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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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肯定是我抱大腿的方式不對(62未完)[G](古風修真,7/12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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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0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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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文板分類
文章分類: 其他
連載進度: 連載中

簡介與前言

阿乾是個書蟲,近30歲的年紀,嗜好閱讀,職業編輯。
主屬性死宅邊緣人,副屬性社會毒打下學會的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他本以為生活將會平凡到終老,卻在歷經意外後,重生到了另一個時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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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古風修真文,沒有常見的金丹、元嬰那些敘述,用了不一樣的修為階級來做創作。

故事裡都有提及跟解釋,不妨礙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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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篇主角攻受為偽骨科的兄弟為主,有些配角故事會放在番外裡面。
番外有的是R18,有的也是清水。
這邊出於考量就不放番外的部份,只會更新主篇文章。
番外跟R18的內容,如果您感興趣,煩請移駕:
POPO:抱大腿的別種姿勢
噗浪:文章更新整理串

本文最後由 若夜Roya 於 2022-7-12 19:10 編輯

留言

@LoveSparrow 已更改~感謝提醒~造成困擾不好意思 2022-7-6 18:57
請依照板規標示分級,勿標清水 2022-7-6 1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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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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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飛來橫禍。

  阿乾是個書蟲。
  他並不是天生聰穎,單純就是喜歡身心投入書中世界的感覺,因此天天都在啃書。
  這天夜晚,時針指在十二點整,到了該睡時間阿乾卻遲遲不肯睡覺,原因無他,便是他追了長達三年的文章終於完結,作者前一週放下狠話,說今晚連更十篇,直進結局。
  雖說無奈那時間半夜兩點,對每天十點準時入夢的阿乾而言很晚很晚,但這點小事不能阻攔他啃書步調。

  等了三年的精彩結局,如何能讓他安心睡下?

  兩點未到,阿乾坐於電腦桌前、網頁開啟該書頁面,神色緊繃,不知道的人若瞧見他此時神色,還以為他正在駭客別人電腦。
  牆上時鐘唱起優美歌謠,正是兩點一到,阿乾立時狂按鍵盤重整頁面,就見作者預先存底等時辰一到馬上釋出的篇章齊齊出現索引上頭,他馬上點進,開始啃書。

  這篇故事主線大綱其實挺狗血,說的是主角帶著弟弟於修仙世界各種闖蕩、歷經生死、兄友弟恭的糾葛,雖然看著劇情大綱有點腐味,但作者文筆風采壓根就沒往那線走,儘管這樣淡淡的糾葛反在眾多腐女眼裡可以意淫千百遍,可作者故事鋪成步調一如既往豐富,吸引不少正常粉絲駐足。
  也就有不少人跟阿乾一樣死忠,明知週更各種吊胃口、虐千遍,卻仍癡癡追了這本書三年,就等這完美大結局。

  結局出乎意料的是個BE,有點哀傷。
  故事大綱到底是哥哥各種艱險遇難,弟弟一直不離不棄,可最後竟爆出期間各種危難竟是弟弟一手安排,陽奉陰違的舉止終於讓身為主角的哥哥反彈。
  最後十章內容道出弟弟間接害死父親,還在一處險境差點得手害死主角,不過主角畢竟是作者兒子,各種金手指與天道寵溺自然有之,雖說這些是老套路,但就是這個過程精彩異常,看得出作者寫作手法多麼引人入勝。
  明知最大反派就是主角身邊最親近之人,卻又讓人不得不去深思被主角寵愛的弟弟到底因何反目成仇,甚至到底何時開始有了這份心思?
  且回到故事裡,主角驚險逃脫,本想將弟弟擊殺的他,因多少歲月的相處,良善的主角最後只是震碎弟弟丹田,讓他再無法對自己造成危害。
  本以為故事至此已是高潮,沒料到弟弟竟是早有預感,丹田破碎當下咬碎了嘴裡暗藏毒囊自裁,雖被主角立時察覺而強引體外,卻因毒性過烈沾之則亡,故事最後在主角悲壯哀傷、抱著弟弟漸漸冰冷的屍體低喃中畫下句點。

  阿乾嘖嘖兩聲,反覆回憶那篇章的高潮迭起,雖然不是盡善盡美,但也出人意料勾人心弦;由於作者慣性於篇章結尾留下一段伏筆,因此這次結局也不乏各種猜想。
  依阿乾所想,哥哥抱著弟弟屍體只是因為往日情份所致,本就不欲殺之,卻仍造成弟弟身死的情況超乎意料,因此最後書中雖未寫哥哥低喃何語、弟弟又低喃何話,但按照邏輯,該是哥哥原諒弟弟所為,弟弟也醒悟道歉云云,不過最精彩還是許多留言的不同看法,各種神人出沒總是讓他不停拜倒。
  按往常習性,阿乾不吝贈與作者鼓勵紅利後,滾動滑鼠滾輪來到留言區,沒想到平日潛於海溝的龐然大物猛然出水,許多腐女哀怨腦補雷得阿乾體無完膚。
  什麼「大神求兄弟H文」、「求哥哥奸屍後續」、「這樣的故事就是相愛相殺」、「我得不到你,你也別想得到我」,每一篇留言皆是基情滿滿四射。
  更有腦內運動強大的妹子直接在留言區放了諸多猜測跟二創H文,強迫症發作的阿乾就這樣一覽無遺、通通吞下肚。

  冷汗。
  冷涔涔的汗水濕了額頭。
  阿乾沒想到腐女軍團如此強盛,各種疑點指證歷歷、各種作者未交代明白的地方細細抽絲剝繭,竟差點把他對整篇文章的正常觀感扭歪,一時間就要認可她們的觀點,認為這是一篇兄弟腐文。
  真是三觀盡毀。

  他趕忙關閉留言頁面,匆匆抹了把臉躺回床上。
  腦內排開那些氣場強大的留言,又重新咀嚼起那引人入勝的文字篇章,懷著滿足安穩睡下。
  當晚。
  許是對故事太過念念不忘,又或是那些留言太過震撼三觀,他做了一個夢。
  夢裡他渾身癱軟,眼前漆黑一片摸不著邊際,但可知自己躺在一個臂彎裡,那臂彎溫暖燙著,耳邊不時有低語夾雜隱忍的啜泣。
  他想睜眼,卻連睜開的力氣都沒有,他想喘口氣讓對方停下那如魔咒般的呢喃,卻發現連喘氣都費力。
  意識矇矓極其倦累,阿乾斷斷續續聽見隻字片語,卻仍聽不清對方一句完整,從那些字詞可想,對方大概正在悔恨自己無能為力,也懊惱為何阿乾不肯正視對方心意。
  阿乾在心裡苦澀一笑,想他堂堂七呎男兒,怎會愛上一個男子,對於那心意真切也好、虛情也罷,自當是無法回應,可一聲聲呢喃包含悲痛,深入骨髓般使他疼痛,到底是被那情緒感染,同情心氾濫的阿乾使盡力氣開口想要安慰對方。
  「來生……不…………犯傻……」阿乾只想慰勸對方趁此機會放下,重整心態當作重生,別在自己身上犯傻,白白浪費大好光陰,可終究疲憊得只能說出這幾個斷字。
  而後一陣冰涼從腳底泛起,四肢本是無力,此時卻像消失一樣半點也感覺不了,阿乾一陣心慌,拼命想勾動手指,再聽不見對方呢喃,也聽不見自己心跳,甚至喘氣都再無法,就好像死了一般令人錯亂。

  這一驚恐,伴隨啪咚悶響,阿乾趴在地上,手上摸著柔軟毛毯,明明是大冷天氣,渾身卻沁滿冷汗,說不出是惡夢驚得,雖沒有特別恐懼,更多其實是驚慌使然。
  想當然,那日阿乾掛著兩坨黑影去上課,日子又這麼匆匆流逝。
  他依然啃他的書、追他的文。
  也不知是夢影響,還是當時那文章腐女軍團強盛,往時對於腐味不太敏銳的阿乾,之後看什麼文章都覺得隱約帶了點曖昧色彩。
  大概也因這改變,他對於各種女性調侃的抗性增加不少,甚至還因此磨練出自己的一套應對方式。
  這方面想來,也許被毀三觀也是件好事?

  時光匆匆十年過去,阿乾從當年那個羞澀小屁孩變成交際手腕非凡的成熟大人。
  或許是工作趕件的日子太多,減少了交際應酬跟認識正常人,年近三十的阿乾除了負責作者這個腐女之外,沒認識太多職場外的人。
  當然八卦的親戚嬸婆們,爾偶還是逢年過節三催相親一事,阿乾強忍疲憊,與親戚或相親對象禮貌地虛語委蛇。
  這日中午剛跟相親對象分別,一踏出西餐廳就駕著一輛轎車趕往一處去堵躲了他數日的作者;想著這假也該放夠本,文章也該追上進度。

  半小時後,他強把一個女人拉進副駕駛座,驅車前往她家。
  副駕駛座位上的女子身姿曼妙,妝容幹練,神情一抹精光不住在阿乾身上打轉,直到路口轉過彎去,她才依依不捨地把視線挪開,再掐著纖長手指於人腰上一陣蹂躪。
  「膽子肥了,敢給老娘玩綁架的把戲。」粗魯用詞與外觀亮麗搭不上邊,這就是阿乾這五年來相熟的作者大人曼曼小姐。
  「冤枉啊曼曼大人,截稿日要到了,您這文章還得趕緊出產。」阿乾搓搓腰側,雖然曼曼力氣不大,但到底是他皮嫩,使不得一陣哆嗦。
  「你今天又相親啦?」嘖嘖兩聲,曼曼忍不住要佩服阿乾親戚神通廣大,相熟幾年,每次相親對相條件一個賽一個的好,止不住腐女魂發作,艷麗紅脣笑起一抹猥瑣:「我說你親戚女對象介紹完,該不會給你介紹起男對象了吧?」
  「想什麼呢!哥絕不搞基。」他是正當當的男子漢,電腦裡除了付費文章與曼曼作品就是波多野結衣的片子。

  說起這事也挺好笑,當初他本不太在意謎片這東西,往往文字就能餵飽他想像,偏偏被親戚碎嘴質問多年,再加之認識太多腐女,差點連自己性向都要懷疑,為了證明自己很正常,他便特地去找了好些謎片來充實失落的年少輕狂。
  不看不打緊,結果一看,本來沒蒐集謎片嗜好,大概是強迫症發作,為了證明自己很正常,便開始蒐集起素質不錯的謎片,當然看那些片子燒得自己生理反應旺盛又是另當別論,至此他很肯定自己性向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甚至好一陣子他還會邊看謎片解決生理需求,邊唾棄自己朝著變態之路無法回首。

  真是令人唏噓。

  「是呢是呢,想當初我偷塞一個鈣片給你看看,你倒是各種接受不能啊?」這性向正常得讓她都難以掰彎,相處五年,她可沒少期盼把人掰彎,雖說對方接受度越來越廣,無奈依舊直得很,讓她也甘拜下風。
  「我說曼曼大人,您就別再給我找麻煩啦!催稿壓力大,妳寫文壓力大也別剝奪我微小的生存空間好吧?」說起這個阿乾也各種哀傷,看了多年文章讓他眼界開闊,對於文章要求越發深刻,成為編輯後在這塊上雖說得心應手,可無奈他負責作者實在太狂,時不時給他灌輸一些腐物、腐點,讓他看起文章都越來越不自覺地帶上一點腐味,就算他秉持正常觀念看故事,明明他人看著文章是豪壯激情,他看著就是覺得有那麼點兒基情,也是醉了。

  「好啦,我也就給你貧貧嘴,你底線我早知道的。」她行為舉止狂歸狂,但很有分寸,明知不可為的事情她也不會強迫人,到底是相處久了彼此性子投緣才敢如此拿捏,其餘時候她還是很尊重阿乾意願。
  至於看著阿乾相親對象一個換一個,要說吃味還真有那麼點稀罕,若扯上情緣嘛,她還真不敢奢望,一來自己年長阿乾不少歲,已經是個剩齡熟女,再來是自己這嗜好太深沉了,對阿乾這些戲弄還算輕淺,能找到一個真正願意包容她瘋狂的男子也只有在故事才有,自己這種隨時隨地幻肢思考的性子她自己明白。
  若要說沒意見嘛,當然還是有,她自己在戀愛這塊慘敗,偏偏阿乾比她還糟,根本抱蛋。
  文章定型多年還不能轉換,對於一個作者是很大打擊,阿乾心思活躍,給曼曼許多建議讓她寫出來的逗趣故事特別受歡迎,但要寫出細膩的推理她自認是沒那麼多心思鋪陳,再要寫愛恨糾葛卻是一大傷,誰讓她從來沒真正好好談過一場戀愛?
  眼看著自己都快要四十了,寫文總會有個頭兒,能有變化自然是好,但是愛情這玩意兒不親身體會哪能深入骨隨變成經驗,旁人給的意見寫出來都是死的,如何信服讀者?她對於心境轉化雖然拿捏入竅,可偏偏完美結局就是寫不出啊寫不出,卡死在最後一步她也是很無奈。
  「你若真有看得對眼的,試著相處也無壞處,可別真跟姐一樣孤獨終老。」大概是悲從中來,她異常誠懇地給予意見;至少他談成戀愛,能給她更多好意見也說不定,反正她對自己戀愛這塊,已經是沒把握了。

  阿乾微微一愣,側首看著曼曼認真表情,一陣好笑。
  許是啃文啃多了,對於愛情這種東西,他還真就夢幻的抱持著緣份一說,到底想法是讓人覺得天真,他不曾對人訴說,只是淺淺一笑:「曼姊用心良苦,我有分寸。」
  「既然喊我一聲曼姊,可得早點讓我抱抱姪子。」說完她自己突然好一陣糾結,窘得可以,索性揚手把人臉頰狠狠一掐,遷怒去了。
  「疼、疼、疼!求曼曼女王高抬貴手!臉要歪啦!」
  「哼!都你的錯。」鬆開手指往人臉上一陣摸糊,曼曼讓阿乾把車驅向一旁路邊:「給我錢!」
  阿乾苦著臉,乖乖掏出錢包,眼巴巴看著曼曼抽出兩千大鈔,一陣心疼;雖說因為曼曼的關係他分紅不錯也不愁吃穿,但也沒富裕到被坑了兩千還能淡然的地步,說什麼也是肉疼得緊,可為了安撫女王,好讓後續催稿順利完成,阿乾認命地交出兩張小朋友供人花費。
  「你給姊乖乖在這等著!我去買好料撫慰我受傷的玻璃心。」哼地一聲,曼曼扭腰離去,徒留閃著臨停號誌的轎車孤單於道路旁。
  阿乾揉揉臉頰,看著曼曼走進一間蛋糕店,店員二話不說就走到冰櫃捧了個蛋糕出來包裝,眼看著是提前就預定好,再一細想今日可不就是自個兒生日?
  連自己親爹親娘都忘記的日子,曼曼大大看著比自己粗神經,每年倒還記得這點小事確實讓人感動。
  阿乾笑彎了瑩亮大眼,瞧著曼曼走出蛋糕店朝自己扁嘴,心裡又滿滿感動,一時想到情動處,想若真找不到對象,曼曼姊其實也是很好的女人,只是那嗜好他多忍忍就是。
  忽聽馬路後頭一陣急剎噪音,見曼曼一臉蒼白尖叫,阿乾反應不慢,回頭就見聯結車於過彎時失控,正朝著自己撞來。
  他反應很快,馬上開起車門準備跳車,卻被身上安全帶一緊,又給勒回座位上,手忙腳亂下再準備鬆開安全帶已來不及,聯結車就這麼直直往門面砸來。
  四周圍景象好似放慢速度,放大再放大的車廂、破碎後扎在手上的擋風玻璃、車門板金凹陷後卡住肋骨的劇痛彷彿刻進靈魂深處,立時可見過去許多回憶。

  這就是人生走馬燈吧?

  阿乾心裡想。
  再接著。
  再接著他什麼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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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1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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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兇殘胞兄(一)

  疼痛從臀部襲來。
  一下、兩下、三下,疼痛開始變成發麻地爬上了他腰後,再直通他腦門,一股子血液逆流的不適讓他整個人頭昏腦脹。
  伴隨著一下下拍擊的噪音跟臀上疼痛,砸得阿乾一陣痛嚎。
  「哇--」清脆的嬰啼響起,還有眾多鬆氣的呼喘。
  「還好!還好不是死嬰,小少爺真是福大命大。」產婆不顧手上沾滿血水,抹一抹額上冷汗,趕緊把哭慘的孩童放布巾包妥,小心恭敬地置於婦人身旁。
  婦人滿面蒼白哀傷,看著哭鬧不止的娃娃一陣皺眉,冷涼的雙唇輕喃:「吵死了,抱出去。」
  一旁被整床鮮血嚇得雙腿發軟的丫環連忙應是,趕忙抖著臂彎把孩子抱了出去,就怕打擾床上婦人休息而被責罰。
  「這……夫人,奶娃頭一口要喝母乳才好,是不是再讓人把少爺抱回來?」
  「滾。」雖說床上婦人要死不活,說出來的話極其虛弱,卻是平日裡氣勢凌人慣了的,單一個字就把所有人堵了口,訕訕地忙活,該打掃打掃、該退下退下。

  王夢嬌神情憔悴,雙眼望著天花板顯得有些迷茫,最後不知起了什麼心思,竟是從淺淺幽光轉變濃濃憎恨。
  熬著一身疲憊不肯歇息,不一會兒聽見外頭人聲低語,是那讓她曾愛過的男子走來,遙遙望去依舊那麼風度翩翩,讓她忍不住深深恨著。
  「夫人方產子完,怎還熬著不歇息?」見她神色蒼白卻傲得不肯休息,南宮遲眉宇有些沉悶,言詞裡對王夢嬌說不上溺愛,聽著僅是讓旁人感覺夫妻相敬如賓,但正因為此人態度如此不鹹不淡,才更讓王夢嬌怨恨!
  「歇了如何?不歇又如何?」蒼白的臉龐漾起笑容,滿滿嘲諷刺得他煩悶,也刺得王夢嬌心酸。
  南宮遲輕嘆一氣,想著又是王夢嬌拔橫性子忍不住產子煎熬,這才又拿他撒氣,心裡不耐卻也順從低語:「夫人何必與身子過不去。」念在她產子疲勞,此時此刻他大度些又何妨?
  「我是好是壞,好像死了更得你意。」見他退讓,王夢嬌卻不依不撓,言詞更是尖酸刻薄。
  「夫人莫要氣話,好生歇著。」南宮遲說著轉身就要走,按照常例這女人一撒起氣就沒完沒了,他順也罵、不順也罵,此時離開也好省得礙眼,留一方清淨讓人好生歇息,才不至於落下病根。
  「你走?我王夢嬌到底是哪裡不好你且說說?要不,乾脆我走得了?」王夢嬌想撐起身子質問,卻奈何方才生產早用盡了力氣,臂彎幾番托撐無果,只能側個身子含怨怒視。
  「夫人多想了。」南宮遲又是一嘆,不顧王夢嬌還在虛弱叫囂,快步離去,闔上那扇精雕木門,也在彼此夫妻間築了道牆,得了個眼前清淨。

  「夫人產子受難,正氣頭上,你們都別進去找罵挨,湯水也別送去,省得砸你們身上活受罪,等晚些時候送補氣的藥丸進去便可。」雖說方熬好的湯藥更好,可想到王夢嬌性子潑辣,剛才沒讓她罵個痛快,只怕等等會拿哪個無辜下人出氣,湯湯水水浪費也就算了,他南宮遲卻不想她糟蹋府裡下人,換成藥丸頂多浪費幾粒,他南宮家還負擔得起這點開銷。

  一眾僕役連頭稱是,南宮遲又與一旁大夫聊上幾句,大夫面容摻雜深深遺憾,在南宮遲再三確認下,確認王夢嬌再不能生育。
  既然知曉結果,他也不在這份上留心,話鋒轉而詢問兒子所在,注意力一離開王夢嬌,他面上的冷硬到底還是軟化不少。
  「老爺,小少爺給奶娘抱到馨蘭苑去了。」
  隨著行徑來到一彎竹林小院,這是南宮遲兒時的住處,也是南宮家下任家主該住的地方。
  南宮遲抱起搖籃中的娃娃,娃娃本來哭得疲憊正呼呼大睡,被忽然而感的起伏驚醒,面上一片糾結,卻忍著沒哭。
  「孩子,未來的南宮家,還得靠你了。」南宮遲微微一嘆,將懷中象徵下任家主的玉珮放在他手中:「天地乾坤,期望你高人一等,你便喚作乾兒吧。」言語間不容質疑。
  眾僕役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以南宮家的龐大而論,南宮遲此時選定這新生幼兒為家主實在言之過早;先不說這孩子是否聰慧擔當得起一家興衰,且看命運是否容得下這孩子順利長大成人。
  世道混亂,南宮歷代家主生子,或有體弱、或有痴兒、或有意外夭折,眾云紛紛,南宮遲說得確確,好似已見過這孩子長大成人,並撐起一個家的興衰那般。
  正當眾人莫名沉默,南宮遲一轉身,對著眾人嚴肅而論:「夫人身子遭罪,已無法再育,我南宮家便只有乾兒擔得起這重任,至今日起,乾兒不可有任何差錯,若有,唯你們是問。」
  說罷,他目光定在方才領路的漢子身上:「阿東,以後乾兒的命,就交給你了。」
  「林東誓以命相護!」
  「以你煉體圓滿的身手,天下少有敵手,想來乾兒性命無憂。」
  「老爺願信林東,林東必不負使命。」
  南宮遲滿意點頭,後又想起王夢嬌那嬌蠻模樣,忍不住輕嘆一聲:「夫人那兒,你們便多擔待。」
  「是。」眾人一陣唏噓,連連應允,身為南宮家值得信賴的僕眾,他們分得清輕重,雖說王夢嬌這個主母他們厭煩得緊,可到底是少爺生母,南宮家又繫在南宮乾身上,母憑子貴的道理他們都懂,少不得往後要更容忍這位不講理的主母。
  眾人沉靜在各自思想,卻沒人察覺南宮遲懷中嬰兒的異常。

  在這些吵雜環境,一般嬰兒該是敏銳易怒的,可除方才突被抱起時驚醒的不適,這娃娃壓根就沒有要哭的狀態。
  一直到南宮乾被放回搖籃,南宮遲離去、一眾僕役該幹啥幹啥,這娃娃都不曾再哭鬧,一雙大眼到底是清澈水靈的討喜模樣,雖看四周一陣朦朧,卻不礙著娃娃張著大眼張望。

  南宮乾。
  該說阿乾。
  他耳裡聽著,心裡滿是震撼。
  只記得自己車禍,然後漆黑中一點光明跟臀上疼痛,想來他是忘了渡奈何橋、沒喝到那碗孟婆湯,這難不成是所謂的投胎,因此還帶著記憶、懂得思考。
  再說方才那些對話,這身份階級特別清楚,莫說死前社會早沒有階級之分,就連剛才對話用語也新奇的讓他有點茫然。

  煉體圓滿?
  什麼東東?
  咱歷史追溯幾千年都沒這玩意兒吧?

  到底是啃了數年小說的書蟲,這名詞聽著就很修真,該不會他投個胎就時空錯亂,跑到什麼平行世界去了?
  話說回來,南宮乾這名字有那麼點耳熟啊……

  他張著大眼,對眼前模模糊糊色彩塊狀覺得熟悉,就像拿下眼鏡時的世界,試著說話卻只能發出咿咿呀呀幾聲輕吟,嘗試翻身也沒半點力氣,大概是身為嬰兒肌肉還未發展開的緣故。
  心中小小失落,看多少穿越重生文,裡面哪個主角不是大開金手指?莫不是從中歲月穿越開始,就是打落娘胎就能文能武,偏偏他這衰的,投個胎僅僅保留個成年人的記憶,但在這陌生的世界裡,沒個蛋用啊!
  到底是幼兒,身子小、體力少,南宮乾好奇沒多久就把自己給折騰累,反正是被重視的身份,他不擔心自己安危,吸吸鼻子安穩睡下,懵懵間有感臉上搔癢,迷糊中還輕笑,想兒時回鄉下老家看望爺爺奶奶,冷硬地板一草蓆再疊層棉被就是一晚上,有一晚被蜈蚣咬在大腿根上,疼了好幾日夜不能睡好,至此再也不願窩地板。
  古時建築平地起,總是有這點不便……阿乾驚得睜開雙眼,就怕臉上搔癢正來自於蜈蚣上床。

  夜裡靜謐,搖床上娃娃大眼猛然睜開,那在臉頰上摩娑的手指頓了頓便收回。
  沒見著蜈蚣,阿乾內心一陣好險,才想到瞧著一片模糊人影,雖不知來人是誰,但能分辨並非日時年長僕役,輪廓較小、色彩以白,人影彎腰靠近時且有軟軟髮絲拂過臉上,搔得他癢著發笑,伴隨撓癢還能嗅得淡淡清香,氣味聞著舒心得讓他陶醉,不自覺瞇起眼眸傻笑,娃娃臉呵呵吃笑的胖模樣,掛著深深小酒窩,逗著人瞧上一眼都覺得討喜。
  卻沒想靠近的人影低聲輕喃卻很傷人:「你這醜猴子。」清脆飽含年少,聽著尚未變聲,不知男女。
  聽出對方言詞裡的嫌棄,還有語氣冰涼,南宮乾不樂意地皺起眉頭,嘟著嘴想反駁,卻只發出嗚嗚啊啊幾鳴脆聲。

  無知的小鬼,哥躺在這兒好好地,您老一來就罵哥醜,剛出生的嬰兒都這模樣好不?

  接著又感覺一隻小手摸上臉頰,硬把嬰兒肥頰擠成一坨,南宮乾覺得自己的上嘴唇都被嘟地堵住了鼻孔,哼哼咿咿地直喘著氣。

  哥連在心裡想想都不行嗎?這麼小就懂得殺人啊?來人啊!

  南宮乾在心裡叫罵,臉頰卻被掐得發不出多大聲音,只覺兩頰被人用指尖狠狠蹂躪,像是被熱水燙過一般火辣辣地脹疼,以往嬰兒被人這麼捉弄早要哭得狠,偏偏南宮乾外表看似嬰兒,內心卻長於對方,要他放聲痛哭,那近三十年的歲月堅持就要丟光了似,即使不舒服也掙脫不開,南宮乾仍沒有同尋常嬰兒一樣哭鬧。

  「牛脾氣。」聲音清脆帶著冷度,卻又染上一些笑意,蹂躪的手掌鬆開,卻又在離開前在那軟嫩上狠狠一掐,拇指正扯著那酒窩往外拉。
  嘶--
  南宮乾緊緊皺起眉頭,依然沒哭,年少嘖嘖兩聲覺得無趣,便看到白影往遠晃去,思來應該是窗口門扇之類,直到白影消失漆黑中,對方終究沒說自己是誰,而南宮乾被倦意壟罩,又昏沉睡下也沒來得及細思;著實他細想又如何?半大的娃兒還能反抗不成。
  這樣,白日除了打理衛生、被人哺餵奶水之外,沒人會對他多逗幾分,生下他的女人也不曾來看過南宮乾,到了夜晚那孩子又會出現蹂躪他胖嘟嘟的臉頰,日復一日。
  直到某日他終於能清晰看見自己的手指,不再是一坨坨肉色色塊,大概像是近視一千度變成近視一百度的落差,雖不能完全仔細,卻能辨別五官,想來是視力發育得差不多。
  那天夜裡,他終於看清每晚戲弄自己的人究竟是誰。

  是個面白的,五官精緻,好比前生所見那些文章封面的帥氣男角,帥氣得夢幻的不可思議,散發著一種吸引目光的光彩,或許丟到路上都能閃瞎一堆人。
  唯獨那雙眼眸。
  是冷淡、是深幽,複雜地交織在一個少年眼中。
  對方也是在掐捏南宮乾臉頰後,發現那對瑩亮正準確地盯著自己臉瞧,微微一愣後才恍然笑起:「瞎子也長眼睛了?」
  南宮乾眨眨眼,並不明白少年眼裡為何這般深邃。
  那眼神讓他想起,前世曼曼有部作品特別火紅,有個編輯在慶功宴上對他噓寒問暖,面上的笑容很虛偽,眼中深幽得讓他有些發憷,甚至還偶爾能感覺到如尖刺的恨意。
  雖說情勢所逼,讓他不得不與人交際應酬,可實際上他一直很不喜與人交流,或許是自己太多愁善感或是想得太多,總覺能從一個人眼神裡瞧出許多感情,這也漸漸地讓他更沉溺許多小說故事,以麻痺自己的腦內活動。
  眼前少年言詞間分明冷漠、尖銳,卻不知為何能從那眸中的深幽讀出一點不捨。

  既然不捨,幹嘛每晚都來欺負哥呢,真是!

  南宮乾默默在心底吐槽對方自相矛盾的心態舉止,順便又在腦海裡腦補了一百種可能。
  身為編輯,任何一個東西、一個眼神、一個衝突等等,都是鼓勵作者寫文的好梗。

  啊、可惜他現在不需要催稿討生活了。

  看南宮乾雙眼恍神地失焦,少年冰涼語氣又起,似不甘對方遺忘自己:「看清就別當瞎子。」見南宮乾眼神又朝向自己轉而清明,他又開始掐他臉頰、蹂躪酒窩,少年又冷冷一哼:「如果不想再被欺負,離我遠點。」
  聲線還沒發展,只能咿咿啊啊叫喚,南宮乾覺得少年莫名其妙,頗不以為然地哼了幾聲後也懶得再哼,只是那雙大眼又眨了眨,見少年滿意地輕哼兩聲轉頭就走,他忽然又好奇起對方意圖。
  先不管少年言詞冷漠,他現在想先思考的是這傢伙每晚來欺負他,就為了給他這個警告?

  這是個傲嬌對吧?
  哪有人為了讓對方遠離自己,便夜夜鍥而不捨地來掐臉頰的?

  若要南宮乾來做,真要讓一個人討厭自己,還不得趁著對方手無縛雞之力時扔著蜈蚣、老鼠什麼的去咬一咬對方啊?
  而後又過幾日,少年與他想法不謀而合,不只每次要先掐著他臉頰一通蹂躪,還真掏出一條手掌長的蜈蚣在他眼前幽晃。
  「記住,靠近我,就有這個。」隨後他把蜈蚣嘴對著軟嫩臉頰一突。
  尖銳的刺痛在臉頰漫開,本來只是一小點的疼痛,後來卻整面都越發痠痛、好似有很多螞蟻在肉裡面爬,熟悉的痠痛開始擴散,南宮乾到底不是壯漢,那嬰兒身子又細皮嫩肉,蜈蚣又遠比以前還大,毒性自然也強,南宮乾忍俊不住,哇地一聲痛哭失聲。
  外頭守門立時闖入,發現少爺臉頰一大腫塊,踩死蜈蚣後趕忙找來藥品塗抹安撫,折騰到天亮才等臉頰消腫,南宮乾迷迷糊糊睡去,睡前有些哀傷的想,哥就乖乖躺在搖籃裡發呆,這小子被鬼附身了?沒事找事給哥尋麻煩!

  過了幾日臉頰腫塊完全消失,那少年又來,邪氣的笑容一如以往冰涼,這次,他讓一條不帶毒的小蛇又啃了南宮乾另一邊臉頰,疼得他又痛哭出聲。

  哥前世活到快滿三十個年,還不曾被蛇咬過呀!這人生第一次就被你這死孩子害了!

  等傷口消去,少年又帶了一個有毒蟾蜍讓他一摸,軟嫩的手掌腫得比臉還大。
  少年日復一日堅持印證南宮乾靠近他會受到傷害,南宮乾卻有苦說不出。
  這孩子瞧著聰慧,著實太沒腦子。
  南宮乾忍不住心底嘲諷幾句;也不想想他此時不過幾月大,哪有什麼能力表達抗拒,要嚇也得等人大點兒,多少有點反應才好判斷對方是不是真怕了這些。

  哥只想好好睡覺!求心意溝通!哥真怕你了,別再來折騰了!

  幾近凌遲的日子過得南宮乾有點想自殘,無奈他意識清醒卻沒能力自保,只能傻傻地忍受傷好、受傷、傷好、再次受傷的可悲歲月。
  南宮乾更不時懷疑,那些個誓死保衛自己性命的護衛,基本全都早是死人了才對,不然他這小娃娃床上時不時出現毒蟲啥子老是咬傷娃娃,他們卻仍不加派人手跟警戒,恨得南宮乾牙根癢。
  其實也不能說是因恨而癢,這娃娃到了一定年紀總是要牙齦癢的。
  直到某次月圓之夜,少年又從窗口翻身而進,這次南宮乾不幹了。

  老子一週前被你拿螞蟻咬在小南宮乾上,疼得幾晚上不能睡覺,這才剛好幾天睡得安穩,這小子手上抓了啥!
  一隻大蜂唷!有一根手指這麼長、這麼粗唷!這叮下去得多痛!

  南宮乾嗚哇一聲,終於棄掉了外表看似幼兒,實則靈魂是個大叔的尊嚴,這一哭哭得昏天暗地、撕心裂肺,讓他覺得自己都快把小肺小心都給哭出嗓子,才不甘願地昏睡過去。
  最後終究是獲得了一次勝利,這次並沒有被那大蜂、不,被那死孩子拿大蜂叮個大包,美茲茲地睡了一場好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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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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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兇殘胞兄(二)。

  許是反抗奏效,又或是那聲嘶力竭驚得人心軟,那一晚後,少年再沒出現過。
  本以為日子就此平穩滋潤,何奈足歲那年變化接踵而來。
  先是連日大雪紛紛,氣溫很是煎熬,王夢嬌產後體虛又不安生養體,確實落下病根,最後在春慶時分熬不過拖磨,撒手人寰,於此同時本對自己還算和藹可親的南宮遲,態度突然生變,開始對他不冷不熱,雖說該有的資源依然享有,但見面時直把他當空氣,若要計較真切,便是初時交託、重若泰山的那塊玉珮,不知何時已被南宮遲悄悄收回。

  其實南宮乾對這對父母沒什麼看法,兩人於他實則沒太多愛護之意,甚而之後還很不待見他,若非這世界沒有家暴專線,他早要天天打去投訴抱怨。
  雙親態度,至終都讓南宮乾疑惑不解,但最後安穩於此的南宮乾終究沒衝動去探究根本,前世於社會現實打滾,無時無刻待人如履薄冰,來到此世他放任自己隨遇而安,就這麼懵懂渡過五個平安年歲。

  直到南宮遲迎娶新妻子、帶來一個哥哥,他才慢半拍想起,為何對南宮乾南宮遲這兩名字總有那麼點熟悉感。
  正是他苦追三年的那部文章!原來他這是穿書了。
  也不怪他現在才想起,多年下來啃太多大文小文,東南西北、春夏秋冬,一堆姓氏天花亂墜,撞名南宮遲最少也有三部。
  和著當時文章諸多細項並未明確交代,作者也從未有過番外補全,且本文故事直從藍雪晴過門這日開始寫起,壓根沒表示南宮乾兒時遭遇過的諸多悲慘,至於王夢嬌也不過草草帶過,誰會記得出場就是個牌位的配角呢?
  更別說他當年還誤讀留言區強大女軍的二創故事,壓根就混亂了好不?

  喜慶婚宴這日,南宮乾穿著大紅小棉襖於主桌乖巧進食,不時看著南宮遲拉起柔胰一拜天地二拜祖宗牌位,雖說自身安穩,偏偏一旁奶娘嘴裡碎唸管得特緊,一直憂心這孩子會胡鬧;說實話,他對那父親毫無感情建樹可言,現下又滿桌琳瑯佳餚閃得口水直流,哪有那閒工夫去胡鬧其他?實是那奶娘多慮,自把他當作尋常小兒,但也只有南宮乾自個兒明白,這看似天真無邪小可愛的娃娃,腦子裡就是個大叔了。
  整個婚慶喜氣洋洋,若要說在乎什麼,大概唯有儀式後續,對面忽坐一位滿面桃花的少年兒,這一見便讓他如坐針氈。

  瞧那一雙深邃、眼角微挑的桃花眼,可不就是那老在半夜拿毒蟲傷他之人,竟是故事主角南宮律。

  莫非天要亡我?

  南宮乾內心小世界有無數倩女幽魂哀淒飄過,不得不慎重其事地,把深藏記憶裡的故事本文掏出來細細回味。

  本文中,南宮乾為何會對哥哥產生殺意,這件事情眾說紛紜,有說是相愛相殺、有說是忌妒從心、又有其他天花亂墜,作者也為了維持故事熱度而不曾破梗。
  呵呵,現在好了,他可完全知根究底。

  可不就是這小變態從嬰兒時就開始折磨自己弟弟麼!

  都說積沙得以成塔,這多少月日下來,南宮律所行之事,莫提身上傷害,正常幼兒內心得擔下多少恐懼無助,能不心理扭曲才奇怪,難怪即使文中南宮律多麼寵溺弟弟,到了最後弟弟仍執意殺死對方,且寧願自殺也不想與之相處,這得有多深的仇唷!

  他對嬰兒行這等髮指之事,佛也要發火了好不! 

  南宮乾內心強大劇場不斷轉動,大眼直盯著面前小碗,手上捉著白玉筷子死命地戳捅那隻無辜大蝦,直把鮮嫩肉質戳成一灘肉泥,卻是毫無心思吃進嘴裡;只因這嫩蝦正是南宮律親手剝殼,礙於記憶那些歲月如隔日深切,真叫他沒膽子吃下。
  南宮律見著已有十歲三四,也確實符合了故事開始敘述。
  文中寫他眼帶桃花,本是陰柔相貌,卻因眉心一挑劍痕刻劃得正氣凜然,目中澄澈而光,直讓人瞧著就覺溫心無比,再有鼻樑高挺、一雙唇瓣微薄卻總得一抹淡笑,粗略一晃眼就覺得這人常年帶笑、脾性極好,還有皮膚雖是細緻,卻不雪白,倒有常年經陽日曬的健康。
  簡而言之就是:這人本來長得很娘砲,但因為那眉心劍痕把這五官襯得英氣勃勃,所以他很帥!帥到男人忌妒、女人停步,卻因為那笑容與眼神溫和無比,讓男人無奈、女人難耐。

  正回憶本文起始的南宮乾看著南宮律那笑臉,想他當真清秀溫和,可那也僅是表面上溫和,私底下幹過什麼都不好明講。
  南宮律瞧見目光,眼底閃過一陣流光,柔柔輕語:「弟弟這是討厭我這個哥哥?」臉上雖是有笑,語氣卻說不出多少憂愁那般沉重。

  泥妹的不喜歡唷!裝啥無辜,哥這是被嚇怕了好不!
  誰知道這小變態是不是從親下毒手,進化成遠距離下毒手呢!

  何奈南宮乾這些不滿只能誹腹於心,誰讓他外表才六歲,那幾月大的記憶可不能說出口,以免招人異樣;好歹是在社會打滾多年的大人,陽奉陰違裝模作樣的事情做過不少,他朝對面少年擺起商業微笑,軟嫩嗓音喏喏低語:「阿乾沒有。」這一聲委屈,好似南宮律的指控才是可惡。
  「是嘛?那怎像洩憤似地戳弄哥哥親手為你剝殼的蝦?」少年眼裡又閃流光,漾起的笑容越發惆悵,也就是這副面皮生得極好,氣質又繚繞一股超然脫俗,若尋常幼少流露這等落寞複雜的笑顏,倒顯十分怪異。
  然這惆悵騙得了別人,騙不了南宮乾,過往那諸多行徑歷歷在目,這笑容映在眼中便是那滲人陰險得緊。
  「哥哥誤會了,阿乾正要吃呢。」霎時錯開視線、眼簾低垂,直當碗中肉泥如苦膽,一口吞下,即使口感稀爛讓他吞得無比痛苦,他仍勉強笑起一汪和氣:「謝謝哥哥。」卻在內心不斷忐忑,不知這蝦到底是不是乾淨蝦肉,還是加料的。
  見他服軟妥協,南宮律眼底深幽笑意染上一抹意味深遠的螢光,伸手剝去幾尾鮮蝦,再扔他碗裡,很有諂媚地道:「瞧弟弟吃得歡,那就多吃些。」而後也不給南宮乾拒絕,便是將案上所有生鮮盡入他碗中,直疊一座食物高山,眼神殷殷期盼得讓一旁奴僕悄悄捧心,內心直喊這大少爺如此溫柔云云。
  那方眾人各種愛憐,卻沒人想起這方娃娃僅有六歲,怎麼吃得消這些糧食。

  南宮乾一張臉再掛不起笑容,一雙眼瞪得似如牛鈴般大,手取著筷直抖,一時間倒不知該嫌棄這些還是該勉強吃吞。

  尼妹的多吃點啊!這是想撐死哥是不!

  好在身旁一眾人雖是被笑臉迷去智商,卻仍有經驗豐富的奶娘回過神來。
  她取來小碗替南宮乾夾下食料,笑彎眼眉軟聲應到:「大少爺莫忘了小少爺才足六歲,這小小肚皮可撐不下諸多美味,還請大少爺自個兒好生品嚐,別餓壞了自己。」邊說邊把那碗放於南宮律手邊,還貼心替人添上一碗熱湯。
  南宮乾見狀大眼閃過一汪晶瑩,誰想他此時心底一陣哧笑,想對方戲弄於他反整到自己,就差沒激昂地朝奶娘豎起拇指;小小臉頰雖沒顯露這份心思,臉頰卻因微微激動而酡起兩團嫣紅,未明目張膽瞧著那少年深幽,就近盯著碗裡鮮嫩似在品嚐,實則頻頻偷覬對面食山,期盼能見南宮律一臉為難。
  然而這掩藏不入流,南宮律自是盡收眼底,在對方沒抬眼時,眼底有陣陣流波傾瀉,卻又在人抬眼偷覬霎時停止漣漪,其情緒之內斂,與外表歲數實是不搭。

  正因己身血脈特殊,南宮律早早順從血脈靈傳,打小便開始修行煉體,這座食山於尋常少年郎而言是有困難,但他只稍將體內靈氣循環一個周天,腹內食物便輕而易舉消化殆盡,因此手中筷子拿捏得宜,直見那小山正以平穩速度漸漸消失,看得南宮乾忘情抬頭、正大光明地瞪目訝然。
  當南宮律優雅品完湯品、那溢滿桃花的眉眼正視他,他才猛然想起,自己被那速度嚇得壓根來不及動上碗裡食物,正趕忙低頭想補,只聽對方言詞殷盼:「弟弟若是吃不下,由我代勞亦可。」話方畢,不給南宮乾開口機會,便一個挪身來到對方身旁。
  微微垂首沒人見得面容,僅有南宮乾這角度仰首方可看見。
  剛才還和藹可親之人,此時那雙深幽正透著微微冰冷,盯得南宮乾那些慘痛夜晚如同前日所遭,打心底某股被蛇盯上的錯覺,一時間四肢僵硬,只能傻傻地點頭應和。

  直到台上新婚夫妻巡場敬酒結束,讓人簇擁洞房、南宮律讓僕人領去房院,南宮乾小腦袋還盯著空蕩瓷碗,愣愣地呆在桌前,連之後如何回到房裡都不清楚。
  又有誰明白,他實在是被那一瞧嚇濕了整背內裳。

  他能跟誰訴苦?這小變態眼神娘的好恐怖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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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1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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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護衛二人。

  便說光陰匆匆數載春秋,南宮乾在府邸依然如同小透明,唯一進展便是南宮律除卻新婚那宴同他刁難外,兩人甚少相遇,即便巧遇,南宮律也當真不再與他為難,算是又小小幸福了幾年。
  直到這年南宮乾十歲,按祖訓規矩必須挑選兩名隨從,一名必須是武衛,本來這件事該由南宮律優先,何奈他入府已過十歲,且因藍家淵源深厚,尋常武衛反倒都比不過他,不如不招,也省得遭遇危及不僅保不住南宮律,還反要主子搭救。

  南宮府佔地一方經營幾百年,是當地名門望族,南宮府裡他待遇如何,這關起門來的事兒外人豈會明白,在外自然認為小少爺招武衛是難得大事,許多有心人甚至十年前聽聞小少爺落誕,便已開始盤算諸多種種,針對孩兒或手下特長來訓練,就等這日一飛衝天。

  高樓上,南宮乾品著香茗,只需微微抬高上身便能看見樓下一片人潮,或有長輩攜來子孫、或有雇傭高聲自薦,熱鬧一片;唯有他心底明白,可憐了這些不知他府裡狀況的外人,跟了他,可就是斷了前程。
  南宮遲待他不至多好,但也不算刻薄,對外仍是好言好語,襯得父慈子孝假象深植人心,關起門來,府邸上下誰都知曉,南宮遲多不喜歡這個小少爺,只是這片天明面上從未表現,下面人也不敢隨意多生事端。
  這樣局面造成南宮乾身邊無人可以傾訴,常想若僅一人也好過身邊無人;平平皆子,何以他幼時就得被南宮律整,平平為子,又何以南宮遲對兄弟兩人態度兩極?
  南宮乾從未想過反抗叛逆,畢竟在南宮府,吃住用度皆由南宮遲支配,而那個爹,心裡只有南宮律一人,若他還妄想胡鬧吸引注意,只怕也讓南宮遲逮著逼他離去的機會罷了。

  樓下一名南宮府武衛高聲宣佈擇衛條件,年歲太大不適用、年歲過小不可入、武藝不佳不能擇、非有絕活不必盼,最後留下之人數量銳減,但一方鄉鎮到底臥龍藏虎,仍舊有不少好苗子留了下來,被那武衛領上樓,好讓南宮乾擇下。
  南宮乾抬眼一瞧眾人,那一些個有穩重、有激動,但不難從眼神讀出忐忑期盼,他面上微笑和藹頻頻點頭,內心卻無比煩悶。
  都是好苗子啊!若跟了他,瞧那南宮遲不待見他,未來若順本文所言,指不定得同他一起流落街頭、喝西北風去。
  其實南宮乾心底還是希望身邊有個人是可以信任的。
  彼時尚有林東可以交談,總不至於如此孤寂,但那個曾說護他一生的武衛,也在兩年前清明,陪他去王夢嬌墳上沐香時受襲身亡。
  即便他心裡年齡算算也是活了四十歲的大人,但也抵抗不了孤寂侵蝕的歲月。
  再一次感嘆書中本文南宮乾為何對兄長仇恨如此之大,主因怕是還有南宮遲長年差別待遇在其中發酵。

  南宮乾面上看似沒個主意,誰都覺得不錯,其實心底早已有了打算。

  本文中的南宮乾最後選了兩名少年,一高一矮,高的那少年名喚駱商,相貌憨厚、武藝勘勘過標準那道崁兒,卻是那名字深刻得南宮乾想忘也忘不了。

  駱商本個性憨厚木訥,文中多少對答很逗人,也是因此被南宮乾選上,基於後續故事,南宮乾喜歡捉弄這人,駱商甚至因為忠於南宮乾,為護主而死,該說是個非常值得信賴的武衛,但也僅是本文如此敘述。
  讓他真正在乎的主因,是作者番外補全了駱商一生,原來是那場護主危機成為轉機,少年不只未死,還將體內深藏的血脈覺醒。
  單說這故事凡人脫去凡體、踏上仙途,也就是化體、化氣、化魂三個階段,再上就是成神。
  駱商覺醒血脈後,竟是跳過凡人之境,直奔化氣期圓滿;那可是差了幾步就能成神的威風!

