的西尾補充道,「可是依照目前我們握有的證據,恐怕不足以申請逮捕令。」

  所有人陷入沉默,這無疑是讓他們最感到煩悶且無力的情況──明明目前的證據都將嫌犯指向同一個人,卻因為證據不足而無法行動。

  「我再去一次案發現場,看看有沒有什麼遺漏的證據。」白鷹說道,轉身便要離開,兔束跟著起身,卻被她制止了。「你留下來,跟西尾晚上去酒吧逮人。」

  「咦?」兔束一愣,不解地問:「可是我們現在還沒有足夠的證據……。」

  「我會找到的。」白鷹目光堅定,「要是讓他逃了,恐怕他還會犯下更大的案子,我們不能放棄今晚的機會。」

  「但就算真的找到了,要在今晚之前拿到逮捕令,還是太勉強了。」西尾說。

  「是的,所以我們要爭取時間。」白鷹回答,指了指那張山田搭上偽造車牌的車子照片。「而我們不是正巧有個好理由嗎?」


  當兔束走出刑事課辦公室時,遠遠就看見白戶前輩站在大廳,似乎是在等誰。他稍稍放慢了腳步,猶豫著是要上前打招呼還是就裝作沒看見,說到底兩人談不上什麼熟悉,而且對方總是會讓兔束想起三年前那令他痛不欲生的夜晚。

  白戶大概也猜得到他的心情,這三年來都沒有過多的關心或問候,偶爾在警署相遇時,也僅是互相點頭示意。兩人近期的唯一一次聯繫,是白戶結婚時,兔束送上一份昂貴的賀禮,對方猶豫再三還是收下了,在婚禮結束後傳了一封短訊道謝:「謝謝你和谷的禮物與祝福。」

  那封短訊還在他的手機裡留存著。兔束有時候會想,雖然兩人交集不多,但對於失去谷遼平的痛楚,他們應該算是最能理解對方的存在了。可理解歸理解,能不能放下又是另外一件事,兔束其實很想請白戶跟他說說谷遼平工作時的樣子,或許他可以藉此騙自己回到谷遼平還活著的時候。

  還在思考時白戶已發現了他,並徑直地朝他走來。「兔束,借一步說話。」

  兩人來到了樓梯口,白戶在確認周遭都沒有其他人後,才開口說道:「你們今天晚上在酒吧有行動吧?」

  因為情報是由共助課提供的,兔束覺得白戶前輩能推論出這件事並不算太奇怪,於是便點了點頭。「是啊,怎麼了嗎?」

  「……」白戶似乎在思考如何措辭,「參與這場行動的人有誰?」

  兔束的神情一下子就戒備起來。「……無可奉告。」

  白戶深呼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我知道這樣已經是僭越了,但是兔束,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今天的行動,無論如何都不要動到酒吧的負責人。」

  「理由?」雖然心裡感到些許的不快,但兔束相信對方並不是會突然提出無理要求的人,所以還是強壓住火氣問道。

  「……如果我說,跟三年前的案子有關係呢。」

  兔束一愣,腦海裡瞬間浮現谷遼平毫無血色的臉孔,腳步頓時有些搖晃:「什麼意思,那案子不是已經抓到犯人了嗎?」

  「名義上是這樣,但事情並沒有因此結束。」白戶頓了一頓,「犯人在押送的途中遭到滅口,負責押送的警員也沒有活下來。」

  「可是……」兔束想反駁,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沒有任何相關新聞報導,除了代表這件事本身不存在之外,只剩下一種可能──它被誰抹去了存在。

  他看著白戶臉上不帶任何笑意的嚴肅神情,瞬間明白了問題的答案。「……那這又跟酒吧有什麼關係?」

  「能夠知道押送警車的路線,說明警界一定有內鬼,但我現在還查不出來是誰;與之相對的,我們也正設法在幕後主使者身邊安插一個眼線。」

  「我明白了,那個人就是酒吧負責人,對吧。」兔束嘆了一口氣,他意識到自己已攤進一樁大案子裡了:「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除了我和你外,就只有當年跟我一起辦案的安藤,以及警視廳的小池警官。」白戶也嘆了一口氣,「這件事愈少人知道愈好,但對方還沒有答應合作,他開酒吧這件事完全出乎我們的意料之外。」

  兔束看著他,「那你希望我怎麼做,遇到的時候放走他?」

  白戶搖搖頭,「不行,那樣太刻意了。我希望你這次行動專注山田一個人就好,不要動到酒吧裡的其他人;酒吧剛開幕一個多月,我相信那個人應該也不想惹太多麻煩。」

  「好,我答應幫忙。」兔束說,「那你能告訴我對方的相貌特徵嗎?如果我發現對方在場的話,盡量避開他就是了。」

  白戶的眼光閃爍了一下。「……我不希望你知道太多,這件事本不應該把你拖下水的。」

  「好吧。」兔束點點頭,「那總可以告訴我對方名字吧?」

  「他叫佐久間恭介。」


  *


  LEO是武藏野市新開的一家酒吧,雖然才開幕沒幾個月,卻已儼然成為武藏野市的酒吧指標。一般民眾或許只會覺得這是經營者的手腕高超,但只要是內行人就能看出,這家酒吧之所以可以這麼快就崛起,是因為它幕後有堅強的黑道勢力撐腰的緣故。

  晚上十點整,原本滿布在武藏野市內的燈光正一個個暗去,但武藏野東署的刑事課依舊燈火通明。西尾站在全組警員的面前,將山田大輔的照片貼上白板,沉聲說道:「今天我們的目標就是山田。至於其他人,沒有我的指示絕對不可輕舉妄動,清楚了沒有?」

  整齊的答覆讓西尾滿意地點點頭,大手一揮,正式宣告行動開始。

  攻堅是在深夜裡進行的,兔束在確認每個出口都被他們封鎖之後,在西尾的命令下直接衝進酒吧。原本還在嘻笑跳舞的人群,在看到重裝出勤的警察們一瞬間都慌了,尖叫聲與哀號聲不絕於耳,然而兔束完全沒有被這些聲音影響,帶人直接奔向二樓的包廂區。

  「什麼人,敢破壞老子的興致!」包廂內的山田大輔在看見有人闖入時不滿地爆喝出聲,兔束亮出警徽,成功讓對方臉色一變。「……警察來找我做什麼?」

  「山田先生,我們發現你曾經搭乘一輛安裝假車牌的贓車,請你跟我們到警局走一趟。」兔束說,敏銳地發現山田在聽見他說是車牌造假時鬆了一口氣,但很快又恢復了警惕:「就因為這點小事,讓你們這麼大陣仗的來抓我?」

  看來他也不算太笨嘛。兔束在心裡腹誹,卻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是不是小事,不是由你來決定的,還請山田先生多多配合。」

  山田面無表情地起身。「好,我跟你們走。」話音剛落,他用力地將面前的桌子掀起,酒瓶酒杯在瞬間飛起,未喝完酒水在天空漫天飛舞,包廂的其他客人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嚇得紛紛開始尖叫逃竄,兔束發現山田已趁著混亂跑到包廂門口,連忙大聲喝道:「站住!」

  但山田哪裡會聽他的話,開了門就往外衝。「犯人想要逃走,C8人員注意!」兔束一邊對對講機喊道,一邊帶著其他員警就追了過去,好在犯人對這間酒吧動線並不太熟,很快就被壓制住了。

  「放開我,你們這是在侵害我的人身自由!」山田還在拼命掙扎,兔束對他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山田先生,現在你不僅涉嫌偽造車牌,還多了一條妨害公務的罪名囉。」他替對方戴上手銬,同時敏銳地聽見身後傳來一陣窸窣聲響。兔束在短短幾秒內便掏出手槍並打開保險,向著聲音來源處沉聲喝了一句:「什麼人!」

  「警官你也太敏感了,你把我的酒吧搞得一團亂,我只是想來跟你打聲招呼而已。」一個聲音說道,並慢慢地朝他的方向走來,因為那人的臉背對光源,兔束沒辦法看清他的容貌,卻也從話語猜出了他的身分。

  「是佐久間先生吧,抱歉,我也只是奉命行事。」腦袋裡想起白戶的叮嚀,但他並不打算奉承對方,於是用了較為生疏禮貌的語氣說話。

  「知道我的名字,看來是有調查過我了啊,兔束警官。」那聲音笑道,甚至準確無誤的叫出他的名字,讓兔束腦內響起危險的警鐘,他舉著槍維持著警戒,想著該怎麼做才能全身而退──對這個人他只知道名字,對方的相貌和來歷他其實全都一無所知。

  手臂快要發麻之際,那個人終於走到了他的面前。兔束感覺自己長久以來一直緊繃著的那條弦在瞬間崩塌,那張臉是如此的熟悉,他還記得跟這張臉的主人相遇是在炎熱的初夏午後,對方神色愜意地躺在樹下,陽光穿透樹枝間的縫隙灑落在他身上,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就像在發光,而他就是被那個人如此耀眼的模樣所吸引,才會不自覺地走去跟對方搭話。

  他的槍仍是對準那個人,但兔束知道這雙手已經無法聽他使喚了。他聽不見周遭的吵雜聲,甚至懷疑是不是剛剛那朝他潑來的酒水的酒精濃度太高,才使他因微醺產生了幻覺,錯以為自己跟這張臉的主人,在相距三年後又再度重逢。


本文最後由 夕夏 於 2021-8-6 13:1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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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緊張 2021-7-15 1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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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原作者| 夕夏 發表於 2021-7-21 21:3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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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竟然可以這麼快就更新,我自己也很驚訝。(欸


  (07)

  佐久間在距離兔束大約一步遠的地方停下腳步,儘管面前這個人的槍口仍指著他,也依舊不見任何懼怕的神色。他緩緩將手自口袋抽出,半舉至肩作投降狀:「別一直把槍指著我嘛,兔束警官。你看,我手裡什麼東西都沒有,真的只是來打招呼而已。」

  兔束沒有動,甚至連回應都沒有,只是一直望著佐久間恭介。那不是谷遼平,他告訴自己,谷遼平喜歡穿的是畫龍畫虎的花襯衫,搭配鬼洗牛仔褲,整個人散發出來的不是警界菁英感,而是道地的流氓氣質;而佐久間恭介身上不僅有刺青和佩戴耳飾,穿着簡單的背心和外套,給人的感覺除了危險之外還是危險。

  「怎麼,兔束警官連小市民打招呼不允許嗎?」見對方沒有動作,佐久間挑高一邊的眉毛,以極盡嘲諷的語氣問道。兔束這才終於回神,緩緩放下槍,開口時卻有些磕磕絆絆:「……既、既然如此,那我們就把犯人帶走,不打擾您做生意了。」

  他轉身,用盡全身力氣克制自己回頭,面色僵硬地對其他警員說:「收隊。」

  其他人合力限制住山田的行動後,帶著他下樓,兔束的內心不斷嘶吼著他不想離開,想要待在這個空間裡,跟著身後的人一起。但理智還是讓他跟上其他人的步伐,只在到達一樓時微微側過頭,望了仍留在樓上的人一眼。

  佐久間恭介也正看著他,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兔束再次強迫自己轉頭,踏著僵硬的腳步離開酒吧。


  深夜的武藏野市少了喧囂多了點死寂,寒冷的風被車窗阻擋在外,兔束呆呆地望著外頭一閃而逝的燈光,只覺得一切都好不真實。

  「兔束,今天你辛苦了,接下來的偵訊就交給我,你回去休息吧。」西尾前輩說道,兔束茫然地轉頭看他,突然想剛才是不是存在幻覺,他其實沒有見到一位長得像谷遼平的男人,也沒有跟對方說過話。

  「兔束?」見他沒有回應,西尾又喊了一聲,臉上已浮現擔心的神色。「你今天有點怪怪的。」他頓了頓,接下來的話有些遲疑:「是因為……見到熟悉前輩的緣故嗎?」

  原本沉默不語的兔束,在聽到這句話時猛然抬起頭:「停車,不對,載我去車站。」

  「啊?你在說什麼傻話?這麼晚了哪裡還有電車。」西尾被他的情緒搞得莫名其妙:「你想去哪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兔束沒有回答他,只是從口袋裡拿出手機,「山田的審訊就拜託前輩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處理,請在這裡讓我下車。」

  眼看對方沒有要解釋的意思,西尾搖搖頭,將車子靠邊停下,對著向後奔跑的背影喊了句:「到家記得給我傳個簡訊!」後,目送兔束消失在黑暗中。


  *


  白戶今天留在了武藏野市。

  明天並非假日,仍需要值勤,縱使今天處理完公事後跟同事一起吃晚餐,但散會時還有電車可搭。照理來說他應該會想回家陪伴妻子和小孩,可他在靠近車站的旅店住了下來,傳了一封今天晚上不回去的簡訊給妻子。

  旅館牆上的鐘指針已逼近凌晨一點,白戶打了一個哈欠,卻依舊沒有要就寢的打算。他望著桌上毫無動靜的手機,無法形容自己現在到底是怎樣的心情──他既希望手機能趕快響起,停止這樣漫長的等待,又希望它就這樣沉默到天明。

  當鈴聲與震動聲響起時他嘆了一口氣,感到如釋重負的同時也感到新的重擔落上肩頭。白戶拿起手機,望著來電顯示的名字。他跟兔束並不熟悉,完全無法預料對方會用什麼樣的態度跟他說話,只能祈求那人會看在谷遼平的面子上,即使動手也會注意一下力道。

  他按下通話鍵。「喂,我是白戶。」

  「你在哪裡?我要跟你談談。」對方的聲音帶有點顫抖,卻還算清晰冷靜。

  「我把旅館地址傳給你,你過來找我吧。」


  見到兔束時白戶有些微愣,對方的眼神混雜著失神、驚愕等種種不知名的情緒,讓他心頭發顫。他甚至覺得,要是兔束一進門就抓住他的領子,然後惡狠狠地朝他臉上揍上一拳,或許還讓他比較不感覺難受。

