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顯示左側選單

[其他] 零次世代 [普](11/10卷三章零-始末+完結企劃)(完)

[複製連結]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雀兒-SuzumeKo 發表於 2018-4-21 13:02:09
只看該作者 回文獎勵 |遞減排序 |閱讀模式
原創文板分類
文章分類: 其他
連載進度: 長篇完結



文前宣言:

◎主GB,如果你知道BG是什麼那你一定知道GB的意思
  (雖然主GB但並不是言情小說,並不是言小,並不是言小,很重要所以說三次)
  (而且講真的,卷一前2/3你根本感覺不到CP)
◎典型玄幻故事,背景現代
◎內含GB、BG、BL、微GL,基本上什麼都有,但它依然是個玄幻主軸的故事
◎內含台北市觀光指南(偽)
◎屬於筆者筆下龐大系列《六界》的一環,但基本可獨立觀看,詳情可前往簽名檔的故事世界觀介紹網站
保證完結不棄坑

如果以上都沒有問題,那麼以下開始。

+++++++++++++++++++++++++++++++

我將《零次世代》獻給台北,我的家鄉,獻給在這座城市中,各種未竟的旅途。

希望各位喜歡這篇文。


+++++++++++++++++++++++++++++++

  楔子


  關於這個世界的起源,有很多種說法。

  在西方的宗教中,上帝用六天創造了世界、創造天地萬物,從最初的光到無數生命。


  在東方的傳說中,時間孕育出天地,天與地生下了盤古,盤古的身體化為我們所見的一切。


  在科學的理論中,宇宙由一個奇異點,產生大爆炸後,宇宙萬物逐漸形成,且仍在增廣、增大。


  從古至今,眾人關注著世界形成的原因、幻想著世界最初的模樣,卻只有極少數的人深究過,這世界誕生前的『空』。



  「那個時間什麼都沒有,後來才開始有了……」多數神話、傳說都是如此帶過,不只因為真相難以探討,更因為人類最原始的情感──人類那害怕虛無的心。

  許多曾發明出數字的古老文明,都是先有一、二、三才有零,零對人類來說,是個令人恐懼的觀念。



  ──吶,你能想像完全的虛無,沒有任何東西的空間嗎?──



本文最後由 雀兒-SuzumeKo 於 2018-11-10 21:29 編輯

使用禮物 檢舉

2#
原作者| 雀兒-SuzumeKo 發表於 2018-4-21 13:15:38
只看該作者
本文最後由 雀兒-SuzumeKo 於 2018-4-24 18:35 編輯

零次世代 卷一 《從零開始》
The Zeroth Generation Vol.1 Beginning from Zero



  第一章  起步


  在繁忙的都市中,即使到了夜晚仍有許多地方處於吵雜狀態。

  鬧區地帶的霓虹燈閃爍著危險的光亮,引誘年輕的世代進入那色彩斑斕的幻境。

  像這樣的街頭上,總是能看到幾個少男少女結伴嬉鬧,藉著青春的本錢,娛樂生命。

  這個時候,一個人孤單的身影反而特別明顯。

  「那幾個死傢伙、咯、我絕對不會再上當了……咯、喝什麼通宵啊……」就像大多數喝醉的人一樣,男子踏著相當不穩的腳步,一邊努力朝住處的方向前進一邊放聲抱怨,惹來不少人的目光。

  這位已經被酒精影響、神志不是很清楚的男子,當然不會去注意到自己被跟蹤的事,而且跟蹤者還是兩個人。

  他們一個全身穿著白衣,若凝神細看,便能發現那人身上彷彿罩著一層薄薄的白光。

  另一人則與之相反,他那身黑衣幾乎要與黑夜融合,若不是都市隨時充斥著亮光,恐怕根本不會發現那裡有個人。

  「我看差不多了。」身著白衣的人輕聲說道。

  「嗯,可以開始行動了。」他的同伴低聲回答。

  他們不知不覺已經脫離鬧區,來到較安靜的住宅區,方才還不能正常走路的男子漸漸站穩腳步,似乎清醒了些,也開始發現不對勁。

  然而,已經太遲了。

  「唔!」男子只來得及發出痛哼,便失去意識。

  ※

  「真的是這個人嗎?感覺好不可靠,酒量也好差的樣子。」

  「不會有錯,他就是名單上的人,我們昏迷他不就是為了確認嗎?」

  「檢定錯誤也不是沒可能……」

  「安靜,他醒了。」

  男子──東方柊睜開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那身著黑白怪衣的兩人,再來是他租屋處房間的天花板。

  有那麼一秒他很慶幸自己是在熟悉的地方醒來,而不是像電視劇那樣被綁匪擊昏後帶到荒郊野外。

  為自己高興完之後,疑問開始湧上,他使力從床上坐起好看清楚兩人的面貌。

  黑衣的人擁有一頭亂糟糟的黑髮,炯炯有神的瞳孔是奇異的金色。他的長相俊俏,搭配上看起來有鍛鍊過的身材,除了『陽光型男』這四個字外,東方柊找不到別的形容詞了,如果這人不是一身黑色裝束的話會更符合。

  白衣的人則蓄著奶白色長髮,她的五官深刻、面容姣好,一雙頗有靈性的鳳眼彷彿能把人的靈魂鉤出來,簡直就是絕世天仙。東方柊費了一番功夫才想起自己的疑惑,趕緊移開視線。

  「你們到底是誰?為什麼出現在我房間?是你們把我打昏的嗎?」他記得他不過就是被高中的損友們騙去喝酒,喝到半夜終於想到辦法擺脫他們。就在他快到租屋處時感覺背後有人跟著,才想回頭確認就被打昏……

  「別這麼急,我們會回答你的疑問。」金瞳男子像對待小孩似地揉揉他的頭,說道:「我的名字在你們的語言中叫作『黧』,我旁邊這位叫『曄』。」

  「黎明的黎、夜晚的夜?」就外觀上來說,應該要反過來才合理吧?

  「我的『黧』下面是黑色的黑,才不是你說的那個字。」他搖搖頭,並指向旁邊的女子:「至於這位仁兄的『曄』,是一個日再一個華。」

  「仁兄?她不是女的嗎?」東方柊想都沒想便問出口。這樣問也許相當失禮,但對於一個還處在酒罪狀的人來說,要經過思考再說話實在有點難度。

  曄皺了皺眉,黧則完全不給面子地放聲大笑。

  「哈哈、我就說他會把你當成女的,呵呵、噢、我笑到喘不過氣了、哈哈哈……」

  「住口!」曄一個手刀劈下,黧便馬上與地板做了全身性接觸,笑聲自然也就停止了,「正經一點,我們不是來開玩笑的。」

  「好,我正經、我正經。」黧很快從地上爬了起來,換上一臉認真的表情,注視著床上的大學生,說道:「你,東方柊,將是零界的下一任守護者。」

  「啊?」零界?守護者?這傢伙在說什麼東西啊!柊完全無法理解。

  「現在不理解沒關係,之後會慢慢解釋給你聽的。不過……」黧擺出思考的動作,斜眼瞥向一旁的同伴,「用說的似乎有點麻煩呢,這個故事不短。」

  「……你請自便。」曄淡淡地回了一眼後,對著床上的大學生露出抱歉的表情,「對不起了,在一個晚上奪去你兩次意識。」

  「兩次……?」柊還來不及表達自己的困惑,便再度陷入沉睡。

  黧笑著抽回他放在大學生額頭中心的手指。

  「剩下的,就讓夢境來告訴你吧。」

  ※

  那是一個完全黑色的地方,黑得像是要把所有和它顏色不同的一切吸進去。

  然後、漸漸地,不一樣的色澤開始出現。

  本來那些色彩很淡、很淡,隨著時間的流逝,它們慢慢聚集、增加,最終成為能夠清楚看見樣貌的『東西』。

  那『東西』有著人類的面孔和身形。

  倏地,『它』睜開了眼睛。眼白與一般人無異,但眼珠的部分卻不斷轉換顏色,就和『它』頭上那長長的頭髮一樣。

  面無表情的『它』輕輕地拍了下手。

  一道白色閃電從黑暗中劈下,把黑色世界劈成了兩半,一大一小。

  「就讓這個地方,保持什麼也沒有的狀態吧。」『它』以美妙的聲音說道,無法從聲音分辨是男是女,但異常悅耳。

  『它』張開原本合著的手,幾顆顏色各異的光球從指間飛出:「守護者們,守護此地,拒絕有形力量的侵擾。」

  「以吾之聲,命此地名為『零』。」語畢,『它』向後一躍,進入那比較大片的黑色,「世界初始之地。」

  ※

  早晨的陽光穿過窗戶,照亮小小的臥室空間,也喚醒那躺在床上的青年。

  「嗚……」柊睜開眼睛,一手揉著太陽穴坐了起來,冬天冰冷的空氣讓他一下子就完全清醒了。

  沒過多久,他便想起他睡著前見到那莫名其妙的兩人、以及夢中見到的事。

  事情實在太過詭異,讓他懷疑其實他從頭到尾都在作夢,一定是昨晚的酒喝太多了、就是這樣沒錯。柊決定這麼相信。

  結果這決定不到三秒鐘就被毀了。

  「早──安啊!」伴隨著充滿朝氣的聲音,黧踢開門進入柊的私人空間。他已經換下了昨天那套從頭黑到尾的衣裝,取而代之的是一般的休閒服,但顏色仍以深色為主。更加不同的是,他的眼珠昨天明明還是金色,今天卻突然變成黑色。

  柊捏了捏自己的臉頰,很痛,這一切真的不是夢啊!

  「痛覺會幫助自己清醒,但我想你沒必要這麼做。」跟在黧身後的曄低聲說道,他也和黧一樣換穿了普通服裝,不像昨日那樣穿著款式奇怪的衣服。

  「你們可以好好跟我解釋了嗎?」雖然他身在自己的住處,卻從頭到尾都沒有屋主的感覺。先是被從外面強迫拖回家、強迫認識兩個陌生人、強迫做了奇怪的夢,做這些事情的兇手居然還光明正大地進出他的房間,這分明就是擅闖民宅、侵犯人權還有隱私!

  黧和曄對望一眼,透過眼神達成共識。

  「咳、我簡單說明一下。」黧清了清喉嚨,「昨天讓你做的夢是關於神創世的其中一部份、應該說是和你最有關係的一個片段──那是零界的由來。」

  「零界是虛無的世界,保留這個時空最初的模樣,我相信這在你的夢中有提到。」曄接著黧的話說下去,「我們就是守護零界的人員之一,我的代號是日光守護者,黧則是黑夜守護者,還有其他幾個同事,統稱零界防衛人員。」

  「我們之中有著各種種族、來自於不同的世界,但都有著相同的目的,那就是保護零界免於被野心者侵擾,以及固定零界從沒穩定過的疆界。」黧又再次開口,兩人接替完美到像是只有一個人在說話,讓人不得不懷疑他們是不是已經排練過多次,「至於你,東方柊,你是下一任被選中的防衛人員。」

  「等等,在這裡先停一下。」抓準了曄接話前的那零點零一秒,柊趕緊喊卡,「先讓我弄清楚。這世界真的是神創造的、而且還不只有一個世界!?」這到底是什麼科幻劇情,要是那些平常就很喜歡看動漫小說電影的人碰到還好,要他這個沒有信仰也沒什麼幻想的傢伙突然接受這些事,根本不可能!

  「是啊,總共有……五個世界吧?還是更多?」黧搔搔頭,看向身旁的夥伴。

  「目前是六個,零、冥、創、魔、幻、神,但未來還是有可能再分裂。」明顯比較搞得清楚狀況的曄以沉穩的聲音答道,天藍色的眼睛注視著床上的青年,「神的部分因為較深入我就不多做解釋了,你們人類的宗教已經說了很多,你以後會更加明白這一切始末。」

  「那個防衛人員什麼的……一定要是我嗎?」可以的話他一點也不想去淌這趟混水,他只想像個普通人一樣念完大學、當個普通的上班族,他只想要一個平凡又平靜的人生。

  「你是名單中的人,那就一定得是你。」曄蹙起眉頭,這個人類似乎抗拒得很嚴重?防衛是個重大的責任,若不是心甘情願地承接,那效果便會減半。

  為了避免人員防衛能力不佳,照理來說名單上只會出現最佳人選,也就是那些會承擔、力量也不低的人。

  也許只是這個人類還不清楚情況、所以抗拒?他知道人類都是恐懼未知之物的。

  「總之你就先當當看,真的不行再說嘛,很好玩的!」黧相當爽快地說,伸出拇指比向自己:「接下來我會負責訓練你的體技、曄會訓練你的靈技,好讓你擁有成為防衛人員的實力,做好心理準備吧!」

  柊突然有不好的預感。

  他的人生,即將開始變得不平凡。

  

  

使用禮物 檢舉

3#
原作者| 雀兒-SuzumeKo 發表於 2018-4-22 18:38:0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友人

  緣分的連繫總有它的理由。

  今天你放開的,也許明天又會回到手中。

  又或者再也回不來了。

  相遇與離別,這是所有生者必當經歷的事。

  ※

  一大清早,市街便擠滿了早起的人們。小販的叫喊和百姓的殺價聲交疊在一起,有的人在切肉、有的人在刮魚鱗、有的人在洗水果、也有的人只負責交易,這是在中國某一朝代的市場景象。

  「早市……時間好像有點弄錯了。」在距離熱鬧幾尺處的小山丘上站著一個男人,他身穿與這個地方完全不合的大衣和牛仔帽,整個人活像美國西部墾荒時期的牛仔。

  他瞇起眼睛細看,確認自己跑錯地方的他打了個大哈欠:「太早起了,腦袋都不清楚啊。」

  他隨意地往前方的空氣伸手一抓。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原本應該揮空的手竟然像是消失了半截,在手臂與空氣的接縫中出現淡淡的波紋,並逐漸擴散,就好像被驚擾的水面一樣。

  接著,男人向右移動他的手臂,一個大洞憑空出現,洞內與洞外的景色完全不同。

  他在空中造了一個通道。

  輕鬆愜意地,男人舉腳穿過大洞,就在他完全穿過去的那瞬間,洞口關閉了,一點痕跡都沒留下,彷彿剛剛站在那裡的男人只是一個幻影。

  他消失的時間再往後撥數百年,即是現在。

  被稱為世界十字路口的時代廣場在假日的夜晚達到了人車數量的巔峰,就算只是往前一小步都會撞到兩三個人,馬路上也處在塞車狀態,汽車發出來的噪音不曾間斷。

  這種情況之下,誰也不會注意到上一秒還沒有人的電話亭站了個男人。

  「這會兒總算是對了。」他吹著口哨推開電話亭的門,像是對四周眼光毫不在意似地邁步向前,那對這時代來說已經退流行數十年的土色大衣隨風擺盪著。

  從容地穿過數條街,鑽進幾條防火巷,他來到一間隱密的酒吧前。

  站在酒吧門口的店員打量了下男人的外貌,以他們國家的官方語言問道:「Where’s the truth?」(真理在哪裡?)

  「Inside your mind.(你的思念之中。)」他以流利的英文回答他所知道的暗語解答,見對方點頭後表達來意:「I’m coming for Mr. Zeroce, Wester Zeroce.(我是來找雷洛斯先生的,維斯特‧雷洛斯。)」

  「Mr. Zeroce?(雷洛斯先生?)」店員露出些許驚訝表情,接著便皺起眉頭,「What’s your name, sir?(先生您叫什麼名字?)」

  「Just tell him his dear brother is coming; he’ll understand.(只管告訴他,他親愛的哥哥來了,他會明白的。)」

  「Okay, please wait a moment.(好的,請等一下。)」店員拿出對講機向上司或店內的同事做確認,「Please follow me, sir.(請跟我來,先生。)」

  酒吧的門開啟,裡頭只有不怎麼具照明功能的紫色燈光維持能見度。男人隨著店員進入室內,一扇又一扇的門並列在通道兩旁,和所謂『酒吧』的樣子相去甚遠……事實上這裡根本就不是普通酒吧。

  他們在一扇寫著『24』的門面前停下。「Here, sir, room24. Mr. Zeroce is waiting for you.(就是這裡了,先生,24號房。雷洛斯先生正在等你。)」語畢,店員微微欠身後就離開了。

  男人推開門,房內的光線並不比外頭亮多少,擺設也相當簡單,只有一張小桌子和兩張小沙發。其中一張沙發上坐著一位側馬尾、戴單片眼鏡的男子,他前方的桌子上擱著一頂高禮帽。

  「等你很久了啊,索……冉點大哥。」綁側馬尾的男子說,使用的語言是中文。

  「抱歉,剛剛傳錯地方,一不小心去了趟中國。」冉點摘下牛仔帽,露出他褐色微捲的中長髮,帶點鬍鬚的臉掛著笑容,「這次找我是發生了什麼事嗎?維斯特。」

  「我聽說你最近動作很頻繁。」

  「誰告訴你的?管理會嗎?」

  「當然。」維斯特瞇起綠色的眼珠,約略二十出頭的年輕面孔頓時老成了不少,「那邊有什麼事情即將發生嗎?」

  「我們不就是為了處理事情而生?」冉點以問題回答問題,相對於維斯特的成熟外貌反而因為笑容而顯得年輕,「放心吧,我親愛的兄弟,一切都沒有問題。說實在,我還比較擔心我們另外兩位姊妹,好久沒有聽到她們的消息了。」

  「挪芙蘿伊姊和伊子最近都沒什麼問題……應該說她們的問題早在幾年前就結束,現在該輪到你了?」維斯特挑起一邊眉毛,「我的部分也在不久前解決。」

  「大概是吧。」冉點聳聳肩,「這就像是一個無止盡的週期,輪流出事。」

  「說不定這個循環就快被終止了。」

  「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不打算點破維斯特話語中的真相,作為兄長的人站起身,重新把過時的帽子戴回頭上,意味著小小會議的結束,久別重逢的兄弟再度走上不同的路。

  ※

  就在紐約那場秘密會議的同一時間,地球另一面的某座小島上,新任防衛人員正進行新挑戰的第一步──搭公車。

  「我說……你們怎麼會有新台幣?你們不是異世界的人嗎?」原本以為會有什麼超炫的瞬間移動術的柊瞬間感到自己被欺騙了。

  早上用完早餐後,黧告訴他為了訓練必須轉移地點,他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拉到公車站去等公車。

  柊摸摸乾癟的錢包,正打算自認倒楣地幫剛認識沒兩天的人付車錢時,曄便面色不改地從口袋中掏出幾個零錢。

  「本來使用悠遊卡會更方便,偏偏這傢伙忘記帶,只好用零錢了。」曄邊數著手上的硬幣邊說,語氣中透出對粗心大意的夥伴的不滿,「下次果然還是讓我來保管比較好。」

  三人中唯一的人類感到相當錯愕,他竟然還知道悠遊卡這玩意兒!

  「現金已經交給你保管,我總不能什麼都沒有吧!」黧先是向同伴抱怨,接過零錢後才回應柊的疑問:「我們的金源來自於管理會。」

  就和先前一樣,曄接著黧的話解釋:「全名是異界與異能事務管理委員會,絕大多數成員是擁有異能的人類,他們負責處理異世界與人類世界的交流事務,包括貨幣兌換。」

  「我們目前既然住在台灣地區,薪水自然就是台幣了,當然需要的話還是可以去兌換他國或其他世界的貨幣啦。」黧注意到了孰悉的數字組合,招手讓公車停下。在台灣住過一陣子,他知道有時候公車會過站不停,不給司機一個動作很容易錯失上車的機會。

  「你們到底住在哪裡?」上車刷了卡,柊疑惑地問道,他們對他住所附近的交通方式似乎瞭若指掌。

  「住的離你相當近,改天再帶你去。」曄說著將奶白色的長髮撥到耳後,優雅的舉動搭配美麗的面孔吸引不少男性的目光,好奇地打量他那頭秀髮的人也不少。

  他的髮色雖然比較特別,但說是淺一點的金髮也不為過,乍看之下還挺像外國人,所以即使是住在滿是人類的地方也未曾受過質疑。黧的瞳色則是會隨著日夜變化,白天是非常普通的黑髮黑眼,到了晚上即使改變顏色也沒有人看得清楚。

  他們坐的公車並沒有直達目的地,得經過一次轉車,讓異界人帶路的柊感到非常不自在。

  「到囉。」他們在靠近山區的地方下了車,雖說是山區,卻是位於台北市精華地段後方的綠地──四獸山。四獸山顧名思義是由四座獸山所組成,分別是虎、豹、獅、象,傳說是風水極佳之處,也留有些民間傳說故事。

  「在這裡訓練?」柊看著小時候曾經來踏青過的樹林,是要做野地求生訓練?還是單純來爬山練體力?他有點好奇。

  「要再往上走一段距離。」黧指著通往山上的登山步道。

  三人就這樣半瓶水、毛巾之類的登山用品都沒帶,便直接開始登山。

  因為適逢假日,加上天氣晴朗,闔家到郊外踏青的人不少,他們看起來就像是眾多遊客之一,誰也不會想到他們是來做異能訓練的。

  走到一個高度後,黧停下腳步左右看了下,確定視線範圍內沒有其他遊客後便翻過步道的扶手,雙腳踏上天然的泥地,曄也跟著照做。柊雖有些遲疑,自然只能跟進了。

  他們越來越深入樹林、遠離步道,前方的花草樹木越來越濃密,道路或指標這種東西完全不存在,但領路的黧卻相當堅定地朝著某個點前進。

  「啊哈,就是這了!」領路人撥開最後一叢擋路的枝葉,一小塊林中空地赫然呈現在他們眼前,那是個不過兩平方公尺的土地,灑滿了落葉卻一株雜草都沒長。

  柊不信邪地踢開地上的枯葉,他並沒有看見預期中的水泥等人造物,而是貨真價實的泥土地面,仔細看的話還會發現,土裡連塊小石頭都沒有,「為什麼只有這塊地沒有植物?」

  「好問題,我也不知道耶,大概是有人在這上面動過手腳。」黧將滿滿的落葉踢向旁邊的樹叢,讓土地完全裸露。四周有濃密的樹林擋著、地面上又沒有異物,真是個完美的訓練地點!

  「這不是你們弄的?」

  「不是。」黧搖搖頭,聳肩,「這裡是我最近發現的,既然把這裡變成這樣的人沒有設下結界阻擋,八成也不是什麼不能進來的地方。」

  「這可難說。」原本沉默不語的曄忽然轉身,天藍色的眼瞳注視著樹叢中的某個點,「躲在那裡的,是這塊地的主人嗎?」

  「沒有什麼主人不主人的啦!」爽朗的女聲從那個點傳來,明明是個能引起人好感的聲音,卻讓柊從頭到腳麻了起來。

  接著聲音現身的,是一位年約十七、八歲的女子。她半長的黑髮綁成馬尾,由長長的黑色布條束著、她身上那黃色的道士服裝,背後繡有由黑與白構成的太極陰陽圖案,這打扮配上她手上那把木製長劍,使她看起來像是武俠小說中的俠女。

  「我還以為是誰呢,這不是東方柊嗎?昨天的宿醉退了嗎?」女子偏頭望向那有些發愣的青年。

  「林芸……」大難臨頭的表情浮現在柊的臉上,沒想到居然會在這種地方碰到昨夜灌醉他的主謀!

