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速轉折點（五十八）[普] (05/28更)（穿越/古風架空）

加速轉折點（楔子一）[普]（穿越/古風架空）
[前情提要]
1.本文為朋友的腦洞輸出文。
2.已經十五年沒寫穿越文了，不是很了解如今穿越文的生態，風格可能很老。
3.因為很討厭種田文所以努力寫成不種田。
4.文基本都不會坑，但因為職業關係填得很慢。
5.作者本人腦洞也很大，劇情可能會暴走到拉不回來的那種。
6.以上能接受者再往下。

七月，孩子們的暑假，父母的托兒地獄，大考生看得到休息不到的衝刺黃金時段。

對普通人而言，則是反覆折磨思考自己要不要對不起北極熊的時期。

當然，也是颱風最多的時候了。

今年的熱帶氣旋裡正式成型並且第一個侵台的颱風叫做無花果，成型後在太平洋高壓的導引下以每小時34公里的速度快速向前行。

無花果在形成後的第三天已經增強為中度颱風，第七天眼牆置換成功後開始增強，成為強颱。七級風半徑擴大為300公里。第八天時發布海上颱風警報，當時中心氣壓 905 百帕，近中心最大風速約每小時 209 公里，瞬間最大陣風約每小時 263 公里，相當於 17 級風，而七級風半徑再度擴大為320公里。

在形成的第八天晚上，氣象局發布了海上陸上颱風警報，颱風眼從北台灣的彭佳嶼經過，因為中心沒有登陸本島，強風產生的問題僅限於台北街道上的垃圾桶消失，垃圾滿地亂飛，路樹傾倒。以及部分老舊招牌被吹落，連帶幾條電線脫落。

然而無花果所挾帶的雨量遠遠超過一開始預期，新北市的永和部分地區因為地勢低窪開始淹水。

吳先綸是現任內政部營建署下水道工程處的處長，在淹水後得知是汙水下水道的連接管破開而導致漏水，不但無法分流落下的雨水，大量汙水還倒灌回排水溝及人孔蓋。

接獲報告後，吳先綸與先前探勘過的下屬前往現場，確認狀況並檢驗修復程度。目前因為天候不佳，只能採取應急措施，然後在應用程式的地圖上設定座標，等颱風過去後再完成剩下的修補。

「處長，都暫時處理好了，我們先回去吧！」全身髒兮兮且溼答答的工程師抹著臉上的汙水，把工具掛回腰帶上。

「好的，辛苦你了。」吳先綸下意識地拍拍手套上的泥沙，不過因為手套已經濕透了，這個動作完全不起作用。

工程師笑著搖搖頭，他說：「今天出門的時候，我女兒還哭著問我說：『外面雨那麼大為什麼要出門？』。」

「你當下應該覺得很窩心吧？」吳先綸對維修工程師說，指示兩人走回工程車的停放處。

「她還把自己的蜂蜜牛奶給我要我喝，真的是甜的要死，小孩子都這麼喜歡甜的東西嗎？」

工程師雖然最後一句在抱怨，但是還是掩蓋不住臉上那『傻爸爸』的表情。

吳先綸聽得牙都痠了。

風越颳越大，路旁搖搖欲墜的招牌上的鐵釘終於承受不住風吹和整體重量，脫離原先的位置，隨著風勢砸到一旁的電線上，順帶拉倒了電線桿。

「處長小心！」

下屬的話還來不及說完，一截斷落的電線尾端浸入吳先綸腳邊的水窪。

盤青烯是新北某區域醫院唯一一個感染科醫師，這個身分讓他已經從今年年初忙到這個月才稍稍歇停。

腎上腺素所引起過度興奮感覺已經在前幾天徹底消失了，但他到今天依舊還不能休息。剛剛手機收到通知他被急診室會診，原因是一個糖尿病患長期不願意控制血糖，導致傷口潰爛引發蜂窩性組織炎。

盤青烯到急診的時候，病人還表現得無關緊要，一直覺得醫生們都在危言聳聽，完全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盤青烯覺得非常無力，他開始向病人解讀那滿是紅字的驗血報告。

聽到可能要截肢時，病人終於怕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拜託他們把他的腿保下來。

『會怕喔？啊之前叫你控制血糖的時候幹嘛去了？』盤青烯看著眼前的病人，忍不住在心裡默默吐槽。

有些病人截肢截到大腿都沒有辦法留，切到連屁股都切掉一半。

盤青烯實在不想再看到這種情節才會岀言相勸，無奈真的能聽進去的人其實不多，很多是一開始會怕，後面又開始不放在心上覺得他們危言聳聽。

總之病人先被拉進手術室清創，盤青烯則表示晚點會將醫令開過去。

這時候有救護車送了一個褲子全被燒光、全身嚴重灼傷、還有些地方的皮膚焦黑脫落的病人進來。

病人已經完全沒有意識，倒是他身旁跟著救護車一起來的大男人一直哭著說救救他們處長。

『應該是個很好的上司吧？可惜了。』盤青烯在心裡惋惜著。

會診結束後回到樓上的盤青烯叫住感染科這個月值班的專科護理師，讓她處理一下剛剛會診病人的一些醫令。

交代完事情久違地回到辦公室，盤青烯剛坐下聞到一股濃濃的霉味。

他皺起鼻子，從盒子裡抽了一支橡膠手套。戴上手套抓起辦公室過年時期病人送來的橘子──因為放置太久表皮已經長滿黴菌，將手背的手套反過來套住橘子後順勢脫下手套，隨手扔進旁邊的垃圾桶裡。

「盤醫師，你怎麼放到現在還沒吃？」專科護理師一進門就看到盤青烯的動作，下意識舉起病歷蓋在自己的口罩前面。

橘子被扔進垃圾桶那瞬間炸出一股臭味，讓她覺得整間辦公室裡漫天都是孢子，多呼吸一口肺就要發霉了。

「忘記了。」盤青烯懶洋洋說道。

「我以為你要跟之前一樣，自己養菌自己提煉Penicillin來玩。」專科護理師伸手在鼻子前面揮舞，想讓那個味道散得快一點。

「那樣我會放在培養皿裡。」盤青烯朝專科護理師伸手，接過專科護理師手裡的平板，看她列好的處方單。

「沒問題，就這樣開吧！」他點點頭說。

「那麼，盤醫師，下午兩點還有主治醫師會議，在五樓會議廳。」專科護理師提醒他。

盤青烯擺擺手表示知道了，專科護理師見狀便闔起平板，轉身離開辦公室。

當她回頭關門的時候，看見盤青烯靠在椅背上，陷入了深深的沉睡。

盤青烯醒來的時候，無法理解自己究竟身處何處。

周身的空間都是漆黑一片，像是在山洞裡，卻又始終無法感受岩石那種堅硬的觸感，只有在幾經轉身之後，能看見遙遠的鏡頭似乎有個微弱的亮點。

「這裡到底是哪裡？」盤青烯自言自語地問著。

他朝著亮光處走，不知走了多久，亮光似乎便得明顯一些，光源也變大了。

盤青烯輕吁了一口氣，決定休息一下再往下走。

「年輕人。」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冒出來，盤青烯嚇了一大跳。

「老先生？」盤青烯轉身回去，卻看不見任何人的人影，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年輕人，為什麼來這裡？」

蒼老的聲音跟著他慢條斯理地從黑暗走出來，老人的週身散發著淡淡的光，所以盤青烯能看見他的形體。

不過那高深莫測的表情，會讓人感到莫名有些不悅。

盤青烯被眼前的老人嚇到快去了半條命，可是那人的舉動卻像是在整他一樣，此時驚恐的情緒瞬間被憤怒取代。

「我才想問為什麼。我明明剛剛坐在我的辦公室，想休息一下就到這裡來了。」盤青烯握緊拳頭，邊說話邊從鼻腔狠狠地吐氣。

「……」老人沉默了一會，看著他，緩緩道：「這裡是陰間與陽間的交界地。」

盤青烯此時正氣呼呼地往胸腔裡吸一大口氣，但聽到這裡他愣了愣，隨即低頭思索。

他想到他的病人有時候會分享類似的經驗，確實跟現在的情況很相似。

只不過聽到的大多數都是親人會來迎接他們，但這個老人他的記憶裡是真的沒有印象有這個親人。

盤青烯想了想後又抬起頭：「所以我現在是瀕死了嗎？那現在你要放我回去，還是帶我走？」

老人搖搖頭：「你陽壽已盡，即便回去也無法回到人世，不過做一縷孤魂四處飄蕩。」

「然而你俗緣未了，所以……」

盤青烯搖搖手打斷對方的廢話，比起洋洋灑灑還毫無重點的長篇大論，他比較想知道這件事。

「我是怎麼死的？」盤青烯打斷老人。

「咳，過勞。」老人似乎很是尷尬，咳了一聲。

「職業促發腦心血管疾病。」盤青烯糾正他。

「什麼？」老人一時之間看起來是沒聽明白。

「職業促發腦心血管疾病，醫學上的稱呼。」盤青烯又重複聲明了一次。

「……」老人的表情明顯是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接話，最後只得乾巴巴地繼續說道：「年輕人，我很遺憾。」

盤青烯聳聳肩膀，這個安慰完全不管用。

「你有想回去嗎？」老人鍥而不捨地繼續追問。

「回去幹嘛？繼續過勞嗎？」盤青烯沒好氣地回嘴，他再聽不出來這老頭一定有什麼陰謀，就真的可以蠢得笨死了。

這老頭只差沒把『嘿！你聽過直銷嗎？』這幾個大字寫在臉上了。

「……這個世界很美好的。」老頭吞吞吐吐地說著。

「所以你要放我回去了嗎？」盤青烯決定當個不能溝通的人，畢竟對方看起來就是想把一個他根本不想買的東西塞進他的懷裡還跟他收錢。

「呃，不……」老人顯然被盤青烯弄得傻住了。

「所以我可以去投胎了嗎？」盤青烯又翻了個白眼，他現在覺得這老人就算沒在身上穿一件『我是老鼠會成員』的制服，一般人也猜得到他是做什麼的了。

「這個……也不是……」老人看起來真的很苦惱，臉上的皺紋皺得更深了。

「你不讓我死，又不讓我活！」盤青烯一臉不可置信地瞪他：「你不是想把我變成白菜啊？」

「老頭，你這樣不行欸！」盤青烯這下是真的生氣了，他抗議道：「別人怎麼想我不管啊，我覺得當白菜很浪費醫療資源的。」

「呃……」眼前的人如此不按牌理出牌，老人忍不住咕噥了句：「你們怎麼都這麼難搞。」

「什麼？」盤青烯挑眉，還有另一個人？

老頭看到他一副完全不願配合還質疑他的表情，老人脾氣一口氣全冒上來，徹底變身成不講理的頑固老番顛。

「反正在另一個世界我幫你預備好一個位置！你就是要給老子去啦！」

老人一邊怒吼著，一邊舉起手上的木頭手杖，狠狠地往他的頭上敲。

『這個臭老頭！』

被老人一把敲暈前，這句話在盤青烯的腦海裡閃過，只不過他還來不及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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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把兩個主角都殺掉啦！哇哈哈哈哈哈！

盤青烯再次醒來的時候，覺得周身非常冷。

他忍不住拉了拉身上的被子，發現被子裡的棉花都已經結塊。

「……什麼鬼？」盤青烯一把扔開被子，坐起身來，瞥見床下火盆裡的東西也早就燒盡了。

他有點起床氣，尤其在被這種近乎打擾的方式弄醒，他的起床氣變得更重。

「四皇子，您起身了。」

盤青烯覺得自己的腦袋暈得不行，混亂成一團，什麼也想不起來。

皺眉伸手按了按額角，試圖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閉口不語看著眼前完全沒有腳步聲像是鬼一樣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飄出來的人跪在他床鋪前面，打從心裡有一百萬字的髒話飄過。

這是哪個白癡電視台拍的愚蠢古裝劇？現在還配合綜藝活動整人嗎？

盤青烯低下頭，看著這個似乎演得很好的臨演，思考自己該怎麼做。

如果他把人抓起領子來搖，叫對方現出原形，肯定會被電視機後面的觀眾笑。

如果他要是把人抓起領子來搖，叫對方現出原形，會被電視機後面的觀眾笑。

要是跟隨劇本裝模作樣一番，也是會被觀眾笑。

覺得自己還在做夢直接躺回床上，還是會被觀眾笑。

怎麼就沒有不被笑的選項呢？

有起床氣還板著一張臉的盤青烯用鼻子嘆了好大一口氣，開口的聲音還有些壓抑不住自己的怒氣，他問跪在床邊的人：「你剛剛叫我什麼？」

「延、延郡王……您起身了。」

那個飾演僕人的演員整個人快趴到地上了，光是用看的都覺得對方腰部得到很好的伸展。

聽到完全不同的回答，盤青烯挑眉，心裡吐槽：『唉呦？這樣就能升級喔？』

他決定繼續沉默，等等看自己能不能乾脆點直接登基算了。

而那個飾演僕人的演員居然把自己龜縮成一團，開始發抖，像是一隻遇到天敵的花栗鼠。

盤青烯心裡醫療人員的通病開始像煮開的水咕溜咕溜地冒泡，正要開口，就有另一個飾演僕人的老演員端來了柳條和粗鹽。

那老人一來就地上的演員重重冷哼一聲，「什麼時候連膳房的人都能踏入了履法殿了？」

地上的演員一聽到這裡開始哭，什麼也不說，一直不斷磕頭。

那義無反顧地把頭往地上砸的舉動，盤青烯看著覺得連自己額頭也跟著痛，表情忍不住都扭了。

「那個……」盤青烯開口，想勸勸對方錢難賺也不需要把命賠出去，這樣撞會腦震盪的。

「殿下，雲翠宮即便為離宮，和天宮依然為今上冬季聖駕巡臨的寢宮。」老演員端著盤子朝他行禮。

盤青烯完全不懂這個人講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但看著那人所散發的氣勢還是識相地閉嘴。