  兩人都沒有先說話,然而這樣的寂靜卻讓人感覺窒息,白戶屏氣凝神,等待下一秒暴風雨的來襲。

  終於,兔束開口了。「你早就知道佐久間恭介長得很像他對不對?所以那時候你才不敢讓我知道他的相貌特徵?你怕我會控制不住自己,所以才會特別跑來跟我說,不要動到酒吧的負責人,是不是?」

  「不全然是這樣。」白戶嘆了一口氣:「我的確知道佐久間長得很像谷,但我也是今天才曉得酒吧負責人是他,如果我知道的話,我一定會跟白鷹要求讓你不要參加這次的行動。」

  兔束只是瞪著他,一字一句地問道。「佐久間恭介到底是什麼人?」

  「什麼也不是。」白戶坐了下來,示意兔束也坐下。「他跟谷沒有任何的關係,就只是長得像而已。就我們查到的背景來看,他是個孤兒,在修道院中長大,不過沒多久就自己跑出來加入黑道,目前培養出的勢力並不算大。」

  當白戶說出「只是長得像而已」時,兔束感覺有一桶冷水從他頭上灌下,逼迫他清醒。他突然發現自己這麼急著來找對方,或許是希望白戶前輩告訴他,其實佐久間恭介就是谷遼平,他為了一項機密任務而被迫假死,三年前他看到的屍體是假的,像電影總會演的那樣。

  白戶從冰箱裡拿出啤酒,遞了一罐給他。「其實今天的行動我有先知會他,拜託他絕對不要出現在你面前。」他狀似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但看來他並不想配合我。」

  兔束空洞的雙眼在聽見白戶的話時微微有了光彩,他回想剛剛在酒吧發生的一切,自己跑到二樓的房間,逮捕了想要逃走的山田大輔。若是他沒有聽到那聲響動,他會就這樣帶著犯人離開,完美完成今晚的行動。

  可是佐久間讓自己發現了他。

  兔束突然露出微笑,雖然那笑容看在旁人眼裡簡直比哭還要難看。明明是毫無關係的兩個人,但不僅是容貌,就連行為舉止都這麼相似──差別只在谷遼平是沐浴在陽光下,引誘他走過去;而佐久間恭介是藏匿於黑暗中,朝著光處的他走來。

  他打開了手上的啤酒罐,仰頭喝了一大口。冰涼的啤酒灌入喉嚨,這本來應該是極盡爽快的一件事,但兔束只覺得滿滿的苦味在身體蔓延,綿密的氣泡在胃部翻騰,攪得他十分難受。他感覺自己好像快哭出來了,可眼眶卻是乾的。

  白戶望著這樣的兔束,再次開口道:「兔束,雖然我有很多事情都瞞著你,但早上我說這件事不應該把你拖下水,是我的真心話。」他頓了一頓,「我已經失去一個優秀的部下了,我不希望跟他剩下的聯繫也消失。」

  兔束明白白戶的話是什麼意思,其實他們都一樣,都尚未從失去谷的哀慟之中走出。「我知道了。」他起身準備離開,在碰觸到門把的那一刻又突然回身:「但如果你需要幫忙,我希望你知道,我是不會拒絕的。」

  「我相信你。謝謝你,兔束。」白戶說。


  *


  那天晚上的兔束理所當然的失眠了,他的身體很累,可是卻沒有辦法入睡。因為只要閉上眼睛,就會看見那個穿著黑背心黑外套,還帶著墨鏡的男人在朝他微笑。明明已經過去了好幾個小時,但畫面依舊清晰,就算兔束一直不斷提醒著自己兩人並不一樣,可大腦總是將男人記憶中的谷遼平重疊──此刻他好想衝到那個男人的面前,對他說我願意跟你玩好幾百場的記憶遊戲,願意穿著浴衣陪你去煙火大會,然後一起把全日本的日式食堂都吃遍,只要你也願意。

  突然一陣噁心感上湧,兔束摀著嘴,跌跌撞撞地跑到洗手間,將胃部殘存的液體全數吐出。

  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了進來,將房間那個孤單的身影倒映在牆上。


  隔天兔束頂著重重的黑眼圈去上班,他很努力地想讓自己專注精神在工作上,但接連的犯錯讓他明白,今天他大概注定是課室地雷無誤了。

  白鷹前輩的臉突然出現在視線之中,兔束本來以為自己會挨罵,但白鷹看著他的臉寫滿了關心:「你怎麼了?」

  「欸?」對方和預期截然不同的反應讓兔束愣了愣,白鷹只好解釋:「你今天早上一來沒有打招呼,工作上犯的錯也都是很少見的失誤,這樣的你非常很反常,你怎麼了?」

  兔束看著前輩,很想跟她說我遇見了一個跟谷遼平長得很像的人,卻在話要出口的那一瞬間停下。他不能跟任何人說,就算是他如此敬愛的前輩也不可以,因為前輩很可能會覺得他的狀況不適合再參與這件案子,那他就有可能再也遇不上佐久間恭介了。他想,就算是欺騙自己也好,他想藉由跟佐久間恭介的接觸,來告訴自己其實一切沒有改變。

  於是他只是勉強地笑了笑,用很脆弱地口吻對前輩說道:「我昨天失眠了,所以前輩,你肩膀能讓我靠一下嗎?一下就好了。」


本文最後由 夕夏 於 2021-8-6 13:1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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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夕夏 發表於 2021-8-6 13:1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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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

  在武藏野市喧鬧一時的凶殺案終於告破,全日本的報紙媒體都為此空出了頭版頭條,電視台彷彿像是只剩下這則新聞能報導,各式各樣的訪問紛紛出籠,甚至還有記者守在武藏野東署的大門外,想要抓住下班的刑事課人員追問案件詳細。

  這樣的過度曝光理因讓人感到資訊疲勞,但對坐在餐桌上用餐的男人來說卻並非如此,他饒有興致地看著所有電視台的報導,一台結束了就換下一台。而佐久間站在男人身後,偶爾才將目光在電視螢幕上停留。

  「昨晚你的酒吧很熱鬧啊,佐久間。」突然,那男人說道。

  「不過是警察來抓個無名鼠輩,稍微給了點方便。」佐久間勾起唇角,「畢竟,現在已經不流行鬥爭了。」他不著痕跡地觀察男人的神情,「請放心,這次的行動我有獲得線報,您的客人們都沒有受到打擾。」

  男子哼笑一聲,用手指輕敲桌面,「可我聽說、你還去跟警察打招呼呢。」

  「雖然沒想引發鬥爭,但也想給個警告。」佐久間聲音很冷靜,沒有一絲慌亂:「今天他們能抓到山田大輔,是因為我的默許,不是因為他們夠強。」

  「你口氣真大。」男人說,語調卻顯得很輕快,「不過我喜歡,武藏野東署的刑事課有太多讓我討厭的人了。」他的眼神透出一絲凶狠與乖戾:「不只白鷹那女的,最近還多了一個叫兔束的,抓了我一堆手下,真想讓他們從世界上消失,別礙了我的眼。」

  佐久間笑笑,沒有接話。在聽見兔束名字的那短短一瞬,幾個畫面閃過他的腦海──在酒吧昏黃燈光下,那人眸裡有洶湧的情緒奔騰,臉上的表情扭曲成一團,握著槍的手顫抖著,彷彿只要稍微碰觸,這個人就會化成一地的碎片。

  他從來沒有見過誰露出過這樣的表情,眼裡盈滿一片思緒化成的悲傷,突然佐久間感覺自己好像將壘的身影與兔束重疊在一起,可心頭湧上不是背叛的憤怒,而是更多他也無法明確言說的不知名情緒。

  他還在想著,男子已從椅子起身。「不過,讓他們替我剔除會搞砸事情的蠢蛋,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你說是不是?」他轉頭,看到佐久間的表情有些失神,便出聲喊他:「佐久間?」

  原本還有些迷茫的眼睛瞬間變得清明,「您說得是。」佐久間迅速應道,然後跟著男子一起離開房間,沒有對電視出現的兔束晉作望去一眼。

  *

  這則凶殺案引發的浪潮歷時一個多月,才逐漸消失在大眾的視野,這段時間刑事課的大家不僅要調查案件還要應付媒體,忙得昏天暗地,幾位前輩更是直接把武藏野東署當家,累了就在休息室補眠,以此隔絕外界的一切干擾。

  對兔束來說,忙了一整天在家裡泡澡是他人生的最大享受,堅持無論如何都不要在警署裡過夜,於是他成了記者們最常捕獲的刑事課人員,幾乎只要他出現,所有的麥克風和攝影機都會爭相擠上來,再加上他長相本來就不差,於是竟有人開始在社交平台為他設立專屬的後援會。

  這件事理所當然讓兔束成為被揶揄的對象,抗議好幾次都無效,最後還是靠白鷹出面才制止眾人反覆提起這件事。

  「喲。」西尾拍拍兔束的肩膀,在確認白鷹離得夠遠,聽不到他們的對話後,又低聲補了一句:「我們刑事課的小網紅。」

  「西尾前輩,你是故意的吧。」兔束繃著臉說道。

  「受歡迎不好嗎?」西尾笑了笑,見兔束仍鼓著臉頰,也就識相地換了話題:「今天刑事課的大家要一起喝酒,你也一起來。」

  「……我考慮一下。」兔束想起上次那場慶祝他升職的酒局,因為他情緒的過度反應,導致最後酒會草草結束,雖然前輩們都沒說什麼,但他心裡一直很過意不去。

  「考慮什麼,前輩叫你去就去。」西尾輕拍他的後腦杓,「而且,這或許是你最後一次跟白鷹吃飯囉。」

  兔束工作的手一下子停下來,「什麼意思?」

  「有風聲傳來,近期人事會有大調動。」西尾說,「雖然一切都還是未知數,但你知道的,警視廳想把白鷹挖去搜一已經想很久了。」

  兔束感覺自己的心臟彷彿懸在半空,不安地突突跳動著。他的直覺告訴他,這次的調動並不單純,刑事課裡他最信賴的前輩就是白鷹,要是她離開武藏野東署,如果之後佐久間恭介出現什麼意外,自己還能夠向誰求助?

  他很想跟白鷹前輩好好談談,眼下太多事情都超出他所能承受的範圍。可是白戶前輩說過,他在跟佐久間交涉的這件事愈少人知道愈好,就算自己信得過白鷹前輩,也不代表對方會同意白戶前輩的做法,並給予他想要的協助。

  「可惡……」兔束忿忿地嘖了一聲,而後才想起西尾還在他的身後,連忙起身轉移話題:「我晚上會去,麻煩西尾前輩再把酒吧地址發給我。」說完就拿著桌上的文件跑出去了,留下西尾獨自狐疑地望著他的背影。

  *

  今天武藏野市出奇的平靜,兔束和白鷹在車站旁的咖啡館待了整整一下午,續完兩杯黑咖啡,都沒有跑出去過一次。如此罕見的景象,也讓已經跟他們混熟的店員笑著說真不習慣。

  值勤結束前兔束有些坐不住了,這異常和平讓他總有股山雨欲來的感覺,再加上西尾前輩提到的調動傳言不停地折磨著他的思緒,讓他幾乎要丟失好不容易才培養出的專注力及觀察力。

  白鷹似乎也感受到他的焦躁,將杯裡剩下的咖啡喝完後,率先開口問道:「怎麼了?有事想問我嗎?」

  「啊……抱歉。」被戳穿小心思的兔束尷尬地撓撓頭,見前輩似乎沒有生氣的意思,也就大著膽子問:「前輩……你,要調職到警視廳的搜查一課嗎?」

  白鷹微微皺眉,「這件事你聽誰說的?」

  「啊、沒有人講,只是我聽說最近人事要調動……搜、搜查一課的課長不是一直都很想要前輩過去嘛……」兔束小心翼翼地回答,他可沒有笨到真的把西尾前輩給供出來。

  「有時間想這些有的沒的,還不如好好增進自己的能力。」白鷹說,兔束乖乖低頭聽訓,心想著這件事的真假大概只能等調動令下來才能知道了,卻又聽見前輩說道:「……被調動的不是我,我沒有要去警視廳的搜查一課。」

  「啊,是這樣啊。」兔束鬆了一口氣,卻又從白鷹前輩不自然的停頓裡敏銳地察覺到,對方似乎知道要被調動的人是誰,而她在猶豫是不是應該告訴他。

  「……前輩,知道是誰要被調動嗎?」他問,從白鷹瞳孔的震動中確定了問題答案。「是我認識的人嗎?」

  白鷹沒有說話,但點了點頭。

  兔束開始思索這個人究竟是誰──依照前輩欲言又止的態度,這個人應該不會是刑事課的前輩,而是一個可能會嚴重影響到他情緒的人──兔束在腦中不斷地來回過濾,最後得出的答案讓他怔了數秒,才不可置信地開口:「是、白戶前輩嗎……?」

  而這一次,白鷹什麼動作都沒有做,也沒有回答。

  *

  夜晚的酒局兔束顯得更加心神不寧,他不斷拿出手機看著白戶的號碼,猶豫著是不是應該撥出這通電話,可是就算電話撥通了又能怎樣?單刀直入地問對方這次調動是不是跟他的秘密調查有關係嗎?對方會告訴他嗎?