  原來駱商祖上好幾百輩前,曾有能人修為大仙,因為救過神獸鳳凰,獲贈鳳凰一尾羽與血脈同化,後代修行不得其法越漸落魄,最終墜於凡世,但其血脈仍流淌一絲鳳凰血脈,也因那時危機,又有駱商頑固心志堅持,這才浴火重生、破去凡體。
  當時畢竟只是由於駱商個性可愛惹人疼,作者因應眾粉哀求補個番外,其故事詳細並未交代完全,也就不知為何直到故事完結,駱商都未曾再見南宮乾。

  若他不同本文中的南宮乾一般做死、老尋主角南宮律晦氣,是不是抱了駱商這條大腿可以好好生存下去?
  畢竟故事本文的南宮乾就是個修練廢物,毫無天份可言,身邊該死的死、該逃的逃,也只有南宮律寵溺他,隨身攜帶這個人形麻煩製造機,又伴種種奇遇,才讓南宮乾脫去凡體,勘勘疊上化仙境界,延壽百年。

  思及此南宮乾一陣感嘆。
  你說你一個廢物在這亂世得抱人大腿求生,還沒事找人麻煩,巴不得人死,要不是主角是作者兒子,永遠機運滿滿,你個廢物還沒得道百年就先仙逝百年了,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也真是一個奇人了;不過這些也就結局時才知最終BOSS竟是弟弟,主角經歷何止唏噓可以形容。

  南宮乾回憶太深,情至深處還忍不住皺起那揪眉,武衛見狀以為小少爺不滿意,方開口把人驅走,駱商垂下肩頭唉聲嘆氣離去,南宮乾才慌忙衝出把人拉住:「誰讓你走?誰說要你走?」
  駱商一臉茫然,憨憨地抓抓後腦勺那幾根呆毛,怯生生地瞧了他身後高壯武衛,然後坦承:「就是他……」
  以平常而論,這樣指著對方明言,就算真進了南宮府,怕也是得成為對方名義上的後輩,不被整死才奇怪;但因駱商本就憨厚,腦子沒這麼多彎彎道道,不曾細想深處,也就人家問啥,他便誠實回答。
  南宮乾微微一愣,迅然想起駱商那天然呆屬性,止不住地哈哈大笑:「瞧你個傻的,哪有人說話這麼老實。」不管身後武衛臉色鐵黑為難,朝對方縫補許多仍透風的袖口一抓,把人給拉上樓,去選另外一名隨從。

  最後他又順著劇情選了另一名少年,名叫吳添福,武藝不怎地,但勝在人機靈,蒐集情報什麼的小雜事特別出色。

  本文中吳添福最後是被南宮乾給家法處死,原因便是駱商死去那次,吳添福沒來得及給南宮乾通風報信,駱商這人於南宮乾而言是個好玩具,失去他時南宮乾甚是憤怒,隨便給吳添福安了一個罪,就結束了這孩子苦命一生。
  實在話,本文裡存在感有點低,但阻止不了許多粉強大推理能力,都推測南宮律可得這麼多洞天福地,吳添福肯定幫了不少忙,證據就是主角不少機緣都是這個弟弟相告;反之,足不出戶的南宮乾又如何得知這些?也唯有吳添福助拳一說合理。

  好吧!本文是合理,但看過本文的南宮乾,哪需要什麼情報?早就了然於心,留下吳添福不過就是掩人耳目,以免被人察覺不妥。
  他還想透過那些洞天福地,把駱商這條大腿給撐起來呢!
  當然他也不想太高調,以免搶著搶著就拉上主角仇恨,可不又是一次做死嗎?
  畢竟這世界最高境界可是成神,駱商番外敘述不過是化氣期,而主角可是只差一腳就能成神。
  因此在這件事上,南宮乾很清楚明白,寧得罪他人、不得罪主角,再加那年喜宴的冰冷眼神太過深刻,讓他幾個晚上噩夢不停,當時他還私跑祠堂禁院,對著案上滿滿祖宗牌位發誓不與南宮律任何糾葛、未來也不會對南宮律有任何報復心態,才能安心地睡上一場好覺。
  也為這事兒,男主這條第一大腿他是果斷不抱。

  選定駱商與吳添福,南宮乾開始在心底滋轉未來日子要怎麼過。
  雖然待在南宮府像個小透明,但也不是活得不好,至少狀態餓不死,如果沒有天災人禍他倒想好好糜爛下去,可惜作者為了給男主踏上修仙之路一個合理解釋,就讓此方南邊的窮極山獸潮了一次。

  起因正是仙界來人,通過文獻查出此山有一名化魂期的大能因為遲遲無法踏入成神之境,最後將要壽寢時,便選了此處作為安眠之地。

  尋常修真文中,都有各種上古大能不甘身故,留下洞府傳承後人,讓他們一步登天云云,當然這肥缺通常都是主角所得。
  可惜這故事本文的作者偏偏反骨,這身故大能窮極無聊,把自己畢生精力拿來封印一隻魔獸於窮極山,這些仙界之人搞不清狀況,還以為有大機緣,便進去把這封印給破了,魔獸因為被封印太多年,也早化作一堆白骨,但免不了散逸一些魔氣感染山上野獸,這些獸性大發的野獸進化成兇獸,瘋狂地尋找人氣濃烈之處,吃吞著人類妄想成為妖獸。
  也便是這次獸潮,害死藍雪晴、失散南宮遲、弄殘南宮律,替主角本安逸和平的心靈,建構起合理的復仇大道。

  所以說,難怪這山頭叫窮極山,這大能也真是窮極無聊到了一個境界。

  故事追太多年,一想起來源源不絕,南宮乾想起作者文筆之好,獸潮猶如真實在目,不自覺打了個冷顫。
  還好南宮乾看完了故事,已經破梗,這獸潮時間掐得準當,他只要掐著時間把駱商這條大腿練粗來,就不必怕之後如同劇情敘述,不得不攤上南宮律,靠主角的金手指生活。

  最怕就是文中斷腿這一段啊!

  想起本文所言,南宮府遭遇獸潮,奴僕自身難保便各自奔逃,南宮乾不只被人潮沖散、餓得頭昏目眩,還被一陣小獸潮踏斷了兩條腿,數日後才被主角找回,便是這麼悽慘,才讓主角緊緊護著弟弟片刻不離,也莫說因此南宮乾遇險總是跑不快,老把主角拉下水……

  愁得現在他是一顆心忐忑。
  雖說他有金手指,可惜身為廢物不能自己搶了機緣飛上天,只好找條好練的大腿抱抱,這世界也是新奇,他還有大好年華,也想多活幾年,雖說得抱大腿才得以存活是有點憋屈,但能活下去才是首要。
  忍不住又回頭瞧了瞧駱商,兩人視線交錯,憨厚的少年露出一抹傻傻微笑,看得如此無害良善,怎麼也無法讓人聯想驕傲神靈的鳳凰--即便只是尾羽融合,到底也還是有一絲血脈存在。
  不過正因這抹憨笑,惹得南宮乾心底焦慮一散,也回了一個傻笑。

  誰能想像鳳凰笑得那個傻樣子?哥能!

  「那啥、駱商啊……」他清清嗓子,想給駱商開導開導,雖不能明言這點兒秘辛,但至少得讓對方有點自覺才好;還想著怎麼跟人暗示暗示,下意識要搭人肩上,卻是一抬手就愣在當場。
  沒法,人家大個兒雖是乾瘦,身高倒也有一米七八,他才十歲,不就剛過一米多點兒,哪勾得著其他地方,再別說,其他可勾地方還老尷尬。
  倒是沒想到他才剛尷尬,駱商便彎蹲身子與他平高,笑瞇起的眼處勾著柔軟瑩光:「主子請說。」
  「……」南宮乾被那笑容閃了下眼,一時間就忘了剛才腹中那早熟的長篇大論;是還好未說出口,他現在還是外觀十歲呢,哪懂得這麼多人生大道理,看了看懸空那手,靈機一動,大力地在肩頭拍拍兩下:「只要你忠心於我,我也會待你好的。」話後,揚眉朝吳添福也是一笑,算是把這句話說給兩人聽。
  吳添福眼光異彩閃爍、眼眶微紅,似有欲哭模樣,趕忙行大禮連連稱謝;而駱商言後早已垂首,遲遲不見回應,直到吳添福激動完起身又謝,溫和嗓音才緩緩響起:「駱商必不讓主子失望。」

  本要打道回府,南宮乾卻又有點不放心地抓住正要起身的駱商,輕扶肩頭、讓兩人近貼耳瓣:「不管如何,我說的話才是第一,懂了嗎?」兩人微微一愣,駱商是還未想明白,倒是吳添福很是機靈,馬上便明白言外之意,朝南宮乾眨眨眼重重點頭,算是應允。
  南宮乾見吳添福這懂事,還轉身替駱商解釋,滿意點頭,安心地領著眾人回家。

  南宮府占地廣大、格局講究,畢竟此地生根多少歲月,門面稱不上金碧輝煌,但也未落於人後;入門川廊架於小池,池中小山流水,是由名匠師於泉眼上打造,假山就像迷你的小山泉,流淌一條清溪、注入汪海洋洋,景色添置雖是出自人手,但也隱隱妙化渾然天成於其中;再由廊道直通翠林,兩旁盡是碧竹,偶有掛上金蔥繡花的南宮府布幔,又錯立幾盞石搭籠塔,內有油燈,終年不熄,更深入便有幾條小道分至各苑居。
  南宮乾早已搬離當初那間,現居西南清幽角落碧松苑,本來向東北的馨蘭苑,因離南宮遲所居文竹苑相近,則是已由南宮律入住。

  南宮乾領著兩人到碧松苑,雖說是在偏僻角落,但也不失氣派,兩側尚有幾間空房可居,後方有泉眼環繞,搭著幾座石橋穿過,偶有小風搔弄松枝沙沙鬧耳。
  再往外還搭有小灶房,以供苑主人夜半臨意,有個方便熱食的地方。
  他指兩人各挨著一間住在左面房舍,開窗便是一片松林綠意,再遠幾步即是牆沿,之所以給他們這邊,用意就是--翻牆方便。

  沒辦法,未來需要,哥這是未雨綢繆。

  確認位置、稍微講解南宮府家規後,南宮乾讓兩人回家整理行李後到他書房議事,剩下時間便獨自於案前看書或發呆;等兩人回來,太陽已西沉一半,快要入夜。
  吳添福小心思頗多,知道要深談,便順手提著茶水而入,一進門就見南宮乾正在看書,而駱商也早已到位,垂著的腦袋一下下點著,似乎正在打瞌睡。
  他一陣心慌,趕忙替南宮乾斟茶,哆嗦著站在桌邊不敢動彈,還是南宮乾開口問了才知對方以為自己遲時而歸,怕是要被懲罰。
  南宮乾用食指指腹搓搓下唇,很是無奈:「我並未要求歸期,你大可不必這麼緊慌。」最後還花費了一番口舌,才讓人不再以為自己心口不一,將門輕掩、乖乖入座,吳添福輕拱一旁睡到微微打鼾的駱商,兩人定定地看著南宮乾。

  「你們也不用拘束,我不會對你們如何,只要你們夠忠誠,我絕對不會虧待你們。」這番話早上也說過類似,就是當個開頭,見駱商還一臉迷茫,他輕咳一聲讓對方喝點茶水醒神,那模樣套在十歲的娃娃身上難免有些老熟怪異,但畢竟是自己主子,兩人並未有太多疑竇,光是這點就讓南宮乾滿意。

  本文的南宮乾真是太不會用人,明明身邊兩個人好得,還嫌棄呢!真是難伺候。

  「我也不是個嬌貴的人,不需要你們鞍前馬後、逢迎拍馬,只要你們各自做好該做的事,就不用顧慮其他。」說完看兩人貌似還不太懂他深意,也不以為意。
  默契這玩意兒,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培養的,不急。

  才怪。

  本文中,南宮律二十歲時進入凡體的煉魂境圓滿已經三年,遲遲無法進入化仙期,便是那年至夏,窮極山魔獸破封造成獸潮,才在萬分驚險下一舉突破、安然逃脫。
  掐著時間來算,也不過就是再三年的光陰,他可得好好打算、提前行動才是。

  大眼靈活轉動,確認吳添福會寫字後,他讓人取來案上的紙筆墨硯:「那啥、吳添福,最近有什麼比較特別的事情不?」
  吳添福一開始還想不起來,但南宮乾並未催促,讓他慢慢想,自己則跑去問駱商一些煉體相關事宜;秉著雖是廢物,仍是要嘗試看看的心態求教。
  不過吳添福到底腦子機靈,一下子就捕風捉影到了一些不尋常:「真要說有的話……最近夜裡常有天光流雨,以前從未見過這麼明亮,就算有,也從未這般頻繁。」他指的是夜裡流星。
  「都往哪落了?」
  「往西。」

  往西正是窮極山。

  南宮乾眼珠子右轉轉、左轉轉,食指指腹輕輕搓了搓下唇:「還有沒有特別的?坊間流談也行,你都給寫下來。」
  「全部?」
  「全部,而且越詳細越好。」
  「好咧!」吳添福不敢相信第一個任務如此簡單,為了好好表現,他挽起袖子,蘊好墨汁不斷下筆,把真的、假的、傳說的、可能的、全通通寫出,看那架式,怕是三天三夜都寫不完。

  見吳添福整個人起勁入定,南宮乾接著便把目光定在駱商身上,那目光火熱明亮瞧得人有些不自在,似要把人生吞活剝了那般。
  左半邊屁股肉被瞧得有些發麻,駱商換了一下右邊支撐,沒多久又換回左邊,一大漢子在凳子上扭扭捏捏,最後寒毛直豎才怯怯開口:「主子……?」這一聲輕喃倒把南宮乾飄遠的思緒喊回;他剛才目光火熱可不是真想吃人,而是思考如何撐起這條大腿,一個個小福地機緣了然心中,他志不再搶奪,眼前明晃晃一道道美食,就算嚐不到味道,喝點主角吃剩的米粥稀湯也好……

  啊呸!這只是比方。

  這一想,眼光就不自覺越來越火亮、直照得駱商坐立難安,他也知自己唐突,食指搓搓下唇、滑到下顎,擺出沉思的模樣好一陣為難才開口:「那啥,你就是想辦法變強吧,越強越好。」
  這話簡單,卻也最難,越強越好四個字可算是沒個終點盡頭的大餅,饒是駱商單純也不免一陣莫名:「是要多強?」不論他多努力,主子說強就是強、說不強就是不強,這沒個準則比較,很難界定。
  駱商心思不深,直腸子迂腐得不懂變通,直把心底疑惑問出口。
  南宮乾眼珠子烏溜轉過,想起日時趕駱商走的武衛:「這樣罷,等你能打得過早上那武衛,勉強合格,但遠不是盡頭。」此時他們尚於凡塵,說什麼成仙成道太過天方夜譚,在沒有遇到機緣、獲得傳承心法之前,仙人只存在傳說。

  沒辦法,這世界仙人不可妄自透露自身存在,俗世凡塵也不知曉修真大道,原是上古時期一場大亂,神魔交戰險些造成世間生靈滅絕,牽一髮動全身的因果規則,神魔兩方各自偃旗息鼓,再不隨意大動干戈,也為了保持世間生滅規則,將仙與人分做兩方世界。
  他不自覺抬首看向外面。
  黑夜中幾點燦爛閃爍,伴隨天上一彎明月,卻又有誰想,這片天空,也不過就是上古大能的手段,遮天蔽日一方世界,只為如同眷養牲畜……

  這些隱密也是劇情鋪陳之一,對於現在的他而言實過太早,不提也罷。

  南宮乾收回視線,拍拍駱商寬厚肩頭:「若是能跟我兄長打個平手最好,加油,我很看好你。」世界第一粗的大腿--南宮律他是不指望了,但要巴也是巴條第二粗的是不?
  從藍雪晴嫁入開始,這幾年過去,南宮律揚名遠外,是人都知煉體圓滿的武衛都不是其對手,這消息已不是新聞,駱商自然也是知曉,雖不明白南宮乾對他為何如此信心十足,但想起早前南宮乾不嫌棄他木訥傻愣,還願意給他信賴與安身之處,這份知遇之恩就給他一腔熱情滿溢,好似擁有無盡動力去執行。
  「主子放心,駱商必達所願。」駱商慎重其事地雙膝觸地,叩了好大一拜禮,眼底的執著讓南宮乾有點心虛。

  這麼慎重其事哥真的良心不安……

  「好了好了,夜色不早,我也累了,你們都回去,該忙該睡該練該如何,自個兒管好,明日午時在此用餐,我再來……交代一些事情。」語末,南宮乾不免搭上一聲微弱輕嘆,十歲的娃娃一副愁容心酸;畢竟收下這兩人當作跟班,他在南宮府裡尷尬的處境還是得讓人知曉才是,瞞著也是瞞不下的,也就決定明日對兩人開誠佈公。

  兩人離去後,南宮乾並未如他所言上床休息,而是在闔上窗扉吹熄燭燈後,坐在床沿發呆。
  本來無關緊要的感覺,一到今日選起護衛才想起自身處境尷尬。
  雖明白按照劇情走向,吳添福與駱商並不會嫌棄南宮乾處境身份尷尬,但他畢竟抱了不同心思,難保不會有所影響,此時方知茫然無措。

  前世死得突然,並未有任何心理準備就重新一生,何奈此世開始便拉上主角仇恨,還拉得莫名其妙,如果故事只繞著主角打轉,他還能嘗試扮演路人甲度過餘生,可偏偏在主文中,南宮乾算是男二,他想慵懶生活便不可能。
  想到之後南宮乾遭遇其實苦難重重,撐得都是南宮律一手金手指幫忙,如果不按劇本抱南宮律大腿……獸潮來臨他能不能免去斷腿之苦?
  其實他心裡是沒底,但有做有想有行動,總比枯等危難及身要好。

  南宮乾輕咬下唇,來此第一次感到心慌莫名,本就門窗關緊,卻覺周身涼意透骨,格格不入的孤寂感頓時將他整個人包得密不透風,好似喘口大氣,就會落進無邊黑暗。
  搓搓手臂又狠狠搓疼雙頰,雙唇壓緊抿抑著微顫而交叩的齒關,南宮乾緩緩倒下,揪緊被褥把自己縮成棉糰子,試圖入睡。
  漆黑中那雙眼染足茫然,南宮乾瑟縮著身軀躲在床上一角,希望身邊多了兩人他孤寂的心能好上許多。

  外有夜鳥啼鳴,偶有微風搔窗櫺,樹梢翠葉裟裟雜叩交織,寧靜的夜晚,寧靜不了他內心煎熬。

  十年了。
  夜夜都是如此。
  南宮乾由衷希望今晚能有一次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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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1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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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水靈花現。

  春時花開滿香庭,收下駱商與吳添福當隨從也已過半年,期間吳添福諸多小道消息確實幫了大忙。
  雖說記得本文敘述哪有洞天福地還是隱藏小機緣,何奈本文都說溪邊小村、山裡斷崖,從未詳標地址方位,也虧得這些秘境出世都伴隨小小異象,吳添福倒是都有蒐集起來。
  期間更發現本文中從未提到,吳添福在事情分析上清楚明白、條條有理,這份優秀也算是誤打誤撞,往後若走不成修仙,倒是很適合當一個管家。

  今日三人商討前往北邊小村一處林子,小村名叫美雲村,意思是美女如雲,這是南宮乾手邊資訊最完善的一處,也是最安全的一個小福地。
  前些時候有個壯漢在林子裡走著走著,碰上了大霧,在裡頭困了七天七夜,按理說早該餓死,回家時雖說虛弱了些,卻沒病沒痛甚無大礙,只說七天前起霧失了方向,找到一處廢墟、喝了裡面的泉水,便幾日不用吃喝,他裝滿了一皮囊,靠著那壺水袋又摸了三天才摸出林外。

  小村在故事前期是為觀光勝地,便是因此泉有一株水靈花,水靈花依水而生、依靈氣而長,再藉由花開花謝一個循環,將花瓣融入水中,泉水自然蘊有靈氣,尋常人喝下飽含靈氣的泉水,便能充足所需,短時間無須食飲。
  再話泉水因有靈氣,使周遭土地長年滋潤,自然形成一處寶地,離近的美雲村耕種、狩獵或飲水皆長年受靈力滋養,自是俊男美女多如繁花。
  可惜小村盛名方起不過一年光景,水靈花便被主角摘去,泉中餘下靈氣漸少,美雲村盛名便隨歲月殆盡。

  南宮乾要的僅是幾片花瓣,只要把花瓣浸泡水中,稀釋很多倍,每天喝上一壺就能緩緩改善體質,他不敢整株帶走,畢竟掐了時間約是再過幾個月,藍雪晴便因驟冷驟熱的秋季病發,主角即尋水靈花做藥引,替藍雪晴把病治好。
  其實症狀在南宮乾看來就是哮喘,不過這世界並非現實,書中自有一套治病方法,南宮律作為孝子,自然重視此花,若他當真貪下,被主角發現後不知會被怎麼對待。

  想想都一陣冷顫。

  泉水現世時,本文中只說北邊林子深處有廢墟,卻沒提到為何只有那個壯漢闖進廢墟時有見到泉水。
  事後有人前往,卻說泉水已乾多年,並不見任何濕潮,則論若非壯漢餓昏了記錯地方,就是黃粱一夢;眾說紛紜、大小流言難辨真假,此時吳添福的細膩心思體現極好,釐清當時壯漢入林為早晨,見大霧約是午時,進入廢墟時恰遇夕陽西下,林裡可見點點淺芒透過林蔭灑一地昏黃,也是那時壯漢餓得頭暈,看見廢墟裡一池泉水先喝兩口再說,消息歸納總匯,線索直指關鍵時辰是為夕陽落沉。
  因此他們決定掐著時辰前往美雲村。

  美雲村位置並不遙遠,乘坐馬車來回不到一個時辰,又因消息還未完全走開,往來人潮尚未混雜,南宮乾並不打算除了兩人外再添護衛,也好方便行事。
  再不濟,美雲村到底還是歸納南宮勢力範圍,看見馬車上的南宮二字,也不會有人敢貿然上前搗亂。

  馬車顛簸搖搖,前世馬路完善,駕車避震特別安穩,南宮乾今世身子未長開又太過廢材,隨外頭景色晃動時覺得特別噁心。
  「停、停下!」他慘白著臉,虛弱地掀開布簾爬出車廂,擠到駱商身旁由人托著身軀往前傾,嘔地一聲滿地酸水;這是他上路半時辰裡第三次嘔吐,他曾想自己胃裡早在頭次清得乾淨,卻沒想胃裡沒東西仍然可以吐點什麼。
  吳添福有些慌亂,急糟糟替他拍背順氣,瞧著主子臉上蒼白也是跟著臉色難受,等南宮乾吐夠倚在車壁噓喘,駱商抓著韁繩遲遲不敢駕行。
  「怎不走?」南宮乾定了定失焦雙眼,看著兩人擔憂面龐心底暖暖;半年相處時光,兩人確實聽話安逸,或許真是當初知遇之恩,也或許南宮乾從未刁難,不管是何種因素使然,當初那句交代深植於心,寧願違背南宮遲的指使,也不願為抗他命令。
  這信賴套著三人,彼此在這段時間建構起默契橋梁,雖還是帶點身份疏離,卻已經知無不言、打心底互相關懷。
  「主子再歇歇吧?」吳添福取出皮囊給人漱口,以驅車而言駱商已經做得極好,他並未有指責駱商的想法,只是南宮乾身子底確實太弱,不好適應這顛簸。
  「不行,我們得掐好時辰趕至廢墟,再晚怕是要惹罰。」並未說晚歸惹誰擔心,反倒先提責罰;自從收了隨從二人,南宮遲對他的態度更差,一點小事兒若非藍雪晴良善替他擋著,只怕早已被踢出南宮府、四處流浪。

  便因此,他更不敢指望南宮府有誰能替他擋擋獸潮這波危難。

  駱商一臉難過,心底總先把責任歸咎自己身上,南宮乾在社會打滾多年,早練就一雙火眼金睛,見駱商表情不對馬上明白他又鑽牛角尖,小手拉上腕袖:「不怪你,是我不好。」
  當初為增強體質,同駱商討教基本鍛鍊,卻是怎麼練怎麼傷,反把自己弄得快要殘廢。
  話說從最輕的提水桶開始,以便訓練臂力增加體能,他卻一提水桶手就脫臼;又話扎馬步訓練下盤,卻是蹲不到盞茶功夫膝蓋便傳來劇痛,大夫一見便說傷了經脈,得休養數日;再說學那些煉體武者吃兇獸肉增加肉身氣血,卻是吃一口就鬧肚子三天三夜。
  難怪本文中南宮律無時無刻看照南宮乾,這個弟弟比廢物還廢……他都替這主角心酸。

  南宮乾不願耽擱,催促駱商駕車前行,他想自己這些折騰在喝了泉水後總該會獲得改善,便忍著難受催促上路。
  駱商搓搓手臂,把韁繩交給吳添福,一聲得罪原諒,便將南宮乾抱進懷裡,順口解釋:「以前,我那胞弟坐著牛車也像主子一般暈得不行,我練武身子穩,抱著他駕車似是好過些。」
  南宮乾點點頭,確實是感受緩緩起步的馬車不再那麼顛簸,便也懶得抵抗,也或是早先疲倦使然,惹他半點挑剔也無,隨偶爾感受的震動,在駱商懷裡沉沉睡去。
  是否尷尬這問題倒沒在思緒中出現,於阿乾而言,駱商如同親人兄弟,誰小時候沒給長輩親人這般抱過?
  小臉上沒有健康紅彩只有蒼白,眉宇因難受微微擰起,對外人來看,即便南宮乾言行舉止成熟穩重,但瞧上去也就是十歲孩子,再懂事也改變不了稚嫩事實,在吳駱兩人心中,主子份量已漸漸被親人間的默契取代。
  驅往廢墟的步調未改,倒是駱商與吳添福默契地沉默下來,讓昏睡的稚兒能好好歇息,至少睡夢中趕路,南宮乾比較不難受。

  南宮乾吐得虛脫,睡著後又因不適而醒,中途醒醒睡睡神智有些混濁,剛到林中那處泉眼,先前難受全趕出身體,想到這泉水與花瓣將來對自己大有脾益,雙頰便漾起兩坨嫣紅,像吃了興奮劑那般激動。
  等到夕陽落下,本乾枯的泉眼似又擁有活力,幾滴潔淨從地底冒出,接著隨陽光完全消失,盪起一片漣漪,乾燥窪地瞬間填滿一汪泉水,正中一輪明月閃爍,惹吳添福與駱商覺得這月美輪美奐,情難自禁地盯著不放。

  唯有南宮乾盯著水中月,便是清楚那水靈花正藏其中。
  「那啥,別瞧了,趕緊地先取幾片花瓣。」
  「咦?主子,咱沒瞧見花啊?」吳添福左看看、右瞧瞧,只見泉水不見花。
  「水靈花非是凡植,自然是有點自保的靈性,再加上書冊紀載水靈花花瓣似水透亮,該是在水底下長著。」南宮乾邊說邊半跪岸旁,撈起一捧清泉飲下。
  清泉入口淡甜,入腹化作一股暖流,從丹田散往四肢,南宮乾頓覺方才疲憊虛弱消失無蹤;等把手臉洗過再飲一捧泉水,察覺身後仍無感半點動靜,南宮乾才回頭瞧見兩人神色尷尬。
  「怎麼了?」
  「主子,我……我不黯水性……」吳添福支吾著。
  「我、我怕水……」駱商憨厚笑臉帶著一絲尷尬,面頰上遠比方才的南宮乾還嫣紅。
  「……」好吧,現在只剩南宮乾前世學過游泳,此時方能派上用場:「那我去。」脫下外袍就準備下水。
  「主子!」
  「不可!」
  想起之前煉體時的種種慘痛,兩人同時驚喊,欲要上前阻止,南宮乾抬手制止:「一個怕水、一個不會水,難道要我逼你們去死?」

  三人推推嚷嚷,最後還是抵不過南宮乾命令,好在南宮乾兩世為人,尚有前世豐富知識傍身,他讓吳添福把馬車上木桶取下,又把布簾撕成條狀一節節接長、綁於腰上:「等我拉扯腰上布條,你便將我拉出水面。」交代完畢南宮乾抱著木桶下水、安然於其中呼吸,這取花瓣之事,就在這天馬行空的方法下展開。

  池水沒有魚蝦,唯有清澈一汪,可水靈花整朵幾乎與水交融,又因為夜色僅有月光照耀,沒有仙人之妙的凡人很難尋得,南宮乾只能水裡不斷進出,終在泉底摸到異物。
  泉水內僅有他游動波盪聲響,月光稀薄又泥沙漫揚,南宮乾壓根看不清手中之物,但隱約可摸出掌中是為植莖。
  手指輕順花莖而上,可在水波擺盪中看見一珠銀亮,隨水面照落月光流轉;他用最柔力道撫觸,腦補水靈花模樣;他不打算取花,因此得先確認水靈花有幾瓣、他又可取幾瓣才不影響水靈花生長。
  透過泥沙沉澱,隱約可見打入泉底的月光更勝,南宮乾曾在腦海想過千百種模樣,親手觸摸卻是發覺猶如百瓣清蓮,孤莖該有拇指般粗、同泥沙褐色,葉如月光流芒一陣閃爍,花瓣色如清水透潔,層疊包覆銀色珍珠,若以前世形容,就像是透明玻璃做的蓮花,裡面放了顆月色琉璃,隨外頭燈光閃爍而變換色彩。
  難怪即便泉水清澈,多少人依然瞧不見水靈花,就算珍珠顯眼,卻在水中月下被隱藏,性靈植草總是與生長環境融為一體,就是保護色吧!

  南宮乾為方便取下花瓣,欲要更近,卻不想抬腿前游時勾住腰上布條,促使一陣拉扯,岸上駱商一有感受便依他當初而言,使力拉扯布條,將南宮乾拉上岸邊。
  出了水,南宮乾臉色一陣慘白。
  不是被泉水凍得或是幾番折騰累得,而是他掌上正掐著整株水靈花。

  噢次!他是不是要完?

  內心頓時又想起那雙冰冷眼眸,還有各種毒蟲折騰的幼兒歲月,一如跑馬燈在眼前閃個不停。
  不是他們沒發現南宮乾面色不對,而是水靈花這等奇物終其一生也未必有緣得見,一時間被那驚異抓住了視線,還是吳添福見那朵花兒不斷抖動,才順著視線發覺南宮乾小身體止不住顫抖,趕忙脫下衣袍幫人換上,又找來枯枝點起篝火讓人溫暖,駱商則是傻傻地瞧著那花一陣神往後才想起幫忙。
  又是一陣忙碌過後,吳添福卻發覺南宮乾仍止不住顫抖,深怕有什麼不妥:「主子?您怎麼了?」
  南宮乾盯著吳添福,雙眼無神無焦,雙唇開合幾次,好半响才找到聲音:「我……我把花摘了……」聲音飽含恐懼擔憂。
  「主子莫慌,這種天奇異寶本來就隨緣而取,既然您無心卻得到了,便是您的。」吳添福一陣好笑,還當主子年幼信了外界傳聞,誤以為天地奇物摘之將有天罰云云,他當然不知道南宮乾怕的是這朵水靈花,於主角而言多麼重要,此時被他失手取走不知會作何想法。
  「我……我本只要花瓣的……」盯著那簇篝火,南宮乾抓著水靈花的手又抖了抖,早先他只道自己取幾片花瓣,便找來玉盒盛裝,準備回去再泡入苑旁小泉化入其中,沒想現在整朵水靈草在手,比臉大的尺寸他該找什麼收藏?再或者若隨便一個箱子置入,也不明白過多少時間水靈花會完全失去靈氣而凋謝,愁得他多希望此刻有個鍵盤可以讓他按下回上一步……

  一切太遲,都是多想。

  南宮乾幽幽嘆氣,昏暗篝火一如他臉色詭譎,起身把岸邊泥土挖了些起來放進木桶中間,重新種下水靈花後又添泉水進去,聲音還有些顫抖:「快點回去吧……」不論這方法保不保得住水靈花,至少一時半刻死不了它,那回府裡第一時間俸給南宮律,總不會惹人怒火吧?
  即便南宮律屆時疑惑他為何獻上此花於他,也是後話才需煩惱,現在他可管不了這麼多。

  「主子不先把身子烘暖些再上路嗎?」駱商有些遲疑,想起對方還一身濕冷,又礙於前情種種體弱慘況,擔憂此時趕路回府,說不得會害他染上風寒。
  南宮乾搖頭,慎重其事地捧著那木桶:「走吧!快回家。」聲音中隱有恐懼焦慮與慌亂,遠不是平時穩重。
  兩人雖不明白南宮乾這般緊張所謂何事,但也未曾將疑惑問出,只聽話地滅去篝火、駕車歸返。
  半途中,南宮乾沒因顛簸暈車,卻因長時浸水又內心忐忑而發起高燒。
  兩人被他這麼一嚇更添幾分速度,等回南宮府上,南宮乾已燒得神智不清,口中呢喃碎語,可下了馬車偏偏又不肯回碧松苑休息,緊抱著懷裡木桶,堅持駱商帶他立時拜訪馨蘭苑找南宮律去,兩人百般為難又不敢違背,只好一個抱著南宮乾前往馨蘭苑,一個趕忙去尋大夫。

  夜色高掛許久,該是夜深人靜好眠時,南宮律寫完一篇養心訣正打算歇下,方踏出書房便見駱商抱著南宮乾匆匆趕來,桃花眼頓時一陣陰鬱閃芒,卻又很好地歛去所有,開口略有冰冷:「何事不可明早再來?非要此時打擾?」
  聽見那冷漠淡然,燒得迷糊的南宮乾強撐著眼皮,眼底滿滿疲倦茫然,抖著手挪不動懷裡木桶:「花……我不小心摘了花……」聲音呢喃輕淺、氣若游絲;前世的他身體素質不錯,從未有過這般難受,有種自個兒將要離世的虛弱感。
  見他臉色熱紅、雙手虛弱顫抖,南宮律眉間不耐霎時化為擔憂,才接過南宮乾叨喃的木桶,便見其中銀月珍珠蕩漾,凝視駱商懷中胞弟,眼底有驚愕也有不捨,但僅有霎那又錯開視線,垂下眼簾不知在沉思何事。
  駱商正抱人滿懷,當清楚南宮乾此時體燒多麼燙人,見南宮律未有其他表示,擔憂主子燒壞腦子,不得不越矩開口:「大少爺,待有任何不妥,駱商明晨即來請罪時再責罰,現下請容小的帶主子回碧松苑看診。」
  南宮律抿唇不應,探手撫額能感受掌中火燙得嚇人,眼底想假裝的冰冷再撐不住,喘息般嘆了口氣:「回碧松苑太晚,這會兒讓阿乾待下。」語氣不見往日淡薄,可察覺他平時雖對南宮乾不聞不問,但也不如外人所道那般不待見這個弟弟。

  由於南宮律喜靜,因此偌大的馨蘭苑僅他一人居住,一干奴僕都遣於府中長屋,只有交代日時可進出馨蘭苑,此時便無其他人手幫忙。
  此時正值夏季和暖,可體質差的南宮乾確實病得不輕,燒得整個人明明火燙,額間卻不斷滲著冷汗,南宮律一改平日無關緊要姿態,待駱商將人安置床上便柔手替人退去衣料,光溜溜的小身版被他用乾淨被褥緊緊包妥,墊上一條冷絹在額上退燒。
  「吳添福應該去尋大夫是吧?你現下回去,領大夫來此處便是。」聞言駱商並無異議,連忙應聲趕去替吳添福領路。
  或許,大少爺對主子,並不如外表那般毫無感情。
  方出門,駱商心底便閃過這份想法,對於南宮律的敵意銳減。
  等人離遠,南宮律探出粗糙指腹,輕觸稚嫩臉頰,眼底深幽變成無盡柔軟:「你這是何故……又是何苦?」
  直到大夫趕來,南宮律未曾離開床邊,關切模樣確實如同本文所述的慈兄心態。

  夜半瀟瀟,駱商領著大夫離去,吳添福則去替南宮乾熬藥,四下僅餘兄弟二人獨處,南宮律瞧著南宮乾昏迷夢囈還在低喃水靈花一事是個意外,他不免又陷入沉思。
  上一世他阻止不了南宮乾自殺,想他如此怨恨自己也不知從何開始,擁有重來的這一世機會,他便決定遠離南宮乾,讓他擁有自己的命途可走,卻讓南宮乾又與他糾葛起來,那眼神與舉止還如此陌生、莫名,直瞧不見前世南宮乾的種種。

  胞弟讓吳添福四處打探消息的行徑他不是不知,光說水靈花所存之地,連上一世的南宮乾都不明所以,唯他一人知曉方位,這還原由藍雪晴私傳他的藍家古籍粗略敘述,才有前世因緣際會。
  而這一世水靈花之名尚無人知悉,卻叫南宮乾取得,那是否便可歸咎南宮乾還擁有前世記憶?
  可知前一世他剛聽藍雪晴提起胞弟誕下,便因好奇偷偷前往,瞧著粉嫩娃娃衝屋頂傻笑的軟嫩模樣就一陣心暖,也是那時開始待這個弟弟親近,夜夜都去逗他呵笑不停,從未想過兩人未來竟能這般仇視,上世怨懟深深,何該見面時會有情緒流波才是。
  但又為何他幾番查探皆不見南宮乾有所反應,好似喜宴那日方知曉他這個兄長存在?

  問題混雜難以釐清,當事人又燒著迷糊無法質問,南宮律只能獨自一人陷入思考死胡同煎熬,待大夫診治開了藥方,吳添福也熬來讓南宮乾飲下。
  不捨南宮乾體虛昏迷還外出顛簸吹晚涼,南宮律讓出臥室,命吳添福與駱商留下看顧,自己則邁步又回書房,此時早已不知過了幾更的天,這一夜他註定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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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1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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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王家花園。

  南宮乾燒退反覆,待清醒時已是兩天過後,睜眼當下屋內寧靜,迷濛間還認得床雕紗幔皆是他碧松苑臥室景色,南宮乾輕輕支起上身,瞧見不遠處小几旁的吳添福正嗑著腦袋打瞌睡。
  「阿福……」喉間難受,使盡力氣喊出口的音量細如蚊鳴,倒是吳添福立時睜眼,看著是一直在注意自己。
  「主子你可終於醒了。」眉宇間全是鬆了口氣,給南宮乾餵了點溫水,便急匆匆往外跑,說是要去端粥來給他墊肚子好吃藥。
  室內霎時又恢復寧靜錯覺,此時桌案傳來書冊翻動,南宮乾視線挪去,正對上那雙深邃桃花眼,內心突地一陣心慌。

  娘的唷!這小變態為何在他房裡?