「來人，賤奴離冬衝撞延郡王，杖責三十。」那老人才說完話，就又出現兩個彪形大漢，把地上這位架出去了。

「明總管，饒命啊！」那個演員被拖行時發出的慘叫實在太過真實，盤青烯終究還是開口偷偷問道：「需要做到這樣嗎？」

「殿下，有惻隱之心固然為善，但您貴為天潢貴冑，切不可自失身份。該賤奴出身卑鄙，能入離宮已是萬幸，更遑論服侍殿下。」

「可是……」盤青烯很想說，這不就是演戲嗎？

「殿下，離宮中上下盡忠職守各司其職，老朽亦容不得越俎代庖之行為發生。」

「此事涉及殿下人身安全，望殿下切莫婦人之仁。」

盤青烯頭很痛，他被這個人攪得一個頭兩個大。聯考完國文早就還給老師了，專科醫師考試也沒有人在考國文的，偏偏這老頭講話文謅謅，他得自己在腦海裡繞兩圈才能翻譯成白話文。

「卯時三刻殿下須至書淵閣，老朽這就服侍殿下漱洗。」

那老頭拿起柳條和粗鹽，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等他張開嘴。

盤青烯覺得自己像個廢物一樣，衣服要別人幫忙穿，牙還要別人幫忙刷。

而且這牙刷也太爛了吧！雖然刷的方向是對的，但是柳條？這部戲也太講求寫實了吧？天啊他的牙到底在電視上播出時能不能看啊？昨天吃的菜有沒有菜渣還卡在牙縫裡呀？這老頭的動作是把他的牙當牆壁粉刷嗎？

等等要不要上亮光漆啊？

盤青烯就這樣被刷完牙，覺得心好累。

粗鹽好鹹，天天如果都要這樣刷，他覺得自己都要得高血壓了。

這一幕拍完當兼用卡行不行？其他時候隨便給他一條牙膏吧，牙粉也好啦！

盤青烯在一肚子髒話下，全身被刷得乾淨整潔的讓人領到書淵閣。

教書先生已經在裏頭等他，大概是遲到了，教書先生一副恨鐵不成鋼地叨叨唸唸著什麼業精於勤荒於嬉啦！什麼為山九仞功虧一簣啦！簡而言之用翻譯過的語言就是叫他用功，叫他不能一整天只想玩，叫他要想想自己的身份啊！

盤青烯偷偷地翻了白眼，悄悄打個呵欠，又揉了揉額角，甩甩頭，才總算是清醒一點了。

這種時候聽到有人還要他用功？

盤青烯心裡嗤笑，他才過勞死呢！

再說，考上醫學系前他已經看了大半輩子書，考上主治醫師後還一天到晚發摟最新期的期刊，為了飛到國外參加研討會時能有話題討論還得隨時追蹤一堆期刊作者！他看得書已經夠多了！

現在非工作上唯一能引起他興趣的書大概就剩下小說或是漫畫書了，誰要看這種書。

他沒興趣掉書袋，他現在就只想當濫竽充數的一支濫竽，一個亡國的李後主，一位扶不起的安樂公，所以別逼他唸這堆書了，從現在開始到下戲為止他就只想演好一坨廢物。

留點活路給人走行不行啊？

於是盤青烯在課本上用毛筆開始畫起塗鴉。

在教書先生唉聲嘆氣，頂著一臉天要亡國的表情離開後，盤青烯終於能去吃飯了。

被養刁舌頭的盤青烯看著桌上的菜，味如嚼蠟地咬了幾口，終究忍不住腹誹這飯真的有夠難吃！這劇組真的是有夠窮的！錢都花在買衣服跟建場景上了嗎？

吃飯吃到一半，突然有人卑躬屈膝地繞過他身邊，對他身後的老人說話。

老人聽完走上前，向他報告：「啟稟郡王，佧柁雅縣君來了。」

「可多雅？」聽到這個音節，盤青烯差點把那口難吃的飯噴出來，外國人嗎？

「表哥，你家門房怎麼還是這麼冥頑不靈？」一個姿顏姝麗的女孩腰上纏著馬鞭，推開門逕自邊走邊說進來。

「縣君，此處依然為皇家禁地，請縣君自重。」老頭走上前去向那個女孩作揖。

「明總管，本縣君可是送過拜帖的！表哥也回帖同意了！」佧柁雅縣君氣鼓鼓地插著腰，挺起她那個根本什麼都沒有的胸膛，勇於面對困難。

「表妹……」盤青烯遲疑道，這句後面的『有何貴幹』四個字他實在吐不出來，怕自己講了會笑場。

「表哥你怎麼啦？傻啦？我就告訴你別整天跟著那讀書先生，腦子除了書什麼都沒有。」佧柁雅縣君瞠大一雙骨碌碌的大眼睛，盤青烯發現她可能真的有外國血統，眼睛居然是綠色的。

「縣君，所有皇子的教書先生都是從翰林院千挑萬選，萬中選一篩選出來的，望縣君切莫誤會。」

佧柁雅縣君吐吐舌，她聽出明總管的言下之意，咕噥道：「好嘛好嘛，不說啦！」

「請問縣君有何貴幹？」明總管問道。

「那個啊！我二哥說，之前說要做給你的那件青璧琉璃盤還要再等幾天，讓我來知會一聲。」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佧柁雅縣君說這句話的時候看起來有些踟躕。

「知道了，替我謝謝他。」有個人，雖然不知道是誰，但願意做東西送給他，還因為交貨延期特地派妹妹來通知，盤青烯覺得已經很有誠意了，他沒理由生氣吧？

「哈！就知道你一定喜歡！你明明之前還裝模作樣的！」佧柁雅縣君兩手一拍，原地轉了一圈。

「縣君言重，望勿將郡王與玩物喪志之人並列。」明總管的腰揖得更低了。

「唉！」佧柁雅縣君重重地嘆了口氣，跺跺腳，說道：「好啦好啦，這就走。表哥再見，改天再來啊！」

「表妹再見。」盤青烯習慣地舉起手揮了揮。

明總管拿袖子掩住臉，勸戒道：「郡王，如此著實有失身份了。」

「她……不是我表妹嗎？」盤青烯覺得莫名其妙。

都是表妹還有失身份，這個整人綜藝到底什麼時候結束啊？

「郡王為今上四子，肩負國祚之人。縣君乃佧柁雅縣之君，僅分封食邑，受該地千戶貢賦。郡王與縣君身份之差，乃雲泥之別。」明總管的語氣是如此理所當然，乍聽之下誰都要信了。

偏偏盤青烯就不這麼想。

他只覺得雞同鴨講。

把這句話在腦迴裡又轉了轉，盤青烯怎麼樣都想不通這個狗屁道理。

把這句話翻譯成白話文怎麼聽就是：『你就是個備胎！還是備取四天天不事生產的備胎，只能等你老爸跟你三個哥哥都死光了，你弟弟也沒想跟你爭的前提下你才會變正取。而你表妹看起來小小年紀，名義上就統領了一個縣。而且那個什麼可多雅縣還要把稅收交到你表妹手裡。你跟她比起來，你顯然比她偉大了許多，所以你不可以對她太客氣。』

胡適是對的，白話文是邏輯炸彈，偏偏還有人能連白話文都聽不懂。

盤青烯放下筷子，緩緩開口：「那個，不是有句話，叫龍生九子，各有不同？」

「確實如此。」明總管肯定道。

「那這九子裡有最好的，總有最差的吧？」盤青烯自暴自棄地說道。

都說龍生九子了，他當最廢的那個還不行嗎？

明總管跟他大眼瞪小眼，直到桌上的飯菜都涼了。

盤青烯怎麼樣也想不到，他和明總管的對話如實地被傳到京城，傳到他的皇帝老爹和他身邊的舒貴妃耳裡。

「他真這麼說？」皇帝正在舒貴妃的長樂宮聽密報，聽到這裡他將茶蓋扔回茶盞，嚇得身邊所有宮女太監跪了一地。

「奴婢不敢隱瞞。」負責密報的太監抖得像是糠篩，他也認為四皇子這些話真是大逆不道得前所未聞。

「嗯。」皇帝有些不悅地應了聲。

他確實有意將這個兒子養廢，鎮國大將軍在北境擁有的勢力太過強大，倘若這個兒子在他百年之後接過皇位，必依賴外祖，程家的勢力便可從邊關入主中原，那麼朝臣中的權力更迭將會更加變幻莫測。

自從發覺這項隱患後，他就開始打壓程家。適逢原鎮國大將軍程安柏去世，他順勢找了個由頭，罷黜程安柏嫡女程玉瑤的熙貴妃之位，褫奪徽號，降為程嬪，直到她死後才又追封為曦妃。

皇帝質疑的是這兒子也廢得太徹底了。

鑒於有程安柏那神機妙算的軍師緊緊跟在身邊，皇帝並不相信他這個兒子能廢得這麼快，不如說，他懷疑這個兒子是裝給他看的。

「尋菱，妳覺得呢？」皇帝抬頭，問眼前正替他烹茶的女人。

舒貴妃站起身，福了一福，款款說道：「陛下，臣妾認為此為國事，臣妾不得妄言。」

皇帝舒展眉頭，笑開聲，反駁道：「老四當年也喚過妳一聲母妃，怎麼如今他的事情到妳這裡就成了國事？」

「陛下，延郡王出宮建府已八年有逾，故臣妾認為與延郡王相關事宜實在不能再算是後宮事了。」

見皇帝的眉頭又要皺起，舒貴妃維持著行禮的動作，繼續說道：「不過臣妾認為，延郡王言行未免有失皇家威儀，應擇良師多方教導。」

皇帝掀開茶盞，撥開茶葉，將茶盞送到嘴邊，茶葉是他喜歡的雨前龍井，茶湯是適宜入口的溫度，所有的事情都是一樣的。

皇帝品完茗，又吃了兩塊小點心，看著舒貴妃和一眾宮人還是維持著原來的姿勢。

「平身吧。」

他說完，擺駕離開舒貴妃的長樂宮。

舒貴妃在宮女的攙扶下站起，冷冰冰地看著皇帝離去的背影。

皇帝離開長樂宮之後沒有去御書房，反而又讓人擺駕永和宮。

永和宮的主位是惠貴妃。

惠貴妃是皇貴妃，比舒貴妃還要高一品級，地位僅次於皇后。

她早早得了消息，當然，包括長樂宮那邊的消息。

惠貴妃也不提任何與四皇子有關的消息，現在這話題是誰開頭誰倒楣，除非皇帝自己開口。況且她也很久沒見過皇帝了，更不會去觸這個霉頭。

惠貴妃曾經是太子良娣，當年皇帝還是太子時就進府的人，當時的另一位良娣是則是現任皇后。

惠貴妃為皇長子懿親王的生母，生有五皇子、二皇女和四公主，在其名下還撫育了十八皇子和二十一帝姬。

多次的生育讓她付出了痛苦的代價，也讓她比同期的嬪妃顯得蒼老些。

即便再精細的妝容也掩蓋不了她的年老色衰，而色衰自然愛弛。

皇帝早就對她沒興趣了，以她的地位，其實也只需要皇帝偶爾來她這裡坐坐，讓那些見風使舵的下人們別太過苛刻她罷了。

惠貴妃親自生育的孩子都已經不在宮裡了，她知道皇帝是來探望自己名下寄養的兩個孩子，皇帝才落座不久，隨即有兩位奶娘抱著孩子過來。

十八皇子前一陣子夜裡莫名發熱，燒了好長一段時間不好，又不願意喝藥，攪得太醫院上下雞犬不寧。最後是太醫院的院判建議將藥讓奶娘喝了，讓藥力藉由乳汁才能入得了十八皇子口裡。

皇帝先是看了看十八皇子，惠貴妃又將御醫招來，將十八皇子的狀況細細如實地又回報給皇帝，確認左又無事後，皇帝才去看二十一帝姬。

前些日子二十一帝姬和十七帝姬在御花園玩耍，當時便被十七帝姬弄傷了臉，回來哭了好久。

惠貴妃又連夜將太醫院的人召來，就怕二十一帝姬的臉上留疤。

但太醫院開出來的藥霜似乎讓二十一帝姬的臉愈發紅腫了，時常痛得哭鬧。帝姬的生母鐘美人急得成天抱著帝姬以淚洗面，哭得雙眼都腫了。惠貴妃見她如此，便讓她先別見皇帝，以免惹得龍顏大怒。

皇帝端詳了帝姬的臉，確實比上次見更糟了些，便要太醫院的人想辦法改良藥霜。

讓奶娘把孩子抱下去，皇帝留了晚膳。

惠貴妃親自服侍皇帝用膳，飯後還替皇帝盛了碗綠豆湯。

皇帝舒心了，難得開口問惠貴妃近來的情況。

惠貴妃笑笑，表示自己住宮裡，哪有什麼不好的。

後面又略為提了近日都未曾見到皇長子懿親王，而懿親王妃前些日子有了身孕，太后免去她的進宮請安，於是惠貴妃請託皇上見到懿親王時，讓她的孩子多注意身體。

懿親王妃肚子裡的孩子若是出生，便是皇室這一輩的第一個嫡孫，從上到下好幾只眼睛成天就盯著她的肚子看。太后也怕出事，讓懿親王妃專心養胎。明面上，只要懿親王不進宮，惠貴妃與他便是斷了聯繫。