  事情都不在掌握裡的感覺真不好,兔束煩躁地嘖了一聲,仰頭灌下一口啤酒。這時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拿起來一看,是一個陌生來電。

  這樣的電話通常兔束是不會接的,但今天太多事情都偏離常軌,他看著這個陌生號碼,決定走出包廂,按下通話鍵。「喂?」

  「兔束,是我。」電話另一頭的聲音竟是白戶,兔束一愣,正想開口說話,對方卻像是預料般地搶先打斷:「不要說話,聽我說就好。現在到上次見面的旅館來,我在同一個房間裡。記住,你一個人來,不能告訴任何人。」

  掛上電話的兔束找了個藉口自酒會中離開,他喝的酒不多,到達旅館時已醒了大半。因為是平日晚上,旅館內沒有什麼人,兔束憑著記憶來到上次的那個房間,輕聲敲了敲門。

  門並沒有馬上被打開,兔束猜想對方應該是在確認他的身分,他後退幾步,好讓房裡的人可以透過貓眼看見自己,沒多久房門傳來開鎖的聲音,兔束連忙開門進去,並主動將房門的鎖給鎖上。

  房間內除了白戶之外還有另一個男人,年紀大概在三四十歲上下,雖穿著西裝卻沒有繫領帶,領口的扣子也沒有扣上,顯得有些隨性輕佻。但此刻男人投向兔束的眼神並不能讓人覺得輕鬆,相反地,那種從裡到外的縝密審視目光,令兔束感到十分難受:「白戶前輩,這位是……」

  「他是小池。」這四個字的回答雖然簡短,帶給兔束的訊息量卻很巨大,他轉頭看向白戶:「這次的調職,是有人要你走,對嗎?」

  白戶勉強地笑了笑,點點頭。小池則是在這時開了口:「白戶跟我說,跟內線的交涉除了你之外,他誰都放心不下。」他說話的語調跟外表給人的印象有著很大的不同,低沉又平穩。

  「你不信任安藤嗎?」兔束向白戶問道,同時感覺到這個問題令人全身發冷,如果說這個內鬼是可以隨意調動白戶職位的存在,那麼佐久間被察覺到與警方有接觸,根本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白戶搖頭,「我沒有不信任安藤,但她跟我太親近,我離開共助課後,內鬼一定會去監視她的行動,但你不一樣,沒有多少人知道我們有聯繫。」

  兔束一下子就明白過來。「所以你要我代替你去跟佐久間接觸?好,我接受。」

  「他跟你說的一樣啊,白戶。」聽到肯定答覆的小池點點頭,而後起身準備離開。「詳細的交接白戶會跟你說,我希望這次的會面是永遠的秘密,在警署見到面時我們仍舊不認識,可以吧?」

  兔束點點頭,目送小池開門離去。而後他轉頭看向白戶,他感覺自己有好多問題想要詢問,卻也不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要得到答案,於是最後,他只是開口說了這麼一句:「把你想告訴我的,都告訴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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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夕夏 發表於 2021-9-3 18:0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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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ハクタカ│佐久間恭介/谷遼平X兔束晉作] 再見 [G](crossover)*0903更新


  (09)

  異動命令是在九月初公布下來的,白戶從警視廳共助課被調到東京某區的派出所。為他餞行的人只有安藤,兔束不去是兩人討論的結果,他們認為最好不要留給別人關係很好的印象,於是當刑事課前輩詢問要不要幫忙排休時兔束拒絕了,用的理由是生疏的「見面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白戶在見面那晚交給他一支拋棄式手機,表示佐久間會主動聯絡他。「他不找你你就不要找他,這支手機你要隨身攜帶,它響了你一定要接,就算在洗澡也一樣。」

  兔束聽得出最後一句是對方想緩和現在沉重的氣氛,他想配合地勾起嘴角,卻始終無法如願。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現在的心情,有些激動卻也忐忑,手裡的手機彷若有千斤重,放在掌心時竟讓他微微顫抖了起來。

  白戶看著他的動作沉默很久,「答應我一件事,兔束。」他頓了頓,才又繼續說道:「不管佐久間做出什麼樣的行動,不管他遭遇到什麼危險,你都不可以插手。」

  兔束下意識想拒絕,可一抬頭就看見白戶堅決不讓步的眼神,他抿起嘴唇,極不情願地回了一句:「……嗯。」

  兩人的話題就此結束,在準備離開之際,白戶握著房門把手,不敢看身後的兔束,低垂著眼神,以一種極少見的愧疚姿態說道:「……最後還是把你給拖下水了,我很抱歉。」

  兔束只是笑笑,「我很高興你沒有選擇別人。」

  「只能是你了。」白戶側過臉,艱難地對他回以一個微笑,「如果問有誰會替佐久間著想的話,我只能想到你。」

  在那一瞬間,兔束明白了,為什麼當初白戶願意把這個祕密行動洩露給他知道,是因為佐久間恭介對兩人來說,不僅僅只是一條內線,更是一根浮木,他們都想抓住他,從無止盡的罪惡海洋中得到救贖。

  但那部手機,始終都沒有響起過。

  *

  時序又邁入一年的尾聲,平安夜向來是情侶的節日,不甘寂寞的刑事課前輩們吆喝著聚會,一起吃炸雞配啤酒,資歷最淺的兔束自然是逃不過魔掌,正當他以為平安夜大概要跟幾個大男人互相取暖的時候,白鷹卻意外表示自己也可以參加。

  「前輩真的要來嗎?」兩人在咖啡館待命時,兔束忍不住再次確認對方的意願。白鷹迅速地瞪了他一眼,隨即把目光放回車站周邊的馬路上。「我不去的話,他們是不會輕易放你回家的。」

  明白這是白鷹前輩的溫柔,兔束感覺心頭暖暖的。自從跟白戶交接工作後,他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睡一覺了,他幾乎每天都拿著那隻拋棄式手機,想著它會不會在下一秒響起。可是手機一直都很安靜,於是兔束總因為太過疲憊而睡去,又在警覺中驚醒,拿起手機面對毫無動靜的螢幕畫面,失望什麼訊息都沒有出現。

  「但是、平安夜是情侶的節日吧。」兔束露出微笑,「前輩不想跟草野前輩一起過嗎?」

  白鷹的瞳孔微震,但她還是直直盯著窗外的街景。「……我們已經不是那種關係了。」

  「前輩。」兔束突然說道,「如果要說這三年讓我學到什麼,大概就是能見面就要見面,有話不要憋在心裡,要穿最好看的衣服赴每一場的約會。」

  白鷹因為他的話愣住了,終於轉頭看向兔束。而對方沒有回頭,彷彿被窗外什麼東西吸引了注意力:「谷因為值勤時總被帶去吃中華料理,所以跟我見面的時候,很愛提議吃日式食堂,我到後來真的膩了,總想辦法帶他去吃別的東西。」

  這是兔束第一次主動提起谷遼平,白鷹覺得自己應該說什麼,但又什麼都說不出口──勸慰的話對現在的兔束來說,真的是他所需要的嗎?

  前輩的沉默並沒有讓兔束停止話題,之後的聲音輕得宛如嘆息,「可是現在我好想吃日式食堂,卻已經沒有人陪我吃了。」

  白鷹本來想說那之後我們陪你去吃,但她也明白兔束說這些話的用意是為了什麼,於是她改口說道:「……我會試著跟草野聯絡的。」

  平安夜的聚會白鷹沒有來,只剩西尾、兔束、三浦三人買了炸雞和啤酒,在約定的時間到達三浦自租的公寓。看到面前的兩人,西尾嘆息地說真的變成單身男子聚會了,三浦則笑著說增進同事之間感情也沒什麼不好。「明年如果我們三人還是保持現狀,就再一起聚一次吧。」

  西尾看了兔束一眼,見他遲遲沒什麼反應便用力拍拍他的背。「當然一起聚,兔束也會一起,對吧?」

  心思壓根不在聚會裡的兔束猛然回神,敷衍地回覆道:「是的,當然。」

  話音剛落,有誰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西尾不滿地嚷道:「誰手機沒有關靜音?今天可是三人的聚會,不允許其他人來打擾!」可鈴聲響了數秒,都沒有人對此作出回應,三人面面相覷,最後是三浦指著兔束隨身攜帶的包包說:「聲音好像是從你這裡傳出來的,不是你的手機嗎?兔束?」

  兔束愣住,隨即像想到什麼般地跳起身,將包包內的東西全部倒了出來。那沉默三個月的拋棄式手機螢幕正亮著,但沒有顯示來電號碼。不等前輩們反應過來,他抓起手機就跑出門外,顫抖的手指按下通話鍵:「喂?」

  「我在郊外的小教堂等你。」男人說完,直接掛斷電話。

  因為手機品質不佳,傳來的聲音失真且帶有雜訊,如果兔束沒有將手機死死貼著耳朵,恐怕根本無法聽清楚男人到底講了什麼。可是他的心臟仍因此劇烈地跳動著,手機不斷發出刺耳的嘟嘟聲,但兔束依舊將它貼在耳邊,任由噪音摧殘自己的耳朵。

  突然肩上傳來重量與溫度,兔束回頭,看到三浦和西尾前輩擔心的神色:「兔束,你還好嗎?電話是誰打來的?」

  兔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知道這幾個月以來他的表現一直都很反常,也清楚每次酒會都是前輩們擔心他才刻意舉辦的,他們都在等他開口。但他還是什麼話都沒有說,因為他知道這件事只能是秘密,他也無法解釋心中的激動究竟從何而來,對方長得跟谷遼平再怎麼相像,與他終歸都只是個陌生人。

  見兔束一直沒有說話,西尾嘆口氣,沒有繼續追問。而三浦前輩則是替他把散落的物品收進背包,走到門前,連同外套一起遞給他。「去吧。」

  沒有料到前輩們竟會是這樣反應,兔束還在驚詫,只聽見西尾說道:「我們還是會待在這裡喝酒,你忙完後隨時可以過來。」

  明白這是他們的退讓,兔束不再遲疑,抓起背包穿上外套,「謝謝前輩,下次我一定跟你們好好喝一杯。」

  從前輩家離開的時間已是十點過半,街上人群稀疏,更顯得吹在臉上的寒風冰冷且刺骨。兔束招了一輛計程車,為求謹慎,他刻意在離小教堂還有段距離的地方下車,確認周遭沒有什麼可疑人物跟隨後,才慢慢朝小教堂的方向邁進。

  武藏野近郊的小教堂雖然不如市區那般地富麗堂皇,卻也是兩層樓高的獨棟建築。紅磚牆與白色牆柱交錯而立,中間鑲有一個巨大的十字架,右邊高塔鋒利的尖頂與夜空中黑雲相互糾纏著,微弱的月光穿梭其中,遠遠看去,竟感受到一絲詭譎的氣氛。

  因為地處偏遠,附近也沒有什麼大眾交通工具經過,所以兔束路上沒遇到什麼人,除了自身的腳步聲外,就是呼呼的風聲在耳邊迴盪。小教堂夜晚是不開放的,但當兔束走到大門前時,卻看見下方的門縫透著光,明擺著裡面有人。他深呼吸一口氣,直接推門走進去。

  教堂內部十分明亮,在彩繪玻璃的映照下,彷彿是自身散發出的光亮。兔束從來沒有進入過教堂,此刻完全被這樣的聖潔與光明感給所震懾。教堂最前方立著一個抱著聖嬰耶穌的聖母像,佐久間恭介坐在第一排長椅的左側,他穿著跟初次見面時一樣的黑外套,彷彿畏懼教堂的光芒似的,戴在臉上的墨鏡遲遲沒有摘下。

  兔束走了過去,聽到聲響的佐久間側過頭,對他露出一抹略微輕佻的笑容。

  「兔束警官相信神的存在嗎?」

  兔束搖了搖頭,他記得在考上警校之前,自己也會跟父母在新年起始時到神社參拜。但後來他考上警校,認識谷遼平後,他就再也沒有去過了,因為每到年底,那個人總是會拉著他,一同暢談著屬於他們的夢想,兔束記得谷遼平說過,要成為獨一無二的警察,就不能依賴信仰的虔誠,必須將自己鍛鍊得足夠強大才行。

  雖然現在那個人已經不在了,但兔束想著,自己承繼了那個人的想望,他必須要足夠堅強才行,所以他不可以依賴信仰,哪怕自身早已傷痕累累也不可以。

  「我小時候住的修道院,修女總是說,做錯事只要跟神父告解尋求原諒,不管多大的罪都可以得到赦免。」佐久間說道,但隨即又發出一聲嗤笑,聽在兔束耳裡,像是對自身信仰的寬容表達出蔑視。

  那人的雙眼望著他,墨黑色的瞳孔看不出任何情緒,彷彿所有的喜怒哀樂都被抽離,兔束望著這樣的一雙眼,對於他所提出的疑問無法回答,只能選擇沉默。

  「兔束警官,像我這樣雙手沾滿血腥的人,真的有得到神赦免的資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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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夕夏 發表於 2021-9-10 18:4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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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好像凝結住了,空氣不再流動,連呼吸讓人感到困難。兔束嘗試讓自己說些什麼,話到了嘴邊卻都成了碎末,飄散在空氣中,於是縱使他張開了口,卻依舊像緊閉雙唇那樣,無話可說。

  佐久間似乎也沒期望得到什麼答案,他從座位上起身,慢慢地走向兔束:「好久不見。」

  因為距離拉近,兔束看見佐久間黑外套底下只穿著一件黑色背心,而微微露出的左手臂似乎纏著幾條繃帶,意識到對方受傷了,他伸手想要確認傷勢是否嚴重,手才剛碰到外套,佐久間便微微退後數步,拒絕了他的關心。

  在這一刻之前,兔束還想著要問對方為什麼遲遲沒有聯絡,想著一定要努力說服佐久間跟警方合作,可是現在當他站在這裡,看見對方身上似乎受了傷,他突然強烈意識到佐久間是身處在多麼危險的環境,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丟失性命。

  但對方竟甘願冒著風險跟他見面,兔束突然覺得自己又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



  「怎麼又不說話?」佐久間一臉戲謔地看著他,「 我好不容易撥出時間跟你見面,你就只想跟我大眼瞪小眼嗎?」

  佐久間說話時尾音時常會帶有些微的上揚,聽在旁人耳裡,總會覺得他說話語帶諷刺,就算說得是稱讚也讓人感到輕佻和虛偽。若是平常的兔束,這樣的語調很容易就會牽起他憤怒的情緒,然而現在他的內心不僅沒有絲毫的怒意,更多的是愧疚與心疼等種種複雜情緒揉合在一起。

  兔束不知道這是因為佐久間長得像谷遼平,所以才會升起這些情緒;還是因為發現他把對方看作是拯救自己的浮木,卻從未認真思考過對方的處境,因而感到羞赧而產生才這些心情,但不論是何者,他都對眼前這個人欠缺一句道歉,就算對方看起來並不需要。