  「妳不是普通的人類。」曄對這位女子起了點興趣,專修靈技的他本就擅長感應周遭萬物的一舉一動,但他居然完全沒有發覺到她是在何時靠近的。

  林芸對曄眨了眨眼,「看來說話的這位先生不是人類呢。」

  「妳竟然看得出曄的性別,真是不簡單!」黧那瞎起鬨的挖苦招致的結果就是,再度被曄的手刀打趴在地上。

  「嘻嘻,柊你這傢伙還真的很容易認識有趣的人。」林芸將木劍插回腰帶,並不是放入劍鞘中,而是單純地把劍身穿過腰帶與身體的空隙,「先自我介紹才是有禮,敝人姓林名芸,目前是大學生兼職除魔師。」

  「除魔師啊,哪個世界的關係者?還是單純的特殊能力者?」生命力很強的黧在林芸收劍時就已經從地上爬起來,正帶著一臉興味打量對方,他好久沒碰到能在第一時間正確判斷出曄性別的人了。

  「幻界的關係者,不過我的種族確實是人類,所以也可以算是特殊能力者吧。」她隨意地朝右下方揮動手臂,原本連株小草都沒有的泥地在眨眼間便長出一小叢酢漿草。在她收回手之後,酢漿草叢也隨之灰飛煙滅,彷彿根本沒有出現過。

  「……麻煩誰跟我解釋一下。」在一旁看得傻眼、聽得一頭霧水的柊覺得自己完全被忽略了。

  他跟她高中同班了三年,雖然心下一直覺得她是個不正常的女人,沒想到竟然不正常到這種地步!他知道她家是在幫人家做風水、驅邪的,事實上這件事情全班都知道。她也時常帶那些符咒、八卦盤之類的東西來學校,任同學問東問西,偶爾畫個符讓同學帶回家貼,但她從來沒在他們面前變過這麼高等的魔術!

  「這解釋起來有點複雜耶……我盡量長話短說好了,聽仔細囉。」林芸直視她的高中同學:「我的死黨是另一個世界的人、我的父親在另一個世界念過書、我有另一個高中學位;我們家族擁有操縱自然的力量、我們以那種力量來驅邪祈福、我身上的道袍只是個幌子,實際上我根本不是用道教的方式在驅邪。這樣明白沒有?」

  柊的大腦停頓了三秒鐘。「……不懂。」

  「你當然不懂,因為你才剛開始接受訓練。」曄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他卻幾乎感覺不到那隻手施加的重力,不知道是曄故意放輕還是他的手真的沒什麼重量,「用自己的身體領會過後,你就會懂很多了。」

  「所以說,這塊土地可以借我們嗎?」黧偏著頭問,「難得可以找到這麼乾淨的地。」

  「可以可以,儘管用,這裡本來就是我無聊練出來的。」林芸很慷慨地讓出了名義上屬於政府的空間。

  「終於能夠開始了,在這裡盤腿坐下,閉起眼睛。」曄指著空地中心,明明是在對著柊說話,藍色瞳孔卻看著天空,緊盯那常人不用看幾秒便會感到疼痛的太陽,「對,就是這樣……現在調整你的呼吸,直到你的心完全沉靜下來。」

  剛聽到一堆勁爆真相的柊應該是完全無法沉靜才對,說也奇怪,在曄那輕柔的嗓音安撫過後,浮動的思緒竟然真的趨近於平穩。

  「現在的你尚未接觸世界的自然力量,我要幫你將自身的靈力引出來。」仍是盯著太陽,曄把手指放到柊的額頭上:「把自己的氣與外界合而為一並使用,這就是『靈技』。」

  柊感覺到腹部開始發熱,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聚集。

  「這需要時間,專注。」日光守護者柔聲地說。

  就在柊受訓的時候,林芸和另一個防衛人員在旁邊聊了起來,黧向她解釋關於防衛人員的事。這並不是可以讓一般人類聽見的事情,但她是特殊能力者,也知道不只有一個世界,黧認為可以放心地告訴她。

  「零界呀……第一次碰到從那裡來的人呢。」她伸出手指細數,因為家裡的工作關係,她遇過各種來自各個世界的人,甚至連神界的神使都有過一面之緣,就是沒有遇過零界的訪客。

  「我們只是負責零界的保衛,實際上我們並不屬於那邊。」黧笑了出來,「零界,顧名思義就是沒有東西、最初的世界,那裡並沒有任何生命體存在,講白一點,那裡什麼都沒有。」

  「所以你們要保護的只是一個空殼?」林芸感到不解,這樣豈不是做白工?

  「那裡雖沒有生命,卻有別的東西,其本身也有存在目的。」黧搖了搖頭,進一步解說:「這是普通人常有的誤解,人類因為討厭『零』這樣的觀念,便以為『零』是不被需要的存在,但是,若沒有『零』,便沒有其他的一切。」

  看見女子露出有些茫然的表情,黧無奈地搔了搔臉頰,「抱歉,我說的妳可能聽不太懂,比我會說話的曄又正在忙,待會再請他說一遍吧。」

  林芸卻在這時笑了出來,「怎麼可能聽不懂呢?這不就是最簡單的『平衡』概念嗎?」

  平衡,與有相對的便是無,與黑相對的便是白,這個道理是她自小便從父親那裡學得的,是他們家族世世代代所奉行的最高準則。

  「這樣就行了,睜開眼睛吧。」低下頭不再凝視太陽,曄抽回了貼在柊額頭上的手指,「今後你所看到的、所感覺到的世界應該會有所不同。」

  「這樣就行了……啊咧!?」柊才剛睜開眼睛,便一臉錯愕地指著林芸身後的樹叢,張著嘴支支吾吾半天也擠不出一句話。

  「柊同學,嘴巴是拿來說話用的,不是讓你張著等蚊蟲飛進去。」林芸勾起一抹奇異的笑容,「說吧,你究竟看到了什麼呢?」

  「鬼、鬼啊──!!」慘叫聲霎時響徹雲霄。

  就在他睜開眼睛的瞬間,他看見了,一張近乎黑色的哀怨面孔出現在他的高中同學背後,用帶有濃濃怨恨的眼神盯著他們。除了可怕的視覺畫面,他的其他感官也是警鈴大作,那東西散發的惡意就像有形的箭矢刺痛著他的皮膚,本能叫囂著要他逃走。

  聽見這一聲慘叫,林芸對兩位防衛人員投以關愛的眼神:「看來訓練這傢伙的路會很辛苦,請容我先在這裡表達對兩位的尊敬。」

  曄無奈地揉起太陽穴。他與這女孩有同感,這位他們必須要訓練的人類膽量比他們預期中的還小,「我相信他只是不習慣。無論如何,先執行妳的任務吧?林小姐。」

  「請別叫得這麼拘謹。」林芸轉過身子,右手搭在木劍上,左手則握著從道袍內袋中取出的黃色紙張。柊看見淡淡的翠綠色光芒罩在她身上,頓時間她整個人的氣場都變得不一樣了。

  「小子,看清楚你朋友的動作和樣子喔,你以後會常常碰上這種狀況。」黧興致勃勃地說:「許久沒觀賞人類除魔了。」

  『唰』的一聲,林芸衝過樹叢,木劍也跟著被抽起。綠色光芒一閃,原本看似受到磨損而一點也不銳利的木製劍身竟砍斷了阻礙道路的樹枝,綠光消失後,劍又變回原先鈍化的模樣。

  那黑色的面孔並非待在原地不動,在她衝出樹叢時,他向後退了一大步,以高速閃躲著她的長劍,同時不斷地發出非人的淒厲吼叫聲。她前進、他就後退,她砍、他就躲開,如此模式就這樣循環著。

  樹林裡茂密的枝葉似乎不對那黑影造成影響,他能自由地穿梭於樹木間,不必像她還得揮劍去除障礙。

  「速度很快嘛,可惜……」她一個跳躍跳上樹枝,他則繼續往後逃,但卻像是碰到了透明的牆壁,無論他如何施力衝撞都沒用。他想改往右逃,仍碰到相同的狀況,左邊、上面、前方亦然……

  他空洞的眼睛對上林芸閃爍著的黑瞳。

  「別再掙扎,安息吧。」她舉起握在左手上的黃色紙張,往下一扔,「願判官憐憫你。」

  在黃色紙張碰到他的那一剎那,他的頭頂便燃起黑色火焰,燒盡了紙張、也燒盡了黑色人影,直到化為粉塵。

  「帥喔。」讚嘆聲自她頭頂傳來,抬頭仰望,黧正以單手揹著柊,站在更高的樹枝上俯視她,「因為你們跑出了這小子的視線範圍,所以我就直接帶著他來觀戰。」他完全沒有注意到,背上的大學生已經面色蒼白、頭昏腦脹。

  「運用紙墨保存靈力……果然只有人類能辦到。」輕柔的聲音從另一棵樹背後傳出,曄踏著幾乎無聲的腳步站了出來,修長的手指上夾著藍色紙張,那是他方才自樹幹上撕下的。

  「可以的話請幫我貼回去,我以後還用得上呢。」她再次將木劍插回腰帶的隙縫中。

  黑夜守護者輕巧地從樹上跳下,他一落地,柊便急忙地鬆開抓住黧肩膀的手,臉上的表情像是再也不想離開地面。

  待恐懼感稍微消退後,他才面對昔日的同學,問道:「林芸,剛剛那個到底是……」

  「你是指那個被我解決掉的東西?用人類世界的說法,就是所謂的『鬼魂』、『妖魔』、『幽靈』,隨便你怎麼稱呼。」她聳聳肩,話鋒一轉:「對了,你小時候被鬼嚇過嗎?你的反應比我那個對鬼心存陰影的死黨還誇張耶。」

  「當然沒有,我以前又沒看過那東西。」他嫌惡地說,一想到剛剛的畫面就覺得毛骨悚然,「妳的死黨也看得到?該不會跟妳一樣是那什麼特殊能力者吧?」他實在很好奇這世界上到底有多少不正常的人類。

  「算也不算吧!正好她最近也回台灣念大學,再介紹給你認識。」她發現他和她死黨在某方面的共通點蠻多的,也許可以成為朋友。

  與這恐怖的女人是死黨……柊皺起眉頭,她的死黨鐵定是更不正常的人,才有辦法容忍這樣的人成為好友。

  「我看早上的訓練先到這裡吧!」黧拍了下手,時間已經接近中午,「我肚子餓了,曄,請我吃頓飯吧。」

  「……下次你敢在發月俸之前花光你自己的那份,我可絕對不會再救你。」曄用鄙視的眼光看著同事。他們的現金確實都歸他保管,但他還是將各自的份分開計算。

  「哈哈哈,柊的朋友果然都很有趣。這次我們認識也算緣分,午餐就讓我請客!」林芸豪爽地說,順手將道袍脫去,露出底下正常的衣物,「下山吧,我知道山腳下有家不錯的小吃。」

  「讚!我超愛台灣的小吃!」

  一群人嬉鬧著下山時,完全沒有發現到從身後投來的視線,就連最以靈技與感應力自豪的曄也毫無知覺。

  戴著過時牛仔帽的男人,露出淡淡的微笑。






  


\女主角煞氣登場/

留言

女主角帥氣登場!!登登登登!!這邊也來給小雀推一個<3 2018-4-22 19:30

使用禮物 檢舉

4#
原作者| 雀兒-SuzumeKo 發表於 2018-4-24 18:20:5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呼喚


  台北是個都市,不論是物價地價還是房價都一樣不低,柊租的房子即使不是在最貴的商業地段,價格也相當不便宜,絕對不是他一個人能夠負擔起的。所以,就和許多在外地求學的學生一樣,他選擇了合租。

  他念的大學非常貼心地為尋找居地的學生準備了一塊佈告版,上頭貼著各種房屋資訊,有時候想尋求合租的學生也會在板子上貼條,等著能夠分擔房費的同學聯絡。

  柊便是在那塊貼滿了紙張的木板前和他現在的室友相遇。

  「你也是在找房子嗎?」那位有著溫和眼神的男子在新生訓練日主動和他搭訕。

  「嗯,家離學校有點遠。」公車加上步行要花上將近兩個小時,他不希望開學後也要花這麼長的時間通勤。

  「那實在太好了,我找到一間價格不錯又離學校不遠的房子,能住兩個人,正愁著找不到室友呢。」那人親切地伸出手,「你也是一年級的吧?我叫夏常旭,念哲學系,不嫌棄的話一起合租吧?」

  「喔、我是東方柊,複姓東方、單名柊。」柊慢了一拍才回握對方的手,覺得這個人實在是親切得有些過頭了,對著第一次見面的人就問要不要一起住這樣的問題,這樣沒戒心的個性在城市中可是不多見的。

  他雖然有點遲疑,但是再不找到房子可就傷腦筋了,眼下還是先答應為妙。

  「複姓嗎?真是少見,和小說裡頭的一樣呢。」夏常旭笑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在那笑容展開的瞬間,似乎有光芒從夏常旭身上發出。

  「那,請多指教囉。」

  ※

  柊和那兩個異界人道別、回到住處時已經傍晚了。冬天的太陽特別早下山,才五點半就能見到家家戶戶亮起的燈光,他不意外地發現他的租屋處亮著燈,那個趁著週休返家的室友大概已經回來了。

  「嗯、是,似乎已經來過了……不,我還沒見過呢。」踏進玄關,室友講電話的聲音傳進他耳裡,「我會注意的、是、好,再聯絡。」

  室友放下手機,轉頭對他露出微笑:「剛剛打工回來嗎?」

  「是跟……朋友出去,星期天的打工我早就辭掉了。」柊在說話時遲疑了會,實在不知道那兩人跟他該算什麼關係,姑且說是朋友吧!

  「噢,差點忘記你換成到超商打工。」夏常旭放下台灣男性鮮少留的長髮,推開浴室的門:「浴室我先佔用囉,很快就好。」

  「嗯,你慢慢洗。」那個『很快就好』鐵定是個謊言,和對方同住在一個屋簷下的他非常了解室友『良好』的衛生習慣,室友不花個二十分鐘絕對不會出來的。

  『叮鈴叮鈴──』租屋處牽的電話響了起來。

  「喂?喔,是你啊,爸。」那個他有一段時間沒聽見的聲音從話筒裡傳出。

  『阿柊啊,快過年了,放假後要回家陪爸爸的吧?你去上學家裡就沒人了……』

  「會啦,長假一定會回去。上次國慶連假不是才回去過?」柊透過電話向父親報告著生活上的各種事情,讓孤單的長輩放心。

  一般的家庭就算孩子離家念書,至少還會有個女性相伴於父親身邊,但東方家沒有,這並非是因為過世或者婚姻關係破裂,而是打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柊是十多年前,由單身的東方肅從孤兒院裡領養回家的孩子。

  「最近很冷,要自己多注意身體、嗯,再見。」掛斷電話的同時,室友也從浴室裡出來了。他低頭看錶,只過了十分鐘。

  「冬天不用花太多時間清潔頭髮。」注意到柊的動作,夏常旭邊梳頭髮邊說,「對了,你禮拜三下午有空嗎?」

  「下午沒課沒打工,應該有空。」如果那兩個異界人沒來找他的話。

  「那、陪我去趟中正紀念堂吧,我為了報告要去看展。」夏常旭從書包中翻出展覽的DM拋給室友。

  他們的哲學院有一個相當喜歡讓學生去參觀展覽的教授,經常出參觀作業給學生。雖然是不同系所,但偶爾在閒暇的時候,柊也會跟著室友去看展。

  「這次換中正紀念堂了啊。」

  中正紀念堂,顧名思義就是個紀念館。它的占地廣大,連國家音樂廳和國家戲劇院都包含在裡面,紀念館主體也不只陳列出紀念文物,經常舉辦各種展覽。

  真的不是他要說,台北可看的展覽真的相當多,不拘泥於展品種類的話,光市政府同一時間在各個藝文單位舉辦的就超過二十個吧、也許還更多?

  「嗯,是關於宇宙初始論的展,有興趣嗎?」夏常旭在他對面的位子上坐下,「聽說展品內容不只哲學,還包括了神學、物理學、天文學等,是很受歡迎的展喔。」

  「門票價在兩百五以下我就去。」對在外租屋的大學生來說,金錢是非常重要的。也因此他非常羨慕正坐在他面前微笑的室友,雖然沒有確實證據,但就他這幾個月的觀察,這位室友很可能是來自富有的家庭。

  愛乾淨這點不提,舉止優雅、用餐禮儀得體,話講起來也斯文斯文的,整個人圍繞著一種和一般大學生不一樣的氣場,就不知道為什麼要特別找人來合租房子了。

  「放心吧,因為有大廠商贊助,所以這次展覽的門票只需要一張紅色紙鈔。」夏常旭指著DM上的『百元放送』字樣。

  「成交。」

  ※

  『這個世界究竟是從何而來?是上帝創造的?是大爆炸的產物?還是……』

  展場入口重複播放著宣傳影片,吸引路人目光,投影幕旁是一小條隊伍,排著隊等待進場。

  「明明是平常日還不到下班時間,居然就有排隊人潮了……」柊望著其實也不算長的隊伍說道,以前來中正紀念堂看展時也都是差不多的時間,卻從沒遇過排隊。

  「所以說這個展很受歡迎啊。」夏常旭抬頭看向宣傳影片,「柊,你覺得這個世界是怎麼誕生的呢?」

  柊搔搔頭,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不像眼前念哲學系的室友會時常想那些深奧的問題,也沒有信教,加上那兩個異世界人給他做了那個奇怪的夢,他實在不知道該相信哪種說法。

  「看完展之後再告訴我答案吧。」看柊一臉苦惱的樣子,作為室友的夏常旭也知道他大概是一點頭緒也沒有,也許參觀後比較有點心得。

  進入會場,一開始的通道被布置成全黑的樣子,然後慢慢變亮、變白,配合上奇異的音樂,呈現世界慢慢形成的感覺。走過了通道後是寬敞的展覽空間,陳列各個古老文明或宗教關於世界初始的文物,包含聖經和壁畫的複製品。

  上古的人類非常喜歡鑽研世界的奧秘,他們編織出的故事與猜想佔據了很大一塊歷史,影響各文明的宗教,帶動不同民族的思想。

  隨著導覽路線往前行,他們被引導到一個黑色的小房間,停滯不前的人潮造成擁擠,眾人七嘴八舌地討論著他們圍觀的小玻璃箱。

  「他們在看什麼啊?」掂起腳尖也看不到前方的柊乾脆作罷,轉頭詢問身邊的友人。

  「『創世石』,據說是最近才在中國挖到的珍貴文物。」並沒有嘗試與人群推擠,夏常旭拉著室友暫時退開房間後解釋道:「經過年代測定,它的年代遠超過智慧人類的出現時間,但上面有著明顯是人為刻出的圖畫與文字。」

  含笑看了看旁人:「你最近沒在注意新聞吧?」

  「很久沒關心那種東西了。」柊不太在乎地聳聳肩,「聽起來是很詭異啦,不過前面這個應該不是真品吧?才剛挖到的祕寶怎麼可能放到台灣來展。」

  「我想也是,不過人類都是有好奇心的,就算是仿冒品也想一睹為快。」發現人潮有退去的跡象,他們重新往前進。

  擠了好一陣子,他們總算到達房間的中心、那個玻璃箱的前面。

  出乎柊的意料之外,所謂的『創世石』是塊晶瑩如水晶的石板、而非土灰色的石塊,乍看之下一點也不像歷史文物,讓他不禁質疑起這仿冒品的重現功力了。

  仔細一看,上頭刻畫著一個人,連身上穿的長袍細部都刻出來了,臉部卻空白一片。

  是被侵蝕掉了?柊皺起眉思索。他總覺得在哪看過這個人影的樣子。

  忽然間,他看見石板發出藍光,不是玻璃箱底座那個照亮石板的科技燈光,是真的從晶石裡發出來的光亮。

  他陷入了黑暗之中。四周空無一物,遊客、玻璃箱還有石板都不見了,只剩下他,以及站在他面前、長髮遮住一半面容的小女孩。

  『還給我。』女孩對他伸出手:『把東方劍吏還給我。』

  誰是東方劍吏?他想要提問,卻發現他發不出聲音。

  『還給我。』女孩只是一直重複這三個字。

  沒來由地,他覺得自己其實可以實現女孩的願望。

  於是他也伸出他的手……

  「後面的人龍更擠了,我們快走吧。」夏常旭一掌拍上他的肩,將他的意識拉回這個擁擠的小房間,讓他想起自己是來看展覽的,現在人應該在中正紀念堂。

  再次看向石板,LED燈照得它閃閃發亮。

  「是幻覺嗎……」

  「嗯?什麼幻覺?」聽見友人的呢喃,夏常旭挑高一邊眉問道。

  「不、沒事。」柊是不擔心被哲學系的室友當成神經病,但出現這麼嚴重的幻覺,他只怕說了會讓室友卯起來照三餐研究他的精神世界。

  「沒事就好。」夏常旭點點頭,指向前方的出口:「那我們離開展館囉?」

  這種展覽通常都把重頭戲排在最後,看完那顆『創世石』後也差不多是盡頭了,緊接著就是大型展覽都會有的紀念品店,販賣被做成書籤、拼圖、馬克杯等周邊的展品,價格通常不會太便宜。

  就在整櫃『創世石』吊飾的前方,柊很頭疼地看到了那不久前才見過的高中惡友。

  「真巧啊、柊,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你。」想拉著室友悶不吭聲逃跑的計畫馬上破滅。「你不是會主動來看這種東西的人,想必是旁邊這位朋友拉你來的吧?」

  「初次見面,我是柊的室友夏常旭。」笑容如往常溫和的夏常旭伸出手,和對方簡單打了招呼。

  「林芸,柊的高中同學。」她也簡單地回應招呼。

  「話說妳該不會想要買這個仿冒品的吊飾吧?」注意到她在看的東西,柊隨意地問道,既然被發現就不用急著逃掉了,不如陪對方哈拉一下還比較容易脫身。

  「仿冒品?」林芸瞪大墨色雙眼,刻意壓低了聲音後說:「那是真品啊。」

  「啊?那麼新的東西怎麼可能是真品,那不是智慧人種以前的東西嗎?上面幾乎沒有甚麼侵蝕的痕跡耶!」他甚至感覺不出它是古物!

