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算是很多人寫的故事類型,但是仍是起步慢的阿斐初次嘗試。
第一次在水裡連載,請各位多多指教。
【月亮的面具01】
「失去心臟的人,還能活嗎?」 「別人我不知道,但我還活著。」 「你是無心的人。」 「對。」
那是最初,他們的相遇。 月色皎潔,亡國的少女與被流放的騎士第一次的見面。 並不是刻意安排,只是一個偶然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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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心臟的男人跳著劍舞, 挖去雙眼的女人仰望天空, 啞了喉嚨的少女張嘴吞嚥, 沒了頭顱的老人書寫文字。 有捨有得,只是代價太大。
血液若不再流動,鮮紅置換成深藍,您的身分可多一階? 時間蔓延成樹狀,哪條道路才是您該走的真理之路? 我有疑問,您有迷惑,他有罣礙。 一把銀幣,販售著人性,一圈麻繩高掛。 這世界若是神的謊言構築而成的箱庭,可願獻上您最珍貴的羔羊? 祈求贖罪的證明販賣予您?
神啊,請寬恕我。 我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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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好痛。
少女感覺到飢渴,光著的腳底磨出了水泡,粗糙的衣物都跟以往習慣的華服大不相同。 沒有星子的夜晚,只有月亮的餘溫,她不知道往哪裡去,只是一直在森林走著。 也許很快就會被邪惡的野獸們給吞食,少女這樣想著忍不住輕笑。 失去國家的她還有什麼不能失去的,只餘下這條命而已。 失去百姓,王族就失去了立身之地,而可恨的魔女在她身上下了詛咒。
為什麼獨留她一人?她親眼看著魔女帶著惡龍燒殺擄剠她那珍貴的小小國土。 在熊熊艷紅火焰跟人們的悲鳴聲下,侍女推擠著她逃走,然後一切都是一瞬間的事,侍女在她眼前炸成肉屑噴濺在臉上,溫熱的讓她恍神。 無法克制的顫抖,連聲音都叫不出來,她失去力氣跌坐在大理石地板,呆呆看著對方走來。
然後、然後,魔女笑了。 掐住了她的喉嚨,在意識模糊之際,她彷彿聽到魔女這麼說。
你是神的…謊言之一。
醒來就發現她獨自一人處在陌生的森林裡,無法開口說話,沒有聲音,想不起自己名字,衣服也換成了平民服裝,光著腳躺在草地上。 她不再是一國的公主,只有吃痛的破碎回憶提醒自己什麼都失去了。 漫無目的的走著,磨破了腳她也不在意,被芒草割傷的手她也視而不見。 曾經美麗而閃耀著栗子色光芒的捲髮,如今都成了阻礙,非常難走路,及腰的捲髮上有著雜草和碎石,一不小心,捲髮勾到灌木叢,還會吃痛的讓她落淚。
她該怎麼活下去? 亦或是不該活下去?
身邊親愛的人都被魔女所害,一想到這,她握緊的手,指甲刺進手掌心。 淌血的手,讓她神智清醒了不少。 不行,她不能死,要死也要當個明白鬼。 一定要找到魔女,問她為什麼要毫無因由的滅了她的國家? 什麼又是神的謊言?這跟滅國又有何關連? 專心思考的當下,她沒有注意到周遭。
「公主?」
手臂突然被一把抓住往後帶,她撞進陌生人懷裡。 吃痛的向上仰望,是一個戴著白色奇怪面具的男人。
「抱歉公主,您再往下走下去就是懸崖了。」
她張嘴欲言,才想起自己已經不能說話。 少女看不見他的臉,眼前這位戴著白色面具的男人,面具眼眶下有誇張的黑色淚痕,除此外一片純白。 會喊她公主的應該是城裡騎士之類的人,但她對這個男人沒有印象?
「公主?」
抱歉,我現在無法說話。 她嘗試想表達,只發出一連串咿咿呀呀的乾涸聲音。
「公主,您無法說話嗎?」
她哀傷的輕輕點頭,轉身撿了根樹枝,在地上寫字。
對,你是誰?
「阿米特,這是魔女給我的名字。」
你是魔女的部下?
「不算是,公主您可以看一下我左胸口。」
男人拉開衣領,本來應該是左胸心臟位置的地方突兀的有個黑洞。 她驚愕的抬頭,這也是魔女的傑作嗎?