皇帝聽完應下這要求，更衣過後，皇帝翻了季婕妤的牌子，惠貴妃則笑容得體地恭送皇帝離開。

第二天，皇帝早朝退朝時叫住大皇子懿親王。

懿親王隨著皇帝進入御書房，被皇帝問了近況。

懿親王回答穀汭河水去年氾濫成災，為避免今年重蹈覆轍，他和工部尚書正在討論解決方法。

皇帝為此召見了工部尚書與工部左右侍郎商討對策後，將聖旨發給北河道總督。

而這個世界第一個死而復生的倒楣鬼；在前世被電死的吳先綸先生就在他還蹲工部在努力悶頭辦公，還沒完全搞清楚情況的時候，便被一道聖旨派去穀汭河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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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豫了一下到底要不要把後宮的東西一口氣貼完，因為我的存稿很少。

但是後宮的事情實在太拖了分兩次貼又很托台錢，最後還是決定和本文的名稱一樣，加速加速！

前下水道工程處，又稱環境工程組的處長吳先綸先生，在這個世界的父親是正三品的工部左侍郎吳昌荷。

不同於吳昌荷的好名聲，他真正的兒子吳先綸是個不折不扣的紈褲子弟。成天不務正業，和其他不成材的世家子一起跑跑馬、喝花酒、小妾一房一房的往家裡抬，還老是寫一些不堪入目的詩詞。

偏偏吳昌荷這一脈並不是吳家的嫡系而是分家，繼承家業什麼的根本輪不上吳先綸。知道的人也明裡暗裡地都表示吳家的這個分家到吳昌荷這裡怕是就到頭了。

也幸好吳家本家也是世家，在多年前因為前鎮國大將軍之女曦妃死後造成的動盪裡，吳先綸他老爹厚著臉皮向嫡系借錢，花了大把鈔票給他買了一個員外郎的散職，想著至少放在自己眼下，別再到處惹事生非。

可憐他老爹在工作時殫思極慮，回到家裡看到他還得竭盡心思。

偏偏敗家子吳先綸完全不懂他老爹的苦心，這次還把自己的小命給玩掉了。

他趁他老爹某天進宮面聖時逕自翹班，跑去青樓開了一個包廂，因為前一陣子被他老爹看得太牢，難得放風的他一口氣叫了好幾個姑娘，玩到馬上風。

青樓方面也慌了，堂堂一個工部侍郎的兒子突然死在他們樓裡，不僅生意做不下去，還可能被朝廷圍起來查。

老鴇當機立斷關門想叫人去找大夫，吳先綸又突然從床上爬起來。

這舉動嚇得青樓裡所有的姑娘花容失色往外竄逃，一個一個口裡大喊著『屍變了』、『快逃啊』諸如此類的話語。

事情的結果就是他老爹一下朝就趕到青樓揪著兒子的耳朵把一路拖上轎子，可惜吳昌荷還不知道，自家不肖子其實早已經成了不孝子。

吳先綸就是這個時候替換進來的，那個自稱是神的老頭在把他的靈魂扔進來前，還很貼心地把這具身體的心天性心臟病給順便治好了，免得他一進身體又馬上再死一次。

總之，替換過來的吳先綸被他老爹在家關了一周的緊閉，因為他是散官，一周沒上班也沒影響到什麼。

其實一開始他老爹是罰他在家裡關三天的。

這三天裡吳先綸認真發現前任吳先綸就是個垃圾，送資源回收場都會被說不能換錢的那種。

他明媒正娶的太太才十七歲，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了。也就是說，前任吳先綸對他太太下手的時間，最晚是她十五歲。

性侵害是非告訴乃論罪啊！警察呢？檢察官呢？

吳先綸不淡定了，他躲在房裡指著地下痛罵。

造孽喔北七前任吳先綸，他吳先綸就是個死基佬，替他預備這麼多老婆是要做什麼？

這裡一堆的鶯鶯燕燕翠翠紅紅處處融融洽洽，大小老婆加起來麻將都能湊三桌了但年齡總和還不到兩百歲！

幹嘛啊？幹嘛啊？他是要穿越來拍唐伯虎點秋香是不是？還是他要湊下去打麻將啊？那他要不要回頭派個老婆先去跟神借一億元啊？

他躲起來罵了整整一刻鐘才氣消，一出門看到一團老婆圍著他，最小的還只有十二歲，光是看就又想縮回房裡了。

但事情還是要解決，最重要的，他真的不需要這麼多女人。

於是吳先綸好聲好氣地問她的老婆們是否願意離開，願意的話自己很樂意放她們走。

剎那間所有女人哭成了一團。

十二個女人哭天搶地，鬼哭狼嚎的，把他沐休在家的老爹都給驚動了。

他老爹這些年被這個兒子氣得頭髮都白了，跟他老娘一起來看看他又幹了什麼人神共憤的事情，一口氣惹哭他一整個後院。

見主事的老爺老太太出來，十二個女人哭哭啼啼地指謫吳先綸說少爺要休了她們。

他老爹惡狠狠地瞪過來，吳先綸想跟著哭了。

他真不是那個意思，但三人成虎，他百口莫辯。

他那個敗兒娘還想寵著他，她上前牽起吳先綸的手，問他：「想休的是哪個啊？」

「不是，我是覺得他們都是好女孩，真的……」面對這種娘，吳先綸真是無語了。

「哪有人說自己的妻妾是女孩的？」他娘糾正他。

「不是，我沒有要休……妻？」吳先綸本身很不確定是不是這樣說，所以到了句尾成了問號。

「喔，那你是要處置哪個妾啊？」顯然他娘沒聽出來，還以為不是指正妻。

「能怎麼處置？」吳先綸一聽有選項，先問明白。

他娘很奇怪的看著他，回答道：「妾婢的話，就看是要賣掉，或是送人，或是你想直接掃出門也行啊！」

簡單說就是不把小老婆當人啊！難怪這群女人要哭成這樣。

「這位太太，沒事沒事，我也沒有要處置這些人。」吳先綸連忙搖手。

「你、你……你叫我什麼？」他娘的笑容僵在臉上，看起來一付快要心肌梗塞的表情。

「啊？」吳先綸的表情像是吃了蒼蠅。

他這輩子的娘年紀就跟他上輩子看起來就差不多大，要叫他娘什麼的實在叫不出口。

「老爺，兒子傻了。」他娘淚眼婆娑地回去抓他老爹，而他老爹早已經氣得七竅生煙了。

於是本來三天禁閉的被延長成七天。

這七天裡，吳先綸被自己的十二個老婆弄到吃不消。

她們全部都認為是自己做錯了什麼，所以開始百般對他獻殷勤，甚至還有夜裡……算了不說了。

總之他是怕了，反正不能休妻散妾，退而求其次，他只能和這些老婆們做很好的閨中密友了。

還有祈禱這些娘子軍別再大半夜爬上他的床，他對女人真硬不起來的。

如此這般，七天後從家裡逃出來的吳先綸一早就上了他老爹的轎子，準備跟他老爹一起去上班。

然後吳先綸就被他老爹一腳踹出轎子。

被他老爹紅著臉耳提面命地痛罵一番後，吳先綸才搞懂，他老爹是正三品官，是要上朝的。而他這個買來的員外郎只有六品，連大朝都上不了。他老爹要進宮，他則是直接去工部，他們根本不能坐同一頂轎子。

挨罵的時候吳先綸還聽出來了，這任皇帝貌似很懶，所以大朝連從五品都不能上了，至少要正五品。

吳先綸摸摸鼻子，乖乖坐另一頂轎子去工部。

然後他就在自己的辦公桌坐了兩個時辰，發呆一早上實在無聊透頂。

因為他是散官，根本就沒他的事能做。

可是那個腦殘的神是派他來治水的，他得先搞清楚這個世界負責治水的是哪個單位。

中午吳先綸出去吃午飯的時候，順便向人打聽哪家點心非常有名。

下午上班的時候，吳先綸便拎著聚東樓的荷花酥進到工部。

他先一個一個分給回來辦公的人，順便偷看那些人的桌案上，只要不是差別太大都能粗略分辨出對方是負責什麼工作的。

尤其聚東樓是京城最貴的酒樓，裡面的點心更是出名，荷花酥還是點心類的招牌，做得非常精緻，基本上看到的人都會想嚐嚐的。

雖然吳先綸會選荷花酥倒不是因為它是招牌，而是這個點心做的一層一層晶瑩透薄，要吃的時後必須很小心才不至於全弄碎了，這可以讓他在別人座位停留比較長一段時間。

幾輪下來，早上他老娘偷偷塞給他的銀子都花完，他的口袋空空如也，不過也得到了幾個結論。

一，這個世界的官吏制度還停留在三省六部。二，負責水利的是工部的水部司。三，這個世界完全沒有建立過下水道工程。四，工部負責的範圍很廣，相較其他部司，水部司其實很缺人。五，皇帝真的很廢。六，除了水部司，跟河道水運有關的還有戶部的倉部及南北兩位河道總督，河道總督的官階和尚書一樣大。

後面的幾天他一頭鑽進水部司裡當打雜小弟，一天到晚問有沒有人有需要幫忙的，下午還買點心茶水慰勞大家。

有些人很和藹，會給他一些很簡單的工作、文書抄謄、借閱史典、複合數據之類的。

有些人很冷漠，會無視於他，吳先綸也不惱。

也有些人會得寸進尺，讓他做他根本不會的事情，然後嘲笑他。

就這樣龜了一個半月，事情開始出現轉機。

工部最近又要修築堤堰，本來就缺人了現在更是雪上加霜。一來衝著他老爹是侍郎，二來吳先綸的學習能力跟處理事情的能力也很強，於是他們便把這個改過向上的前冗員給升官了，升為從五品的水部司員外郎。

儘管只升了半級，終究還是比之前好。從什麼都不是的流浪動物變成還有人撿回家的員外郎，好歹現在也是條有名有姓有人養的敗犬了。

不過雖然是最底層的，但員外郎好歹是個官職，也就是說，他底下得帶人。

根據吳先綸這個下了班就沒什麼娛樂，只剩健身和追劇的苦逼公務人員觀察，這個國家的官吏制度雖然是建立在三省六部這個大前提上，很多地方卻很奇怪，像是縫合怪一樣，很多不知道從哪段歷史縫上來的職位，導致整個體系異常雜亂。

順帶一提，一開始會追劇只是為了和喜歡的對象的姊妹打好關係，才在他們的推薦下看了一部又一部的宮廷劇，偶爾和對方聊天還會講講宮廷劇裡的台詞。

後來雖然成功和對象交往，但雙方相處過一陣子發現真的不適合，這段感情也就無疾而終。

沒有了男朋友的吳先綸，只好一下班又回去追劇了。

總之，他覺得自己是因為看了太多的連續劇，所以才能適應得這麼好。

而他底下有個承務郎，名字叫許泓行。明明是個文官，卻老是在外面跑，搞得皮膚特別黑，許泓行本人又很樂天，所以吳先綸私底下都叫他小黑皮。

小黑皮是科舉出生的，所以一開始不是很服他這個走後門的長官。

其實吳先綸反而喜歡這種下屬，有什麼不滿就直接表現出來，總比暗中捅人一刀來得強上許多。

這種人雖然不適合當管理職，如果能力好的話卻是很好的執行人員。

小黑皮在他來之後正面衝了他幾次，而且每次都是有憑有據，可以執行的，並非雞蛋裡挑骨頭一類刻意找碴。

也就是說，這個小黑皮大概是不是因為能力，而是因為個性的關係導致他升不了官。

「員外郎大人，這個！」小黑皮將卷宗堆積在他的桌上，非常痛苦，這是他覺得這是他這個月第一百次看到同一份卷宗了。

「下官告訴過您了吧！墨河的渡口商會會和鹽會爭執地盤，下官等人想要動工卻被兩方人馬都抗議，所以讓大人您去找戶部負責墨河渡口商會的官員處理，為什麼這個案子又被退回來了？」

「我說了，但是戶部那邊願意妥協的地點會影響到漁民的漁船上岸，所以我們必須再給他一個選項。」

「那把這裡的溝灘清理完，再建一個碼頭呢？」小黑皮在地圖上畫了位置。

「我也說了，但他們覺得離市區太遠，搬運下船後會增加不必要的工人費用，如果是這樣的話，米糧他們將會無法壓在朝廷規定的價格內販售，會造成今年京城的糧食價格升高的。」吳先綸抹了抹臉，當初接到這案的時候他心裡想說難怪啊，連這種事都沒搞定，難怪神不惜要把他弄死也要找人來。

可惜他擅長的是下水道工程，並不是水運！要殺也得殺對人啊！

況且，這種事情在現代哪是問題啊！人類只要站在機器後面很多事情就能搞定了好嗎？

問題就是這個世界的機器化太差！

「同樣的話鹽商也說過啊！」小黑皮的頭快被他撓禿了。

「你覺得單日只能停鹽會的船，雙日只能停商會的船，這個提案他們接受嗎？」吳先綸一籌莫展，有些自暴自棄提了一個非常現代的解法。

「當然不會接受，這方法爛透了！」小黑皮不可置信地看他，在他的世界裡，船的航行快慢還是由自然的風力及水力決定的，人力只用在逆流而上的時候，而且快慢也是要算工人費用的。