  林芸露出一種正在看白癡的眼神:「它被侵蝕得很嚴重啊,你瞎了嗎?」她將手上的吊飾舉到過去的同學眼前,讓對方看個清楚。

  「欸!?」柊這時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手上的吊飾和前面數櫃週邊商品的『創世石』和他剛才看到的水晶完全不一樣。別說透明度了,這活脫就是個從不曉得地下幾公里挖出來的古老石塊,歲月的痕跡清晰可見,唯一與他所見無異的只有上頭那人型雕刻。

  「我看你需要去檢查腦袋囉。」林芸開玩笑地敲敲他的額頭,「還是說你需要改改八字通腦袋也可以來找我喔?」

  「不、不必了。」柊立刻用最快的速度做頭部轉動運動,「常旭你不是還要寫心得嗎?我們快去趕公車吧!」

  望著高中同學拉上室友奔馳的身影,林芸不禁笑了出來,就在這時她被人從後面撞了一下,手中的吊飾落到了地上。

  「啊,不好意思,小妹妹妳沒事吧?」穿的像個流浪漢的捲髮男人撿起被撞掉的吊飾,「這裡人擠人的,一不小心就撞上了。」

  「沒關係,謝謝你……」在她取回吊飾的那瞬間,她像是感覺到了什麼,瞠大雙眼看向陌生的男人:「你是……!」

  「妳是個感知能力很強的……你們怎麼稱呼?『開竅者』、『異能者』?」冉點拍拍她的肩,自顧自地往出口前進,「妳以後會有很多機會再見到我,在這之前呢,有任何問題都先緩著吧。」

  當她從震驚中回神,轉過身搜索時,男人早已消失在人群中。

  ※

  在這個開放的城市中,『國際』一詞是相當盛行的,除了偶爾可以在街上看到的外國人,最直接的代表就是在街市中林立的異國風餐廳。

  國家文化的種類如此繁多,商家的布置擺設千奇百怪,就算裡頭偷偷混進了一兩家異世界餐廳也不會有人發現。

  從魔界來的女性惡魔今天也愉快地想著要在咖啡裡加什麼魔法食材才能吸引客人上門,如果能吸引到相貌俊俏的人類更好,讓她的工作生活能更愉悅些。

  時鐘上的吊鈴響了十二下,時間已經來到午夜。

  「還是一樣準時呢,零界的貴客。」惡魔笑著迎上踏進陰暗店舖裡來的黑白搭檔,「今晚想喝點甚麼呢?」

  「老樣子,芭瑪妲,妳替我們準備就好。」黧一屁股坐上他們的固定席,一邊調整瀏海蓋住變回金色的眼瞳,以免被鄰桌的人類客人注意到。

  「都已經是這個時間了,妳的生意還是很好呢。」曄也跟著在對面的位置坐下。

  「這裡是台北嘛,越晚越熱鬧是理所當然的。」芭瑪妲轉身對在廚房工作的後場員工呼喊:「一杯『惡魔的微笑』和『女巫的心臟』喔!」

  飲料的名字乍聽之下似乎是不能喝的東西,實際上『惡魔的微笑』只是加了魔界甜豆的巴西黑咖啡、『女巫的心臟』則是魔界紅莓汁加顆美國櫻桃。在人類世界做過數年生意的女惡魔店長很清楚時下年輕人容易被搞怪名字吸引的趨勢。

  「呦,告訴我最近的發展吧,防衛人員訓練得怎麼樣了?」芭瑪妲替他們端來飲料後也拉了張椅子在同桌坐下。

  「妳怎麼會知道我們在訓練新人的事?」曄在第一瞬間警戒起來。

  「妳不用顧店嗎?」黧倒是比較在意另一點。

  「你忘了我是什麼身份了嗎?曄,我可不只是一個小小的咖啡店長呢。」芭瑪妲露出惡魔的妖豔笑容,「WAEAGO的原始創辦人之一兼魔界代表,總不可能連零界防衛人員訓練開始的事情都不知道吧?還是說,你忘了是誰讓你們兩個坐在這?」

  WAEAGO即是Worlds Affairs Extraordinary Ability Govern Organization、異界及異能事務管理委員會的英文簡稱,裡頭的最高成員包含來自六個世界的代表,每個世界皆會派出兩到三名,負責聯繫兩個地方。

  芭瑪妲作為魔界親和力最高的惡魔貴族,被派駐到創界、又稱作人類世界的同時,閒暇之餘經營起富有魔界風味的咖啡店,讓異世界的口味不知不覺滲透進這座繁忙的城市。

  當然WAEAGO一般是不會知道關於零界防衛人員的細節,她有自己特殊的情報來源,那都是題外話了。

  「至於顧店問題,你就別替我操心了,這些人類都被我訓練得很好,店長不管也沒關係。」收起對兩人其實不太有效的魅惑笑容,芭瑪妲撐起下巴,等著聽兩位後生小輩解釋。

  「訓練沒什麼進展。」曄喝了口紅莓汁後才繼續說:「那個候補人擁有不弱的力量,卻相當抗拒。」

  「抗拒是一回事啦,但你不覺得柊身上的力量很不自然嗎?他該不會有其他世界的血緣吧?」雖然不擅長感知,但這點不同黧或多或少還是感覺得出來。

  「很有可能,無法確定。」曄回想起候補人的資料:「東方柊是孤兒,沒有人能佐證他的血緣。」

  「你們可以帶他來我的店試試啊。」芭瑪妲建議:「我這裡的飲料混用六界食材,混血兒多少會對家鄉味產生反應。」

  「我們會的,到時請給一個包廂。」得知血緣能讓訓練更加順利,為此曄也不排斥特意去揭開人類的血緣秘辛。

  「OK。」女惡魔一口答應,這時她想起這幾日剛收到的情報:「對了,你們知道冉點回來了嗎?」

  「不知道。」黧搖搖頭,「真是好樣的,回來也不說一聲,要灌酒逞罰!」

  「呵呵,我很樂意提供逞罰道具,最近正好進了箱八百年份的幻界烈酒。」芭瑪妲不懷好意地邪笑著說,充分顯示出她的惡魔個性。

  「冉點不會沒事發出『回來』的情報。」相對於黧的胡鬧,曄蹙起眉頭沉思:「他『回來』只代表有事即將發生,特別是在我們這個年代、這個地區。」

  「那就是你們年輕人要去面對的事了。」年紀比外貌大上不少的惡魔除了自己分內的事務外,其實不太想再插手更多事情,即使她擁有強大的力量。

  「妳一點風聲都沒聽見嗎?還是不願意說?」曄大概也明白對方的處世態度,但該知道的情報還是得知道。

  「硬要我說的話……我給點提示吧。」芭瑪妲隨手指向地板:「你們不覺得,冥界安靜太久了嗎?」

  聞言,黑與白的防衛人員,表情皆是一僵。

  那是個只要是活物都不太喜歡的名詞。

  生命最終的回歸之處。

  






男二登場\OAO/
台北觀光指南(偽)越來越豐富,如果非台北人覺得哪裡敘述得不太明白歡迎留言提問,畢竟有些細節站在筆者的角度已經略理所當然了

使用禮物 檢舉

5#
原作者| 雀兒-SuzumeKo 發表於 2018-4-28 23:06:57
只看該作者
本文最後由 雀兒-SuzumeKo 於 2018-4-28 23:33 編輯

  第四章  飲料

  人與人之間的邂逅是如此的頻繁,就算只是偶然與你四目相交的過客也可能在你的生命中留下軌跡。

  更何況是那些曾經幫助過自己,伸出了雙手的人。

  其對自己的影響之深刻,也許比你認為的更多……

  ※

  孩子們在室內空間中奔跑著、笑鬧著,互搶彼此的玩具,或是一起在牆壁上塗鴉。

  他們的笑顏中看不見陰影、至少此刻並沒有,只有純真的喜悅。

  曾經,他們是遭人遺棄生命。

  「謝謝你啊,阿柊,每個禮拜都來幫忙。」在育幼院工作的宋慈心看著身旁正在切青菜的青年說,「你真是個好孩子。」

  「宋阿姨您太客氣了,我只是盡我所能而已。」東方柊將切好的菜隨手倒進正在滾水的大鍋裡。

  「你這麼努力幫我,我卻連一個人都沒辦法幫你找到。」想起她無法完成的委託,宋慈心不由得嘆了口氣。

  「真的沒關係!」他連忙說:「您不用在意,我想真有緣的話,我會再碰到他的,沒碰到就是沒緣了。凡事講求緣分,這不是您經常說的?」

  宋慈心輕笑幾聲:「這確實是我的口頭禪,好孩子。去幫我叫外面的小鬼們吃飯吧,我再把湯煮好端出去。」

  「好的。」

  望著青年的背影,宋慈心嘆了口氣。

  柊在很久以前曾經被送來這家由她所管理的孤兒院,那個時候他還只是個不到一歲的嬰兒。他在這裡待的時間跟其他孩子比起來相當短暫,大約三歲的時候便被帶離了這裡,不過,帶他走的卻不是他現在的養父,而是一位社工。

  她還記得那是個眼神溫和的青年,似乎交給他做任何事情都能放心。

  現在回想起來,那人帶走柊的理由實在是不怎麼充足,畢竟他並不是要領養柊,也沒有在她的孤兒院看見柊受到任何不平等待遇。

  他那時只是說了一句話:「在正確的人領養他之前,這孩子不適合待在這裡。」

  柊六歲時再度被送了回來,青年匆匆將孩子交給她,之後再也沒出現過。

  不到一個月,柊便被東方肅領養走。

  後來,柊花了很多時間去打聽青年的去向,從社工局到各個育兒院、慈善機關,就是沒有人見過那位社工。

  會是假社工嗎?但是,她再三確認過許多次,青年遞上來的資料都是真實的官方資料,在社工的登記中確實也有青年的名字。

  有紀錄、有存在,卻沒有任何人看過他。

  這不尋常。青年幾乎成了失蹤人口,無路可循之下,柊最後只能來拜託宋慈心這位唯一對青年留有較深刻印象的孤兒院長,請她留心是否有聽見青年的消息。

  結果依然是零。

  「宋阿姨,有客人喔。」這時,柊將頭探進廚房來。

  客人?在這種時候會有誰來拜訪呢?她將湯端給那群急著開飯的孩子們後,才匆匆走去應門。

  「不好意思,讓您久等……」她的聲音到一半便減弱了,也許是因為眼前這人散發的不凡氣息令她震懾,也有可能只是單純被他的穿著給嚇到。

  「您好,初次見面,我的名字是冉點。」西方面孔的男人漾開一抹親切微笑,同時摘下頭上的牛仔帽,「請問,您有聽說過『吳忌丹』這個人嗎?」

  原本就離門口不遠的柊一聽見這三個字,簡直像是突然觸電一樣,他拋下手中替孤兒們舀湯的湯勺,幾個箭步衝到門口。

  「你、你剛剛說的是『吳忌丹』嗎?禁忌的忌、丹藥的丹!?」要不是對方比他還高不只十公分,他大概早就將對方的領子揪起來質問了。

  「阿柊,注意禮貌啊!你這樣可會嚇到客人。」宋慈心嘴上是在責備,實際上心裡也明白他為什麼反應會如此激烈。

  「沒關係,年輕人血氣方剛嘛,哈哈哈。」冉點爽朗地笑了幾聲,「我正在尋找這個人呢,你有見過他嗎?」

  「何止見過,他可是……!」柊硬生生地截斷自己未講完的話,有些沙啞地說:「抱歉,我已經十二年沒有他的消息了。」

  「不用感到抱歉,這不是我第一次撲空了。」冉點的大手拍上柊的頭頂:「你應該也花了很多時間找他吧,少年。」

  「你……」當他正想回點什麼的時候,口袋中的手機響了起來,

  曄有些焦急的聲音從電話中傳出:『柊,先什麼都別問,回答我,現在站在你前面的是不是一個戴著牛仔帽的男人?』

  「嗯、沒錯,你怎麼會……」

  這次打斷他的是黧高分貝的聲音:『他看起來是不是很像剛到某個遙遠的地方去旅行、活像個十年沒回家的流浪漢?』

  「黧,我聽得見喔,你聲音太大了。」冉點環起手,不滿地提醒道。

  『我的天啊真的是冉點!居然還直接去找柊!這下麻煩大了啊啊啊──』通話在黧驚天動地的慘叫聲之後便被切斷,讓柊除了耳朵飽受摧殘之外更留下一肚子疑惑。

  「你認識他們?」他皺起眉頭,會認識那兩個防衛人員,想必對方同樣是個來自異世界的人物,但同時,冉點也在尋找那個人……難道,吳忌丹,那個曾照顧過他的社工,並非普通人類?

  「這個嘛……」冉點看了看露出擔心表情的宋慈心,似乎是顧忌還有這個外人在場,他打住了原本要說的話,改從大衣中掏出一張黑色名片:「我等等還有事得先離開,午夜十二點到這家咖啡店找我,我們再來好好聊聊。掰啦!」

  他將名片遞給柊之後,帽子一戴,很快便鑽出了育幼院所在的小巷子,不見人影。

  「莫名其妙啊……」

  柊低下頭看著手中的名片。

  黑色的卡片上,用華麗的銀色字體寫著店名。

  ──『Wonderland』──

  ※

  柊膽顫心驚地推開店門。

  為什麼需要膽戰心驚?不就是一家咖啡店嗎?錯了,這家咖啡店與其說是賣咖啡,不如說是賣裝潢。

  先別提外頭吊著的那些假蜘蛛網、南瓜燈,明明有整面落地窗,卻不像一般店家那樣那來展示店內餐點或貼廣告,而是用紫色紗幕遮住路人視線,就算駐足細看也只能看見裡面點著的蠟燭火光。

  這裡……確實是咖啡店而非夜店吧?柊不確定地想著。

  「歡迎光臨!」迎接他的是充滿活力的招呼聲,一頭金色大波浪捲髮、身材凹凸有致的外國女人向他走來,「我叫芭瑪妲,是這家店的店長,想必您就是東方柊吧?」

  他只能呆呆地點頭。

  「請跟我到裡面的包廂,您的朋友已經在裡面等待多時了。」

  芭瑪妲帶著他穿過光線陰暗的室內,來到被紫色紗幕擋起出口的小包廂。

  在店長替他掀開紗幕後,他膽戰心驚的指數來到最高點。

  「你很慢欸,我們都喝掉半打酒了。」他的林姓高中友人舉著酒杯抱怨道。

  小小的房間中坐著兩位零界防衛人員、冉點、林芸與一位黑色長髮的女性,剩餘的空間全部被酒瓶佔據。黧已經趴倒在桌上,從他右手仍握著的酒杯便可想出他陷入沉睡的原因,另外同樣拿著酒杯的林芸和冉點看起來卻非常清醒,而曄和長髮女性則似乎完全沒有碰到酒,座位前放的飲料是有別於酒的另一種色澤。

  「為什麼你們會在這裡!?找我過來的不是只有他嗎?」對於會在店內碰到其他人──特別是那高中損友──這點,柊感到非常驚嚇。

  「防衛人員和兩位小姐是湊巧碰到的,找你過來的確實只有我沒錯。」冉點啜了口酒後說:「還有,我不介意你稱呼我為『冉大哥』。」

  「我先請店員來收拾一下喔,有需要更多儘管再叫,你們慢慢聊啊。」芭瑪妲笑著退開,準備回吧檯拿出她先前答應過防衛人員、拿來測試東方柊血緣的各界飲品。

  柊在黑髮女性旁邊僅剩的空位坐下,「所以,叫我過來到底是要做什麼……冉大哥?」

  「請你來喝一杯啊。」冉點在他的玻璃杯中斟滿酒,「八百年分的幻界烈酒,濃度剛剛好,最適合認識新朋友了。」

  「等一下!」柊拿起酒杯準備來試試味道時,旁邊的黑髮女性阻止了他的動作,「你酒量好嗎?如果你沒有喝三十杯伏特加還不醉倒的自信,最好一口也不要喝。」

  柊馬上把酒杯放回桌上,能離它多遠就離多遠。

  「小咲妳真是的,打斷了好戲。」林芸嘟起嘴說道。

  「我這是在替普通人的性命安全著想,誰會有像妳一樣的酒量啊!」她回道,緊接著無力地嘆了口氣:「算了,就算我現在阻止妳,妳還是會找別的機會作弄他的。」

  「真不愧是四歲就認識我的好朋友啊,真了解我。」語畢,林芸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事一般拍了下手:「對了,忘記介紹,旁邊這位就是我之前說要介紹給你認識的死黨──狄咲風。」

  「第二個字雖然跟『笑容』的『笑』同音,但是絕對不是那個字喔!」咲風特地強調,顯然非常介意這件事。

  柊小心地打量對方,從剛剛她阻止自己掉入陷阱的行為以及她和林芸的對話來看,她應該是個相當正常的普通人。能忍受林芸這種我行我素又思想怪異的人十四年也真不是蓋的,他打從心底欽佩咲風的英勇。

  「啊,差點忘記問!」他猛然看向正繼續牛飲著烈酒的冉點,「你怎麼會認識吳忌丹?又是為了什麼找他?」

  「如果你喝完一杯酒還沒醉倒我就告訴你……我是認真的,因為你絕對不會相信事實,不如喝了美酒而沉睡,這還比較好。」

  「如果你們口中的『吳忌丹』是我所猜測的那個人,那東方柊就算把這裡所有的酒都喝光,你也不能告訴他你們的關係,冉點。」曄瞇起眼睛,關於這牛仔男的大部份事情可都是機密,他們只被告知了許多『不能提問的問題』。

  「剛剛就說了,我就算講出來他也不會信。」冉點聳聳肩,完全不覺得自己的發言有任何問題,「你難道不認為,這男孩跟吳忌丹有關係才是最奇怪的一點嗎?」

  「他身上的問題不差這一個。」曄乾脆地說。

  孤兒身分連帶著血緣成謎、身上不時傳出的奇異波動、以及明明對防衛人員的身分感到抗拒,卻依然出現在名單上。東方柊無疑是一個問題人物。

  「哎呀,你們聊的真開心哪。」這時芭瑪妲掀開簾幕,端著一盤飲料走進包廂,「來吧,店長這裡有新推出的飲料要請這位小帥哥喔。」

  她將五小杯不同顏色的飲料放在柊前方,「一杯一杯慢慢喝,再告訴店長你的感想。」

  柊環視了紛紛停下原本動作、盯著他看的眾人,他很確定這絕對不是什麼特殊待遇或意外好運,而是被人算計了。

  更糟的是,他似乎只能乖乖中計。

  在芭瑪妲的視線催促下,他緩緩拿起顏色看起來像奶茶的飲料喝了一口,甜甜的還不錯喝。

  接下來幾杯味道都很正常,有甜的也有稍微有點苦的,總之沒有他預期中的噁心味道。

  「都沒反應嗎?真是奇了……」芭瑪妲在聽完他對最後一杯飲料的感想後,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叩、叩、叩、叩!』

  高跟鞋敲在磁磚上的聲音從紗幕外傳來,愈來愈近,直到一位服務生面色倉皇地踏入包廂,她高舉著一條糖包,直呼:「對不起,店長,我忘了將您說一定要加的調味料倒進最後一杯飲料裡了!」

  「妳說什麼!?」這下換芭瑪妲面露驚慌了,她一把搶過服務生手上的糖包,「妳先回吧檯,我等一下再來懲處妳的失誤,現在快點離開!」

  「有什麼問題嗎?」曄有點被她們表現出的情緒嚇到,在他的印象中,這位魔界貴族不論碰到什麼事情都會維持她優雅的儀態,不曾在他人面前失態過。

  女性惡魔沒有回應,只是連忙『抓』起柊的臉來仔細端詳,不想放過任何一根汗毛的任何動靜。

  來不及反應的柊只能任由她將自己的頭上下翻看,完全不敢反抗。

  「這孩子喝的最後一杯飲料是夜露做成的,也就是冥界的大氣精華。」在確定他一點問題也沒有之後,芭瑪妲終於放開他的臉,若有所思地說:「一般人類直接喝下夜露應該會一命嗚呼,就算不死半條命也去了,除非在夜露中加入我手上這包特殊砂糖,不然飲用者根本不可能沒事。」她可不希望自己苦心經營的店出什麼亂子!

  「這代表……柊的血緣已經不容置疑囉?」林芸興奮地雙手握拳:「真是太有趣了!我本以為前面四杯就該有反應,不然就是什麼都沒發生,沒想到他居然是冥界的關係者啊!」

  「你跟這位姑娘說過我們要測試他的事情了?」芭瑪妲望向唯一清醒的防衛人員,卻得到搖頭作回應。

  「在看到那五杯飲料時就知道了啦,很簡單就可以推論出是要測試血緣用的。散發著那樣特殊的氣息,柊根本不可能是純人類吧?」

  聽見林芸用談論天氣的口吻說著攸關他親生父母身分的事,柊沒來由地感到一陣惱火:「你們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要測試什麼的至少也該先問過我吧!」

  「冷靜點。」能夠理解柊為何突然抓狂的咲風和氣地解釋:「現在的狀況是,你極有可能是來自冥界的混血兒,而問題是,那個世界除了死者之外幾乎沒有其他東西。」

  「只是『幾乎』而已,不然冥界那一堆死人誰來管呢?」林芸突然想到某種可能性:「冥皇有子嗣嗎?」

  「不可能,就算真的有,那孩子一出生就會變成行屍走肉,只能聽令於冥皇或是『神』,其他什麼也做不了。」冉點發出無聲的嘆息,「和冥皇擁有一樣地位的判官就是這樣,他女兒可憐得要命呦。」

  「冥皇就是所謂的閻羅王,判官則是那個在神界決定誰該上天堂誰該下地獄的那位。」林芸馬上看透柊的疑惑表情,在他開口前搶先解答。

  「其實除了冥皇外,冥界還多得是活口呢……不過數量當然比不上死者。」芭瑪妲聳聳肩:「冥界極少與其他世界接觸,除非是要處理死者的事情。我從沒聽過他們有血緣者外流,那是個只進不出的世界呀!」

  關於冥界的傳聞真的不多,不只是人類,各界的智慧種族都對死後世界抱有些微的好奇,它是忌言,卻也同時是人們喜愛偷偷談論的話題。

  即便是知道冥界存在的其他種族都不被允許隨意進入那個世界──「要來,就等死了之後再來,不用妄想活著離開」是六界共同遵守的不成文規定,只有真正的關係者和破例者才能無視這種默契。

  「別擺出那種表情啊,柊。」林芸見高中同學臉色越來越凝重,伸手彈了下對方的腦袋,說道:「你要知道這是個物以類聚的世界,你會認識那麼多不正常的朋友可不是巧合呢。」

  原來妳也知道自己不正常……柊和咲風不約而同地在心裡吐槽。

  「給這位年輕人一點時間想想吧,誰都沒辦法馬上接受這種事的。」冉點站起身,從口袋中掏出幾張藍色鈔票給芭瑪妲。

  她連數都沒數就將錢收進口袋,「你『又』要離開了嗎?」

  「暫時會留在這個時間點,不過會跑到哪裡我可就無法保證了。」他邁步走出包廂。

  Wonderland的店門絲毫未移。

  然而男人已經消失在店內。




  


這章出現的狄咲風是從《六界》系列下的另一坑《風之幻歌》來客串的(在隔壁是主角擔當),雖然是客串角色不過因為是女主角的死黨其存在感會有些重XD  
終於開始要把主線引出來囉~

使用禮物 檢舉

6#
原作者| 雀兒-SuzumeKo 發表於 2018-5-4 16:27:57
只看該作者
本文最後由 雀兒-SuzumeKo 於 2018-5-4 16:31 編輯

  第五章  過年


  『當你終於完成漫長的旅途,才會發現那只不過是一瞬。』

  他已經忘記這是誰說的話、又是何時聽見的了。

  也許是很久以前。

  也許只是前一秒。

  這些對他來說,早就已經不重要。

  ※

  維斯特‧雷洛斯坐在特別為他準備的會客室中,一邊用白布擦拭他的單片眼鏡,一邊等待這個場所的管事者。

  「之軒向您請安,雷洛斯會長。」綁著一條長辮子、身穿長衫的男子進入房間,拱手行了傳統禮儀後,問道:「您遠道而來是為何事?」

  「只是來做例行的視察,凌部長。」他將眼鏡戴上,綠色眼眸掃過佈置得滿是紅色的室內:「老實說我以為你應該已經回去與家人共度佳節了。」

  「弗拉基米爾科回俄羅斯去處理緊急事件,今年沒人幫我代班。」凌之軒在維斯特對面坐了下來,「大部分的職員都回家準備過年了,總不好讓這裡空著。」

  「畢竟是亞洲部門呀……」

  管理會為了能及時處理發生在各地的事件,在五大洲分別設有分部。考慮到小島的特性以及地理位置的方便,管理會將亞洲部門設置於台灣島上,其職員自然多是華人,只有少部分來自其他民族或國家。

  身為管理會會長的維斯特自然有義務確定所有部門正常運作,所以他才在華人過農曆年的期間來到這個部門,每年的這時候總是會人手不足。

  「我想起來了,有件事必須向您報備,不曉得您知不知道。」他停頓了下,深呼吸後才再度開口:「冥皇準備對零界出手的這個情報已經被證實了,並且,根據我『觀測』到的世界動向,冥皇要的東西目前就在這座島上。」

  「我知道前者,後者倒是……」維斯特低下頭沉吟。

  在管理會工作的人類或多或少都擁有特殊能力,其中身為亞洲部長的凌之軒便擁有能看見『世界流動』的雙眼,經常能預測重大事件的發生。不過,這個能力和所謂的預測未來並不相同,他所看見的事物往往既抽象又朦朧,只能知悉個大概。

  維斯特眉頭緊皺,他知道自己的兄長最近在台灣島上活動頻繁,莫非跟這件事有關係……不,這不必懷疑,重要到會影響世界走向的事情才能請得動他。既然想通了這點,那就沒什麼好猶豫的了。

  必須靜靜地看著兄長處理這件事,這是他們的工作。

  「我會回總部去協調,讓零界防衛人員提高警戒。」維斯特向亞洲部長囑咐:「另外,世界流動若有任何變化,馬上呈報給我知道。」

  「是。」

  「就這樣,你回去工作吧,我也該去其他分部確認狀況了。」他站起身,腳步往旁邊一踏──

  會客室內的人數,從二變為一。

  ※

  迪化街,一條見證北台灣商業發展史的古老市街,從清朝一直持續至今。

  平時,它是中藥材、茶葉與布料的集散地,只有在每年春節前半個月到農曆過年這段期間,它會搖身一變成為眾所周知的『年貨大街』。

  短短十五天內,這不過八百公尺的街道,將會湧進數十萬人潮,只為購買各種不同的年貨,回家過個好年。

  逢長假便會上演空城計的台北,也只有在年前才有這麼熱鬧非凡的景象。



  「我說,我邀請的明明就是黧和曄,為什麼出現的會是妳啊!」在約定好的集合地點看見意外之人的柊,現在只想馬上轉身走人。

  他原本是想稍微慰勞那兩個辛苦訓練他的防衛人員,這幾個禮拜下來他們陪他在寒風中打坐靜心、增強體能,雖然這些並非出自他意願,但他們的辛苦是無可否認的。所以他想趁著這次過年讓兩位異界人體驗一下華人的傳統習俗,才約好了在距離年貨大街口不遠處的公車站集合。

  誰知道,站在那等候的不是那對黑白搭檔,卻是他的惡夢!