「如您所見,魔女拿走了我的心臟。」
失去心臟的人,還能活嗎?
「別人我不知道,但我還活著。」
你是無心的人。
「對。」
我失去了聲音,你失去了心,看來我們都是魔女的受害者呢。
「是呢,我跟公主您是同伴呢。」
別叫我公主了,我的國家已被魔女剿滅,連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來。 現在的我,除了詛咒,就只是平凡的一位少女。
「是嗎?我也不記得自己的本名,雖然阿米特這名字是魔女給的,不介意的話,給您一個名字稱呼也無妨?」
你要給我名字?
「對,法蒂瑪這個名字如何?」
少女輕輕點頭,表示她同意這個新名字。
「是嗎,您喜歡這名字就好。我書讀的不多,這名字是我唯一想到適合女性的。」
謝謝你。
她無法言語表達,只能在地上書寫字句。 阿米特輕笑,表示不用掛意,他知道就好。 面具下看不到表情,可是她知道這男人在笑。 似乎感受到法蒂瑪的視線,他敲了敲自己的面具,發出清脆的陶瓷響聲。
「這面具是拿不下來的,自從魔女拿走我的心臟後,這副面具就跟著我了。不妨礙說話,只是我除了喝水,倒是很久沒進食了,啊。」
阿米特似乎想起了什麼,從懷裡掏出一捆牛皮紙包,遞給少女。
「雖然不用吃東西,但我還是有帶著乾糧,法蒂瑪你應該餓了,吃吧,裡面沒下毒。」 「等你吃完,再找個有水的地方讓你梳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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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帶著法蒂瑪來到森林裡的一處小瀑布梳洗。 不是很熟練的用手指幫忙她爬梳掉長捲髮上的草屑跟碎石。
「抱歉,弄痛你了嗎?」
法蒂瑪搖搖頭,只是用手指了指阿米特腰上的配劍,再比了比自己的頭髮。
「我的劍?啊,你要我用劍削去你的頭髮?不行,這太危險了。」
少女嘟了嘟嘴,他拍了拍她的頭,繼續跟她的長髮奮鬥。
「劍不行,真的不行,待會削掉你的腦袋怎麼辦?」
她轉身看著阿米特,濕漉的長髮下眼神有著亮晶晶的期盼。 男人抓抓頭,思考了一下,像是拿她沒辦法一樣,掏出了匕首。
「我不是很喜歡這樣,叫我削掉女人的頭髮…罪孽啊。」
她比了個沒問題的手勢,男人嘆了口氣,喃喃唸著勞碌命等字眼。
「法蒂瑪你坐好別亂動,雖然是小小的匕首,還是有可能削傷你。」
刀起髮落,阿米特小心削著少女的髮絡,沙沙的聲響伴隨著周圍森林樹葉的摩娑聲,水聲潺潺,陽光落在兩人身上,帶來些許溫暖。 靜謐的時光,法蒂瑪開始回憶起過往,那凌亂的記憶中,試圖尋找曾有的美好。
公主,您是這世界的星辰,願您一生照耀指引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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樺白國,一個處於大國邊緣海洋的島國。傳說初代的女王在白色樺樹下午睡,在睡夢中接受神諭,是為通曉上天真理的聖女。女王一生當中說出三個預言後,便會退位,交棒給下一任女王,代代相傳。 女王的預言是絕對的,她們無法說謊,忠心傳達神的旨意。 因為預言如此重要,所以多半王族們都謹言慎行,能少說話就少說,寡言是她們的特徵之一。 另一項特徵是深黑瞳孔,不管髮色如何,女王的眼珠都是墨黑如石的顏色。 這世界黑色瞳孔並不多見,除了代代預言的女王,還沒有其他人擁有,傳聞那是神的顏色。 王族服裝多半是黑色或白色為基底,為了紀念創國的樺樹,她們會在服裝上繡上樺樹的紋路刺繡。就某方面來說,平民的衣裝色彩還較為繽紛,但也很容易一眼分辨出身分。 在這個國家裡,女王是他們的信仰存在,但並非高不可攀。除了傳達預言的事,王族認為有人民才有她們,王為人民的公僕,沒有根就不會有茁壯的樹,以此奉為圭臬。 常可見午後日光稍弱的時候,女王帶著公主在樺樹下朗讀書本給一般的人民聆聽,她的聲音柔和帶著力量,浸潤人心。 常言道樺白為心臟,為世界各國的起源,民是根,王是葉,國家是樹,人民供養王族,王族順應天理治理國家,在信仰之中,天理為陽光指導王,為水滋潤人民,為風賦予國土呼吸。