該死，又是沒有機械化的錯。

吳先綸在心裡碎碎唸。

「這樣好了，你剛剛說這塊溝灘如果能清完的話，可以再建一個碼頭對吧？」

小黑皮點頭。

「如果是停靠漁船的話，碼頭要建多久？不用太複雜的，簡單的即可。」吳先綸問。

小黑皮低頭想了想：「目前材料應該都還夠，四十日左右應該可以建成。」

「時間太長了，戶部那邊不會同意的。三十日有辦法嗎？」吳先綸先砍了天數。

小黑皮的臉色有些僵硬，但還是點點頭，「如果趕一些的話。」

「好，剩下的我去談，你先安排建材，然後帶人去清理。」

小黑皮領完命令走了。

吳先綸站起身，嘆一口氣。

吳先綸先晃到戶部的倉部，倉部掌管漕運和軍儲，簡而言之一開始被吵到焦頭爛額就是他們，也是他們開會說要再建一個新碼頭，然後先請示撥了一批款給工部，剛剛他讓小黑皮先拿這筆錢先去辦事了。

吳先綸深深吸了一口氣，如果要吵架，也得拉一個人跟自己站一起！

他先找了倉部司員外郎，表達自己要來處理墨河渡口的案件，成功拉攏到援軍。

然後他們兩個一起去找金部員外郎。戶部的金部掌管市舶、庫藏和茶鹽，墨河渡口上鹽商的稅收也跟金部有關。

三個員外郎坐在一起，吳先綸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先開口說話。

「關於上次，李員外郎提到，希望鹽會與其他商會的人能在墨河渡口分開下貨，而要求在現有的碼頭上再建立一個碼頭，這件事，李員外郎還記得嗎？」

「記得，但敝人聽鹽商說，似乎在建造的途中遇到了點困難？」金部員外郎頷首，確有此事。

「李員外郎，敝人就照實說了。工部之前曾經都給兩邊商會另一個選擇，但兩者都認為離城太遠，而表達了不願更換碼頭的意願。」吳先綸道。

「如果搬運到離市集更遠之處，確實會增加商人成本。」金部員外郎附和。

「而戶部曾經給予建議的地點，經過工部評估，將會占用到漁民們上下漁獲之處。」吳先綸又接著說道。

「當初如此建議乃是考慮漁民們捕魚的時段為清晨出發，而回港通常為傍晚，中間有一段時間，港口都是空置的。」金部員外郎解釋。

「李員外郎所言不無道理。然而拜聖上所賜，墨河河魚鮮美，且數量繁多，故常有漁民以補足漁獲而提早回港，若這般改善，輕舟必定無法與商船爭道，河魚易腐，亦經不起如此耽擱。」吳先綸絞盡腦汁努力把詞語轉成類似戲劇裡會看到的台詞，此時說得口乾舌燥，他不得不停下啜了口茶。

「吳員外郎的意思是……這事無法達成了？」金部員外郎很苦惱。

吳先綸放下茶盞笑了笑，繼續道：「敝人與承務郎秉燭長談，終於商討出一計對策或許可用，然而或許，需要兩位大人的協助。」

『並沒有，又沒有加班費，誰要熬夜啊！』身為前‧典型公務人員，吳先綸默默在心裏吐槽了句。

「願聞其詳。」倉部員外郎皺著眉頭，讓他接著說。

吳先綸收到倉部員外郎的暗示，便繼續說下去：「敝人與承務郎認為，原先的碼頭不動，將供由商會上下貨物使用。戶部建議之定點，將供由鹽會商船停泊。」

「這與適才所言有何不同？」金部員外郎質疑。

「稍待。敝人與承務郎評估，原渡口下行約二里之處，有一處因河道曲折而長年淤積泥沙。敝人認為，相較於商船，漁船多為小筏，吃水尚淺，若派人定時疏通灘溝，亦可作為碼頭專供漁人使用。」

「此計尚好，那吳員外郎如此執行便是，為何還需要愚兄二人幫助？」倉部員外郎提問。

吳先綸露出非常誠懇的表情，一堆廢話之後重點終於來了！他今天就是為了這點破事來的，快點早講完早下班！

「自然需要。其一，貴部轉予工部文書表明此筆經費乃是修建商船港而非漁船港，故工部將會再次返回該工程卷宗，煩請李員外郎重新修改此項變更後再重新發予工部。」

「應該如此。」金部員外郎認同。

「其二，一如敝人適才所說，河魚易腐經不起耽擱，若僅僅改變漁船入港處，恐招生民怨。郭員外郎，敝人想確認墨河渡口下行二里處附近是否有空置的倉儲，亦或有閒置的空地？」

「這恐怕還得待查詢之後，才能給予答覆。」倉部員外郎並不確定，畢竟這個問題細節太細了，吳先綸倒是不意外。

「敢問為何有此一問？」金部員外郎感到好奇。

「該地將可集中販售新鮮魚獲，做為魚市場。」吳先綸補充道：「我朝商鋪須掛有朝廷允許販售之許可以利戶部查賦稅收。故，該漁市裡各商鋪亦須領有戶部發行核發准許經營販售之許可。」

意思就是說，人家都退這麼多步了，你就開給我容許建棚經商的權利吧！不然這些魚等賣到城裡時都要臭掉啦！

「或許可行，但仍須與尚書大人和侍郎大人商討後才得以結論。」金部員外郎拱手行禮，表示送客。

「借兩位吉言了。」吳先綸也拱手回禮，然後離開。

解決完了一件事，還有第二件事。

離開戶部大門後，吳先綸走回工部，來到虞部司。

抬頭看著頭上的匾額，他深深地又吐了一口氣。

都說農林漁牧礦是一級產業，結果農林漁牧礦居然不歸屯田司管，屯田司還真的只管田，剩下所有的東西，甚至包括田裡產出的農作物，居然通通歸虞部司管。

「縫和怪。」吳先綸站在虞部司門前，忍不住又罵了一次。

基本上這個案件，鹽會和商會都不願意各退一步的話，只能從漁民身上退了。

他賣了兩個大人情給戶部，一個是讓鹽商成功爭取到碼頭，還有一個是讓戶部在墨河渡口這塊地魚商稅收能夠集中管理，減少逃漏稅的商人出現，只要戶部的頭還沒蠢到完全沒思考功能，應該是會答應他的要求。

剩下的問題，就是要通知虞部司的人，他們要搞一個魚市場了。

『啊，好煩，真想派小黑皮送公文就好。』吳先綸在心裡開始懷念起從前那種效率極低，只要來往互相送文件的生活。

但這件事偏偏很急，這個世界又沒有視訊、電話、雙掛號或是快捷，要開會只能自己跑了。

『原始人的生活。』吳先綸又罵咧咧地吐槽一句。

幸運的是，這件事虞部司沒有什麼意見，不如說他們還很高興終於有個地方可以集中這些漁民了，不過他們還是提醒水部司要記得發公文給他們，這個制度吳先綸倒是駕輕就熟了。

他一回到水部司，就叫小黑皮把關於墨河渡口碼頭那份往來不知道了幾百次的卷宗丟回戶部，然後大筆一揮洋洋灑灑寫了大批廢話，給虞部司送公文。

接下來的日子，就在吳先綸百般無聊地蓋公文、批公文、送公文下度過了。

偶爾會聽到小黑皮說，溝灘已經經理完畢啦，魚市集也找好位置啦。

過一陣子，又會聽到小黑皮說，已經開始蓋碼頭啦，也跟鹽會、商會還有漁民們都貼告示啦。

最近聽到小黑皮說，碼頭快蓋好啦，要不要找個人題字呢？關於魚市場的商鋪討論好像不是很熱烈呢，真的辦得成嗎？

吳先綸放下毛筆，把小黑皮叫來，偷偷塞給他一袋錢，像是做賊一樣偷偷說道：「你拿這些銀子，去幫我在魚市場盤一個舖子下來，用我夫人的名義。」

「大人，您要買舖子啊？」小黑皮很訝異。

「你不是說沒人買嗎？我就幫忙增加點人氣啊！」吳先綸在心裡吐槽，這個時候是最低價的，傻子才不買，等過陣子搞不好就搶不到了。

「好的好的。那大人，您是要用哪位夫人的名義啊？」小黑皮揶揄他。

「……你等等，我寫給你。」吳先綸嘖嘖嘴。

原來小黑皮也是個八卦仔。

遠在離宮的盤青烯每天數著日子，就像個廢物一樣呆了兩個月。

在一陣漫長的渾沌中清醒過來，他弄清楚自己應該不是來拍戲，反而漸漸憶起那個自稱神棍的糟老頭。

但他除了對那個糟老頭生氣，坐在自己的寢宮裡生氣跟自己躲在棉被裡生氣，還能怎麼辦呢？

看起來第一天雖然有些露出馬腳，但大體上應該是裝原來的盤青烯應該是裝得還可以，那接下來的日子裡只能接著裝。

好在他好像地位蠻高的，全離宮上下就兩個人會和他講話。

一個是天天唸書給他聽的教書先生，一個是天天叫他唸書的明總管。

盤青烯覺得煩了，他才剛剛過勞死呢！讓他渡一兩個月的假不行嗎！

他的人權呢！

飯還那麼難吃！最近端上來的水果都是橘子，他已經吃到維他命C過多整個人都發黃了。

他的生存權呢！

還好這兩個月裡他的表妹佧柁雅縣君常常過來找過他，不然盤青烯會覺得自己像是坐牢一樣！

已經快要天天都來的佧柁雅縣君這天來的比較早，剛好又趕上他用午膳的時間。

「表哥，你每天都吃這個，你不膩啊！」佧柁雅縣君的上半身趴到他的飯桌上，兩手偷偷拈起一條菜根放進嘴裡，然後臉像是僵住了一樣。

佧柁雅縣君慢慢爬下桌子，一邊抹嘴一邊哀怨道：「原來皇宮的飯菜都是這樣的嗎？」

「縣君言重。」明總管又想跪了。

「明總管爺爺，本縣君想和表哥出宮去市集一趟，行不行呀？」佧柁雅縣君轉而對明總管撒嬌。

「老朽惶恐，縣君切莫如此！」明總管真的跪了。

市集？

在一旁吃飯的盤青烯聽到這裡，把碗放下站起來，對他表妹說：「走吧！」

他不吃了！

盤青烯在吃的東西上從來不虐待自己，尤其在有選擇的時候。

於是在所有人還反應不及的時候，佧柁雅縣君拉著盤青烯一路奔跑離開離宮大門。

古靈精怪的小女孩朝盤青烯丟去一個得逞的笑，盤青烯則偷偷回她一個感謝的手勢。

事實上，佧柁雅縣君也是這個世界第一個發現他不一樣的人。發現的原因是：『她的表哥變好玩了！』

盤青烯從沒想到，自己千防萬防，就是沒防住這個小女孩。

而且自己私下跟這個小女孩坦承之後，她還非常高興。高興的原因居然是：『她的表哥真的變得好好玩！』

盤青烯聽到這個理由的時候是真的想吐血，他到底哪裡好玩？而且怎麼會有人覺得自己的表哥被人替換掉還那麼開心的。

「還是現在的表哥好。前表哥無聊死了，要不是二哥常常叫我來找他，我才不想來呢！」不僅隨從，連護衛都甩開的佧柁雅縣君拿著畫糖，和獨自盤青烯走在巷弄裡，她還故意朝著盤青烯皺了皺鼻子。

「一天到晚裝模作樣的，想到陛下不喜歡他，就成天唉聲嘆氣的。誰看到他心情都不會好啦！」佧柁雅縣君說完咬著糖，轉頭從鼻子哼一聲。

「妳還小，所以只想著玩，這事情其實蠻嚴重的。」盤青烯搖搖頭。

面對聽到這句話而表情變得氣鼓鼓的表妹，盤青烯拿手在脖子上作勢劃一刀，接著解釋：「要是被其他人知道，我可能會被砍頭的。」

盤青烯放下手，看著她：「所以我需要……呃…妳叫可多雅是嗎？」

「寧岑，我叫程寧岑。你之前是喚我阿蠻，不過你現在想的話叫我可多雅也可以啦！」佧柁雅縣君含糊地說著，說完還咬著糖原地轉了一圈。

「好，可多雅。所以我需要妳的幫助。」盤青烯從善如流。

「怎麼幫？」可多雅抬頭看盤青烯，舔舔糖，問道。

「例如……首先，我得先知道，我幾歲？現在是什麼時候？還有、為什麼我會在離宮。」

可多雅瞪大眼睛看他，然後眨了眨眼，緩緩伸手，拔下嘴裡的糖。

「……新表哥，原來你不傻啊！」她讚嘆道。

盤青烯的這三個問題是由三個最基礎的點延伸的──人物、時間、地點。

「原來一直以來妳看我都很傻嗎？」盤青烯很訝異。

沒想可多雅還點點頭，附和：「前表哥看起來很傻，實際上也很傻。」

「欸等等，我前表哥不是真的是蠢死的吧？」可多雅皺起小臉，「這樣身為他的表妹我會很丟人的。」

「這個我不知道。不過目前知道我不是妳表哥的只有我跟妳，所以知道你丟人的也只有我跟妳，」盤青烯說到這裡喘了口氣，才繼續說道：「所以妳千萬要保密，不然不僅我會沒命，妳還會丟臉。」