  「誰教他們聯絡不上你,沒辦法及時告知他們有急事而無法赴約,只好讓我來轉告。」林芸義正嚴辭地說。

  「想玩就直說,別找藉口。」柊覺得自己眼神死了,同時慶幸自己還多約了室友,他可不想跟這恐怖的化身單獨在走在同一條街上!天知道會被整成什麼樣子。

  「話說我們來這裡是要辦年貨不是要殺鬼的,妳帶那把劍來做什麼?」他看著斜在她背後的深紅色劍套。

  「只是帶高興的。」她給了他一個等同於沒給的答案,隨後朝前方一指:「唉呀,那個不是你室友嗎?」

  「新年快樂,林同學。」夏常旭先是向林芸打過招呼後,才用有點失望的口氣說:「我以為這次終於能看見你那兩個神祕的朋友了呢,看來是沒約到人吧?」

  「你馬上就推理出我不可能邀請這女人的事實啦,常旭。」柊深深地嘆了口氣,「反正都來了,就讓我們三個好好搜刮一下年貨吧。」

  他們轉過身,往人潮越來越多的年貨大街口前進。



  乾貨、各式糖果、餅乾,這條街上不乏吃的東西,還沒用過晚餐就前來的三人沒過多久手上便抱滿了零嘴。

  「偶爾這樣混掉一餐也不錯呢。」含著糖葫蘆,林芸的心情相當愉快:「記得上次來迪化街是受委託到廢棄房屋裡驅邪,說是舊屋主不想走。」

  「喂,大過年的不要說這種話行嗎?」在這種喜氣洋洋的氣氛下還能聊這話題的,大概也只有身旁的損友了吧。柊滿臉黑線地想著。

  「你也該習慣啦!這是你以後的業務啊。」她意有所指地說。

  顧慮到另一邊的室友,他特別壓低聲音回答:「黧和曄說年後才要帶我去『實習』,我還真希望年假長一點。」語畢,他嘆了口氣。

  「大過年的可別愁眉苦臉,小心今年諸事不順。」

  「還真敢說啊妳!」

  笑著暼了另外兩人一眼,夏常旭隨口問道:「不進城隍廟上個香嗎?聽說裡面的月老很靈,你之前才抱怨過沒女人緣吧。」

  霞海城隍廟是迪化街上的著名景點,雖說主要供俸城隍,但在經濟起飛、大家有閒去在意感情生活後,來這裡向月老祈求好姻緣的信徒也愈來愈多。

  聞言,林芸『噗嗤』一聲笑出來:「誰叫你充滿了不正常的氣場,普通的女孩子都被你嚇跑啦!」

  「我明明從頭到腳都很正常,還不都是被你們這群人害的!」想到高中那群怎麼樣都不能說是一般人類的損友,他就一陣惡寒,「常旭你也一樣,沒事別亂爆我的料,尤其是在這傢伙面前!」

  「你的朋友我也只認識林同學,不對她爆料要對誰爆料呢?」夏常旭故作無辜地輕笑兩聲。

  他還以為室友是難得一見的好人呢,為什麼身邊全都是這樣的傢伙,難道自己真的有所謂『不正常氣場』嗎?柊咬下一大口烤魷魚洩憤。


  是你還命的時候了,東方柊──



  不知是誰的聲音傳進他耳裡,剎那間,許多事情同時發生。

  夏常旭拋下手中的年貨,轉過身將他撲倒在地;林芸抽出背上的劍,擺出絕對警戒的姿態;懸掛在街上的燈籠一個個應聲破裂,地面開始搖晃,尖叫聲四起;柊原本站著的地方穿出數根長而尖銳的黑刺,若不是室友及時的動作,他恐怕早已成為亡魂。

  「維持這個姿勢不要動。」

  不給他任何發問機會,夏常旭低聲對他這麼說了之後站起身,從大衣袖口中拉出一條白色絲綢,背對警戒中的林芸對夜空大喊:「以神界之權、常旭之名,方圓一百公尺內,結界斷空!」

  白光以他為中心向四周展開,接著,尖叫聲停了、所有人的動作都停止了。

  他謹慎地環視周圍一圈,確定沒有任何動靜,這才打破自己創造出的沉默:「你可以站起來了,柊。」

  林芸並未放下手中的劍,只是淡淡地回望身後的長髮男子:「不簡單啊,神使大人。」

  「我只不過是一介小小使徒,沒必要如此尊稱。」他對上她的視線:「妳果然早就知道,在中正紀念堂時就注意到了吧?」

  「可能還更早喔,柊身上很不尋常地沾著神界的氣息,所以有點在意──」

  「停!」柊忍無可忍地大吼一聲,「現在又是怎麼回事?常旭你又是什麼東西?能不能不要一個兩個都裝作是普通人來接近我啊!」

  夏常旭歛下眼簾:「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

  「恐怕沒時間讓你解釋囉。」林芸將劍尖指向街邊的樓房上方,「還想躲嗎?散發死者氣味的傢伙!」

  她剛喊完,無數黑刺便從腳下竄出,她及時往旁邊一跳才躲開了攻擊。

  「真不愧是被主上記下的人,身手不錯。」男女莫辨的聲音從空中傳來,卻遲遲不見說話者,「不過妳終究不可能敵過冥軍,就算加上後面的神使也一樣,還是乖乖把東方柊交出來吧!」

  「我是不懂冥皇帶走這沒用的傢伙能做什麼,不過我受人之託保護他,可不能眼睜睜看他被拖下地獄啊。」林芸說著從口袋中掏出數張藍色符紙,往聲音的來向扔去。

  符紙並未如她預期般爆出火焰,而是被人凌空接下。

  「真是的,就這麼想知道我的樣貌嗎?」一道人影現身在老街矮小的樓房頂。

  淡藍色馬尾垂在肩上,貓眼般的淡綠瞳孔在黑夜中閃爍,這就是他或她身上全部的彩色,此外只剩下慘白皮膚和墨黑衣裝。

  宛如少年的面容掛著惡作劇得逞的笑:「冥軍第三司令──利維達,向渺小的各位請安。」

  「看來冥皇終於出手了。」夏常旭甩動絲綢,只見原來柔軟的布料漸漸拉長、密合,直到發著白光的長鞭取代絲綢出現在他手中。

  「這事兒還輪不到主上親駕呢。」只不過是捉拿一個小小人類而已,事實上他堂堂第三司令也沒有出動的必要,但不知何故,冥皇對東方柊的事情相當謹慎,「很可惜其他兩人一個是被主上看中的人選、另一個是神使,都不能隨便殺來增加冥界人口。不過要把你們打得半死不活也不是什麼難事啦!」

  他彈了個響指,更多黑刺破地而出。

  一邊閃躲著攻擊的同時,柊驚喜地發現自己身手敏捷多了,那所謂防衛人員的訓練確實是有效的。

  「這裡人太多了,到屋頂上去!」夏常旭說著,輕巧地躍上一旁的遮雨棚:「我的結界只能暫時停止生物活動,不能保護群眾!」

  或許是利維達手下留情,在這狹窄人又多的街道上,黑刺竟還未刺傷任何人。不過要是他們真打起來,恐怕再小心也會傷及無辜。

  「你能辦到這種事,為什麼不連那傢伙一起停止啊!?」柊奮力攀著建築物的女兒牆。難道從地獄來的就不算生物,所以凍結不了嗎!?

  「我這結界很弱,有一點力量便能突破限制。剛開通靈力的你都能自由行動了,何況是冥軍第三司令?」夏常旭無奈地伸手幫助室友爬牆,另一手則用鞭子牢牢套住建築以免摔落。

  黑刺似乎只能從泥土中冒出,在他們三人全都上到屋頂後,攻擊便停止了……僅只於地面的攻擊。

  『啊──啊──啊──』

  台北不該聽見的聲音倏地壓過來,成群的烏鴉覆蓋住因光害而呈現微紅的天空,並一隻接著一隻從那片黑色中俯衝而下,啄擊屋頂上的三人,不用多久便讓他們傷痕累累。

  鞭子和劍……無論哪個都不是阻擋這種大量攻擊的好武器。

  林芸雖然擁有幾張能夠招出屏幕的符,卻因為烏鴉頻繁的行動而找不到取出的時機,同理夏常旭也無法展開絲綢抵擋,更不用說還要分神去保護連武器都沒有的柊。

  好像嫌這樣還不夠似的,利維達又招出數個黑色魔球,不時對他們打下雷電,電壓不足以致死,卻能減緩他們的行動與製造痛感。

  「柊,拜託告訴我他們兩個防衛人員有教你任何一點有用的東西!」現下似乎只能指望她的高中同學了。

  「訓練內容只有打坐冥想和體能訓練啊……」都已經持續快三個月了,總是這兩個基本功在輪流,黧和曄仍沒有要進一步指示的意思。

  「沒有這麼遜的吧你!不是說年後要去實習嗎?最好只會這樣就能去實習啦!」大力揮劍,林芸削過那些一砍即爆的烏鴉。縱使單隻不堪一擊,被消滅的數量卻會立即補上,一點效果也沒有。

  「差不多是時候收拾掉你們了。」利維達彈了個響指,一顆特別大的黑球出現在他們上方,他打算要一次電昏那三個頑強抵抗的螻蟻。

  電流竄起,積蓄的能量即將超過臨界值──

  兩抹人影自天空落下,黑色人影將黑球破壞,白色人影則在烏鴉與三人間拉起同色薄膜。

  「抱歉來晚了。」黧徒手捏碎雷電球後,直接走到利為達面前,「冥軍第三司令──蛇之利維達,請問你找我們家防衛人員有何貴幹?」

  「別明知故問。主上想要東方柊,我代為捉取。」利維達趾高氣昂地說:「就算你們現在加入也阻止不了我,所謂防衛人員也不過是從各界撿來的棄子而已,你們的名號……」

  「『不會魔法的惡魔』和『沒有翅膀的羽族』,對,我知道我們的名號是什麼,不用你提醒。」黧對他綻開笑容……不是柊等人平時熟悉的陽光笑容,而是透出殺氣與陰險的媚笑。

  「你想同時接受魔界與幻界攻擊的洗禮,我不反對。」確認了三人的傷勢後,曄也走到利維達前方,與黧並行。

  「哈哈哈!」面對殺氣騰騰的兩人,冥軍司令不怒反笑:「不管是魔界還是幻界,死了以後還不都歸我們管!洗禮?你們才應該接受冥河那如惡夢纏身的洗刷看看!」這些活在世界陽面的螻蟻都太單純了。

  「也罷,反正主上今天給我的任務只是探路和『抓看看』,我也不用和你們太認真。」他拍了下手,原本徘徊在三人四周的烏鴉立即包圍住他,待烏鴉消失後,利維達已經失去了蹤影。

  不似黧還一臉怒意地盯著利維達消失的地方,曄回過身,打算解掉保護三人用的白色屏幕時,卻驚訝地發現他的力量之下還有另一股能量。

  瞇起眼仔細感知,那能量雖然尚不穩定,強度已經能夠與他們比擬,並且,與他的白色相反,它散發著負面的死亡氣息……

  能量的源頭,來自於全身癱軟、倒在另外兩人身上的東方柊。

  「柊,聽我的話,深呼吸。」站在死亡能量前方,曄對著裡頭擁有冥界血緣的人這麼說:「就像訓練的那樣,沉靜,消除一切雜念。」

  其實已經沒什麼力氣的柊硬是撐起身子,盤起腿按照曄的指示,靜坐。

  死亡能量逐漸散開,直到完全回歸大氣或回到柊的體內,這時曄才總算解除自己的屏障,「看來訓練的成果已經出來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能解釋清楚了嗎?」柊雖然很想倒頭就睡,但是疑問得先解開。

  「先離開這裡再說,我沒辦法維持結界這麼久。」夏常旭站起身,眺望下方的市街。如果剛剛不是他展開結界,現在是不是已經死傷無數?

  「你們的傷口也需要治療,不知道那些烏鴉和雷電裡有什麼。」黧抓起柊的手臂,上頭被烏鴉劃出一條又一條血痕,禦寒衣物變得破破爛爛,「這不能帶到人類的醫療機構,亞洲部門的人又大多放年假去了……」

  「我們有認識密醫,需要的話可以去他那裡。」林芸想起他們另一位高中同學。

  「妳要去找那傢伙啊……」柊馬上知道她在指誰,「怎麼了?你們幹嘛用那種眼神看我?」

  夏常旭馬上收起他的目光。

  「只是真心地覺得,柊你的朋友果真是各有來頭啊。」








主線劇情引爆中~  

使用禮物 檢舉

7#
原作者| 雀兒-SuzumeKo 發表於 2018-5-4 16:32:36
只看該作者
本文最後由 雀兒-SuzumeKo 於 2018-5-4 16:35 編輯

  番外  殘缺


  身為一個正統的魔界惡魔,該具備什麼條件呢?

  獠牙,他有了。尖耳,他也有了。甚至少數惡魔才有的龍翼,他也擁有。

  然而,只有這些是不夠的。

  應該說,這些外貌上的特徵算不了什麼,跟他的缺陷比起來,簡直微不足道。

  「喂,奧特魯斯,又在發呆嗎?」同年齡的孩子經過,總要嘲笑一番:「啊,這也沒辦法,可憐又沒用的奧特魯斯不會魔法,只好無所事事啦!」

  沒錯,在這個以魔法為主、法力為上的世界中,他,奧特魯斯‧貝爾納一點魔法都用不出來,更遑論惡魔專有的黑魔法。

  狠狠瞪了對方一眼,他站起身,一個有力的拳頭在回身的瞬間送到對方臉上。

  沒有魔力,只好靠蠻力。

  自幼便流落街頭的他,就這樣過了無數光陰。



  在他差不多十七、八歲的時候,他已經靠著他那身強健的體魄,在惡魔族的地下世界中打出一條血路。

  那些弱小的惡魔在他面前表示屈服,但他是知道的,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他們取笑著他的無能、取笑著他的缺陷。

  不會魔法,比誰都低了一階。



  「『殘暴的奧特魯斯』是嗎?我看是『垂頭喪氣的奧特魯斯』才對吧。」

  那一天,金髮的貴族女惡魔出現在他眼前。

  「你在這個世界無疑是沒用的。」她毫不避諱地說:「那麼,要不要乾脆換個世界待呢?」

  他想都沒想,甚至一點懷疑都沒有,便答應了女惡魔的邀約。

  就算她所謂「換個世界」是指冥界,他也毫不在乎了。



  女惡魔名叫芭瑪妲,作為魔界代表在創界居住。她向他解釋了六界之間的關係,以及『神』的創世,然後介紹防衛人員的工作給他。

  「在你開始受訓以前,我們還得找到一個同伴。」

  穿過女惡魔的空間魔法,他們來到幻界,一個由元素所主導的世界。那裡的種族比魔界複雜很多,且比他生活的惡魔族明亮了不只數十倍,這是個非常清新的空間。

  芭瑪妲帶他來到光之羽族的部落,那裡的居民都擁有一對潔白羽翼,並且渾身是光明氣息,這讓身為惡魔的他感到非常不適。

  就在部落唯一的陰暗角落,他看見了,那個和他年紀相仿的「女孩」。

  和其他居民的金色秀髮不同,她的髮色很淡,細緻的臉龐也黯淡無光,她臉上空洞的表情……就和他一樣。

  離開正和族長談論著事情的芭瑪妲,他逕自向那陰暗角落跑去。

  還沒走到那裡,一群羽族少年搶先圍住了她。

  「艾潔,要耍陰沉就回家耍,你這樣擋在路邊很難看呀!」

  「不是我們要針對你,只是今天部落有重要的客人,你在這裡會惹人非議!」

  「晚點伊潔大人會被侍女帶出來散步,你這個樣子被她看見了怎麼辦?伊潔大人還小,你會嚇壞她的!」

  面對周圍的責罵,艾潔就像沒聽見似的毫無反應,只有珍珠般的眼淚靜靜落下。

  見狀,那群人放棄責罵,生氣地掉頭就走。

  「妳還好嗎?」走上前,奧特魯斯說出許久沒說過的關心話語。

  藍色瞳孔和他對上,那本該是雙非常美麗的眼睛,卻因為長期的欺壓而失去光彩。

  「魔界人?也好,這樣就不會發現我少了什麼……」艾潔發出細不可聞的呢喃,接著她提高音量:「我不需要關心,倒是你這樣一個惡魔族來到光系部落,不覺得反感嗎?」

  聞言,奧特魯斯提高了一絲戒備,他應該已經把惡魔的氣息收得很完美了。

  「不用緊張,你的氣息藏得很好,只是我感應力特別強而已。」艾潔微微一笑,笑得很冷:「畢竟是比別人矮了一截,至少該有個長處。」

  「以女孩子來說,妳長得挺高呀?」他沒頭沒腦地說。

  蹙起細眉,艾潔有些不滿:「我是男的。」

  奧特魯斯倏地瞪大了眼:「騙人!你長得這麼漂亮,怎麼可能會是男的!」

  「就算我是女性,長得漂亮也沒用,在羽族中翅膀才是最重要的。」艾潔垂下眼簾,下意識地說出實話:「而我卻沒有翅膀,只能受人唾棄。」

  他不曉得他為什麼要跟眼前的陌生人說這麼多,也許是因為這魔族男子讓他感到莫名熟悉的氣質。

  「還真巧啊,跟我一樣呢,我是個不會黑魔法的惡魔。」奧特魯斯笑了出來:「啊,別說黑魔法,我連一般魔法都不會呢。」

  不像第一次離開魔界、對他界一無所知的奧特魯斯,知識豐富的艾潔知道在魔界不會魔法是件多麼嚴重的事。

  這就是他讓他感到熟悉的原因?



  「看來你們已經認識了。」這時芭瑪妲偕同光之羽族族長一起走過來:「奧特魯斯,他就是你未來的工作夥伴呦!」

  「你就是『殘暴的奧特魯斯』?」艾潔偏了偏頭:「真看不出來。」

  「就像你的性別一樣,我懂。」奧特魯斯毫不留情地回嗆。

  「好好相處吧,你們兩個,未來可是要同事很~久喔!」芭瑪妲揉了揉兩人的頭,「那我把人帶走囉,尚恩。」

  「艾潔就拜託你照顧了。」光之羽族族長點了點頭,目送他們回到穿界門。



  零界防衛人員必須要能夠拋棄過去,因此,來到創界受訓以後,他們獲得了新的名字。

  黧與曄,黑夜與白日的守護者,兩人不管是外觀、能力還是個性皆有極大反差,然而在此同時,他們也是最為相近的。

  背負相似的過去與同樣的痛楚,他們成為了最佳搭檔。



  「你又把自己的月俸花光了,是吧?」

  「反正你又不喝酒!借點錢來用用嘛!」

  「……當初真不該答應和你當同事。」








「雖然有官配和非官配的差別,但所有腦補都是合法的。」--本故事的作者如是說。


使用禮物 檢舉

8#
原作者| 雀兒-SuzumeKo 發表於 2018-5-12 22:28:1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夢魘



  要說台北人對什麼依賴成性,捷運系統絕對名列前五。

  在捷運通車前的那段交通黑暗期,幾乎沒有一絲空隙的路面、停滯不前的車潮……凡是經歷過的人都直呼不想再見到。

  此刻的柊非常慶幸自己不必面對那個時代,當他可以自己搭交通工具的時候,捷運都已經通車不曉得多少年了。

  「還好有捷運,不然這種時間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趕到木柵。」他看著手錶說。

  「木柵?你們要跑那麼遠?」剛才沒有多問便急忙上了車,兩位防衛人員並不知道目的地這麼遙遠,雖然搭大眾運輸工具只要大約四十分鐘,不過就療傷時間來說稍微有些拖太久了。

  「嗯,因為家裡做的是不能見光的職業,所以他家還挺偏僻的。」柊拉了拉黧臨時找來遮蓋傷口的大衣,奇怪,捷運的冷氣本來是這麼強嗎?