  「……對不起。」

  佐久間沒有看他臉,「這些客套就免了吧。」他冷冷地說,轉身又坐回長椅上「我過來不是要聽你說這些的。」

  「想要我跟你們合作,至少也該展現一下誠意吧?」

  兔束愣了一愣。「什麼意思?」

  佐久間又笑了,視線終於落到了他的臉上,而嘴角的笑容嘲諷意味十足。「不懂嗎?我不需要你們幫我減輕我的罪刑,我要的是利益。」

  只是這麼短短一句,兔束就明白,對方根本不把自己的性命當作一回事,他根本不在乎可以活多久或是能否活得安穩,他只期望握有更多的權力,將其他人重重地踩在腳下。

  「你不怕死嗎?」最後,兔束只能啞著嗓子問了這麼一句。

  佐久間則哈哈大笑起來,「如果我真的死了,對你們來說不也是一件好事嗎?」

  「不是這樣的……」兔束還想說些什麼,但對方已經收起笑容,起身向他步步逼近。「夠了吧,兔束警官,我們已經花太多時間在沒意義的事情上了。」佐久間捏住兔束的臉頰,力道大的令人生疼:「要我合作就給我像樣的誠意,如果條件夠好……我或許還能陪你玩玩追憶死人的遊戲。」

  兔束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他顫顫巍巍地開口:「你是什麼意思?」

  又是那嘲諷的笑容與嗤笑聲,佐久間放開兔束,將臉上的墨鏡摘下。「你不是很清楚嗎?小、兔、子。」

  幾乎是在瞬間,兔束淪起拳頭就要往佐久間的臉上揍去,而對方輕巧地接住他的攻擊,甚至還用腳勾住他的腿,讓他狼狽地摔在地上,而後那人蹲下身,由上而下地望著他。

  「給我看好了。」佐久間用力箝制住兔束的下顎,不允許他撇頭逃避。「我的名字是佐久間恭介,不是谷遼平,谷遼平已經死了,被嫌疑犯抓到馬路中央,被車子撞死了。」

  從來沒有人敢在兔束的面前講這麼殘忍的話,但佐久間這麼做了,甚至還頂著一張跟谷遼平極為相似的臉。兔束一下子用手摀住了自己的眼睛,他那顆堅強整整三年的心臟,在佐久間的話語下碎成粉末,被他忽略且遺忘許久的悲傷在此刻全數復甦,他終於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有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谷遼平」、「車禍」是武藏野刑事課的禁忌詞彙。雖然兔束一直表現得很正常,也會笑會跟其他人打鬧,但就是因為太正常了,反而讓前輩們覺得他其實一直都在逼自己撐著。

  兔束也知道前輩們很擔心他,他不想讓他們這麼擔心,於是更努力地扮演著「正常」的兔束,於是這件事就落入了一個迴圈,只要沒有人點破或按下停止鍵,那麼大家都會按照這樣的模式生活下去。

  其實這樣生活很累,兔束有時候會這樣想,如果能再重來一次,他或許會在接到谷遼平的死訊時就放聲大哭,哭到眼睛腫了口也乾了,或許他就不用像現在這樣自欺欺人的活著。

  如今,他哭得聲嘶力竭,整個人蜷縮在地面上,向前方的聖母像和佐久間恭介坦承,他失去谷遼平有多麼的痛苦,這三年來每一口的呼吸都令他感到疼痛,他就像是被人自胸口挖走了心臟,他努力找很多東西填補這個空缺,但那個缺口只容得下谷遼平。

  佐久間看著這樣的兔束沉默著。很長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動,任憑兔束的哭聲在教堂迴盪,一直到啜泣聲漸漸變小之後,他才終於蹲下身,將兔束拉進他的懷裡,不顧對方臉上都是淚水和鼻水,佐久間讓已經失去所有力氣的兔束靠在他的肩膀,一手輕撫著他的頭,一手則輕拍他的胸口。

  「谷遼平會很高興的,因為有你這樣想著他,為他哭泣。」

  這句話的嗓音蘊含著佐久間從來都不曾有過的溫柔,兔束就這麼聽著聽著,陷入長長的睡眠之中。



  再次醒來時已經是隔天的清晨,前來開門的神職人員一臉驚愕地搖醒睡在最後方長椅上的兔束。「你怎麼進來的?」

  「呃……」兔束尷尬地張望四周,理所當然地沒有發現佐久間的身影。「我、我迷路了,受到神的指引才會來到這裡……」

  他結結巴巴地說著根本不會有人信的謊話,在對方反應過來之前,搶先推開教堂的大門跑了出去。他跑了很久很久,確定那人沒有追上來後才停下來喘氣。

  兔束從口袋裡掏出那隻拋棄式手機,除了昨天十點左右打來的無顯示號碼來電外,仍是什麼訊息都沒有留下。他嘆了一口氣,將手機收回口袋,轉身便從身旁店家乾淨的玻璃櫥櫃上,看見自己的倒影。

  凌亂的頭髮、浮腫的眼睛,如此憔悴的模樣讓兔束自己也忍不住笑出聲。「……也太醜了……」他喃喃自語著,又摸出自己公務用的手機,撥打了一通電話。

  「喂?」電話很快就接通了,西尾的聲音自另一頭傳了過來。

  「……前輩。」兔束開口,濃重的鼻音讓他頓了頓,連忙拿開手機,調整一下聲音狀態後,才重新將手機置於耳邊:「西尾前輩。」

  「我在聽。」

  「……我今天想要臨時請假,可以嗎?」兔束低聲道,他知道這樣並不符合規定,可是依照他現在的狀態,去警署也只是讓前輩們為他擔心罷了。

  「沒事,你休息吧。」西尾說,就連他為什麼要請假也沒有問。他只是沉默數秒後才又喊道:「兔束啊。」

  「嗯?」

  「我們都在呢。」

  這句話太過溫暖,兔束費了很大的勁才忍住盈滿眼眶的淚水,他無聲地深呼吸了好幾次,才輕聲地回答:「我知道的,謝謝前輩。」

  請完假後的兔束先回家洗了一個澡,雖然眼睛仍是略顯浮腫,但到底還是顯得精神一些。他抓起桌上的錢包,到吉祥寺車站買了一張前往上野的車票。

  自從谷遼平死後,兔束就再也沒踏足過上野半步,因為他不知道看見谷遼平安眠的地方時,自己是否能夠承受得住。可在昨晚大哭一場之後,他突然很想要去上野看一看,想要知道谷遼平在生命最後的那一天,究竟看見了什麼樣的景色。

  時隔三年,上野與他記憶中的已有些出入。兔束繞了些微陌生的上野2丁目整整一圈,走過天橋,並買了起司漢堡坐在噴水池邊吃,最後去花店買了一束鮮花,放在谷遼平出事的路口上。

  兔束想起自己跟對方交往時,前輩總是說你們兩個一樣的血氣方剛,要是哪天你們一起出任務,恐怕全警署的人都要提心吊膽一整天。而現在谷遼平已經不在了,他也不像當初那樣的熱血衝動,可是前輩卻變得更擔心他,總是會拍拍他的肩,告訴他不要勉強自己。

  「我知道這很難,可是兔束啊,你該向前走了。」

  身後的店家正播放著一首英文老歌,兔束聽著聽著,感覺眼淚又聚集在了眼眶,可他抬起頭,拒絕讓它們自眼眶掉落。

  So you lost all you missed.

  But it will be fine, and you’ll be smiling.

  And you’ll be grateful, for what’s still there.

  「我不會再回頭了。」他顫抖著聲音對著眼前的馬路說道,他並不想哭,尤其在這個時候,他想著或許谷遼平正在看著他,他必須用笑容來讓對方安心;他突然很懷念剛當上警察的那段日子,可以放心地大聲哭大聲笑;現在他身上背負的東西太多,已經讓他找不到可以大聲哭和大聲笑的理由,可是他必須往前,不僅是為了自己,也為了那些愛著他的人們。

  「我要向前走了。」兔束閉上眼睛,讓眼淚最後一次自臉頰上掉落,然後他伸手抹去,張開了眼睛,很堅決地轉身。

  而他並沒有看見,有一隻蝴蝶從他到上野就一直停在他的肩頭,在他轉身的同時張開了翅膀,向遠方飛去。


本文最後由 夕夏 於 2021-9-10 22:3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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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夕夏 發表於 2021-10-1 21:4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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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屍體發現時已經腐敗的十分嚴重,縱使現在正值冬季,那氣味仍是讓趕抵現場的白鷹和兔束微微皺起眉頭。鑑識科的人正在採集周遭的相關事證,於是兩人便先對屍體發現者展開調查。

  「……竟然因為想試膽而跑來這間廢棄工廠?現在的小朋友到底在想什麼啊?」做完初步調查後,兔束小聲地向白鷹前輩抱怨著。

  「大概是想要獲得關注吧,最近網路直播不是很紅嗎?」不等白鷹開口,一旁剛剛抵達的西尾已率先做出回答應,「不過也多虧他們,不然這屍體大概要很久才會被人發現。」

  兔束還想說些什麼,這時身後傳來一陣騷動,三人回頭,看見村田前輩和草野前輩正戴著手套朝他們走來。「辛苦啦,好久不見了。」

  「欸?已經確定是被殺案件了嗎?」兔束驚訝地問,而草野點點頭,「據說頭部有明顯外傷。」他頓了頓,朝發現者的方向看了一眼,「而且這件事已在網路上流傳開來了,上層希望能趕快破案。」

  「啊,我剛剛還想著他們幹嘛一直看著手機。」兔束皺起眉頭,如果怒氣可以具象化的話,此刻那兩個人大概已經被他燒出一個洞來了。「不行,我要去說說他們。」

  「別白費工夫。」白鷹和草野同時開口,然後被彼此的聲音嚇到而互看,兔束和其他二人看到他們的反應後忍不住都笑了,村田親暱地摟住兔束的肩膀:「兔束,走我們去問問鑑識課有沒有新發現。」

  「好啊,麻煩村田前輩多多指教了。」兔束心領神會,隨即配合地應道。

  「我也去我也去。」西尾也識相地退場,跟在他們身後走遠了。



  三人並沒有真的去找鑑識人員詢問情況,而是走了一段路後回頭看白鷹和草野的互動,露出欣慰的微笑。「那兩個人最近似乎有些進展了。」

  「可不是,我聽說聖誕節他們是一起過的。」西尾說,轉頭看了一眼兔束。「不過,改變的不只他們就是了。」

  察覺到前輩的目光,兔束只是笑笑,沒有打算多說什麼。這時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他下意識想摘下手套去摸,卻又突然頓住並退開數步。「呃,抱歉我去外頭接電話。」說完,也不等兩人回應就跑了出去。

  他撥開警示帶,匆匆對維持秩序的員警打聲招呼後,跑到一處無人的空地才停下,拿出那隻時隔三個月才又開始震動的拋棄式手機,按下通話鍵。「喂?」

  「你接電話的速度能不能再快點?」男人的聲音淡淡地道,聽不出來他是否真的為此事感到不悅。

  兔束沒理他,心臟的鼓動聲震動著耳膜,他不清楚這是因為剛剛激烈跑動造成的,還是因為終於再次聽見男人的聲音。

  他深呼吸幾口氣,盡力維持平靜的聲音問道:「時間?地點?」

  「你想見我?」那頭上揚的語調包含一絲意外,而後又是一聲嗤笑。「我以為上次我們已經把該說的都說完了?」

  「還沒有。」兔束立即回道,當這話說出口時,他都詫異自己的回應。「你不是要我展現誠意嗎?我已經準備好了。」

  那頭一陣沉默,許久才開口:「晚上十點,地點我再傳給你。」接著便掛斷電話。

  電話刺耳的嘟嘟聲響了數分鐘,終於喚回兔束的神智。他將手機收回口袋,以手掌用力拍了拍臉頰,鎮定一下情緒後才返回現場。

  現場初步勘驗已經完成,正在將採集到的跡證保存,帶回去做進一步的化驗。兔束本想若無其事地走到白鷹前輩的身邊,可才剛踏進現場,他就感覺胃裡一陣噁心上湧,連忙摀住嘴轉身跑到一處空房間角落,扶著牆不停地乾嘔。

  「兔束,你還好吧?」有人拍拍他的背,他抬頭,發現是白鷹時扯開一個虛弱的微笑。「沒事,大概是氣味太重了,我一瞬間沒忍住⋯⋯」

  「你一進現場就應該戴上口罩。」白鷹皺起眉訓斥道,見他神色雖然有些蒼白,但似乎沒有大礙,也就不再多說什麼:「準備一下,我們要回去了。」

  兔束點點頭,在白鷹離開時才敢將拳頭打上牆面。他無法向誰訴說內心的煩悶,剛才佐久間説上次已經把該說的話都說完了,那他為什麼還要打這通電話?那個人還在猶豫,兔束想著,卻又覺得悲傷得讓他難以承受——這代表那人的處境並不是安全的,縱使認識時間不長,他也能感覺到佐久間並不是個會輕易示弱的人,他會重新打這通電話,一定是情況逐漸不受到控制了,他需要一些外援。

  這次的會面是個機會,兔束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幾分鐘之後才又睜開眼,回到前輩們的身邊。



  佐久間傳給他的地點位於沿海公路上,兔束依舊選擇搭乘計程車到附近,然後走路到指定地點。因為人煙稀少,縱使路邊設有路燈,大部分都宣告失效,僅零星幾盞閃爍著微光,增添了幾分詭譎的氣息。

  抵達約定地點,兔束看見前方停著一輛黑色的國產車,有一個人靠在車旁吐著煙圈,微弱的紅光和白煙讓他無法看清楚那人的身影,兔束突然想起最後一次跟谷遼平見面時,對方也是抽著煙等他,類似的場景讓他心中隱匿的不安開始蔓延。