可多雅又眨了眨眼，歪頭想了想。

「好像也是。」她算是接受了這個說法，把糖塞回嘴裡。

「不過你的問題，要講好久哪……」可多雅踢踢腳邊的石子，咕噥著：「要是在外面晃這麼久，一定會被抓回去的。」

「這的確是個問題。」盤青烯附和道，他也不希望說這些事時身邊有其他人。

但是他們可以說是從離宮正大光明偷跑出來的，加上可多雅自己還不知道為什麼有一堆的護衛和隨侍，他們剛剛也是繞好大一圈才跑掉的。

「好，去我二哥那裡吧！」可多雅吐出糖，然後舉起她抓著畫糖的手，在另一隻手上敲了一下。

「妳二哥？」盤青烯遲疑道，他跟本不認識那個人。

「對，說要給你青壁琉璃盤的那個。但二哥那邊其實是工坊，新表哥你會介意嗎？」

「不介意。」盤青烯搖搖頭，然後他提醒道：「他是我表哥還是我表弟？我該怎麼稱呼他？」

可多雅笑了：「我二哥和大哥都比你大，前表哥不怎麼喜歡二哥，所以都叫二表哥而已。」

『好尷尬……』盤青烯想。

可多雅安慰他：「別擔心，二哥他通常都待在工坊裡，現在去應該是見不到他啦！」

盤青烯合理懷疑他的縣君表妹在整他。

這是在他跟著可多雅騎了一整天的馬後，打從心底懷疑的事情。

當初可多雅說去她二哥的工坊時，盤青烯還以為工坊和離宮是在同一個城市。

怎麼樣也沒想到，工坊是在另一座叫文晰城的地方。

而且當他們抵達目的地時，揉著屁股的盤青烯更確定可多雅的話根本不可信。

他下馬跟著可多雅進到工坊，就發現她的二哥程允青正坐在大廳喝茶。

「呃……二哥好……」可多雅一進門就看到她二哥，霎那間頭皮發麻，抬腿就想溜。

「回來。」程允青將啜了一口的茶盞放到茶几上，頭也沒回，冷冷地叫住他的妹妹。

「呃哈哈哈……二哥。」可多雅收回打算開溜的左腳，苦哈哈地陪笑道。

「今天怎麼有空過來？」程允青這才轉過來看可多雅，然後又瞥了盤青烯一眼，接著問道：「阿蓓菈*讓妳來找我的？」〈註1：參雅語裡的外祖母〉

「沒有啊！」可多雅連忙搖手，抗議道：「二哥，昵耶菈*沒讓我來，我就不能來找你了嗎？」〈註2：也是參雅語裡的外祖母，但多為兒童用語〉

「可是妳會自己來。」程允青意有所指地又看了可多雅一眼，然後端起笑臉對盤青烯打招呼：「好久不見了，表弟。」

「好久不見，二表哥。」盤青烯連忙回禮。

「……」程允青此時露出了怪怪的表情。

「……」可多雅則是瞪大眼睛，尷尬地想開口，張口好半天又說不出話來。

盤青烯知道事情不好。

程允青只呆了一秒，隨即發出怒斥：「雅雅！」

「是的二哥！」被點名的可多雅像是被老鷹盯上的小動物，心虛得全身上下動都不敢動，嘴裡的回答倒是飛快。

程允青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盤青烯好一陣子，又轉頭回去看可多雅，不悅地用下巴點點盤青烯的方向，問道：「他這是怎麼了？吃了藍芒草的果實了嗎？」

「不是。二哥，表哥他……他好像不是表哥了。」可多雅回答的聲音越來越小。

「雅雅，這不好笑。」程允青的臉色非常凝重。

「我知道不好笑，可是……」可多雅將兩手揹到身後，手指頭不斷摳著另一手的指頭。

「可是新表哥他……」可多雅說話的時候頭越來越低，然後因為不知所措所以開始踢腳。

「所以……」她把地毯都踢皺了還沒想出說詞。

「好了，雅雅。過來。」程允青皺眉，伸手制止可多雅再說下去，轉身走到廳後對可多雅招手。

「嗯……」可多雅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連忙邁開小短腿跟上程允青的腳步。

他們到了廳後，程允青先開始對可多雅說話，他們用的語言盤青烯聽不懂，隔著牆也聽得很模糊，只能從語調判斷程允青應該是在問話，而可多雅的回答則是支支吾吾的。

緊接著，程允青的聲音越來越嚴厲，可多雅則完全沉默不語。

說沒多久，可多雅紅著一雙眼跑出大廳，也不抬頭看盤青烯，直接衝進長廊轉進另一個房間反手把門闔上了。

「……」程允青則是面色異常難看地從廳後出來。

盤青烯覺得自己在這場兄妹吵架中有點責任要負，尤其又害這個小女孩被她哥哥罵，不論如何他都該出來緩頰。

「那個，表哥……其實是我讓可多雅不要和別人說的。你不要罵她好嗎？」

程允青奇怪地看了盤青烯一眼，臉色稍霽，語氣聽起來也和緩了些，他嘆了口氣，緩緩說道：「唉……其實當初你會讓雅雅來謝謝我青璧琉璃盤的時候，我就覺得有問題了。」

「所以我猜你肯定是出事，如果是這樣，沒過多久你們大約會躲到我這裡商量，所以我才故意關了工坊的爐在這裡等你們。」程允青補充道。

盤青烯無語，結果搞半天，不是可多雅本人不可靠，是程允青這個哥哥太過了解自己妹妹。

「總之，情況我大約明白了。初次見面，我是你的二表哥程允青。」程允青對盤青烯拱手。

「初次見面，二表哥。」盤青烯也依樣畫葫蘆地回禮，結果發現程允青的表情又變得奇怪了。

程允青先收了手，像是掩飾尷尬般地咳一聲，然後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姓盤，盤子的盤。全名盤青烯。青色的青，烯烴類的烯。」盤青烯習慣性回答。

「什麼？」程允青對最後的那句話充滿疑問。

「……」盤青烯困擾地捶捶額頭，他爸媽為什麼要給自己兒子取這種碳氫化合物的名字。

「罷了。」程允青不在意地擺擺手，只問道：「這個名字，是你……爹娘給你取的？」

「是。」盤青烯點點頭。

「那就留著。」程允青又瞥了盤青烯一眼，涼涼說道：「至少這次應該是個受到祝福的名字。」

盤青烯尷尬地嚥口水。他真的得懷疑一下自己這個元身究竟是多惹人厭。

程允青沒理他，又逕自走回廳後然後折返，這次回來他手裡多了一個布包，他將布包遞給盤青烯。

「我先表弟並不喜歡這類事物，但我之前答允過要給他。」他的語氣帶了些嘲諷，卻又有些無法言喻的悲傷。

盤青烯默不作聲地接過布包，想道謝也好像沒立場。

「如今他是用不著了，若當作他墓前的簠簋，想必也只是徒增他不快。」

「既然你替了他，便轉贈予你。若你也不喜歡，就扔一邊去吧！」

程允青看似如此隨意地決定這樣東西的結果，盤青烯更是尷尬。

「慢走，不送。」程允青將包裹送出去後下了逐客令。

「告辭。」盤青烯滿頭冷汗，他也確實很想走。

程允青送他到門口，看了他良久，最後還是補了一句：「替我大哥向明總管問好。」

盤青烯尷尬地提著布包，邁開步伐踏出大門，走了兩步回頭看見程允青還站在那裡。

他握緊布包的扣結，鼓起勇氣跑回工坊的大門。

程允青狐疑地看著對方詭異的動作，眼神裡甚至透露出一絲戒備。

盤青烯乾巴巴地開口：「表哥，我不認得路。」

「……」程允青臉色鐵青地瞪他。

『還沒有錢。』

不過這一句話盤青烯不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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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我說我說！
我沒錢！
我窮！

被這樣折騰一番後，盤青烯讓工坊的人用馬車載回雲翠宮的。

明總管在離宮大門迎接他時，看到居然是文晰城那間工坊的馬車，終究是沒忍得住表情。

「您去拜訪程府二少爺了？」他問。

盤青烯是第一次聽到明總管講話居然能如此簡單易懂，而且他的聲音還比平常高了一度。

「呃……對，但是表哥沒有跟來。」盤青烯補充道。

這下明總管表情明顯更奇怪了。

這個表情盤青烯認得，程允青在他講錯話的時候也是這模樣。

盤青烯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演技這麼爛。

可是這不能怪他，他這次跑出去就是為了搞清楚自己的人設，卻不小心捲入了一場兄妹吵架，在這個世界混這麼久，連自己該演什麼角色到現在都搞不清楚，每次對話都是即興演出。

「縣君也沒和您一起回來？」明總管等了半天，除了自家延郡王其他什麼人都沒看到。

盤青烯搖搖頭。

明總管像是理解了什麼，了然地作揖道：「小廚房做了縣君喜歡的奶糕，看來只能浪費了。」

奶糕奶味濃厚，又甜又不耐久放，只有像可多雅那樣年紀的小孩會喜歡，偏偏奶糕已經算這離宮裡極其難得的甜品，一個禮拜都不見得會出現一次，要扔掉也挺可惜的。

「……放我房裡吧！」盤青烯開口。

「郡王聖明。」

盤青烯擺了擺手，不想說話。

如果讓他評價平常吃的那些東西，盤青烯會大言不慚地表示那堆東西充其量只能算飼料。
也就是說奶糕還算是這宮裡唯一能吃的東西了，他只是不想浪費真正的食物，聖明個屁。

況且他跟可多雅也沒發生什麼事情，接不接受這個奶糕跟可多雅根本兩碼子事情，這個明總管到底是在想什麼？

再說，明總管明明感覺起來並沒有很喜歡可多雅，但當以為他跟可多雅可能吵架了，又希望他們兩個趕快和好。

這個人究竟是什麼意思？

甚至，根據可多雅的二哥程允青的意思，他很明顯是認識明總管的。

更甚者，可多雅那個只聞名聲不見人影的大哥，貌似與明總管的關係非常好。

他先前一直以為明總管是皇帝那邊派來監視他的人，但又好像不是，那他到底是哪方的人？

盤青烯心裡納悶著，抱著程允青給他的包裹自己回了寢宮。

脫掉鞋子坐在床上，盤青烯順手拉開包裹上的扣結，露出布巾底下的盒子。

盤青烯抱著隨意看看的心態打開盒蓋，然後他就傻住了。

「這是……！」

當他看見盒子裡的東西是什麼的時候，他的聲音居然有些顫抖。

一個藍色的盤子，上面的蟠龍花紋繁複華麗，龍身修長健壯盤成圓盤的邊界，每片龍麟都層層分明，龍鬚細長飄逸，龍爪孔武有力彷彿還能用目光連接出龍爪的肌肉紋理。

盤青烯的手捧著那所謂的青璧琉璃盤，眼眶泛紅。

「是玻璃！」

是青藍色的玻璃雕塑！

誰會把這麼高級的工藝品扔一邊去啊！暴殄天物是要遭天譴的！

不對！

盤青烯的腦子開始飛快地轉了起來，這是玻璃！是玻璃啊！

有玻璃！他就可以做培養皿、做燒瓶、做燒杯、做廣口瓶、做錐形瓶、做顯微鏡、做藥瓶！

衝著那個把過勞死的他弄來的神棍，盤青烯知道他自己要幹嘛了！

去他的演技！

他要養青黴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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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終於出場了。(灑花)

新碼頭建好那天，吳先綸帶小黑皮去找他老爹。

前陣子小黑皮在問有沒有人要幫新碼頭題字的時候，他就自告奮勇去求了他老爹。

為難他老爹一把年紀總算看見兒子有點出息，就勉為其難地幫他寫了『上漁碼頭』四個大字。

小黑皮拿到工部侍郎寫的字的時候，異常高興地去做成匾額放在碼頭上，用紅色的綢布蓋著，等啟用那天就能揭開。

想要的魚市場鋪子盤好了，小黑皮把許可證和店舖證明一並交給吳先綸。

那天下班，吳先綸就把這些東西交給他十二位太太。

結果這群女人非常不解，也不想要，她們覺得嫁人之後還隨意拋頭露面是很丟臉的事情。

吳先綸只好解釋：「我現在有官階在身，名下不能有商鋪的行號。魚市場很有發展潛力，這鋪子會越來越值錢的。如果妳們不想看店，我會再找人負責店面的事情，但需要交給妳們幫我管理，例如算帳和對帳什麼的，和妳們平常在家裡做的事情差不多，就是多算舖子的一份。」

眾位老婆們面面相覷，最後有幾個勉為其難地點點頭。

吳先綸嘆一口氣，他知道這樣下去這家店絕對會無疾而終。

他咳了聲，拿出面對怠惰下屬的方法，聲音變得十分嚴厲：「給妳們三天，三天後把店舖經營的計畫書交到我手裡！」

他很滿意看到自己那些年輕的太太變了臉色，便接續說道：「做不到的我只能……只能請妳們走路了！」

「走去哪？」十二歲的老婆天真無邪地發出疑問。

「……」吳先綸感到悲傷，這是個連喊『You are fired!』都沒人聽懂的世界。

為了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荒謬，吳先綸只能繼續演一個惡鬼上司。

「妳覺得能走去哪？」他面無表情地回問。

「我們會寫的。」他十七歲的大老婆鐵青著臉點點頭。

「少爺不要，我們會很乖。」十二歲的小老婆則哇哇大哭。

「……」吳先綸無奈地揉揉額角，他真是被自己這群老婆打敗了。

要她們開家店，跟要上刑場一樣。


本來事情到這裡，吳先綸也對讓這群娘子軍上商場這件事不抱任何希望了。

他甚至想乾脆把舖子租出去給別人經營之類的，總之先把買鋪子的錢賺回來。

所以三天後當一群老婆捧著計畫書到他房裡的時候，吳先綸著實嚇了好大一跳。

抱著姑且一看的心態翻了翻，吳先綸訝異地瞪大眼睛，他把計畫書翻回最前面，開始耐下性子慢慢讀下來，終究忍俊不住：「寫得很好嘛！」

看到吳先綸笑了，十二個老婆們都鬆了口氣。

細問之下，才知道有幾個老婆娘家是沒落的商賈之家，因為家道中落而被人占了便宜，還有幾個在青樓賣過藝，懂得一些風土民情和小道消息，最後通通由他大老婆統整寫成冊。

而他的大老婆父親是個落第秀才，沒考中舉人只能在鄉野鄰里當個教書先生，一家人靠著學生的束脩生活。

因為小舅子不愛唸書，岳父一身的學藝都只能教給自己女兒，希望女兒能找個門當戶對的讀書人家。

偏偏某一年冬天，他岳父不小心摔到井裡，回到家病了一個冬天，春天還沒到就病死了。

一時之間失去經濟來源，家裡人沒辦法，只能趕緊把這個女兒嫁了爭取少一口飯。

適逢還是個小官的吳昌荷在給他惡名昭彰的兒子找對象，給的聘禮是幾個競爭者中最高的，他老婆娘家就這麼把她嫁了。

據說連嫁娶時的嫁妝都非常寒酸，讓他的妻子常常對此抬不起頭來。

吳先綸這是第一次看到自己這個大老婆的字，字體並不娟秀，反而十分俐落頗有風骨，甚至還帶了一點英氣。

她所統整的計畫書邏輯清晰所以條理分明，閱讀起來並不困難。

真的是便宜了那個北七前任吳先綸！

這麼棒的女人通通關在後院，讓她們沒事幹只會吃飯！簡直浪費人才。

死得其所！

吳先綸又在心裡罵咧咧地砲轟了自己這個前身。

然後看到這一群還把他當神一樣看待的老婆們，忍不住嘴賤更正她們的觀念：「不要覺得拋頭露臉是很要不得的事。沒有做壞事，就不用覺得丟臉，而且妳們都這麼聰明又漂亮，才沒有丟臉這種事。」