  「柊,你的臉色不太好耶。」注意到學生蒼白的臉色,黧關心地問道。

  「那傢伙的攻擊大概是真的有問題吧,再加上柊剛才用了點『力量』來保護我們。」面色沒有同學這麼差,不過卻也感覺不太舒服的林芸按著太陽穴說:「抱歉,你們特地拜託我看著他,最後還是你們化解危機。」

  「妳不需要道歉,這本來就是我們的職責,讓他被襲擊是我們的過失。」曄趕緊說道。冉點告訴他們冥皇盯上自己的學生,理應盡責保護他,但是今晚防衛人員的集會無論如何都不能缺席,只好拜託這位同樣具有力量的女孩看照。他們原以為這樣就能安心,卻怎麼樣也預料不到,冥皇居然只為了抓東方柊就派出手下的第三司令。

  「你們的臉色真的越來越差了,真的要等到木柵再治療嗎?」黧皺起眉表示擔憂,「其實先去人類的醫療機構也沒關係的!」

  「講話小聲點,別被周圍的人發現異樣。」曄壓低聲音提醒,他們正身處公共空間,容易被不知情的人類無意間聽見。

  「我個人是有點事情想問他才會第一個提議要去找他……問問另外兩人的意見吧,我還可以。」林芸說這句話時的視線放在柊身上,她認為另外那個神使應該也沒多大問題,會出狀況的大概只有才剛受訓幾個月的高中同學。

  「我因為有『神』的祝福庇護,所以影響不會像一般人那麼大。」果不其然,夏常旭維持著一貫的笑容回應。

  「我也沒關係,反正都上車了。」柊說,隨後想起他另一個疑問:「不過,你們真的不會任何能瞬間移動的魔法嗎?」這樣會快很多吧。

  「我的家鄉確實是有傳送陣法這樣的東西,但我都盡量避免使用家鄉的技術,而防衛人員的靈技辦不到瞬間移動。」曄回答,只會體技的黧就更不用說了。

  「幻界的傳送陣法我其實也會,不過在創界我都盡量不使用另一邊的能力,不然做什麼都很容易被發現或關注,畢竟是來自異世界的東西。」林芸說,尤其他們現在正被當作捉捕對象,自然該更低調些。

  接下來關於超自然的話題就此打住,隨著重要轉乘車站越來越接近,車廂內的人也越來越多,再怎麼壓低聲音都會被聽見談話,因此他們乾脆聊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或保持靜默。

  換車轉往木柵線,由於他們的目的地非常接近底站,且避開了尖峰時段,車廂內的人又從多變少,小小的空間中幾乎只剩下他們。

  「……我會找上你當室友只是意外。」沉默了許久的夏常旭終於開口,「『神』派了很多跟我一樣的神使到創界來尋找某個人,而我也順便在這裡的大學中學習我想知道的事物……別誤會,『神』要找的人和你完全無關,我找你當室友單純是因為你相當乾淨。」

  「『乾淨』?」柊還是第一次被人用這種詞彙形容,他雖然不到邋遢的程度,卻也不會讓人想稱讚他『乾淨』。

  「是精神層面上的乾淨。」夏常旭強調補充,「在神界待過,多少都能看到精神、靈魂、內心層面所顯現的樣貌。你身上雖有股不尋常的能量,卻不會讓人想要遠離,反而使人感到親近。」

  林芸笑著接話:「我想這才是我們這些不正常人類會出現在你周圍的原因,人類之中有這種乾淨氣息的人很少啦。」

  『希望你能繼續保持下去,東方柊,接下來你將捲入的事件,連天使的白翼都能染黑……

  某處,有個聲音這麼說著。

  ※

  「我說……這陣仗是怎麼回事?」聽見電鈴聲急忙趕來應門的屋主,一開門便傻眼地盯著來人看。

  「我們需要治療,阿祥。」林芸乾脆地拉開大衣,讓昔日的同學看清楚她的傷勢。

  「這……!妳也拖太久了,來、快進來。」

  這名頂著一頭染成亮綠色短髮、右眼下有條明顯刀疤、兩手都刺滿刺青、怎麼看也不是善類的青年,將原本已翻上『close』招牌的診所大門重新開啟,讓兩位朋友外加三位陌生人能夠進來,並引導他們進入診療室。

  和主人的外貌不同,診所顯得相當整潔正常,擺了幾盆花和書架以及等候用的座椅。診療室則比一般診所的大了些,醫療用具周全得像醫院病房,且多是外科手術用的。

  「真是的,那體能不比娘們好多少的阿柊就算了,怎麼連妳臉色都這麼差?這麼多傷痕又是怎麼回事,剛剛去火拚啦?」青年一邊詢問一邊熟練地替三人的傷口消毒上藥。

  「去你的火拚,老娘剛剛是……不對我幹嘛跟你一樣用的口氣講話!你安靜治療就是了。」林芸不耐煩地揮揮手,「向各位介紹一下,這位是孔祥瑞,台北某黑幫老大的獨生子,目前正一邊念醫學院一邊當密醫。」

  聽見這麼奇異的來歷,不認識孔祥瑞的常旭等人微微瞠大雙眼,但也僅此而已,沒有更多反應。

  「知道老子是黑道之子竟然只有這種反應?嘖,果然是阿柊的朋友。」

  「開診所還能算是密醫?」夏常旭淡定地提出疑惑。

  「診所掛別人的名,平常不太營業,偶爾會有一些大哥小弟來治療刀傷槍傷。」孔祥瑞說著,然後停下了治療動作:「你們有些傷口呈現中毒反應喔,知道自己是中了什麼毒嗎?」

  「知道的話,這種程度的傷還輪得到你來包紮?把『那個』拿出來啦!」

  在別人開的診所、在黑道面前,還敢這樣對人家頤指氣使的大概就只有這個恐怖化身了吧,柊汗顏地想著。

  不過孔祥瑞以前在高中的時候就已經很沒黑道架式了,頂多是染髮、穿耳洞那些外貌上的噱頭。跟他比起來,林芸還比較像道上出身,是個沒人敢招惹的存在。

  被反客為主的孔祥瑞並無任何不滿,聽話地起身前往診所的備藥房,當他回來的時候,手上多了一個籃球大的罈子:「妳確定要用這個?這東西的副作用妳知道吧?」

  「再清楚不過。」牙一咬,林芸轉向另外兩人:「阿祥拿著的那罈藥膏是他父親從某個黑市弄到的,雖然不能確定不過應該不是創界的產物。那個藥膏對任何毒都有效,代價是被它治療的人短時間內會受到精神折磨。」

  「精神折磨嗎……習慣了。」夏常旭用旁人聽不到的音量說,抬起了頭:「我無所謂。按照利維達說的,他應該不會想毒殺我們,不過鐵定不會讓我們太好過,說不定比精神折磨更糟呢。」

  「我怎麼樣都好……」柊幾乎陷入半昏迷狀態,這毒似乎是漸進式的,他們一路搭捷運來感覺都沒太大變化,從半小時前開始,身體的衰弱突然變得明顯,就連傷口都開始像是有把火在上頭燒。

  「我知道了,你們等等。」孔祥瑞將淡藍色藥膏從罈中取出,混入蒸餾水稀釋後放進針筒,「你們身上的傷口太多,一個一個塗既浪費又沒效率,我直接打進去沒人反對吧?」

  『你快點就是了……』柊和林芸異口同聲地催促道。

  「嗯,那請各位先躺上病床喔,這個打下去絕對會先睡一覺……充滿惡夢的一覺。」待三人都躺平後,他將針頭裝上拋棄式針筒,「晚安啦,朋友們。」

  ※

  映入眼簾的只有紅色。

  夏常旭很清楚自己站在哪裡,這個地方他再熟悉不過。

  『碰、碰、碰──』

  一、二、三,一共三具屍體掉落在眼前,死狀悽慘。

  每一具屍體他都認得,因為他們和他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那些是他的家人。

  『雖然不能讓他們的靈魂留在神界,但吾會他們會歸乎於零,成為世界平衡的一部份。』那個至高無上的聲音這麼說:『至於你,將接續他們的使命。

  露出一抹空茫的微笑,他發出嘶啞的聲音:『謹遵您的旨意。

  冰冷的刀鋒在他背上留下刻痕,標示自己為那位所有、標示自己的忠誠。

  『疼嗎?』負責執行烙印的人這麼問,雖是關心的問句,但語氣中不含任何暖意。

  『不,一點也不。』臉上的笑容依然沒有退去,他平心靜氣地回答。

  再痛,有心痛嗎?

  其他的部分,早就已經麻痺。

  ‡

  四周毫無生氣,除了屍體和骨頭外,什麼都沒有。

  柊發覺自己趴在一片血泊上,並且身體大幅地縮水了……這個狀態,是嬰兒?

  一個陌生的男人站到他前方,他看不清楚男人的臉,男人手上握著的東西卻異常清晰。

  那是顆心臟,比一顆乒乓球大不了多少。

  他甚至能看見那顆心臟收縮跳動的樣子。

  『我該讓妳兒子擁有這個嗎?』男人的語氣充滿挑釁與輕佻,『留在這裡的話,其實也不需要這個吧。』

  男人稍微收緊了手,鮮血從指縫間低落。

  『拜託您快住手!』女人的尖叫聲從他背後傳來。

  不理會她,男人的手持續收緊,眼看就要捏破那顆代表生命的紅心。

  住手!發不出聲音的柊也在心底叫喊著。

  『拜託您……我願意做任何事!

  女人的叫喊不絕於耳。

  ‡

  在一片黑暗之中,林芸睜開眼睛。

  看著自己縮短的四肢、連棒球都握不住的迷你手掌,她知道自己又回到了那段記憶中。

  然後,窒息感襲來。

  無論怎麼伸手都得不到救助,只能在這虛無中掙扎,感受胸腔裡的空氣漸漸被抽乾、耗盡。

  呼吸本是為了生存,在此刻,這個動作卻只會加快死神的腳步。

  最後,在極端的痛苦與絕望之中,意識被抽離、微弱的心跳停止,血液不再流動。

  這就是死亡。

  是生者不該擁有的經歷。

  是她童年回憶的片段。

  『妳的前景還挺光輝燦爛的。』本該失去功能的耳朵卻聽見了聲音,宛如惡魔低語:『把命還妳的話,能不能為我帶來好處呢?

  空氣再次灌入肺中──

  歸零的、重新計數。

  ※

  這次是真的睜開雙眼了。

  坐起身,看向牆上的時鐘,已經是隔日早晨七時。再看看左右兩張病床,神使和高中同學都還在睡眠中,因為夢魘而翻來覆去。

  「果然是大姊妳最早醒來,有經驗就是不一樣。」孔祥瑞端了杯咖啡走進診療室,「話說你們帶來的另外那兩個還真的都不用睡覺啊?他們在外面坐了一整晚呢。」

  見她沒回話,他又繼續說:「金髮那個妹長相真不錯,只可惜年紀對老子來說大了點。」

  她接過孔祥瑞遞過來的毛巾,擦去一身冷汗,這才開口:「你所謂的『妹』是個男的。」

  「啥!?他奶奶的這也太沒天理。」他不敢置信地接連爆出幾句粗口。

  不理會頻頻傳來的不雅字句,林芸深吸口氣,低聲問道:「阿祥,上次的檢查結果出來了沒?」

  聽見這語氣沉重的問句,孔祥瑞也知道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他收起輕浮的表情,一口氣喝乾咖啡後,輕聲問:「實話和謊言,妳想聽哪個?」

  ※

  「都沒事了嗎?」看見三人走出診療室,等候了一夜的黧立刻站起身詢問。

  「嗯,傷口不可能那麼快癒合,不過毒應該是解掉了。」柊搔搔頭,還沒完全擺脫那惡夢帶來的不適感,「沒想到會睡一整晚……還好昨天有先打電話給老爸。」

  「沒事就好。」曄也站了起來,不敢肯定利維達真的會放三人生路,他們倆昨晚其實都在擔心著自己的失職會賠上三條年輕性命。

  「總之你最近要多注意一下周圍,你應該也知道了,冥皇已經盯上你,隨時可能把你抓下冥府。」黧拍拍他的肩,「一時之間沒辦法跟你解釋清楚,畢竟我們也搞不懂冥皇在想什麼。」

  「我們會盡量待在你家附近警戒,讓你可以和父親安心過年,過完年再帶你去進行更進一步的訓練。」曄接著話,對現在的學生囑咐:「請務必小心。」

  柊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應該說『我會小心的』之類的話嗎?

  「放心,這傢伙命很硬,沒這麼容易下冥府。」林芸搶在他之前答話,但話又說回來了,被活捉下冥界到底算不算活著呢?

  之前那個叫芭瑪妲的女惡魔似乎說過冥界有很多活口來著。

  「開學之後我也能幫忙的,畢竟同校又一起住。」夏常旭想盡到自己作為室友、作為朋友的責任。

  也許是想快點遺忘剛剛不愉快的夢境,他們匆匆地向孔祥瑞道別、道謝後便離開診所,同時當然沒忘記留下醫藥費。

  有些事情,也許經歷過、遺忘就好。

  然而有些事情,才正要發生。

  






稍微揭露了某個人的祕密
到這邊卷一已經貼完一半囉~

使用禮物 檢舉

9#
原作者| 雀兒-SuzumeKo 發表於 2018-5-21 22:35:5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湖心


  人生苦短,所以總有人在不斷的往前衝,只為了在被無情歸零之前,留下些什麼。

  生命的長度,無人知曉,在迎來那無盡的虛空與寂寞之前,盡力將那空隙填滿。

  所以我們現在活著。

  所以我們緊握存在。

  ※

  「呼──今天的課終於上完了。」在偌大的校園中,林芸伸了個懶腰。

  台灣大學,從日治時期興建至今,在教育上留下一條輝煌歷史。分系所來比較,也許不能說它是最好,但總體來說它絕對是台灣頂尖的學校之一。

  除了教育層面之外,它的校地也相當知名,學生拿來穿越校園用的腳踏車隨處可見。

  在大安區這個高度開發的區域中,能有如此廣大的校地,也要多虧了它落成得早。

  「現在時間也還早……」一邊往辛亥路的方向前進,林芸一邊欣賞著四周的景色,現在時間已是冬末春初,種滿了花草的校園自然是綠意盎然。

  大約再過一個月,被稱為『杜鵑花城』的台大便會開滿了各色杜鵑,許多校外人士會慕名前來欣賞……她個人是覺得這些杜鵑根本開得跟衛生紙一樣氾濫,特別是白色品種,簡直像是……

  算了,她也不是什麼愛花人士。

  不知不覺,她來到被稱為『台大十二校景』中的一處,是令她又愛又恨的校景──醉月湖。

  這座湖在台大被視為風景區很久了,主要倒不是作為生態觀察而是休憩用,廣大的湖面中心靜靜佇立著一座小涼亭,它的名字相當白話,完全是就位置來取名。

  那座沒有任何連接陸地通道的涼亭,叫作湖心亭。

  因為這樣的特殊設計,醉月湖流傳許多傳說,例如滿月時分湖心亭的通道就會從水底浮上來,其浪漫氛圍又衍生了許多則鬼故事,林芸入學後聽過最多次的就是那會在晚上問你時間的女鬼殉情故事。

  實際上這座涼亭一開始就沒有連接陸地的通路,在古早的時代,學長姐會搭乘醉月湖上的小船到湖心亭吟詩作賦談功課,相當有文藝氣息與美感,直到學生落水溺斃的悲劇發生,醉月湖便永遠封閉不讓人隨意進入了。

  不過,單就欣賞來說,這裡還是很美的。

  這也是林芸喜歡這裡的原因。

  至於討厭的緣故嘛……

  「林芸同學!」突然的一聲呼喊吸引了她的注意。

  「唉呀,這不是神使大人嗎?」她訝異地看著向她奔過來的夏常旭,「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是跟柊一起過來的,他今天的訓練場所似乎在這。」常旭指向湖對面一處供人休息的地方,可以很明顯地看到那對黑白搭檔在交談,以及在旁邊無所事事的東方柊。

  「在這裡訓練?可是我看他既沒在打坐也沒在健身呀,是休息時間?」

  「不,聽說是晚上才要開始,他們只是先過來等。」早先有聽過計劃的夏常旭如是說。

  「晚上……不是我想的那樣吧?」靈力感知能力相當優越的林芸當然知道這座湖裡有什麼樣的東西,若他們真的是特地來等『祂』的,那訓練內容簡直呼之欲出。

  「恐怕就是囉。」他無奈地笑笑。

  就在他們凝視水面等待的時候,另一件事情也在悄悄地發生。

  ※

  黑暗之中,空間悄悄地被劃開,穿著大衣的男子輕巧落地。

  「果然視線相當糟糕啊,這個地方。」冉點扶正歪向一邊的牛仔帽,氣定神閒地等待雙眼適應黑暗。

  最先出現在視野中的是遍地白骨,破碎的軀體與暗紅色泥土交雜在一起,就像是被人亂翻過的墓地;其次是佇立在這片慘劇中央的黑色城堡,若不是其牆上點著深紫色火焰,恐怕他無論將眼睛瞪得多大都無法看見;四處飄蕩的亡魂則是最後才浮現,他們幾乎是透明的,只有要移動時才會發出微微幽光。

  冉點從容地穿過這令普通人寒毛直豎的場景。

  「你還真有閒情逸致,怎麼不像以前一樣直接從城堡裡面穿出來?這段路多走少走對你來講都沒差吧?」尖細嗓音伴隨一抹淡藍落在他面前。

  「我有空閒,可以稍微散散步,不過你就不該有時間擋我路了吧?沒能成功捕捉目標的第三司令大人。」冉點冷冷地看著因這番話而扭曲了表情的利維達。

  「要不是那兩個防衛人員出來礙事,不過是區區人類有什麼困難!我若是動真格,要殺了他們還不容易?」即使沒有受到上級懲罰,那天的事仍被他視作生命中的汙點,他應該有能力在黧與曄趕到之前就抓住東方柊。

  「防衛人員受到六界規定的嚴格保護,就算是『神』也不能隨便誅殺他們……啊,這就是冥皇如此急躁的原因吧?要是柊正式就任防衛人員,抓他就沒這麼容易了。」說著話的同時,冉點邁開腳步繼續朝城堡前進。他不打算被利維達耽擱太久,對方也沒有阻止他的念頭,甚至跟著他前行,繼續理論。

  「我們不能隨便殺害防衛人員沒錯,可沒人說他們是不死之身或完全撼動不了喔?最近兩個駐守在冥界的防衛人員不就都出意外了嗎?」習慣性地吐出蛇信,利維達回想起那兩人的下場……絕對不能說是很好。

  不料,冉點卻笑了出來:「其中一人本就將死亡放在計畫中,另一人從此獲得自由。那非但不能說是意外,還可以被稱為夢想實現呢。」

  利維達瞇起蛇一般的細瞳,眼前這人總是知道不少內情,卻又沒幾個人知道他的背景,總是神出鬼沒,從哪裡冒出來都不奇怪。

  「總而言之,你們是不可能抓到東方柊的,永遠抓不到。」冉點見他沉默不語,又逕自接話,「除非是他自投羅網,不然你們就是派出第一司令也無法將他請來冥界……乾脆殺了他比較快,反正死亡者一定會到這裡來。」

  「主上堅持要活捉。」他搖搖頭,那天他的主人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對他們下達命令,彷彿那個人類小鬼是什麼至高無上的珍寶。

  「這樣你們只好期待他有一天會決定來冥界郊遊好了。」冉點說完這句話後便加快腳步,兩人不再交談。

  他們進入城堡大門、正廳,踏著黑色大理石階梯往上,途中和不少守衛、亡靈、殭屍擦肩而過,但是想阻擋他們前進的人是一個也沒有。利維達很清楚這絕對不是因為他這個第三司令跟在身旁的緣故,即使是他也會被守衛擋下的,因為沒有人可以就這樣直接朝王廳接近……在正常的情況下。

  而冉點從來不在正常規範內。

  「你不繼續走嗎?跟屁蟲。」他回頭看著在王廳大門前駐足的利維達。

  「我沒這麼無禮,怎麼可以貿然打擾主上。」他當然很想繼續監視這男人的一言一行,不過他沒傻到就這麼一路跟到底。

  對此,冉點只是輕哼一聲,便推開沉重的木門,大搖大擺地進入冥界之王的領域。

  這座王廳比城堡內部的其他地方更加陰森,發出微弱照明的紫色火炬在兩排石柱上燃燒著。廳內的擺飾不使用金銀、也不使用珠寶,而是大量屍骨,就和盡頭處的王座一樣。

  人骨堆起的寶座上,死亡世界的主人對他露出微笑。

  他身穿雕工細緻的黑銀色輕甲,沒被輕甲遮蔽的地方露出慘白皮膚,王冕下的烏黑長髮直達腰際,之中摻著一束不可忽視的白。

  「好久不見了,冉點,怎麼突然對我想做的事起了興趣呢?」略高的嗓音穿過廳堂傳進他耳中。

  「因為你在做一件註定會失敗的事情,我很好奇是什麼讓你失去理智。」他踏進王廳,大門在他身後闔上。

  「我不認為我會失敗。」冥皇彈了個響指,一張泛黃的紙隨之出現在冉點面前。

  他接下紙張仔細閱讀,在讀到某幾行字時微微瞠大雙眼,沒多久又恢復表情:「怪不得……怪不得……真不愧是能輕易掌握人心的冥皇,那孩子鐵定會來找你,這麼一來你根本不必派人去抓他嘛,幹嘛白費力氣?」

  「我想看看他的力量能發揮到何種程度,就算將他逼到絕境也在所不惜。」冥皇陶醉地閉上黯淡無光的黑瞳:「啊啊,這麼一個符合條件的孩子,果然我從二十年前就開始佈陣是正確的。」

  「可惜的是,就算你有如此優渥的籌碼,你還是不會成功。」他放開手,紙張瞬間化為灰燼,「因為他在我的名單上。」

  聽見這句話,冥皇睜開眼睛、挺直了背脊,僵硬一會後又放鬆,「我不知道你這種存在能要他做什麼,但你看著吧,最後得手的一定會是我……那『造物主』、『我等之父』可不是這麼容易就能違逆的。」

  「我會看到最後的,你大可放心。」語畢,冉點收起輕鬆的笑容,眼神變得銳利:「第二個問題,吳忌丹在哪裡?」

  死亡的主人勾起一抹莫測高深的笑。

  「你要不要猜猜看?」

  ※

  午夜降臨,大學校園早就沒了人煙。

  未來與現役的防衛人員抱著一些從便利商店買來的飲料回到湖邊,與暫時離去的神使和驅魔少女會合。

  他們一行人若真的整個下午都待在那裡等待,絕對會引起注意並惹上麻煩,且乾等實在是一件無聊又沒意義的事,五人乾脆商議輪流站崗,神使也在午夜前三十分鐘停止四周的生命活動。

  「還是沒有動靜嗎?我們至少等了八個小時耶!」柊不敢置信地盯著湖面,就算已經持續進行了將近半年的體能訓練,他也覺得自己快到達極限了。

  「以往『祂』只要附近沒什麼人就會出來了說,何況在這裡等的人是我們。」黧不解地搖頭,「我們要不要主動呼喚試試?」

  曄垂下眼簾,試著感知整座湖的動靜,感知那熟悉的氣息。幾秒後,他赫然睜開雙眼:「不可能!」

  黧正想詢問他究竟在驚恐什麼,卻發現答案已經出現在眼前。

  鮮血的顏色自湖心蔓延開來。

  「黧!」他呼喊同僚的名字,對方馬上知悉下一步動作,毫不猶豫便縱身跳入水中。

  二月的湖水冰冷刺骨,但這對在魔界陰暗角落成長的黧來說,一點也構不成阻礙。他快速游向那片被染色的區域,穿過往反方向逃竄的魚群,直到抓住那在鮮血中半浮半沉的人影。

  當他重新回到岸上時,整座湖幾乎呈現淡淡的紅褐色,擴散速度快的異常。

  「醉月!」曄一看清被黧抱上來的重傷者,馬上著急地跑過去。

  那是一個長相美麗的東方女子,她有著一頭長而烏黑的秀髮,身穿紅色唐裝……實際上,那件衣服原本應該是與湖水相同的淡綠,卻因為那道從她左胸劃到腹側的傷口而被染色。

  若是普通人類大概早就已經前往冥界,幸虧她特殊的身分讓她保住性命。

  「讓我看一下!」林芸在女子身旁跪下並掏出幾張白色符紙,小心翼翼地將之覆蓋在傷口上。神奇的是符紙並未和衣服與湖水一樣被血浸溼,而是漸漸浮現幾個黑色符文。

  下一秒,魔法陣在女子身下展開。

  「幻界的生命陣法?」曄馬上認出了來自家鄉的特殊能力。

  「我改良過,加了一半的創界基本元素,可以讓她的生命現象暫時維持在這種狀態。」施術完畢,林芸疲累地坐到地上,其實她是希望盡量不要用到幻界的能力,但女子的傷勢實在太嚴重了,不這麼做不行。

  「她、她是誰?」第一次親眼看見如此血腥的場面,柊有些被驚嚇。

  「『醉月』,算是台大的守護神之一,八成是以前某個學長姐請來的,這座校園裡有許多類似的存在。」草草做解釋,她對於要如何治療神靈可完全沒有把握。

  「到底是哪個傢伙幹的,太過分了!」黧氣憤地大吼,在夜半時刻聲音特別響亮。

  「汝等不是在尋求訓練對象?與其和如此低等的靈體訓練,倒不如與吾切磋罷。」細柔的女聲越過湖面傳來。

  聲音的主人靜靜坐在湖心亭中,明明那亭子與湖畔有段距離,光線也不夠充足,他們卻能清楚看見她的長相。

  她身穿黑色希臘式長袍,絲綢般的紅髮垂在肩上,一對紫色鳳眸散發著邪氣。她連嘴唇都是紫色的,一眼就能看出絕對不是人類,妖媚但又與惡魔不同,比較像是……從地獄來的幽魂。

  「吾名為亞斯塔祿,冥軍第二司令,怠惰之罪的散佈者。」女子說,聲音柔而深沉,「吾主命吾捉拿汝──東方柊,違逆生命定律之存在。」

  違逆生命定律?這幾個字令柊皺起眉頭,隱約覺得他似乎曾經在哪聽過。

  「第三司令被我們打回去了,所以派高一階的傢伙來嗎?」黧挑釁地說。

  「利維達卿太過於大意與輕敵,吾自然不可能重蹈他的覆轍。」亞斯塔祿踏出湖心亭,就像走在平地上一樣踩著水面往岸邊走去,「吾明白汝等的實力,且吾更深知,只要汝等擺脫命運的枷鎖,崇尚無懼的自由,便能將實力發揮到極限。」

  「怠惰沒辦法發揮實力,反而會令人墮落。」曄的語氣中帶著厭惡,他對於這個第二司令早有耳聞,她到處引誘人誤入歧途的能力比惡魔更高一籌,簡直是墮落的代名詞。

  冥皇中意的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試試看就知道,會上癮呦。」亞斯塔祿在湖心亭與陸地的中間停了下來,她舉起手,湖水像是沸騰一樣地開始攪動,不一會一雙由水組成的『手』便出現在湖上,並立刻發動攻勢。

  當林芸意識到自己是攻擊目標時,她已經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了。

  「呀──!」

  那雙手一把將她捲起,但是沒有將她完全包覆住,讓她的口鼻能繼續呼吸以維持生命。

  柊這輩子第一次在那個大無畏的女人臉上看見恐懼的表情,他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但不管他如何不敢相信事實,林芸確實在害怕。

  「等等,該不會……」一些高中回憶浮現在他腦海中,讓他更加確信自己的猜測。

  林芸很喜歡到處亂闖冒險,還不忘順手帶上一夥志同道合的同學,偶爾他這個志不同道不合的可憐路人也會被抓去。她的目標範圍太廣闊,難免有時會到海邊、溪邊、湖邊這些有水的地方,碰到這些場所,她都盡可能地避開水域,不然就是帶上比平常多三、四倍的『道具』。

  很顯然的,她怕水。

  「她吸收了醉月的能力,現在整個湖都在她掌控下了。」夏常旭分析道,「我的能力來自神界,隨便出手的話會殺死身為神靈的醉月……」

  「曄,替我解開身體的封印,我送你上去!」黧快速判斷出,以他們現有的能力不足以對付第二司令。

  「可是防衛人員的規則……」曄也知道他們被逼到絕路,但真的要打破他們上任數年以來沒違反過的規則?