「雖然法蒂瑪你沒有穿著王族的衣服,但明眼人一眼就能認出來。你說為什麼?你忘了嗎,只有樺白王族血脈的人才有的墨黑瞳孔,我是靠這個認出來的。」 「我只是單純被其他國家流放的騎士,為了尋找魔女才會來到這座森林,辛苦嗎?其實也還好。」 「之後法蒂瑪要怎麼辦?帶你去離這最近的村莊如何?雖無法言語,但你應該可以幫人做個代書之類的工作?」
我也想尋找魔女。
看到地上這一行字,阿米特的手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詞字句。
「你想報仇嗎?」
少女輕輕搖頭,男人嘆了口氣,好聲開勸。
「魔女是扭曲世界規則的存在,喜怒無常,陰晴不定,貪婪殘忍,你一個不諳世事的弱女子找她要幹嘛呢?還是多珍惜現下所擁有的小命吧,一生平凡無波也沒什麼不好,至少還活著,哪像我活的像個死人似的,沒了心臟還拿不下面具,而且…。」
法蒂瑪眨了眨睫毛,眼淚像斷線的珍珠啪搭啪搭滾落,男人慌了手腳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少女。
「你別哭、別哭啊,我最怕女人哭了。」 「魔女真的不是什麼好東西,她的蹤跡也不是法蒂瑪想的那麼簡單就能找到的,我流浪各國找了有四年,還不是連個影都沒瞧見?」
我想知道真相。
少女寫下了這行字,抹去自己的眼淚,紅腫的雙眼直視阿米特,沒有猶疑眼神,反倒是男人無法直視這份純粹。 魔女很明顯有想掩蓋的東西,自己的聲音跟國家是一件,阿米特被挖走的心臟是一件,線索就在眼下,不能白白放掉。
「即使真相傷人?」
他拍掉少女肩上的碎髮,看見法蒂瑪點頭回應又再度嘆氣。
「我就先說一件吧,樺白會被魔女剿滅,其實是在各國默許下行動的。」 「因為女王預言的真實跟絕對性,對各國來說,是眼中釘、肉中刺哪。」 「魔女固然恐怖,但若非其他國家的推波助瀾、冷眼旁觀,樺白要滅亡也非易事。」 「樺白以身為世界心臟自居,可沒了樺白(心),或許大家都鬆了一口氣也說不定。」
阿米特的臉靠得很近,但中間隔著面具也不知道男人的表情。少女望著他,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的頭髮,減輕了長髮的負荷,整個人清爽不少。阿米特會對她這麼好,或許有其不能說的原因,而自己看似輕易相信他人的天真,其實也不就過死抓著浮木不想沉下去罷了。各有所求,也非壞事,人多少都有祕密在心中。
「我只是想拿回心臟而已,若非如此我也不想找上魔女。」
心,會呼喚主人。我覺得你會找到她的。
「法蒂瑪,你不怨懟嗎?各國對樺白的不聞不問,難道不會生氣?」
要生氣什麼呢?遠水救不了近火,她覺得把責任推給別的國家也不太對。 樺白的衰亡一定有其背後的原因,而找出原因她覺得才能繼續活下去。 她恨魔女,不代表整個世界都是敵人。
「你還真看得開,我沒辦法這樣。」 「我怨恨魔女、怨恨人們、怨恨世界的所有一切,有時候真想給自己抹一刀,可是又不甘願。」
阿米特是個溫柔的人,你不是救了我嗎?
「那是因為…算了,這個不提也罷。」
我可以跟著阿米特嗎?
「…會很辛苦喔?」
沒關係。
看到這幾個字,男人的嘆息聲清楚從背後傳來。 阿米特沒有拒絕少女的跟隨,也沒說她是累贅,只是默默的收拾東西。 她想,或許阿米特對著樺白這個國家,有不能言說的執拗,但也可能只是男人來者不拒,去者不追罷了。這趟暫時的結伴而走,因為魔女開始,也會因為魔女結束。 她看不見他的表情,他聽不見她的聲音,彼此都有所保留,就像戴著面具一般,看不透。
本文最後由 阿斐 於 2022-9-21 22:4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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