  傻愣著一張臉,南宮乾思起兒時慘痛,本蒼白的臉貌似又退去幾分血色,南宮律視線挪回手中書冊,並未開口解釋自己為何在此,而南宮乾思來想去,覺得對方也僅有水靈花一事疑惑,這小變態待著怕該是在等他自己主動解釋。
  此時阿福恰巧端著熱粥入內,頓時染一屋子淡淡藥香、沁人心脾;南宮律放下書冊、接過藥粥來到床邊,狀似打算親自餵食,那雙眼中專注而沉穩、瞧不出半點想法,直盯得南宮乾背脊發毛。

  舀起一勺吹涼,這才遞到南宮乾嘴邊,淡漠表情配上體貼舉止,讓人瞧著感覺荒唐;南宮乾不自覺思考,莫不是這眼眸就打算盯得他不放,好用無聲壓力逼迫他坦承。
  咬咬唇,七分膽寒三分逞強,盯著那漆黑黑的桃花眼不發一語。
  兩兄弟一個持勺餵食、一個死不肯張嘴吞下,就這麼僵持好一會兒,看得吳添福都有些尷尬:「大少爺,不如……不如讓小的來餵主子用粥吧?」
  南宮律面色未改,將勺置於南宮乾嘴邊,兩人不動,像是彼此都在倔強中較著勁,身為下人,主子沒表態、主子的親哥也不相讓,他不好越矩,只得站在一旁偷偷地替主子捉急。

  淡粥遞在唇邊散發著米香,無時無刻在鼻尖渲染、引誘他飢餓感狂湧;南宮乾畢竟病了幾天,抵不過誘惑的五臟廟不斷哀號,逼得他沒法思考,不過盞茶功夫便棄械投降,南宮乾默默在心底唾棄自己如此不堅定,妥協地張嘴吞下那勺米粥。
  似是滿意對方妥協,南宮律冷漠神情也軟化幾分,染上一層淡淡溫和,連撥弄米粥的動作都能瞧出幾分柔軟:「這米粥之水兌上水靈花,灑了些暖胃藥材,多喝點對身子也有幫助。」刻意裝出語氣淡然,但不妨礙南宮乾察覺對方語氣壓抑下深藏的兄弟情誼。
  濃厚而強烈的擔憂並不能完全被冷漠假象阻擋,南宮律這模樣直讓南宮乾更覺一陣心慌,若不是一旁還有吳添福守著,他真擔心自己會被這突如其來的關懷嚇傻。

  南宮乾是一直無法想出合理謊言隱瞞水靈花這事兒,內心實在是擔憂對方開口詢問,可直到南宮律餵完整碗米粥、一言不發地離去,這話題都不曾被提起,好似就不曾發生過那樣。
  起先他睜著眼盯著床頂雕花,內心忐忑對方何時會突然出現逼問於他,搞得自己整晚上遲遲無法入睡,就算睏頓瞌睡,也會夢見自己一睜開眼,就被南宮律捆在小床上,拿各種毒物折磨、逼他坦白。

  連續幾個夜晚他都不得安穩,時時受夢靨折磨,到後來更是夢見南宮遲怒髮衝冠,狠心將他雙腿打斷不說,甚至將他扔出府外自生自滅;在夢裡吳添福慘死路旁、駱商遍尋不著,好不容易爬到一人腳旁求救,卻是南宮律那深幽又毫無情緒的黑眸映入眼中,冷漠凍得猶如不著片縷、獨身立於雪地之中,每每驚得他夢醒後仍餘怕許久。
  再後來夢境甚至混亂不堪,有時身在現世、下一刻卻又在一座山中,無論什麼開頭,最後總是會銜接一陣獸群狂奔而來,踏斷他雙腿、求助無門最後慘死路旁,那渾身的劇痛已然超出夢境範圍,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複著。
  直過去半個多月夢魘依然頻繁,偶爾午時打個小睏都會被驚醒,南宮律整個人憔悴得不行,一張臉佈滿疲憊,彷彿隨時隨地都能昏睡過去,情緒也因此累積瀕臨崩潰。

  這日,南宮律前來碧松苑時,一張臉冷得幾乎結出霜來,眼底是藏不住的狂風暴雨在打轉,盯著南宮乾那失神雙眼,語氣森冷:「我不與你計較任何事情,亦不會追問你任何問題,所以、現在、馬上,把這顆給我吞下!」不等南宮乾質疑或抗拒,大掌掐著他下顎就把藥丸塞進喉嚨深處,灌溫水、拍下巴、掩嘴不放,動作一氣呵成,彷彿習慣地做了不下千百次。
  等到南宮律覺得丹藥在對方腹內化去,藥效該是散開後,才放開箝制。
  南宮乾見對方眼底狂風散盡,面容似也因此鬆懈幾分,還沒等他細瞧,便風一般地離去,彷彿剛才強勢的人壓根不存在一樣。
  當他前腳離去沒多久,南宮乾睡意狂湧而來,也不打算梳洗,靠在床邊就沉沉睡去;難得地無夢滋擾,隔日甚至日上三竿才從被窩裡爬起。
  因睡得滿足,多日累積的黑眼圈淡去許多,小臉本是乾澀粗糙,也因此圓潤而散發光彩,他站在門廊下伸著大大懶腰,整個人不見多日頹廢、仿若新生,笑容也回歸唇瓣。
  一陣暖風而過,他卻打了個小小冷顫,有種毛骨悚然的寒意盤旋,南宮乾搓搓手臂仍不見回暖,心想這大概就是前些日子失眠造成的體虛,如此想來,趕忙進屋多喝了幾杯水靈花稀釋的水。
  
  一杯下去,從丹田暖到四肢,方才那股寒意才消失無蹤,他咂咂嘴,回想起前一日被南宮律強迫吃下一顆丹藥,當時感覺腦海一片清爽果然不是錯覺。
  即便一個人再如何有誠信,三言兩語也不可能安撫一個人鑽牛角尖的思緒,若說那丹藥沒有什麼特別,誰也不信,在想不論是哪種修真文,只要能提神醒腦,哪個不是稀奇,更別說藥到病除這種神效。
  南宮乾搓搓下巴,陷入沉思。
  雖說當下場面亂糟糟,但不妨礙他回想細節,那丹藥有一股淡淡清香,還沒入口聞上一絲就讓他心緒寧靜平穩許多,入口即化後的甘甜,把胸口幾日積鬱化開,再暖和四肢後越發讓神智放鬆,擺明就是修者才該有的藥品。
  「有這種神藥早該拿出來了。」累得他這幾日都不安穩。
  南宮乾撇撇嘴,不去質疑南宮律手頭為何會有這些號稱仙丹之物,跟一個主角較真真是太浪費時間與腦力,他只當這麼多日過去,故事本文裡該讓南宮律碰到的機遇,應該也觸發不少,那些個上古神仙洞府裡,沒一點好丹藥怎說得過去呢?

  因為這事兒發生得如此莫名其妙,而水靈花一事也如南宮律所言,府邸上下當真無人提起,南宮乾漸漸地也不想再往深處細思。
  日子一如往常,唯偶遇南宮律的機會變得更多。
  往時他會刻意探聽南宮律生活規律,能錯開便盡力錯開,偶有相遇,兩人也不曾慰問幾許,但許是高燒過後南宮律打開了什麼開關,無論他如何刻意迴避,總是能與他巧遇,後來更還特意找上門,噓寒問暖兩句近況。
  南宮乾前世到底也在社會上阿諛我詐幾年光陰,對於這些巧遇他自然存疑,想起故事結局兩兄弟不知因何反目成仇,他也曾猜測是不是兒時那些悲慘造成,若是這些巧遇能在主角那兒刷刷好感度,讓自己未來不這麼悲涼悽慘,南宮乾也盤算是不是乾脆順著步調,讓兩兄弟握手言和算了。
  反正他不打算介入主角披荊斬棘的成神之路,只意圖在這世界渡過餘生,只要南宮律不打亂他計畫,南宮乾完全可以不在乎這種巧合頻繁出現,會造成什麼影響。

  這些日子裡專注在養病上,吳添福倒盡責地並未忘記他的交代,在蒐羅大小消息上可謂盡心盡力。
  病算是好了大半,南宮乾算了算時間,決定不管那些瑣碎。
  他前世身為編輯,對於整理資訊、劃重點什麼的本就很有一手,看著手中吳添福上稟的諸多消息,一個個抽絲剝繭,也從中窺見一些珍寶隱隱現世的線索。
  也正是在這時,吳添福告知他,城中萬寶齋準備舉行珍物拍賣會,時間正是一個月後,而南宮家作為當地望族,自然會受到邀請。

  故事本文中,作者對於拍賣會並沒有多加贅述,拍賣會的出現不過是要把修者暴露出來,進而引發天光異相與獸潮的前置鋪陳,當時南宮遲倒是想帶主角去見見世面,可惜主角已經煉體大圓滿,正是衝關煉氣期的關鍵時刻,因此主角並沒有前去掏寶。
  南宮乾盯著眼前一疊疊紙卷陷入沉思,手指下意識輕輕摩娑下唇,開始盤算自己是不是該提前準備,將一些珍稀物品拍下,用以替未來鋪路。
  想著進去掏寶並不會影響故事進行,更棒的是不會對主角造成什麼影響,參加拍賣會的主意便更加強烈堅定。
  就算是未來不得不成了反派,他也不要如原本的那個南宮乾那般窩囊。
  身為男兒當自立自強,未雨綢繆大丈夫,就算是要抱大腿,那也要抱得輕鬆愉快、很有格調、很有自尊才是,這想法他至始至終都不曾忘記。

  雖說南宮乾整個人在府裡如同小透明,手頭實際並沒有太寬裕,南宮遲亦不可能把資源留給他,但不妨礙他偷開外掛。

  當初故事本文裡,作者偶爾為了方便讀者理解,對於一些珍稀奇物或有敘述,並且在結局後,作者還陸續針對這些珍稀奇物撰寫不少番外劇情,就為了解釋這些物品的由來與傳說,甚至吹毛求疵地附上所在地與樣貌。
  當時他雖是誠心追捧作者,但也對作者這行為不與置評,甚至不無惡意地猜想作者在騙字數;以往不理解,現下卻不得不誠心地讚美作者,感謝作者如此執著於細節。
  誰想他終有一天會用上呢?

  在吳添福找來的眾多消息裡做篩選,選定的奇物並非特別珍貴,但他真正目標並不在此列,所以這些不過是用來掩人耳目罷了。

  隔日駱商將馬車備妥,南宮乾本來已準備出行,卻因馬車旁那抹身影存在感太過強烈,他實在無法當作沒看到,只好苦著小臉,看著對方不發一語;不過早點過後半個時辰,這已經是他們今日第三次的"巧遇",這次數頻繁到他都無法說服自己這是巧合。
  「阿乾這是欲往何處?」南宮律衣衫隆重,似是正要出門拜訪誰人,本來早該在三刻前離去的他,卻不知為何此時仍在大門口逗留。
  撇著嘴,他不想老實交代:「聽聞萬寶齋將舉行拍賣會,我瞧不少武者往來,就去外邊茶樓逛逛、增廣見聞。」
  「……是嗎?」南宮律微微仰起面龐,直視南宮乾雙眼,黝黑的眼眸裡平靜無波,他語氣輕淺聽不出情緒,卻神奇地悠長,飄進南宮乾耳裡不斷迴盪,讓人有種衝動想對之坦白,可到底是讓南宮乾把這種衝動給壓抑下來,未免被懷疑,他硬著頭皮與之對視。
  似又回到臥倒病榻那晚,靜默中,彼此以倔強較勁。
  兩人對視好一會兒,那雙深邃桃花眼深處忽然閃過光彩,神情瞧上去無端端讓人覺得睿智,惹得南宮乾總有種錯覺,好似自己早被看個透徹、無所遁形。
  原以為又要僵持下去,卻是南宮律率先移開視線:「別又弄得一身狼狽回來。」而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小插曲並不影響南宮乾出門決心,此行他勢必要前往城鎮東邊那處莊園,那是王夢嬌的嫁妝,莊園並不大,但對他而言卻非常重要。
  以前王夢嬌還活著時,南宮遲除非必要祭典才會前往,其他時候皆是放由莊主自理,自從王夢嬌過世,南宮遲更是不曾前往;故事中不曾細題因由,倒是南宮乾身在此方世界才知其中典故。

  莊主世世代代伺候王家,早幾輩祖上因建樹有功,獲得恩賜王姓;莊主夫人是王夢嬌打小領在身邊的丫環,兩人長久相處情同姊妹,得王夢嬌賜名芬芳,而後嫁給莊主。
  兩人因主子過世前種種委屈,對於南宮遲沒多少冷言冷語,可見其對於王家的忠誠,這種只認其主、不忠他人的小農莊,為免惹得自己心煩,南宮遲自然是眼不見為淨的。
  因他是王夢嬌親兒,與莊主夫婦又有一份感情,南宮遲這才把這小莊劃進他名下,讓他隨意打理,反正南宮家家大業大,並不差這一處莊子,即便讓他理殘了亦是無所謂。

  來到農莊,敲敲門,開門的婆婆也認得南宮乾,一見是他便露出暖心的笑容,招呼著馬車停妥,便將幾人領到大堂。
  「小少爺來了。」堂中婦人身姿婷婷,嗓音溫婉,自是莊主夫人王芬芳。
  往年重要節慶,兩人都會前往南宮府向主子報告農莊大小事務,瞧著主子並不待見南宮乾,王芬芳自然不住地心生疼惜、走得親近。
  「芳姨。」南宮乾漾起微笑,淺淺的小酒窩在面頰顯現,瑩亮的眼珠充滿親暱。
  整個故事裡面,唯有王芬芳於南宮乾心裡有些份量,這個不曾在故事中被敘述的女子,溫婉柔和,常笑面容瞧著人舒心,好似不曾發過脾氣,無時無刻都能包容身邊一切。
  在這未知世界帶來的恐懼壟罩中,她無異是一道曙光,溫暖著南宮乾焦躁的心。
  他時不時會想,如果能娶妻子,當取芳姨這樣的女子好。

  「小少爺今兒怎有空過來?」
  「想瞧瞧娘的花園。」南宮乾面上適時露出一抹懷念,微微漾起的笑容帶著些許寂寞與感傷,讓芳姨眉間瞬時染上一股不捨。
  他今天便是奔著這處小花園而來;王夢嬌兒時常來此處玩耍,經常會擺弄一些不知名花草,莊主怕其他下人粗手粗腳弄壞小主人心血,便特意闢出這一小片天地任由其擺痛玩耍,自從王夢嬌嫁入南宮府後,則由莊主夫人代為照顧打理。

  隨著婀娜身影來到小花園,一如書中描述,道路藏在柳樹林後頭,確實是常人容易忽略的角落;其實南宮乾腦內有描述,本就不需要芳姨領路,但礙於實際狀況王夢嬌從未帶他來此,芳姨也不過稍微提起幾次,他從未親自前來此處,若是一來就表現出熟悉,難免惹人疑惑。
  雖說芳姨個性本就沉穩柔和,對他很是信任,自然不會過問太多,未免日後遭到質疑,多此一舉也不過是希望能省去許多麻煩罷了。

  一入花園,四周花香芬芳,似乎踏過垂柳綠簾內外便是兩個世界,滿滿花香沁得他陶醉無比,整個人彷彿得到昇華,往時那些塵煙囂囂都被這隨風飄來的花香帶走。
  芳姨並不多話,見南宮乾閉眼陶醉,並沒有需要幫手的打算,便靜靜地轉身離去,只是南宮乾並未察覺她眼底閃過的濃厚擔憂。
  小花園連蟲鳴鳥叫都沒有,剩下南宮乾一人顯得尤為靜謐,彷彿遺世獨立於此,身邊除了這些花草樹木再沒有任何生命,即使是安寧到如此地步,也不過是讓南宮乾更為放鬆罷了。

  好好享受這片刻安詳,等到那種空靈昇華的舒適感覺淡去,南宮乾才睜開雙眼,捲起袖子,準備開始挖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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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14: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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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花園神物。

  小花園中間有棵老樹,被人細心的剪去高枝,似是刻意隱藏這一片,其目的就是讓人無法從外一眼瞧見。
  老樹掛著鞦韆,鞦韆看來陳舊,尺寸正適合孩童玩耍。
  前世歲月,國小畢業後南宮乾再不曾玩過鞦韆,見那鞦韆靜靜擺在那兒,偶爾有微風吹過把它微微搖晃,繩子與木板發出歲月嘎嘎聲,勾得他童心頓起。
  即使他現在外表不過十來歲,在人眼中正是好奇貪玩的年紀,但畢竟孩童殼子裡的靈魂,前世今生年紀合起來都快突破四十大關,總覺得自己已是個中年大叔,還坐上鞦韆玩樂,確實有些彆扭羞恥。
  小小身版坐上去後,起先他還有些拘束,腳尖還頂著地面輕輕搖晃,到後來縮起雙腳,讓鞦韆帶著他輕輕晃動,也不過片刻,他就放開了自我,在向後擺盪瞬間,雙腳朝地面用力頂了頂,讓自己大幅度擺盪起來。

  隨著擺盪,眼前花花草草相映眼底、色彩斑斕,他快活地仰首看著晴天白雲,在這寧靜之中,他開始懷念起前世的兒時生活;那時候的自己,如此單純愉快,絲毫不被外物干擾。
  即使長大出了社會,雖是日日為錢愁苦忙碌,身邊卻有父母陪伴,那時候,工作再累再苦,只要回到家嚐一口母親親手炒的家常菜,滿身勞累也煙消雲散、心滿意足。
  可自從來到這個書中世界後,不只沒有親情慰藉,還對未來茫茫惶恐,內心始終都不曾有過安定感。
  雖督促自己應該要忘記前世的生活習性,融入這陌生世界,卻依然如無根的浮萍,對於環境種種都感到無力,促使他每到夜裡,總是孤單不安,這些負面情緒幾乎要將他逼瘋。

  難得地放縱自己,緊抓著鞦韆繩索高高擺盪,細緻的小臉上終於漾起一抹真切笑容;也是他來到這世上十多年來,頭一回如此開懷。
  最後耍帥地凌空跳下鞦韆,雖然落地的姿勢不是那麼帥氣,至少沒傷到分毫,南宮乾朝鞦韆驕傲地揚起下巴,滿意地點點頭,模樣像極了驕傲的孔雀,正對著敗者張揚鮮豔尾羽,其姿態幼稚得好笑。
  南宮乾是個大人,自然知道自己這副姿態多中二病,只是剛剛才放縱自己,現在難免童心未泯,一時收不回情緒。
  離開鞦韆後收拾起奔放心緒,南宮前這才將注意力放在此行目的上。
  取出事先準備的小鏟,他開始挖掘鞦韆下方土地,不過鑿開半吋便見青石裸露,數來也有七八塊,每個都有巴掌大小;南宮乾收起所有青石後,將土地盡可能恢復原狀。

  此青石因其質地過於堅硬,實在無法雕琢細節,頂多就是大塊大塊敲下後,舖墊於地面做亂石踏板,但由於青石色彩暗沉,由碇色與黑色混雜,看上去十分老舊骯髒,又硬又髒的石塊,在凡人眼中著實不適用,因此價格極其低廉,甚至在開採時都會被當廢石遺棄一旁。

  然而這青石卻是另有乾坤,實際全名是天青靈石,天青靈石之所以堅硬異常,就在於那個靈字,因其流淌少許靈氣,沒有靈氣的凡人器物不夠堅硬,自然無法雕琢,但在修真界,凡是煉器工具皆有靈氣流淌其中,自然能克服這個問題。
  而天青靈石蘊含靈氣稀薄,但其性質就如同中和劑一般,不論是哪種屬性靈材混合一起,都能緩解屬性融合時的衝突,增加煉器成功率,在修真界因其效益而用途廣泛,但在修真界卻不常見,因此一直都是有價無市。

  天青靈石的由來也很有趣,故事本文中敘述,修真界為三十三重天,顧名思義有三十三個大世界,每個都靈氣濃郁,而三十三重天外有無數小天地,這些小天地因靈氣稀薄,通常修者是不太想來的。
  然而卻沒有修者知道,在三十三重天內價格高昂的天青靈石,其實就是天地靈氣沒灌滿的靈石。
  畢竟對修者而言,靈石中蘊含的靈氣最為溫和,自然是用來修練自身的上好資源,而靈氣稀薄的小天地,靈石內靈氣蘊含之低落,在他們眼中就不算是靈石,只是一種蘊含溫和靈氣的媒介,步入誤區的修真界,沒有鬼才思考這個可能信,從未有人嘗試砸進大把靈石來煉器,幾千年來完全沒有人想透這其中關聯。


  為了駱商這條大腿,未來少不了要前往修真界、與修者打交道,多蒐集一些這類物品,說不得未來有一天會用上;多一份資源在手,也是多一份保障。

  滿意地收好天青靈石,他開始翻找起不遠處花圃;他記得這些花卉中有一朵紅花極為特殊,其花身細長,花瓣無數,瓣狀如針,像一顆放大版紅色蒲公英,混在一堆繡球花中很難被發現,南宮乾回憶著文中敘述找到時,也花了不少時間。
  奇花名為赤針,為火屬靈花,如同水靈花一樣,是個天地生養的奇物。
  相傳赤針花是上古時期赤果神樹化神時遺留的髮絲。
  赤果神樹一生際遇悲慘又神奇,當年赤果神樹不過是一片古老森林中,一棵尚未化形的樹妖,在修行中很衰地遇到流星雨,因為跟同伴不同,無法離開這片森林,因此很衰地被殞石雨打中,這些隕石被稱為天火,其內含有狂暴燥亂的火屬性靈氣,身為木屬性的小妖就生生地被焚燒數個日夜,然而卻奇蹟地堅持了下去。
  最後更因禍得福,從凜死狀態中領悟一種道意,修為因此突飛猛進,最後終於讓它脫去樹身、化態為人,從此不被天地侷限,這才有辦法一個滾身,滾進一旁的溪水中滅火。
  而也因為這樣的際遇,赤果神樹雖是植物,卻也帶著天火遺留的熊熊熱力。

  赤針花每九年會長出新花瓣,舊花瓣則依序掉落,新鮮花瓣可以用來製作熱補良藥,花瓣落土後又可做火屬靈植的養料。
  而它亦是能祭煉火屬武器的材料之一。
  雖說花瓣如針,蘊含的靈氣自然作用力小,但勝在赤針花花瓣無數,祭煉時一片不行就來十片,十片不行就投入一百片,每一片都是錢。
  而哥現在,有得是花瓣。
  為免引人注意,南宮乾特易找來盆子,將赤針花與附近繡球花一起打包帶走。
  移植時,他一直想不明白,為何赤針花這種奇物竟能安然生長於此,既然是天生地養,為何在這小花園裡得以存活?而既然是奇物,必定凝聚一身靈氣,其氣息自會被修者查覺,為何卻能安然至今?
  「竟是沒有因為靈氣匱乏而枯竭。」南宮乾自言自語,想到水靈花生長的那片森林,也不像是靈氣充裕的寶地,看來這些奇物對於靈氣要求並不太高。
  那麼,既然靈氣並不是構成這些奇物的主要元素,那究竟是需要什麼?

  將掩蓋住赤針花的繡球花花盆放在一旁,他不想耗費太多時間與腦力在這些東西之上,將目標轉移到老樹上後,他有那麼一瞬間猶豫起來。
  樹頂之上有一根藤蔓,狀如枯枝,與樹身顏色極近,若不爬上樹頂仔細查看,光在樹下是瞧不真切。
  那是王夢嬌年幼時,跟叔公一道的遠房堂哥所贈,名為同心籐,相傳是上古一對大能的結髮信物,因受主人滋潤而有靈性,在主人化神後散落各處,可以用來製作空間法器,算是此文裡真正少見的神物。
  
  南宮乾雖想拿,卻不好解釋一個半大孩子,為何突然想爬樹,又為何能找到這枯藤,更難以解釋為何想帶走一根看上去並不顯眼的枯枝。
  然而不拿,後來小莊園將在獸潮中毀壞,到時遺失了這麼一件神物,只怕他一輩子都會惋惜。
  正當他還仰著頭煩惱,莊主無聲無息地從後靠近:「小少爺。」
  「……!……王叔。」南宮乾被嚇得不輕,差點把心臟都給嚇得跳出喉間,小手抓著胸口喘息好一陣子才鎮定下來。
  莊主王叔憨厚的面孔微微一笑:「讓王叔幫小少爺吧!」王叔貌似早已在旁觀察許久,已知曉南宮乾想要何物,他靈巧地爬上樹頂摸索一陣,再落回地面時手上正抓著一條枯條、交給南宮乾;從頭至尾都未過問一句,這行為反讓南宮乾不得不多想。
  他從未開口,王叔如何得知他要這同心藤?又如何給得這般輕巧?
  難道王叔並不知曉同心藤價值?

  直到回到大堂,兩夫妻瞬間交換眼神,芳姨一臉了悟,拉起南宮乾小手朝外走去。
  他不斷仰首看向芳姨,眼波中深藏無數疑惑,但他仍然忍下心中好奇;兩人之間沉默靜謐,沒發問也不解釋,芳姨讓下人牽來馬車,將南宮乾送上,再靜靜地目送對方離開。
  南宮乾明白,芳姨這樣子不多言的女子,除非自己想說,不然肯定是問不到任何訊息。
  曾以為自己了解芳姨,卻發現壓根不是這麼回事兒;芳姨、王叔、甚至是王家,究竟隱藏了什麼秘密?
  如果是一般孩童,當下必定質疑,可南宮乾內裡是個成年人的魂魄,當然能分析對方行為對自己是好是壞,小莊園的種種太過神秘,他當然想弄明白一切,但絕對不是現在。
  王叔跟芳姨是真心待他好,此時不說,未必是有所隱瞞,這個世界處處暗藏危險、人心如此險惡,他一個孩童即使有多大能力,不見得就能自保,這時候選擇沉默,肯定是對他保護。
  卻不知,究竟在防備什麼?

  尋寶心情全被這匪夷所思的事情打亂,橫豎奇物也已到手,再想今日所見所聞,讓人不得不深思,相比僅剩一本古籍的藍家,王家怕是更值得深究,而這些卻反倒是故事本文未曾提起的隱密。
  連續幾天,南宮乾頻繁出府,蒐羅一些不慎重要的奇物,這些奇物是為文中主角無意間拾獲、直到結尾都不曾出現,或是主角得到後,爛在儲物戒內的雜物,基本上能在此方小世界挖到的,幾乎皆入他囊中。
  拍賣日期越漸接近,南宮乾做了無數準備、未來有所保障,夜裡仍不住忐忑,想到獸潮將至,他沒法安下心思等待災難開始。
  畢竟光是文字敘述無法體悟,加之前世生長環境從未接觸過萬獸奔騰的景象,最多也不過是動物頻道的紀錄片;然而動物遷徙的空拍景象,在遙遠鏡頭下能見場面已如此壯闊豪邁,故事本文裡,可是野獸與眾多猛獸,甚至有凶獸混跡其中,屆時場面該如何混亂,實在不是南宮乾光在腦海裡想想就可體會,難免坐立難安。

  深夜時分,碧松苑中,南宮乾方特地在書櫃後方牆面鑿開一個洞,把搜刮而來的奇物藏於洞內,這才將書櫃移回原位。
  拍拍手上灰塵,隨著風鈴搖盪,一陣微涼夜風吹得他渾身顫慄,是不冷,卻不住泛起雞皮疙瘩,搓搓臂膀壓下那種莫名不安,他把玩著幾日前南宮律所贈的一塊石頭。
  月色越過窗櫺爬進屋內,灑一地靜幽,偶有夏風颳過,吹響瓷造風鈴,伴隨著蟲鳴唧唧不絕於耳,此時此刻真叫人內心染上靜謐,想一輩子就在這種寧寧夜晚中安穩度過。
  忽然有種疲憊之感席捲而來,他支手撐頰,透過松枝望著皎白明月高掛於天,內心又瞬間被孤寂蕭瑟佔據;幾日裡煩躁他的那股不安就像蠱毒,時間到了就會啃食他堅強與樂觀,逼得他面對亟欲隱藏的內心深處。
  多年來尚有王叔方姨關懷,這些日子身邊更有駱商與吳添福相伴,或想起南宮律最近亦是改變態度意圖親近兄弟關係,無論如何,他卻無法融入此方世界,總是惶惶無助。
  高舉石頭,見其在月色下似如琉璃、流光轉溢,定眼一看又見不到方才流色,轉動另一個角度又會再見流彩。
  這也是個奇物吧?
  南宮乾想,只是他如何回憶,尚想不明白此物何來,畢竟故事本文從未提過。

  每到夜晚熄燈後,他總要靜坐放空思緒許久,才有些倦意,他盯著石頭,腦內一片清靈,卻忽感一片寒意,彷彿從頭至腳被人窺視著,明明方走一陣夏風,外頭樹影亦無搖曳,卻冷得他止不住打顫;搓搓泛起疙瘩的臂彎,南宮乾心裡一陣好笑,總覺得自己肯定是近日疑神疑鬼,才會怎麼都覺得難受。
  眼見入夜也有幾分,怕明日起晚誤事,南宮乾索性跑上床,把自己窩成一坨棉被山,直到雙頰在被褥裡悶得通紅,把那股莫名寒意驅散,南宮乾才露出一顆腦袋,在棉被裡放軟身子、進入夢鄉。
  卻不知自己入夢後不久,南宮律便從窗子躍入房中。

  南宮律身姿靈敏、輕巧落地,僅帶起一小陣微風,把風鈴輕輕擺盪,他迅速抬起手指,隔空對著風鈴一陣比畫,就見風鈴像是被裝入透明箱子內,無論怎麼擺盪都未發出半點聲響。
  南宮律對著掩藏奇物的書櫃怔愣一瞬,眼眸閃動,似是能感受到書櫃後頭無數奇物的存在,他眼簾垂落,瞧著腳邊月光好一會兒,才走到床邊定定地看著南宮乾。

  他眼底滿是複雜與茫然,疑惑著眼前之人的身份時,亦是糾結著兩人之間,關係究竟該如何延續。
  是該重新關懷?還是該繼續漠視?

  前生決裂場面歷歷在目,直到胞弟死在懷中,才知南宮乾對自己無疑恨到極致,但他重生一回始終不明白,當年兩人關係本這般融洽,究竟為何會演變到那般地步。
  對於南宮乾,他確信自己是疼入心底在愛護,南宮乾當時也是百般乖巧,即便成年許多年,仍然喜歡向他撒嬌,就算偶爾有些任性,卻從未對他造成困擾。
  在後來再遇南宮遲,知道兩人身份差異,他更是義無反顧地貢獻出許多珍寶奇物,硬生生將南宮乾的修為堆上高處。
  凡人從武開始,最多煉體圓滿止步者天下無數,煉氣、煉魂必須要有家族傳承或是機緣巧合,才能踏入,過後的化體、化氣、化魂,每一個大階段都需要無數體悟與機緣,恆古至今,成神的大能寥寥無幾,當年誰能理解,他到底花了多少心思與代價,才將南宮乾推上化氣境圓滿。
  可就在他無時無刻費心力花心思替南宮乾謀求修途順遂的同時,南宮乾竟漸漸地變得偏執、瘋狂,偶爾對於他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露出狂熱的佔有慾,而他面對這樣的胞弟,無奈之下只能選擇包容。

  在那個雷雨交加的夜晚,他把心底疑惑問出口,其實只是希望胞弟能一口否認,即便是說謊騙他,他也會毫不猶豫選擇相信,可南宮乾一臉震驚過後,便是放縱地笑著,笑得讓他心寒,就連解釋與欺騙,都不願意。
  當時慘遭背叛的苦楚將他理智掩埋,在多少歲月之中,他已然堅信南宮乾是他世上僅剩的家人,未來能陪著他度過無數歲月、笑看無數風光--那曾是他們年少時相約。
  然而當南宮乾意圖引爆丹田與他同歸於盡,他不得不將之摧毀。
  要知道修者丹田內藏無數靈氣,煉氣期的修者,若願意捨身,出其不意之下能拉著化體期修者同死,更別說當時南宮乾早已化氣圓滿,那方圓百里、甚至千里都將因此毀滅;一方塵土都能消滅,又何需提起失了肉身保護的魂魄,如何逃脫狂暴靈氣的摧殘?
  所以即便丹田破碎對主人造成的疼痛有多深入骨髓,他也不得不狠下心腸,將之破碎。

  前生不明所以,直到南宮乾死,他依然釐不清胞弟為何這般決絕。
  此生重來一次,他便決定與之陌路,想自己不去聽、不去看、不去在乎,那胞弟便與自己冷淡,也就不會同自己踏上修途;抱著如此想法,他甚至狠下心折磨於胞弟,意圖使其見到自己便覺懼怕,將兩人關係推至冰點。
  明明兩人此生再無交集可能,可南宮律不懂,為何最後胞弟卻又會替自己尋來水靈花。
  體弱如廝,又是花了多少努力才尋到此物?
  若說胞弟有前世記憶,看自己的眼神絕不會如此清明,若道胞弟沒有前世記憶,可再無理由能解釋他如何未卜先知,知道自己需要水靈花;種種跡象都解釋不了現在南宮乾的所有舉止,這無疑讓南宮律感到茫然混亂。

  手指一陣搔癢,驅使他伸出手去撫摸軟嫩面龐,在距離那樣接近、幾乎在貼上南宮乾臉頰前止住。
  指尖隔空描繪著南宮乾面容,偶爾會帶上些微顫慄,無時無刻不在壓抑衝動。
  南宮律眼底複雜,他明白自己內心在渴望觸碰南宮乾,卻又理智地逼自己停下;想接近卻不敢接近,他怕前世的傷痛又要體悟一次,想遠離又無法放下、難以做到真正漠視,這矛盾不斷在啃蝕身心,讓他疲憊痛苦。
  想起懷裡南宮乾渾身浴血,當時他胸口彷若破了一個大洞,隨著南宮乾腹中不斷流淌的血液,一併帶走他體內所有溫度,空虛而疼痛著,似有一把刀狠狠扎進心裡,又殘忍地擰攪一團,那痛苦遠比前世渡劫失敗,被九天驚雷劈得魂飛魄散時,更讓他難以忍受。

  眼眶微微酸澀似有淚水滿溢,前世痛苦夾雜在回憶之中,再一次延續此生此刻,南宮律想,他是病得無可救藥,也是痴傻得莫名其妙。
   明明想讓胞弟活在羽翼下的安逸裡,最好永遠都不用體會疼痛,最後卻不得不親手將其丹田絞碎,逼其體會徹骨的疼痛,總有悔恨凝聚成魔,在無數個夜裡逼他自殘,更是在渡劫中變成關鍵一擊,讓他成神失敗、魂散天地間。
  直到眼眶濕潤得快要滴出淚水,南宮律連忙仰首逼回淚光,還陷溺在前世今生的混亂之中,好一陣子都無法從這低潮情緒脫離,漆黑眼瞳茫然而無神,眼白有道紅光閃爍,就像畫冊裡瘋魔之人的癲狂姿態,總伴隨眼眸腥紅一片。
  進境穩定卻無法開解,前世心魔竟是跟著他一起回到今生,眼中幾乎被紅光占據,南宮律越漸深陷心魔、無法自拔,還是床上胞弟不知夢到什麼,輕哼幾聲呢喃,才將他險些失控的思緒喚回。
  回神那一霎那,南宮律渾身冰涼,衣衫早被自己的冷汗打溼,畏畏顫顫地看著雙手,那被自己掐出無數傷痕的雙掌似又佈滿鮮血,一如當年破去南宮乾丹田時的腥紅,痛得他幾乎呻吟出聲。
  還好,尚未失控。
  還好,他壓下了心魔。
  南宮律蒼白著臉,看著床上那軟嫩身影,不敢想像自己方才再繼續魔怔下去,會怎麼對待南宮乾。
  臉上不見往日半點沉穩,是劫後餘生的慶幸與複雜,而床上的南宮乾卻不知自己早在鬼門關前繞過一回,正一腳踢開被褥,大字型擺開四肢,唇邊有水光滾落,手掌在肚皮上來回撫弄,嘴裡喃語不斷:「吃……好吃……」神情幸福滿足,也不知是夢見了什麼。

  南宮律內心混亂被南宮乾這無憂無慮的模樣打散,想起前生南宮乾也總是踢被子,時不時受風寒折磨,每每都要他陪在床邊安慰,想起殷紅小臉緊擰眉宇的脆弱柔軟,方才低落混亂終於徹底消散無影,唇角掛起淡淡笑意,漾著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柔情。
  微微苦笑,那更多是包含寵溺;雖說現時初夏,可夜風依舊帶著些微涼意,若再放任南宮乾袒露必要著涼。
  輕手將對方塞回被褥之中,卻見南宮乾手邊滾落異物,他眼神閃了閃,神色有些緬懷。
  前世他是帶著南宮乾在街坊行走時,這石頭其實是一個小攤販所售,當時南宮乾一臉渴望地央求他買下,出於疼愛,即便那小攤販開出的價格著實昂貴,也毫不猶豫地買了下來,場景仍舊鮮明,似如昨日風光。

  石頭正名是妖瞳石,只是某種凶獸的眼珠,雖然沒什麼其他用途,卻因其放於月光與日光之下都會有不同光彩流過,甚是迷人眼睛,因此頗受凡人青睞。
  南宮乾當年得到後愛不釋手,收下石頭時神情慎重端莊,彷彿捧著什麼珍奇異寶。
  他當時對南宮乾這行為感到好笑,問他為何對這妖瞳石如此慎重其事,南宮乾想也沒想就說:「因為是兄長所贈。」然後漾著一個大大笑容,笑容漾著滿足,小小的酒窩增添上幾許光彩,見南宮乾如此歡喜,他滿心柔和下也回以一笑,南宮乾卻怔愣著笑容,眼神忽然閃爍飄忽,支吾地又說了一句:「真的很像,所以我喜歡。」而究竟是像什麼,無論他如何追問,南宮乾就是不肯坦白。
  兩人共度許多歲月,他早忘了追問因由,但仍時常發現南宮乾小心翼翼地保護脖子上那條繩索,直到胞弟屍體在懷中冰涼很久很久後,他才在一旁發現斷裂繩索,上頭正繫著這顆妖瞳石,而胞弟究竟為何這般寶貴珍惜,一直到死都不肯摘下,他已無法得到答案。

  此生與南宮乾感情不如前世,因此並肩逛街的融洽場合並未出現,當他前幾日看見時,內心恍然想起這些細節,等回過神已經將之買了回來。
  最後還是決定將這顆妖瞳石送給南宮乾,也是懷抱一種試探心理。
  他想前世南宮乾這般寶貝,此生若尚有記憶,收到時應該多少會動容,偏卻不見任何感情表露,就像是……真正是第一次收到這個禮物一樣。
  當他以為南宮乾不記得前世,卻又常見其把玩;雖沒有如前世那般,央求他找工匠打造成墜飾,卻也是隨身攜帶,就連此時睡夢中,也緊握手中。
  就是這樣似有若無的狀態,使他總看不透。
  眼前這人究竟是誰?是前世的南宮乾?還是新生的南宮乾?
  南宮律糾結於這點,始終無法釋懷。

  撿起石頭還能感受上頭餘溫暖暖,似是南宮乾熟睡前都捏在手裡,他內心又有一股暖流燙過,把某處菱角溶化,某種滿足感讓他心緒莫名地、毫無預兆地,產生一種眼前迷霧銳減的愜意錯覺。
  垂下眼簾,他一時間釐清不了這種豁達因何而起,卻也不急於追究,就好像接觸這些暖流後,那些不明所以的焦躁瞬間消失,也不必在乎。
  看著暗夜裡南宮乾的安睡模樣,他指尖又一陣搔癢,內心不斷渴求撫臉頰上那一片柔軟。
  那是前世面對南宮乾時不曾有過的感受,是如此陌生、酸澀,然而即使這感受如此沉悶,卻又讓他隱隱嚐到滿足的味道。

  記憶中,胞弟總是靜靜地站在他身後,對誰都是一副怯懦神情,只在跟他交談時露出燦爛笑容,那笑容包含太多情緒,毫無阻礙地釋放渴求關懷的想法,大眼瞞不住心思,總閃爍粼粼委屈,彼時他因此心軟、心疼,然後寵溺地揉亂南宮乾頭髮,即使要求多麼不近人情,也會盡力去滿足。
  然而重來一次人生,他魂魄無比強大,身在馨蘭苑亦能放出神識觀察碧松苑的一切。
  眼皮底下的南宮乾那麼矜持、懵懂,卻是在眼皮外如此開朗、睿智。

  偶爾他會忌妒吳添福與駱商,憑什麼他們可以跟胞弟談笑燕燕,又憑什麼能與胞弟身體接觸,而他卻只能遠遠觀望,甚至連親眼看看都沒有辦法。
  但他又明白眼前這一切,全都是他自己造成;在胞弟年幼時做了那麼多折磨,所以他不敢、也沒有勇氣去接近。
  有時候看著胞弟翻看許多書物,臉上偶爾閃過醒悟,他就明白南宮乾其實那般聰明,那麼,會不會還記得年幼時,自己的那些惡行?

  他替南宮乾餵下藥粥時,南宮乾眼底那抹不服氣與倔強,讓他恍惚地想起前世,獸潮時南宮乾雙腿具斷,在所有大夫都不忍搖頭下,南宮乾也是這一抹神情,在無數疼痛的夜晚啜泣,卻又在無數個白天堅持。
  而後,他便常以神識偷偷關注南宮乾時,總有那麼一舉一動累積著什麼,最後化成指尖顫動與內心衝動;這些日子以來,這些衝動一點一滴累積,此時在他心裡熱切打轉,就像一根羽毛不斷撩撥平靜的水面,輕輕地盪起一波波漣漪,細碎得讓人有些煩躁,卻又甜膩得讓人甘願為之煩躁。
  他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只知道水靈花一事之後,他忽然很在乎很在乎胞弟,也許是前世今生他都不曾真正去體悟過南宮乾在府裡的遭遇,那些以為胞弟過得不錯的斷論全都是他自以為是,因而忘了其實父親是這麼不待見胞弟;即便他前世早知道原因,卻是一心修練,竟遲遲未想起這事兒。

  南宮律還在欣賞南宮乾那懵懂睡顏,最後終於忍不住以拇指摩娑他唇邊銀絲,看著指腹上沾染的水光,他大腦有瞬間停擺,呼吸一窒,某種想念誘惑他彎腰……
  只見南宮乾唇瓣抖了抖,忽然低語:「……看……」南宮律已然思至恍神,聽見那聲低喃瞬間閃至角落,方才那瞬間失神,讓南宮律面容閃過難堪,有種做壞事差點被發現的愧疚繚繞不散,等了好一會兒,只聽見幾個破碎字詞,南宮律才反應過來,胞弟這是在說著夢話來著。
  不等他把那些夢話連貫成句,就見南宮乾眼角躺落一滴淚珠,唇角顫抖著漾開笑容,那畫面悄悄鑽進他心裡,變成一抹暖暖春風,吹拂過一如明鏡的心湖;他是瞬間感到錯愕而擔憂的,卻又隱隱期待那春風變成狂捲時,究竟能造成什麼影響。
  方才,他彎腰想做什麼?

  南宮律按下內心濃稠酸甜的莫名感受,又一次確認南宮乾不會再輕易踢開被褥,這才轉身離開碧松苑。
  離去時,他唇邊掛著一抹寵溺笑意,積沉的雜亂思緒被拋諸腦後。
  他聽見的那些破碎句子,細細體悟深想,竟是把前世對於妖瞳石的疑惑解透。

  南宮乾說:「看,這奇石,跟那傢伙眼睛一樣。」
  而他於神識偷偷關注南宮乾時,早知他口中的那傢伙--是自己。

  但說南宮律離去,卻不是回馨蘭苑,而是向府外行去,偌大的南宮府,至始至終沒有任何人發現其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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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1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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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修者奪命。

  一夜夢迴間,南宮乾夢到自己回歸前世,正與父母享受天倫之樂,滿桌子年菜佳餚隨他吃到飽,可他不論吃下多少食物都吃不飽,即便掃光滿桌美食仍然飢腸轆轆,本想向母親撒撒嬌,好讓母親再準備一桌子美食,卻不見身旁有家人蹤影,剛才還熱鬧無比的家,瞬間空蕩。
  還掛一嘴油光,南宮乾不文雅地彎起袖口胡亂擦拭,整家裡跑上跑下,邊拔開嗓子叫著人,可都找不到父母,忽然喜慶擺設像煙霧般消散,莫名緊張感充斥整個空間,他抓著胸口死死壓抑不安,最後在主臥室看見一道身影。
  那背影偉岸健碩,像極了父母新婚照中,彷彿能擔住整片天空的父親,南宮乾不太確定:「爸?」
  只見背影回身,看不清什麼樣貌,臉上蒙著一層迷霧,即使南宮乾揉得眼珠子都快揉破,仍無法看仔細,偏偏那雙桃花眼如此熟悉,勾得他好似藏不住半點心緒,可那雙桃花眼卻充盈滿滿柔軟,不是他所熟悉的冷漠壓抑。
  他知道這雙眼屬於南宮律,而南宮律卻從未對他流露如此溫情。

  被周遭詭譎誨澀的灰濛感染,內心有種寂寥啃食著四肢,讓人無端感到不安,他怯生生地開口:「是你嗎、南宮律?」那人卻只是盯著他看,不言不語。
  「南宮律?」不知為何,在發現是南宮律的同時,南宮乾內心不安被一股柔柔輕風包裹,漸漸地,那些不安恐懼消失無蹤。
  「南宮律,你說話啊!」他伸手揮向那人五官,企圖把擋住面龐的濃霧揮散,可無論他怎麼撥弄,那濃霧卻毫不受影響,直到他生氣失控地整個人向前撲去,濃霧頓時消散,連帶整個人都不見蹤影,只在地上掉落一顆石頭。
  撿起石頭對著日光燈下,那彩光流轉讓他內心逐漸安穩,剛才沒來由的憤怒也平息下來。
  石頭散發一種柔和光芒,光彩卻如同有意識般,緩緩包覆他指尖、手掌、整條手臂;按理說他該感到恐懼,卻因為光芒柔和溫暖,將他整個人壟罩在內,彷彿這些光彩就是一道堅硬壁壘,可保護他不受周遭灰暗侵襲。
  「好溫暖……」他仔細感受身邊光芒,眼角不自主地濕潤起來,彷彿這些年飄盪的心終於落實下來,他輕輕將石頭捧在掌心,深深地看著那石頭流彩變化,如電影裡看過的星河燦爛那樣美艷,他緩緩將之握住:「跟那傢伙眼睛一樣……」卻又不一樣。
  在暖暖光芒中他帶著滿足笑容陷入無夢之中。

  隔天晨起,南宮乾覺得精神特別好,好似內心殘餘的負面情緒通通消失,整個人似如新生豁達,身體上連半點滯澀疲憊都感受不到。
  伸伸懶腰,將掌心石頭找來錦包隨身收妥,隨意打理後就領著駱商出門一趟。
  平日總是把人呼來喚去,不然就遠遠在亭子裡看對方晨練,本來沒什麼注意,卻在今天猛然發現,駱商貌似又增高了?
  南宮乾一臉震驚,想自己病前偷偷測量身高時,鼻子剛好在對方腰線上,怎麼兩個月過去駱商又長高這麼多,頭頂堪堪跟腰線齊平。
  「……駱商啊……」南宮乾滿臉悲痛、語氣沉重得彷彿下一秒就會哭出聲音。
  「……?」駱商渾身緊繃,見主子如此慎重其事,還以為有什麼重要事情交代,也跟著滿臉嚴肅。
  「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又高了?」
  「啊……?」駱商不太理解,抓了抓腦袋老實回答:「最近又長了兩吋。」
  臥草!
  一聽駱商兩個月過去就高出兩吋,南宮乾整個人都不太好,文雅二字頓時拋諸腦後,要不是他尚存一絲理智來克制自己不至於失口,半大孩子罵起髒話如此順口,被旁人看見免不了對南宮府教養存疑。
  記得駱商才十八、九啊……
  這年紀,看著他還有得長……你他奶娘的嫉妒死了!
  南宮乾經常在床柱子上刻痕紀錄,這幾個月也不過長了一公分,雖說他身體年幼,未來日子還長,這時候計較身高確實太早,可偏偏前世看過多少娃娃,到他現在這年紀起碼也該有一米三高,盯著自己剛過一米二的身高著實長得太少,他深深擔憂起自己未來。
  前世總有個說法,男人身高不過一米八全歸類到半殘裡面,想他前世半殘,本還指望今生,可惜最後發現自己天生體弱嬌貴,怕也免不了半殘命運。
  南宮乾想得遠,不免眼眶微紅,偏倔強地緊抿雙唇,小臉上滿滿悲愴,還因雙頰過度用力,隱隱擠出兩個小酒窩,小臉圓潤紅通,泛著不符合年紀的彆扭,這模樣瞧著倒讓人心生幾分柔軟。
  「主子?」忽然感覺到南宮乾渾身壓抑不滿,駱商不太理解自家主子本來好好的情緒,怎說變就變?雖然這模樣像個被主人拋棄的小動物,那麼惹人憐愛,但駱商忠誠不二,腦子裡優先想到主子的情緒與身體問題。
  聽府裡伺候夫人的大丫頭說,每個月總有幾個日子身體不適,惹得心緒不佳、情緒陰晴不定;主子是不是也因為前陣子身體不好,所以如此啊?