結果這群老婆聽到這裡，又哭了。

「少爺，您輕薄人家！」

嘖，女人真麻煩！

雖然一手促成了上漁碼頭和魚市場的建成，但吳先綸並沒有等到這兩座設施啟用就被迫離開京城。

那天他處理完公文在和八卦仔小黑皮聊天，談到他們水部司為什麼這麼缺人的問題。

八卦仔小黑皮用一種看外星人的表情看他，狐疑道：「大人不是世家出身嗎？」

吳先綸心虛地乾咳了一聲，「我不是本家的人。」

「喔。」小黑皮似乎接受了這個解釋，而且跟吳先綸混在一起一段時間，他的一些舉動也被影響得比較現代化。

「因為禮部的人手不足，科舉已經好幾年沒有施行了。」小黑皮聳聳肩，補充道：「明經科也收不到人，世家子弟都不想來。」

「為什麼會都招不到人？」吳先綸不解，理論上來說，明經科專收世家子弟，科舉是平民寒門為官機會最高的通道，這兩個基本上應該是互為消長的存在。

「因為曦妃娘娘。」小黑皮下意識地說出口，隨即摀住嘴。

「曦妃？」吳先綸的腦子一痛，居然是跟後宮有關？女人真的很不好惹。

「噓！噓！」小黑皮把食指放到嘴前，這是從他那裏學了這個噤聲的動作。

「別隨便提到曦妃娘娘，小心掉腦袋。」小黑皮手在脖子上來回劃一下，提醒他。

「喔……」吳先綸點點頭，壓低聲音：「難道是陛下的寵妃嗎？」

小黑皮的頭左右擺了一圈，發現沒人注意他們，才悄聲說道：「百姓間的傳言是這樣的，但是我們都知道真相。」

「所以不是？」吳先綸回問。

「就因為不是啊！」小黑皮看起來有些激動。

「不是寵妃還能導致科舉辦不了？」吳先綸挑眉。

「這說來話長……」八卦仔小黑皮露出憋不住的壞笑，正想繼續往下說，便被外頭的騷動打斷了。

「聖旨到！」宣旨的大太監似乎想隱藏自己聲音與一般男人不同，努力壓低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怪腔怪調。

吳先綸還沒得到問題更進一步的結果，就有通傳皇帝的聖旨到了。

兩人識相地閉上嘴，乖乖跟著一眾官員在工部大堂啪啪啪地跪成一排。

聖旨的意思大概是京城西北方的穀汭河經常氾濫，今年又將要到這個時節了，所以點派了水部司派人馬加緊趕往穀汭河與北河道總督匯合，預防今年可能會有的水患。

吳先綸在心裡默默嘖了聲，大家都暗示明示說皇帝很廢，不到今天他還真不知道是這麼個廢法。

這講聖旨有講跟沒有講差不多，刪減下來根本公文主旨的等級，就是：『水部司趕快撥派人馬去穀汭河治水』！

至於該怎麼做？要派多少人？多久前要抵達？擁有的材料經費？多久期限內要完工以及歷年來災害最嚴重的是哪幾個地方通通都沒有。

那樣的話他們去便利商店幹紙箱，然後修個三十年也行啊！

吳先綸聽到後來忍不住在心裡吐槽。

這個皇帝的政事處理成這樣，這個朝代沒有垮真的是奇蹟。

宣讀完畢，皇帝的廢話跟著大太監一起走了，只留下一張金光燦燦的聖旨，除了彰顯皇帝本人跟內務府廣儲司的品味都很差之外，沒有任何實質用處。

喔，漏了一個讓工部的長官們到水部司來把一眾官員抓去開會的功能。

工部的尚書與兩位侍郎很明顯就離不開朝廷，畢竟他們手底下並不是只有水部司。而且根據他們的對話，基本上幾乎所有部司都收過皇帝那堆心血來潮的聖旨，無法用優先等級來劃分。

吳先綸低著頭，聽著長官們正在點收目前手上還有負責個案的人數，看看扣除之後還剩幾個能派往穀汭河。

工部尚書吳百原是世家大族吳家本家的人，跟北七前任吳先綸及他老爹有同一個祖先。

吳百原清點完可能能派出的人數後，再是問了他們工部修築堤防的材料還剩多少，經費是否充足，並派人去調閱歷年開始泛濫的準確時段，以便推算施工日程。

而吳先綸的直屬長官──正五品的都水清吏司郎中開始哭窮，表示他們什麼都不夠，不論金錢也好、材料也好、人力也好，什麼都缺，最後他還哭著說因為戶部沒撥款，水部司裡大冬天的連炭都捨不得燒了。

「……」吳先綸心想，難怪天天上班都冷得要死。

工部尚書吳百原看起來一付習慣了的表情，絲毫不意外是這個局面，他表示錢的事情自己會去跟戶部尚書談，還吐槽炭不夠就去炭庫領，工部自己管炭的，還燒不起就太可笑了，最後再問那堆去查資料的人回來了沒有？

這場會議下來，吳先綸得到一個結論：皇帝應該要顧慮到的事情通通沒管到，他們家尚書只好通通撿起來處理，有皇帝那個對照組擺在前面，只要不要做得太糟糕，就是個人才！

而據說三省六部裡超過半數的長官們都是世家出身，可以說靠他們扛起了近乎整個中央朝廷的功能，難怪世家地位這麼高。

也不知道是這些人都太有能力處理事情以至於寵壞了皇帝，還是看不順眼皇帝太廢不如自己來處理。

吳先綸個人是傾向後者，因為他覺得皇帝搞不好連炭庫隸屬於工部這件事都沒搞清楚。

就在他還在對日後上班終於有暖氣這件事暗自竊喜的時候，工部尚書吳百原直接點他擔任前往穀汭河治水的代表。

吳先綸當下的表情可能比他老爹工部左侍郎吳昌荷還要錯愕。

他們家尚書像是塞一坨用過的衛生紙一樣，把聖旨塞進他手裡，拍拍他的肩膀，要他好好幹。

開會途中跑去查資料的人回來了，好幾個人手上都是一大疊的清單史冊。

其他人見狀，全跑來恭喜他，表示他一定是上輩子燒好香所以這輩子能領聖旨做事，沒有一個人是不笑的，只是一個個表情看起來都像是『還好不是我收到』一樣！

這位努力從六品的散職員外郎往上爬到從五品的水部司員外郎，今天很想辭職。

那天回家的路上，他老爹坐在轎子裡，面色凝重地看著他，不發一語。

吳先綸坐在他父親旁邊，把那張很重的聖旨捏在指尖甩著玩。

他對這張品味很差的聖旨也有諸多意見，根本不想拿垃圾回家，就算拆了拿去補衣服都嫌刮皮膚。

要不是小黑皮提醒他得拿這破聖旨去找北河道總督覆命，吳先綸都想直接把它燒了，好歹能拿那些金絲線去賣點錢。

就在快到家的時候，吳昌荷開口：「我看了你寫給虞部司的卷宗。」

吳先綸被這句話弄得莫名，想了想，才恍然大悟他老爹說的應該是關於魚市場的事情。

這件事他處理完早扔到腦後了，只關心自己的舖子，突然被提出來還得花點時間才能回憶起來。

沒想到這份鴿子封包傳到他老爹那邊要這麼久。

「尚書大人應該也是因為看了虞部司的回報，才指派你去的。」他老爹又看了吳先綸一眼，繼續道：「穀汭河與墨河相通，墨河又攸關京城的水運，為保京城安危，北河道總督一直都是皇帝的人。」

吳先綸挑眉，原來豬隊友是虞部司，在尚書大人還在煩惱人力不夠的時候直接給他推薦人，真是機靈。

「你此番前去，須得多多提防。」

在家門口落轎時，吳昌荷這般提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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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後半取自明朝趙南星的《屁頌》，翻譯成白話簡單說，就是指聽皇帝說話跟聞到他放屁一樣。
看不懂沒關係，反正完全不重要( ﾟ∀ﾟ)o彡ﾟ

好了，沒有存稿惹(╥﹏╥)

吳先綸的出發時間被訂在三日過後，而且工部尚書吳百原只給他一天的休假時間。

理由簡單翻譯後，如下：『這麼多事情要事先準備，哪還有時間給你休假讓你到了當地才看報告？什麼？收拾行囊？你這不是有十二個老婆嗎。』

慣老闆不管走到哪個世界，都是慣老闆！

『我從不這樣對待我下屬。』吳先綸悲憤地想。

在吳先綸考上公務員之前曾經當過一陣子賣衛浴設備的業務，深知業務有多難幹，刁民有多刁鑽而且老闆和高層對底層員工有多摳門的事實。

所以他當上處長之後，才沒有做出那類自以為是的事情。結果變成普遍受到歡迎的上司，他也因此感受到基層人員有多容易討好和被摸頭。

不過他的體貼並不能改變他的上司們還多數都是慣老闆的事實，所以吳先綸常常得夾在仗勢欺人的長官和嗷嗷待哺的下屬中間，搞得他時常難做，有時都想不如回家賣馬桶算了。

但在他還沒想好自己到底要走哪條路之前，神就跟他開了玩笑，還把一直困擾著他的狀況一併複製過來。

吳先綸不僅無從選擇，到這個世界後他還連備用選項都失去。

這個世界沒有衛浴設備能賣，元身的娘可能願意他啃老，但是他老爹絕對會氣到吹鬍子，拿著掃帚把他趕出家門。

工部尚書給他的三天很快就在一堆人焦頭爛額的狀況下過了。

這次的工作量很大，出發前兩天只能給吳先綸整理資料，完全來不及細讀，第三天他窩在家裡還在處理哪些文獻要帶哪些不用，最後晚上還要跟他娘討價還價不要帶那麼多的行李。

他娘跟十二個老婆替他收拾了三大馬車的家當，簡直快把家裡給搬空。

如今吳先綸已經管不了年紀不年紀的問題，他不斷地勸著，每一聲『娘』裡都是『我真是被妳打敗了』的語氣。

「娘！其他人員的家當和人加起來僅僅也只有一車而已，我真的不能這麼招搖。」吳先綸抗議。

「怎麼就不行啦！我兒這是替皇上辦事啊！」他娘瞪大眼睛反駁他。

吳先綸不懂替這種皇帝辦事有什麼好欣喜的，他娘還大張旗鼓的是怕全天下人都不知道他有這麼丟臉嗎？

「不是，娘您聽我說，這些東西真的不需要。山州城雖然不比京城，但那該有的都有，您給我帶這麼多個……蒸籠？我真不會用啊！」吳先綸心裡是真的疑惑，給他一堆蒸籠幹嘛呢！還不如給他錢呢！

「要不然把廚子也帶上了吧！」他娘淚眼汪汪的，但重點從來不對。

「娘！山州城也有廚子、也有酒樓，我能自己去買。再說，您有看過有人修築提還帶廚子給他蒸魚的嗎？」吳先綸勸解道。

「怎就不能魚啦！還能吃糕點呢！」他娘氣哭了，道：「我兒想吃糕點還得去酒樓買，那得多慘啊！」

「娘，您這樣說全天下比我慘的人比比皆是了不是嗎？」吳先綸終於忍不住吐槽。

「不能這麼說，我兒是當官的啊！」他娘嚎啕大哭。

吳先綸只得安撫道：「好好好！娘！娘！您聽我說，我很感謝您幫我整理，但您也說了，我是替皇上辦事，您又給我整這麼多車，定會有人參我恃寵而驕，搞不好事情還沒處理完，我和爹就遭殃了。再說了，要是真發生水災，平頭百姓看了我這麼多東西，那心裡鐵定更難受，說不定還覬覦這些，暗地裡把我給殺了，這不是得不償失嗎？」