  「別管那種東西了,反正只是解除身體限制而非能力。再說,現在除了我們之外,其他所有防衛人員都違規過兩次以上!」

  曄輕嘆口氣,最後還是妥協:「好吧。」

  他伸出修長的手指碰觸對方的後頸,緩緩抽出一條黑色絲線。

  下一秒,黧的外觀開始產生變化。

  金色瞳孔縮成細線,耳朵的輪廓拉長、變尖,還長出吸血鬼般的利牙;他的身材也在改變,比先前更高更魁梧;一對龍翅突破勁裝在他背後展開,使他看起來威武無比。

  這才是他,殘暴的奧特魯斯,在魔界真正的樣子。

  零界防衛人員被要求將過去歸零,所有特徵都必須封印,除非必要時刻,不得解除。但這就好像是故意試探他們在最低輸出率下能完成多少任務,防衛人員能用的力量實在不多,因此他們或多或少會違反規定,只是次數多寡的問題。

  「惡魔之貌?即便如此,吾在惡魔界的位階還是比汝崇高,防衛人員的身分還較接近吾呢。不過,當然,兩者對吾來說皆是渣子。」亞斯塔祿充分表達出不屑。

  早就遭受過更殘酷批評的黧和曄當然不在意這點。

  黧握住同事的手之後拍動龍翅、蹬地起飛,沒幾秒便飛得比那隻『水手』還高了。

  「曄,交給你了!」他用力扭過身子,在甩動幅度到達極限時鬆開手,將同事拋出去。

  曄筆直飛向湖心亭、飛向第二司令站著的地方:「日‧忘‧歸!」

  剎那間發出的白光,讓柊刺痛地閉上雙眼。

  漣漪自湖心向外擴散。









這個章節請了兩個台大畢業生來作技術支持(?)某些校園敘述僅代表她們的個人觀點,謝謝((欸##
另外CWT台北場的場地就在醉月湖附近,有參加的人可以去親眼看看


使用禮物 檢舉

10#
原作者| 雀兒-SuzumeKo 發表於 2018-5-29 23:25:2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未來



  一個人的雙眼,究竟能夠看得多遠?

  就算能夠看見未來,災禍,是說逃就一定能夠逃得掉?

  然,就算能看見的只有一片虛無……

  你又能說它是真的什麼也沒有嗎?

  ※

  光芒伴隨著水聲消散。

  當視線回復後,柊發現那隻巨大的『水手』不見了,黧則在空中及時接住似乎已經昏過去的林芸。原本站在湖心亭的亞斯塔祿不曉得去了哪裡,取而代之的是奶白色頭髮的防衛人員。

  「成功了嗎?」黧問道,仍維持著警戒狀態。

  「不,她在最後一刻逃走了。」曄轉過身,「真是完全白費了……」

  「曄先生,您的手!」這時,夏常旭注意到曄的異狀──右臂的袖子全碎了,露出底下焦黑的皮膚。若不是曄身上一直都隱隱透著光亮,在這種光線下其實是不可能注意到的。

  「不用擔心,這是『日忘歸』的副作用,放著等時間到就會復原了。」他毫不在意地說:「剛剛要是擊中,亞斯塔祿就算不死也不可能再站起身,這種程度的攻擊應當有相應的代價。」

  黧將林芸在岸邊的長椅上放下後,又飛了一趟把搭檔載回來,這才解除惡魔樣貌。

  「現在該怎麼辦呢?」他來回看著昏迷不醒的人類和重傷待療的神靈。

  「我問問看其他神使,也許有人知道如何處理醉月小姐。」夏常旭拿出隨身攜帶的小冊子,尋找他幾乎不曾使用過的聯絡方式。神使之間的交流其實相當淡漠,但該出手幫忙同伴的時候還是會盡力。

  「柊,你知道她家在哪嗎?」黧指著林芸問道。

  「我不知道,不過我有她好友的電話。」柊先是脫下外套,替她蓋上後才拿出手機。雖然已經是春初了,全身溼透再被半夜的低溫包圍仍然不是什麼好事。

  「喂,請問是狄咲風嗎?對、我就是上次那個……」他稍微跟對方講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你說她全身都被水包起來?那可不太妙……等我三分鐘!』咲風說完立刻掛斷電話。

  正當柊還在疑惑這麼短的時間能拿來做什麼時,一個金色的魔法陣突然浮現,從光芒中踏出來的正是他三分鐘前的通話對象。

  之後狄咲風用同一個魔法陣將林芸送回家,告訴他們不用擔心,她最多因著涼而感冒,沒什麼問題。

  但是柊就是覺得有問題。

  對方在電話中透出緊張的語調以及這麼快的處理速度,都讓他覺得不對勁。

  這種不安感……是怎麼回事?

  ※

  狄咲風,今年十八歲,正值青春年華好時光的女大學生,此刻覺得非常無奈。

  但是她相信,被她拽過來的人一定比她更無奈。

  她真的沒想過有一天會輪到她拽別人,自從四歲結識死黨以來便被到處拽去奇怪的地方探險雲遊,高中三年更沒少被同學們無視人權,她深深確信自己生來就有被拽的命。

  一想到這些經歷,再想到她終於有次機會可以風水輪流傳,卻是為了那個長年拽她的人而不得不做,她不禁感到悲從中來、無語問蒼天、悽悽慘慘慘兮兮……

  「呃,請問我們到底是來這裡幹什麼的?」突然傳來的問句打斷她的自我哀嘆。

  「找一個我真心希望我們找不到的人。」咲風深深地嘆了口氣,「走吧,最好有走到腳痠死的心理準備。」

  不明所以的柊只好一臉茫然地跟上。

  時下年輕台北人都知道,在身為市中心的西區中,繁忙的不只是地面上,人們腳下還有另一個繽紛世界存在。這個地下世界由許多個區域串聯組成,包含台北地下街、中山地下街、誠品站前店、站前地下街,以及台北車站(俗稱北車)本身的結構,交織出使人容易迷失其中的廣大系統。

  而他們今天的目的就是要在這之中找尋一間店鋪。

  「店鋪?就這樣,沒有更多線索?」柊站在捷運與地下街的交界處,傻眼地望著琳琅滿目的商店街。

  「那家店是芸的媽媽開的,而伯母的個性……我只能說,芸完全是遺傳自她母親,這樣說你明白了吧?」咲風越想越覺得前方路途遙遠,腳步不自覺沉重起來:「那甚至不能稱為一家店,只能說是攤子,也沒有固定位置和店名。伯母都是隨興跟認識的店主借店面,趁人家公休的時候跑去『寄生』,一邊經營得跟平常沒兩樣,一邊私底下進行她的本業。」

  「她的本業到底是什麼……?」這番話勾起柊九十九分的畏懼和一絲好奇。

  「你自己看吧。」咲風朝他扔了一張名片,紫色的卡紙上僅有幾個用金色字體寫出的字:『西洋算命師‧恩娜亞』。

  「所以我們是要去算命?」柊真的是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被拽出來的,從碰面之後只有一直發問的份。

  「要算命的只有你,至於原因很複雜,之後看有沒有機會解釋。」咲風很快把疑問呼嚨過去,「伯母只幫找到她的人占卜,私底下找的還不算。占卜結果非常神準,所以她的客戶很多,成功找到的人卻很少。好加在,我當她女兒的死黨也不是當假的,多少掌握到一些竅門。」

  儘管如此,要成功達成目的依然有很大的困難,尋找範圍極廣,還得要費盡心思一間間細看,憑兩個人要地毯式搜索根本不可能,柊又無法掌握那些竅門,實際上只有咲風一個人有辦法找到。

  兩個小時後,他們筋疲力竭地在街邊的椅子上坐下。

  「東方柊,我記得芸說過你是感知系的。」咲風決定豁出去,「你跟她同班這麼久,應該已經記住她的氣息,有二分之一的機率能找到她母親。」

  「可是我的老師不允許我任意使用能力。」曄對他叮囑過各式各樣的規則,越是無形的能力越容易引來麻煩。

  「只是感知而已,你屬於『人類』的力量又比我濃厚,應該沒事。」咲風發出一聲嘆息:「台北這個地方早就被各種不正常的事物占領,你去感知還會嚇到呢……我現在比較擔心會惹她媽媽不高興,伯母也算是有能力的人,會不會發現還不知道。」

  「總比在這裡像個無頭蒼蠅一樣亂找好多了。」柊閉上雙眼,「我大概找出一個範圍就好,曄教過我簡易的感知回避。」

  他仔細回想林芸的氣息。從上次的醉月湖事件之後,他已經一段時間沒有看到她,他本以為這會令回想的難度增加,沒想到不用多久,一種『感覺』便在腦中成形。

  「好像……就在這附近……」他隱隱約約察覺到一絲熟悉的氣息,不、這不只是氣息,是『殺氣』啊!

  柊倏然睜開眼睛,害怕地看著前方賣衣服的店鋪。

  咲風隨著他的視線看去,恍然大悟地說:「前面這家店的衣服擺法不就是『大衛之星』嗎!?」

  兩人立刻走到店鋪前,顧店的女性坐在角落,任由成堆衣物擋住自己的面容。

  「伯母……?」咲風不確定地喊道。

  「小咲風犯規要記一筆,另外在這裡要叫我『恩娜亞』姊姊。」女性推開衣物,站到他們面前。

  恩娜亞只是她用於職業的化名,真名為舒祈涓的她與女兒有幾分相似,特別是那雙充滿自信的雙眼,即使臉龐已顯得有些年紀,仍散發出不比年輕人遜色的活力。

  「要算命的是這位先生吧?小咲風早就不需要我這種一般算命師的占卜了。」

  聞言,咲風只能乾笑幾聲作回應。

  「那麼,什麼樣的算命方式適合你呢?」恩娜亞瞇起眼睛,細細端詳柊,盯得他頭皮發麻。數秒鐘後,她像是做出了結論,拿出一個紫色袋子塞給他:「從裡面任選七顆水晶拿出來,排成一列給我看。」

  柊一頭霧水地按照指示動作,在衣服堆上將挑選到的各色水晶排出。

  「嘖嘖。」也無法得知恩娜亞究竟從裡頭看出什麼端倪,她搖搖頭,把水晶掃回袋子裡,「你這孩子跟小咲風一樣都是扮豬吃老虎,明明就超越規則範疇,在我這裡算命祈福都是沒什麼效用的。」

  她對咲風眨眨那塗有濃濃眼影的眼睛:「妳早就知道這點,還帶他來?」

  扮豬吃老虎?柊看看旁人再看看自己,他能明白那句話字面上的意思,卻無法與現實連結上。

  「您並不能算是一般算命師。」咲風話中有話,而對方聽明白了。

  「這個孩子不是妳的誰,妳平常不會需要做到這個地步,所以,事關對妳來說很重要的人?」恩娜亞挑高眉頭,每一句話都讓咲風痛恨這與她好友等級相同的聰慧,「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妳知道價碼。」

  「這些都可以商議,不管價碼多高都沒問題。」她回答,語氣十分堅定。

  「……如妳所願。」恩娜亞用手機快捷鍵撥出電話:「亞洲部門嗎?我是祈涓,人在老地方,我要求立刻解除本區的控管限制,三分鐘就夠了。」

  在這個由人類主導的創界,WAEAGO小心地控管著特殊能力者的一舉一動。如果要使用超越規則限制的能力,必須要經過申請。包含零界防衛人員,有權省略這步驟的只有少數人,但柊尚未正式就任,所以還在規則之下。

  所謂的申請當然不是一通電話就能解決的,舒祈涓算是特約對象。嚴格來說,她的力量並不是很強,不過類別卻相當特殊、相當『犯規』。

  ──那是,凌駕於亞洲部長之上的預知能力。

  舒祈涓可以透過一個人的心靈來測知他的未來,然而預測範圍只在那個人的行為上,不包含其餘的外在環境。

  「例如我可以知道某個人將會自殺,不過不知道原因,更看不見他自殺之後會發生什麼事。」恩娜亞解釋道,按照標準程序拉起柊的雙手,與他四目對望:「你,想要知道自己的未來嗎?」

  「我……」柊突然有種預感,他接下來會聽到他不想聽見的話,不過他又一定得去接受,「請妳……請您告訴我。」

  「我有義務告知所有客人,在這行業之間流傳的一段話:『你可以嘗試改變命運,但請切記,改變後不一定會更好。永遠、不要過度相信眼前所見。』」恩娜亞深吸一口氣:「如果你準備好了,我們就開始吧。」

  算命師閉上眼睛,讀取對方身上的未來。

  能力所呈現出的預知最初是模糊不清的,然後漸漸明朗,就像沒有夜晚的森林小路被火光照亮,那條路就在預知者腳下,向她展現那個人的末路。

  「在未來出現致命叉路時,你會選擇你的情感而非理性。對你至關重要的人們將成為傷害你最大的利刃,你會傷痕累累,你會感到失去一切……」緊閉著眼,恩娜亞說著讓柊感到不安的預言,接著她放開他的手,赫然睜開雙眼:「東方柊,你的命運多舛,曲折不斷,但有些路是你必須要走過的,否則你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是誰。」

  她稍稍換了個語調,帶著點惋惜、帶著點眷念:「你的『路』很像我曾經的一個朋友,她事先得知自己的悲劇命運,卻仍選擇往悲劇的地方走,來成就重要之人的快樂結局……小咲風,妳明白我在說誰。」

  「我明白。」咲風垂下眼簾,把視線移向旁邊。

  「當那個致命叉路出現時,你會知道。」恩娜亞繼續對柊說:「到時候要選擇理性還是感性,由你決定。」

  這些話讓他感到壓力沉重,他曾經想過如果能知道自己的未來,那會是怎麼樣的情況……無論如何,都不該是這樣的。

  「你的感覺我理解,我也曾聽過關於自己的預言,而且是非常糟糕、非常具體的那種。」咲風輕拍他的肩,「但是一切都會過去的。」

  「看到他的路之後,我更加明白妳的動機了,小咲風。」恩娜亞突然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只能以慘烈來形容的笑容:「妳可真是……學壞了。」

  「對不起,我知道這很過份。」咲風的嗓音出現一絲動搖,地下街不可能有窗戶的小店舖內忽然出現有些強烈的空氣流動,「一切都是為了重視的人,不是嗎?」

  「是啊。」恩娜亞看著無法理解對話的柊,發出長長的嘆息。

  「為了不可以失去的……重要之人。」

  ※

  舒祈涓回到家中,這個時間丈夫和女兒都已經熄燈入睡。她安靜地把東西放好、換上睡衣,然後走進女兒房裡。

  林芸躺在自己的床上,雙眼緊閉,她的一隻手垂在床緣、指向從手中滑落的睡前讀物,發出穩定而規律的呼吸聲。

  「寶貝,這十八年來,妳過得快樂嗎?」她輕聲說著得不到回答的問句,「妳記得我跟妳說過,算命師絕對不會替自己算命,因為會有偏差,結果不可信……但這並不是實話。我們不替自己算的真正原因,是因為害怕。」

  誰都對未來感到恐懼。

  若真的有如此機會去得知未來,由他人來告知和透過自己的雙手確知,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

  因為害怕,所以結果產生偏差。

  舒祈涓閉上眼睛,回想著十四年前,她透過能力在女兒的『路』上看到什麼,那是即便她想忘記也絕對忘不掉的畫面。

  『無知是種幸福,不是嗎?祈涓。』那個走向悲劇的朋友曾經這麼說過。

  她多希望自己是無知的。

  「寶貝,不管妳選擇什麼,我都支持妳。」她傾身在女兒額頭上落下一吻,以及一滴淚,「我愛妳。」

  舒祈涓再度輕手輕腳地離開房間。

  「……我也愛妳,媽。」

  躺在床上的人悄聲回應。

  未來正在接近著。

  








玄幻老梗預言篇!

他們身上究竟會發生什麼事呢?


使用禮物 檢舉

11#
原作者| 雀兒-SuzumeKo 發表於 2018-6-4 18:40:20
只看該作者
本文最後由 雀兒-SuzumeKo 於 2018-6-4 18:41 編輯

  第九章  會談



  所謂的『永恆』是什麼呢?

  大部分的人都知道它的意思,但真正能理解的,又有多少人?

  「那就好好記住每一個瞬間。」某個人曾經這麼說過。

  「把那些瞬間疊加起來,便是永恆。」

  ※

  每一屆的零界防衛人員,依照需求會有六到七個人不等,一有空缺,就要從『名單』中選出替代人選。

  然而,這十八年來,包含黧和曄在內,防衛人員一共只有五個。

  從沒有產生過空缺的『名單』,整整十八年不願吐出下一個名字。

  直到東方柊出現。


  「例行的會議時間又到啦,就讓我──『鬥者』來點名吧。」戴著紅金色面具的男人從椅子上赫然站起身,會議桌因此震動了一下。

  五位防衛人員聚集在獨立製造出的空間,一片黑暗中只有那張木桌上有光源,和五人反射出光輝的面具。

  「首先,『魔力看守者』?」

  「在。」紫色全臉面罩的男人輕輕應了一聲。

  「『智者?』」

  「真是無意義的舉動……」銀色面罩下傳來不耐煩的聲音。

  「就當你是在回答。那麼,『日光守護者?』」

  「在。」戴著白色面具的曄答道。

  「你在的話,『黑夜守護者』也一定在了。」

  「正解。」黧俏皮地摘下黑色面具,對『鬥者』眨了個眼睛後又迅速戴上。

  零界防衛人員捨棄本名並且交替使用化名與稱號,種種手段都是為了劃清他們與世界的連結。

  「全員到齊!」鬥者再次大動作坐下,造成木桌二度震動,「今天的議案是?」

  「應該要繼續討論空缺?」智者轉頭望向正在訓練替補人的兩名同事,「進度怎麼樣了?冥皇仍在出手干涉?」

  「那傢伙遇到撞牆期了。」黑夜守護者的嗓音明顯消沉了起來,一副非常無奈的樣子:「不管是體技還是靈技都沒在進步,但不突破這道關卡絕對不可能勝任,他的實力還差得太遠。」

  「冥皇方面,我們在室外做幾次實習他就干涉幾次,雖然派來的大部分是微不足道的兵卒,不過卻嚴重影響訓練。」日光守護者在面具後皺起眉頭,對於屢次被打斷計畫感到十分厭煩。

  「你們確定這是在影響訓練,而不是幫助訓練嗎?」鬥者挑高一邊眉,語調帶著不以為然,「小黧和小曄太資淺了,冥皇的想法你們猜不到喔。」

  「我們也不能幫忙臆測他的想法,注意點,『鬥者』,我等的立場不能干涉這件事。」智者厲聲說道,被警告的那個人只好聳聳肩閉上嘴。

  聽著這段對話,黧有些不太高興,他這三位同事兼前輩總是對他們保有秘密。他明白被挑選為防衛人員,想必身分都有幾分特殊,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也是理所當然。但關於東方柊的事情都牽扯到工作上來了,他們仍不願意把話說明白,這就不大合理了。

  「至少告訴我們,冥皇盯上柊的理由到底是什麼?」他不顧禮節地直問,讓一旁的日光守護者捏把冷汗。

  「世間有因必有果,年輕的守護者們。」說話的人緩緩摘下紫色面具,那雙血紅色瞳孔緩緩對上兩人,魔力看守者語氣委婉地說:「東方柊的人生是由冥皇一手安排、指示、誘導的。以絕對的公平來判斷,我認為冥皇有權力干涉他的一切,但以生命的觀點來說,東方柊是一個很可憐的孩子。你們應該都知道那號稱史上最優秀防衛人員的『劍吏』吧?」

  「知道。」兩人頷首,早在修業時期,『劍吏』的事蹟就數度傳進他們耳中,他多次從險境中保衛零界疆域,兩人的老師也對他讚不絕口。但是這樣優秀的一名成員卻在多年前被革職了,成為防衛人員不過十年的他們連見他一面的機會都沒有。

  「你們應該也知道他當年被分派到的駐紮地吧?」

  「沒記錯的話……冥界?」

  「沒錯,就是冥界。」魔力看守者深吸一口氣,彷彿即將從他口中說出來的話堵住了氣管:「東方柊是他在冥界與已消亡之人所生下的孩子。」

  「死人之子,在冥界誕生的生命?」語調不由得提高好幾皆,日光守護者在對方的紅瞳中看不出任何開玩笑的意思。

  「你們現在知道他被革職的理由了。這比擁有冥界任何活物的血脈還糟糕許多,對吧?哪怕是當那個冥皇的後代都沒這麼令人髮指。」鬥者以戲謔的口吻說,「所有死人都歸冥皇管,東方柊也是在他的領土中誕生的,這樣推論下來,冥皇將他把玩於鼓掌之間也是合情合理。」

  「怎麼可能……這完全不可能啊……」黑夜守護者有些陷入混亂,在他的認知中,這樣的生命是不被允許存在的,「冥皇怎麼能夠放任這件事情發生?」

  「我們不能再說更多,資淺的防衛人員,那是你們的工作。」智者用指節輕敲桌面,原本還想多說一些的鬥者立刻閉上嘴。

  會議就在這種僵化的沉默中結束。



  另一廂,神使們的例行會議也正巧結束。

  這次防衛人員的會談已經夠短暫,神使的卻更加簡短。其中的原因包含他們各自的行動目的差距太大、沒有什麼好互相討論的,以及存在於這個團體本身的複雜問題。基本上大部份的神使是寧可不要出席會議,礙於那些只在此時發佈的命令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返回神界。