  南宮乾才剛養好身子沒多久,駱商怕主子又染病,遠遠喊來吳添福,讓吳添福幫主子熬碗薑茶,等回來時可以馬上飲用。
  吳添福一開始表示疑惑,還以為主子又吹風染病,一時急著要去找大夫,駱商趕忙搖頭把人攔住,說是聽那些大丫頭聊天時,說身體不適那幾天,喝了暖暖薑茶就會舒服許多。
  吳添福想想薑茶能暖胃引汗,生病喝些會舒服點,應該也是這個道理。
  他讓駱商注意路上茶莊,交代他別忘了給主子買點薑茶驅驅體內風邪,又交代對方記得注意天氣,別讓主子剛好身子卻又病倒下去,到時候大少爺怪罪下來,他們誰都不好過。
  兩人替南宮乾想好該吃啥喝啥、不該做啥,哪知這些大丫頭聊得是每月一次的葵水,更不知道南宮乾壓根不是身體虛弱,而是大受打擊,這些自然是瞎忙。
  南宮乾還沉浸在自我悲痛中,沒想到身旁兩個天兵擅自替他訂下這個每月一次,若是知道該要氣得吐血。

  「唉……走吧。」方才還那副苦大深仇,此時卻又嘆得無比哀怨,小臉上滿是前途茫茫的滄桑感,揪得兩人內心一陣不忍,亟欲開口,可南宮乾嘆完大氣便往外走,也沒給兩人機會出言安慰。
  看著自家主子情緒低落,吳添福腦靈光一閃:「笨牛、趕緊過來……」他附耳低語,說前陣子茶街外面有個新來小販,賣的糖花可好吃了,讓駱商帶主子去買點,小孩子最喜歡這些。
  駱商頻頻點頭,怕南宮乾走遠便頭也不回地追了上去。
  「……?這笨牛耳朵怎麼了?」吳添福一臉莫名,也懶得在這地方動腦,甩甩手跑去煮一壺薑茶備用。

  再提南宮乾與駱商兩人來到茶街,一路上駱商不斷誇讚那攤糖花小販,用詞之華麗,讓南宮乾覺得微妙:「阿福教你說的?」
  「……是。」駱商糾結不過轉瞬便老實承認。
  「這糖花有什麼特別嗎?」若不是吳添福跟駱商兩人忠誠度不必懷疑,南宮乾真要懷疑這兩人跟小販是不是有什麼暗線交易,說得如此天花亂墜,直銷嗎?
  駱商一時語塞,憋得黝黑面容也看得出一抹紅雲,南宮乾被對方這木訥表情給逗樂,正想再戲弄一下,卻被不遠處一陣巨響打斷。

  遠處樓房坍塌震起漫天塵埃,下一瞬間人潮哄散,南宮乾此時跟駱商站得有點距離,即便駱商當下要將南宮乾護在身旁,也不及抵擋四周慌亂人流。
  「主子!主子!」駱商焦急得拔嗓大喊,仗著身體健壯把衝來的人影擋開,揚起的塵埃把視線遮掩,聽不到南宮乾回應,駱商不免心眼提到嗓子間,神色焦慮而悔恨,眼睛瞪得乾澀都不敢眨上一眨,就怕眨眼間漏看主子身影。
  而這邊南宮乾則是因為身材嬌小,一開始被人推擠後,那雙小短腿壓根兒落不上實地,被擠啊擠,反而越往倒塌的地方靠近,待人群散開,駱商好不容易趕到他身邊,這一切不過是瞬間的事兒,好在最後南宮乾只是衣衫有些凌亂,並沒有任何擦撞,不然駱商不知要怎麼自責才好。
  只不過是個房樓傾倒,為何這些人能慌亂成這樣?
  塵埃慢慢落下後,南宮乾雙眼瞪大,瞳孔瞬間縮起,小手抓著駱商衣襬不自主地緊握。

  一人身穿青衣,一臉平靜看著那傾倒房樓,房樓散成碎片,不像老舊坍塌,反倒更像被人一掌拍碎,每個碎片不到巴掌大小,看得出破壞力量有多大,若不是那人站立之處有一圓圈沒半點碎塊,南宮乾差點就要以為那人幸運得逃過一劫。
  青衣人身上不染塵埃、氣質冷冽猶如寒冰,面容上不由自主溢出一股傲視凡塵的味道,南宮乾瞬間就知道,對方是一名修者。
  再看第二眼,才看見那修者面前蹲著兩老人家一少婦,蓬頭垢面、渾身發顫,青衣人身後也有一名綠袍少年,臉上鄙夷藏也不藏,眼神更閃爍滿滿惡意。
  南宮乾扯了扯駱商衣襬緩緩後退,表示他們該趁機離開。
  就在他拉扯駱商衣襬同時,青衣人抬眼睨了南宮乾與駱商一眼,僅是一眼,就讓南宮乾不由自主渾身打顫;那眼神毫無情緒,與南宮律的冷漠完全不同,青衣人雙眼就像是在審視一件死物一樣冰冷,若說南宮律眼中似是含著把人凍傷的冽風,這人就是凍結萬物的寒冰,絲毫不帶情緒,視天下萬物為死物。
  被盯上的那瞬間,南宮乾產生自己被扔進流冰中,被瞬間抽乾體溫的錯覺,一張小臉慘白無血色,手指死緊地揪著駱商衣襬,僵得好像不屬於自己。
  駱商也被盯得遍體生寒,但他不像南宮乾反應這般強烈,勉強能挪動身子把南宮乾擋在身後。
  青衣人收回眼神,壟罩南宮乾倆人的寒冷便消失無蹤,他輕飄飄地呢喃一句,沒聽見聲音,但不妨礙南宮乾他們從神情與口型中讀懂那幾個字--都是些廢物。
  青衣人轉而看了眼前那三人一眼,三人彼此依偎、不住顫抖,遠遠就能聽見他們低低啜泣。
  青衣人轉身,該是順道給了綠袍少年眼神示意,下一瞬間便從眾人眼中消失,彷彿此人從未出現過;除了原地呈現漩渦狀的沙塵緩緩落下,昭示著不久前,曾有一個人站在這裡。

  綠袍少年上一瞬還恭敬地垂首,呢喃恭送師叔,下一瞬便露出猙獰笑容,扯過那少婦。
  少婦發出悲嚎,不斷掙扎,其中一位老人家上前抱著綠袍少年雙腿不住高喊,一聲聲求仙師高抬貴手、一句句求仙師放過我兒媳,活這麼大年紀多少要些面子,此時老人家卻全然不顧那些,聲嘶力竭地哭喊求饒,另一位老人家跪倒在地上,不住磕頭,嘴裡也呢喃著無數求饒,然而綠袍少年只是一臉嫌惡地扯開對方,絲毫不為對方白頭的年紀感到愧疚,老人家被狠狠推開,擦破了身上舊衣,整個人更顯狼狽,但他又上前攀住少年雙腿、再次被踢開。
  幾番來回,少年不耐地面露兇光,不過眨眼間,背後的劍出鞘又收鞘,緊抱著大腿的那雙手便落在地上,老人家止住哭嚎,似乎不敢相信自己雙手就這樣被輕巧地斬斷,下一瞬雙臂噴湧而出無數鮮血,老人家瞪大著眼想哭嚎,卻只能發出幾聲呼嚕,連腦袋也分家,癱倒在一泊血水之中。
  少婦與老太太頓時不掙扎了,四周除了風聲再沒有其他聲音,南宮乾慘白著臉,被這人命如草芥的畫面大大震撼,他胸口一陣悶痛,雙腿發軟跪倒在一旁,止不住翻江倒海的反胃感,當場就乾嘔起來。
  駱商顯然認得那三人是誰,一雙眼滿滿全是怒意,緊握的雙拳被掐出滴滴鮮血,一張臉紅得像是要冒出火來。
  綠袍少年聽見這邊動靜,也是斜斜地睨了一眼,滿臉都是不屑。
  老太太抱著丈夫屍首,張著嘴無聲哭嚎,竟是瞬間就從眼中湧出鮮紅淚水,悲痛到極致都不能形容她此時模樣,而少婦神情恍惚、眼神散換,也跟著無聲落下血淚,唯綠袍少年一臉唾棄,不耐地扯過少婦就要離去。
  駱商心思單純,哪能容許有人在眼前做出這般狠事,他向前衝去,一雙拳頭崩起青筋,身姿猶如悍不畏死的猛虎,卻偏偏對方是個修者,即便是猛虎,也不過是凡間俗物,怎可能對他有半點影響。
  綠袍少年眼神閃過戲謔,將少婦推開就算了,竟是順手將被上長劍抽出時,將少婦與老太太串在老先生屍體串上,那舉止彷彿剛才串的不是人,只是路邊野果那般隨意,此舉更讓駱商滿腔怒火焚燒至頂點,駱商口中大喊畜生,身形又更加快幾分。
  綠袍少年側身閃躲駱商重拳,腳步看似迷亂,實則很有章法,身為修者又有門派,自然有其獨特身法得以修習,仗著自己能力強大、對方又只是一界凡夫,綠袍少年如逗貓兒般,一劍劍地將駱商割成一個血人,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企圖把駱商生生玩死。
  駱商直盯著對方雙眸,滿腔憤怒被那冷漠戲謔勾得越燒越旺,就連神智都開始充斥滿滿地殺!殺!殺!

  南宮乾看出了駱商的不對勁,心裡泛著涼意,眼前之人無疑非常強悍,即便是煉體大圓滿的駱商來個十打恐怕也不夠他看。
  南宮乾對這人行為也噁心憤怒到極致,卻知道自己這方沒半個人有本事教訓那綠袍少年;這人壓根就是把駱商當成玩具在玩,看著對方眉眼間笑意已然散去不少,怕是過不久駱商就要被人一刀解決了。
  南宮乾打來到這世界從未擁有歸屬感,但他性格其實很平和柔軟,對身邊這些對他好的人自然真心實意在關懷,就算駱商與吳添福是以護衛身份進入南宮府,只因為兩人真誠對待,他也會一直對兩人付出信賴。
  雖相處短短不到一年,彼此都接受對方兄弟般的關懷,三人相處方式早已不能算是從屬,把兩人當成兄弟,只因為這兩人單純、率直,內心柔軟溫暖,在這世界裡就像一盞明燈,不斷不斷照耀他內心,將那些灰暗孤寂驅散。
  親眼看著兄弟性命垂危,他卻毫無能力幫忙,南宮乾怎麼能不難受痛苦,頭一次深切感受到修真世界的無情與殘酷,讓他覺得先前那些志得意滿的準備,顯得如此天真可笑。
  沒有絕對實力,永遠都是被壓榨的那方。
  平等?未來?
  永遠都不存在。
  「駱商!快退下!」明明恐懼到不行,卻忽然有種衝動驅使他奮力吶喊,聲音裡充斥心慌,完全不似往常嬌嫩嗓音,殘破得猶如毀損的喇叭,發出滲人耳朵的雜音,卻神奇地把駱商從怒極中喚回理智。
  而這聲音卻也變成催命詛咒,綠袍少年聞聲直盯著南宮乾,看見他面龐毫無血色,滿臉都是惶恐不安,眼裡不住閃爍著興奮之情;綠袍少年舔了舔嘴唇,像是決定了什麼,靈巧地把劍尖一轉,本刺向駱商的劍尖迅速回到少年面前,速度快如閃電,幾乎只能看見殘影。
  駱商早已恢復理智,眼見這致命劍襲將至又收回,他卻完全沒有機會撤回身形,只因方才一個作用力,他衝向綠袍少年的身形無法收回,那模樣,就像少年舉劍於胸前,駱商自投羅網地直奔劍尖。
  當劍刃衝破駱商身軀,黑色衣袍染濕一大片,綠袍少年俐落抽劍,有無數鮮血從駱商身體噴湧而出,少年輕盈一轉劍身,上頭不染半點鮮血,他依然看著南宮乾不曾轉移視線,看著他臉色慘白、雙眼失去光彩,便露出一抹滿足笑容。

  南宮乾眼中只剩下駱商緩緩癱倒的身影,像是被世界遺棄、被無聲壟罩,明明還有些距離,他卻又清晰地聽到劍尖破體而出噗地一聲。
  好像鼻腔裡灌滿濃烈血腥臭味,那些腥味彷彿化成實體,抽光周遭色彩,徒留腥紅一片,南宮乾喉間乾澀,不斷發出詭異抽氣聲,雙腿猶如灌滿鉛條,沉重得向前邁步了一步,卻遲遲無法踏出第二步。
  彷彿過了好久好久,才能找回自己的聲音:「駱商……?」
  駱商跪倒在地,身體還在抽搐,喉間發出虛弱呢喃:「主……子、跑……」即使那麼細微,卻傳達給了對方。
  南宮乾眼眶裡,淚水猶如湧泉般不斷流淌,他奮力退開一步,忽然有了無數力氣邁開步伐;他忽然想起,他還有人可以求救,還有南宮律可以求救!
  在故事本文裡,遇上綠袍少年的正是南宮律,亦是南宮律將之擊殺。

  綠袍少年挑了挑眉,眉眼間興味濃濃,對南宮乾還有膽子逃跑感到有趣,他將劍收起,追著南宮乾而去;他手指掐了一個法訣,南宮乾右側不遠處的房樓便忽然爆開一個大洞,木屑噴濺擦過他額頭與面頰,險而又險地從眼前錯過。
  南宮乾嚇傻一瞬,便又邁開步子狂奔起來,本來人山人海的街道清冷無比,彷彿剛才人潮都是幻覺。
  綠袍少年從容優雅地漫步而行,身為修者,他有無數追人的法子,南宮乾就算跑出五里遠,他都能靠追蹤法訣把人給找出來。
  他轉手又掐出另一指訣,南宮乾前方道路忽然崩裂一道大坑,或許是人被逼到極限亦能超常發揮,南宮乾短小身版竟是踩著鬆動崩落的碎石跳到對面,踉蹌幾步又繼續狂奔;他知道自己不能回頭、不能停下,一旦出現乏力模樣,少年便失去逗弄心思,瞬間就能將他擊殺。
  他奔著南宮府而去,卻不知南宮律打從昨晚就不在府中,一顆心滿懷希冀,希望南宮律平日洩漏的關懷不是假意、祈求南宮律能救回駱商。
  綠袍少年指訣再變,南宮乾身旁又有一株大樹好似被無形砲彈打中、爆開,無數尖銳樹屑四散,又是擦得他滿身傷痕,更有幾片坎進小腿與肩膀裡。
  恐懼過頭就感受不到周遭,以前南宮乾看恐怖片的時候還不能理解,當自己親身體驗後才知道,當恐懼超過一切感官,疼痛還是思維壓根就不存在,只剩下本能,追逐安全的本能。
  頭一次,他這麼渴望看見南宮律。

  因刺進小腿那塊木屑偏大,在南宮乾奔跑途中幾乎崁進肉裡,這讓他步伐更是凌亂。
  沿路可見腥紅滴落斑斑,就算不掐追蹤法訣都能追著血跡找到南宮乾,可南宮乾早已無法思考,他怕得渾身麻木,腦海只剩下南宮律三個字,等來到南宮府外,本該在門外守著的護衛卻見不到人影,他只好拼命拍擊大門,嘴裡胡亂喊著兄長、哥哥、南宮律,一聲、一聲,卻始終無人應門。
  他捶打著門,門被染無數個鮮紅手印,到後來甚至可見血跡裡沾著皮肉,傷痕疼痛帶走力氣,門扇緊閉帶走希望,南宮乾越喊越小聲、越打越小力,他全然不知身後,綠袍少年正站在幾步外,極有興致地看著像個破布偶的南宮乾笑。
  南宮乾癱軟無力,綠袍少年笑容燦爛地抽出背上長劍,舉步靠近頹倒身影,眼神裡惡意如漆黑深淵,他平舉劍尖,拖著南宮乾下巴,滿意地看著失神雙眼。
  「廢物就該像個廢物,多努力求生也仍然是個廢物,如此可笑。」他冰冷地說著。
  綠袍少年緩緩將劍尖送進南宮乾喉中,臉上露出前所未有的興奮與滿足;他天資聰穎,早摸到人劍合一的境界,當長劍切割著敵人身體時,他也能從劍上傳回的感覺中得到快樂。

  劍尖幾乎貼在南宮乾皮膚上,只要再往前半吋就能奪走他小命,此時綠袍少年身上忽然泛起戰慄,那是一種面對強者釋放殺氣時,靈魂深處散發出來的恐懼感,他瞬間反應過來,將長劍朝身後揮去,然而卻壓根沒有人在。
  綠袍少年正疑惑,以為是自己感應錯誤,茶街卻忽然竄起五丈高的火柱,周遭靈力狂暴,連帶體內靈氣也狂暴不止,幾乎要將綠袍少年生生撐爆;他趕忙掐起指訣固守丹田,卻仍無法完全安撫體內失控靈氣,仍有不少爆走靈氣順著他氣脈沿路碰撞、逆流直上。
  綠袍少年悶哼一聲,嘔出一口心頭血,綠袍少年方才明亮的臉龐頓時染上灰敗,境界也從煉魂境跌落到煉氣境。
  遠處火柱消散天地間,綠袍少年也終於按奈住體內靈氣,他指訣一掐,駕著一道彩光正準備離去,方升空不過幾丈,就被一道氣勁打中手臂,生生將他右臂炸成碎末,就連給他接續的機會都沒有。
  剩餘的狂暴靈氣從傷口竄往心脈,綠袍少年趕忙拍碎胸口前一塊玉符,整個人頓時被金光壟罩、身體開始淡化,快消失那瞬間,綠袍少年哇地噴出一大口鮮血,血液夾雜幾片肉碎,雙眼失去光彩,金光消散後,綠袍少年也消失無蹤。
  而後,很遠很遠的山脈之外,天雷震震,似乎有什麼聲音在呼嘯,然而這些,早已昏迷的南宮乾未曾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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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1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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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心牆潰倒。

  渾渾噩噩中,南宮乾感覺自己全身痠痛,猶如被卡車來回碾壓那般,沒有一吋完好。
  他疲憊得無法睜開雙眼,只能隱約感受到自己在一片黑暗中浮浮沉沉,耳邊聽見熟悉幾人對話,讓他有股衝動想要落淚。
  「醫生!醫生!病人心跳不正常!」隨後有奔跑、鐵器碰撞、儀器鳴叫,雜亂卻讓他覺得親切。
  是醫院……他人在醫院……?
  可他不是早投胎進書中世界?
  到底哪裡是真實,哪裡是虛假,南宮乾很想釐清,但他實在太累太累,連喘息都要努力用上所有力氣;腦袋裡一片茫然混濁無法思考,幾次喘息已經耗去所有力氣,不知不覺又泛起疲憊感,南宮乾又陷入深眠,這一次他仍在黑潮中浮沉許久,久到他以為自己其實早已死去,這正是所謂死後世界。
  卻在此時感受到一股溫暖氣息,從胸口蔓延開來,源源不斷地在體內流竄,彷彿將他破碎身軀一點點接合完整;無力感漸漸退去,他終於恢復一絲力氣撐開眼瞼。

  燭光映入眼中,他眼睛乾澀無比,輕搧幾下眼簾恢復視線,也抖落一珠淚水;本欲開口,卻感到喉間燒灼,他啞著嗓發出的聲音特別破碎,彷彿破掉的鼓風爐,每一次說話都用盡力氣喘息。
  一旁吳添福滿臉淚痕,見主子終於清醒,神情萬幸無比:「主子,您醒了。」他趕忙將南宮律交代的藥液餵給南宮乾喝下;玉瓶色彩翠嫩,藥液清甜,似是溶會百花芬芳,香氣並不薰人,反倒聞之通體舒暢,不只藥液,連香氣都一併化成暖流,將身上輕微刺痛抹平,更把肩上與腳上的劇痛減輕。
  吳添福一直都心思靈巧,經常只需要南宮乾給他一個眼神或一個表情變化,就能讀懂他心裡所想;此時無須言語,便看出南宮乾對藥液一臉疑惑。
  「這藥液是大少爺交代讓您清醒後飲用,說是對傷口有極好的療效。」吳添福也是把南宮乾當成了弟弟般關心,此時一臉心疼藏也藏不住,他輕聲解釋,小心翼翼地閃過無數細微傷口,仔細地替南宮乾擦拭四肢。
  「主子不用擔心,駱商沒事。」提到駱商,兩人眼眶都微微紅起;南宮乾是因為親眼看著他被虐得千瘡百孔,吳添福則是因幫忙駱商清理傷口才知他傷得多種,當下被嚇得渾身發顫,現在想起更覺一陣後怕。
  「他就身上傷口看起來猙獰些,其實並不深。」或許是煉體圓滿之故,肉身相較平常人更為堅硬結實,因此傷口狀似猙獰其實非常輕淺,反觀南宮乾本就天生體弱,身上傷口幾乎每一道都深可見骨,吳添福看到主子身上那些傷痕,險些被嚇得破膽。
  真不知主子平時提個水桶都會傷手的身子骨,怎有辦法拖著這些傷痕跑這一段路。

  知道駱商已經沒事,他眼中擔憂輕放不少,只是仍有許多疑惑在盤旋;例如南宮府大門為何無人看守,為何他敲打這麼久的門扇都無人應答。
  吳添福邊幫他換藥,邊開始講述:「郊外出現一頭野獸,破壞四周無數作物與房舍、還見人就咬,特別兇殘,總管便派兩隊護衛前去滅殺。」野獸出沒的消息,南宮乾早在吳添福前幾日提上來的訊息中知道,只是他並未放在心上。
  「誰知道那根本不是尋常野獸,特別狡猾,府裡護衛都傷得不輕,總管察覺那野獸刁鑽,打算請大少爺出手,可府裡上下一時間都找不到大少爺身影,一問之下也沒人知道大少爺人在何處,總管派出不少人手去尋找大少爺,然後自個兒硬著頭皮又派了幾波人出去應付那野獸。」
  吳添福又詳述那野獸諸多狡猾,最後才說起後續:「最後是大少爺自己尋到郊外,出手解決了那頭畜牲。」說到後來他有些激動,一張臉脹紅,神情滿是崇拜:「聽大少爺說,其實那是一頭兇獸,野獸若有了思考能力,那便成為凶獸,懂得算計與審時度勢,尋常人根本無法理解,以至於疏於防範。」
  聽著聽著南宮乾眉宇不自覺緊皺,南宮乾有些後悔,這些細節書中都未曾出現,但若他看見這些消息當下能放在心上,被綠袍少年追殺時就不會傻傻地在南宮府外哭喊。
  不對。
  南宮乾搖頭苦笑。
  怕是就算知道府中無人,他也只能跑回那處求救。

  「沒找到大少爺,我還在城裡打轉,結果腳底下忽然一陣顫動,就見茶街塵埃飛揚,沒多久又聽見駱商在怒吼,我急忙朝茶街跑去。」當時那聲震吼非常大聲,他能清楚感受其中包含的怒意,駱商這個人平日溫吞,能發這麼大火氣必定不是尋常小事,那一刻,他心裡說不出有多擔憂。
  「我想駱商身手在府裡比起來也是不差,就算遇到危險應該能保護主子安全,可是我心裡面一直不安,匆匆趕往茶街,在中途碰巧遇見回城的大少爺,我跟大少爺說主子跟駱商正去了茶街。」他自認除了一雙腿兒跑得飛快之外,沒有半點武技綁身,看到武藝絕倫的大少爺自然第一時間就求助於他。
  「話才剛說完就看見沖天火柱頂上天,大少爺眨眼間人就不見蹤影。」他越說聲音越低,最後紅眼眶,默默流淚:「等小的回到府中,看見主子跟駱商兩人渾身是血,阿福腦子都空了,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還是南宮律交代事情讓他忙得無法思考,才沒有被自責捲進悲傷,到時候誤了駱商跟主子的救治,他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其實整件事情,南宮乾對駱商也很是愧疚,本文故事早有提到綠袍少年,分明知道拍賣會前定有這名少年出場,他卻因為著急尋找奇物而忘了這事兒,今天這頓苦,也算是他自找,只是苦了駱商陪他一起倒楣。
  南宮乾不忍心看吳添福繼續自責,啞著嗓子哼哼幾句表達飢餓,吳添福自然知道自家主子是不想自己繼續內疚,抹把臉強顏歡笑,就去張羅吃食。
  忽然沒了吳添福在旁叨叨絮絮,南宮乾才開始感到後怕;自己若是堅持不了這麼久,是不是就等不到南宮律來救他?又或是綠袍少年不感興致,當下就將他斬於劍下也不是不可能;今天能大難不死,前後算起來,真是算得上運氣極好。
  此時才深切領悟到,他已經不是讀者閱書,再無可能對這個世界置身事外,即使知悉整篇故事,也無法掌握其中未被提及的每個細節;於他而言,這裡已不是小說情節,這是一個世界,不能也無法逃避與忽視這份真實。
  這樣的認知越發清晰,他明白過去下意識認為自己有一天還能回去的期盼該要捨下,已然用南宮乾這個身份來到這世界,那是不是就該認份地,用這個身份活下去呢?
  淚水無聲滑落,那是不得不親自打破臆想的殘忍造成這波傷痛,他摀著臉無聲啜泣著,止不住恐懼、悔恨、不安、無助,所有負面情緒狂湧而上,又一次把他逼得崩潰。

  南宮律剛來就看見胞弟摀面啜泣,半大孩子還倔強地悶著發抖,不肯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吼,十歲娃娃擺出這麼成熟又隱忍模樣,任誰都無法對他冷漠下去;南宮律眼裡情不自禁流瀉滿滿心疼,因為重生前相處太長時間,又因今生胞弟遠比前世懂事許多,讓他忽略南宮乾此時也不過是個孩子罷了。
  「……阿乾。」他張開手,輕輕地將之擁抱入懷,一下一下拍著他瘦小的背脊:「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有我在……」他說。
  感受懷中身軀不住抽噎顫抖,終於認識到懷裡人有多脆弱無助、需要保護,南宮律心口無比酸澀,下一瞬卻突然豁然開朗,前世從未感受過的心情充斥腦海,他在此時此刻下定決心,無論未來是否步上舊途,他今生仍要將南宮乾護於臂膀之下。
  南宮律重生一次,自然認得綠袍少年,想起前世自己與之纏鬥許久才將其擊殺,怎會以為今生不會再見其蹤跡?他不自覺地收緊臂彎,惹得南宮乾一陣痛呼。
  他趕忙鬆開雙手,一邊暗怪自己糊塗,一邊小心查看胞弟哪兒被自己弄疼。
  「……我沒事。」就是剛才那一抱有些用力,壓得他雙掌刺痛。
  南宮律掏出一盒軟膏,軟膏呈現乳白,飄散一股濃濃藥香,隱約可以聞出甘草甜味,卻又混雜一些像是樹木清香。
  他捧起傷痕滿滿的雙掌拆下布條,眼神再也沒有往日那股冷漠,滿滿都是疼惜,指腹沾著軟膏輕輕地替南宮乾上藥:「是哥哥來得太晚。」低喃跟動作一般柔軟,隨著雙手接觸,柔軟悄悄地爬進南宮乾心裡,方才強壓下的情緒又一次潰堤,只是此時比先前好上一些,南宮乾尚能克制淚水滾落;他搖搖頭輕聲說自己並不怪南宮律。
  明知道拍賣會將至,街上龍蛇混雜,往年多有孩童少女失蹤,像他這樣半大孩子本就不該隨意出門,正是他忘了自己身份,才沒躲過這場劫難。

  雖然還心有餘悸,但那也都已過去,南宮乾輕輕拉住南宮律衣袖,遲疑很久才道:「……謝謝。」出口瞬間,彷彿隔閡盡碎,兄弟倆眼中僅有對方身影;南宮乾那句軟軟道謝化成一股暖流,將南宮律眼眶薰得濕潤。
  他再一次輕輕擁住南宮乾,埋首頸側,忽然很慶幸一切並未向最壞地步發展,也慶幸自己錯過胞弟的年華只有這短短十年。
  南宮律此時才清楚知道,自己有多麼在乎這個弟弟;前世今生兩次人生,南宮乾都在他心裡佔據一方廣大,以前自顧自地選擇決絕、刻意偽裝,到後來檔不住懷念惆悵、害怕接觸,全都在這一聲謝謝裡化為春風,輕輕地在心湖上刮過,就像十年寒冬一朝春陽,滿地的雪白綻放一株翠綠嫩芽,蓬勃生機帶來無數希望,讓人如此心滿意足。
  他終於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阿乾。」他用力按壓眼角,不著痕跡地把淚水擦去;那雙桃花眼似如暖春燦爛著柔光,定定地望著南宮乾靈動水潤的大眼:「以後有我。」南宮律一字一字說得無比慎重,似在用生命保證什麼,屋外乎有閃雷匆匆而過,天地間有股玄妙之感蔓延,南宮乾隨之感受到一股無形的暖意將他包裹,再慢慢淡去,整個過程就彷彿--
  彷彿書中曾說,修者以自身道心發誓,天道鑑之。

  南宮乾心靈此時最是脆弱,最徬徨無助時,當南宮律朝他伸出雙手,展開臂彎給予溫暖與安定,供他有個懷抱取暖,無疑是無比吸引人的,這一瞬間,南宮乾始終漂浮如塵埃的心終於落定,前所未有的充實安逸,不知不覺,他竟是又睡了過去。
  吳添福端著米粥進來,就看見南宮律無比輕柔地環抱南宮乾,神情柔軟,彷彿呵護著世上最珍貴的寶物。
  南宮律讓他將米粥擱著下去歇息,這一晚,碧松苑前所未有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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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1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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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知心知我。

  渾身是傷的南宮乾躺在床上許多日,眼看拍賣會如期舉行,南宮乾只能乾著急,心想他前些日子尋來這麼多珍稀奇草,為得就是這次拍賣會能賺些錢充盈荷包,何奈南宮律晨點報到、晚時離去,把他顧得緊緊,完全沒有搬出書櫃後頭那些奇物的機會。
  再這麼下去,拍賣會一過,這些奇物反倒賣不出什麼好價格,到時獸潮爆發,他哪來的財源聘僱武師或遠走他鄉?
  南宮乾愁壞了。

  這日,南宮乾特地早起,拉著吳添福打算偷偷出門,卻不想剛踏出碧松苑,一個拐彎就撞上南宮律,南宮律彷彿就守在那兒等南宮乾撞上似地,半點也不訝異,只是滿面笑容地把吳添福支開,扣著南宮乾的手往屋內走,態度堅定且不容置疑:「你傷未癒,別四處胡鬧。」南宮律倒出藥丸,藥丸色澤飽滿、沁滿蔘香,兌了些水靈花水就讓南宮乾飲下。
  藥丸名為療生丸,主要是煉體境武者用以治療皮肉傷的藥丸,因南宮律身體底子不好,並不能同那些武者一樣直接吞服,只好多花一道工兌水喝下,雖會減輕療效,但聊勝於無。
  自從被綠毛少年折騰一身傷後,這幾日休養三餐都會被南宮律逼著喝下療生丸液,每每喝下丸液,身上大小傷口都會發癢莫約半刻鍾,他幾次想抓撩都被南宮律制止,似如酷刑;他寧願恢復得慢些,也不要這般難受。
  前幾次倔強不喝,就會被那雙桃花眼盯得直發毛,到後來迷迷糊糊地就會被騙喝下,等他回過神來丸液都喝得精光,又一輪搔癢酷刑,逃也逃不過、抗也抗不了,南宮乾只好認命。
  「又喝啊……」皺起翹挺小鼻頭,南宮乾滿臉愁苦,咬咬牙一口喝乾淨;剛入腹部就一陣麻癢,想當然那雙桃花眼正盯著自己,準備隨時將伸起來的手拍開。
  「很癢……」一雙大眼因為忍耐而泛起水霧,水潤大眼眨啊眨,像是一隻迷途的可憐小獸,揪得人想隨其任性。
  「乖,忍一忍就過去了。」南宮律知道南宮乾熬不了難受,但也不能任由他抓扒傷口,伸出佈滿繭子的指腹輕輕磨過較癢的那些傷口。
  「能不能不喝了?真是活受罪!」南宮乾哼哼兩聲,咬著手指等這半刻過去,因這份難熬讓他焦躁,再添拍賣會事情心裡更是焦急,神情與言詞間顯得比往日還缺乏耐性。

  南宮律其實很清楚,那小臉焦躁難平所謂何事;很久之前南宮律便知道胞弟蒐集不少珍奇異寶,想在萬寶齋拍賣會上出手,雖不知胞弟怎麼有辦法找出這些稀奇物品,但有道是懷璧其罪,既然已決定將胞弟保護羽翼之下,南宮律自然不可能讓人無端捲進麻煩。
  萬寶齋每五年會舉辦一次較為隆重的大型拍賣會,每次往來人潮裡都會暗藏不少修者,萬寶齋在三十三重天也是一方霸主,凡夫俗子若有拾獲什麼未知名藥草、礦材,都能在萬寶齋賣得不錯價格,身家較差的散修都想著來這兒碰碰運氣,看看是否能撿漏什麼好東西,散修想到了,那些名門大派自然不會放過。
  再加上三十三重天不知是如何喧染,傳出窮極山上有古時大能洞府藏於此處,因此不少修者特地從三十三重天趕來此方小世界,這城鎮距離窮極山較近,便成了這些修者落腳之所,為這次拍賣會更多添幾分人潮。
  「聽哥哥的話,近日別出門。」
  「我悶。」南宮乾等身上搔癢退去,便決定今日跟南宮律好好溝通,為了自個兒未來,這拍賣會不行去也得去。
  眼見南宮律態度越漸溫和,眼眸中再尋不到曾經淡薄冷漠,南宮乾其實是有些感動跟心軟的,不然怎會有膽子想與對方討價還價?
  然而感動歸感動,他仍然記得要保留一些感情,畢竟故事本文裡,兄弟倆感情好到睡一張床、穿同件衣服、吃同碗食物,到最後卻是以相愛相殺做結局……
  呸呸呸!是反目成仇。

  「乖,看書。」南宮律隨手從書櫃上抽出一本冊子,放在南宮乾面前,然而南宮乾看也不看,撇開頭道:「我不想看。」說著還把書冊撥開,還是差點落地時被南宮律接住。
  「……」愛書的南宮律自然不喜胞弟這樣糟蹋書物的行為,本還想開口責難,但當他看見手中書封後,眉角不由自主輕顫幾下,板著一張臉默默將那書冊收進懷中:「別這麼對待書本,會變傻。」那本書封文字筆觸生嫩,看起來像是出自孩童手筆;南宮律一顆心狂跳,覺得自己貌似拿到了胞弟手記,本該放回書櫃上,但渴望更了解南宮乾的衝動讓他心思千百轉後,決定暗藏起來。
  南宮乾當然看見南宮律收書的動作,但他為了掩人耳目,特地讓吳添福買了不少遊人雜記,全都放在那個書櫃中,每本書封模樣大同小異,所以也沒探究南宮律到底拿了哪本,又想到故事本文裡曾說南宮律喜好閱讀,幾乎可以稱得上是閱讀成癮,他便只當對方閱讀癮發作,沒有阻止的打算。
  南宮律確認書冊收妥不會折傷後,滿面蕩漾春風笑意:「哥哥說些趣事給你解悶?」
  南宮乾翻翻白眼,內心一陣咆哮。
  你有完沒完!
  「不想聽。」兩頰鼓脹著,撐起一片紅暈,他高高揚起下巴、挺著胸膛,撇頭不去看對方,那姿態像隻不肯讓人摸的貓兒,
  場面靜默幾秒,不待南宮律開口繼續哄,南宮乾自己倒是忽然臉色一變,緩緩摀著臉在內心發出悲痛哀號。
  啊啊啊啊啊!娘的唷!看看他現在什麼樣子?居然擺出十來歲孩子才會做的彆扭動作!
  南宮乾深深唾棄自己人格,對於自己表現得像個孩子的行為表示三觀盡毀,雖說之前在小花園裏面童心未泯,但那不同,當時場面僅有他一人,他自然可以放下腦子、充當一個孩子。
  南宮乾躺在床上,一臉像是被人騙了三百萬那樣頹敗淒涼,羞恥感讓他想要效仿肯德基廣告在床上打滾,然而當他一個翻身,肩頭傳來一陣鈍痛,疼得他忍不住抽氣:「嘶--」這幾日除了三餐後的麻癢過程,其餘時間被人細心照顧,吃飯只需張口、洗澡不必抬手,一時間竟忘了自己肩膀才剛被開了個洞。

  南宮律早在見他想要打滾就上前阻止,只是身體還跟不上想法,眼睜睜看著南宮乾弄得自己傷口裂開,翠嫩色的衣袍染上刺眼鮮紅,突兀地無法讓人感到刺眼。
  走到床邊,他語氣間隱隱有著心疼,伸手按住南宮乾小身板:「真是胡鬧,瞧,傷口又裂了。」說著便找出一件乾淨衣衫,打算替南宮乾重新換藥。
  輕手拉開衣袍,本該粉圓潤滑的肩頭上纏著一抹雪白布條,布條上染滿血花;南宮律替胞弟塗抹那日飄散甘草芬芳的脂膏,本因翻滾拉扯而透出點滴血珠的傷口緩緩癒合,又是一片薄薄嫩膚,看起來吹彈可破。
  「玉露玲瓏脂只是讓你傷口好得快些,它不是仙丹妙藥,無法抹一次就好全。」用力揉揉南宮乾凌亂髮絲,南宮律即使唇角沒有彎起弧度,眼神卻能看到滿滿寵溺,那眼神寧靜而沉穩,卻不是南宮乾得以承受。
  先前只是生個病,這小變態就對自己關懷次數激增,現在受個傷,這小變態就一副恨不能把自己拴在身邊保護的模樣,讓南宮乾很是無語,他默默轉頭,拉起棉被將自己悶得妥妥,鴕鳥心態地不去感受對方情緒。
  看著把自己悶成一團棉被球的胞弟,南宮律唇邊綻放一彎笑意;便是這模樣逗得他心緒歡騰,若是前世,阿乾定會狠狠撒嬌、軟硬兼磨,逼得他不得不苦惱安撫。
  南宮律不知道今生南宮乾心態發生什麼變化,才造就個性完全不同,偶爾見之超齡沉穩,卻又發現仍會犯一些小孩子才會犯的錯誤,使南宮律感受心中多了份其他寵溺情愫,與前世相差甚廣,卻百思不得其解。
  他輕拍那棉被糰子,聲音是讓人渾身酥軟的柔和:「阿乾,你是不是想去拍賣會?」
  「……」抓著被窩的雙手微不可查地顫了顫;娘的唷!這小變態為何知道!
  而這小小不明顯的錯愕,卻大大挑起南宮律更多笑意,內心像是有罈酸甜蜜醋打翻,把他從頭到尾染得甜膩酸爽,笑容無法抑止地燦爛起來。
  趁著南宮乾還瞧不見,他用力抹了把臉,壓下那股想要狠狠搓揉對方小身板的衝動,眼裡如夏陽燦爛的波光慢慢平息,神情一如尋常那樣如柔柔春風,他嘆息著告訴南宮乾,身為修者打他踏入碧松苑,就查覺到書櫃後頭散發靈氣,自然知道南宮乾想要做些什麼。
  南宮乾聞言掀開棉被,臉頰滿是被悶壞的脹紅,白皙軟嫩肌膚染一層紅暈,配上大眼噙滿一汪水潤,又是副迷途小獸的可憐模樣,瞧著不免讓人心揪。
  「你聽哥哥一言,這些物品並非凡人該擁有,你若送去拍賣會上拍賣,免不了被有心人注意。」他看著南宮乾紅撲撲地模樣淺淺一笑,手指情不自禁地滑過臉頰、輕輕掐了掐軟軟耳垂,眼神像是冬雪化盡後的一汪春泥,其中滿含柔情暖暖,似如朝陽下開滿一池燦爛的蓮花,隨風傳遞馨香,柔軟溫和地讓人舒暢。

  或許是身體正病著,南宮乾對於成年人的矜持限度低於往常,幾日養病又悶得慌,對於南宮律這樣過於親暱的舉動沒有任何反應,整個人注意力都在拍賣會三個字上。
  他內心像個老頭一樣感嘆世事難料,然後看著那讓他內心無端難受的桃花眼道:「我娘死得早,爹視我如無物,在南宮府裡,除了阿福跟駱商之外,我活得比一個下人還沒有保障,我能不替自己設想嗎?」說著說著便悲從中來,水汪汪大眼噙滿淚光,稚嫩嗓音不掩哽噎,顯得脆弱無助,粉嫩臉龐本該只有純樸天真,此時托起不相襯的早熟,盡顯倔強。
  就算南宮乾心智年齡是個大叔,他也不過就是個平凡人罷了,長年不安在這次生死交關後再也壓抑不住,如沖破堤防的兇猛浪潮,就算勉強築起圍牆遮擋,也只需一點點波浪便會再次撞出裂縫、轟然倒塌。
  南宮律聽著這些有些恍惚,喉間似如吃下幾百斤黃蓮一般不斷發苦,他在那雙消逝光華的眼眸中看見自己倒影如此飄渺,彷彿隨時會消散開來。
  他伸手抹去南宮乾面頰兩邊淚水,指尖潮濕燙灼進心口,讓他四肢緊緊揪痛起來;他在南宮乾倔強神情與言語間,能感受到一股脆弱呼救聲,宣洩主人掩藏早熟外表下的不安,就如在狂風中緊緊攀住枝芽的弱葉,渴望有個人能將他護持住,給他一個安穩。
  他早就知曉南宮乾在府裡處境尷尬,卻本著父親不會做絕的想法不去在乎,卻忘了,南宮乾遭遇與他並不相同。
  南宮律若心緒難受,尚有藍雪晴能為他開解,而在前世南宮乾依然不受父親待見,當時若受了委屈,都只會找他撒嬌抱怨,就連藍雪晴頻頻釋出善意南宮乾都不放在眼裡,今生他果決地逼嚇南宮乾遠離自己,卻忘記細思,此生南宮乾遭受眾人排斥,將沒任何一個依靠,那幼小內心又該如何煎熬。
  前世今生他都未曾站在南宮乾角度去想,如今細思方知懊悔,也不怪前世南宮乾到後來這般恨他……
  也原來,自己是這般自私冷漠。
  錯了,全都做錯了。
  「阿乾別多想,是哥哥不對,以後有哥哥保護你。」青年喉間哽噎,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小心翼翼地擁抱住對方,撿起袖腕輕輕擦去淚痕;他不敢再以指親觸那水光,怕自己又再一次被燒灼,那疼痛猶如千根針刺不斷朝心口扎去,還會湧出名為悔恨的血漿,逼他不斷回憶錯誤。
  忽然想起,前世自己不曾對胞弟有過這樣複雜念頭,究竟是哪裡不一樣了?他一時半會無法想通,卻有種衝動催促他去釐清這份朦朧感受,低語著他若不去看清,這輩子他又枉過一場。
  南宮乾沒有回應;他不知該如何反應。
  活過這麼多歲月,他不曾被人寵溺保護過,生活環境讓他不得不快些成長,即使回到家中面對父母,也因為長年在外學習打拼,親子間感情早已漸漸淡化;眼看南宮律越來越符合書中傻哥哥形象,自己偶爾會茫然一瞬,沉溺在不曾體悟過的柔情中,卻又在下一秒猛然驚醒。