他娘聽到兒子可能沒命，直接不哭了，轉頭看看那三大車後也覺得確實太招搖了，才不甘道：「那便卸下來一些吧！」

「好的，娘！我明兒一早城門開就要走了，您先去睡，明天才有體力送我出城啊。」吳先綸眼見有戲，開始哄他娘回房。

「可你的行囊……」

「娘啊！我都這麼大個兒了，行囊我總是會收的嘛！別擔心，我肯定收得妥妥的！」

吳先綸拍胸脯保證，並且絕口不提他十二個老婆。他聽過自己的女性朋友抱怨過太多婆媳關係的問題，得出的心得就是絕對不能在這兩者面前提到另一方能為自己做些什麼，否則另一方被激起敵對意識後只會更沒完沒了。

他娘被他哄回房裡，吳先綸先把他娘那車雜物通通搬下來，檢視一番後確定一個能用的都沒有，讓下人通通抬回之前放的地方。

相較第一車由那個覺得兒子離家就會餓死的娘收拾的，第二車的老婆們替他收的行李更是經典。

他老婆寫的字畫、用的樂器、平常慣使的貼身小物、還有自家孩子的衣服？

這都是給他帶出門出差的？

他的盥洗用品和換洗衣物呢？備用鞋呢？文具跟衣架呢？

他只好把所有老婆通通叫來，讓他們把這些東西通通領回去，不要打擾他出差。

果不其然這群女人又哭了，她們聲淚俱下控訴說吳先綸先是讓她們去賣魚，現在人又要一個人去那麼遠，連她們的東西都不帶，是不是真不要她們了。

她們哭得傷心，但這次他爹搞不好正在安慰他娘呢！誰都沒空管她們了！

吳先綸壞心眼地想。

他冷著一張臉不說話，回去收拾最後一車。

剩下那一車也是一堆不必要的用品，看看！誰去修築堤還穿絲綢做的衣服？還有羊脂玉茶具組？鞋襪還用金線刺繡？這些東西是嫌他命太長不怕有人半路搶劫嗎？

吳先綸擺擺手，讓人把這堆東西撤掉，仔仔細細清點了一遍，然後把這幾天整理的報告也一併放進去後，才回到自己的後院。

那群女人或許是哭累了，或是不解這次怎麼沒人理她們，哀號的聲音顯然小了許多，只剩些微嗚咽的啜泣聲。

吳先綸這才自家老婆們保證，自己真的是要去工作，絕對沒有要拋下她們的意思。並表示明天一早她們全部都可以送他出城，等到他要回程時也會給她們發消息，讓他們可以道城門口迎接他，這才哄住了全部的老婆。

不過吳先綸第二天一早看到來送行的老媽和一打的老婆們，他有點後悔了。京城的西門口被他們家的人塞得水洩不通，而且每個老婆都努力打扮，一排十二個爭奇鬥艷，裝扮得花枝招展活像是他們今天要結婚似的，吸引了一票京城百姓圍觀。

他娘不知道哪裡搞來的一盒點心硬要塞給他，並囑咐她的乖寶寶路上省著點吃。

吳先綸聽到『乖寶寶』三個字差點沒連早餐都吐出來，只能趕快抱了盒子坐上馬車，讓車伕快走。

坐在自己據理力爭來的唯一一輛馬車上，吳先綸左顧右盼了一會，發現車上不知道被誰又偷偷塞了一盒銀製的茶具。

他忍不住再次在心裡罵咧咧地吐槽。

女人真的很麻煩！

重點提醒：
本文是為了發明，請現代人不要隨意浪費食物！
本文是為了發明，請現代人不要隨意浪費食物！
本文是為了發明，請現代人不要隨意浪費食物！
很重要所以說三次。

以下正文



盤青烯最近很無聊，無聊得快要發瘋了。

從他下定決心要養青黴菌開始，他就有一連串的事項想要達成。

計畫中的第一步就是將離宮裡所有端上來的橘子通通養到發黴。

雲翠宮為皇家避冬的離宮，地理位置偏南，四季都能盛產橘子。

不過悲慘的是，內務府根本忘了撥其他的果樹種子給他們，導致他們年年都只有採收不完的橘子。

一開始盤青烯養發黴橘子是將整盆橘子用布蓋著很一般地放在桌子上養，畢竟他之前的生活環境裡並沒有人會幫他收拾東西。可惜在這個世界，有一個職位是總管的人物，只要看見他的橘子有任何問題便會讓人撤掉換新的上來。

盤青烯很煩惱，畢竟養發黴橘子是他現在唯一自己想做而且能做到的事情了。

為了躲避明總管的耳目，盤青烯開始把有潛力能發黴的橘子養在抽屜裡。

畢竟根據盤青烯歷年來的經驗，並不是每個橘子都可以發黴的！

有些橘子會因為過熟而破裂，這時候果肉過熟的汁水就會招來蚊蟲，橘子也會逐漸變黑腐爛，這種橘子就不合格。

有些橘子會逐漸風乾，外皮會慢慢變成陳皮，這類的橘子就不能形成適合黴菌生長的潮濕環境，也不合格。

最好是全橘色的，而且未經清洗過而且果皮有些許損毀的橘子，其次是未熟的綠橘子，最差的是熟一半的黃綠橘子。

盤青烯曾經為了養發黴橘子費盡心思，他找過許多資料，其中有一項資料顯示清洗過的橘子反而不會因為表皮水分增加而加快衰敗的進程，橘子皮上的水分約一天就會完全乾燥，反倒是果皮可能因為清洗而減少附著於表面的微生物。

可是他的身分好歹算得上是離宮暫時的主人，身份再怎麼不濟，端到他面前的水果還是會洗過的。

他也問過負責他用膳的宮女能不能不要洗橘子，所有人都低著頭說不行，然後被明總管聽到了，又挨一頓責備。

左思右想，盤青烯掙扎了兩天，最後選擇自己跑去偷橘子。

盤青烯趁著半夜，偷偷摸摸穿著睡衣溜出臥房。

趁半夜是宮人和巡邏都比較少的時候，而穿睡衣是因為睡衣是他唯一方便活動的衣服，但那睡衣其實只是一件開襟長袍，用一條腰帶束在他腰上而已。

他覺得自己穿得活像是暴露狂，現代人看到他這樣都會認為他是要走到女生面前拉開腰帶，但其實他只是要卑微地去果園偷橘子。

盤青烯打著赤腳，晚上全看不見色彩，只能偷偷摸摸地偷盲摘幾個，抱回寢宮後先藏在床底下。

因為是盲摘的，他連續偷了好幾個晚上，結果偷到驚動自己家警衛，被明總管下令加強巡邏才作罷。

不過即便明總管不加強巡邏，盤青烯也不得不停下他半夜近乎裸奔的計劃，因為睡衣實在太薄，加上夜露深重，他感冒了。

盤青烯裹著錦被，抽抽鼻子，反省自己為了養青黴菌而生病，是不是太本末倒置？

後來明總管帶著御醫來了，給他把脈開藥，盯著他把那堆苦得要命的藥汁喝下去後要他睡覺。

在御醫走了之後，盤青烯藉口說想靜養，順便支走了明總管，然後抱著錦被一溜煙滾到床底撈橘子。

那堆藥難喝死了，也不知道是什麼成分，盤青烯身為感染科醫師的尊嚴讓他心裡像貓抓一樣難受，更堅定了自己一定要養出青黴菌的決心。

盤青烯掃了一眼那堆橘子，夜裡摘的果然有許多橘子不合格，他篩掉了大多數的橘子，再挑挑揀揀，最後這幾天的努力合格的只剩下三顆。

在最終選定橘子的時候，盤青烯露出了廣大股票股民買股進場時都會有的表情。

接下來的問題就是如何放置這些橘子。

要養發黴橘子最好的置物方式是未鋪報紙的純紙箱，其次才是鋪報紙的紙箱，第三是平放的桌面，懸掛的橘子相較前面兩者，反而容易風乾而不容易發黴。

所以即便有幔帳比較容易藏，但是掛在床頭床尾最不可行。

這個世界沒有紙箱，這個最佳選項一開始就被排除在外了。

桌子上的橘子會被明總管收走，也不行。

盤青烯別無選擇，只能把橘子藏進抽屜裡。

但這些計劃總是會被打斷，自從有一個宮女替他打掃房間時打開抽屜並尖叫一聲後，他能平安藏橘子的好日子就再也沒有了。

『所以說！宮廷的生活真不是人過的！』

就在他每晚冒險偷的橘子第三十八次被收走後，盤青烯悲忿萬分地想。

他這麼努力地要讓橘子發黴的心情，怎麼就沒有人能懂呢！

盤青烯在床上抱著棉被，憤憤地滾了兩圈。

從他房裡屢次搜出發黴橘子後，離宮上下甚至開始傳出他『性喜浪費』的流言。

盤青烯躺在床上，思索著不然把橘子養在宮外也行，還能順便問問他的二表哥程允青能不能幫他做培養皿。

可惜他的援軍可多雅表妹，不知為何最近似乎忙得很，連來找他的時間都沒有。

沒有可多雅，他就不可能逃得出宮。即便靠自己的力量逃出宮，他也不知道他表哥的文晰城怎麼走。

盤青烯又滾了半圈，轉頭看向窗外，望天長吁短嘆，一臉憂鬱。

沒有能發黴的橘子，也沒有其他能提煉青黴素的素材。

他真的很想念那個能瀟灑騎著白馬，帶他去找培養皿的表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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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寫著寫著，把主角之一寫成了一個發黴橘子控。
找資料才發現原來要把橘子養成一整顆黴球其實蠻難的耶。

附上養發黴橘子的資料來源：
https://twsf.ntsec.gov.tw/activity/race-1/46/junior/0317/031708.pdf

吳先綸到達山州城的時候，出來迎接他的是山州刺史，相當於山州這個地方的州長。

不過每次提到州長，吳先綸只會想到有個戴著墨鏡、騎著哈雷機車、右手還拿著M134迷你砲機槍，一登場就會對他說：「I'll be back！」的人。

所以當他流著口水滿心期待，出來迎接他的卻是一個矮小而且某些角度看起來還有點像老鼠的老人時，吳先綸不可說是不失望的。

畢竟他的魔鬼終結者只存在幻想裡，這讓吳先綸還是為自己的腦細胞默哀一秒鐘。

不過一個官會不會做事比他長什麼樣子來得重要，吳先綸很快就把這點失落拋到腦後。

山州刺史先是和他互相恭維一番，然後將吳先綸迎到山州府，讓人帶他去休息。

吳先綸很是奇怪，這些人讓他坐下來休息，卻不卸下馬車上的所有行囊，也沒人問他從工部尚書那裡好不容易幹來的建材要拉去哪裡，他忍不住拉住一個路過的下人想詢問。

才開口說句「不好意思！」，那個下人就嚇死了，連滾帶爬地跑去找他們府裡的總管。

吳先綸先是愣了愣，才偷偷拍拍自己嘴巴一下。

這個時代的階級制度還是很嚴重的，在外人眼裡他直接跟下人說話已經是有失身分，更遑論還用這種帶些謙詞的用法，那個下人沒當場嚇尿都算很給他面子了。

刺史府總管滿頭冷汗地跑來，想問到底發生什麼事情。

吳先綸尷尬地咳了聲，坐直身體努力演出古裝劇裡的模樣，詢問關於外頭那些馬車和行囊該如何處置的問題。

刺史府總管一直低著頭，聽完吳先綸的問題，隨後作揖表示自己需向山州刺史尋求確認。

吳先綸心裡納悶，這個情況太過詭異，但他想到自己鬧的那一齣，只得忍下來默默喝茶。

換過幾次茶盞後，山州刺史臨時回府，連官服都還沒換下就跑來找吳先綸。

看著眼前的山州刺史明明大冷天的居然在抹汗，這下換吳先綸嚇到從椅子上彈起來。

山州刺史是從四品官，比他的直屬長官正五品的都水清吏司郎中還要高半品。這個場景就算換成現代，也是『出差出到長官的長官他家，然後長官的長官還被你一個問題搞到翹班，回到家連西裝都還沒脫就跑來找你』的等級。

吳先綸不由得在心裡吶喊著：『京官和地方官的差別沒這麼大吧！』

至於那張被他像是抹布一樣扔在車上墊茶几用的聖旨，吳先綸完全沒了解到它真正的用處，自然也不會想到那裡去。

「你要在山州城駐紮？」山州刺史很是訝異，甚至帶了點小心翼翼地又問：「這是聖上的意思？」

『得了吧！你們那個聖上連要我去哪都沒講！』吳先綸暗地裡翻了個白眼。

吳先綸搖搖頭道：「是下官的意思。」

「可是，北河道總督大人在晉州城啊。」山州刺史終於忍不住提醒他。

吳先綸點點頭，表示他知道：「在下官確認山州的情況後，便會去晉州城向北河道總督覆命。」

山州刺史垂下眼簾不說話。

吳先綸知道他在顧慮什麼，直言道：「若非事態緊急，下官也不會如此有失禮數。」

吳先綸知道而且小黑皮也提醒過他，他應該要帶著聖旨去找北河道總督的，但他最後卻選擇不這麼做。

在出發前，吳先綸研究過穀汭河的水利圖。

根據史書，穀汭河流域應該是大河文明，換言之這個國家是由穀汭河發展起來的。

穀汭河發源於西部高山，流經山州後分流南北兩條支流，往北的稱為墨河，往南的依舊稱為穀汭河。

而穀汭河有兩大主要特色，一是她含沙量大，二是她每年固定會夏季氾濫。

以上兩個原因造就了穀汭河的大河文明，夏季氾濫的河水帶來了肥沃的泥土，孕育出的基礎文明。

而夏季由東南風帶來的雨水導致穀汭河上游河水暴漲，下游的兩條主要分支年年都得面臨相同的情況。

不過墨河卻因為分流時河道較為筆直，而且又有光嶺做與南穀汭河之間的分水嶺，導致墨河本身即便會小部分氾濫但較少有決堤的問題。

反而是南穀汭河因為在分流後遊走在山間，導致河道極為崎嶇，而年年氾濫成災。

這也是吳先綸會選擇率先來到山州城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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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中地理差不多都還老師了，希望描述是對的。
穀汭河文明其實融合了兩條大河的特色，但都不是黃河就是了。