  兔束握緊拳頭,迎上那點紅光與煙霧:「佐久間?」

  「不是我。」對方踩熄煙頭,打開後座的車門:「進去。」

  兔束乖乖照做,坐進去赫然發現佐久間在車內等他,而外頭的那個人在關上車門後沒有跟著上車,而是在車外重新點燃一根菸。

  「那個人是⋯⋯」

  「久慈,我的部下。」佐久間簡單地回答。

  「⋯⋯他可以信任嗎?」兔束沈默了一會,還是忍不住問道,立刻得到對方一句不屑地嗤笑。「跟你比起來,我可以性命交給他。」

  明白這句話背後賦予多大的信任,兔束也就不再多問,而是從口袋裡拿出一份文件,遞給了佐久間。

  對方沒有伸手來接,依舊維持相同的坐姿問道。「這是什麼?」

  兔束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似乎對他的反應絲毫不意外:「是你會感興趣的東西。」他並沒有吊佐久間的胃口,直接公布答案:「有關壘這個人的訊息,還有他現在住在哪裡,跟誰在一起。」

  佐久間的語氣一下子冷漠了:「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是警察,可不代表我什麼都不懂。」兔束沒有去看他的臉:「我只是選擇不去用那些手段和方法罷了。」

  佐久間呵呵地笑起來,但並不是那種發自真心的笑容。「你覺得他是我的弱點?看來你的情報網也不怎麼樣啊。」

  「我知道他出獄後你們有見過面,也知道你曾經想殺了他。」兔束說,「但是你最後沒有殺了他。」

  「所以呢?」佐久間的聲音很低,隱隱含著怒氣:「給我他的資料,好讓我去殺了他?這就是你準備好的利益?」

  「你不會。」兔束回答得很快,「因為他對你來說很重要。」他停頓了一會,又輕聲補充:「你叫他安東尼奧,這個教名的意思是無價之寶。」

  佐久間看了他半晌,什麼話都沒有說,兔束只好繼續說下去:「單憑我的巡查身份,就能拿到這麼多關於壘的資料,在警界做內鬼的職位肯定比我高得多,你覺得他能夠查到多少?」他抿抿唇,終於把視線落在了佐久間的臉上:「⋯⋯跟我們合作,我們可以幫你保護這個人。」

  對方哈哈大笑起來,有那麼一瞬間,兔束感覺他們根本不是在談判,對方也不是佐久間而是谷遼平,他們似乎回到了三年前的夜晚,一起走在路上聊天細碎的瑣事,在無人的夜巷偷偷牽起手的時候。「你這是報我上次的仇嗎?」他問。

  「不,我很感謝你。讓我終於向前走了。」兔束說。「所以我也想幫助你,雖然以我的身份來說很沒有說服力,但我是真心的。」

  佐久間收了笑容,點點頭,「我知道。」

  他沒有再說下去,但光是「我知道」這三個字,就足以讓兔束微笑。

  「回答我最後一個問題吧,兔束警官。」佐久間突然放低聲音,「你覺得一個已經在黑暗裡打滾十多年的人,真的還可以回到光明的世界嗎?」

  他說話的語氣很平坦,兔束覺得雖然這聽起來好像只是隨口問問,但必定是這個男人鼓足畢生的勇氣才終於說出口的。這個人已經戴著冰冷的面具太少,已經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內心真正的情緒了。他咬著嘴唇,想著若是自己能早點見到他,早點看出對方的迷惑和徬徨,或許這個人就能留有一些真誠與單純,不會在謊言與利益之間自欺欺人的周旋。

  「一定可以的。」他說,「雖然現在周圍都是一片黑暗,看不見任何的光芒,但太陽總是會出現,烏雲總會散去,白雲和藍天還是會來臨的。雖然你現在身處黑暗的車內,但我希望你記住,我不在車外,而是在車內跟你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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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夕夏 發表於 2021-10-8 18:2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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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兔束感覺掌心被塞進什麼東西,他低頭,看見是一個隨身碟。佐久間維持單手撐臉的姿勢沒有看他,若不是另一隻手尚未從他手邊抽離,或許兔束會以為這個隨身碟只是碰巧掉進他手中而已。

  雖然車內光線昏暗,但兔束依舊看見了那隻手的手背上刺有刺青,可上頭有著一道很深很深、突起的十字疤痕,將刺青完全地破壞殆盡,根本看不出原本的圖案長什麼模樣。兔束想抓住那隻手瞧個仔細,佐久間卻不給他這個機會,用力地將手抽回,插進外套口袋裡。

  「這個是我的『誠意』。」他淡淡地說,以一種好似在說天氣很好的口吻,「裡面是那個人的戶頭資料和常交易帳號,我不知道那些帳號是屬於誰的,但你們應該查得出來吧。」

  兔束心頭一震,就連他也明白這份誠意有多貴重。他張口欲言,卻又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對方早就明白其中風險,根本不需要他再做多餘的確認或擔憂。

  「……我們一定會查出來的。」最後他只能這麼說,緊緊握住手裡的隨身碟。

  佐久間則點點頭:「希望你們不會讓我失望。」

  *

  兔束把隨身碟交到小池警官手上的時候,對方帶著讚賞的目光說道:「我沒想到你竟然真的能說服他,甚至拿到這麼重要的資料。」

  聽到這句話的兔束想露出微笑,唇角像千斤重似的無法上揚,小池沒有注意到他的表情,依舊自顧自地說道:「關於壘這個人的資料你儘管放心,我會動用一些手段把它們清除乾淨。」

  「拜託您了。」兔束向小池行禮,卻彷彿忘記怎麼起身似的,一直維持著九十度鞠躬姿勢。「……小池前輩。」

  「怎麼了?」

  「……拜託您了,請您一定、一定要保護好壘,千萬不要讓他死。」

  小池詫異地轉身看他,這才發現兔束的身體正微微地顫抖,他示意對方起身,看見兔束眼裡盈滿的情緒難以用任何言語描繪,卻能與之共鳴,令他不由得整肅面容,鄭重地、認真地望著對方的眼睛立誓道:「我會的,不只壘,佐久間我也不會讓他死。」

  之後那隻拋棄式手機又回歸沉默,兔束每隔幾天就會為它充電一次,確保電量充足且功能完好。而那封由佐久間傳來的地點短訊,他猶豫再三最後還是決定刪除,縱使他相信自己不會犯下把手機弄丟這種低級的失誤,可要是有個萬一,那不是他們任何一個人能承擔得起的。

  廢墟棄屍案的調查也在持續著,自現場採集的跡證來看,廢墟並不是案發的第一現場,可這也同時產生另一個疑惑──為什麼兇手要大費周章地把屍體運到廢墟裡?如果是想要不被人發現,明明有其他更好的選擇不是嗎?

  案情陷入膠著,網路言論卻仍持續發酵,各種猜測和謠言四起,而那兩個發現屍體的直播主人氣也因此水漲船高,一堆節目爭相邀請他們上通告,搞得警方這邊要請他們過來詢問案情都變得十分困難。

  「又不來?這是這個月第三次了!」在聽到那兩人放自己鴿子時,兔束忍不住在刑事課大吼。

  「沒辦法啊,人家現在可忙著呢。」西尾拍拍兔束的肩膀安慰道,「算了吧,他們也幫不上什麼忙,來了也只是重複一樣的證詞罷了。」

  「可是,還是讓人感覺非常不開心啊,西尾前輩。」兔束皺起眉頭抱怨,「感覺他們就像在利用這件事情在累積人氣罷了,你看他們的粉絲人數,從幾萬人一口氣上升到快一百萬欸,太扯了吧。」

  「利用這件事?」一旁靜靜聽的白鷹突然喃喃重複道,而草野也彷彿在思考著什麼,對著白鷹說道:「會不會我們想錯方向,其實帶屍體進入廢墟,不是想不被發現,而是希望被人發現?」

  「謝了兔束,幫大忙了。」白鷹起身說道,跟著草野一起跑出刑事課辦公室。

  在詳細調查第一發現者的網路紀錄後,發現對方多次瀏覽一個匿名論壇,因為是匿名的緣故,論壇充滿許多暴力、色情和謾罵的言論,而在其中一個被復原的刪除帖裡,他們發現第一發現者與一個帳號的對話十分古怪。

  以此為由申請了逮捕令,在輪番審訊後那兩人終於承認,會去廢墟探險根本不是碰巧,而是知道那裡有屍體才會過去的──只是他們不曉得那屍體會腐壞的如此嚴重, 才會表現出完全不像演出來的驚嚇感。

  案情出現突破,這讓低迷好幾天的調查團隊重新振作精神,氣氛頓時又變得和樂起來,而身為幕後功臣的兔束,也因此受到多方前輩們的稱讚。

  「兔束。」在某次兔束值勤結束時,白鷹忽然叫住他,「你真的很努力了,你做得非常好。」

  兔束知道白鷹並不單指這次的事件,於是微笑地對她微微鞠躬道:「一直以來都讓前輩擔心了。」

  「你一直以來都沒有讓我擔心過。」白鷹說,臉上的微笑有著自豪,「我相信你,一定能成為一個比我更優秀的、獨一無二的警察。」

  兔束聽到時微微愣住,曾經谷遼平這樣對他說過,要一起成為獨一無二的警察,這三年多來他一直都朝著這個目標在努力著,幾乎所有同期都說他很厲害,跑得比誰都還要前面,那些人看見了他的光芒和成就,卻不明白獨自奔跑背後的艱辛與痛苦,唯獨刑事課的前輩們例外。

  而現在他決定要陪著佐久間一起走,即使現在他在明對方在暗,可也終於還是有人陪伴他了。

  「你有著很棒的直覺,依舊對所有的刑事案件都有著不服輸的固執,當我們陷入僵局時,只有你重新回到原點找尋答案,而這就是你的優勢。」白鷹停頓了一下,「今後或許還會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會發生,我能教導你的東西也會愈來愈少,但是兔束,我希望你能一直保有這份優勢向前走。」

  「成為一個優秀的刑警吧,我們都會在你身邊給予你支援。」

  兔束感覺眼眶微熱,但他沒有哭,只是對著白鷹做了標準的敬禮動作:「我會的,我知道我並不是孤單一人。」



  離開警署後時兔束並不想直接回家,卻也不曉得應該要去哪裡。他隨手招了一輛計程車,進到車內時司機轉頭問他:「您要去哪裡呢?」

  「我不知道。」兔束誠實地回答,司機睜大眼睛看他,彷彿在思考自己是不是載到了瘋子:「您有推薦什麼地方嗎?」

  「呃……」從詢問者變成被詢問者,司機歪著頭思考了很久,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麼,又側過頭來問兔束:「最近正舉辦煙花大會喔,你想去看看嗎?」

  因為人潮的關係,車子在距離祭典還有幾公里的地方停下,司機向他收了車費,想了想,又不知從哪裡變出一顆糖,放在了兔束手上:「年輕人,雖然我不知道你在為什麼事情煩惱,但是人生有太多讓人不順心的事了,偶爾逃避也不是壞事,或許放空自己不要想幾天,更能想出解決的辦法。」

  司機笑了笑,對兔束握拳,做了一個加油的手勢:「去祭典玩一玩吧,讓自己今天開心一點。」

  兔束點點頭,道謝後下了車。在等紅綠燈的時候將那顆糖放入嘴裡吃了,甜味在他嘴裡擴散開來,卻依舊沒能覆蓋掉自心裡湧上來的寂寞。

  他的身邊聚滿了人潮與歡笑聲,從他面前經過時,幾乎每個人都牽著另一個人的手。兔束從口袋裡拿出那隻拋棄式手機,此刻他真的很想打一通電話給佐久間,不說什麼,只想告訴他自己被一直以來崇敬的前輩肯定了,我們正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一定不會有任何問題的。

  但是不可以,先不說他根本沒有對方的電話號碼,他們之間也不是熟稔到可以說這些話的朋友。

  最後兔束並沒有去參加祭典,而是走到了他三年前跟谷遼平一起欣賞煙火的大樓。他站在頂樓往下望,彷彿看見了當時的谷遼平,穿著那身墨綠色的浴衣,牽著他的手,對他說了那句喜歡。

  他露出微笑,一聲刺耳的聲音傳來,煙花在他面前爆炸開來,在片刻璀璨之後落下。兔束不記得三年前的煙花是否跟現在一樣,只因為那時候他只看得見谷遼平那張緩緩靠近的帥氣臉龐,以及他嘴唇在他唇上留下的溫度。

  他望著煙花轉瞬即逝的美麗,突然想著若是谷遼平沒有死,他們現在會是什麼模樣呢?是不是還是會牽著手一起參加煙花大會,又或是在忙碌的工作淡漠了感情,在無止盡的爭吵中選擇分手,成為彼此的陌路人。

  但不管他再怎麼思考,這些都只會是想像,他跟谷遼平沒有時間去經歷這些,他們所擁有的就只有在最相愛的時候被命運狠狠切開,留下一個人帶著傷痕與無盡的思念。

  煙花在十幾分鐘後宣告施放結束,眼前的夜空又恢復了寂靜,兔束想,現在他已經不再是之前那個只能跟在前輩後面奔跑的菜鳥了,他找到了自己的優勢,他要的人他不會再讓命運帶走,他要的未來也一定會掌握在自己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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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夕夏 發表於 2021-10-10 21:0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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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佐野是兔束在警察學校的同期同學,雖然也被分發到武藏野東署,但因為所屬的課別不同,忙碌的時期也不太一樣,所以縱使兩人維持不錯的交情,可總因為喬不攏時間而無法聚會。

  這個月月初因為兔束在忙廢墟棄屍案,將好不容易訂下的聚餐取消,好不容易到了月底棄屍案破了,兔束想重新約定聚餐時間,卻被佐野告知最近自己會很忙,恐怕抽不出時間見面。

  「毒品犯罪科最近在查什麼案子嗎?」在自動販賣機前相遇,兔束將手上剛買的黑咖啡送給對方,重新投遞飲料時隨口問道。

  「……嗯,還不算案子。」佐野坐上一旁的長椅,左右張望一下,便招手要兔束在他旁邊坐下,壓低聲音道:「是在準備突擊。」

  兔束瞪大眼睛想說話,對方連忙將食指置於唇上示意他禁聲:「看在同期的份上才偷偷跟你說的,我們在某幫派裡有內應,他說最近會有一筆大交易。」佐野又喝了一口咖啡:「所以我們正在準備,打算當天來個人贓俱獲,把那幫派給抄了。」