  有時候南宮乾會對這樣的自己感到不耐煩,總覺得自己既然轉生為南宮乾,就該好好接受這個身份繼續活下去,不論故事劇情走向如何擺弄他命運,他應該要想辦法抗爭才是。
  然而前世個性已經被社會磨去稜角,今生也就失去熱情與勇氣改變自己步調,面對陌生環境,南宮乾只能傻在原地,即便之前在未來規劃上表現出前所未有的積極模樣,實則下意識仍順從故事本文的走勢。
  他不曾想過要破壞、沒有勇氣去嘗試未知,他一直守著那小小世界故步自封,直到此時,南宮律主動來敲碎那個世界的殼,走進這個世界裡,企圖將他拉離。

  「如果你真的想出手這些奇物,讓哥哥幫你,好嗎?」他捧著南宮乾小臉,能見眼簾上還有幾滴瑩光,他多想將之按回懷中,排除所有會傷害南宮乾的一切可能,可是他不能。
  他深知兩人關係並不如表面上這般和樂,如果他強制地嶄露保護慾望,只會得到南宮乾不滿,鬧巧成拙下只會將人越推越遠;他之前就明白,幼時所為肯定在胞弟心中添上濃厚一筆,不論他釋出多少關懷,都會被那道傷痕阻攔,在南宮乾心中,自己表現出來的一切,並非是純粹善意。
  南宮乾還防備著自己,並不肯讓自己觸碰內心最柔軟那一塊淨土。
  這一份念頭剛起,懊悔立刻就化成冷冽風霜,將南宮律靈魂冰凍,猶如眼前又呈現那幾晚惡行,後悔過去莽撞也於事無補,他恨不能在內心暴虐懲罰自己的荒唐。
  南宮乾想也不想便推卻,他搖搖頭說自己還有吳添福跟駱商可以拜託,並不需要透過兄長,讓兄長暴露於危險之下;這些言語聽著體貼,卻委實太過客氣,又是一記強調他們兄弟情誼並不濃烈的攻擊。
  他這個哥哥在南宮乾心目中,遠比駱商與吳添福兩人,還不值得信賴。

  好像被人重重一拳鑿在胸膛,每一個字都沉重得讓南宮律喘不過氣,幾番吞嚥如鯁在喉,他困難開口:「阿乾,你相信哥哥,不論未來發生什麼,都有哥哥會保護你。」他盡可能釋放出善意與誠意,卻得不到南宮乾回應。
  見南宮乾總是沉默,完全不打算給自己一個承諾,南宮律苦口婆心,希望胞弟能打消念頭:「此番遭遇,駱商幾乎去掉半條性命,你也險些賠上自己,還想往火坑裡跳?」此番言語算得上嚴厲,他告訴南宮乾修者習性逆天改運、視人命如草芥;世界上靈氣匱乏、天奇異寶固定輪迴有數,別人多一樣資源自己就少一樣進境可能,誰也不會對陌生人寬宏。
  南宮乾當然懂得這個道理,但他並未真正體悟到現實殘酷,一心只求在這世界的某個角落活得安穩,即便沒沒無聞,也好過死前波折無數;那種打鬥紛爭的英雄生活,對於他這個心疲如暮年之人,太過刺激。
  然而一旦漠視的問題被人點破,早先築起的立場就會瞬間改變,因此當他生死徘徊後,南宮律又不斷釋出善意,南宮乾忍不住動搖起內心,有一瞬抱著希冀,希望對方真能貫徹諾言,讓他能夠不再徬徨、擔憂。
  南宮律這邊卻是不明白南宮乾內心掙扎,對於胞弟的沉默感到焦心無力,他眉宇間憂愁深深,彷彿剛才春風吹盡化做秋晚,一枝一芽都帶著濃厚惆悵,粗糙手指撫上南宮乾微腫雙眼,語氣帶著顫抖:「這次就好,只要這次聽哥哥的,好嗎?」眼神無不透著懇求味道,把南宮乾最後一絲堅決軟化,遲疑不過片刻,南宮乾便點頭說好。
  生死一瞬讓他脆弱、渴望有個港口遮風避雨,所以他選擇了妥協。
  或許……稍稍地接受一點好意,是可以被原諒的吧?
  南宮乾如此催眠自己不無僥倖心態,他不過是個凡人,強裝出來的堅強總有一天會坍毀,當南宮律眼神不斷釋出柔軟,溫情言語變成悍勇大軍,進犯他想堅持的小小領域,只需要一點契機就能讓他棄械投降。

  得到承諾南宮律總算心情開朗,他倒來溫水,拿出上次那顆寧神藥丸讓南宮乾服下:「你受了刺激,心緒起伏容易夢囈,吃了這個能讓你夜裡好睡。」他說,方才語氣中暗藏的難受已然消散,全是信賴寵溺,甜滋滋地讓人心田滋潤起來。
  「東西哥哥會幫你處理好,不必多想,好好睡一覺。」
  放下堅持後,南宮乾發現之前糾結讓自己心累,便乖巧吃下藥丸:「嗯……」精神身體都獲得放鬆,雙眼又開始一下一下墜落,濃濃倦意讓他呵欠連連,最後沉沉睡去,卻連他自己都沒發現,此時捲縮在南宮律懷中的姿態,表現出全身心的依賴,讓南宮律眼中軟成一灘。
  當時他從郊外回城,看見駱商丹田破碎僅剩一口氣,立時將前世所得心法透過點靈之法教予,再趕往府中看到南宮乾一身狼狽,那劍尖不到半吋就要貫入喉頭,當下似入瘋魔,打入綠袍少年體內的靈氣絲毫沒有收斂,瞬間就收割了對方生命。
  他前世就遇過綠袍少年,當時與之苦戰許久才將之擊殺,因綠袍少年身後有人,為此險些害南宮家滅門,他本打算再見時不取其性命,單他一人扛下事後所有責難,卻不想再見對方,眼前場景會讓他失控、毫不顧忌地殺掉對方。
  可無論後果如何,現在南宮乾平安人好,那一切都是值得。

  青年輕手輕腳地將小身板塞回被褥中,看見對方脖子空盪盪地,想起前世被做成墜飾的顆妖瞳石。
  前世南宮律在晉升化體境的天劫裡,因緣際會修得乾坤世界,他重生一回竟也將乾坤世界帶來此生,裡面有往昔蒐羅的無數祕寶。
  此時南宮律重中取出幾條肉眼不可辨別的靈絲,眼神閃爍幾分,抵不住內心衝動,揚手落下自己幾縷髮絲,靈活地將之與靈絲交織成一條繩子,再以靈銀真鐵做雕框,崁進妖瞳石,作成精巧萬分的墜飾,指尖運靈於其上轉劃,刻劃的文字傳出玄而又玄的氣息,最後一筆結束後,緩緩沉入墜飾中,原本靈材所製的墜飾瞬間收斂靈氣,變成普通到不行的模樣。
  他滿意地將墜飾套在南宮乾脖子上,指腹輕輕擦過喉間那被劍尖點傷的一點淡粉,俯身輕柔地在額間印下一吻:「祝好夢。」起身時,他眼中盪漾著連自己都沒察覺的眷戀。
  直至回到馨蘭苑,他望見銅鏡中的自己,才猛然驚覺,困擾自己這麼多天的情愫是什麼。

  南宮律一直想不明白,為何看見南宮乾的堅強與成熟會感到心疼,看見對方無意識的防備會感到痛苦,看見對方一顰一笑都牽引自身情緒,跟著笑、怒、難受,然後迎來更多酸楚占據心頭。
  前世到了三十三重天,他有幸進入第一大門派,當時門內比鬥他極渴望得到首名獎勵,當他僅一招之差輸給對手,那股悔恨幾乎將他心神擊碎。
  今生感受到胞弟有意無意的疏遠,那股悔恨遠比當時強烈酸楚,全身由心口蔓延極致酸痛,彷彿從靈魂深處被碾碎一般難以忍受。
  方才他滑過那軟嫩肌膚,還沉溺於指尖感受,而現在他透過銅鏡看見自己神情,才明白這樣的心思代表什麼。

  那神情,他曾在母親臉上看過。

  還未被父親娶進門時,母親常會朝著南宮府方向,擺出這樣的神情;他曾問母親這複雜神情是什麼意思,母親告訴他有愛、有恨、有難受、有緬懷,更多的是求而不得。
  有股刀鋸般的劇痛從腦海氾濫,將他四肢百骸震盪,疼得幾乎讓他以為自己又被天劫擊中。
  因為他想起,前世的阿乾,也曾用這表情看著自己--長達無數年月。

  眼眶紅潤,淚水滾滾而落下,南宮律雙拳緊握,狠狠掐出許多血痕,上輩子的悔恨與痛苦,叫他現在才品嚐,那阿乾呢?阿乾是不是正因為求而不得,才在最後選擇末路?
  是不是他早些明白,將一切都告訴阿乾,最後的結果就會不同?

  「我原來……錯過了這麼多……」這聲呢喃細弱如蚊聲,卻注定要永遠繚繞在南宮律心口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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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1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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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滿滿煎熬。

  身上小傷好了大半,不再需要喝療生丸液,或許是水靈花水見效,南宮乾發現自己體力比往常好上許多,礙於肩上與小腿肚兒兩個洞還沒好全,南宮律仍然管著不讓他離開南宮府,他說等南宮乾身子再無傷痕,就會帶他去瞧瞧拍賣會模樣,好參與其中競標的刺激感。
  拍賣會早在南宮乾養傷的日子結束,然而城裡人潮卻遲遲未散,那些隱藏在凡人中的修者們並未離去,每天依然會成群結隊上窮極山探路,城裡一片欣欣向榮景色,沒有人知道其中暗滔洶湧。
  幾日前,南宮律瞞著南宮乾,並未將他之前蒐羅的物品帶去萬寶齋拋售,反而稱自己以物易物,換來不少天材靈寶,即便是直接吃下這些天材靈寶,也能讓南宮乾體質蛻變、適合練武,可南宮律讓南宮乾不可躁進,他說自己有更好的方法幫助南宮乾。
  當聽到自己可以擺脫弱雞身體時,南宮乾特別激動,多怕南宮律是騙他。

  「傻阿乾,哥哥為何要騙你?」南宮律手中挑揀一把藥草,散發奇香卻不顯膩味,看著南宮乾坐立不安的模樣覺得好笑。
  「我就想自己喝了這麼多水靈花水,怎都沒什麼用。」南宮乾略有不甘,想他與吳添福同時間喝水靈花水,吳添福早在幾個月前便正式踏入煉體境初階,而他卻連個邊也碰不著。
  「每個人體質或有不同,阿乾不必氣餒。」南宮律開始將挑揀好的藥草放進缽中搗碎,舉動引來南宮乾好奇目光。
  「這就是傳說中的煉藥嗎?」都說修真文少不了煉丹,主角往往都開金手指,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南宮律身為主角又喜愛讀書,知識涉獵甚廣,但其卻與其他修真文不同,南宮律就是擁有一股衝勁、氣運極強的主人翁,他更傾向於充當一個領頭者,在修道一途不斷收攏人才,形成一股龐大勢力,他人格魅力在阿諛我詐的修真界中便是一股清流。
  聰明、真誠、善良、強大、重情,吸引許多年輕修者跟隨,因此到了三十三重天後,南宮律身邊人才濟濟,每個稱兄道弟之人不乏擁有獨特之處,第一次看見南宮律親自動手,不免好奇心加重。
  「不。」南宮輕輕笑起,陣陣悶笑由喉間散逸在室內迴盪,他說:「我就單純把藥草搗碎罷了。」他挑著眉,讓南宮乾看見他缽裡殘破,裡面就是梳理經脈用的藥草,在尋常藥丸皆可見之,若說這些藥草稀奇之處,便是每一樣品相年份都極其珍貴,放到三十三重天都不容易尋得。

  武者有煉體丸可以加速進境,其主藥有三味,分別是赤血花、石肌草、弱煙蟲。
  赤血花每年夏季綻放,是非常常見的一種藥草,只是赤血花四周常有凶獸烈尾鷲徘徊,因此一般武者若非氣運逆天,很難弄到手,幾乎是兩三名煉體境大圓滿的武者才可將凶獸拿下。
  其藥性主要在於加速血液流動,藥性生效時給人一種血液燃燒沸騰的錯覺,類似於促進新陳代謝,使武者排出身體更多雜質、淨化血液。
  石肌草每五年生長一次,相較於赤血花伴隨凶獸危險,石肌草生長則是地險之處,在冬雪開化時冒頭便要採收,不然等雪盡融就如岩石般難以挖掘,且也失去藥性,利用不得。
  石肌草與其名同效,主要作用在肌理強化,讓武者皮肉更為結實。
  弱煙蟲生長在長年大霧之處,因其繁衍迅速、數量可觀,絲毫沒有捕捉上危險,頂多就是因為數量過多,對於密集恐懼症患者來說或許有些不適。
  此蟲因與大霧共生,因此視力、耳力與嗅覺特別強悍,正因這種特點,入藥後亦有耳聰目明的功效,在尋常人的藥品內也常看見。

  一般煉體丸用藥,五年份為基礎凡品、十年份為中品、五十年份為上品、百年為極品、若有幸得千年則為神品,不過那都是存在於神話內的故事罷了,至今從未有人見過基礎藥材年逾千年,那畢竟是已然得以開出靈智的生命。
  而南宮律手中搗碎的赤血花、石肌草、弱煙蟲年份則達百年,這代表其生長環境的凶獸幾可能長成妖獸,更增添取得難度,也因此顯得其珍貴,然而又因為入藥用途僅是些低階藥品所需,如此年份的三味藥材卻未擁有等值價格。

  南宮律並未說明自己在幹嘛,也不解釋手中藥材稀奇之處,只是很認真地看著南宮乾:「你真想變強?」
  「當然想。」想也不想便答道。
  「修行一途會很辛苦。」
  「再苦我也會忍。」南宮乾慎重點頭;他知道南宮律這麼問他,也是怕他一個十來歲的孩子會受不了折騰,但毫無力量只能任人宰割的苦楚繚繞胸口,讓他養傷幾日就鬱悶幾日,特別急切地想要變強,至少、至少要能保護自己,不能老像遇到綠袍少年那般狼狽。
  「好。」南宮律領著南宮乾走到屏風後頭,後頭一盆大缸,缸身血紅如火,缸裡水波蕩漾,正沁著一緲煙霧,南宮律取出水靈花瓣兌入其中,抓起一小撮缽中破碎藥材倒入:「衣服脫去,進去坐著。」當那藥材碎末灑進缸中瞬間,南宮乾清楚看見水面沸騰似地一陣翻滾,他忽然產生自己被食人族丟進鍋裡煮的錯覺。
  錯覺歸錯覺,他清楚南宮律並不會害自己,乖乖退去衣物坐進缸裡。

  起初水溫並未有沸騰之感,南宮乾想剛才那陣不是自己眼花,就是藥品效果碰撞產生的衝突,就好比實驗室裡兩個藥劑觸碰在一起產生的化學反應,他心裡一陣輕鬆,覺得是自己多慮了。
  但不過盞茶功夫,他感覺水溫越來越燙,皮膚似被火燒灼一片刺痛,肌肉也好似被灌滿了水脹痛起來,就連呼吸都有些困難,他粗喘著氣卻彷彿吸不到空氣,小手抓著缸緣就要起身,還是南宮律按著他肩頭不給起,言語間佈滿嚴肅:「這才剛開始,忍住。」
  「好……疼……」小臉上滲出一滴滴汗珠,仔細可見汗珠灰黑、散發惡臭,南宮乾疼得聞不到味,南宮律則是因為心疼胞弟而忽略過去。
  「就忍一忍,真不行等這場過去就起身。」南宮律望了眼缽內,還有大半藥草未使用,南宮乾身子底真的太差太差,這麼一些藥性就讓他承受不住,到底是勉強了。
  這藥材若不用完,對南宮乾並沒有實際幫助,只是南宮律能感受胞弟執著,也不想讓人心灰,只要熬過第一輪藥效,後面便會輕鬆許多,因此他才在旁邊開口勉勵,好讓南宮乾堅守下去。
  疼痛來得快去得也快,只是對於南宮乾而言太過難熬,才會產生時間分秒如年的錯覺;他慘白著小臉微微點頭:「不……不疼了……」相反,疼痛過後肌膚隱隱傳來一陣柔和,彷彿有雙手輕輕撫過那些地方,將疼痛通通帶走,情不自禁地嘆息一聲:「真舒服……」卻忽然,旁邊屏風倒下,發出震響。
  「怎麼了?」南宮乾睜眼望去,小臉上兩顆如星子明亮的雙眼佈滿水氣,嬌嫩皮膚漸漸恢復血色,因熱氣蒸騰而暈起紅潮,上唇微微含咬下唇,看上去純真又誘惑;發現似乎是南宮律撞倒,一臉莫名好奇。
  南宮律被剛才那聲軟喃勾得閃神,猛然退開便撞倒了身後屏風,可惜碎一地的鑲崁白玉山海圖。

  「……沒事,哥哥就撞了一下。」他眼神暗了暗,偏首掩過神情慌亂,他不恥自己這般禽獸不如的念頭,又捻起一撮藥材灑入缸中。
  藥材入水泛起漣漪,水面又一陣沸騰,燙得南宮乾驚呼:「啊!」那聲驚呼讓南宮律背影抖了抖,也不過一瞬間事兒,南宮乾並未發覺。
  突來的熱燙驚愕多過於疼痛,添入藥材也不過是增加一些水溫,並不如第一次那般難受,南宮乾很快就調整情緒,手指扣在缸口邊緣糾結成十個白嫩,尚在忍耐範圍內,這次南宮乾並未打算起身。
  灼熱感漸漸退去,南宮律再次添加藥材,水溫似乎隨著藥材添入越來越高,南宮乾並不覺得太過難受,反倒有種通暢感在體內流轉,也就偶爾在添藥時小嘴裡哼哼兩聲,其餘時間都瞇著眼一臉享受,渾身別說有多輕鬆。
  他是很享受,旁邊那人則一臉煎熬。
  軟濡嗓音一聲聲膩耳,每一次添藥都成了變相折磨。

  深知自己面對一個十歲孩童起旖念並不正常,但他重生一回,心性眼界承襲前世已然超脫世俗,一朝改變對胞弟的想法後,眼中阿乾一如前世那般風華絕代,年幼並不能遮掩其半分光彩,只一眼便知其未來神采能多惹眼,前世阿乾自也懂得利用外貌討好,反倒今生不知自己於外表上佔據優勢,一個勁兒裝傻卻更惹人憐愛。
  前一世他並未對這樣的南宮乾產生情愛,只當如此嬌弱外貌的胞弟容易受人欺瞞,定要好生看護;修途漫漫長生,多年下來只剩阿乾這麼一個家人陪伴,到後來感情上更多是養成習慣,習慣身邊僅允許胞弟貼近。
  此世感情上遮眼的迷霧盡退,那抹丰姿深印腦海,即便眼前南宮乾尚且年幼,卻不妨礙他超越歲月隔閡窺見未來。
  眼前小小身板靠在烈玉打造的大缸裡沉浮,口中不時溢出輕吟,活色生香刺激得他思緒停擺。

  「哥……哥哥!」南宮乾慌亂的嗓音由遠而近,把他浮想連翩的思緒拉回,抬首望見那滿是錯愕慌亂的眼眸中,他心口一軟,還沒開口就感覺鼻尖濕潤,滑過唇瓣的滋味帶著鐵鏽腥甜,他忙亂好一陣才堪堪將自己收拾妥當,將沾滿血色的右手袖腕擺至身後,他一臉正經:「方才哥哥運轉靈氣不小心岔了心思,還好及時停下才無大礙;阿乾要記得,修練一途不可躁進,不是誰都能及時停下,停不下的,輕則廢去一身,重責爆體而亡。」
  拿來乾淨絹巾給南宮乾擦身,讓人離開大缸坐在一旁綻著藍光的黑石上,南宮乾聞言,擦乾上身後便將絹巾圍住下身,嘿咻一聲輕盈躍出。
  細嫩童體滑過眼前,南宮律微不可查地遺憾輕嘆;阿乾竟是懂得遮醜……咳咳!
  他又翻出一只玉缽,缽內詭異的墨綠色液體在流動,他說這是將剛才吸收進體內的藥性封在南宮乾體內,塗抹後需要一段時間乾燥,要阿乾忍耐一下。
  就見南宮乾被塗成一個小泥人模樣,就連雙眼都被仔細抹上,僅剩一張小嘴跟鼻子並未被綠泥遮掩。
  「乾燥需近一個時辰,阿乾切不可動彈。」
  「好。」南宮乾很懂事,自然知道這不同尋常的修練路子,也是需要付出代價,相較於時不時脫臼扭傷,這些枯燥都是好忍耐的。
  南宮律面色糾結。
  其實,哥哥希望你別這麼懂事,多撒撒嬌……

  剛才在缸內泡得暖和,南宮乾本以為綠泥塗上會顯得冰涼,然而上身後卻感一陣壓抑,彷彿全身毛細孔都被細微的栓子塞住一般,悶得慌,直到整張臉也被綠泥覆蓋,有那麼瞬間他以為自己會無法喘息,顫抖著輕喘起來。
  「阿乾,別怕。」阻靈草會阻擋藥性與靈氣,剛才藥性雖然全部被南宮乾身體吸收,但因經南宮乾體質特別,最多幾天就會散逸精光,他不得不以此方法協助南宮乾吸收更多藥性,雖然知道感受必定不好,但看眼部綠泥始終無法順利乾燥,南宮律便知曉,南宮乾必定處在壓抑之中。
  「……嗯。」
  「放輕鬆,聽哥哥說話。」南宮律開口敘述一些見聞,偶爾是親身經歷、偶爾是書冊所見,針對較為奇異的部份去講,讓南宮乾不至於乏味,反把注意力放在悶躁感受上;他或有悄悄提到前世遭遇,是也藏著試探心態,然而南宮乾並未有任何反應。
  全身是泥又閉著眼睛,屋內南宮律好聽的嗓音繚繞於耳,似乎綠泥造成的壓抑煩悶也不是這麼難熬,漸漸地南宮乾好似感受到體內一股暖流遊走,從心口蔓延四肢,又從掌心與腳心回流於胸,呼吸漸緩,等到南宮律發現他身姿微微頓點,伸手扶住,才發現南宮乾竟是這樣睡了過去。

  「阿乾?」青年柔聲喚了幾聲,對方仍未有回應。
  只見裸露的小嘴微微開啟,淺淺地氣息從中流洩,那雙天生帶笑上揚的唇瓣因而染上一層水氣,嫣紅欲滴、誘人品嘗。
  南宮律雙眼盯著那處開啟,喉間一陣乾澀,鼻間彷彿能聞到一抹專屬於南宮乾的清香,他趕忙以手腕摀住鼻頭,深怕一個遐想又染鮮紅,然而即使撇開頭,萬綠叢中一點紅的雙唇仍在腦海徘徊,忍不住地又看著那兩片軟嫩,著了魔似地,眼神再無法移開。
  似乎在內心明白那一刻起,對南宮乾的感情便如狂風龍捲,將所有理智矜持破壞殆盡,面對胞弟一舉一動都讓他情緒失控;就好比現在,飢渴難耐得讓他瘋狂,在薄弱理智壓抑下紅了眼眶。
  很想……很想……
  南宮律深深呼吸、重重吐氣,嘗試又喚了南宮乾幾聲確認對方還在夢中,懷著濃濃罪惡感與深深渴望,在那唇上落下一吻,本想蜻蜓點水,卻沾之則迷,抿住下唇瓣一不小心加重了這個吻,將柔軟吸吮得更加豔紅。
  「唔……?」南宮乾以坐姿入睡,本就睡得淺,唇上一陣麻癢便將他喚醒,好在南宮律反應極快,在胞弟清醒前便放開雙脣,正坐於旁,好像剛才他就一直是這個姿勢。
  「……哥哥。」南宮乾不太確定剛才感受是怎麼回事,畢竟他雙眼又看不見,還處在朦朧間,腦思緒並不能運轉。
  「嗯?」南宮律來不及遮掩嗓子裡的沙啞,只一個單音,胞弟尚未發覺異常。
  南宮乾茫然發問:「我嘴唇有些發麻,是正常的嗎?」
  「……」在南宮乾看不見的地方,南宮律雙手覆面,一臉生無可戀:「是。」該死的理智你堅強些!

  等到一個時辰過去,南宮乾中途又迷迷糊糊睡過去幾次。
  很好。
  南宮律握了握拳頭。
  除了第一次失控,之後幾次都克制住了。
  「阿乾、阿乾。」輕手搖晃南宮乾,把又一次睡著的娃娃叫醒:「我幫你把藥泥剝去,會有些疼,忍忍。」說罷,便用手掌覆蓋臉頰,輕輕出力摩擦,將乾掉的綠泥塊壓成碎屑;正常而言,直接剝去會快一些,但那都會讓粉嫩肌膚遭受磨難,他寧願多花些時間,也不忍讓南宮乾痛苦。
  直到乾泥都卸去不少,他才將南宮乾又抱進烈玉大缸,緩緩地將沒剝除的乾泥擦洗乾淨,動作輕柔而仔細,而南宮乾看著那張表情如此認真,替自己擦洗指縫如此仔細,一時間,腦海內有許多畫面飄過,有前世、有今生,更多卻是這幾日南宮律給予的一切呵護。
  這一切在沉默中深深地刻劃進他心底深處,滿滿感動都化作淚水,點滴流淌滴落水面蕩漾成一片波紋,好像隨著這些淚水與波紋氾濫,心中那片縮在保護殼裡的天地因此受到滋潤,開始活絡起來。
  這突如其來的淚水澆慌了南宮律手腳,他神色慌亂地拿起絹巾抹去淚痕與綠泥碎塊:「痛嗎?是哥哥太用力了?」
  南宮乾用力搖搖頭,放下了成年人的自尊與矜持,緊緊抓著南宮律那雙大掌,頭一次像個孩子般抽噎著,哭到後來甚至換不過氣,一喘一喘地打著嗝,模樣可憐得叫人心碎。
  「我該怎麼辦?」沒頭沒尾地蹦出這句,對於命運的鋪陳,他不敢擅自更動,但他又被這樣壓抑著獨自承受,他其實很想很想讓自己快樂,但一直都快樂不起來,每每夜晚都有孤寂侵蝕著他,趁著這一次脆弱,渴望把這些傾訴,與他人一起承擔。
  南宮律並不懂這句話暗藏的含意,只當南宮乾這幾日大起大落有些心神不寧,輕輕將那小腦袋按進懷裡,感受懷中瞬間緊繃僵硬,南宮律遺憾地嘆息,但依然語氣柔軟。
  他說:「哥哥沒辦法告訴你該怎麼辦,但沒關係,你可以慢慢想,直到想出辦法之前,都有哥哥在。」這句話無疑是全心全意在釋出善意,讓南宮乾能毫無顧忌地依賴,正貼切他此時渴望。
  孩子藏在水裡的指尖顫了顫,緩緩地捲起又慢慢地鬆開,直到在對方懷中全身放軟,正式將心防卸下。
  稚嫩嗓音軟軟嫩嫩,輕輕地嗯了一聲,帶點哽噎、帶點虛弱,將南宮律胸口燙得溫暖,似有花林開滿一片杏香,燦爛眼前風光,場面柔美無盡,將陰暗角落通通趕走;南宮律啞著嗓音,寵溺地搓揉細嫩髮絲,又捏了捏軟小耳珠:「趕緊洗乾淨,皮膚都泡皺了。」
  「……嗯。」

  之後室內毫無言語交流,南宮律依然在搗他的藥,南宮乾靜靜地在旁邊觀賞,彼此淡淡氣息交織,然而卻不似先前沉悶,反透出一股子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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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18: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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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生辰之禮。

  此時正夏,整日炎炎,南宮乾往年因為身子底寒涼、不易出汗,每逢正午都不出門,若是出門必定中暑,今日卻被南宮律領著,與吳添福、駱商,四人一行,坐著舒適馬車出遊郊外。
  先前凶獸肆虐痕跡不在,道路旁或可看見斷裂的枝幹,但上截已被安然放置一旁,正有幾名農人丈量著鋸開、運向不遠處田間,加工成一片圍籬,人流三兩,每個都在揮灑汗水,在這一片天晴炎陽下,與林間碧綠交織成一片活力色彩。
  南宮乾趴在雕花車窗上,放眼望去能見遠處尚有高溫冉冉模糊視線,偶爾刮起塵風也帶上悶燥,卻越離城時,能感受到風裡開始摻雜一股清新濕潮。
  先入眼是一片向日葵田,身處異世得見家鄉花卉,南宮乾無疑訝異:「向日葵?」是太過驚喜而忘了守口,等回過神已把這稱呼喊出。
  南宮律不曾聽過向日葵,隨著孩子視線望去,好笑莫名:「那一片叫羞晨花。」他當胞弟不曾見過,也不同自己那般喜好攬讀紀傳雜書,也許分辨不出就擅自替其命名,孩子氣得讓人覺得可愛。
  向日葵?這倒是頭一次聽聞。
  「此花晨時開花、夜時落花,開時一片片緩緩打開,等至正午便一片片緩緩凋零,似如欲語還休的嬌羞佳人,因而得名羞晨花。」南宮律手指一伸,路旁羞晨花便如遭利器斷去,又有陣風托起,幾朵花便入了車廂內。
  掌控得一手靈力是精準過人,有前世多年經驗,再加今生努力不懈,南宮律的實力早已比前世同年時更加強大,他將羞晨花放在胞弟手中,瞧著對方並未對花兒突然飛進車內有所疑惑,眉間輕皺不可見,思緒並未多加深究。

  近距離看過羞晨花模樣,確實是與向日葵不同,其中間並非葵花子,而是枯萎花瓣,輕輕一碰便會掉下幾瓣,激動情懷迅速消退,神情變得有些矜持,不似方才那樣真情流露真切,此時花香清幽滿車廂繚繞,南宮乾語氣仍是帶上幾分歡愉:「原來如此。」邊語,邊以指尖輕撥花心,撩一腿間滿是褐色枯朵。
  看胞弟心思玩起羞晨花,南宮律壓下的眼神閃過一芒光彩,不掐法訣也不操靈氣,親自用手指將其腿間零碎撥進掌心:「別浪費。」他將花瓣過水後置入壺中搖晃:「這些羞晨花瓣泡起茶來,味道很是不錯。」實際上羞晨花也是一味藥品,主開胃,尋常人家孩子若食欲不振,都會買一些燉湯泡茶。
  南宮乾眨眨眼,總覺得中間他忽略了什麼,但老想不明白便懶得再想,改而眼巴巴看著南宮律將花瓣入茶,再於竹杯中添淺淺一口,聞之若有晨時朝露清爽,亦有茶葉裊裊芬芳,品之喉間微涼,亦有苦後回甘,入腹一股暖流,好似驅散若有似無的油膩悶煩,隨後便是一陣腹饑鳴鼓。
  「……」南宮乾捧著竹杯無語,雙眼飄向窗外天際一線,白皙臉頰耳根染滿紅暈,羞得無地自容;出門前才吃晨餐,不過半個時辰他便餓得咕嚕叫,身為一個大齡娃娃,他覺得此刻丟臉得緊。
  南宮律不介意又早有盤算,因此並未點破,他明白胞弟過往因身體不好容易暈眩,搭車前幾乎不吃多少東西,近日泡了幾天藥劑改善體質,搭車便不見難熬,今日出門前維持以往習慣,現在自然餓得發慌。
  他獻寶似地捧著油包,刻意維持肩挨著肩的距離,將油包打開,雪白糕點躺在其中,能聞濃濃糯米香,南宮乾不自覺吞嚥唾液、舔舔唇瓣,注意力都放在那精緻糯米糕上,全然沒注意身旁有人呼吸重了一瞬。
  南宮律稍稍清嗓,歛去眼眸暗光:「城東那間甜點屋的雪花糕,嚐嚐?」
  「軟心坊的雪花糕?」南宮乾瞪大了眼,剛才饑餓感被驚訝取代;軟心坊號稱點心入口,再硬的漢子都能化成軟泥,意思就是不論男女老幼,都能好吃得讓人感到幸福,雪花糕更是多少人想要品上一口的極品,卻偏偏僅限熟人,還得三天前下訂才有得買。
  「嗯。」南宮律應得輕巧,絲毫不打算顯示自己取得過程有多辛勞,在他心裡,為胞弟所做一切如何都值得。
  南宮乾熬不過腹飢之感,又壓不下吃貨念頭,重重吞下唾液,將小手在腿上來回摩擦,這才伸出白皙小手輕捏著雪花糕,送入口中時指尖還有些顫抖。
  雪花糕啊!這可是千金難買的甜品。
  「好吃嗎?」南宮律眼神透著笑意,青少面龐染上幾分燦爛,頗有些獻寶的意味在裏頭。
  「……嗯。」南宮乾默默垂首不直視那雙桃花眼,總覺得這笑容太過燦爛陽光,刺得他這個實際是大叔的人有點鼻酸;曾幾何時他尚年少,感情表達也有過如此純粹率直,卻在社會上歷練打滾幾年後消去了熱度,習慣瑟縮在築起的保護牆內,揣度著人心不古的同時,也封閉自己不去接觸他人好意,感情本該單純,卻不知何時,在他眼中總染上一層灰濛,骯髒得讓他不敢伸手觸碰。
  幾日下來生活平靜,漸漸地讓他反思起自己怯弱又舉步不前,在這人吃人的世界是否真可以安然活下去。
  想必還是不行的吧?

  似是察覺孩子突然散發重重心事,南宮律又伸手揉亂那頭軟髮,輕笑著遞給對方一杯香茗:「哥哥不知阿乾在煩惱什麼,不過,不論什麼時候,只要別愧對初衷即可。」捧起軟白小臉,南宮律忍不住輕輕掐了下:「今天天氣這麼好,日子又特別,笑一個吧。」
  南宮乾朝外看去,綠蔭紛紛,偶有鳥群天上飛過,一波湖水粼粼,時不時有隱隱花香隨風而來,端得是桃源仙境,天氣很好他明白,但他不理解今日如何特別,歪著頭看向名義上的哥哥:「特別?」那雙大眼眨著,眼波流轉求知欲。
  南宮律忍不住又伸手掐了掐那軟而挺的鼻子:「傻阿乾,今天是你生辰。」

  「……」南宮乾內心震撼,錯愕盡顯臉上,一時間都忘了藏起那怪異神情。
  握草!這傢伙大清早把他從床上挖起、吃飽喝足提出門就為了給他過生日?
  前世讀書時,生日正當暑假,身邊沒半個朋友可一同歡鬧,出社會每天都在與時間賽跑,早就與過生日三個字絕緣,今生爹不疼娘不愛,他也早習慣不提生辰,南宮律突如其來的祝賀讓他內心瞬間百感交集。
  爾時忽想起自己曾看過一篇文章,內容這麼提到:當自己都忘記的事情,尚有一人記得,證明這人比你還在乎這事,當這事意義極具代表性,那你可曾想,這人是否將你放在心上。
  他有一瞬間呼吸困難,驚喜忽然變成濃濃酸澀感,染得他雙眼泛紅、鼻子泛酸,感動到想哭。

  南宮律見胞弟反應竟如此劇烈,雖感到疑惑卻又轉念一想便明白,孩子在府內處境如此不堪,生辰會被遺忘也是正常,況且他確實不曾見過府內替胞弟賀辰,腦內思維轉瞬間,便以為南宮乾是因為多年被忽視而感到難受。
  將之攬進懷中,大掌拍著背,小聲安撫:「阿乾別多想,未來哥哥每年都替你慶賀。」手指陷入髮絲中輕輕梳理,寧靜車廂內隨種種體貼舉止溫馨滿溢。
  「嗯。」南宮乾縮在溫暖懷抱裡,深深覺得自己這些日子真是越活越回去,像個孩子一樣愛撒嬌不說,心還越來越脆弱,但凡南宮律一個舉動或一句話,總能讓他感動得想哭。
  或許是多年不安與孤寂,在撥雲見日後剝去偽裝,才會特別渴望這些善意吧。
  南宮乾內心這麼想。

  吳添福抓好時間掀簾一角:「主子、大少爺,咱們到了。」其實外頭景色許久不曾改變,馬車停下來許久,只待南宮乾情緒穩定下來,便探頭知會一聲。
  南宮乾還在對方懷裡,本想起身下車,卻被南宮律輕拉一把,更往他懷裡依偎,南宮律躍下馬車,貼心地等人站妥才鬆開雙手,期間不著痕跡地重嗅胞弟身上青草芬芳,沒人發現他鬆手時眼底微微閃過一道遺憾神色。
  南宮乾放眼望去,四周景色不再蒼翠,改而滿林白紅交錯綠蔭間,偶隨微風蕩漾幾片落瓣綠葉,上有燕鳥來回,湖面水波粼粼,偶有鮮魚跳躍而出,描得是一幅飄渺仙境。
  吳添福正忙著將物品卸下,上好貂毛披風墊一地雪白,擺上矮小木凳充當桌子,在其上置放幾盤小點與酒水,駱商則在一旁堆木生火、架砂鍋,兩道身影很是忙碌,卻映著風景下很是和諧。
  
  「阿乾,來。」南宮律輕勾胞弟瘦小身子,狀似不經意地捏了捏圓潤肩頭,朝著紅白樹林走去:「此處名為白焰林,白花甜蜜,赤花芬芳,你方才在車上享用的雪花糕便是以白花作為主料。」這自然是商業機密,但凡尋常人等不可知曉,唯南宮律前世獸潮時碰巧救下軟心坊大廚,因緣際會才知道此事。
  「赤花芬香淡雅持久,則是尋常女子喜愛的胭脂原料。」他揚手取來幾朵紅白,放在胞弟手中,神色間尋常如故,彷彿送人鮮花是一件正常不過的事情。
  這花長得像極前世的石榴花,某次為了曼曼女王筆下一個角色,他倆研究花語花下不少功夫,此時讓他不自覺想起石榴花代表成熟的美麗、富貴和子孫滿堂;南宮乾一臉大囧,也不知南宮律想得是什麼念頭。

  前世社會上,除非特殊場合與身份高貴,情人間都未必會送上鮮花,更莫說兄弟間誰會信手贈與花朵,他自是未曾收過這種禮物,讓他有點如鯁在喉,但又明白南宮律全是出自好意,想著莫要惹人不痛快,只能於唇邊漾起一抹尷尬,倒是那尷尬笑容托著小臉嫣紅,看上去更像是感動驚喜而無以言表。
  「……謝謝。」說完還察覺自己背上一片雞皮疙瘩。
  南宮律神色不改,眼中卻默默染上歡愉;只要阿乾開心,再麻煩都值當。

  南宮律手中也捧著幾朵白花,拉著南宮乾來到湖邊,該是早先就曾來過此處做準備,竟從大石下掏出兩桿釣竿,將白花綁上:「來,試試。」
  「用花?」南宮乾大眼又睜大幾分,眼神裡全是好奇與興奮,顯得特別水靈澄澈;前世也曾去釣場釣魚釣蝦,都是用麵包蟲或是一些魚內臟作餌食,生平頭一次見到用花做餌食,自然覺得奇異。
  見著那眼神純真自然,南宮律早先內心漾起的那抹疑慮又被打散,他輕笑:「白焰花可直接食用,這片湖與林子相襯多年,自也是這些魚兒的糧食之一。」林子依湖而存,風颳落花入湖中,魚兒以此為食,因此湖中的鮮魚肉質特別香甜鮮美。
  這地方鮮少有人來,先不說軟心坊以花做料,秘密保守住,再往外圍還偶有野獸出沒,尋常農人自然不會往這兒竄。
  南宮律本也不知此處寶地,還是前世獸潮在林外闖出一片殘敗,他抱著渾身是血的阿乾逃亡至此,循跡才知這邊有片湖泊,今生除去破壞農作的凶獸後才想起這事兒,因此偷空來看,才得見此番世外桃源景色,恰逢南宮乾生辰將近,便借花獻佛討人歡心。

  南宮乾接過釣竿輕甩,將白花餌放進湖中,小臉上藏不住情緒,眼波隨著日曬湖光閃爍,猶如星辰亮眼。
  「這樣真釣得到魚?」
  南宮律挑眉,寵溺地笑著揉亂那一頭烏絲:「釣不到哥哥親自下去捕。」軟軟細緻讓人愛不釋手,南宮乾不止揉腦袋,還趁機又捏了捏軟嫩耳珠,只一瞬便移開手指,藏在袖中摩娑回味那手感。
  「需要這麼堅持?」南宮乾一門心思還沉浸在用花釣魚這等新鮮事兒,只覺得耳垂似被輕掐,但就那一瞬,他便以為是絲帶或頭髮去勾到,並未深想。
  「今天午餐便指望這些魚。」南宮律解開胞弟腦門上絲帶,樂於將之凌亂重新理過綁上,期間又偷偷順著墨髮飄盪偷捏擠下耳珠,但神色仍維持一本正經;趁著對方心思不在身上,偷佔便宜也不是每天都能幹的事兒。
  「難怪你讓駱商生火。」他還真不知道馬車上放了這些器物,還是遠遠望去,才發現車廂上綑綁了不少東西;他忍不住側目看了看身旁甩出餌食的南宮律,想這哥哥也真是用心良苦,即便他是一個不受重視的孩子,也願意為他生辰這般煞費苦心,忍不住默默嘆息。
  被人這麼重視,他很怕自己會習慣、會變得更貪心。

  身為修者,南宮律對周遭變化極其敏銳,再加上前世早達到化魂境界這般高度,對於一個人的情緒自然掌握得無比精準,早發現南宮乾情緒容易忽轉好壞、難以捉摸,他忍不住又把整齊的頭髮揉亂:「想什麼呢?」好端端地又失落起來是何故?
  「沒什麼……」南宮乾喃喃回語,但莫名地覺得自己此時隨意敷衍不是好辦法,因此改個念頭又道:「只是想這些魚不知會不會上鉤。」他盡量讓自己表現得像是一個十來歲的孩子,表情滿是遺憾:「如果釣不到,哥哥還得下水。」
  南宮律自行替這句話帶入後文,想自家弟弟終於接納自己,會替自己擔心了真好。
  本想解釋自己能運用靈力在水中生存無數日,但先前的疑惑又悄悄起頭,忍不住試探地開口:「哥哥是修者,並不會染上風邪,阿乾不必擔憂。」
  南宮乾內心又是一個大囧,只是用軟軟嗓音送給南宮律兩個呵呵。
  你說你身為一個修者,乾脆的說有靈力保護,壓根水火不侵不就得了?還這麼委婉是玩得什麼把戲?
  「不信?」
  「沒有不信。」南宮乾朝駱商與吳添福兩人的方向努了努下巴:「當初被人打個半死,沒幾天就活蹦亂跳,我自然相信。」想當初他羨慕得要命,還為此更加堅定修練一事。
  南宮律聞言輕笑搖頭,親暱地刮了刮胞弟小巧鼻頭:「武者與修者尚有不同,阿乾以後也會成為修者,到時候不必羨慕他人。」尋常武者不過是身強體健,受風寒的機會要比常人要小,與修者有靈力護體有所差異,南宮律私想孩子還未正式踏上修道一途,暫且還分不清其中差別。
  駱商因為當初九死一生的狀況,早已覺醒體內鳳凰血脈,已然踏入修者一道,有他丹藥供應下,恢復自然是遠比常人要快,再加之鳳凰血脈恢復力本就強大,南宮乾壓根就不該拿對方與自己相比。

  「這我知道。」小鼻子皺了皺,南宮乾這才發覺近日這個名義上的親哥舉止有些過於親暱,忍不住摸摸鼻子翻白眼,想起曼曼女王口中所謂的手足、逆倫等等配對,內心又是一陣荒唐,笑自己想得太多。
  這麼貼心親暱,很容易讓人誤會好嗎?