這兩天卡文所以把時間表重新理了一遍，最後一直在煩惱角色年齡的問題(死命抓頭)

山州刺史聽到吳先綸這麼說，只是點點頭不說話，然後回房想著明天要怎麼整治這個後生。

從京城往北河道總督府的所在地晉州走陸路會遇見光嶺，倘若翻過光嶺再前往晉州城，帶上大批行李可能至少需花上兩個月。

然而若此時從京城出發，兩個月後就會遇上穀汭河氾濫的時期，這樣便趕不上建設堤防的時間，所以大多數奉命治水的官員並不會選擇直接穿過光嶺，而是改走另外兩條路。

一條由京城往東，繞過光嶺最高處，來到光嶺海拔高度較低的基州，經由基州隘口跨過光嶺後再從南穀汭河搭船逆流而上抵達晉州。

晉州城位於光嶺南方，南穀汭河的北方，山南日麗水北風和，軍事及地理位置極其理想，乃前朝國都的所在地，也是目前北河道總督府的大本營。

曾經今朝的開國皇帝南征打到晉州城時，考量日後為了行軍及糧食補給等等問題，選定基州的光嶺海拔高度最低一處，派人開鑿山道，建設隘口。而基州隘口的建成也導致一直被視為前朝龍脈的光嶺成為斷頭龍，南征軍以此長驅直入，斬斷了連綿四百多年的前朝國祚。

因為這項歷史因素，上至皇室、下至官員前往南方或晉州時皆喜歡經過基州隘口。

往晉州城的另一條路是從京城由西出發後向南走，爬上前往山州城那一連串較平緩的緩坡，再由山州城搭船南下即可抵達晉州城。

這條路也是吳先綸選擇的，優勢有兩點，一是沒什麼人想繞道山州，過關口時不須排隊，二是山州位於晉州上方，順流而下總比逆流而上來得快速許多。

倘若趕時間，選擇由山州入晉州再合理不過，這也是山州刺史一開始認為吳先綸只是暫時停留，很快就會走的原因。

結果吳先綸卻說要留下來，這讓山州刺史心裡疑喜不定。

喜的是終於有京官看見山州的水患問題，疑的是他還得確定一下這個新來的治水官員是不是白癡，如果是白癡，他就連人帶車直接打包塞到船上送給北河道總督，免得山州跟著這個人一起遭殃。

第二天一早，山州刺史搖身一變，變成一個兇巴巴的臭老頭，也不管吳先綸有沒有準備好，連馬車都不給他直接把他丟上馬鞍，叫吳先綸騎馬跟他走。

吳先綸活了四十多年，身為一個都市小孩他根本不會騎馬，而且他從不認為他住偏遠地區的朋友會騎山豬撞麥當勞，所以結論就是不管他哪裡長大的，都不應該會騎馬。偏偏這老頭一付『你就是應該會騎』，理所當然的樣子，氣得吳先綸無話可說。

而且才過不久，吳先綸就發現胯下這匹馬很壞，剛開始還好好的，跑了一陣子後這馬似乎發現騎牠的人是一個新手，於是連馬都開始捉弄他。

這匹馬像瘋了一樣開始撒蹄狂奔，顛得完全拉不住，然後又突然急剎急停，停的那瞬間還知道垂下頭，而吳先綸就這樣因為慣性直直從馬鞍上往前飛出去。

山州刺史像是看著一個白癡一樣看著他，幸好吳先綸還知道做出防衛姿態隨著慣性往前翻滾了幾圈，不然搞不好會摔斷脖子撞到頭。

吳先綸滾了幾圈後爬起來，嚇得拍拍胸口，慶幸自己還沒死，其實落馬那瞬間他大腦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身體自己做了什麼。

「你不會騎馬？」山州刺史縱馬過來繞著吳先綸走了一圈，狐疑地上下打量他。

「不會。」吳先綸拍完身上的髒汙，開始拍袖子上的塵土，聽到這個問題他搖搖頭。

「你爹和我是同窗，這些年聚會都跟我抱怨他兒子成天只知道跑馬喝酒，看來他還是太抬舉你了。」山州刺史從鼻子哼了一聲。

「呃……」吳先綸整個僵住了，他該怎麼說。

「來人，牽雪花過來。」山州刺史顯然對他的接下來要說什麼一點興趣都沒有，只是讓人牽別匹馬來。

過不久，一隻壯碩的棕馬被牽到他的面前，這匹馬和牠名字唯一符合的地方就只有牠的額頭有一塊白色毛皮形成的斑點。

山州刺史依舊高高騎在馬上，拿著馬鞭威脅他：「上去，日落前必須要進酉琶城，這之中你敢再摔馬，老朽就讓人拿繩子把你綁在馬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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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是的，光嶺的參考樣本就是秦嶺，但我沒有連淮河一起拉過來。

地理老師，看在我還記得秦嶺淮河的份上，能加我一點印象分嗎。･ﾟ･(つд`ﾟ)･ﾟ･

剛剛發現兩個很嚴重的錯字！

幸好雪花是一匹非常溫馴的馬，一路上乖乖地跟在山州刺史的馬匹後方，然而即便是吳先綸沒再摔馬，他這一路上還是嚐盡了苦頭。

山州顧名思義，整個州境內多為山地，即便座騎雪花沒故意作弄他，吳先綸還是被馬匹奔馳時的波浪顛得想吐。

他覺得自己像是坐著一台不能控制煞車，車軸還懸吊得很差的小客車，以時速四十公里的速度在山道上橫衝直撞。

當然，也可能是他並不適應，導致自己體感的速度比真實速度快上許多。

即便這樣緊趕慢趕，他們也是在日落之前才趕到酉琶城。

騎了一天的馬，吳先綸下馬時只能張著兩腿，兩手從後扶著腰，一拐一拐地走進酉琶城的驛站。

根據地方志記載，山州地質以石礫為主，僅有幾個小城有較為鬆軟的土壤，但這些土壤多是白泥，因此無法蓬勃發展農業，沒有特產導致山州算是相當窮困的地方。

來到酉琶城並不在吳先綸的計畫之中，他在來的路上研究過山州的堪輿圖，酉琶城的地勢相較來說較為平緩，但它的外圍環山而且還是河谷下切段差最嚴重的地方，如果這裡沒有人文發展，吳先綸確實會率先考慮利用這個特色，但酉琶城已經有發展數百年的歷史了，要整個城的人們搬遷的不太現實。

山州只有兩個大城，山州城因為能做為京城連接南方的通道，相較來說富有一些。而酉琶城能做為第二大城的原因，是因為它是山州裡比較平坦一些的區域，逐漸演變成為山州的交通要道，進而成為城鎮。

但做為山州的第二大城，酉琶城卻明顯和首府山州城之間有不小的差距。只有一個字能形容，就是『窮』。

這座城與其說是城，不如說是熱鬧一些的村而已。

酉琶城的由來是傳說中有一隻九頭雉雞精為了逃命，抱著她的姊妹玉石琵琶精的原型來到酉琶城，卻被軒轅大將以落日追月弓和震天箭擊中，震天箭射穿了九頭雉雞精最中間的咽喉。九頭雉雞精為此受到重創，咳出一抹血，抱著玉石琵琶雙雙倒地。軒轅大將趁機抽出燃燒著天火的羲和劍，斬斷了九頭雉雞精的九個頭顱。

九頭雉雞精咳出的血化為酉琶城裡唯一能種植些許穀物及豆類的紅土區，屍體變為大山，而軒轅大將則將頭顱往穀汭河下游一扔，九個頭顱化為丘陵，穀汭河的河神為了躲避軒轅大將扔過來的九個頭顱，將河道變為如今著名的穀汭河九曲。

然而玉石琵琶精的原型並非活物，軒轅大將無法像對付雉雞精那樣對付她，只能以羲和劍將玉石琵琶敲碎。但在他擊碎玉石琵琶的時候，天火從羲和劍上掉落凡間，人類從那時起得到了火焰從而學會用火，這個舉動震怒了天神，於是軒轅大將被天神禁錮在斷崖之上，並每天派禿鷹啄食他的內臟。

傳說中，玉石琵琶精被羲和劍擊中的地方會逐漸裂解成白色的石塊，但有些地方沾染了九頭雉雞精的血或羽翎，所以也會含有紅色、藍色或棕色的色澤。而本體未被完全擊碎的玉石琵琶精心有不甘，她會繼續吸收日月精華，並汲取朝露將破碎的身體化為白泥重塑，以便有朝一日能為姊妹報仇。

為了不讓玉石琵琶精再度出現在世間，酉琶城的居民們只要看見稍微大塊一些的乾白泥塊就會上前敲碎它。

先不說這故事以描述地質而言編得挺好，吳先綸當初拿著地方志看的時候，怎麼看都覺得這段傳說哪裡怪怪的，要吐槽都不知道該從哪裡吐槽起。

所以說那隻千年九尾狐什麼時候出來？

而且故事的後面是不是還有什麼奇怪的東西混進去了？

不過這個地方志倒也不是毫無用處，它至少透露了三個有用的訊息。

其一、這個地方的地質結構並不單一。穀汭河平原和沖積扇的土壤都是黑土，但山州還有白土和紅土。

其二、穀汭河在過去可能有改過河道。

其三、這個地方志裡屢次提到的白泥和關於白泥的描述，吳先綸總覺得和曾經到金門出差時看到的某種土很相似，如果真的是那東西，那山州並不是一個完全沒有特產的地方。

不過，現在還是先把穀汭河的問題搞定。

吳先綸捧著兩瓣屁股，沒辦法平躺只能趴在棉被裡，心裡默默下了個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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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先綸：這個傳說一定有奇怪的東西混進去了！(☉д⊙)

繧鳶：沒有啊，哪有？(*´艸`*)

第二天天還沒亮，山州刺史就把吳先綸從床上挖起來，一臉『你這個年輕人怎麼這麼沒擋頭』的表情。

山州的居民以採集與漁樵維生，除了酉琶城還有些農業外，所有居民都要一大清早上山摘採野菜或是蒐集薪柴。為了因應這樣民風，酉琶城的城門卯時便開了，而山州刺史把吳先綸弄起來的時間是寅時，因為他們要趕第一批出城。

『現在頂多才五點！而且五點門就開了，所以現在連五點都不到啊！』吳先綸抓著被褥不想放開。

山州刺史派人搶走吳先綸的被褥，擺了一碗乾粗糧和一疊野菜，讓他快點吃。

一早被這樣吵醒，吳先綸根本沒胃口。

「等一下還要趕路，路上可沒客棧。」山州刺史對他愛吃不吃的態度嗤之以鼻。

「我吃就是了。」吳先綸端起碗，默默把飯吃完。

吃飽後，山州刺史讓他滾回房打包行囊，如果一炷香的時間他沒收拾完，剩下的東西就會被扔掉。

「臭老頭！」吳先綸好容易忍到回房，最終還是朝空氣裡罵了一聲。

有昨天的前車之鑑，吳先綸不想穿官袍，而是選了一套比較舒適的衣服。

他也是臨時被抓出來，沒有帶什麼行李，接著將昨晚抽空寫好的報告摺好封蠟，請驛站送回工部大堂，最後將收拾完的東西拎在手上去找山州刺史。

「來啦！」山州刺史正在給馬套上嚼子，看到他來只隨口應付一句。

山州刺史也沒有穿官袍，而是穿著並不起眼的粗布衫，不過換成了合身耐磨的褲子，還穿了皮製的長靴。

吳先綸點點頭，轉身過去找雪花。

雪花早就什麼都準備好，全副武裝地站在那裡了。

對比還沒打理完自己的山州刺史以及其他還在做準備的護衛，吳先綸突然意會到了什麼，尷尬地摸摸鼻子。

『或許這臭老頭人並不壞嗎？』吳先綸不由得這麼想，然後他就被一團東西砸了腦袋。

「小子，這拿去綁住你的腿。」山州刺史完全沒有出聲預警，而是等到東西砸到人之後才開口，很明顯就是故意，完全不怕對方知道是他砸的。

吳先綸默默拿下臉上的兩片皮革，皮革上下左右各有一條繫繩，讓它可以固定在腿上。

「今天晚上你自己刷馬。」山州刺史牽著馬，從他旁邊走過，還從鼻子哼了一聲。

『哼屁啊臭老頭。』吳先綸在心裡罵咧咧的。

酉琶城的建築體都是木製的非常脆弱，所以城內禁止跑馬。山州刺史讓他牽著馬，兩人跟護衛混在一群百姓裡排隊準備出城。

吳先綸的身邊擠滿了人，每個人身上不是布袋子就是竹簍，各個看起來都非常年輕，其中也不乏小孩子，但普遍看起來都像是營養不良。僅有一兩個看起來相較成熟一些的，也只有少數塊頭比較大的男人是帶著斧頭或是弓箭。

他們看吳先綸牽著馬，都在有限的空間裡盡量離得遠遠的，不少人用一種羨慕的眼光看著他們的馬。

那眼神好像他在台北路上好不容易看到一台阿斯頓馬丁一樣。

卯時一到，城門便開了，所有人把目光從馬身上移開，往城門口魚貫而出。

城門口旁集合清點人數行李完畢之後，山州刺史催促著他快點上馬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