  兔束的心臟突突地跳,他直覺這個幫派十之八九應該會跟佐久間有關係,他很想問清楚詳細情況,但也知道如果表現得太過關心,恐怕會引起對方的懷疑,於是他強壓下內心的激動情緒說道:「這是你第一次突擊吧,可別受傷回來了。」

  「看著吧,我會跟你一樣,第一次出場就立下大功的。」佐野笑著回答,將喝完的咖啡罐丟進垃圾桶裡:「等行動結束後,記得留時間給我約吃飯啊。」



  在知道毒品犯罪課的行動之後,兔束再也不把那隻拋棄式手機放在背包或外套裡了,他讓它常駐在自身的褲子內袋中,與皮膚只相隔一塊薄薄的布料;此外,他也將手機的震動調至最大,以確保佐久間打電話給他時,能夠第一時間發現並接起。

  為了能再次與佐野「巧遇」,兔束偶爾也會在自動販賣機附近流連,但或許是離行動日愈來愈近,整個毒品犯罪課忙得完全不見人影,他接連落空好幾次,最後也只能選擇放棄佐野這條線索,轉而期望佐久間不要受傷,或是打通電話給他告知情報。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毒品犯罪課那裡依舊沒有行動的消息,但兔束不敢大意,依舊維持著警戒,甚至在休假日還是到吉祥寺車站附近的咖啡館裡待命──他記得白鷹前輩說過,車站是人流聚集最多的地方,若是有人像兔子一樣來回進出,或許那就是一個突破點也說不定。

  兔束耐著性子等待著,在續了兩杯咖啡之後,他終於看見了一個人。

  雖然第一次見面時光線昏暗,由那人嘴裡呼出的煙模糊了他的容顏,但兔束仍舊一眼就認出他來,他是佐久間的部下,名叫久慈。此刻他正神情慌張地往藥房的方向走去,兔束立即起身,放了兩張千元大鈔在桌上後就跑了出去。

  久慈自藥房出來時便看見了躲在暗巷裡的兔束,他嘖了一聲卻還是走了過去。兔束看到他買了繃帶、紗布等等的止血用品,心中的不安感油然而生:「發生什麼事了?」

  話音剛落,久慈抓住他的衣領,惡狠狠地將他壓在牆邊,他的聲音因為憤怒而顫抖:「聽好了兔束晉作,我壓根就不相信你們警察,要不是因為你……」

  「但你的老大相信我。」兔束打斷他的話,反抓住他的手腕,眼神裡毫無懼色:「別浪費時間,把東西給我,你有更重要的事要處理吧?」

  「……我就信你這次。」久慈咬牙,鬆開了自己的手,將袋子遞給兔束,並報給他一串地址:「老大在五樓最裡面的那間房內,不要開車去,進門前先敲三下門。」



  久慈給他的地址是在武藏野市的郊區,一棟屋齡大約有三十幾年的老舊大樓內。兔束依照對方的指示上了五樓,對著最裡面的那間房門輕聲地敲了三下。

  一陣窸窣的腳步聲傳來,然後門被開了一條小縫,佐久間在看見兔束的臉時有些愣住,但還是將門打開到一個人能側身通過的寬度。

  兔束迅速地鑽了進去,房間沒有開燈,唯一的光線來源是自窗戶透進來的陽光。整個房間設備十分簡陋,沒有玄關,浴室在門的左側,再過去則是一張簡陋的木床靠在牆角,在它的對角設有簡陋的廚房,除了廁所有隔間外,其它地方都沒有作出區隔,可說一開門就能把室內一覽無遺。

  對佐久間竟住在這樣的地方,兔束感到驚訝,再轉頭看對方時整個人都愣住了,一時間竟沒有任何的反應。佐久間的臉色像紙一般蒼白,他用右手摀著左肩,整個掌心都已被血水浸染,雖然黑色外套看不見他傷得有多嚴重,但鮮血不停地順著手臂從袖口滴落,落在了地板上。

  看見他這樣,佐久間似乎想說什麼,卻不小心牽扯到傷口:「呃、」

  兔束幾乎是在瞬間回過神,他用力拍拍臉頰,走過去扶著佐久間坐下,小心翼翼地替他脫去身上的外套。

  外套因血水黏在了皮膚上,要不動到傷口脫掉實在是太困難了,兔束當機立斷,向佐久間問道:「有沒有剪刀?」

  「在床邊的櫃子裡。」佐久間說,兔束連忙去拿,然後用剪刀將外套剪開,再小心翼翼地將黏在皮膚上的布料撕下。

  佐久間受的是槍傷,子彈打穿他的左上臂,沒有留在他的體內,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能開燈嗎?」兔束問,而佐久間搖了搖頭。

  「等下會有點痛,你忍耐一下。」兔束沒再多問,用沾有止血劑的紗布填塞傷口,一邊施加壓力一邊纏上彈性繃帶。整個過程佐久間抿著唇一言不發,只是用能動的那隻手緊緊抓住兔束外套的下襬。

  包紮完後佐久間呼出一大口氣,他似乎想放鬆卻又在瞬間恢復警戒,「幫個忙,把地板上和門上所有的血跡都擦掉,這裡不能留下任何我受傷的痕跡。」

  兔束點點頭,依言將沾血的東西都放進袋子裡,並用抹布擦拭完房內所有看得到的血跡。在一切的處理完後,佐久間才終於將自己的背靠上牆,向兔束問道:「久慈讓你來的?」

  「嗯,我在車站附近遇到他。」兔束簡略地回答,「發生什麼事了?」

  「你們警察來突擊我們的一場交易。」佐久間露出一個嘲諷地笑,「看來臥底不只我一個人啊?」

  「是不同課別的。」兔束說,「抱歉,我也是最近才知道這件事,所以才沒有告訴你。」

  佐久間看了他一眼,沒有做出回應,「兩方爆發槍戰,我被流彈擊中了,就是這樣。」

  「那為什麼……」不能留下受傷的痕跡?話還沒出口,兔束便自己想通了──這場交易佐久間不應該去的,但是他偷偷去了──理由是什麼,就算對方不說,光靠他自己和之前久慈說的話,兔束也能猜到是為了替他蒐集情資。

  他不知道自己可以說些什麼,道謝或道歉在此刻都太過廉價,佐久間是用他的生命在為他們開路,如果自己今天沒有遇到久慈,或許對方現在仍在忍著疼痛,等待久慈的回歸。

  「你、」兔束張口,突然聽見樓下傳來汽車的引擎聲和喧囂的人聲,身為警察的直覺他一骨碌跳起來,躲在窗角邊偷偷往下望。他看見好幾個穿著黑色西裝的人自車上下來,他們前方站著一個男人,神色陰鷙地看向這棟大樓。

  兔束回頭,卻被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後的佐久間摀住嘴巴:「躲在床底下,聽到什麼事情都別出來。」

  兔束搖搖頭,下意識地想摸腰間上的手槍,撲空時才想起自己今天休假,怎麼可能會有槍在自己身上。但他也不可能就這樣讓佐久間獨自面對接下來的情況,對方擺明就是朝著佐久間來的,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他根本不敢想像。

  佐久間見他不配合,拿起一旁剛剛剪開外套的剪刀,對準自己的咽喉:「給我進床底,你要是敢出聲或輕舉妄動,不用他們殺死我,我現在就死在你的面前。」

  最後那句話將兔束想要對抗的勇氣擊潰了,他顫抖著身體,聽話地鑽進床底躲好。佐久間將帶血的衣物垃圾和繃帶等都一併丟了進去,然後從衣櫃裡拿出一件外套,忍著疼痛穿上,遮蓋住手臂的繃帶後,又拿起手機打電話給久慈。

  腳步聲離房間愈來愈近,兔束的心跳得飛快,他甚至都覺得自己的心跳聲可能會藉由床板的傳遞,洩露自己的位子。

  那些人直接將門撞開,佐久間還在跟久慈說話,看見來人時平靜地將手機收進褲子的口袋裡,望著門口的男人道:「今天怎麼這麼大陣仗啊?」

  「來看看你啊。」男人笑,但那笑聲只能讓人感受到寒意,「我可以進去嗎?」

  「當然可以。」佐久間回道,男人走進房間,身後的人也想進入時卻被擋在門外,「我可沒允許你們進來。」佐久間說。

  男人挑眉,佐久間則不急不緩地解釋道:「您剛剛只說,『您』可以進來嗎?自然不包括您身後的人吧。」

  男人聞言大笑,對門外的手下們說道:「他說的對,我可沒幫你們問能不能進來。」

  他環顧了一下房間四周,「這真不像你會住的地方啊,佐久間。」

  「我只是把錢花在該花的地方。」佐久間淡淡道,從冰箱拿出一瓶啤酒,拉開拉環遞給男人。他的手臂因為這些動作隱隱作痛,但他說話的語氣依舊平穩。「況且,我待在您身邊已經夠多人眼紅了,再住大房子,不是更惹人說話嗎?」

  「是啊。」男人接過啤酒喝了一口,眼睛直盯著佐久間:「很多人都說,我不該信任一個外來者。」

  「所以呢?」佐久間嗤笑,「比起我,您更相信他們嗎?」

  話音剛落,男人突然丟掉手上的啤酒,從腰間抽出一把手槍,對準了佐久間的額頭:「佐久間,你應該知道我最討厭被背叛,之前那樣做的人,下場是如何,你應該都很清楚吧。」

  那罐啤酒裡的酒水隨著掉落灑出大半,有幾滴還濺到了兔束的臉上。兔束雖然看不見男人用槍對準佐久間的頭,卻也從話語與對立的雙腳看得出情況有多兇險,他很想衝出去,將男人擊暈後帶著佐久間逃跑。但他也記得佐久間說過,只要他這麼幹他就會死在他面前,於是兔束指示緊緊抓住佐久間那件沾了血外套,狠狠地咬著繃帶,不發出任何一絲聲音。

  「我可不記得做過任何背叛您的事。」佐久間的聲音依舊很平靜,「我記得您也不是被別人幾句耳語就被說服的人。」

  「那如果我就是呢?」男人道,將手槍上膛。

  「那就算我瞎了眼,錯跟了您吧。」佐久間說,用左手握住槍柄讓他對準自己的額頭,他的手臂此刻正火辣辣的發疼,但他聲音沒有顫抖:「您可以開槍了。」

  兔束他的手雖抓著佐久間的外套,指甲卻仍在掌心留下深深的爪痕,他想著若是男人真的敢開槍的話,那他一定會不顧一切地衝出去,即使同歸於盡他也要親手殺了那男人。

  好在男人最後放下了手槍。「我跟他們說,佐久間跟你們不一樣,他是聰明人,知道什麼事能做什麼事不能做。」他將槍收回腰間,「我的確很欣賞你,但這種欣賞也是會消磨的,你明白吧,佐久間。」

  佐久間沒有回答,那人也不在意,自顧自往門外走去,末了又回過頭道:「別想要做好人,佐久間,在黑暗中待久了,會畏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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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夕夏 發表於 2021-10-15 23:3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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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

  房間在男人走後恢復寂靜,但兔束一直等到樓下的汽車引擎聲駛遠了才敢有動作。

  木床底的空間狹小,他又怕發出聲響,所以一直維持同個姿勢不動,此刻不論手臂還是大腿都酸疼的發麻,但兔束彷彿感受不到,硬是四肢並用地自床底爬出。

  佐久間癱坐在地板,背靠著牆,臉色比剛剛看到的還要蒼白,在昏暗日光的照射下宛若一具死屍。他原本是閉著眼睛的,聽到聲響後睜了開來,看到兔束的模樣忍不住笑了:「喂,怎麼躲在床底下的你,看起來比我還狼狽?」

  兔束並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有多驚人,他的衣服與雙手全都是被外套沾染的血跡,臉上身上也有不少的灰塵。但他沒有理會,爬出床底後想站起來,發麻的腿卻讓他跌跪在地。佐久間微微皺了皺眉,「你別逞強了。」

  兔束不聽,想著既然不能走他就用爬的。他拖著發麻的身體來到佐久間的身邊,一把扯掉對方的外套。

  因為剛剛的那些動作,佐久間手臂上的傷口已裂開,繃帶微微滲出血水,而那人看到後竟然還有心情開玩笑:「你包紮的不錯,我剛剛還擔心傷口會不會滴血下來,現在看起來好像還好。」

  才剛說完,他就感覺有什麼東西擦過臉頰,接著是一聲悶響。兔束將拳頭狠狠地砸在他身後的牆上,盯著他的眼睛閃著水光:「你要敢再說一句,等一下拳頭就打在你臉上。」

  佐久間望著他,仍是那樣的面無表情:「前幾次見面後,我還以為你有所成長了呢。」

  兔束沒有說話,他知道愈是這種時候愈應該保持冷靜,可是他實在做不到,對方可是經歷了一場生死關頭,他究竟得多冷酷才能做到視若無睹?