  若按照耽美故事劇情走向,他遲早要背負愛上親兄這等逆倫罪狀,不過好在故事本文並未出現耽美劇情,也未提到兄弟倆的感情線,所以南宮乾也不過腦洞開了一點小縫便又補上了。
  正當兩人面上沒有交談,但心思都很活絡下,南宮律的釣竿微微顫抖,他一揚手臂,就看見一尾肥大的湖魚隨著拉扯躍出水面,驅使靈力將魚扔進腳邊水桶,這才忽然想起,自己揚手役使靈力取物,阿乾貌似都不曾驚訝過,一時間疑惑佔據整個思維,驅使他再次套話:「阿乾知道兩者差異嗎?」
  「自然知道。」南宮乾順口回道;書都看完了,怎會不知?
  「……」南宮律眼中閃過暗芒,各種揣測流過千百迴。
  雖知道阿乾讓吳添福尋找各種雜記,但在小世界中,修者與武者差異這種事情若不是有人教導,看看尋常雜記是不可能推斷得出,便是這種不經意的對答透露出太多訊息,讓他始終不明白阿乾究竟是不是與他一樣重生而來。
  「你怎會知道?」明明已決定不探討,真是讓人煩躁。

  還好南宮乾說完便察覺自己失言,腦內思維早早便靈敏地編排藉口:「那天那個綠袍妖怪跟駱商就不一樣。」他很冷靜地把駱商與綠袍少年扯出來當擋箭牌,還怕南宮律聽不出他的譬喻,詳述駱商比尋常武者強大,卻遠不是其對手,更有那種神鬼莫測的攻擊方式云云。
  「……原來如此。」南宮律扯回視線,語氣欣然,但實際上心裡是怎麼想,只有他自己知道。
  方才在兩人之間和諧自然氛圍消失不見,詭異的沉默取而代之,膠著於此的南宮律忽然開口:「阿乾。」他擺出一副嚴肅神情,非常認真地盯著湖面:「即便成為修者,也不能忘本。」
  前世看得太多修者藐視凡人的事情,又親眼看著南宮乾對於成神二字已然瘋魔,到了後來甚至為了一些天材地寶視人命如草芥,他不得不未雨綢繆:「即便擁有排山倒海的能力,我們仍然只是人。」
  南宮乾不明白對方心裡所想,只是學著南宮律,盯著湖面眨眼,一副天真良善的模樣。
  南宮律笑了笑,深覺自己似乎又被回憶繞進過去魔障,看著阿乾認真地盯著湖面的模樣,他忽然想開了。
  即便胞弟有所隱瞞又如何?只要他這次專注於胞弟心思循序善誘,兩人未來必定不會重蹈覆轍,是不是重生已無所謂;更何況現在他能感知胞弟良善心思,即便是下人對待苛刻也不曾追究,便是如此又怎會有害人心思。
  只要與前世有所不同,又何必在乎?

  神情一掃陰霾,情緒開闊許多,語氣上也顯得特別歡快:「就像哥哥本可以用這種力量直接抓魚,但還是想體會釣魚樂趣。」
  「嗯。」南宮乾非常認同地點頭,小臉上滿是認真,絲毫不見敷衍或茫然。
  他前世在鄉下老家給祖母帶大,對於許多鄉下人才會玩的遊戲特別有感觸,之後出社會生活於大都市中,每個人生活步伐特別急躁,要放鬆不是網路遊戲就是各種科技產品,什麼灌蟋蟀、抓泥鰍,大都市的人都一臉不解。
  況且,生長的社會教育他人人生而平等,他才不會跟綠袍少年那種人相同,自以為高人一等而藐視生命;南宮乾很信因果報應這一套。
  得到回應,南宮律也不再糾結於此,眼底那抹深沉消失無蹤,此時正巧南宮乾釣竿有了反應,他輕握住小手替人施力。
  南宮乾本想自己拉竿,卻是幾次都被牽得差點跌入水中,還是南宮律一手攬腰一手持竿才不至於落水;忙著拉竿專注於湖中,沒察覺腰間大掌輕輕摩娑,孩子興奮大喊:「快點!哥、幫我!」直到幾次糾纏,也不見湖魚上岸,催促下南宮律也不好再偷偷吃豆腐,接過釣竿猛力一扯,一條足有一尺見長的大魚被拉出水面,其身鱗片在日陽照射下竟隱隱閃著金光。
  落進木桶時,還因身軀龐大而摔出,此時再見鱗片已沒有剛才那道金光。

  其他魚兒離水會不斷彈跳掙扎,唯這條大魚靜靜躺在地上,拳頭大的墨綠眼珠瞧著似有情緒,南宮乾第一次看見魚離水不掙扎的,好奇地彎下身子:「這魚真大,大家該都夠吃了。」
  卻沒想南宮律忽然將魚推回水中:「我們再釣幾隻小的,這隻不能吃。」
  「為什麼?」
  「萬物有靈,野獸開了靈則成兇獸。」
  南宮乾不傻,也知道南宮律不可能忽然想給自己上一堂課,其舉動與話語,之中必定有所關連。
  「哥哥的意思是,這魚開了靈?」
  「鯉躍龍門,不管這魚是否真有那機緣,只要開靈就有機會化龍。」既然已開靈智他便不殺,即使開靈後阿乾吃下去大有脾益。
  「好可惜……希望牠可以變成龍吧!」
  先前開頭那句,南宮律聽著本想糾正,卻不想胞弟竟是惦念著湖魚是否有那機緣,他笑著掐了掐軟嫩臉頰道:「阿乾,我們身處的地方要成為修者非常困難,人為百靈之長都不見容易,更別說這些動物了,所以我們能放過便放過。」
  南宮律並未提到,因為小世界的生靈起步比靈氣飽滿的大世界晚,搭滾磨練遠比大世界札實,未來的道路更顯廣闊;因此真要採捕,他只會選擇大世界的生靈。
  自從放回大魚,幾句話的功夫兄弟倆就上鉤了好幾條湖魚,南宮乾嘻笑著道:「真讓哥哥說中,這魚不止開靈,還是湖大王,知道報恩呢。」說完又上鉤了一條。
  摸摸胞弟腦門又輕掐臉頰,南宮律發現自己愛不釋手,對這種觸感上癮,這認知讓他有些尷尬,但並未有停止的打算;他笑著選了幾尾肥美的湖魚,便將其他的放回湖中,未免胞弟亂想,特地解釋:「取物當適當,才能生生不息。」
  南宮乾非常認同,重重地嗯了一聲,也不阻止南宮律把他倆的戰利品放生。
  想地球被人類貪婪地濫墾濫伐,造成無數的都市叢林,後果卻是天災不斷、資源越來越少,雖然自己致力於推廣這種觀念,但架不住遍地開銷,最終他也只能昧著良心同流合汙……
  他把身旁所有白花都扔進湖裡,輕輕嘆氣:「多吃點,多開點靈。」只要是人就有貪婪,先不說此時這片美景沒有人煙,往後也不知會不會被誰發現,等到消息傳開,這些魚也不知道活不活得成。
  南宮律又察覺胞弟情緒失落,伸手又搓了搓那小腦袋:「別想太多。」
  「嗯。」
  正當他們選好肥魚準備離開,水面忽然照得南宮乾有些刺眼:「咦?」一閃一閃,像有什麼物品在水中折射。
  「怎麼?」南宮律一回頭,就見一顆乳白色的石頭從水中噴射而出,他伸手抓住,只覺得掌心一片溫熱,視線落回水面,就見方才那尾大魚擺動尾鰭,啵啵兩個水泡後就沉入深處。
  他將石頭仔細觀察,發現在陽光照射下,乳白石頭能隱隱透光,似乎有沉色斑剝其中。
  「這是?」南宮乾跟著看,當然是看不出半點名堂;讓他好奇的是,此石作者並未提過,因此他也不知道這顆石頭的用處與由來。
  「我也不知……」忽然,他心頭一動,運轉靈力使勁握住,卻發現無論怎麼施力都捏不碎這塊石頭,而在靈力運轉瞬間,石頭竟變得冰涼如雪,停下靈力又漸漸溫熱起來,很是奇異。
  轉念一想,他將南宮乾手上那兩尾肥魚接走,把手中石頭放在對方手裡:「這石頭必定不簡單,哥哥只好再一次借花獻佛,送給阿乾做生辰賀禮。」
  「切--」南宮乾撇著嘴,擺出一臉嫌棄,神情生動得不摻雜半點虛偽,雙眼靈活轉動,雖是面上嫌棄,卻仍抓著乳白石頭沒放,把玩一陣子還收進貼身繡袋,一副深怕被人搶去模樣。
  南宮律笑著,眼中倒映湖水波光,替那雙桃花眼增添不少情緒。
  胞弟對自己的態度又更自然了。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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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1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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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神秘組織。

  提著肥魚、攬著肩頭往回走,日陽灑落在兩人肩上,襯得彼此貼近幾分。
  吳添福接過幾條魚,料理乾淨便扔進砂鍋裡熬煮,這時南宮律牽著孩子軟軟小手來到白焰林邊,指著樹根旁幾朵菌菇道:「這種白色菇類香甜,摘些回去放湯裡一起熬應該不錯。」樹下有兩三種菌菇,兩人把每種都摘取一點,南宮律一邊解說味道、一邊解說口感,提得南宮乾不斷分泌唾液。
  早先飢餓只吃雪花糕,走動這幾下早就又餓了,配著南宮律鉅細靡遺,可以想像出鮮魚菇湯是何種美味,肚子又勾起一陣鼓鳴,臊得他小臉嫣紅,但這次心態卻開闊地打趣道:「不怪我,都是哥哥害的。」
  言語間能察覺彼此隔閡漸少,南宮律輕笑著說好好好,返回馬車旁把那些菇類交給吳添福清理。
  看著胞弟大眼直盯著砂鍋不放,雙脣微微一縫,偶爾隱晦地吸回唾液,不見過去矜持小模樣,這讓南宮律整個心情大好,好似冬雪照陽,暖和得不想打破這一幕和諧美妙;可他要給阿乾的並不是這些,即便不捨,他仍然拉著胞弟。
  「阿乾,等魚湯煮好前,哥哥帶你去看真正的禮物可好?」
  「啊?」這一些還不是禮物?
  南宮律微微彎腰,拉過小小手臂勾在自己肩頭上,臂彎托住孩子身板往胸口貼近,鼻尖繚繞青草芬芳,明明清雅舒爽卻被他聞出幾絲曖昧,眼光幽暗一分,轉瞬又消散。
  「哥哥帶你去樹頂,可得抱好。」悄悄將另一大掌覆上腿根處,叮囑自己切莫貪心讓人覺得不妥;不論是不是重生,但他早已知曉胞弟心智長於同齡幼兒,一些隱晦舉動可能會引起胞弟對他產生不必要的猜忌。
  還不是時候讓對方知道太多。

  先是覺得這姿勢頗為怪異,後是覺得南宮律舉動有些超過界,靈動大眼疑惑一愰,但有鑑於故事本文提到南宮律寵溺胞弟上天的舉動,心想或許對南宮律而言這些舉動正常無比,內心小人狠敲了敲腦門,心道自己真是被曼曼女王荼毒太深,心思都要不純;卻沒想過,此時思想天馬行空中,竟是忽然真相了。
  南宮乾那邊還在尷尬,這頭南宮律已經收起吃豆腐的小心思,將胞弟護在懷中,輕輕躍上樹頂,藉著靈力御風而行,腳踏枝枒直往最高的那株白焰樹奔去。
  南宮乾因著姿勢,本埋首於兄長懷間,耳邊風聲呼呼直過,好奇驅使他探頭,只見周遭景色一愰而過,或許是內心深處認定南宮律會護他安穩,白皙臉頰上染上一層興奮紅潤,水亮大眼閃爍著光彩,唇角大大上揚:「好快!」
  南宮律見狀,唇邊也勾起笑容,只是這抹笑容摻雜上一絲壞意:「抱緊了。」然後拔開步伐,更加神速。
  南宮乾緊揪著對方,看著兩旁風景已然看不出樣貌,變成色塊咻咻而過,雙腿在興奮間不自覺盤住對方腰身,雙臂攬著脖子,死命地揚起上身看著遠去的風景,忘我之下姿勢變得分外尷尬。

  「咳咳。」南宮律面上染起可疑暗紅,稍稍放慢步伐:「阿乾,別胡鬧。」然後把胞弟姿勢變回原本模樣,再幾個跳躍後,來到最高處。
  手成刀狀,在劈落一處粗枝的雜枝讓南宮乾有一方平穩,他道:「站妥來,看前面。」說完站到胞弟身後,貼著對方後背,雙手迅速掐起幾個法訣。
  南宮乾沒正式踏入修練,自然沒看見他手指超快的變化速度,只看見他抬抬手四周便突然颳起一陣強風,正當他有些訝異,便見整林白花紅花被風捲起,先是交融成白紅花的龍捲,又在衝入天際時兵分兩道,一邊紅如殘陽、一邊白如霜雪,兩道分開的花龍捲又順著風勢滾滾落下,撞在樹林時猶如水花濺開一片,分成無數條小風捲又纏著花瓣匯聚成紅白交錯的風龍捲。
  此景南宮乾就連前世在電影特效中都從未見過,美得他找不到言詞無法形容,只剩感動於心中;或想未來回憶起,都還能清晰記得這場燦爛。
  最後白焰花交纏一道,直沖天際,卻在撞到白雲時轟然散開,飄飄落下一場花雨。
  直到花瓣入林,南宮律又掐幾道法訣,御風將這些花瓣分做兩邊,落入林中事先準備好的竹簍裡。
  「這是做什麼?」
  「順水人情。」南宮律抱著南宮乾落於林中,一人挑起兩根扁擔八簍花兒,領著胞弟回到馬車邊,路上順便解釋收集白焰花的用意。
  白焰林外近期凶獸出沒頻繁,軟心坊難以取得數量較多的白花做雪花糕,他特地商談條件,以取得今日份的雪花糕為代價,將這些白花留給他們,稍晚回府時再順道帶去即可,紅花則是準備售予城內最大的胭脂館與染坊,才是真正的順道。
  早在故事本文裡就明白,南宮律不僅知人善用還精打細算,除了對南宮乾這個胞弟無條件大方外,作什麼事情都會規劃許多細節才去執行;穿入書中後,兩人早年未有多少接觸,南宮乾對此性格還在文字上的體悟,並未有太多感觸,此時聽對方細細道來,終於有一絲感慨。
  這樣的個性,不成功、不富有,天都看不過去。

  「想什麼呢?一副大人模樣唉聲嘆氣。」
  「想哥哥真是精打細算。」雙手環於胸前,邊搖頭邊擺出一臉老人家感慨模樣。
  南宮律聞言微微一愣,接著哈哈大笑,又伸手揉亂了那頭軟髮。
  兩身影並行在一起,挨著四周林蔭,內心距離更近,好似兩人本該就這般貼近,氣氛如此和諧,紛紛享受此時安寧。

  有先前南宮律操演的一場白焰花宴,又有鮮美魚湯果腹暖身,以往孤單度過生辰的回憶瞬間被這一日的強烈覆蓋過去,就好像本該是黑白的相片染上色彩,每一幕都如此鮮明。
  直至夜晚星辰月娘掛天際,一行四人才回南宮府,早在馬車上睡著的南宮乾被兄長小心翼翼地塞進被褥中,沒瞧見進府時,南宮遲表情黑雲密布。
  離開碧松苑,前往文竹苑,那是南宮遲的居所,方一入書房大門,血紅的硯台便砸在腦袋旁的門框上。
  「誰讓你接觸他!」南宮遲眉宇滿是陰沉,眼球佈滿血絲,面容猙獰地好似在指責,南宮律剛才接觸之人是不共戴天的仇人那般,砸出血色硯台後,他雙掌彎鉤卡在書案邊緣,桌面發出喀喀雜音,便見他手指在刨得平滑的桌面摳出幾個深洞,昭顯主人此刻怒火旺盛。
  南宮律煉下雙眼,沒讓對方瞧見眼底情緒,他彎腰撿起血色硯台,確認硯台毫無缺角便放回書案上,之後又退開幾步保持一種不疏離也不甚恭敬的距離道:「他是我弟弟。」語氣平穩不亢不卑,一如他神情姿態裡的淡薄。
  「你不應該在乎他那種人!」南宮遲甩手將剛放好的硯台筆洗通通揮開,血色硯台又一次摔落,仍然不見缺陷,唯有墨玉筆洗破成幾塊,蒼涼地散落各方。
  揮落桌面不少文具,南宮遲似乎把所有的怒氣消散精光,他面龐猙獰趨於和緩,身子癱坐在椅子上,捏著眉心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惆悵:「你只管修練便可,南宮乾不需你操心。」
  「他是我,弟弟。」仍然是方才那句話,這次南宮律加強了弟弟兩字,似是重申對方在自己心目中的份量如此堅定,一雙遺傳自娘親的桃花眼深沉深邃,彷彿有股狂風暴雨正在其中醞釀;對於南宮遲對南宮乾的態度,他早在前世便知原由,然而他始終不明白,當初胞弟那般純真,他為何可以狠下心腸去傷害。
  眼神又暗幾分;是啊,他卻也忘了父親前世如此對待阿乾,今生又何來善待的可能?即便有藍雪晴時不時在他耳邊吹風,讓他多關懷阿乾,卻一如往常,直到南宮遲傷重,死前將一切同他坦白。

  「父親,弟弟一事我有分寸,您就……」
  「為父讓你把心思放在修練上,其他事情,無須你瞎操心!」南宮遲面色又陰沉幾分,然而似乎想到什麼,眼神看著南宮律一瞬柔軟:「最近在修練上可有不妥?」
  「沒有。」桃花眼低垂,不讓對方看見其中流光千百迴。
  「晚了,去歇息吧。」南宮遲面容憔悴,似乎方才火氣已然焚去他所有精氣神。
  「父親……弟弟那……」
  「有時間不如專注修練,別把時間浪費在其他事物上。」打斷對方的話,南宮遲方才那股憤怒又染上心頭,他恨恨地甩手離去,離開前回頭冷漠地道:「尤其是那個廢物身上,他不配。」
  那個廢物。
  廢物!
  南宮律面上有一瞬緊繃,藏在袖中的雙手緊緊掐起,手背上可見幾道青筋猙獰跳動,在確定南宮遲離開後,他才緩緩地鬆開拳頭,一臉木然地離開文竹苑。

  依所見,怕是阿乾出生時,南宮遲便知一切。
  那麼,為何他不將阿乾送走,仍將人留在南宮府中?

  他不再是前世那名懵懂少年,重生後神識強大,他自已是看透南宮遲掩藏在慈父下的虛偽,當南宮遲在書房中開啟一道暗門、與邪修碰面深談,他便知南宮遲是披著人皮的野獸,或許早已沒有身為人的那顆心。
  前世南宮律與成神之境一步之遙,所見所聞早已萬道歸一,當他看見那邪修身上沾染血腥卻不染怨恨時,已猜透其中。
  邪修功法陰邪,或有淫邪、或有殘殺,無論是誰,只要殺人便染死者怨恨,等到渡劫時,這些怨恨都會凝聚成怨力,隨雷劫劈下,形成渡劫者的心魔,只有兩種邪修身染血腥卻不沾怨恨。
  一種是渡血之法,由功力深厚之人,自願拋棄壽命,傳血替功力低微之人洗血通脈,或由機緣繼承邪修大能傳承,這種非親手殘害生靈的方法便不沾染怨恨。
  一種是殘殺的對象--是為無知幼兒,他們不懂恨、不懂怨,死前並不理解一切,死後不沾染怨恨。
  相由心生,該名邪修眼神混濁、五官猥瑣,南宮遲是個見多識廣的生意人,又怎會不看不出這人的危險?然而他卻打從心裡與對方稱兄道弟。
  南宮律不得不深思,他娶藍雪晴是否真是為愛?
  倘若一個人連愛護弱小的同情心都沒有,又怎會懂得愛人?南宮律無法相信這個血緣上的父親,可以有如此人性的感情;但他現在還不夠強大,還不能毫無顧忌地忤逆南宮遲,他還有母親,還有……阿乾。

  想到那猶如剛出爐鰻頭的軟孺小身板,南宮律更加堅定地壓下滿腔不滿與怒火,桃花眼底狂捲不止的怒風驚濤藏得更深、更難以捉摸,他轉身出了文竹苑,冷著一張俊臉沿路上嚇壞不少僕人,明面上回到馨蘭苑,卻是入房後放出法器化身,又掐了個手訣隱藏身形,遁回文竹苑南宮遲的書房之中。
  方才進入書房時,便已察覺密室門並未關妥,其中洩漏一絲腥血氣味,感受到那邪修微弱氣息,過多血腥證明邪修傷重,南宮遲遠比往常焦躁易怒怕是也跟此事有關,打著此時不除更待何時的念頭,南宮律隻身回返。

  輕巧推開密室門,他小心避過邪修散發的凌亂神識,越靠近越聞濃厚腥血味;神識好比一個罩子,神識越強大壟罩範圍越廣,然而有些急功近利的修者,修練速度太快,心智穩定跟不上修為,神識就會凌亂虛浮,這個罩子就會脆弱。
  超脫凡人肉身,從煉魂境轉入修者的化仙境界,在這一方小世界中,不止需要努力,還需要機緣,依著藍家血脈中的記憶傳承,前世南宮律也不過剛入煉魂境初階,還未正式踏入修道,今年春時南宮律已入化體境初階,超出前世整整一個大境界不說,由凡入仙已經是本質上的不同。
  此時在南宮律眼中,本該是罩子的神識有點像海藻,張牙舞爪地向四周延展,卻毫無章法;能想出這種方式節省精力,那邪修也是心思靈巧之人,可惜走上注定毀滅的歪路。
  邪修這種方法不是不好,在大多數時候仍能保障自己一條命,或許是認為這方小世界定不會出現神識這般強大的修者,因此才會如此大意,然而南宮律前世活了這麼多年、修練如此久自不是白活,有得是法子克制。
  他以手訣隱身,再以神識範圍縮小到極致,將自身團團包圍,南宮律變化自身氣息,讓氣息變得如同死物,當邪修觸鬚搬的神識掃來,觸碰時便理解成一個死物,不會過多警惕;這方法在神識完整如罩時,壓根不得施展,因為對方感受到的便是一個人型立於通道上,即便是個死物,也會驚動對方。

  憑藉強大神識,直到匕首送進對方咽喉裡,邪修才發現敵人,瞪大的雙眼佈滿憤怒,在死前喉間不斷發出微弱詭異地咕嚕聲,南宮律收起匕首,看著對方倒臥血泊中,桃花眼滿是薄涼,其中醞釀彷彿隨時能將人凍傷的寒冬霜雪,站在血泊外許久,南宮律眉間染上不耐,指尖跳起一簇紅色火焰,彷彿有生命般歡快扭動著。
  朝著邪修屍體一比,紅焰如煙花猛然爆開,散落在屍身上瞬間化作大火焚燒;火焰猛烈那瞬,有道黑影從邪修身上竄出,南宮律早有準備,手掐法訣將黑影困在方吋之地,從乾坤世界取出法器將之困在其中,舉動之間毫不生澀,南宮律做得如此熟稔。
  重生一回後心態不同,眼前人事物也不再被單純遮掩,多年磨練出來的敏銳還在,打從進到密室看見邪修那一刻起,一直有種熟悉感盤繞不散,心神在見到對方魂魄捨棄肉身逃竄那瞬緊繃到最高點。

  尋常人因未入煉魂境,魂魄呈灰濛霧狀,修者因進階時接受心魔問心、雷劫磨練洗鍊,魂魄為金,修為越高、金光越強,邪修因作惡多端、身染怨念而成血色,一樣是修為越高血色越濃,然而前世今生都遇到過一種修者,死後魂魄呈現黑色,修為越高、漆黑如墨。
  這種修者無孔不入,前世在他帶領胞弟返探洞府,最常遭到他們伏擊,日子久了,他隱約察覺擁有黑色魂魄的修者,不論正邪,似乎隸屬於一個神秘組織。
  那個下雨的夜晚,他質問胞弟到底是何居心,為何要安排這些人殺他時,南宮乾那瞬間的錯愕與痛苦直至今日才被他想起。
  眼前邪修魂魄呈現黑色,便與那神祕組織脫不了干係,收回紅焰,地上屍體早連灰也不剩,南宮律離開竹文苑,內心沉重無比;沒想他與這組織的牽扯這麼早便已開始。
  至死,他都摸不清神秘組織的意圖。
  至死,他都不知道南宮乾為何與神秘組織有所聯繫。
  本不欲前世今生混亂糾葛,有了乾坤世界裡滿滿天材地寶,再將阿乾推上化仙已不需要各大能遺留的洞府機緣,打算帶著胞弟遠離塵囂渡過餘生,看來這命運,是不打算放過他了。

  回到馨蘭苑臥室,南宮律在屋裡屋外佈下不少結界,以便提醒他是否有人打擾。
  心神沉澱轉至乾坤世界,意念化身來到圈困邪修魂魄的法器前,他役使方才那縷紅焰先在法器外緩緩燒烤,法器中黑團一陣瑟縮,最後發出詭異尖叫,那尖叫伴隨某種音律,直直刺向南宮律眉心。
  果然是前世那神秘組織一貫作風。
  桃花眼瞬間佈滿冷霜,漆黑如淵的雙瞳忽然光明大作,兩世經歷讓他神識強大,已然超脫修為許多境界,神識怎是剛入化氣境的邪修得以比擬,只見黑團發出淒厲慘叫,色彩黯淡不少,如煙霧般隨時都能消散,伴隨一下下如心跳的鼓動,邪修的聲音顫抖虛弱:「南宮律神識不可能如此強大,你……你究竟是誰……」
  「我便是南宮律。」
  「不可能!」這跟他知曉的情報完全不同;他已是在神識上下過不少功夫,而現實所見,卻是連南宮律一個眼神也挺不住,他只在組織高層裡感受過這種無力,而那些人無一不是活了多年的老怪物,這少年不過十八,怎會擁有如此恐怖的神識,這不可能!
  南宮律並未同他多言,只是以紅焰繼續炙烤,逼得對方悽慘連連、魂魄幾乎消散,黑團一閃一閃越漸虛弱,邪修簡直欲哭無淚;哪有人抓到敵人不嘗試逼問就直接火烤?即使他不會說也得給他這個機會不是?
  彷彿看穿邪修心情,紅焰倏地收回,搖晃法器碰撞被困在其中的魂魄:「我只給你一個機會。」聲音明明好聽低沉,卻讓邪修覺得自己被浸入無邊絕望裡,黑團像是受到驚嚇,閃爍頻率激動異常,直到黑團更顯飄渺、幾乎要完全消散時才聽見他道:「可是針對我?」
  黑團閃爍頻率停頓一瞬,接著邪修發出淒厲笑聲與哽噎哭聲,聲音裡充滿瘋狂與苦澀,最後竟是忽然鼓脹起來,如煙花般發出輕微的噗地一聲,消散於無。
  竟是自爆魂魄也不願多說一個字。

  雖然早知結果,那雙好看的桃花眼卻仍沉澱不少陰沉不安。
  看來,帶著阿乾與母親遠離南宮遲這件事,得加快動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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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1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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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通脈之誤。

  這日晨起,南宮律照平日那樣替胞弟準備煉體草藥,然而過了時辰卻不見人影,想起昨晚南宮遲惡劣叮囑,眉間有煩躁掃過,擔憂父親轉而為難阿乾。
  神識瞬間壟罩南宮府,卻還好南宮乾還躺在床上睡覺。
  輕笑胞弟的懶散,也無奈胞弟的體力不濟;昨日晚歸確實累壞了他。

  回想昨日玩得太歡,回程他讓阿乾先睡下,可車廂就這麼大空間,若要睡覺勢必會靠著對方,南宮乾臉皮薄,怕睡相不好看,死撐著不肯睡。
  當然,南宮律願意無條件奉獻胸膛當枕頭這件事,也是他不敢答應的主要原因。
  然而,最後仍然因幼弱體質,撐不下去,沒多久就打起瞌睡。
  睡著後的孩子,南宮律並未讓人接手抱過,而是親自小心翼翼地抱回碧松苑。
  這件事南宮律已下封口,不讓吳添福與駱商洩漏半分;由是察覺阿乾的尷尬,因此不打算讓胞弟知悉。

  來到碧松苑,他讓吳添福與駱商去打水與張羅早膳,苑裡主室只剩南宮乾大字擺開,躺在床上熟睡。
  南宮律童心大起,摀著對方嘴巴,又掐住小巧鼻子,讓人在一陣氣悶中驚醒:「嗚嗚嗚!」臉色潮紅、眼角淚光,南宮乾一睜眼就看見南宮律笑得燦爛如朝陽。
  快樂建構在他痛苦之上,壓根就令人笑不出來。
  拍開作惡大手,南宮乾扁著嘴:「無聊。」
  「昨日讓你早些休息就是不肯。」南宮律揉揉孩子腦門,本就凌亂的長髮更似雞窩一般。
  南宮乾乾笑兩聲,腦海爬過各種耽美劇情,欲哭無淚地在內心呻吟。
  卻不敢明言這種尷尬,就怕是自己腦補過了頭。
  耽美破壞正常思維,這一切都是曼曼女王的錯。

  「現在可醒了?」
  「醒了醒了。」
  「那快快梳洗,我回馨蘭苑等你。」
  「嗯。」
  尋常人家兄友弟恭的應答,卻是晚了許多年才在南宮府中上演。
  眼前是胞弟睡醒慵懶神采,孩子臉頰因氣短而潤紅,年方十一已能窺見未來風采的面容吸引視線,南宮律眼神恍惚;前世也曾在幾次清晨撞見這樣神情,卻是一心修練的自己未曾幻想其中旖旎,南宮律深深遺憾與懊惱。
  前世曾有過的珍寶被錯放,今生不知何時才會擁有。
  壓下眼底異常光彩,表面上是舉步離開,神識卻壟罩碧松苑,專注一人身上。

  猛然有股冷意讓南宮乾默默冷顫,那種彷彿被窺視的感覺似曾相識,手中衣物抖了抖,最終還是決定不予理會;那種感覺雖然有些不適,但他打心底不排斥,也許是之前經常感受到,已然習慣如常,也或許其中並未摻雜惡意,導致他不放在心上。
  也可能,不遠處還有個南宮律在。

  那句以後有我的保證,烙印刻劃在心裡,讓南宮乾莫名信賴,並未有過任何質疑,下意識地,就覺得這陣冷風肯定是自己多想,打理好自己就往馨蘭苑跑,絲毫不待在腦內思考。
  等到了馨蘭苑,南宮律早排上幾碟小菜讓他果腹。
  「又吃菜……」筷子夾著碟子裡鮮美蔬菜,每次在馨蘭苑用餐就是素食,他想念昨日的鮮魚與雪花糕。
  「偶爾放縱一回便好,那些吃多了對你身體也沒多少幫助,這些可是哥哥特地為你準備。」早些日子南宮律便跟他坦言,這些蔬菜蘊含靈氣、以靈泉灌溉,在大世界中稱為仙蔬,是修者的主食,等到了化氣境後,才能藉由身體靈脈溝通天地靈氣,轉化自身能量,這樣才不必吃東西;當然若是在完全沒有靈氣的禁地之中,食物仍然是必需品。
  南宮乾抿抿唇,手指習慣地搓搓下唇,知道自己一時心直口快,但就怕對方聽進心底,以後有了疙瘩也不好。
  臉上諂媚討好、動作不慢。
  夾起仙蔬往嘴裡送:「哪呢?那不是我心直口快,我就隨便說說,哥哥別放心上。」南宮律之用心他不曾忘記,只是近日兩人關係改善太多,讓他習慣性地忘記矜持;對方存在感如此強烈,又時不時散發一種保護氛圍,不免讓他依賴過度,有些忘了初衷。
  是啊……他初衷不過是希望能稍微改善兩人關係,好讓故事結局那種慘況改善,怎能因為對方釋出善意就忘了這回事?
  畢竟故事本文中,倆兄弟相親相愛、形影不離,最後依然變成不死不休之局,他不敢奢望,南宮乾這副肉身換成他這個芯子後,故事是否會有所改變。

  低垂著頭默默吃著,南宮律卻忽然伸出手指在他腦門用力一彈。
  「噢!」那一下之大力,讓他眼淚都快掉落:「哥哥你做什麼?很疼啊!」
  「你又胡思亂想什麼東西?」明顯感受孩子周身散發一股惆悵與低落,南宮律不免想起前世即使兩人行影相依,胞弟偶爾仍會露出這等愁容;前世不知胞弟心思,讓其生受相思苦,然而今生胞弟並未有這等心思,何故老有這種惋惜為難的神容,看得他直擾心湖。
  「沒啊。」南宮乾扯扯嘴角,裝做自己剛才單純沒肉吃才會擺出這種表情,大口吃起仙蔬以表心情愉悅,刻意裝起的模樣,卻忘了那雙靈動大眼怎地都遮不住心緒。
  南宮律也不點破。

  那方南宮乾秋風掃落葉,將桌上鮮蔬全部下肚,這方南宮律把脈運靈,在其靈脈中仔細探查。
  此舉被稱為掃靈,主要以靈力探查他人靈脈,藉以檢視其靈脈狀況,不只掃靈者能精準操控靈力,也要被掃靈之人無條件信任,若否,被掃靈中下意識運轉靈力抵抗,造成衝突將會產生無法挽回的傷害,輕則傷斷,重則逆脈身亡,簡而論之,掃靈一事必是彼此信賴之人才能做到。
  前世他與胞弟感情熟稔,他一心護持,胞弟也抱著愛慕心思,提出這件事時,胞弟當然毫無遲疑,但今生兩人生疏,真正相處時間甚至不到半年,當第一次替胞弟泡藥澡煉體後,他提出掃靈,竟是沒想到孩子會一口答應。
  是不知危險?還是他能奢冀孩子對自己已然全心信賴?

  再一次仔細掃靈,確認南宮乾靈脈已寬廣不少,以往經過煉體與食補積存的靈力在其中無阻地流動:「靈脈未損,靈力流暢,是時候再進一步了。」
  他斟滿一小杯靈泉水遞給胞弟,面容再一次認真嚴肅:「阿乾,這靈泉水一旦喝下,你又要忍受一次極大痛苦,但只要熬過,便能開啟修者之路。」
  阿乾身弱體虛,前些時候的努力其實都單純是在改善體質,通過天材地寶的灌溉,已然可以做基本的武者修行,尚好南宮乾不滿十二,還是練武的最佳年紀,往後只要持之以恆,今生勢必能再臨化氣境,甚至能與南宮律比肩也不無可能。
  頭一次浸泡藥浴的痛苦還深切在腦,南宮乾見對方如此慎重,便也跟著緊張起來,接過靈泉水,小嘴張張合合,本想問對方能有多痛苦,但想著自己若是不能吃苦,問了也是白問。
  故事本文中,南宮律對南宮乾好得讓一眾粉絲狼嚎,各種忌妒羨慕恨,如果他此時開口遲疑,對方肯定會尋其他更輕鬆的法子幫助他,只是這時間勢必得延後,到時候獸潮爆發,吃苦的仍然是自己。
  一咬牙,壓下緊張情緒,小臉掛滿認真無悔的堅定模樣,看在南宮律眼底多少有些欣慰;胞弟是肯定不同於前世了,這是好事。
  「如果真疼得受不了,哥哥自會幫你,然而非必要,哥哥希望你能熬過去,若否,將前功盡棄。」將面頰上那縷墨髮勾回耳後,順手又捏了捏那柔軟耳珠。
  南宮乾慎重其事地嗯了聲,將那泉水飲下,瞬間就覺丹田深處飽脹到疼痛,小臉瞬間蒼白又染成豔紅,突如其來地燒灼感從腹下蔓延至四肢。
  「坐穩,將心神凝聚頭頂與腳底。」南宮律手掌按於孩子頭頂,準備胞弟一個受不住便要將所有靈力抽出。
  南宮乾耳邊轟隆不停,覺得自身肉體吋吋碎斷、無處不在損傷,然而在疼痛過後,又有奇癢無比的酥麻感從該處蔓延,直逼得他心神幾度散煥。
  察覺胞弟面色不虞,南宮律聲有蠱惑:「阿乾、阿乾你可以,快好了,就快好了。」聲中運有靈,音中藏有誘惑,南宮律借強大神識,以音律之法誘導胞弟堅持下去;若非他轉世重生一回,神魂足夠強大,尚有音律之法可以幫助胞弟,前世可沒這種手段,硬是擔誤好長一段時間,等到搜羅好珍奇異寶要替胞弟煉體,不止身體幾度受損嚴重,也早過了練武的年紀。

  其實這等手法在大世界裡,一些悠久老族人丁單薄,也會用這種方法替嫡出的長子洗髓建脈,然而那建構在他們家族歷史悠久,庫房有數不盡天材地寶可以揮霍,如若尋常大家,供不應求之下,阿乾這樣體質的子弟無論嫡庶,只有一個結局--就是死。
  南宮律對胞弟想法前世今生都很單純,傾盡所有保全這個唯一的家人,對於使用哪種靈材、會否心疼,這種完全不在考量之內。
  前世姑且害怕大千世界,獨他一人有些孤單,再加上享受胞弟的依賴,開銷自然不放在心上,今生想通了心思,更把人從掌心放心尖上疼寵,更不會在乎這些損失。

  南宮乾臉色脹紅得幾乎要透出血來,緊閉的雙眼不斷顫抖,腮幫子更緊緊繃著,南宮律敏銳聽覺尚能聽見對方緊咬牙關不住發顫地打磨聲。
  看著孩子如此煎熬,南宮律悔恨心疼無比,甚至產生將自己一身傳承給胞弟的打算。
  可是他不能。
  傳承修為無論多高,終究是外來之物,只要承受者心思一瞬歪念,遠比其他修者更容易走火入魔,輕則斷脈發瘋、重則……七竅出血、神魂破裂,再無輪迴。

  阿乾……阿乾……
  南宮律在內心不斷重複默唸對方名字,就像某種古老儀式,用重複不斷的敘述來滿足心願。
  看著胞弟苦苦忍耐痛苦,南宮律眼角泛紅、鼻頭酸楚;前世也常有以藥煉體之事,吸收藥力的過程也是如萬蟻噬骨,但他從未感覺難熬,只覺得痛苦後是痛快淋漓便甘之如飴,爾時每每睜眼,便看見胞弟紅了眼眶與鼻頭,眼神裡讀不出滿滿心事與酸楚,他還打笑對方心軟怕疼,誰曾想,如今角色立場對調,他才發現看著心愛之人受苦是多麼痛的領悟。
  
  時刻如年、兩相煎熬。

  忽然地,南宮乾哇地吐出一口黑血,屋內腥臭蔓延,神色反倒沒那麼痛苦,眉宇緩緩舒展,周身也不再因忍耐痛苦而顫抖,只是整個人如同水裡上岸。
  南宮律見狀,提到嗓子的一顆心也落下,掌心運轉靈力,從天靈蓋探入胞弟體內靈脈,於脈壁上的斑駁全數隨著那口黑血排出,上身靈力更比先前流暢豐盈,只是來到下半身,卻發覺仍然滯澀,脈壁上的雜質也未脫落。
  天地二脈是決定是否合適練武的主要因素,阿乾以往天地二脈阻塞,透過煉體藥浴已經洗去不少雜質,本來掃靈時覺得時機成熟,輔以靈力充盈的靈泉水可以一鼓作氣把雜質盡排,卻不想胞弟花了大半天功夫忍耐,卻只有一半成效。
  南宮乾體內靈脈被靈泉水飽含過於飽滿的靈力洗刷,確實是疼痛難當,此時吐完汙血一感輕鬆,彷彿渾身的肌膚都在呼吸那樣通透,臉上雖然佈滿筋疲力盡,睜開的大眼卻顯示出不尋常的興奮。
  然而看見南宮律垂首閉眼,按著脈搏神色誨黯,滿腔的興奮便急速冷卻,怯生生地盯著對方不敢出聲,生怕是自己痛太久產生了錯覺,實際上早已功虧一簣……

  睜眼便見胞弟一臉忐忑,小臉紅潤健康、眼眶霧氣朦朧,生澀稚嫩的模樣特別招人心軟;他手心忽然發癢,忍不住摸摸那佈滿冷汗的濕黏臉頰,討巧地輕輕掐了一下:「阿乾沒事。」
  看胞弟眼底燦爛晶瑩,喉間苦澀蔓延,後話遲疑許久才緩緩道來:「只是不如預期順利。」
  「什麼?」南宮乾一臉錯愕,不明白南宮律這種語氣口吻是怎麼回事;怎麼有"手術很成功,但病人死亡"這種淡淡錯覺產生。
  「咳、」看著阿乾神情糾結,狀貌晴天霹靂似,南宮律怕人會錯意,即便接下來內容讓他心疼的說不出口,也依然只有解釋清楚:「哥哥本以為,經過多日調養,阿乾丹田處的人脈已然穩定,是時候打通天地二脈。」天為乾、地為坤,對應的便是人體頭頂與腳掌心。
  「靈泉水靈氣充盈,本以為可以一鼓作氣打通,但……」看孩子那一臉可望求知的單純神情,南宮律狠狠一咬牙:「阿乾你受了這麼大苦,卻只打通了天脈,地脈還未打通……」言下之意就是還得再痛一場。

  剛才那種痛還要再受一次,南宮乾著實有些怯怕;那疼痛太過深入骨髓,想他前世死前出車禍,遭受的撞擊在這疼痛之前都像雨點掃過般輕微,他就萬分不敢想像自己居然還要再承受一次。
  眼眶頓時就紅了,甚至能見水珠在裡面打轉。
  南宮律那個捨不得與自責幾乎要將自己淹沒,他緊緊抱著南宮乾,語氣輕柔:「阿乾,對不起,都是哥哥沒用。」
  被人抱著的感覺其實挺好,有種自己可以放一放堅強,脆弱地依偎在別人身後,肩上的擔子輕了不少,讓他夜晚更睡得舒服,最近更是經常好夢連連、笑著醒來。
  「不是哥哥的錯。」吸吸鼻子把淚水壓下,南宮乾很認真地抓抓對方衣領,表示自己沒有氣餒;如果差一步就能成神的南宮律是沒用之人,那他這個注定一生只能抱人大腿存活的又算什麼?