  「大概就是這樣,記住各自的職責。」司儀用老話收尾,神使們一言不發地移動身子,準備離開。

  夏常旭邊想著方才的會議內容,慢步踱出位於神界邊陲地帶的白色花園。他實在思考得太專心,以致於他沒能發現那個他迴避多時的對象從他身後接近。

  「夏家的,記住自己的職責啊,明明都是老生常談了,你這個神使家族之後不需要我多說吧?」那討厭的聲音從後方傳來,讓他瞬間停止腳步。

  「我不知道我什麼時候值得高貴的溫特家(The Winter Family)張口關心。」他回頭將這句話扔給對方,音調森冷。

  白金色短髮參雜的青年挑高一邊眉:「我只不過是聽說你最近跟零界防衛人員玩得很高興罷了,你很清楚,我們的頂頭上司不喜歡他們。」

  「最初,防衛人員的最高權限可都是那位大人親自賦予的。」夏常旭知道自己話中的諷刺意涵會帶來危險,不過他此刻不想管這麼多:「再者,皮爾,我這並不算是怠忽職守,我手上的情報指出:我的目標跟當屆的防衛人員相當接近,甚至就在其中。」

  「是這樣就好了呢。」皮爾勾起笑容,「要是你再失敗,夏家就沒有後人囉。」

  「在歐西布家(осень,俄語:秋天)和春羽家瀕臨絕後的時候,你們可有這樣警告過他們?」夏常旭說完話立刻轉身,無意將談話延續下去,但對方似乎不這麼想。

  「那兩家被抄到一人不剩是活該,不過你們……你的狀況是不一樣的。」踏出幾個輕巧的步伐,皮爾跳到他面前:「當牽扯到那位大人的地位時,沒有哪件事情會是一樣的。」

  「我不懂你的意思。」他本來不想繼續聽皮爾所說的任何挑釁話語,不過這句話勾起了他的警戒心。

  「那就讓我好心地解釋給你聽吧,這也是我無意中在自己的任務中發現到的事情──說到我的任務目標啊,你知道『吳忌丹』這號人物吧?」



  「連在一起了。」

  凌之軒赫然睜開雙眼,讓手下的部員紛紛轉頭盯著他看。

  「部長,您看見什麼徵兆了?」自日本來的管理會成員問道,「請儘管說,會議隨時可以被打斷,我們的事情都不急。」

  「呃……」他一時有些語塞,造成議廳中短暫的尷尬,「我不知道這算不算值得我說出來的大事,但,先前還相當混亂的『世界流動』突然接在一起了。」

  「難道有什麼重點事件發生?部長,您有看見流動的去向嗎?」

  「依然在這座小島上,沒有變化。」亞洲部長調整坐姿,讓自己保持全神貫注的最佳狀態,「麻煩各位好好回想,這幾天有沒有什麼比較特別的事件,即使是小事也有值得注意的地方。」

  議廳陷入沉默,眾人蹙起眉頭思索。

  「……星期四的時候,預知能力者舒祈涓要求解除限制。」一位成員半舉起手說道,「她知道規矩,只有在幫重要人物『算命』時才能提出要求。」

  另一位成員翻開記錄簿,說道:「我記得找她的是幻界重點人士狄咲風,而算命對象是訓練中的零界防衛人員東方柊?」

  「不,那是更久之前的事,這禮拜又有個新的顧客。」提出這件事的部員回駁道。

  「立刻替我詢問對象,如果她說必須尊重客戶隱私,就向她說明事態。其他人繼續想想有什麼事件發生。」凌之軒命令道,看著部下離開座位,進行連絡。

  之後再也沒人提出任何發現,他們的轄區這幾天異常平靜,只好等待連絡算命師的人回到座位。

  「凌部長!」突然間,那人氣喘吁吁地推開議廳的大門,「舒祈、祈涓的算命對、對象是……」

  「別急,先喘口氣再說。」凌之軒安撫部下,心裡卻不由得生出一抹擔憂。

  對方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深吸好幾口氣,才終於吐出那名字。

  「吳忌丹……部長,舒祈涓說她的算命對象名叫吳忌丹!」

  「你說什麼!?」聞名,一向擺著笑容的凌之軒再也笑不出來了。他重拍桌面,倏然自座位上站起,椅子因失去平衡而向後倒下。

  不安的氛圍在亞洲分部蔓延開來。



  「阿柊,你最近好像很忙啊。」

  說話的是一位看起來年過五十的男人,他一邊彎腰檢視著布匹,一邊對身旁幫忙做事的兒子說話。

  「嗯,這就是大學嘛。」柊隨口呼嚨過去,他可不會讓父親知道那有關於另外五個世界的天方夜譚,以及每次訓練時都會出現的生死一瞬間。

  「我沒讀過,不知道那是怎樣的情況,但是別太操勞自己。」東方肅拍拍養子的背,隨後繼續專心檢查布料。

  柊平常大部份的時間都會待在他和夏常旭合租的公寓,偶爾在作業、考試、防衛人員訓練皆有空檔的時候會回家幫忙父親販賣布匹的工作,位於迪化街附近的永樂布市可以說像他家後院一樣,從小就在布料之間奔跑玩鬧──儘管這麼多年下來,他從沒認真去了解過這個行業,所謂的幫忙也僅只是搬搬東西、記記帳等雜工,勢必不會繼承家業。

  不是他不孝,而是小時候在孤兒院以及被吳忌丹撫養的記憶已銘刻在他心中,讓他很早就決定要走社工這條路,現在也如願在社工系中讀書,到過很多社福機構去實習。

  「我最近不知怎麼的,一直夢到領養你的那天,阿柊。」暫時清點完貨物,東方肅在貨鋪角落的塑膠椅上坐下,他已經漸漸無法長時間彎腰點貨了,「就像是天公伯的指引,我走進宋夫人的孤兒院時立刻就知道自己該往哪裡去,她要我跟孩子們說說話,多花點時間相處再決定領養,但爹我就是知道要領養你,非得是你不可。」

  這段過往柊已經聽過相當多遍,但他還是倚在旁邊的貨架上靜靜傾聽,就像他在無數個老人安養機構做的一樣──更何況現在『憶想當年』的是自己的養父。

  「六歲不能算是小小孩,不過你那時盯著我的表情就像出生沒多久的嬰兒看到玩具,歐罵馬(台語)的大眼睛直直地看著我,然後就一路奔到我站的地方,抱住我的腳……你那時連我的大腿一半都不到,現在竟然長這麼大了。」東方肅不自覺哼起《紫竹調》,哼了大半首曲子才繼續說:「不過有點令爹難過的是,你那時抱住我喊的第一句話是『吳哥哥』。」

  「我有說過那樣的話?」這部分柊倒是頭一回聽見,以往故事總在他抱住父親的腳就結束。同時他也很疑惑,吳忌丹和父親的長相明明就相去甚遠,當年自己怎麼會喊出『吳哥哥』這個稱呼?

  「是啊,不過就那麼一次,你雖然很想念那個養過你幾年的人,但你為了不讓爹難過很少提到他,你很懂事,這點爹很欣慰,不過爹還是希望你想講什麼就說出來,這樣才像父子。」他說完話便到後頭的小廚房去泡他最愛的東方美人茶去了,徒留柊獨自一人思索。



  木劍凌空揮下。

  林芸在樹林間跳躍,斬擊從廢屋中逃出的怨靈,黃色道袍和它上頭的太極陰陽從這棵樹飛閃到那棵樹,凌厲的攻擊不曾停止。

  這次的目標動作敏捷,她索性扔出符咒,爆破一部份樹林空間。她對符咒的使用相當在行,完全不擔心這麼做會引起森林大火。

  即使是已經死亡的怨靈仍會被突然的爆破震懾,她趁著煙霧還沒散去,一蹬躍入灰色之中,斬擊最後的目標。

  「願判官憐憫你。」她習慣性地以這句話做結、優雅地落地,並順手把有淨化能力的符紙往上拋。然而,在符咒碰到煙霧之前,粉塵就已經先一步被不自然的旋風給除去。

  「我可不希望那句話被用在妳自己身上。」狄咲風從樹林間走出來,手上拿著木製的長弓。

  「是人總有一天都會用到的,就算不是人,只要生命長度並非永恆,都會有面對死亡的時刻。」林芸微笑著把長劍收進劍袋,「妳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我以為妳恨透了那些幽靈鬼怪。」

  「我不恨,我怕得要命。」她打了個哆嗦,「我剛去還完欠妳媽媽的算命費用,她告訴我妳在這裡。」

  「算命費用?」林芸疑惑地挑高眉頭,不過幾秒她便自己想出了答案:「噢,妳帶他去找我老媽了,是嗎?結果如何?」

  「芸,妳以為我們認識多少年了?我知道妳對結果心裡有數才這麼問我。」咲風發出嘆息。

  「真懷念以前那個凡事都不會想太深的小咲。」她作出等同承認的反應。

  「三年的折磨怎麼能沒有一點回報?芸,就是因為我經歷過那些非常恐怖的事,我才希望妳不要被捲入其中。」

  「妳現在講話像個希望孩子成為大富翁的窮父母。」林芸一針見血地說,她走向前,拍拍朋友的肩膀:「我懂妳的意思,小咲,我完全明白。可是妳忘了一件事:我早就深深陷入其中,怎麼樣都不可能回頭了。」

  「妳講的話跟我認識的某幾個人如出一轍,最後證明他們全都錯了。」

  「我講的絕對是實話。」她肯定地說,「我的人生、我的生命就好比一場夢,在真實世界中是不會存在的。所以我非常努力地去珍惜每分每秒,讓它們變得如永恆般慢長。我只會為自己所認為正確的道路而活,直到最後一刻。」

  不等好友回應,她往樹林的出口前進,結束這段談話。

  








各種思緒和資訊交雜的一回
狄咲風提到的三年折磨是指她當主角的《風之幻歌》的劇情,欲知詳情可走簽名檔的部落格和世界觀網頁連結~


使用禮物 檢舉

12#
原作者| 雀兒-SuzumeKo 發表於 2018-6-9 23:18:38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溫泉


  人心是個奇妙的東西。

  往往要等到最後一刻,才能夠明白那些即將失去的東西有多麼珍貴。

  事後,又會留下無比深刻的痕跡,難以抹去。

  它有時堅強無比、能夠忍受無數風霜摧殘;有時卻又脆弱如玻璃,輕輕一敲就會碎裂。

  這是每個人在出生時便被賦予的一樣東西。

  如此理所當然的存在,我們卻要時不時地去檢查,它,是不是依然在那裡呢?

  ※

  「高中同學會!?而且還是、是那些人主辦的?」接到電話,柊瞬間覺得眼前的景物暗淡了下來,什麼都阻止不了他往下沉沒的心。

  『我大概懂你的感受,不過還是得參加喔!不然下場悽慘的一定是你,不是負責連絡的我。』同學拋下這句話便掛斷電話,奪走他反駁的機會。

  他頹喪地放下手機,坐倒到租屋處的床上。

  「同學會嗎?」靜靜聽完的夏常旭發出聲音。

  「對,而且我不用參加就知道過程一定會很可怕。」柊把臉埋進雙手中,「你也知道我『好像認識』很多『不正常』的人,他們大多是我高中同學,包含上次的黑道醫生孔祥瑞。這次同學會的主辦單位幾乎就是那些人。」

  「我記得林芸就是你在高中認識的?」夏常旭開始想去打聽柊究竟是念哪所人才輩出的高中了。

  「是,感謝老天,她不是這次的主辦人。」柊悶悶地說,他完全不敢去想像如果把主辦權交到她手上,同學會將變成什麼樣子。

  那可怕的日子終於到來。

  柊踏上捷運系統,隨著目的地的接近,他的心跳和呼吸頻率越來越快,感覺簡直像是他正要前往的不是同學會,而是死刑會場。

  『終點站到了,終點站到了,捷運新北投線的終點站──』

  他踏出那個為推廣觀光業,包裝得像是日本澡堂的捷運車廂,一股淡淡的硫磺味馬上就竄進他的嗅覺器官,毫不愧對『溫泉之鄉』的美名。

  正拿出記事本,研究集合地點該往哪走的時候,他在站內地圖前看見了許久不見的身影。

  「呃,你是桑傑……傑……」他想跟對方打招呼,卻發現自己喊不出對方完整的名字。

  「桑傑燚,四個火加在一起跟一二三的一唸法一樣。」那個身材高挑的同學回過頭無奈地說,那雙長期鍛鍊劍道的手臂比他印象中粗壯一些,但對方整體來講還是比他細瘦,「好久不見,東方柊。」

  「是很久不見了……」他邊回話邊有些遲疑,眼前的這傢伙感覺好像有點……?

  「看你的表情,肯定是有所感覺。」桑傑燚露出笑容:「我從來就不覺得你是普通人,不然才不可能跟林芸他們混在一起呢。不過你身上散發出的力量感怎麼變得這麼強烈?難道畢業之後有碰上什麼事?」

  「碰上非常複雜的事。」按照黧與曄的態度來推斷,零界防衛人員的事並不是能夠隨隨便便就講出去的,所以他不打算跟同學細講,「算是知道了這個世界、應該說這些世界的一點真相。你又是如何呢?」

  「聽起來你知道管理會的事囉?我在那裡當翻譯,算是打工吧。」傳說中精通八國語言、世界三大語系的桑傑燚聳聳肩,兩人開始往集合地點出發。路上他們稍微敘了點舊,柊發現許多他過去在班上從沒注意到的異象,他不得不承認室友說的話,也許他念的高中真的有那麼點神祕。

  集合地點是在離捷運站很近的一家速食店,了解主辦單位的柊完全不意外他們會找這麼隨意簡單的地方聚餐。反正他們都是年輕氣盛的大學新鮮人,在速食店辦同學會好像也沒什麼不合理。

  「哇喔,武俠小說的主角跟留學生來啦!」

  「你們兩個這麼少主動跟同學連絡的傢伙居然一起出席,其實事先約好了吧,東方!」

  「羽愛怎麼沒跟傑燚一起來啊?你們不是很要好?」

  因為姓氏的緣故,柊經常被同學戲稱為武俠小說的角色,但他本人根本不看武俠小說。桑傑燚則是在高二以前都隨著家長在許多不同的國家生活過,這點沒少被他們班無聊的同學們拿來開玩笑。這個班級的學生是既無法無天又胡鬧的,不過多數人都不具有惡意。

  「羽愛早上有事,大概晚點才會到。」桑傑燚回答,不一會兒就被其他人拉到旁邊去聊天了。

  這時,林芸向他走過來,二話不說就先塞杯可樂給他,「你住的地方明明搭捷運過來半個鐘頭就會到,怎麼這麼晚?」

  「我不過是比較晚出發。」他吸了幾口飲料才繼續說:「主辦呢?我知道他們不會僅僅辦個餐會就滿足的,我要去問接下來的活動是什麼。」

  如果只是在速食店吃飯不必大老遠跑來新北投,他們高中旁邊就有這種餐廳,與其辦在這邊不如辦在學校附近更有意義,他知道主辦單位必定另有所圖。

  「不用你問,他們接下來的行程有泡溫泉和夜遊,溫泉好像只是足湯,不過那些自己有先見之明帶了泳衣來的可以去泡全身。我想你應該沒有那種先見之明?」

  「溫泉什麼的我才不想管,後面那個夜遊一定有鬼。」他肯定地說,腦袋裡已經開始在幻想可能出現的各種狀況。

  「你到現在還會害怕那些東西的話,那肯定是沒救了。」她用力捏了捏對方的臉頰,「清醒點,防衛人員。」最後那四個字,她是壓低聲音說的。

  「『鬼』這東西本身我倒是不怕,託妳的福。」柊翻了個白眼:「我怕的是『詭』計。」

  「你碰過的『詭計』其實也不少,只不過你不知道而已。」林芸聳聳肩,「不跟你瞎扯了,平常假日已經耗很多時間在幫你擋冥皇的雜兵,今天我要好好跟其他同學培養感情。」

  她言行如一地馬上去找其他人攀談,柊不知為何感到有些不服氣,但她說的也都是實話,這幾個月下來她和夏常旭都在幫他進行訓練,想必他們都犧牲了許多自由時間。

  「你最近跟大姊頭真不錯啊。」痞痞的腔調傳來,孔祥瑞抱著一桶炸雞腿邊說邊啃,他的頭髮又換染了另一種顏色。

  「因為各種不可解的複雜理由,這可不是我自願的。」他滿臉哀怨地說。

  「是嗎?老子倒挺羨慕你的,大姊頭又正又聰明好像什麼都會,應該很多人想把她卻把不到喔。」孔祥瑞往當事人的方向看去,林芸才剛結束跟柊的對談便馬上被許多同學包圍,處於對話的中心。

  「不了解她的人或許會這麼想吧。」他搖搖頭,這世界上沒有人是完美的,林芸身為閃亮明星的同時是個胡鬧到不行的傢伙。

  「所以你認為自己夠了解她?」孔祥瑞勾起一抹油膩的笑容,柊從他的表情中感覺到了更深層的意味,卻不清楚對方到底想表達什麼。

  「你有什麼想講的就直接講,不要拐彎抹角,這樣一點也不像黑道。」

  「真正的黑道是講義氣的,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我們自有方寸。」孔祥瑞『嘻嘻』地笑了兩聲:「你這麼想也好,這樣其他人把到她的勝算就大了。」

  「我可不認為有誰能把到那種女人。」

  「她到底是『哪種女人』呢?作為你們的好朋友好兄弟好同學,老子建議你好好思考一下……啊,雞腿沒了,再去弄幾盒薯條來──」孔祥瑞隨手把垃圾一扔,莫名其妙地讓這段對話斷尾。

  柊皺起眉頭,無論如何都阻止不了那股來路不明的煩躁感侵入腦中。

  他為什麼會對孔祥瑞說的話感到這麼不滿呢……?

  ※

  餐會在他們班級導師宣佈接下來有事得要離去後步入尾聲,他們離開速食店,往地熱谷──溫泉源頭──的方向移動,學生們自動分成幾個小組,朝各自的目標前進:足湯或是一般溫泉,少部份完全不想泡的人在討論過後決定到有名的溫泉博物館和綠色圖書館一探究竟。

  「林芸,妳不去泡溫泉嗎?」溫泉組的某個同學喊住正要前往圖書館的她。

  「不了,我沒帶泳衣。」

  「足湯不需要泳衣喔,要不要一起來?」另一個同學揮手說道。

  「不用啦,我想去看看圖書館。」

  經過一番推辭,她總算是讓同學們理解她就是不要去泡溫泉的意願。跟著『不泡組』走進市立圖書館,她自落地窗眺望旁邊靜靜流過坡地的溪水,從地熱谷流出的炙熱溫泉即使是在接近夏天的這個時候,也隱約看得出屢屢上升的水氣。

  ──『把生命還給妳的話,能不能為我帶來好處呢?』──

  她回想起那帶著惡意的嗓音。

  「不,我絕對不會讓你得到任何好處。」她不自覺地發出呢喃,沒注意到身後有人靠近。

  「讓誰得到好處?」冷如冰雪的嗓音讓她嚇了一跳。

  「是妳啊,羽愛。」她轉身面對那身為華日混血兒的同學:「妳怎麼會在這?我以為日本人都喜歡溫泉?」

  「江戶人普遍喜歡,但我並沒有特別的感覺。」須羽愛知道對方有意轉移話題,但她有更重要的事得說:「妳身上的氣息變弱了。」

  「因為這個。」她從袋子裡摸出那張孔祥瑞給的、她一直都隨身攜帶的紙條,「我應該信得過妳吧?」

  須羽愛快速將上頭的內容閱覽過去,冷漠的雙眼微微張大,隨後又變回平常的樣子:「我相信妳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把紙條遞回主人手中。

  須羽愛和桑傑燚都是與管理會有些微關係的特殊能力者,林芸與他們兩個人在高中看似沒什麼交情,私底下卻因為這層關係比起一般同學有更多的來往。

  「剛剛傑燚跟我提到東方柊的事情。」須羽愛用平淡的口氣說:「妳的其他個性我不敢講……但事實上,妳『欺負』人是有特定條件的吧?」

  林芸笑了。

  「那個被欺負得最慘的人,肯定永遠都無法理解這點呢。」

  ※

  日治時代,為了防範美軍空襲,總督府挖出許多條路線錯綜複雜的防空壕溝。戰後許久的今天,其中一部分被保留下來,填平、重置,成為現在新北投的小小景點『防空壕迷宮』。

  「人都到齊了嗎?沒有人落跑?」主辦單位在迷宮最前端入口清點人數,此時太陽已經漸漸西沉,點亮的路燈與周圍的樹林皆帶來緊張氣氛,非常適合夜遊。

  「留下來的都是好膽量,來抽籤吧!」孔祥瑞抱著籤筒走出來:「抽到一樣數字的人兩個兩個一組,按照數字順序開始夜遊。」

  「11……看來是最後一組。」柊看看四周,留到現在還沒跑的,包含主辦單位共二十多人。

  「你猜怎麼著?」一隻手拍上他的肩膀,那個陰魂不散的靈感少女把籤晃到他眼前,上頭寫著數字11。

  「我真是好狗運。」怎麼就是擺脫不掉這女人?他忍不住發出嘆息。

  「這也不是你第一次跟我出去夜遊吧?不過通常我們是成群行動。」林芸用大拇指比向主辦單位,他們多是曾被她邀去參與『靈異探訪』的成員。

  「別讓我想起那些事。」他真想把那些回憶打包丟到火堆裡燒盡。

  「大家安靜,安靜!」主辦單位開始解說活動流程:「等等一組一組進去迷宮,兩組間間隔五分鐘,每組會分到一支手電筒和指示,照著指示往上出迷宮,再從地熱谷大門前面拿信物自馬路折返,完成就有小禮物可以拿。另外,那裡只開放到晚上五點,現在過去可別想著要翻牆,管理員會殺過來的。」

  「小禮物是總召的簽名板。」林芸在他耳畔小聲透露。

  「這個自戀狂還是沒有長進。」他也小聲地吐槽回去,這種禮物他一點都不想要,不過他現在想跑也跑不掉。

  「那麼,活動開始!」在主辦單位的高喊中,同學們魚貫進入迷宮。

  時間經過一個小時,好不容易終於輪到他們,林芸還不等主辦允許就拉了旁人踏進入口。石板與木棧道組成的路線兩旁被樹林叢草環繞,才走幾步路就出現岔路,她按照直覺隨便選一個走,柊毫無意見地跟著她。

  這裡雖然被稱為『迷宮』,實際上有很多出口,只要走與山上垂直的方向便絕對能出去,只是從哪個出口出去的問題,這就得考驗他們在黑暗中的距離感以及對指示的解讀了。

  「柊,你對防衛人員這個職位的看法是什麼?」林芸突然放慢腳步,問道,讓他有些反應不過來。

  「呃、什麼看法?」

  「在我看來你對一切都還是覺得措手不及。」她緩緩吐出一口氣:「沒人真正問過你的想法吧?比起我那個個性有點悶騷、刻意不讓人深入詢問的死黨,你是比較期望別人關心的那種。」

  「妳講話可以再直一點。」正常來說會有人對著當事人這麼講嗎?他對如此直接地被戳中心事感到些許不適,但長久下來,他知道這是對方最大的優點及缺點──觀察力敏銳的雙眼以及直來直往的個性。

  他個人並不討厭這種特質。

  「我是覺得措手不及沒錯,莫名被死神盯上還被攻擊這麼多次,我還是不曉得原因,也沒搞清楚防衛人員的工作。實習時老是在對付與消滅惡靈之類,但我怎麼樣都無法跟『保護一個什麼都沒有的世界』這樣的工作內容連結上關係。」他把他一直想跟兩位老師講、卻遲遲沒有說的話提出:「『保護』這個詞背後應該要有個東西,不是嗎?」

  「真不愧是社工系的學生呢,講得真好。」她忽然換一種命令語調:「『一無所有只能換來一無所有』……這是莎士比亞《李爾王》的台詞,保護虛無的事物必定令人氣餒。」

  「妳是想讓我反誇『真不愧是戲劇系的學生』嗎?」他勾起微笑,感受微涼的晚風拂過臉頰:「我離那些真正了不起的人還遠著,他們能愛著毫不相干的人事物,進而付出幫助。」

  「愛著身邊的人事物也是一項了不起的事情,你要知道有多少人辦不到。」她稍稍停頓腳步,選定左邊的岔路後才繼續前進:「更重要的是,要愛自己,愛惜自己的生命、所有的一切。」

  「什麼都愛會不會有點太困難啊?」他覺得話題好像有些太沉重,趕緊補上詼諧語氣。

  沒想到這個問句反而造成對方回應更加沉重的話:「也是呢,人們總是等到失去了才知道要付出珍惜與感情,一個曾經被剝奪所有乃至生命的人一定很能散播快樂散播愛……可惜通常是不會有第二次機會了。這就是『零界』的真諦,以那種極端的虛無來襯托其餘世界的存在。」

  他對這種深層的話題有點無法招架,偏偏林芸最喜歡談這些事,大概所謂的天才平常就在思索此等會被稱為『想太多』的議題。

  回應不了的話,至少認真傾聽吧!這是他做志工得到最珍貴的教誨之一,用心傾聽有時可比千言萬語。

  「……謝謝你,柊。」講到一個段落,林芸沒來由地迸出這句話,「我一直很想找機會向你道謝。」

  「我有什麼好讓妳謝的?」相當習慣她的跳躍式思考,他倒也沒做出什麼特別的反應。

  「忍受我的全力作弄長達四年。」她的語氣很認真,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能辦到這點的人,你是第二個。」

  「第一個該不會就是那位狄咲風吧?」他記得她們從四歲就當朋友到現在。

  「她是個非常了不起的朋友。在這個世界上,要活得忠於自己很不容易,你們讓我做到這點,我由衷感謝你們。」林芸輕巧地躍下台階,他們該走的出口到了,接下來就是走過人行道前往地熱谷,「路上居然沒有陷阱呢,大概都被前面十組拆光光了。」

  柊想起孔祥瑞早些時候講的話。他會比其他人更加了解林芸,不就是因為她在他面前的各種行為都更放得開?