  他撇頭不去看佐久間,咬著唇,努力不讓聚在眼眶裡的淚水掉落下來。反覆深呼吸好幾次後,兔束終於回過頭,替佐久間拆掉手臂上的繃帶,準備重新上藥包紮。

  佐久間看著他的動作,沉默的不發一語。兔束拆開繃帶的手仍在不停地顫抖,繃帶上的結怎樣都解不開,無奈的他只好決定去拿剪刀,卻在起身時被面前的男人拉住了手腕。

  佐久間望著他,一字一頓地說道:「聽好了,兔束晉作,我並不後悔。」

  兔束先是一愣,臉皺成一團,然後傾身避開佐久間的傷口,以雙手摟住他的脖頸,將臉埋了進去。他想著,這個人怎麼能光看他的表情就讀懂他的心思,看出他的猶豫,然後用短短一句話告訴他不要退縮,一起繼續向前走。

  兔束濁重的呼吸聲維持了幾分鐘才平息下來,「我也會保護你,我保證。」他這麼說,重新嘗試拆開繃帶的手已不見任何遲疑。

  包紮完後兔束沒有動,維持著跪姿面對著佐久間,彷彿在懺悔什麼似的。看到他這幅模樣的佐久間笑了,但兔束覺得並沒有像以往那樣充滿不屑與輕視,反而像單純覺得他的舉動太過傻氣而無奈地笑了。

  他看著對方似乎想伸手摸摸他的頭,卻在舉起手時皺起眉頭。兔束反應過來那隻是佐久間受傷的手,連忙握住他手腕示意不要亂動,掌心碰觸到手背時他感受到微微突起的異樣感,把手移開時,看見了那刻在手背刺青上的十字疤痕。

  第一次看見疤痕時光線昏暗,而且佐久間很快就把手收回,讓他甚至一度懷疑這只是他的錯覺;現在光線與之前相比明亮不少,且對方在意識到他的目光時沒有拒絕,導致兔束可以很清楚地觀察這道疤痕。

  疤痕醜陋的橫貫整個手背,像一個巨大的叉,對那個刺青圖案做出全盤否定。「……這道傷疤……」他頓了頓,不曉得是否應該繼續問下去,他跟佐久間的交情應該還沒好到能打聽這樣的私事,並且他也害怕這背後的故事會讓他無法承受。

  「為了『摧毀』。」佐久間說,沒有迴避問題卻也沒有給予明確答案,他將手背轉向兔束面前,「你知道這個刺青,是什麼圖案嗎?」

  「……是銜尾蛇。」兔束回答,不太明白為什麼佐久間要突然問這個。

  佐久間滿意地點點頭,又說,「那你知道銜尾蛇它代表什麼意思嗎?」

  兔束搖搖頭表示不知道,於是佐久間說,「它的名字有『自我吞食者』的含意,他一方面在消滅自己,一方面卻也在為自己製造生機。」

  佐久間收起嘴邊的笑容,認真地看著兔束,他沒有戴墨鏡,那雙墨黑色的眼睛直勾勾地與兔束對望。「我雖然拋棄了過去。」他說,語氣堅定地不容置疑,「但並不代表我正在走向毀滅。」

  兔束努力忍住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他試圖想露出一個笑容,儘管可能被佐久間嘲笑說他看起來笑得比哭還難看。「我陪你一起走呢,你走錯路我就把你拉回來。」

  他們不再說話,兔束移步到佐久間的身側,和他並肩靠著牆,然後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之後他被打在臉上的陽光叫醒,睜開眼時看見佐久間已換了衣服,站在一旁俯視著他的臉。見到他張開眼睛便說道:「我要出門了,你自己回去時路上小心。」也沒有等兔束回應,直接開門離開。

  兔束聽著佐久間的腳步聲逐漸遠去,他低下頭,看見自己身上蓋著一條棉被,不遠處的地方還有一顆枕頭。他抬頭看向那簡陋的木床,床上空蕩蕩的,什麼東西都沒有剩下。

  *

  佐野和兔束總算再次敲定時間,為了能好好聊天和喝酒,佐野提議到直接在他宿舍聚會,而兔束因為有想打聽的情報,對這個體驗自然是欣然接受。

  兩個人買了炸物當下酒菜,又從大賣場扛回了好幾打的啤酒。兔束不敢喝醉,刻意一直說話,不讓佐野發現他其實沒喝多少酒。

  但很快他就發現沒這個必要,對方似乎心情不佳,酒喝得比平常更急更快,到後來甚至需要兔束制止他別喝這麼多。

  「你怎麼了,心情不好嗎?」費了很大的勁才奪走對方手上的啤酒,兔束問。

  對方沒有應聲,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已經變得微醺,聽到兔束關心的疑問,彷彿內心的鬱悶有了宣洩的出口,開始抱怨了起來。

  「你記得我上次跟你說我們在準備突擊嗎?」

  兔束微微一震,沒想到對方主動提及了他也就順勢回道:「我記得啊,過程不順利嗎?」

  「豈止不順利!」佐野憤怒地握緊拳頭,「我們內線的位階不夠高,得到的情報不完整,所以突擊行動在最後關頭曝光了,還因此爆發槍戰!」他本來想再喝一口酒,舉起手時才遲鈍地發現酒瓶不見了,只好悻悻然地放下。「不僅幕後主使者跑了,連那批貨都只截到一半,剩下的全被他們丟到海裡滅證了。」

  聽完過程,兔束大概能猜到當時的場面有多混亂,佐久間可以全身而退,只有手臂中槍,可說是非常幸運了。「你們的內線沒事吧?」見對方情緒如此激動,他琢磨一下決定假借關心的名義,套出一些關於內線身分的情報。

  「他死了。」沒想到佐野直接丟出一枚震撼彈。

  「什麼?」兔束忍不住驚叫出聲,佐野被他嚇了一跳,但渾沌的腦袋讓他不覺得對方的反應有哪裡奇怪。「對啊,這是當然的吧,臥底的工作就是這樣,不成功便成仁,這次行動失敗,他被揪出來是內賊,被活活打死了。」

  有那麼一瞬間,兔束覺得面前的佐野讓他感到十分的陌生,他無法相信對方竟然可以把一個人生命的生死講得如此理所當然。「……他的家人朋友呢?知道這個消息嗎?」

  佐野看著他,用一臉你在說什麼傻話的表情,「……你知道臥底這個身分,要做你就得要騙過所有人嗎?」他一把搶回兔束手上那罐自己沒喝完的啤酒,「所以,他的家人朋友早就以為他墮落啦!早就都搬走了,當作沒這個人存在。」

  兔束看著對方又將一罐啤酒喝完,卻沒有阻止他開下一罐。只因為他發現自己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就算他們扳倒了那個男人,佐久間就真的能走向光明的生活嗎?

  那男人說他最恨背叛,只要他不死,佐久間就會身處在危機之中;就算男人死了,他背後的勢力也不可能就這麼放過佐久間。

  可是佐久間卻對他說他不後悔。

  佐野再又喝完兩罐啤酒後終於沉沉睡去,兔束把他抬上床,又將凌亂的桌面收拾乾淨之後,才一個人默默地在街道上遊晃。他的心緒很亂,掙扎了很久,最後還是來到車站,用那裏的投幣式電話打了一通電話。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了過來。「喂,我是白戶。」

  「……你不會讓他死的,對吧?」兔束顫抖著聲音說道,而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終於聽見那人說道:「不會的,谷遼平也是我最喜歡的後輩呢。」

  他的聲音變得激動起來,「所以我會用盡全力。兔束,已經快了,我們就快要走向隧道的盡頭了,所有的線都到位了,只差收線的那一步,我跟你保證,你不會再失去什麼了。」

  兔束聽著對方的承諾,深深地吸了幾口氣,然後他想笑,卻又笑的比哭還難看,「我相信你。謝謝。謝謝。」他一連說了兩次謝謝,然後低下頭,掛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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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夕夏 發表於 2021-10-20 22:2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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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見(15)

  佐久間再約兔束是一個月後,地點也不是什麼人煙罕至的郊外,而是選在了他們第一次見面、由他經營的LEO酒吧。但這次佐久間特地指示他不要穿得太顯眼,並且要求他從後門進入。

  兔束進去酒吧大多是為了突擊臨檢,對於那種場合應該穿什麼才叫正常,他真的沒有什麼想法,在上網搜尋過後,他決定穿一件花襯衫和牛仔褲去赴約。

  在後門等他的人是久慈,在看到他的裝扮時,露出一個難以言喻的表情,兔束被他盯得十分不自在,有些尷尬地問道:「很、很奇怪嗎?」

  「……算了。」久慈沉默數秒,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他領著兔束從酒吧的暗道走上二樓,打開邊間的小門,示意兔束進去。

  佐久間在房間裡等他,身上穿的仍是簡易的黑背心加上黑外套,外加上一件黑長褲,見到兔束時他有些愣住,然後忍不住笑了,那笑容不同於以往帶有嘲弄的意味,而只是單純覺得好笑而露出自然的微笑。

  兔束的臉不自覺地紅了,但隨即惱怒地表示:「有、有什麼好笑的。」

  「這樣穿真的很不適合你。」佐久間唇角仍留有殘存的笑意,「大概是你每次來見我時都穿白襯衫和黑長褲,我還真不知道你的品味竟然這麼差。」

  兔束憤怒地回嘴,「你才沒資格說我,你每次不也都穿黑背心和黑外套。」

  佐久間又笑了,「你不覺得黑色很適合我嗎?」

  「我覺得白色更適合你。」兔束回答得很快,沒有任何得遲疑和猶豫,就好像他是打從心裡相信著這件事一樣。佐久間收起了笑容認真地望著他,看的他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過了多久,佐久間從房間裡的小桌子裡拿出一個隨身碟和帳本,交到了他的手上。「快結束了。」他說,「我們就快能一起看見清晨的太陽了。」

  兔束接過這兩樣東西,將它們藏在身上,抓住佐久間時手在微微顫抖:「你還是要注意安全,在黑暗完全被驅逐之前,你都要給我好好活著,聽到沒有?」

  佐久間看著他,像是逗弄般地伸出自己的小拇指置於面前,「那需要打勾蓋章嗎?」卻沒想到兔束竟真的將小拇指纏了上來,大拇指用力地貼上他的。「蓋好章了,你不是會輕易違背諾言的人吧?」他這麼說。

  如此孩子氣的舉動,佐久間的眼神卻在一瞬間溫柔了起來,他揉揉兔束的頭髮,「我答應你。」

  兩人的對話到這裡就宣告結束,佐久間吩咐久慈帶人離開,離走前他脫下自己的墨鏡,戴在兔束的臉上。透過墨鏡,兔束感覺自己看到的世界都變得有些暗沉,他想下次再見的時候,他一定要親手摘下對方的墨鏡,讓他用雙眼好好地看這個世界。

  日本的六月向來沒有什麼特殊的節日,今年的警界卻忙出了新年前夕的感覺。許多重要高層突然被調離崗位或自請退休,基層員警們議論紛紛,只要碰到面都是在討論這個話題;而當調至派出所的白戶前輩被調回警視廳,並從巡查部長升為警部補,且小池警官從警部升為警視時,兔束便知道他們開始收線了。

  白鷹突然找他吃飯,兩人一起吃了一頓嚐不出什麼味道的晚餐,在甜點上桌後她終於開口:「去酒吧抓山田大輔時你就知道了吧?」

  兔束輕輕點點頭,卻沒有開口接話。

  白鷹繼續說道:「我竟然也沒有發現,還想著你終於漸漸走出來了。我、西尾和三浦都知道你有事情在瞞著我們,但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大事。兔束,身為警官最忌諱感情用事,我以為你很清楚了。」

  雖然只是短短幾句話,但兔束很快便明白,白鷹前輩應該是什麼知道了,找他吃飯只是想聽到他親口證實這些事罷了。畢竟那個男人的勢力這麼大,要抓他絕對需要好幾個部門合力執行才可以。就算小池警官沒有透露佐久間是內線,光憑他的位階,也必然會被警方列入需逮捕名單當中。

  看到長相的草野自然不可能不跟白鷹說,而他的前輩是如此聰明且觀察力強,這幾條線索再加上自己過往的詭異行徑,要猜出來並不是難事。「我並沒有把他當作谷遼平。」

  見白鷹一臉不相信,兔束只得改口:「好吧,或許一開始是這樣沒錯,但他親口對我說了,他的名字是佐久間恭介。」他頓了一頓,「他跟谷遼平是不一樣的兩個人,這一點我還是分得清楚的。」

  「我並不同意你繼續介入這件事,這個人的身分太特殊,就算你們熬過這次,也很難保證下次能全身而退。」

  兔束明白白鷹擔心他,自己的警察身分已足夠危險,再加上對方的黑道背景,怎麼想兩人都只能走向最壞的結局。但沉默了片刻他說,「谷遼平去世的這三年,我每天都活在悔恨中,想著如果當初我把真心話說出口,谷遼平是不是就不會死了?可是後來我發現了,就算我再怎麼悔恨,已經發生的事情是不可能在逆轉的,我只能繼續向前走,帶著結痂的傷疤,努力去保護我想保護的人。」

  白鷹靜靜地聽著,最終她只是嘆了口氣。「就這樣吧,至少佐久間恭介做到了我們都做不到的事情。」她露出微笑,伸手握住了兔束的手。「我真心祝福你們能夠平安幸福。」

  兔束沒想過白鷹會這麼快就接受了這件事,他驚愕地抬頭與她對視,而後從對方的眼神裡明白了一件事──他們都是受過傷的人,所以能對彼此極盡的溫柔。

  於是他笑了,回握住白鷹的手說:「會的,我們一定會過得平安又幸福的。」

  六月中旬日本各界迎來大震盪,各個領域都有高層因涉嫌黑道毒品販賣等罪名被逮捕,那個男人也在逃亡數星期後,在即將逃亡出境的時刻被警方捉拿歸案。兔束不僅值勤的時候會從其他人身上打聽一些情報,就連休假時也是新聞廣播不離身,以便隨時掌握進度。

  他知道如果想得知最完整的情報,直接找小池警官或白戶前輩是最有效率的方式,但兔束也很清楚現在是關鍵時刻,為了不出現任何差錯,這兩人一定是所有事情都親自處理,怎麼可能有時間坐下來跟他講述案件進展?兔束強迫自己靜下心來耐心地等,他都能等佐久間的電話等好幾個月了,根本就不差這幾天的時間。

  *

  白戶將要交給檢察官的案件資料都整理好後,揉了揉酸疼的雙眼,小池在他對面坐著,輕聲地開口道:「我還是覺得這樣不好。」

  「我以為我們在之前的討論裏已經達成共識了。」白戶回答,發紅的雙眼直瞪對方。

  小池沒有被這樣的白戶嚇到,但說話口氣變得略為激動:「我們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我們終於可以將這個男人的勢力全數瓦解,但你卻跟我說要把王牌藏起來,不讓他出庭應訊?你知道只要讓佐久間出庭證明男人做過哪些壞事,這男人必死無疑嗎?」

  「我知道。」白戶答得冷靜,「但我也知道,要是這麼做,佐久間往後的日子就毀了。」

  「這是他的選擇。」小池回道,皺起眉頭表示不能理解,「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對他這麼在意,只因為他長得像谷遼平嗎?」