  由於黑血污穢,嘔出時還有一些殘留鼻腔喉間,嗅覺麻痺的南宮乾完全不知道,那嘴角一點黑究竟是多麼"醉人",等到兩人心神放鬆,南宮律才想起一大一小待在滿室腥臭也不是一回事兒。
  為免驚擾,他自是在屋子四周布下結界,污血惡臭整個被封閉在屋子裡發酵,彷彿食物放了許久又悶在密閉空間,別提有多噁心。
  「阿乾還有辦法忍受嗎?」其實南宮律問得很心虛,他著實不想再看孩子受一次苦,然而這開脈之事卻不是能無條件延續的事兒,趁著體內靈力充盈,一鼓作氣打通地脈,目前對孩子是最好的狀況,雖說還是有方式較為輕鬆,卻不知南宮乾是否有那個機緣。
  懷裡孩子抖了抖,小拳頭卻緩緩鬆開衣領:「……阿乾,忍得住。」疼痛雖然讓人害怕退縮,但早已認為該改變自己的南宮乾立時振作起來,大眼依然閃爍堅定。
  南宮律見之內心如暖風洋敞,沸騰了每一個角落,甚感欣慰。
  忽然有種孩子大了的成就感……

  抹抹臉,南宮律趕緊把那怪異成就感揮出腦海,稍作準備就又讓南宮乾喝下一杯靈泉水。
  充沛的靈力入體,這次卻比前一次更要疼痛難忍,彷彿靈魂也被撕扯,整個人要從世界上裂開消失一般,疼到讓人覺得恐懼。
  「啊、啊--!」南宮乾疼到翻起白眼,以然打通天脈,上半身疼痛尚再忍受範圍,可不知為何,兩條腿卻如同被人拿刀一片片刮下,又彷彿被千金重的物體壓住,隨時都要碎成粉末。
  「哥……哥!」淚水潰堤,蒼白小臉上淚水鼻涕跟黑血糊得亂七八糟,南宮律將之緊緊擁入懷中,也不能避免他疼痛瘋狂時抓傷自己,因痛苦而癲癇的孩子時不時會抓傷彼此,但南宮律卻不敢鬆手、也不敢運轉靈力,就怕孩子會因此受更多傷。
  南宮乾已然疼到沒有理智,幾乎消極地渴望現在死去一了百了,嘴裡咬著南宮律早先塞入的布料不斷抽搐著,連臉上有溫熱液體滴落都感受不到。
  「阿乾、阿乾忍住……一定要忍住……」憋著濃厚鼻音,南宮律聲音越漸虛弱,卻是自己先心疼得無法忍受,其實他已經想幫胞弟放棄;就算前功盡棄又如何?前世能用至寶將阿乾堆上化氣境,此生定然也行。
  不想了,不想阿乾再繼續受折磨。
  怎麼以往自己能忍受得了?
  南宮律手指揚起,準備將孩子體內所有靈力抽離。

  但南宮乾卻忽然抓住了那隻手,哭著唔唔搖頭,那眼神一瞬清明,喚回南宮律失控思緒,在南宮律找回理智的同一時間,又陷入混濁痛苦之中。
  關心則亂,南宮律方才心疼得亂了陣腳,此時忽然想到掃靈一探究竟。
  雖然多少會損傷胞弟靈脈,但養脈的天材地寶他不是沒有,腦海記憶也清楚未來不少機緣等他尋訪。
  想到便做,靈力成絲,從孩子丹田處探入體內。
  此時才赫然發現,靈泉入體後,所有靈力雖將脈壁上雜質洗刷,卻有大部份雜質往兩腿腳心沉澱,而靈力又攪動脈中靈力,使得沉積的雜質在體內翻騰,帶起南宮乾一潮比一潮洶湧的痛楚。
  活了兩世,看了這麼多書,頭一次看見這種狀況,南宮律也是驚訝得不行,還好已恢復理智,腦袋靈活一轉,抱著孩子又以音律之法催眠:「阿乾,你相信哥哥嗎?」
  痛苦之中,南宮乾下意識地答道:「……信……」聲音虛弱如蚊鳴,卻清晰入耳。
  「好。」南宮律退去孩子小腳丫的鞋襪,抽出小刀,用靈泉水洗滌、以紅焰燒灼通紅,抱著胞弟的手臂加重幾分力道,限制對方掙扎,也防止接下來的舉動讓人失控:「忍忍。」手起,刀落,污血從腳心的刀口狂湧而出。
  本已疼得不知東南西北,照理說刀傷並不會造成太大痛楚,然而污血隨著靈力運轉從刀傷排出,那速度實在過快,竟是將傷口生生撕裂。
  「啊--」南宮乾頭一次體會了女人生產時撕裂痛楚,雖然位置不太對…… 

  腳心兩道污血漸漸轉弱,南宮律留了一道靈力在胞弟體內,以便隨時注意孩子的狀況。
  如此大量放血,勢必會傷到血肉,但好在日後都養得回來,只是要多花些時候調理,不礙事。

  污血漸轉艷紅,確定下半身靈脈雜質盡退,南宮律趕忙把傷口止住;是劫後餘生的鬆懈、是大量失血的虛弱,此時的南宮乾疲憊蜂擁而至,昏了過去。
  微微顫抖的雙唇印在滿是冷汗的小臉上,南宮律心裡還一揪一揪地疼著,抱著南宮乾不斷低語安慰,聲音沙啞乾澀,細微地得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從未這般提心吊膽過,不是他想讓阿乾這麼疼,而是他前世從未看見過這等狀況,今日所見將他嚇掉大半膽子,暗暗發誓所為必要小心再小心,絕不重蹈覆轍,再讓懷裡的孩子受苦。
  輕巧地將阿乾身體稍作擦拭,花去大半時間將污血滅跡,等將孩子抱回碧松苑時,已經是天泛肚白。
  看著床上臉色蒼白的孩子,手指大膽地描繪小臉,沿著眉宇滑到眼角,順著下眼來到鼻尖,最後流連唇瓣間。
  眼有個聲音在心底蠱惑,迫他俯身吻下,低語他懷念曾經那一觸如何柔軟、思念阿乾身上若有似無的青草芬芳,一如冬去春時的燦陽,溫暖包裹令人眷戀、難以自拔。
  情不自禁閉上眼,身形勘勘在鼻尖相碰時止住,霎時睜開那雙桃花眼,卻佈滿血絲,其中正流淌驚訝情緒;南宮律逃跑般慌亂離去,回到馨蘭苑時胸口依然怦跳不止,更有一股煩悶繚繞。
  朝著碧松苑方向遙遙望月,南宮律唇角掛起苦澀笑意,滿心酸楚得像是喝了陳年老醋,但隨即又向沁滿了蜂蜜般甜而黏滑。
  笑容轉而燦爛、眼神越漸深邃,他將南宮乾綁髮的絲帶捧在掌心親吻,低垂著頭低語:「還有很長的時間……」他不能躁進。
  按壓下內心突起渴望,南宮律於床上打坐入定,沉下心思思考今日所見,將腦海中所有典籍重新理過。
  不曾見過,卻又覺得症狀眼熟,他勢必在哪本古籍上見過這種症狀形容,若能想起、找到解決辦法,阿乾就不會再受這些無妄之災,他也就不必再提心吊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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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2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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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點靈之法。

  南宮乾最近有點苦惱。
  自從打通天地二脈發生意外,不得已放去不少血後,他又一次被禁足了。
  原因自是兩腳心的傷口讓他無法落地,南宮律強制要求,若要出門必得由人抱著;而人選,便因這位哥哥各種荒唐理由,只准是自己。
  「有吳添福。」
  「他身材嬌小,被人抱著還差不多。」南宮律一本正經地打量一番後下結論。
  聽到這回應時,駱商居然臉紅。
  「那駱商!」
  「他粗手粗腳,到時顧不好你,反把你弄得渾身是傷。」
  聽到這回應時,吳添福忿忿地點頭,開始一連串抱怨駱商的粗枝大葉。
  因此抱人進出的美差就被南宮律攬下。

  有鑑於前世被曼曼女王洗腦已久,看著南宮律體貼入微,南宮乾總有產生對方開始長歪的錯覺,因此各種彆扭不適應。
  腰後墊著滿滿軟枕,身若無骨地靠躺其上,看著床邊搗藥的青年,思緒飄遠。
  這人每天都在搗藥也不嫌累。
  下個月便要中秋了……
  月兔嗎?

  「咳咳、咳!」無聊到天馬行空,發現自己居然錯看有人頭頂兔耳朵,驚得抽岔了氣,猛一陣好咳,嗽得淚水都要滴下。
  「好端端地怎麼了?」南宮律一臉關心,端著溫水將人攬進懷裡,模樣殷勤得好似在照顧方產子後的嫩妻……我呸!
  南宮乾噗地一聲把嘴裡溫茶灑一片水漬。
  盯著吳添福匆忙趕來清理,南宮乾重重抹了把臉,滿心沉重:「哥,我想出門。」這難以掌握的思緒唷!天知道再宅在房裡,他會不會哪天就攪起基來。
  「行,待藥上好。」手指舀起藥膏,抓著小腳丫就往腳心上輕抹,動作不容置疑。
  玉露玲瓏脂效用頗好,只待外表癒合,裡面的傷口恢復就會快,這幾日強硬要求靜養,就是怕孩子傷口只好表面,耐不住四處蹦跳,又如先前那肩傷,在好動年紀下反覆受損。
  那時不如現在仔細,前些時候替孩子擦拭冷汗,才看見肩上嫩肌還是隱約可見猙獰,如光滑白瓷遭碰而裂損,看著就刺眼得讓人不滿。
  南宮乾把臉埋進軟枕間,臊得不只臉龐,連脖子耳根都似熟透的柿子一般艷麗。
  不論是對方手指佈滿粗繭,滑過傷處敏感得讓他想笑又發抖,或論夏季炎熱,出一身汗得自己不知有沒有腳臭……嗯,別提多尷尬。

  南宮律狀似仔細上藥,其實手指正偷偷眷戀,埋著頭的胞弟並未看見那桃花眼中深藏的享受,只當這一切都是不得已,眷戀下還保有理智,知道上藥時間拖長了不免引人疑竇,纏上絹布、替人套上外袍:「想去哪?」
  「就出去走……曬曬太陽。」本想說出去走走,但撞見那深邃桃花眼緊盯不放,手掌還懲罰性地握住腳丫,南宮乾立刻乖覺地改口:「哥,我就想曬曬太陽。」  
  「現正日炎,曬了會暈頭。」說是如此,南宮律卻也願意順人意,胞弟不過半大孩子,這幾天悶在房裡看著他也心疼,掐著孩子定是耐心將盡,一早就讓駱商去買些小點,正準備帶胞弟去後院竹林裡乘涼。
  「這幾日我讓駱商在後院竹林闢了塊空地,就去那吧。」
  南宮乾這幾日因為氣血虛弱,整日懶洋洋地不知南北,一聽後院竹林闢出一塊特別訝異,自己居然半點聲音都沒聽見;他又怎知房裡被南宮律打上結界,好讓他能安穩歇息。
  撇撇嘴又有幾分不滿:「怎覺得哥哥使喚我的護衛特別順手。」未說出口的是,他房裡擺設也早在這幾日被人摸透,好像碧松院也是他家一樣,要什麼都不怕找不著。
  掐住軟軟小鼻,南宮律氣笑:「咱們可是兄弟,分什麼你我?」我的護衛四個字特別讓他火氣騰生;不論吳添福還是駱商,是誰的都可以,就偏不可是阿乾的。
  手臂一攬,將孩子抱進懷裡,小小的身板比前些時候多了幾兩,罔顧對方一臉糾結、身體僵硬,大步流星來到後院空地:「你已打通二脈,以境界而論是為煉體初階。」
  不論阿乾是否重生,前世今生他都未細心解釋境界差異,決定將這些境界差異與心得傳授,為免今生胞弟又陷入求好心切的迷思中過於躁進。
  吳添福與駱商也早早開啟二脈,一聽逢無敵手的大少爺要授課,自覺地在旁席地而坐。
  南宮律深知兩人對阿乾重要,也感激兩人這段時日對阿乾一心一意,也不打算制止,逕自開口解釋境界差異。

  修行分為六境界,分別是煉體、煉氣、煉魂、化體、化氣、化魂,每個境界又分初階、中階、圓滿三個階段,而化魂境界大圓滿的終極致是為成神境,可這是傳說中的境界,除卻古籍中上古大能外,三十三重天內從無人窺見這個境界、也不曾聽聞有人達到成神境界。
  
  境界之分,凡是願意下苦功,誰都能成為武者,練的是自身肉體筋骨,此時凝聚力量於丹田人脈,是為煉體境;當學有所成,感受到體內氣血凝實丹田處、並學會週轉則為煉氣境,此境界武者便能感受到靈氣運轉規則,眼界已超脫凡俗,算是開啟修者之路。
  若能堅持修練不懈怠,等能察覺外界氣息,並與自身氣血循環者,則成煉魂境;外界氣息便是靈力,萬物有靈,說與做與理解是完全不同的概念,當能感受萬物靈力,表示成為正式修者只有一步之遙。
  當自身氣血全數轉化為靈力,即入化體境,此境界因是凡人超脫肉身的里程碑,將引來天降,是為雷劫。
  其差異已不是三境界可比擬,若說煉魂圓滿是為小溪匯流成江,那麼化體初階則是眾江入海;一個是消耗自身氣血,一個則是周遭靈力俱為己用。
  煉體至煉魂或能在長年歷練與眼界靈敏下跨境界敗敵,但因踏入化體境界後,兩者是本質上的巨大差異,基本上絕無可敗於煉魂境手中。
  當然神魂過於強大者除外,這點南宮律並未告知,他相信此方小世界僅有他一人可為,若說到了大世界針對神魂修練的修者,那也要看駱商與吳添福是否有這個心想踏足。

  而小世界裡,許多人終其一生最多臨登煉體圓滿,就是因為眼界遭受侷限,始終感受不到世界靈力流轉,因而停步於此,然小世界通往大世界總有幾處秘境,而那些秘境都被各方小世界古老世家所佔據,或根本就是大世界的修者所立,因此他們族內便有較為正式的修練方式。
  那這些人打小所修即得打通天地二脈與溝通靈力,就好比上學堂的孩子,與自己摸索文字的孩子,所知所學就是差異這麼巨大。
  「當時你所遇綠袍少年,怕就是這等古老世家的孩子。」他語氣輕巧,彷彿那少年舉足若輕,不以為懼。
  駱商抖了抖肩膀,每每思及此,他就一身冷汗。
  若以大少爺今日所言判斷,他當時不過接近煉氣初期,而少年能運使些微靈力遠距離傷敵,怕是煉魂圓滿、甚至化體初階;想起南宮律讓他不提起那時細節,再把這些訊息消化一番,眼底的崇拜就更多上幾分。
  大少爺居然一出手就將其擊敗,那大少爺……怕不是早已化體境吧?
  更別說他劫後餘生,還得到大少爺幫助。
  除了崇拜,他不知道用什麼來形容此時想法。
  木訥的駱商想透,心思靈敏的吳添福又怎不會想到;聽到這裡,他面色已然慘白,一雙眼睛在駱商與南宮乾身上來回,這才終於後怕起來。
  駱商察覺身邊之人情緒不對,轉頭便見吳添福臉上血色盡退,想起大少爺授他血脈之法時暗示的言語,他默默紅著耳根,攬著吳添福肩膀小聲勸慰:「我跟主子這不是沒事兒嗎?還有大少爺在呢。」
  「……嗯。」吳添福感受到身旁傳來的熱源,飄盪顫抖的心思忽然就穩定下來,訥訥地應了一聲,乾巴巴地遠不是平日那樣靈動。
  看見這一幕的南宮乾抓抓臉頰,總覺得駱商與吳添福之間有點什麼基味橫生的感覺,但看其他三人神色如常,又覺得該是自己錯覺。
  一切都是曼曼女王的鍋。
  默默地將責任推卸給別人。

  南宮律緊靠胞弟,無時不在注意,當然又查覺孩子心思飄遠,笑著揉亂那頭烏絲,伸手掐了掐軟嫩臉頰:「一般武者所練功法因眼界局限,練的單純是氣血,你們都喝過水靈花水,打通天地二脈,再要精進成為修者,勢必得忘記過去所學。」他讓駱商持刀練一套南宮府武衛的刀法,再讓人運使一套修者的刀法,讓阿乾與吳添福細細感受。
  心思靈巧的吳添福馬上查覺不同,他表示雖然無法體悟靈力存在與否,但兩套刀法給他的氣勢差異甚大,武者給予強勁有力,但靈動不足,而修者刀法雖然生澀,卻一刀一勢都彷彿給他獨身抵抗千軍萬馬的錯覺。
  而資質愚鈍的南宮乾則是一臉茫然,他只覺得駱商兩套刀法不同,前者舞起來乾癟癟地,他覺得駱商好厲害,後一套刀法舞起來虎虎生風,他覺得駱商又更厲害。
  感受如此單薄,他有些失落;很好,他要出來散心,結果到後來想專心都沒辦法--壓根感受不到吳添福所說的差異,果然自己即便開了天第二脈,感覺還是抱大腿的命。
  內心小人默默淌淚;說好的穿書主角自帶金手指,他卻悲催地一個都沒有,只能自己找金手指來抱,情何以堪。

  察覺胞弟失落,南宮律附耳輕喃:「阿乾不必氣餒,總有一天你會理解。」光使用乾坤世界裡的奇物都能將阿乾堆上化體境,時間還長,他有自信能讓阿乾同他一起臨登化魂境圓滿、甚至成神也不無可能。
  溫暖氣息呵在耳邊,伴隨低沉嗓音勾得南宮乾渾身激靈一抖,熱度蔓延燒灼至臉上,可他也不摸不清自己是怎麼回事兒,就是覺得尷尬羞窘,摀著耳朵往旁閃躲:「幹嘛貼這麼近。」鼓著臉頰抗議,軟嘟嘟的雙唇翹得老高,襯一臉潮紅可人無比。
  南宮律艱澀吞嚥唾液,驚覺自己似乎鬧得過頭,趕忙挺胸正坐,將心緒沉澱。
  自從那晚查覺自己感情後,心思如脫韁野馬,對阿乾的渴望越發難以自控,這莫不是入魔的徵兆吧?
  但凡修者,每有瓶頸或不順心之事,若不能開解自己,執著於心將化做心魔的養份,而心魔一但起,便無時無刻等待時機,要將肉體佔據,讓整個人都變成充滿貪婪的傀儡。
  轉念一想,卻是滿腔苦澀;前世自己一心求道,對情愛不曾列入考量,唯願護持阿乾安康,然而眼見阿乾於懷中冰涼,魔入心如此深刻,直到渡劫身死都不能釋懷,今生發現自己愛得太早,因而前世今生混淆一論,心魔又怎會安分?
  真是糊塗到了極點。

  那邊南宮律在反省自己,這邊南宮乾還以為自己說了什麼重話讓對方不喜,想不論是這條大腿,還是駱商那條大腿,現下都還弱勢,只能靠對方扶持,八面玲瓏的社會大叔性子又轉了回來,他語帶諂媚:「哥哥,既然我已經煉體初階,是不是也能練套刀法?」身為現代人,對於修練這回事兒抱持憧憬,即便只是簡單的一兩個招式,只要能讓他也把刀子舞得虎虎生風,就心滿意足了。

  「你可想得美。」掐住鼻子不放,南宮律搖頭道:「修者修途慢慢,打通天第二脈的你,現在就好比找到路的旅者,但還沒踏上,你可得多加練習。」他授予的修者刀法,適合駱商這種已有打底之人。
  他讓駱商留在原處繼續修練新刀法與血脈之法,抱著阿乾、領著吳添福來到書房。
  他告訴孩子與吳添福,說兩人不曾正式修行武者之道,兩人一如白紙,更適合從溝通天地靈力的心法入門。
  「順應天為,這種修者功法不該出現小世界中,以免招來橫貨。」懷璧其罪的道理大家都懂,南宮律也不過是提點一番,雖然偶有忌妒吳添福與孩子太過親近,但畢竟是早些時候真心關懷孩子的人,他自也不打算藏私,以點靈之法將適合的心法點入兩人神識之中。
  「你兩人並未踏上修途,我不便一次授予太多,怕要將你們神魂損傷。」點靈之法類似傳承,卻不如真正傳承那樣將畢生所學所感凝聚一縷,它只是將傳者所見以神識化作一縷靈光打入他人體內,就像一本書直接放進記憶中,只需回想翻唸即可,對於初學者而言極為方便。
  「切記不可對他人提及此事。」
  「大少爺請放心,阿福明白利弊。」身為凡人能得此機遇,也是他的福氣,吳添福心思靈敏,自然不想錯失這緣分,再者駱商與主子都踏入修者之行,他也不想被捨下太遠。
  「放心吧!我會守口如瓶。」南宮乾激動得想馬上打坐修煉,然而身子剛有動作就被撈進溫熱胸膛,這才想起自己兩腳還有傷,若這一跳踩實了地板,怕是又要在體驗一次生孩子的錯覺。
  「你們也莫要迷惘或是偷懶,每逢十五我自會查收。」南宮律擺出一副夫子模樣,前世活太久,他似也忘了自己現在歲月不過十八,老成穩重的模樣突兀得令人發笑,孩子在懷中止不住呵笑,軟軟暖暖的小身板帶著藥香,繞進鼻間、沉入心尖,讓人忍不住臆想未來美好。

  「你也別著急,把腳底傷口養好才可修練心法。」掐住軟臉,南宮律故作咬牙切齒模樣。
  「為什麼?」小嘴翹得半天高,臉頰鼓起如肉包。
  「你若還想傷口再次撕裂,你就練。」擠壓孩子肉包般小臉,掌心溫度與觸感令他愛不釋手,加重了蹂躪對方粉嫩臉頰的衝動與力道。
  「嗷、疼!」孩子雖喊,倒是眼中笑意洩漏,算是與這兄長玩開了;或許是喜得心法,也或許是讓人逗笑,孩子一掃早先煩悶,漂亮大眼彎成月牙,銀鈴般的笑聲懸樑繞頂,軒染碧松苑一片和諧。

  然而一抹高大身影立於苑外,面色非常難看。

  南宮遲雙拳緊握,手背青筋浮現,唇角因咬牙切齒而微微抽動,漆黑如淵的眼神閃過仇怨與惡毒。
  轉身而去,南宮遲朝不遠處的林蔭低喃:「不可讓那廢物壞了我的計畫。」
  待男子離去,霎時一抹黑影從陰影處竄出,身形如貓獸敏捷,翻牆躍出不過眨眼間。
  而這一切,皆在碧松苑內,南宮律神識之下看清。

  好看的桃花眼微微垂下,掩去其中深藏的狂風暴雨。
  南宮遲終究是忍不了阿乾嗎?

  「哥哥?」
  「沒事,等下乖乖吃藥用膳,早些休息。」
  南宮乾忽然微妙地感覺錯愕。
  只因傷後南宮律堅持陪他用餐、看他把藥喝下,就只差罔顧他抗議替他洗澡,可說是寸步不離地在他身邊打轉,方才見他神色微變,雖是輕巧難以察覺,但想他前世於社會打滾多年,又怎會察覺不到。
  而在這一瞬間的變化後,南宮律便讓他自行打理歇息;事出反常必有妖,南宮乾當下內心眉頭一皺,發覺案情並不單純。
  身為主角的南宮律自然有很多事情要擔憂,而他這個小米蟲暫時就繼續扮演乖巧的米蟲也無不可。
  立時擺出乖巧模樣,認真嗯了聲作保證。

  胞弟聽話模樣南宮律頗為受用,掐掐軟軟臉頰便將孩子抱回床上:「千萬小心腳下。」將玉露玲瓏脂交代給吳添福後,又囑咐兩人今晚不可擅自離開碧松苑,無論發生何事必須等他回來才可離去。
  轉身離去時,還不忘在整個碧松苑打下幾個簡單結界,若有心思懷惡知人靠近,必定產生幻覺,也會提醒設下結界的他有人靠近阿乾。

  「希望父親不要做得太過吧。」南宮律身懷南宮家血脈是不爭的事實,藍雪晴對於南宮遲的愛也不容質疑,他著實不想為了阿乾把關係鬧得僵硬,甚至到反目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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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2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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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道破心思。

  再一次來到文竹苑,南宮律無疑是憤怒到了極點。
  前幾日他給碧松苑設下結界,前腳剛走,後腳便收到有人闖入碧松苑的警示,其中甚至有修者意圖將他結界破壞。
  一想與父親有所關連的邪修,也不知父親是否知曉對方神秘組織的身份。
  「父親。」踏進書房一刻,南宮律便將情緒深藏。
  前些時候將阿乾推入修途,於他而言也是時機成熟,是時候將所有事情攤開來說清了。

  「你還認我這父親!」赤紅如血的硯台又飛來,這次準準地朝他額首而來,南宮律抬手穩穩接下,輕描淡寫地好似扔來的是一團棉花。
  「孩兒不明白父親所指。」聲音冷冽如霜。
  「我讓你離那廢物遠點,你偏要作對是不是?」大掌狠拍桌案,震得紅壇木雕花一陣淒厲悲鳴,剛換上沒多久的筆洗又因此滾落在地,殘敗瓷碎嚴然昭告父子關係。
  南宮律視線下垂,微微收起下巴,然而正直挺胸的站姿卻昭顯固執堅持,表達對於此事有多不認同。
  「阿乾是我弟弟。」一如往常回應,加重了弟弟二字,只是這次他更堅定立場:「他不是廢物,他如今身份已然與孩兒相同。」
  「你什麼意思?」南宮遲咬牙切齒地看著對方,雙手緊抓桌沿,一雙眼赤紅一片。
  「孩兒已幫阿乾開脈,他將與孩兒一起踏上修途。」隨話落畢,紅檀木雕花轟然崩裂,桌上白宣飛揚後落下,沉澱一片死寂。
  南宮遲一連咆嘯三個好字,忽然露出一抹殘酷冷笑:「替那廢物開脈?你可知那廢物與你--」
  「父親。」不等南宮遲說完,南宮律赫然提高音量,打斷對方,看著那雙被憤怒染紅的雙眼緩緩道:「不論阿乾身份如何,他是我一輩子的家人。」他垂目,將南宮遲的企圖血淋淋扒開:「而您,無論花費多少心力,永遠也搭不上修者之途,即便您是我的父親。」父親為了搭上修者,所作所為已然超出身為人的底線,就算真讓父親如願,也不過是造就另一個邪修罷了。
  「你!……你寧願幫那廢物開脈,也不幫為父?」暗藏多年的企圖被大兒子袒露,南宮遲神情更顯狼狽,扭曲五官無一不在壓抑著憤怒。
  「阿乾即便打小便被忽視,依然心智成熟乾淨,而他現在還小,未來無可限量。」他語氣正直無比,眼光灼灼似如夏陽,燒得人無法與之直視:「即便毫無血緣關係又如何?只要您不說、我不說,他永遠不會知道,您又何必執著於此?」更以此為由傷害著阿乾;這真正讓人無法理解。

  原來當年王夢嬌與他人暗度陳倉,南宮遲原本還很疼愛南宮乾,一直到王夢嬌死前,嘲笑他替人養兒子還不自知,使他憤怒得幾乎要將南宮乾掐死,但又怕王夢嬌為了報復他無心這段婚姻而欺騙於他,為了這事他暗中查訪許久,直到他最重視的護衛林東從外歸來,知道王夢嬌死前所言後,親自請罪而自裁。
  那兩人有染。
  被人背叛的感受非常不好,他當時失控得將幾個下人活活打死,身為地方望族這等醜事自然不能洩漏,而那時候迎娶藍雪晴、安置南宮律的事情已經宣染已久,他更不能在這種時機下手,若讓人猜測什麼,更丟面子。
  況且王家雖已落魄,但暗地裡仍有不少忠心僕役隱藏著,若他殺了南宮乾,保不准會引發什麼不好後果。
  所以他只能忍下這股憤怒,就當南宮乾從未存在過。

  而如今,這大兒子居然也為了南宮乾違逆於他,算得上是背叛的行為,再一次勾動他多年壓抑的怒火。
  「你何時知道此事?」南宮遲震驚與憤怒交織難分,腳下世界隱隱在崩毀;這事瞞得如此嚴密,知道之人莫不是已死,就是不可能與南宮律接觸,為何他會如此清楚?
  「兒子知道您與一名邪修接觸。」他巧妙地轉移話題,不想告訴南宮遲自己是重生而來,
如此說法是想讓人誤會消息來源來自於邪修,而不論如何,他都勢必與邪修有所接觸。
  父親心思剔透仔細,必定能知道他意圖,他忽然想知道父親的反應為何。
  果然南宮遲遲疑許久後面露難色,也不知想到什麼,恨恨地讓南宮律離那人遠點:「反正就是別靠近他。」話裡間可知他還未發現對方已遇害,或許在他眼裡,對方來去無影是正常不過的一件事。
  察覺父親言語間似乎透露自己依然想與邪修有所接觸,南宮律心底更沉;為踏修途不顧倫理道德,使他更加質疑父親對母親的愛是否真實。

  前世對南宮遲百般孝順,聽到父親交代阿乾身世特別不敢相信,甚至自以為理解地接受父親對胞弟的漠視,然而面對父親遺恨與照顧阿乾兩件事情難以抉擇,幾度成為他心魔,讓他停滯不前、影響修為。
  如今他雖仍然十八歲少年之姿,然而神智早活過幾百年去,憑借多年歷練與強大神識,早看破父親許多虛偽關愛,其中蘊含無數貪婪意圖,讓他覺得這個家特別骯髒難忍。
  阿乾存在便更顯特別,一缸墨染中,唯有他潔靜雪白。
  修行之路必定是枯燥乏味,卻因隔著牆、一旁碧松苑有個孩子心思單純,在他眼中成為一盞明燈,父親與無血緣的胞弟,兩相比較下,他自然更傾向於阿乾,更別說他察覺自己心情如此濃烈,更不會允許阿乾遭到傷害。
  即便那傷害來自於血脈相連的父親,他也同樣無法容忍。

  「父親,孩兒還是那個意思,您還是在府裡與母親頤養天年為好,修途一事,真正與您不合。」
  「你寧願把那些珍貴寶物花在那廢物身上,也不欲如為父所願,你!還真是個好兒子!」南宮遲一字一句說得緩慢,卻遠遠地就能讓人聽見他齒關恨咬的聲音。
  「父親。」忽然地,那聲音更顯冷冽,幾乎化做實質要將南宮遲凍成冰棍:「不論您當初接近母親意欲為何,孩兒都當父親真正心悅母親,而非有所圖謀。」桃花眼中可見怒滔翻江倒海,與之對視讓人望而如墜深淵,其中蘊含狂潮怒火彷彿千年寒雪,深刻地照印進南宮遲心中,澆熄他滿腔憤怒。
  「但,直至今時今日,孩兒實在無法說服自己。」桃花眼再次斂去所有情緒,南宮律依然是身形挺拔、禮貌有度,他說:「母親我已接走,今日來是向您告別。」若南宮遲的態度讓他滿意,他原打算將母親送回南宮府,讓兩人白頭偕老,或者傳授一些養生之法讓人延年益壽也無不可,可父親終究是讓他失望。
  「阿乾我也會帶走。」劃清界線,他轉身欲走,手中一直握著的血紅硯台也不打算歸還;這是王家的遺物,他要還給阿乾。
  「逆子!」南宮遲看著決絕的背影狂嘯怒吼,憤恨地將書房所有物品揮倒,藉由破壞來宣洩心中不甘;多年計劃如此功虧一簣,他不甘!不滿!

  其實南宮律真不想弄得如此絕決。
  當時他追那黑影離去時,本只想掐斷南宮遲傷害阿乾的爪牙罷了。
  然而當他追上那黑影,卻見黑影又是神祕組織相關之人,又同時接收到有修者企圖破壞他結界的訊息後,他整個人理智全失,用最快的方式趕回碧松苑,將意欲撤離的眾人斬於劍下。
  所有人無一例外皆魂魄呈黑,全是神祕組織之人。
  他不得不將過去質疑翻出,確認父親不是神祕組織之人,就是早已與對方有所合為。
  若今日父親願意盡釋前嫌對阿乾好,他也不排除跟父親坦白神密組織一事,不論父親身份為何,他都會盡一切所能讓父親不再與神秘組織有所關連,然而妄想終究成空。
  事情朝最壞發展,他不得不保護母親與阿乾,防止他們被人脅以傷害或利用。

  前世神秘組織無孔不入讓他備感無力,似乎凡事都在針對他這個人一般,不論是探詢洞府遭暗算、天外飛來橫禍、進入三十三重天時遭遇的種種磨難,皆可見神密組織行蹤,讓他厭煩卻又無可奈何。
  來到碧松苑,駱商與吳添福早已收拾妥當,聚在阿乾房裡等南宮律來。

  「大少爺。」兩人恭敬行禮,眉宇間壟罩一股肅然。
  吳添福與駱商早收到消息,若今日看見南宮律獨自前來,便要一同離開南宮府,若是與老爺同來,便可將東西歸位。
  南宮乾小腳丫帶傷,他認份地趴在床上看書,對於此事他完全不知,只當兩人又聽南宮律什麼交代,要出遊幾日;小臉上半點緊張也無,臉頰掛著小酒窩、笑彎著眼,聲音軟軟地喚了一聲:「哥哥。」
  「走吧。」他將阿乾抱進懷裡,對孩子輕聲呢喃、聲有蠱惑:「睡吧,休息一下。」聲音低沉柔軟,好聽得像是冬日暖陽,將人浸在舒爽之中,藉由音律之法,每個字都化成一股倦意竄入腦海,方才精神奕奕的孩子,雙眼頓時染上朦朧,睏倦地嗯了聲便安心地窩在那溫暖懷抱中。

  「在我身邊三步內,不可擅自離去、不可發出任何聲音。」
  「是。」
  南宮律對於兩人不質疑的態度滿意點頭,手掐法訣壟罩幾人,碧松苑人氣瞬間消失,彷彿幾個人從未存在過。
  出了碧松苑,行走過程間,幾人可見身邊奴僕擦肩而過,甚至有幾名護衛武夫帶著武器直往碧松苑去,領著幾人直到離開南宮府,都不曾有人察覺。
  直到出了城門,南宮律解除法訣,將懷裡孩子調整回一個舒服的姿勢,看了駱商一眼便拔起身形迅速奔離。
  駱商立時會意過來,將吳添福扛上肩頭,在人不明所以驚恐的驚叫中閃身跟上。

  原來駱商在綠袍少年那件意外中得到南宮律傳授的血脈之法,重傷之下靈台清明,當日那沖天大火便是鳳凰浴火重生之態,火柱中駱商洗淨凡血,蛻變鳳凰血脈,使得他肉身更加強大,覺醒血脈後駱商超脫凡人境界,從煉體直奔化氣境初期,甚至超越南宮律此時一個大境界,若不是他心性樸實木訥,尋常人遇這種一步登天的機遇遲早亂了心神、甚至做出脅迫主子的舉動都是合理。
  在這幾日接受南宮律的無私教導,他對這位大少爺可說是心悅誠服,當日危急下迫於無奈,與南宮律訂下血脈連契的不滿早已消失;他雖然木訥卻不傻,自然明白南宮律給予的一切早超出代價許多。
  今時早已將南宮律認定在另一個主子的位置上。
  而當他在耳邊說破自己對阿福的心思後,他更覺得這個一心對主子阿乾極好的大少爺是不是也……
  不不不!
  大少爺如此正直之人,怎會做出逆倫之事,一切都是妄想、一切都是妄言,不可思、不可思。
  駱商用力甩頭,力道之大,甚至影響身形,差點害得自己抱著吳添福一起摔在地上打滾。
  「小心點!」吳添福驚恐尖叫;只差一寸就會面部於地面親密接觸,那場面實在太過嚇人,吳添福不見往常機靈,整個嚇得僵在對方懷中。
  好在駱商即便摔傷也將他護在懷裡,急忙穩住身形的人又提起步伐追趕大少爺而去。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相較於大少爺對主子貼心維持公主抱的姿勢,駱商這木頭腦袋就像扛麻袋一樣將吳添福扛在肩頭。
  一時間有股衝動想喊喊搶錢搶糧搶娘們。
  思及此駱商忽然傻傻地呵笑起來。
  「笑什麼!快跟上大少爺!」吳添福忍著腹中顛簸不適,重重拍歪那棵木頭腦袋。
  「嗯、嗯!」

  四人迅速遠離城鎮,來到窮極山下的小村落外,在南宮律示意下放慢步伐,南宮律也將懷中孩子喚醒。
  南宮乾兩眼迷離,醒來時忽覺胃部一陣糾結:「唔……噁……」竟是來不及示警就吐了南宮律一身。
  「……」南宮律木著臉,看向彼此身上汙穢,看不出情緒。
  「……」南宮乾則是搞不清楚狀況,整個人還暈呼呼。
  「……」吳添福是單純覺得尷尬;方才霸氣無雙的大少爺被吐了一身,那落差有點大,讓人不知該表達什麼。
  「……」駱商見狀,默默地將吳添福換了一個姿勢;他也怕等等顛一顛被吐滿身。
  「找一間宿館換衣服。」
  「是。」
  「唉?我們這是在哪兒?」後知後覺的某人發現自己已然不在城裡,眼前山嵐片片相連,林道連綿遙遠,著實不該是南宮府與城鎮周圍的景色。
  「乖,先安頓下來再說。」
  發覺自己吐了兩人一身,孩子無辜地抿唇眨眼,乖巧應好。

  幾人便尋了處宿館住下,在南宮律不容置疑的要求下,奇異地只訂了兩間上房。
  早先從南宮府帶出來的壓抑緊迫,頓時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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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2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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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玄玉鍛體。

  天空降下小雨,將外頭池水攪亂一波波漣漪,水珠打在樹梢、順著秋黃滑落,在屋簷上打擊一曲清雅,隨著屋內茶香裊裊,繪一幅美好時光。
  屋內擺放雅致,一美人半依竹椅,手持書冊聲聲輕慢,美人聲嬌多軟,嗓音入耳如天籟,語氣頓挫合宜,言詞間把人吸引。
  美人身後有孩童,正取一把白牙梳子將如瀑的墨絲整理順暢。
  「天外有奇石,迫降於山頂,撼動大陸支離破碎。」書冊外標上古誌,是一本遊人雜記,作者不知是誰,但寫得天馬行空,很得孩子喜愛,因此美人時常拿出來唸給他聽。
  「娘,您說這石頭是得多大?」孩子用上好綢緞將烏絲打成麻花,軟軟地盤於肩頭;前世總看新聞天外流星,也從未聽說出現能把地球鑿穿的隕石,書裡所寫太過誇大,因此他就當童話故事來聽。
  美人回頭,以書冊輕敲南宮乾小腦袋,如水柔嫩的唇瓣微微揚起:「是二娘。」
  「……二娘。」抿抿唇,南宮乾低著腦袋,怯怯改口。
  「乖孩子。」美人便是藍雪晴,她伸手摸摸麻花辮,覺得綁法新奇,對孩子的巧手特別欣喜。
  前世獨立自主,雙親忙碌事業,對於母親二字感到淡薄,幼時學語,王夢嬌不讓他喚上一聲娘親,芳姨疼愛有加卻仍以僕下自居,因此南宮乾對於母子情極度嚮往。
  自來到窮極山下與藍雪晴一居而處,仿南宮律一聲娘親;南宮律有錯愕,卻接受得極快,笑著掐他軟嫩臉頰也不糾正,反倒是藍雪晴拒絕。
  當下還以為藍雪晴後娘心態,實是憂心他年紀尚小,怕叫慣了年歲會忘記自己親娘是誰,倔著脾氣要他改口稱呼二娘,牛不過藍美人固執,南宮乾只得聽話地改口,然而私下與南宮律相處卻不改,此刻天南地北叫得順口,才惹人糾正。

  由於迎娶那日藍雪晴頭蓋紅料,日後南宮乾又刻意避開主角,逢年過節更與他不相干,又因藍雪晴個性溫婉喜靜,沒特別要事斷不會踏出房門,更多的時候願意用來看書、繪圖、繡繡花,兩人就這麼多年從未見過。
  還是幾個月前離開南宮府後,兩人居於一屋下,才正式碰面。
  從未在故事本文中被詳細描述的主角之母,頭一次見到時,南宮乾驚為天人;藍雪晴實在太過漂亮美麗,舉手投足間,都有一股子渾然天成的柔弱感,細長的桃花眼比南宮律還要招人,櫻桃小嘴飽滿厚實,瞧著像老嘟著撒嬌,因皮膚雪白水嫩,兩暈紅得明顯,無時無刻不在散發柔弱如水般的風情。
  她面容精緻,歲月幾乎沒在她臉上刻劃痕跡,與南宮律站一起說是母子,更像姐弟,若再過幾年,主角容貌張開,怕是要被誤認兄妹也不無可能。
  模樣如此容易招人覬覦,怕也是藍雪晴不愛出門的原因之一。
  即便她滿腹詩書、才華洋溢,個性溫柔寡淡,也被過於傾城的容貌遮掩光彩。

  滿意孩子反省模樣,藍雪晴這才解惑:「或許大得足以蔽日,這只是雜述,做不得真。」揪起髮絲繞指把玩,舉手投足顯出一股慵懶之意,瞧上一眼都有些醉人。
  她一把抱住南宮乾,將孩子抱在懷中揉捏,一會兒戳酒窩,一會兒揉亂頭髮,一會兒又會掐著小鼻子,銀鈴般的笑聲從小嘴流瀉而出,這習慣根本就南宮律翻版。
  對於藍雪晴施行的暴行,南宮乾曾經幾次抗議都惹來一雙桃花眼瑩瑩帶淚,可憐得讓他無法拒絕,最後在眼淚攻勢下妥協。
  被一個美人抱著戲弄,可是難得的福利,想想也別有風趣……
  這麼安慰自己的南宮乾眼神死透。
  身為內在實齡是個大叔的孩子,被美人抱在懷中還無所覺,簡直是一種心理傷害;瞧他軟軟腰身被人掐著掐著,下身都毫無反應,實在是有辱男性自尊。

  「二娘,別掐了,癢。」身為正人君子,每每在懷受欺負,南宮乾都不好閃躲,若一個不小心撞上了那對柔軟,真是罪過罪過;於是乎,他只能僵著扭捏,幾度想逃卻沒法逃開,多半是被折騰到南宮律出現才會被放開。
  「你這孩子怎都不長骨頭,淨長肉。」掐在手裡如饅頭,熱呼呼軟綿綿,讓人愛不釋手。
  南宮乾慘遭魔手,嗷嗷直怪叫,當是他內心哭倒一片長城,巴不得南宮律趕緊出現救他於水火;雖說近日見著南宮律,就是無止盡地修練再修練,生活枯燥乏味又辛苦,像個苦行僧一樣難受,但遠比不了此時美人懷裡的煎熬。
  說時遲哪時快,剛喚幾聲不要,南宮律就出現在外,身形依舊,卻如佔據整扇門扉,面上掛著高雅笑容,並未讓人察覺方才迅如風雷的速度:「娘,莫要戲弄阿乾了,他怕癢。」將胞弟搶下,柔軟入懷,霎時雙臂微微緊縮,給人一種佔有宣示的錯覺。
  南宮乾扒著那身衣料,沒察覺緊一瞬的臂彎,腳丫子踩在南宮律雪白靴子上抬頭挺胸,測著自己幾月下來長高幾許,是他正長身高,遺憾南宮律亦是未停,兩人身板始終差一大段。
  察覺胞弟行徑,桃花眼眼弧微彎帶滿歡愉,唇間卻未顯露分毫,只是將一包藥材交給藍雪晴,藍美人一門心思霎時專注藥包上,就不再想著要折騰孩子,細長柳眉糾成團,雪白小臉一副苦悶樣:「又吃藥?」不顯齡的嫩臉瞧上去像在同兄弟撒嬌。
  看美人一臉厭惡也有別種風情、南宮乾論自己心中感同身受的陰影面積。
  被逼著吃藥啊……場景如此熟悉。

  看自家兒子絲毫不肯妥協,藍美人眼角帶淚,使喚孩子替她倒水,掐著鼻子把藥吞。
  將一包糖漬梅子塞進母親手中,南宮律不容質疑地將孩子帶走,而南宮乾還沒來得及慶幸逃脫藍美人毒手,就開始擔憂起眼前所見。
  這小變態娘的放了一堆矮木樁是想幹什麼唷!