  「你知道為什麼我會堅持要讓兔束代替我去跟佐久間交涉嗎?」白戶問。

  「不就是因為安藤不適合嗎?」小池說。

  「谷遼平出車禍的那天,有一個人從武藏野市搭車來到東京,他沒有哭,只是輕聲地問我發生了什麼事,但我什麼都無法告訴他。」白戶握緊拳頭,「這三年來,他從來沒有怪過我,甚至在我結婚的時候,他還送來了一份昂貴的賀禮。我知道他一直沒有走出來,因為他每次看見我的時候,臉上的表情都充滿哀傷。」

  小池意識到了什麼,睜大了雙眼,「你不要告訴我……」

  「這個人就是兔束晉作。」沒等他說完,白戶便直接回答,「我已經奪走他的笑容三年了,我不想再讓他失去什麼了。小池,沒能夠好好保護谷遼平已經是我難以抹滅的傷痛了,至少這一次,幫我一起守護谷遼平最重要的人的笑容吧。」

  小池沒有說話,室內的寂靜維持了很長很長一段時間,若不是偶爾穿插的呼氣聲,幾乎要讓人以為這房裡的時間已經停止不動了。過了很久很久之後,小池終於開口,「好,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佐久間。」

  兔束出外值勤回來時看見草野快他一步走進了武藏野東署,他的腳步很急,沒有注意到身後的兔束,而兔束本來想要上前打招呼,卻在刑事課門外聽見「佐久間」三個字時打消了念頭。

  「狀況不好嗎?」他聽見西尾前輩這麼問。

  「當然不好。」草野嘆了口氣,「那傢伙勢力太龐大了,他能做到今天這個地位,靠得自然不是什麼單純的毒品買賣;他手裡握有很多情報資訊,一堆人都在想辦法要保他出來,也一堆人想就此滅他的口。」他頓了頓:「……其他人要送進監獄關個十年二十年都不是問題,但他我真的不敢保證能判處死刑。」

  全場靜默,過了很久才聽見白鷹道:「難道一點希望都沒有?」

  「或許有吧。」草野說,「如果小池警官和白戶警官願意放佐久間出來作證,或許那男人被處以重刑的機率會大一點……可是他們不願意,甚至佐久間是內線這件事,除了我們這些人外,沒有其他人知道。我想他們應該是鐵了心要保護佐久間,但光靠現在的證據還是太難了。」

  然後他們聽見門外有響動聲,西尾前輩跑出來一看,便看見兔束向警署外頭跑去,任憑他怎麼呼喊都沒有停下腳步。

  而兔束就這麼跑著,一直跑到車站才終於停下來,買了一張通往東京的車票。他知道自己不應該這麼意氣用事,可是在此刻,在這即將迎來黎明的此刻,他不想管最後男人到底能不能被判處死刑,他只希望佐久間平平安安,跟著他一起看見清晨的太陽。

倒數第二章了,禮拜五更完結篇,謝謝有看這篇文的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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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夕夏 發表於 2021-10-22 17:5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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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對西尾進來說,他對谷遼平的印象早就只剩下模糊的輪廓。

  谷遼平總是在警署門外等著兔束下班,之所以知道這個人,是因為對方每次看見他時,總能笑著喊出他的名字並打招呼;一開始他還以為是兔束常常跟對方提起自己的名字,一直到有天他與三浦從警署出來遇到谷遼平,那人不用任何介紹就準確喊出三浦的名字時,他才知道對方的記憶力是真的非常好。

  但再怎麼印象深刻,依舊敵不過歲月長年的沖刷。谷遼平過世已經三年,如今要西尾進描繪對方的樣貌,他也只能給予一些模稜兩可的答案。因此,當他走進監獄會客室,看見佐久間恭介坐在那裏的時候,原本模糊的記憶在瞬間清晰起來了,他甚至懷疑對方就是谷遼平,不然如何解釋兩人為什麼如此相似。

  獄警跟西尾有私交,在他坐下後沒有多說什麼,直接關門離開,把空間留給了他們兩人。西尾首先伸出手,「你好,我是西尾進。」

  佐久間沒有伸手回握,只是微微點頭。「佐久間恭介。」

  西尾並不介意,他將手收回後與另一隻交握在桌前,抿著唇,艱難地開口:「我想你應該知道我今天來這裡的原因。」

  佐久間聳聳肩,「我沒興趣玩猜謎,如果要我幫忙作證,直接開口就好了。」

  「那你會答應嗎?」西尾反射性問道。

  佐久間嘲弄般地笑了,「我有選擇的權利嗎?」

  西尾被堵得說不出一句話來,他意識到剛剛的自己有些過於衝動了,這可不是一名刑警該有的作為:「抱歉。」

  「你們警察真的很愛莫名其妙地道歉呢。」佐久間撇過頭不看他,「你是這樣,那傢伙也是這樣。」

  西尾當然知道佐久間說的是誰,但他也知道現在還不到談論那個人的時候。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開口說道:「那男人的一審判決已經出來了,有期徒刑,30年。」

  佐久間在聽到開頭時身體微震,原本淡漠的雙眸在聽到最後的結果時也難掩失望地黯淡下來。他的雙手緊握成拳狀,彷彿這樣才能讓自己的情緒不致於崩塌。

  西尾只能看著,他知道這個結果佐久間不會滿意,就連他們自己都不行,但這場仗他們打得異常艱辛,能做的都已經盡力去做了,只能期望檢察官的上訴能夠挽回一些什麼。

  「你們也是很努力了啊,30年,這對那個人來說大概已經非常嚴重了。」佐久間這麼說,他已經平復好情緒,臉上表情已回到最初的鎮定,彷彿剛剛的失態都只是一場錯覺。他露出一抹微笑,卻只讓西尾感覺到悲傷,連忙開口道。

  「我們正在上訴,但是如果、我是說如果……判決依然不盡人意,你會怎麼做?」

  佐久間的聲音很冷淡:「你知道這個要做什麼呢?」他瞇起雙眸,「這不是警察該關心的事情吧?」

  「那如果我不是以警察的身份在詢問你呢?」西尾從胸口拿出警察證,將它背面朝上放在一旁:「而這正是我來跟你見面的主要原因。」

  佐久間冷冷地望著西尾,卻沒有開口說話,於是西尾就當他是願意聽他說了,「我的後輩,剛進來刑事課的時候,因為個性毛躁衝動,我跟另外一個同事只能帶著他跑,慢慢地教他如何成為一個警察。」

  他說到這裡停了一會,默默觀察佐久間的表情,見對方沒有要打斷他的意思,西尾便繼續開口:「他做的非常好,甚至比我們想像的還要好,他會聽從前輩的告誡,遇到事情冷靜以對,卻也沒有丟失他的正義感,看到不對的人事物依舊會憤怒會埋怨。」

  「可是在三年前,他失去了一個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人,之後他就變了,雖然還是很有正義感,但他不再總是跟在我們後面,而是獨自一人向前走了。」

  佐久間微微一笑,「那不是很好嗎?你的後輩他長大了。」

  「是啊,長大了,我花了五年才爬上的位子,他只用了三年。」西尾輕聲道,「成長很難,我知道他很累,但是我們沒有辦法叫他停下來休息,因為那是他麻痺自己的方式;所以我們只能等,等他哪天回過頭,跟我們說他累了,想休息了。」

  佐久間低下頭,沒有接話。

  「最近這幾個月,我們都感覺到他變了,雖然不能說改變極大,但至少他不再總是勉強自己笑了。」

  「所以你到底想說什麼?」佐久間終於不耐煩了起來,「我沒有興趣聽你說有關兔束晉作的任何事。」

  「我想說的是,」西尾也回覆地很快,「你做到了我們這三年來都做不到的事。」

  佐久間猛地抬頭,而西尾直盯著他:「你對他來說很重要,你能明白嗎?佐久間恭介。」

  佐久間先是一愣,隨後便笑出聲來。他笑了很久很久,彷彿對方剛剛說了什麼很好笑的笑話一樣。

  西尾不明白他為什麼笑,卻也無法跟著勾起嘴角,只因對方的笑聲聽在他的耳裡只剩下滿滿的悲傷與迷惑,於是他只是等,等對方解釋他笑的原因。

  「沒想到西尾先生也是這麼天真浪漫的人呢。」佐久間說,口氣又回歸平淡,「你覺得30年能有多長?」

  沒等西尾接話,他直接往下說,「你們不會比我更了解那個男人,只要他沒有死,只要他的勢力還在,我就不可能出現在兔束晉作身邊,因為他遲早會發現是我背叛他;以我對他的瞭解,他會極盡所能地去折磨背叛他的人,他不會先來找我,而是會找上你們,因為他知道折磨你們會讓兔束痛苦,而兔束痛苦對我來說就是最大的折磨。」

  佐久間望著西尾,「30年又如何,若是落入他們手裡,30年也不過是一個數字。」

  西尾說不出話來,縱使他是警察,時常需要跟黑道打交道,卻也不敢說自己足夠了解那個世界。他似乎明白若是上訴結果仍不盡人意,對方會採取什麼樣的行動。「那麼你、」

  佐久間也不瞞他,直接印證他的猜想,「我們要讓一個人消失很容易,當然也包括自己。」

  「你難道要讓兔束再次崩潰嗎?」西尾怒吼道。

  「他遠比你我想像的還要堅強。」佐久間說,手指無意識地搓揉自己的大拇指指腹,「我答應過他我會活著。與其讓他看見我死在面前,不如讓他以為我在某處活得很好,那更是一種幸福。」

  「那你覺得離開他就很好嗎!他好不容易能帶著傷痕真正的前進了,然後你說要再給他一個傷痕,你認為他還能再堅持多少個三年?」

  「只要活著,這些事誰都說不準不是嗎?」佐久間將身體向前傾,「我在修道院裡長大,為了生存加入了幫派,有一個人從修道院時就跟著我,我一直認為他不會離開,哪怕後來他被警察抓了,在監獄裡待了三年,我也是這樣認為的。」

  西尾看著他,聽他講著自己的故事,什麼話都沒有辦法說。

  「但他出獄後沒有來找我,甚至決定要離開,明明我還身處在黑暗中,他憑什麼?」佐久間嗤笑一聲,「所以我在他背上刺了兩刀,狠狠地。」

  「……但你沒有殺了他。」西尾語氣生硬地說。

  「那也是他命大。」佐久間說,「我後來都是一個人走的,一直到有一天,有個傢伙說接下來的路他會跟我一起走。」他的眼神變得柔和下來,雖然他自己沒有注意到,但西尾發現了。「我一直無法明白那個人為什麼能贏下那場必輸的拳擊賽,直到今天,我似乎知道答案。」

  西尾喃喃地道,「你就這麼走了,兔束會恨你的。」

  「恨就恨吧,總比給他幸福又擅自死去來的強。」佐久間頓了頓,「我只希望兔束晉作能夠幸福,所以他必須活著,只要他活著,他就會認識更多的人,總有一天他會走出來的。」

  「你難道不想親自給他幸福嗎?」

  佐久間沉默了,沉默了很久很久,他才終於自嘲般地開口:「我從來沒有給過誰幸福啊。」

  房間很安靜,沒有人說話,他們只是面對面的坐著,直到獄警在門外敲門,暗示西尾談話時間該結束了。

  「我不會讓你走的。」西尾收拾東西起身,「我們會打贏這場仗,無論要付出多少代價,你說你不曾給過人幸福,那你就用未來的時間好好去學。」

  在這之後,武藏野東署刑事課在警界留下了一個傳說,原本大家都不看好的判決,他們卻在最後關頭找到關鍵性證據,將對方辯護律師突擊得無力招架,而法官聽完雙方陳述,經過數十分鐘的討論後,那象徵審判的木槌終於敲響。

  一槌定音。

  「--死刑。」

  *

  男人被判處死刑定讞的新聞熱度只維持了一個星期,就被另一個更大的新聞蓋過,在頭版的最角落殘存。

  那條新聞是監獄疑似幫派衝突,發生了大規模的暴動,在經過一天的鎮壓後,除了數十人受傷外,還造成三人死亡。

  而那三人,除了男人的名字外,剩餘的兩人,佐久間恭介的名字也名列其中。

  「真沒想到你們竟然會這麼做。」佐久間恭介看著報紙頭條,對著身旁的西尾進感嘆道。

  監獄的暴動是真的,死了三個人也是真的,唯一被篡改的只有死者的身份。

  「對警察的想像破滅了嗎?」西尾眨眨眼,「我們沒有比較高尚,很多事情都只是做與不做的選擇。」

  他說完後,又對佐久間笑笑,「覺得怎麼樣,死又復生的感覺?」

  佐久間笑了笑,「沒什麼感覺。」他看著玻璃窗前一身白衣白褲的自己,不知為何總感覺有些彆扭。「……大概也只有那傢伙會說白色適合我吧。」

  「你有很多時間慢慢適應。」西尾走過去拍拍他的肩,向他伸出手:「跟兔束好好過吧。」

  佐久間望著對方,並沒有伸出手,而是把他的墨鏡摘下,放在西尾的手裡。「我盡力吧。」

  說完,他沒有回頭,直直地向長廊另一頭的大門方向走去。

  走廊很長,因為是白天所以周遭的感應燈都沒有亮,所以走廊的亮度是層層遞進的,愈到門口,愈能感受到太陽的亮度與熱度。

  佐久間走到門口,深呼吸了一口氣,他的手微微顫抖,但這不妨礙他將厚重的鐵門打開。

  外頭的陽光很大很刺眼,沒有了墨鏡的阻隔,佐久間看見的景色不再昏黃,而是最真實的顏色。

  而在陽光之下,兔束對他燦爛地笑著,張開了雙手。

  他說,「你看,天已經亮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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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完結了,歷時七個月
非常感謝閱讀到這篇的大家,以及有贈送海草、留言的大家。
這應該是我寫過情感做濃烈的文章了,雖然寫得可能不夠好,但過程很開心。

這篇預計會出本,算是給自己一個紀念。
如果有意願收藏,歡迎填寫這份印調。(11月8日截止)
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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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人jj234 + 2 想買支持,但每次看都會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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