  裝不見胞弟對著木樁睜目結舌,他讓釘好木樁的吳添福與駱商來到身邊,三人排站,聽他教授簡單身法。
  「無論武技還是心法,修練起來必要多日精進融會,方能指使如臂,今授身法六訣迷蹤,於戰中可助之得勝、於敗中能保性命無憂。」南宮律簡言說明六個身法要領,此法是他於前世習得諸多身法後,截長補短自創而來;起初學程辛苦枯乏,但若每一步習得精進大成,自能應用更多身法,更因其建構基礎之上,看透他人身法會更加容易,當然這又是另外一種境界才能辦到。

  離開南宮府四月有餘,皆是在穩固三人心法與武技上費心,三個月前藍雪晴發病,隨著幾日調養穩定,南宮律終於能好好傳授幾人身法,就算真有什麼突發狀況,打不過至少逃得了。
  「六訣迷蹤分為:踏、滑、走、掃、跳、黏,六個部分。」南宮律躍上小木樁,先擺出完美馬步,再後站挺時抬起單腳,又以腳尖支撐全身,接著踏下另一個木樁時,竟讓人產生木樁下沉的錯覺--不,確實是下沉了一吋,看得南宮乾讚嘆如神,。
  學了這腿上功夫,敵人就像被馬踢一樣疼吧?
  媽媽,自從我修真以後,遇見壞人都可以把對方踢成一顆天上星星。

  想著想著,南宮乾不自覺為自己腦補的畫面場景感到無言。

  下盤的定性便是最基本的耐力訓練,這在前世許多國術中亦是最主要的訓練之一,南宮乾覺得合理,然而眼看是一回事兒、知道是一回事兒、親身經歷就不是這麼開心的一回事兒了。
  只見三人被要求金雞獨立,腳板上掛著空桶,桶子看上去像是金屬,卻特別輕盈,每過一會兒南宮律便會在其中添加一種石頭,看著似鐵,卻不知一顆拇指大小,就能勘比一顆保齡球的重量。
  駱商那變態還好說,早先就已鍛鍊許久,方開始就被扔了十幾顆也不為所動,直到第二十顆扔進桶子裡,臉上才泛起強撐的紅光。
  吳添福是四顆,果真是比不了前者。
  而南宮乾則是一臉蛋定地看著自己腳上桶子,裡頭擺著拳頭大小、路邊地上就能敲下來的石頭--三顆;此時內心哭倒一片長城。
  知道自己廢,卻不想廢成這樣。
  這身體娘的也太爛得超出常理!
  南宮乾悲憤莫名。

  他也不想這樣!
  但誰讓那拇指大小的石頭扔進他桶裡,他腿就脫臼了!
  在南宮律一臉莫可奈何的寵溺笑容下,被迫脫去鞋襪、喬回正位、敷上藥材後,在南宮律輕快語氣下,被迫換一隻腳扛桶子,而裡面就換成了普通石頭。
  大掌揉上腦袋,笑著開導胞弟:「阿乾底子本就薄,不要氣餒。」順道將染上汗水的髮絲勾回耳後,絲毫不見方才面對吳添福與駱商的冷板模樣。
  一旁二人繼續扛著桶,目不斜視;差別待遇是正常,誰讓他倆是下人,內心必須一片平靜。
  即使駱商有點朝練功狂魔之路一去不復返的跡象,此時也不過內心小小羨慕罷了。
  能被大少爺指點是多好的機緣!
  若南宮乾知道駱商此時心聲,怕是會吐血三升。
  「記得莫忘默唸心法、調整氣息。」早早針對三人各自屬性傳授心法,讓他們學習溝通天地靈氣,在這樣一個訓練身法的環境下運轉,是有事半功倍的法子,當然這樣消耗心力累得也會較尋常修練快上許多。
  這也是南宮律多年修行得出理論;當人時常壓榨,自身極限便會跟著加大。
  巧而不如勤勉,再傻的人憑藉毅力,亦能追趕被稱為天才的那些人。

  不知扛了多久,天上小雨漸收,駱商雖是渾身濕透、面色脹紅,身形依然穩如泰山;吳添福臉色有些脫力泛白,但身形基本上只有少少顫抖,顯示他還能再撐一炷香。
  唯有南宮乾不知休息第幾輪後,重新扛起桶子;此時若是擰擰他衣衫,那汗水怕是也能積成一桶。
  他除了一心扛桶子之外,壓根就沒多餘心力運轉心法,若不是身旁有南宮律以靈氣誘導他體內靈氣運轉,此時早已就疲憊得不知東南西北,甚至躺在床上昏睡三天三日也不為過。
  看看駱商與吳添福,南宮乾再一次唾棄自己的無能。
  正因南宮律渡進一絲靈力在孩子體內遊走誘導,更能對孩子此時心境低落感同身受;遊走靈氣那一瞬的趨緩與滯澀可逃不過敏銳感受,然而這次他卻不打算出言安慰胞弟。
  一昧的維護,有時慣出毛病,阿乾勢必也受不了打擊、走不了長遠,適時磨礪為必要。

  南宮律那方如此用心良苦,何奈南宮乾就是個心冷的粗神經笨蛋,未曾對南宮律過多關懷有過遲疑,此時自然也不會發現對方千百心思,自顧自地安慰自己、給自己加油打氣。
  想起故事本文駱商開啟鳳凰血脈也是經歷生死一瞬,南宮律雖有主角光環也少不了各種危險誣陷纏身,就連原本那個南宮乾,即使有哥哥疼寵,依然在求道之路吃了不少苦,怎能奢望換成他這個芯子就能有不同待遇?
  可不能忘記當時浸泡藥草煉體時有多辛苦。
  回味當下難熬,南宮乾忍不住打個寒顫,重新調整心態後,再一次打起精神鍛鍊自己。
  看著胞弟這樣認真,南宮律唇角上揚,滿心喜悅更添幾絲開闊;那表示胞弟還能在修道一途走得長遠,他無須擔憂未來孤獨。
  蒼天可鑒他多少日子擔憂胞弟熬不過這道崁,若無法熬過修道伴隨的辛苦與挫折,他勢必得再看著阿乾生命流逝,前世心痛如刀剜,已不想再次體會,他不敢想像今生若要迎來相同場面,會讓他疼得如何瘋魔。
  任誰都想與心愛之人長久,尤其南宮律明白自己這種固執而堅定的個性。

  修行的日子乏味而辛苦,卻漸漸地有了成效,多日堅持下,駱商已能投入四十枚黑石,吳添福十五枚,南宮乾則可喜可賀地可以撐起五枚。
  很好,有進步。
  南宮乾憋著臉看著桶裡拇指大小的黑石,滿臉小幸福。
  除卻穩扎穩打地鍛鍊力氣之外,三人也將六訣迷蹤基礎吸收完畢,就剩日後的勤勉與心智上體悟。

  南宮律曾言,黑石名為玄玉,此種大小為百斤重,在三十三重天裡是尋常可見的造物礦玉,若是不能提起十枚,怕是到了大世界裡,連住家門都打不開。
  早在三人踏入修者之途時,南宮律不時會提起大世界繁華如何驚異,起初南宮乾常有不解,不知為何南宮律說得煞有介事,彷彿親眼所見,然而南宮律三言兩語解釋下,發現那些都不是故事本文中曾出現的場景,有些更是混雜了書櫃上一些遠古異誌,真假摻雜下,南宮乾愣是沒發現這位名義上的哥哥也是重生而來。
  更別提他人畫起大餅的未來吸引他無比嚮往,在修道上更添加幾分衝勁,對於那些細碎更沒心思計較。

  南宮律對此表示開心;胞弟若能一輩子傻傻得能有多好。
  然而大世界修者無情,總該是時候要教導他們一些危機,這才有了除卻身法外,更進一步的隱匿之法。

  「歛息訣顧名思意即是收斂自身氣息,三十三重天各有善惡,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不能無時無刻保護你們,或能永遠站立於你們身前,因此自保之法自是絕對首要。」
  三人點頭稱是,便開始學習南宮律所授的歛息訣,幾人對於身邊明明有人卻貌似蒙上一股迷霧,猶如幻象那般不真切。
  「好厲害!」三人大感訝異,卻是心境轉變下歛息訣破去隱匿功效,幾人存在感又變得強烈起來。
  「歛息訣尚有另一種妙用。」南宮律倒唸起口訣,整個人氣質發生變化,本有高高在上的壓迫感,卻漸漸收斂起來,像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吳添福與駱商第一時間感受到,轉頭望向南宮乾。
  即便在書中看過也從未親身體悟,此時被當成比較,南宮乾臉上一陣紅一陣青:「我怎麼了!誰讓你倆盯著我看的!轉回去!」大聲嚷嚷,頗有種惱羞成怒。

  對於孩子這番模樣,幾人無聲笑了。

  南宮律讓兩人繼續歛息,自己則轉身攬住孩子,搓搓腦袋語氣輕柔滿含安慰:「沒事,阿乾是阿乾,不必拿別人同自己比較。」胞弟可登何等高度,自有他心知肚明;他從乾坤世界取出前些時候煉製好的簡易法器,一人一個交代手中:「此為護心鏡,放身上可保一時安寧。」南宮律說護心鏡能護化體境初階的全力一擊,再高便要連人一起粉身碎骨,三人一處可抵抗圓滿期全力一擊,務必要善於保管,不可輕易離身。
  「可是,會有這麼厲害的人嗎?」南宮乾拿著貌似八卦的小鏡子,於陽下照看似有七彩光芒閃過,照不出人卻能照出周遭景物,很是神奇;他較在乎南宮律的慎重其事,對於此舉百思不得其解;故事本文曾提及幾人出遊窮極山許久,待歸返南宮府後不久便爆發獸潮,若當時那個南宮乾身懷護心鏡,又有煉體初階的本事,遭遇獸潮下場肯定不會這般悽慘,是為何會發生後續?
  南宮乾卻是不知,命運雖依然按照故事本文在流逝,卻在未提及的細微之處產生改變。
  前世南宮乾又怎有南宮律攜乾坤世界重生而來?
  又如何有眾多天材地寶煉體成功?
  南宮律境界早已超出前世、駱商亦是早已覺醒血脈、吳添福更因此結下仙緣,全部變化,不為人知矣,也唯有南宮乾漸漸融入此方世界,甚少想起故事本文,再加上近日一心專注修途、對於細節沒能深思,才會忽略這些。

  命運與前世重疊,卻因人事物變化而產生不同影響。
  此時南宮乾不知、南宮律未曾深思,也只有未來某天,兩人眼界開闊,才想起這一切因果牽扯,於他們二人究竟如何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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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2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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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又見組織。

  晨時有雨停,天邊虹彩斜。
  連日陰晴難定,南宮乾整個月下來,不是在屋裡被藍雪晴折騰,就是在房裡被藥湯折騰,難得天氣尚好,又會被抓著練習體術,前日陰雨綿綿、今日難得放晴,稍想放鬆的南宮乾便來求南宮律帶他出門逛逛。
  「阿乾想出門?」南宮律微微睜眼,看著孩子站在旁邊忐忑不已,孩子十指糾結一塊兒,搓著掌心不存在的汗水,一副恨不能搓下一塊皮肉那般用力。
  「嗯。」幾日下來,眼看著駱商與吳添福都練有所成,唯他一人境進不多,南宮乾有理忐忑,可他努力也不落人後,只是日漸累積的頹喪著實逼得他有些心慌,若再不出去散散心,憋著一股勁兒都怕自己要瘋。
  「傻阿乾。」伸指彈出額頭一點紅,再捏捏臉頰與小巧鼻頭:「修道雖要努力,但有時鬆弛有度也會有所獲益,不必覺得忐忑。」他笑容如三月春陽,暖得幾乎讓外頭白雪化成一灘。
  近日窮極山有修者無數,每逢月初便有市集,恰好他手中有一味治藍雪晴病徵的副藥用盡,便也同意帶上胞弟前去。
  「修者遍地,可得小心跟緊。」
  「嗯。」孩子乖巧點頭,大眼裡全是認真與期待。
  悶了幾日終於能散心,心緒飛揚自然逃不過南宮律雙眼,他好笑地用袍子將胞弟幾圈纏上,這才牽起那小手往外走。

  窮極山往來修者無數,善惡皆難分辨,孩子粉雕玉琢,若不好好遮掩,被有心人瞧去可要引來麻煩;十六成人,十一的阿乾已能瞧出有副好模子,只需再過幾年五官長開,說不得有多少桃花要斬。
  深知胞弟可愛,南宮律一心彆扭,知道自己不想讓人發現胞弟如此巧人,愣是想了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塘塞孩子的疑惑,不外乎天冷保暖、或遮遮汗味,玩笑正經夾雜著真心擔憂在裏頭,讓人無法全數當真。
  當然首要是杜絕任何人企圖接觸胞弟;前世胞弟與神秘組織亦有關聯,阿乾服下那嗜心之毒漆黑如淵,若他再晚上幾步,連靈魂都會被毒殺、再無輪迴可能。
  兄弟倆勇闖多少洞府從未見此毒物,如此歹毒,亦不可能輕易可得,必定與神秘組織脫不了干係,他不會重犯過去錯誤,今生他不願讓胞弟有任何機會與他們接觸。

  幾人所居偏於村莊外,莫約走個一刻鐘方能進村,村莊離窮極山又有約兩刻鐘的距離,是南宮律很多年前就刻意搭建的房舍,前世獸潮爆發,不知為何山腳處的村莊反倒無事,本是為了獸潮發生前來居於此,以避免前世所遇的種種慘事,卻沒想與南宮遲拉破了臉,只好提早入住。
  南宮乾經過多日鍛鍊已經能快步行走一段距離,兄弟倆大手拉小手朝村莊行去,期間看著兩旁風景也別有一番趣味,偶爾看見什麼花草樹木,只要發問,南宮律都能答上一二,甚至說起典故,讓南宮乾好生佩服這哥哥真是博才廣聞。
  因由小世界修者是個秘密,許多修者不會洩漏自身身份,也因小世界並不如大世界靈氣豐沛,若修者有所衝突不見得誰輸誰贏,更遑論若大打出手,招來對方背後更加強大的修者得不償失。
  小世界與三十三重天不同,若有太過強悍的修者打鬥,整個世界都會動盪粉碎,就算不粉碎也會因靈氣被過度濫用而荒蕪一片,許多觀之因果輪迴的大能,都會主動避免破壞小世界的事情發生,因此窮極山即便傳出上古大能洞府修築於此,也不會有化體境圓滿以上的修者出沒,對於根基尚淺或毫無背景的修者可謂碰機緣的好機會。
  
  小打小鬧來到村裡,市集早已排滿。
  兩道長長攤販,有尋常百姓,亦有修者,只是修者高居自傲,隱隱自成默契,與尋常百姓的攤販分隔,左是吃食小攤、小世界可用雜物瑣碎,右便是上了法器隱藏真物的修者攤販,若不能運使靈氣到雙目中觀之,看上去也就覺得這攤老闆特別高傲,尋常人為了不沾晦氣,也不會輕易搭理--當然地痞流氓主動惹事,就不說下場了。
  南宮乾幾年前年歲小,沒護衛不得擅自出門,後幾年身體差,多半都在府中吃飽睡、睡飽吃,到後來收了護衛忙於蒐羅天材地寶,等要去逛街,卻遇上綠袍少年那麼一個殺神,算來算去,城鎮雖大卻從未上市集逛過。
  想他前世為了省錢,還是宿舍附近夜市的大客戶呢!
  此時看見攤販擺售各種物品,特別感到新奇;或有曬乾藥材、或有綾綢、偶有小餅還是糖糕,每一個都想拿起來把玩、觀賞、嚐一嚐,就是個天真爛漫的可愛孩子。
  南宮律瞧著胞弟左看右看,沒上過街的可愛模樣,眼底是柔光,內心卻酸澀得彷彿浸滿陳醋,在人潮滿滿的街道上,悄悄地靠著對方嬌小身形,無聲地包容、給予保護。

  先領著孩子來到修者攤位前買好那味副藥,便隨手買來一小包蜜餞,梅子讓蜂蜜浸染許久,含進口中酸甜交織,放進孩子手中才恍然想起,前世阿乾偏好酸甜還很挑食,今生倒是不曾見胞弟在食物上有過多追求,似乎只要能入口都能讚不絕口。
  變好養了。
  本想揉亂那頭軟絲,才想起小傢伙被袍子幾圈繞下,只剩一雙水汪大眼露在外頭,南宮律抿著唇無聲笑起,將人抱進懷裡高高舉起,說是坐在肩頭能望更遠,實則偷偷掐著對方軟腰佔便宜之事;天知道他這幾日羨慕娘親戲弄阿乾,掐著軟腰軟肚子,看得他牙根酸癢,恨不能將其替下。
  被吃豆腐的南宮乾壓根沒發現,正窘迫自己一介堂堂男兒,居然被人扛在肩頭,貌似有失身份啊……
  看那個大姑娘居然對著他露出靦腆笑容,若在地上他還能遐想一番,在南宮律肩頭他只能想到對方是笑他突兀。
  內心尖叫破碎一百片玻璃後,南宮乾強裝鎮定,殊不知自己眼眶周遭早已泛紅,身體也僵硬得不成樣子。
  南宮律第一時間察覺,然他心念一轉便猜出一二,卻故做不明,惡意在對方大腿外側輕拍一下:「怎麼了?」
  南宮乾好一陣無言;誰能告訴他有一瞬間覺得自己被佔便宜,是不是錯覺?
  始作俑者一副正氣凜然:「是不是太高了?」說完還將手臂穩穩抱緊,腳步亦隨之趨緩,讓孩子不會有任何搖晃不安。
  若不是南宮律面容青少,南宮乾瞧上去也是半大不小,如此親密倒讓人以為是父子情深。
  「……沒有。」遲疑一瞬,南宮乾選擇相信自己。
  都是曼曼女王的錯,其實真是他多心了。
  想想如此,便不打算抗議掙扎,也確實是坐在肩頭頗有登高望遠之感,遙遙可見許多攤販,他只需嘴裡使喚,就有免費坐騎帶他到目的地,不怕人多碰撞,上頭空氣也很清新。
  嗯,不錯,為了這些好處,丟些面子、充當一個孩子,勉強可以說服自己。

  感覺肩上孩子從尷尬窘迫轉而嘴中哼起小曲,如此變化讓南宮律又是一陣笑意上心頭,心窩暖洋如潮,一波波將以往酸澀淡化撫平,甚至能在其中嚐出點滴甜蜜,有一瞬倍感時光寧靜祥和,多希望歲月能靜止於此時,什麼都不必深思顧慮,只需關注於周遭簡樸,單純嬉鬧。
  一路上南宮律不再多言,臉上始終掛著笑容,就由著胞弟手往哪比就往哪處躦,不過逛去半個時辰,南宮乾便買了個盆滿缽滿,整個臂彎中沒一處空閒,讓他懊惱許久。
  都忘了這世界沒有購物袋這種東西。
  忽地靈光一閃,他還有一身袍子,反正都準備要走,脫下來隨意綁綁充當袋子,一會兒就回家了也不怕著涼。
  想到就做,南宮乾嘿嘿唷唷地把纏緊的袍子包妥戰利品,與之纏鬥的過程讓小臉紅撲撲得煞是可愛,待他挺起胸膛,沒來由地卻感覺一陣刺骨般冷意,幾日下來早與南宮律培養出默契與信賴,第一時間他便緊緊抱著對方腦袋發顫。
  不是怕,而是不舒服。
  那眼神讓南宮乾覺得自己猶如被毒蛇盯上,渾身僵硬而有些反胃難受,著實不讓人好過。

  南宮律也是在瞬間便察覺這道陰毒視線,將孩子從高處換回懷中,罩起神識將之護住,頭也不回地往外竄去。
  不過眨眼功夫,那種陰毒錯覺消失無蹤,南宮乾安分地待在對方懷中,猶如全身攤在暖陽之下,暖烘烘得直叫人心安。
  而南宮律此時則內心一片憤怒,眼中不見方才柔情,徒留寒霜般凍人冷意。
  尋常惡徒還好解決,若是遇上邪修絕無法輕易善了,當日那名綠袍少年,前世看中的便是阿乾那張精緻小臉,這才執著要把人帶回獻給師祖,若不是他及時救下,說不得阿乾要過得多慘痛。
  更怕是神秘組織無所不在,與父親掛勾下,也不知會對阿乾做出什麼,想到離府那時遇到的狀況,南宮律胸口就有無盡怒火在燃燒。
  「哥哥?」察覺腦上那張臉似乎透出無盡怒火冷意,南宮乾遲疑地喚了聲。
  「沒事,阿乾不怕。」聲音裡滿滿疼惜,在面對孩子時怒火消失無蹤,彷彿那一聲哥哥,就撫平所有不滿。
  南宮乾眨眨眼,把要說的話吞下。

  其實他壓根不怕。
  雖說故事本文從未交代窮極山下村落遊歷的詳細,但就憑南宮律是主角這點,總不可能還沒開始就領便當,更何況故事本文中,在小世界的生活裡南宮律還真是打遍無敵手,雖說總遇上幾個棘手敵人,倒都是有驚無險,他還真是沒多少害怕,當時會抱著對方腦袋發顫,那也是因為覺得視線很噁心冰涼的下意識反應。
  他真的不怕!
  不過……
  小臉偷偷換個角度埋進臂彎中,水靈大眼忍著某種情緒,微微彎成一個弧度,內心有一角落悄悄地暢笑著;被人這般維護的滋味真真教人難以自拔,任誰發現有個穩當避風港無條件為自己張開臂彎,都會感受到淡淡驕傲與喜悅。
  被人這麼重視保護的感覺實在有點太好,似乎容易上癮啊。
  該考慮取回自尊跟矜持,重新當回正常大叔的決定,可能要提那麼一提。

  南宮律帶著阿乾來到村外,往與居所相反方向的另一個小村奔去,刻意放緩步調讓對方跟上,只見神識壟罩下,一道身影變成兩道、三道,最終由九人匯聚一起,一直奔到一處小岩山旁才堪堪將南宮律攔下。
  九人黑篷罩身,面帶金絲線描繪的鐵面具,上頭花紋或紅或綠皆透出詭譎氛圍,幾人將兩人團團圍住,堵去四面八方,其中僅有一人面具繪上紫色藤狀花紋,身為團首自有一股不容忽視的氣場,他從眾人中走出,意外地客氣:「律公子。」
  南宮乾看著來人一身寒意,還以為兩方立時會打鬥起來,卻不想對方領頭貌似很講道理,免不了一陣錯愕。
  然而就在他與對方四目相交那瞬,看見面具那深黑瞳洞閃出一陣紅光,剎那四肢便癱軟無力、神智散換,只這麼一眨眼間,小孩忽然就倒在南宮律懷中、不省人事。
  這讓南宮律錯愕憤怒到了極致。
  太過相信自身能力,卻忘了提醒小孩注意,這下冷不防讓孩子中了魂術。

  南宮律雙眼瞬間佈滿赤紅,若眼神實化,怕是早將對面紫面捅得千瘡百孔:「你做了什麼!」他只能知道對方施展魂術,卻無力可解,他只是因著種種因素而神識極端強大,卻不是真正專精此道之人,無法第一時間就明白對方施展了何種手段,若是貿然出手將之擊殺,不知會有什麼後果。
  顯然紫面深思熟慮,此時也明白南宮律這聲怒咆色厲內荏,未遮去的下半面容薄唇高高揚起,再不復存在先前客氣,端得是高傲邪佞:「也沒什麼,就是從他身上勾了點東西罷了。」
  他雙手交疊於腹前:「律公子又何必呢?」語氣就像與友聊天那般閒逸,說出口的話語卻充滿惡意:「你父親不欲讓俗事拖累你,請務必將你懷裡那個,送回南宮府。」來者不提南宮乾,口中竟似把阿乾當作可拋可棄的貨物那般漫不經心。
  南宮律不明白究竟父親為何要如此針對孩子,前世他摸不透神秘組織用意何在,今生得以肯定對方是針對自己,本想護著阿乾不受干擾便好,就算遭遇困難他有自信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然而對方鍥而不捨,就逼得他不得不反擊。

  他脫下外袍包緊孩子,輕輕將人放躺,下一瞬抬頭,眼裡猶如三昧真火,艷紅色寒光詭異地在其中跳躍燃燒著。
  只對上一眼,紫面腦內轟然炸裂,嘔地吐出一口心頭血,就在所有人反應不來的這刻起,南宮律手中冷光大放,現出一柄五呎長二指寬的長劍。
  長劍劍身通瑩雪亮,猶如滿月之光蕭瑟淒涼,其上玄紋流竄金光,護手可見龍形成銜日狀,待南宮律手腕一翻,竟是隱約聽見梵音朗誦。
  餘下八人根本來不及看清他身影,只眼前一道寒光,再要揚手便無法,爾後一道艷紅從喉間噴濺,眼睜睜看著自己身軀躺倒,再失去意識前,又見一簇苗火從南宮律指尖奔來,眼前火紅一片,連淒叫都來不及,便神魂具滅。
  等紫面從那一瞬錯亂回過神來後,便是看見自己周遭八道苗火沖天而起,鼻尖漫延一股烤肉焦香,手下全成屍體,而眼前正是一只劍尖頂在眉間。
  紫面一邊訝異於對方身手超乎預料,一邊忍著劇痛發出詭笑,自信滿滿地看著南宮律躊躇的表情:「律公子,殺了我,可再也救不回來了。」他以魂為牢,靠著強大神識,硬生生將南宮乾一小部分的魂魄剝奪,封鎖在他神識之內,若是將他殺死,運氣好點南宮乾的魂魄遭受重創,將養個幾百年或許還能恢復,若是運氣不好魂魄飛散,那就魂魄不全,生生世世輪迴皆是癡傻。

  南宮律自然也是明白,但先前不知對方使的是什麼魂術,當然不敢擅自下手,現在從對方口中得知是勾魂與困魂之術,雖不是魂修一途,仗著自身神識強大,到底也是有法子可解。
  唇瓣微微勾起,眼底的紅苗更勝幾分,盯得對方一陣心慌,這下色厲內荏換成紫面。
  紫面一直是組織內佼佼者,每每興奮地在生死間打滾,從未感受到恐懼,而今,他在南宮律眼中看到的,讓他品嚐到了這陌生滋味,面容霎時扭曲猙獰,過多恐懼瞬間將理智壓垮,長年在刀尖舔血而活的他,第一個想法便是玉石俱焚。
  口中發出尖嘯,面具上漆黑瞳洞中紅光燦爛大放,是欲自爆神識將南宮乾拖著一起死。

  自爆神識等同於將自身靈魂炸開,南宮乾被困在神識中的魂魄然無可倖免,此時伴隨紅光燦爛,紫面嘔出更多鮮血,不遠處孩子的身體也跟著顫抖、呻吟。
  就在紅光亮如白晝當下,南宮律手掌輕輕覆在紫面天脈處,掌心一球晶玉;劍光閃過,只取首級,指尖紅苗大放,火焰將被取下的首級瞬間焚化成灰,只剩一團散著紅光漆黑魂體不住顫抖。

  被割下首級瞬間,紫面本欲將神識脫離繼續引爆,卻發現壓根無法離開肉身,待紅火燒灼落下,便是連魂魄一起焚燒。
  他不可置信南宮律竟是敢連著南宮乾的魂魄還在他神識中時,燒化他的神識,卻不知南宮律對於赤焰掌控練習多少時日,早已如火純青的地步,只需燒化紫面圍困孩子魂魄的外圍,以疼痛打亂對方引爆的步調,他便有辦法救回阿乾魂魄。
  漆黑魂體因劇痛不住顫抖,大盛的紅光也因此漸漸收斂,可仍然有引爆的趨勢,南宮律眉宇緊擰,神識化為刀狀切入漆黑魂體內,就像剖瓜削皮那樣,一層一層剝削外頭紫面的魂魄,其疼痛遠比千刀萬剮、魂飛魄散還要痛上萬千;南宮律本能更簡單粗暴地解決包裹阿乾魂魄的外層,但他不想,這一下下切下去是懲罰、是宣洩怒火、亦是一種警告。
  手中晶玉是法器的一種,它能儲存殘魂,並且將魂魄死前遭遇清晰刻劃下來,只需後來人輸入靈力便能讀取;他本以為今生不會再用上這法器,卻是在小世界裡早早用上。

  漆黑魂體發出破人心緒的鬼泣,卻不能動搖南宮律施暴的步調,直到漆黑中泛出一點亮白,南宮律毫不猶豫地將漆黑魂體剖半,用法器把幾乎要消散的漆黑殘魂收進法器裡後,用神識將阿乾的魂魄緊緊實實地圍繞住。
  這一切發生不過幾息間,紅光雖然弱去許多,但仍然來到引爆時刻,因為一心保護阿乾的魂魄,南宮律神識自然無防備地迎上,殘魂爆炸造成的波動依然對南宮律強大神識造成了些許傷害,只見高挑修長的身影搖搖欲墜,口中亦噴出一口心頭血,這才踉蹌著步伐朝孩子走去。

  或許是那一下衝擊讓兩人神魂糾纏一瞬,南宮律隱約看見了一張面容,那是他不曾看過的女子;如貓般的雙眼瞪大、蓄滿淚水,張著嘴似乎發出尖叫,隨之而來的劇烈震動引發疼痛,讓南宮律感同身受。
  這讓南宮律傷上加傷,又是一口血噴濺一地。
  身形短暫搖晃,便堅定地繼續接下來的舉動;來到孩子身邊,將那一小團亮光推進眉心,本就不是魂修之道的南宮律終於頭一次感受到神識匱乏,收起本命長劍、勉強打出幾個隱匿與保護的陣法,便抱緊孩子昏昏睡去。

  而此時重新融合缺失神魂的南宮乾小臉上佈滿冷汗,唇中呢喃低語,片段可聞一些訊息,卻是南宮律沒聽見的隱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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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2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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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身份之謎。

  翠綠山嵐連貫成一片,彷彿一條巨龍臥伏於此,有幾座山頂環繞白雲,遠遠看去好像巨龍生氣得頂上冒煙,壯觀而又生動有趣。
  相較於外有風聲呼嘯伴落葉,涼台裡寧靜祥和,見一素袖鑲藍玉,手執白子,落於棋盤上。
  又一黑袖繡金絲,執黑子在另一處落下。
  藍玉素袖不取子,雙手交疊腹間,對棋盤上的對峙忽然失了興致,好似把玩自己兩根手指還比較有趣。
  「如何?」傳來的嗓音低沉好聽,猶如豔陽時穿梭林間的落山風,清冷剛毅卻又溫柔舒暢。
  視線欲探對方面龐,卻是一抬首便看見一片藍天白雲,黑袍人不見了,四周景色似乎眨眼千變,又似乎沒變。
  南宮乾忽然覺得無比煩躁,沒下完的棋局特別礙眼,他揮袖打亂,揚起一陣塵埃,心口隨棋子落地一下下鈍痛,隨棋盤落地一同破碎。
  長長地嘆了一口濁氣,閉上眼逃避眼前畫面。
  再睜眼,天依然燦爛,但南宮乾卻感受全身疼痛無比,彷彿四肢百骸被人拆開後又組裝回去,但連貫的地方就像沒上保護油的齒輪,發出喀喀悲鳴。

  小嘴嗷一聲拉得老長,壓在身上的影子動了動,南宮律被孩子呼聲驚醒,第一時間提高上身檢查孩子狀態。
  「阿乾?阿乾認得哥哥嗎?」即便自己也是頭痛難忍,一股虛弱無力讓他難受,但一顆心依然吊在孩子安危上頭。
  盯著那張蒼白疲憊的表情,南宮乾思緒瞬間卡殼,傻傻地嗯了聲,才反應過來總是一臉燦爛的南宮律竟唇角帶血,昏迷前遭遇的種種霎時回歸,南宮乾緊緊抓著對方衣襟:「你、你沒事吧?」慌亂中牽扯動作,渾身又是疼痛,孩子齜牙裂嘴、嘶聲喘息,才又把盈滿淚光的眼睛睜開。
  看見孩子眼神清明,高懸的心落了實地,眼底擔憂被溫柔取代,他告訴孩子不用擔心自己,將孩子心緒安撫後才想起要抬頭看看天空。
  此時已近昏黃,日陽倚山邊,大地上蔓延一股寧靜。
  南宮律沒有外傷,但神識受傷豈是能輕易忽視,就好比一把刀插在傷口上,雖然流血不多,卻在移動中造成更多傷口,他虛弱疲憊得幾乎動彈不得,
  但躺在這兒休息絕不是明智之舉,他已經耽擱了不少時間,就算有周身這隱蔽陣法,卻也不能再拖下去,誰知道神秘組織是否還有其他後援會跟過來?
  家中安有各種高品法器造成的結界與陣法,隱蔽性極高,回那處再來思考休養之事才是上選。
  耐著神識中的疼痛與疲憊,南宮律將陣法撤除,搓落唇邊那抹乾去的鮮紅,起身將孩子柔柔地抱進懷中,將衣袍仔細遮罩小小身板,拖著的步伐很是滯澀,就連南宮乾都察覺出每跨一步帶來一陣顫抖。

  前世南宮乾對毛孩子就特別心軟,今生南宮律偶爾綻放的笑容燦爛柔和,總讓他想起隔壁鄰居養的哈士奇,曾經活潑健壯的小哈出車禍時,他去探望過,眼神也是這般虛弱,當看見自己、凝視自己時,卻又帶著熨燙人心的笑意與暖風,此時看見南宮律虛弱之餘仍惦記安慰自己,一陣心疼澆得南宮乾胸口悶痛難受。
  「真沒事?」
  「沒……咳、沒事,小傷。」孩子眼中擔憂一覽無遺,南宮律感覺心窩柔軟,方才受創的疼痛也不是那麼難受,步伐似乎也快上幾分:「阿乾不必擔心,我們這就回家。」
  「……嗯。」南宮乾不再追問、乖乖點頭;他知道自己這廢身板多拖後腿,此時乖巧反而不會給人添麻煩,只是內心深處淺淺地一灘波紋迴盪難平,明白感受到自己有多無力是非常讓人低落的事。
  故事本文裡南宮乾總是各種拖累,而每每南宮律總能大難不死,可那都建構在兄弟情誼之上,芯子換掉的他,自覺不該享有這種無償特權,是時候振作起來不讓人擔憂了。

  月娘高掛兩人才走進家門,因著隱匿陣法能阻隔外頭探索其中,相對也阻隔裡頭察覺外頭動靜,駱商與吳添福聞到淡淡血氣趕來時,南宮律雙眼已經失去光彩,似乎憑著一股毅力堅持至今。
  把懷中孩子交給來人,一身力氣瞬間抽盡,連開口都無法便歪頭倒去,還是駱商趕緊拖住才避免他親吻地面的窘境。
  兩人死死咬牙不敢聲張,怕引來藍雪晴好奇,剛入住此處那夜,南宮律便交代他們不可讓藍雪晴擔憂,跟南宮遲決裂的事情也瞞著未說,若因為大呼小叫惹來夫人驚慌,怕是不好解釋。
  「你顧好主子、替主子擦擦臉,我來照顧大少爺。」駱商打發走吳添福,將大少爺扛進房裡後,他竟也是能打出幾道簡單陣法,阻隔他人打擾。
  早在遭遇綠袍少年那次,便以心頭血與南宮律打下血脈連契,當南宮律踏進府中沒多久,他神識中便感覺一股震盪,即便南宮律沒交代細節,他也明白大少爺被傷了神識。
  鳳凰浴火重生,覺醒血脈後的他能透過鳳凰焰治療他人,因大少爺先前有言,讓他不可讓人知曉血脈覺醒一事,他便只能先支開阿福,趕緊將大少爺送進屋內醫治。

  隨著路上回趕一路逞強,神識本是小傷硬被撕扯成大傷,若不是兩人打下血脈連契時那滴心頭血也有鳳凰焰的療效,南宮律早在半途就要昏死過去。
  駱商伸出拇指,逼出心頭血滴在南宮律眉心,心底憑著血脈傳承運轉祕法,就見赤焰騰燃發出滋滋焚燒聲,空氣中瀰漫一股燒灼後的焦香。
  鳳凰焰雖能治療神識,但本質上仍要體悟一次燒灼,南宮律蒼白的臉色更慘白幾分,雙唇緊抿下偶有痛喘,冷汗遍佈全身,甚至將身下床榻染一塊濕黏,全身肌肉因疼痛而緊繃抽搐,時不時因眉間滴落新的心頭血而猛然一震。
  心頭血可是一人全身精華,以南宮律目前神識強大,傷勢竟花去駱商近十來滴的心頭血才治好,更別說其中還要承受燒灼之痛。
  等南宮律緩過勁兒,清醒時腦內一片清明,雖還有一陣餘痛,到底是越漸舒緩,然而前世從未享受過這等待遇,感官恢復後聞到房內一片焦香,南宮律稍染紅潤的面容變得古怪起來。
  啊,原來用鳳凰焰燒烤靈魂是這個味道……似乎挺香。
  「咳。」尷尬一咳將打坐調息的駱商神識喚回,南宮律對於草藥調養其實僅是淺薄基礎,對於失去心頭血的療補不甚明白,但想鳳凰依火而生,便從乾坤世界中拿出幾味大補火屬的草藥,其中自然還包括不少赤針花。
  「將藥草以靈泉水清洗過後直接服下。」
  「謝謝大少爺。」駱商接過藥草,撤去簡單陣法便回房調息。
  南宮律並未交代駱商治療阿乾,因孩子魂魄並未受損,只是因先前紫面自爆時波動牽扯肉身,全身才會疼痛,在這樣衝擊下靈魂得以更加凝實,也算是因禍得福。

  待調息順暢、神識疼痛消散,南宮律便轉而看望孩子,屋內一盆熱水蒸騰,沁起的煙霧將床上身影打得模糊,吳添福正巧替孩子擦拭完四肢跟臉頰,看見大少爺進門便放心地跑了出去;大少爺這麼疼主子,有他在就不用擔心了。
  屋內頓時寧靜下來,只剩偶爾微弱風聲於外蕩漾。
  室內搭起陣法,四季如春,無須擔憂只著單衣的孩子著涼,南宮律在床邊坐下,動作輕柔地難以察覺。
  還在南宮府時也有過這等場景,忽勾起淺淺回憶,想不過短短數月,似乎像過去好幾年光陰,指腹輕輕掃上孩子軟軟面頰,眼底滿是心疼與自責;若不是他太過自信大意,萬不會讓胞弟遭受這等辛苦,還好一切有驚無險。
  「抱歉,都是我過於自信。」指尖靈力運轉揉上軟軟身軀,將孩子身上幾處經脈梳理平順,見孩子眉間一點糾結,內心忽有念頭閃過。
  靈魂糾纏時看見的陌生場景,前世今生都不曾見過的陌生女子,雖然只是一晃而過的片段,依然讓他準確記下每一個細節,他能從中感受到女子如何恐懼,亦能感受那寸骨斷裂的痛楚--那疼痛屬於阿乾親身經歷過。
  內心一瞬泛起恐慌,在自己不曾知曉之處,孩子遭受如此劇烈傷害,孩子從未訴說過,又是如何治好那一身疼痛?

  恍惚中,孩子眉間又緊上幾分,嚶嚀著斷續呼喊,黏膩的低喃讓人聽不清隻字片語,南宮律附耳低語,用音律之法催眠孩子不適,讓他在夢中可以祥和安寧、不受侵擾。
  然而孩子似乎睡得太沉,音律之法半點效用也無,呻吟越漸大聲,隱約能聽見一些片段,但南宮律仍然聽不真切,可見孩子額上佈滿冷汗,小身板又開始微微打顫,捨不得孩子受苦,南宮律也不想探討那些囈語,取出凝神丹就要塞進小嘴裡。
  因不適而緊咬的牙關阻擋丹藥入口,屋內燭光搖曳,襯得南宮律一雙桃花眼深幽無比,只是眨眼遲疑,便將寧神丹含進口中,以唇相觸餵給毫無知覺的孩子。
  雙唇柔軟冰涼,竟有種嚐到蜜汁的甜美錯覺,渡去的丹藥已經全數化盡,可南宮律捨不得離去,某種歉疚與貪婪在內心天人交戰,漸漸地歉疚占據下風,似有魔音在耳邊低語,鼓勵他索取更多。
  隨著落吻,還有感受周遭溫熱提升,似乎體內血液都跟著這接觸一起沸騰,腦海中酸澀甜蜜得讓他無法思考,下意識地就加重了這個吻的力度。
  心魔無處不在,無時無刻都在等著機會引誘修者墮落深淵,就見南宮律眼神中清明漸退,忽有一陣強焰衝破他打下的陣法將他喚回,桃花眼中深幽隱去,清明神采重新奪回理智,慌忙起身,瞬間渾身透一層冷汗。
  再下去他不知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情。

  孩子眉間皺摺早已淡去,臉頰泛起健康紅潤,彷彿睡著一般安詳,唯那雙唇瓣被人吻得有些腫脹,抹上唾液閃爍光澤,猶如鮮美欲滴的嫩果在誘人品嚐。
  南宮律猛地跌下床畔,朝剛才沖天的強焰那處落荒而逃。
  屋內又重回寧靜,似乎方才那般炙熱也消失殆盡。
  門扉未掩,輕輕發出咿呀聲。
  藍雪晴纖弱身影亭立門邊,美麗動人的雙眼飽含無盡情緒,猶如狂風掃蕩白雪,又與泥濘糾纏難分難捨,最終卻又如寧湖平靜,掩去所有思緒。
  她來到床邊,將南宮遲總摔不壞的那個血紅色硯臺放在掌心把玩一陣,最後輕輕放在南宮乾懷中。
  伸出指尖將孩子凌亂的髮絲理平,藍雪晴竟也是運起靈氣,在房內打下陣法,而後將孩子指尖戳破一蕊艷紅,引導鮮血滴落硯台上。
  血液神異地融入硯臺中,霎時硯臺血光漸深,化成無數豔紅花紋描繪山林雲霧,最後花紋匯聚硯池成一灘黏稠,紅如硃砂、味香飄樑。
  硯池黏稠忽有滾沸之態,啵啵地冒出一朵朵水泡,順著無數水泡延展成水柱,彷彿擁有生命意識般,對著南宮乾眉心衝去。
  當黏稠艷紅全數沒入孩子體內,硯臺紅光退盡,本是艷麗赤紅的顏色變得黯淡無光,像老舊骨董失去風采。
  硯臺從床上滑落,砸在地上並未發出動靜,卻是瞬間化為粉末,像一灘陳積許久的髒污。
  藍雪晴盯著孩子不放,深怕錯過孩子任何一個反應;只見南宮乾面色更加紅潤,睡顏更沉而安寧,藍美人才笑著撫過柔軟面頰:「……是你吧?」眼神似有眷戀、似有回憶,千言萬語無法形容此時柔情,姿態彷彿慈母寵兒,又猶如忠誠信徒向神祇渴求。
  藍家存有無數年,所有人只遵守一條渺茫宗旨,宗旨讓他們世代子孫找一個人,卻從未提起找誰,到後來,藍家後代漸漸忘記這件事情,遭逢滅族之災時,藍雪晴躲入宗祠才看見這紙宗書,後來顛沛流離來到小世界躲藏,隱約地從南宮遲身上感受一股熟稔。
  她以為藍家要找的人是南宮遲,然而她卻錯了。
  直到南宮律帶著孩子來到這處院落,她才感受到遠比南宮遲更加強烈的熟稔與懷念感,起初以為是南宮乾,但孩子在南宮府中她不是不曾接觸過,但從未有過如此強烈感受,一直至今日早晨,南宮律順手將血色硯臺放在她書案上。

  「這是……」強烈熟悉與懷念撼動著心思,她故作鎮定套著兒子的話。
  「爹怕娘想家,讓孩兒取此物,讓母親睹物思人。」南宮律一直以為這血色硯臺是娘親所贈,幾次被南宮遲充作石頭丟都讓他心如刀割,想母親一番心意竟被如此糟蹋;與之決裂後便決定取走,此時就順便編一個藉口哄哄母親。
  「乖孩子。」藍雪晴默默收下血色硯臺,轉身執筆又陷入一人世界,繪著梅竹百花圖。
  她一直以為要尋之人是南宮遲,然而現下看來並非如此,掌心捧著血色硯臺,那熟稔氛圍圍繞,竟是忍不住要落下失落淚水,彷彿等了許久,終於等到誰一般。
  她知道這不是自己的情緒,來自於掌心這只硯臺,待南宮律帶著孩子出門後,她便迫不及待以藍家祕法繪一幅尋蹤陣,用來推演硯臺真正的主人是誰,沒想陣法方啟,一道紅絲便欲延伸屋外,可因著院落陣法重重,紅絲似又虛弱,在大門處團團打轉後縮回硯臺內再無動靜。
  當下不在屋內的僅有兄弟二人,她瞬間便猜測紅絲尋找之人便是南宮乾。
  因此等到兄弟二人回來,她便再一次催動祕法,紅絲來到南宮乾房門外便在門上漫延開來,似又有陣法將之阻擋在外。
  確認硯臺是南宮乾所有後,等南宮律離開她便悄悄過來,才有了先前那些舉動。

  當年藍雪晴逃難來到小世界後,由於身負重傷,周遭靈氣稀薄得可憐,因此才落下病根,氣脈運轉不順總讓她每逢秋冬都要咳得死去活來,南宮律這孩子心善又有孝心,特地替她尋來各種天材地寶療傷,而主藥還是南宮乾所得,讓藍雪晴說不出感激。
  此時認定南宮乾是藍家多少年尋找之人,她內心無法平靜。
  叔公曾通靈落旨,說要將等待之人送入宗祠,所有的因果緣由將獲得解釋,並且藍家將會獲得一份大機緣。
  也便是這事情不知為何走漏風聲,才會引發後續的滅族危機。
  藍雪晴回憶結束,忍不住輕嘆氣。
  她是族裡資質最差的旁支子孫,卻從小就被領到主家專精陣法一道,叔公說她是尋人關鍵,當時還有不少人斥之以鼻,沒想事隔多年,當真應驗。

  撤去陣法,藍雪晴再一次輕掐孩子嫩頰,絕美的面容有股釋懷,如冬雪化盡後冒頭的小獸,眼前不再是茫然望不到盡頭的雪白,而是嫩綠枝展的無限春景。
  「好孩子。」她取下腕上白玉鎖,將所有靈力刻劃成陣,封進白玉鎖中,並將白玉鎖扣在南宮乾腕上;耗盡靈力讓她臉色淒白,卻掩蓋不了她眼神中充滿希冀的美豔動人。
  她不要藍家那份大機緣,她只是想結束藍家祖輩的執念;漫無目標的尋找,終於,將在她這代終結。
  眼見院落另一方紅焰消散,藍雪晴知道南宮律不會放任孩子獨自一人;將自己來過的痕跡消除後,轉身離開屋子,離去前又忍不住回頭看看床上那嬌小身影。
  「有律兒在,你會沒事的。」低語輕巧,卻神奇地直達南宮乾此時腦海之中迴盪,在無邊黑暗中增添一股安穩,彷彿暮鼓晨鐘穩重悠長,讓人眠中沉睡更加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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