  像她那樣會察言觀色的人,必定知道,如果自己毫無分寸地將心中所想表露無疑,會遭到不少唾棄。

  她是知道他不會這麼做才願意做自己的嗎?

  在他發問之前,林芸便一臉警戒地摀住他的嘴,瞇起眼睛四處張望。

  他們現在已經到達地熱谷的入口,陣陣熱氣自內部飄來,並且能稍稍透過敞開的門看見裡頭……敞開的門?他記得總召說過這裡晚上五點就會關門,而現在早過了六點。

  這麼一來只有一種可能。

  「又來了。」他小聲說道,林芸面色凝重地點點頭,「逃得掉嗎?」

  「恐怕不行,你自己感覺一下也知道。」她指著下山的方向,柊知道她是在說那道不知何時出現的看不見的牆,「可惡,我今天沒帶劍出來。」

  『都發出邀請了,汝等不接受邀約嗎?』令人厭惡的諂媚語調從地熱谷的方向傳出。

  「不接受也不行。」她氣憤地轉過身面對門口,「我們進去吧。」

  兩人穿過入口的通道、經過一片漆黑的紀念品店與管理處,可以推論周圍的普通人類都陷入昏迷、催眠或者被移離此地。地熱谷內部被樹林與觀景棧道包圍,中間便是溫泉積成的碧色湖水,若白天觀看定是一番美景,但此刻他們什麼也看不見──除了在泉水上空飄浮的兩個發光人影。

  發出紫紅色光芒的亞斯塔祿對他們面露微笑,利維達的綠色光芒則充滿惡意。

  「總算又是高手出面?沒耐心放小兵讓我們打了?」林芸放出挑釁。

  「真敢說呢,螻蟻,我們不過是無聊想玩玩,妳說是不是?亞斯塔祿。」利維達看向身旁的同伴。第二司令就像是收到指示,緩緩舉起右手,他們下方的泉水開始翻攪、沸騰,而後高高竄起。

  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

  「這裡的溫泉應該有不動明王守護的,先前的神靈就算了,你們連創界人所信仰的神明都不放過?」她知道當初開發北投的日本人曾請來神明鎮守,神廟還留存在周圍。

  「此非本尊,僅僅是移請,借點力量不為過。」亞斯塔祿將手放下,溫泉也回到原本的位置。

  柊咬緊了牙,心想為什麼冥皇又在充滿水的地方派出手下大將,他充分見識到林芸害怕水的程度,而現在的自己有能力去保護任何人嗎……?

  「利維達卿,一切按照主上的計畫。」

  「當然,讚美主上!」第三司令一彈指,四條綠色毒蛇凌空出現,直直往柊的方向飛過去,纏上他的四肢,「不要妄想掙扎,這次的蛇毒可不是普通的靈藥就能解開。」

  冷眼看向正掏出符紙,思考該如何動作的林芸,亞斯塔祿二度提起手腕:「東方柊,活捉;多餘之人,死。」

  柊瞪大雙眼,按照利維達先前說的,冥皇出於某種理由應該是不會殺林芸的啊!?

  就像是在回答他,亞斯塔祿這麼說:「可惜了,主上似乎不再喜歡妳。」

  而後,滾滾泉水襲去。

  這次恐懼並沒有奪去林芸的理智,她用最快的速度將符紙拋到前方,準備動用她與生俱來、和另一世界有關的能力──操縱生命元素。

  符紙落下之處急速長出一排樹苗,很快就可以超過她的身高,並從水的攻擊中保護她,不料,成長卻在進行到一半時突然打住。

  溫泉在頃刻間越過矮樹將她包覆,這次亞斯塔祿可沒有留任何空隙讓她呼吸,可怕的高溫和氧氣的缺乏開始折騰她,與被牽扯出的回憶一同,讓她前往絕望深淵。

  柊看著這一切,覺得心口上有顆巨石壓迫著他:「住手……」

  他才是他們的目標不是嗎?已經是第幾次了,他身邊的人不斷代替他受到傷害。

  「真是萬幸,看來你身上的死之氣息正好抵銷了她的自我保護。」利維達輕蔑的一句話就像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某個長期由潛意識套牢的鎖,在柊的心中解開。

  毒蛇發出嘶喊。

  原本綑綁住他四肢的生物紛紛鬆綁、掉落,掙扎幾秒後便再也不動。

  黑紫色的氣息從他每個毛細孔竄出,伴隨著陰狠的殺意,往他的四周蔓延開來,所有被碰觸到的花草樹木全部枯萎,蚊蟲也馬上死亡──那股氣息奪去所有生命。

  「彼之殺意,利維達卿可還記得?」亞斯塔祿瞇起紫色雙眸。

  「『東方劍吏』,當然,那種令人感到威壓的殺氣怎麼可能忘得掉?儘管好久不見了。」冷汗沿著背脊滑下,第三司令興致盎然地吐出蛇信:「果然即便是我們這個等級的都會對那種威壓感到害怕,當年現場只有『西方降主』聞風不動,真好奇她的來歷。」

  「如此可怕的力量,吾主實有先見之明。」第二司令頷首附議。

  「閉嘴,別說那些我聽不懂的廢話!」一個動念,黑紫色的力量便朝亞斯塔祿襲去,速度快如光,她完全來不及閃躲,被擊中後直直落入地熱谷,激起漫天水花。

  包覆林芸的溫泉也應聲解開,她向後倒在木棧道上,蜷縮著的身體被溫泉水燙得全身發紅,忽然復原的氧氣輸送讓她咳嗽連連,每次咳出來都是鮮血。

  「你最好不要想再繼續使用力量,否則那個女孩一定會被死亡之息波及而死。」利維達邊抵抗著殺氣邊放出警告,他往後高飛:「事情不會永遠如你所願,向你父親的失敗學學吧!」

  不久,冥軍第三司令消失在天邊。

  聽見警告,柊試著收回自己的力量,卻發現不管他怎麼做,就是無法把黑紫色的死亡氣息壓回體內。

  『都過了十多年,你怎麼還是個令人操心的小鬼呢?』熟悉無比的嗓音在樹林間迴響:『幫幫他吧,凜空。

  馬上就認出來的他想要回應,但意識卻一瞬間被削弱,沒幾秒便連站都站不穩。

  『請記得,把東方劍吏還給我。』第二個嗓音來自女孩,「我」這個字的音節消失的時候,他已經徹底昏迷過去。

  ※

  「快,氣息快消失了!」

  「比起這個,部長,另外兩個氣息是……!」

  追隨著嗓音趕到地熱谷的凌之軒,率領亞洲部門成員突破結界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副場景。

  倒在血泊中的除魔師,以及躺在不遠處的實習防衛人員。

  還有,刻在他們之間的四個大字。

  ──『我回來了』──

  







感情戲和劇情都很有進度的一回!
本章出場的桑傑燚和須羽愛也會是《六界系列》之下其他坑的重要角色,這邊都是客串~


使用禮物 檢舉

13#
原作者| 雀兒-SuzumeKo 發表於 2018-6-17 23:21:0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轉折



  「我們誕生在一個荒唐的世界。」

  這是他的口頭禪。

  「那麼,荒唐在哪呢?」

  每當別人這麼問他的時候,他總是在輕笑幾聲後這麼回答:

  「最荒唐的莫過於,每個人都覺得這世界荒唐。」

  ※

  耳邊傳來吵雜聲。

  東方柊睜開雙眼,發覺自己躺在充滿消毒水味的地方,應該是類似醫院的場所。

  他努力回想發生過什麼事。冥軍司令襲擊他們,林芸因他而被攻擊命中,他以自身死亡力量回擊後,卻收不回能量,接著聽見那個人的聲音──

  「欸,都沒人注意到他醒了嗎!?」黧宏亮的嗓音傳過來,伴隨黑色身影映入眼簾,「小子,你害我們擔心死了知不知道!」

  白色身影也進入他的視線,曄對同事斥責道:「失職的是我們,怎麼樣也輪不到你念他。」

  「……這裡是哪裡?林芸呢?」他開口詢問,發現自己的聲音比預期中虛弱許多,差點就要被黧的回嘴給蓋過。

  曄用力打了黧一拳,趁著他喊痛時回答:「這裡是管理會亞洲部門的醫療室,林小姐在隔壁接受治療,她受的傷似乎相當嚴重。」

  受了嚴重的傷……柊握緊拳頭,以後是不是該盡量避免和兩位老師以外的人單獨出去?他要牽連多少人才夠呢?

  「抱歉打擾你們師生談話。」穿著長衫的男子走到他的病床邊:「我是亞洲分部長凌之軒,我想問問事情經過。」

  柊抿了抿嘴唇,似乎不是很想回應。

  「對不起,我應該先說我看見的部分才是,你可以聽完,多作休息以後再回應,我知道你的身體還沒恢復。」凌之軒改口道。

  在旁邊聽著的曄蹙起眉,亞洲分部長在他的認知裡並不是態度這麼強勢的人,通常情況下,他會說出『不想講也無妨』這樣的話,如今的情勢難道已經險峻到連他這種溫和的人都不得不改變態度了嗎?

  「我們收到一些波動,與我們長期尋找的人相符合,便一路追趕,直到波動的源頭地熱谷,但這時波動卻停止,而你們倒在那裡。」他非常簡約地講述前因後果,「正好你的同學桑傑燚在管理會兼職,向他說明狀況後,他替你們支開山坡下的同學們。我想詢問在管理會趕到之前的情形。」

  「……吳哥哥……」柊發出呢喃。

  「不好意思,能請你再大聲一點嗎?」

  他抓緊被單,用盡現在的全力講出話來:「你們在找吳忌丹,對不對?」

  「他果然曾經接觸過你。」凌之軒微微向前傾身,「能不能夠告訴我你究竟是怎麼認識他的?」

  沉默片刻,他淡淡地吐出兩個字:「不能。」

  亞洲部長皺緊眉頭,看上去對這個回答相當不悅。他正準備出言告訴眼前的年輕人,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黧伸出一隻手阻止了他的行動。

  「他累了,凌部長。」黧的口吻看似淡然,卻隱含不得拒絕的威嚴。見狀,凌之軒也只好說聲『不好意思,告辭』,退出病房。

  「柊,我們絕對不會強迫你說任何話,也不會允許任何人這麼做。」曄深吸一口氣,遲疑幾秒後才接續下去:「同樣地,我們不強迫你繼續,在這件事情發生之後,如果你不想再當防衛人員,我們可以理解。這是份非常危險的工作,在任內喪命的成員不在少數。」

  「……冥皇攻擊我,並非因為防衛人員這個身分,不是嗎?」黑眸對上藍眸的瞬間,曄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學生不一樣了,即使變化還不是太大,「我不會退出,我要學會保護自己……保護他人的方法。」

  「你有這樣的覺悟真是再好不過。」黧對他露出放心的笑容,「說到冥皇行動的淵源……我跟曄最近聽見某個真相,我們認為你有權利知道。」

  「關於那史上最強防衛人員『劍吏』,以及你生命來源的故事。」曄本來並不贊同告訴柊真相,但從對方剛剛的表情判斷,他明白時間已至:「我們接下來要說的,你一定很難接受,而且會給你帶來極大痛苦,你做好心裡準備了嗎?」

  病房內,兩名防衛人員講述那不該存在於世的生命──

  ※

  『吶、判!跟我講講其他世界的故事好不好?他們最近都不准我看書。』他像平常那般拉扯同伴的白色長袍。

  『其實我最近也收到命令,不能跟你講太多……』同伴看起來相當為難。

  『咦!?怎麼這樣啦──』

  看見他氣餒的神情,對方趕緊補上:『還是有允許告訴你的故事,但……』

  『說嘛說嘛!什麼故事都沒關係!』他就地跪下,擺明就會跪到同伴說出來為止。

  『是關於人間對「死神」的看法喔?這樣也要聽?』對方顯然還是有些不願意。

  『所謂的「死神」不就是我將來要成為的東西嗎?我當然要聽!』

  『真拿你沒轍,冥。』白皙的雙手輕輕拍過他的頭,好聽的聲音講起所聞:『人間是這樣傳說的──』




  「『死神,是收割人命,張牙舞爪的可怕魔鬼。』」冥皇坐在地獄的王座上,一邊用黑色絲綢擦拭自己被『祂』授予的鐮刀,一邊沉浸在回憶中:「我那時是怎麼回應來著……啊,對了。」



  ──『我才不會變成可怕的魔鬼呢!』──



  他勾起淡淡的笑容,輕聲對過去的自己說:「太遲了,再也沒有什麼能把我從魔鬼變回當時的你。」

  他把擦得刀鋒雪亮的鐮刀連同黑布一起向前拋,憑空收進以力量製造出的空間後,他站起身子,直直地走出空蕩的王廳。方推開王廳前那道沉重的門扉,他看見外頭一左一右跪著兩個部下,其中跪在左邊的人傷痕累累,右邊的人則不斷發抖。

  「你們還在這裡幹什麼?」他冷冷地問道,言下之意是要他們馬上從他的視線中消失。

  「屬、屬下屢次讓您失望,罪該萬死。」利維達咬著牙說,他萬萬沒想到這次竟然會失敗,他本來是抱著絕對的自信前往捉人。

  旁邊的亞斯塔祿在承受東方柊的攻擊後幾乎出不了聲,她不相信這是她長期共處的死亡之息造成的,絕對不可能,那黑紫色氣息裡必定含有其他成份。

  冥皇黑暗無光的雙眼流露出歡愉:「誰告訴你我失望了?」

  「我、我們並沒有按照您的指示把東、東方柊捉來,也沒有殺死那個每次都阻礙我們的女人。」利維達能感受到上司的喜悅,但他並沒有因此覺得自己的罪被赦免,甚至還覺得處境更加危險。

  「這樣才好,時候未到。那個女人沒有我的允許是不可能死的,她果真發揮了百分之百的效用,東方柊潛藏的力量終於被挖掘出來──哈哈哈哈!」他發出仰天長笑。

  「可、可是您的命令是……」

  「閉嘴,我知道我命令過什麼!」冥皇瞬間招出他的武器,看都沒看部下一眼便揮臂砍下,銀色刀鋒陷進利維達的小腿中,第三司令連最細微的聲音都不敢發出,「下次你們還是繼續陪那幾枚棋子玩,玩法還是照我說的做,至於成果……看我那時的心情再決定你們該成功還是失敗吧!哈哈哈!」

  他將鐮刀抽回,霎時鮮血飛濺,「嘖,我剛擦乾淨的說……」

  直到冥皇的腳步聲消失在走廊盡頭,利維達才敢放聲喘息。不管他們怎麼做,他們就是沒辦法真正取悅主上,永遠沒辦法。

  服侍他數百、數千年來,他的心思總在改變,任誰都無法捉摸。

  話說回來,他真的還有那所謂的『心』嗎?

  ※

  亞洲部門的另一病房內,一對夫妻談論著他們的孩子。

  「修,不要忘記,我們多少年前就已經發過誓,無論她想做什麼都不會阻止她。」舒祈涓掏出手帕,拭去丈夫臉上的淚水。

  「我知道,我不打算阻止,大概也阻止不了。」林修勉強地勾起嘴角:「我們這個女兒就是像妳,想做什麼就一定會做到。」

  「那種什麼都只為別人著想的個性也挺像你的,不是嗎?」舒祈涓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兩人一同看往病床的方向。

  床上的傷患全身覆滿繃帶,幾乎沒有一處皮膚露在外頭,管理會靠著統合的情報網、由各個世界收集而來的療傷咒文懸浮在傷患周圍,各色光芒交織出奇異的景象。

  舒祈涓低頭確認手錶上的時間,不知不覺已經快下午三點,亞洲部長曾請他們三點時去找他談話,「傻女兒,我們先走了,晚點再來看妳。」

  「她會沒事的。」林修安慰道,夫妻倆緩步走出病房。

  幾分鐘後第三人來訪,來者是傷患最好的朋友,擔憂全寫在她的臉上。

  狄咲風隨手把剛採下的花束插進床邊的空花瓶中,嘆道:「要是我能替妳唱首歌,絕對比送鮮花什麼的有用,可惜這裡是管理會的重要分部之一,什麼力量都不允許任意使用……」

  她說著說著又嘆了口氣,接著像朋友的父母那樣承諾會再來便離開。

  沒過多久,第四個人也進入病房。

  他什麼話都沒說,只是站在門口,看著床上的人很久、很久……然後如同到來時一樣,靜悄悄地走出房門。

  直到腳步聲完全消失在外頭,室內才重新出現聲音。

  幾條繃帶掉落到地板上,伴隨著低聲的呢喃。

  「……一度灼傷,會感到疼痛,但是傷口會癒合很快,幾乎不可能留下疤痕,大概五到十天便可以復原;淺二度灼傷,疼痛感劇烈、會產生水泡,可能會引發蜂窩性組織炎,但也不太留疤痕……」

  地板上的繃帶越來越多。

  「深二度灼傷,復原時間會長達數星期,嚴重一點就需要切除、植皮;三度灼傷……我應該還不到吧?下次得多翻翻醫學相關的書籍。」

  那雙充滿靈性的黑色眼眸終於重新接觸到空氣。

  「我看看──魔界龍之院一族的隔熱術?那不是用在魔獸身上的?這個則是幻界水族的簡單醫療陣法,還算正常。那個則是出自非洲巫醫之手……管理會到底都在做什麼啊?真是的,這樣最好是會有效。」

  隨著她的話,咒文與其光芒一個接著一個消失。

  「這裡難道就不能掛面鏡子嗎?」

  她輕輕地舉起床邊的花瓶,將最平滑的那面轉向自己。

  那瞬間,她露出笑容。

  「『還不是時候,不過快了,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你是想告訴我這個吧?你要玩,我就陪你玩到底,冥皇。」

  瓷器映出的景象完美無缺。

  幾個小時前的重傷患,身上看不出任何一絲傷痕。

  ※

  「您說他們受了重傷,現在人在亞洲部門?」夏常旭對著電話另一頭的人問道,語氣中有隱藏不了的擔憂。

  『林芸小姐是受到重傷,東方柊尚無大礙,只是需要休息。』曄站在管理會允許與外界連絡的地方使用手機,『這其實是昨晚的事情了,很抱歉現在才通知你,可以的話麻煩你順便幫柊向學校請假。』

  「不,一點也不麻煩,非常感謝您的通知。我一會還有事,晚點會抽空過去,再次感謝您。」他說完便結束通話,神情充分表現出不悅。

  這幾天正好是他最忙的時候,他自己昨晚也沒能回租屋處,因此沒有發現到室友一夜未歸,直到防衛人員打來電話。

  『叮鈴鈴!』

  這回輪到神界連絡他用的器具響起,實在不能再拖,他只好以最快的速度開啟通往神界的通道。

  「你太慢了,夏常旭。」才踏進那個開會用的白色庭園,神使長立即對他發出怒斥。

  「真的非常抱歉。」他深深鞠躬致歉,再抬起頭時,意外地發現此處只有他與神使長,「不是有重要事項得討論?」

  「就是因為太重要,所以只讓我單獨把事項傳達給你,其他人沒有必要來湊熱鬧。」對方不耐地揮動右手,逕自拉了會議桌的主席位坐下,但完全沒有要夏常旭也跟著坐的意思。

  聞言,他忍不住皺起眉頭,會是什麼重要事項呢?

  神使長沉默一段時間才開口:「溫特家的皮爾出狀況了,他的任務目標太高明,我們決定把他的任務交給你,連同他所搜得的資料一起全權轉交。」

  夏常旭覺得他腦中突然一片空白:「那……我現在的任務呢?」

  「那個你就不用管了,『大人』說現在去找『那個人』已經沒什麼意義,要所有負責找『那個人』的神使馬上放掉任務。」

  「可是……」

  「你聽話就對了,目標的資料晚點會交給你。」對方說完便起身離去,絲毫不想跟他多說任何話。

  「可是這樣一來,我因上個任務所失去的家人,又算什麼呢……」

  這句話,夏常旭始終都沒能說出口。

  ※

  東方柊朝著租屋處的方向,用很慢的速度走著。

  黧跟曄建議他再躺久一點,但他現在只想回自己熟悉的地方,不想待在什麼管理會。

  他的身體其實已經沒什麼問題,再怎麼過度使用力量,從昨天晚上六點睡到今天中午也夠久,因此他在下午跟兩位老師談完話後便要求離開。

  實際上疲累的,歸根究底還是心。

  有誰知道自己是不該存在的生命還會高興?就算平常不怎麼喜歡思考深澳哲理,他也知道死者所給予的生命有多麼悖理。再加上前一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他不能原諒自己竟然是那麼的沒用,身上還帶著既不穩定、又可能傷己害人的力量。

  「請問,你就是東方柊,對嗎?」含有些許口音的中文從後方喊住他。

  回頭一看,白金色短髮的外國青年站在街道邊,對他露出微笑。

  「找我有什麼事?」帶著戒心,他停下腳步觀察對方,覺得那人的眼神有些奇怪。

  「我想告訴你一些事情。」青年把手上的東西扔給他。

  那是份報紙,上頭的日期屬於十四年前的夏天,但報紙本身很新,像是剛印出來。驚悚的頭條就放在頭版上:『遺憾!與家人出遊碧潭,五歲女童溺斃』,還附帶那悲劇家庭的全家福。

  「等等,這個是……」

  那張照片已經把三位家庭成員的臉打上馬賽克,但是旁邊一起入鏡的東西並沒有,這之中包含了──林芸經常帶在身邊的驅魔道具!

  十四年前,五歲,完全符合林芸現在的年紀!

  「這份是沒有發行的『新聞』,女主角的父母動用所有關係、能力、法術把消息封鎖。」青年向早已震驚得無法動彈的柊走過來:「這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麼,你不想知道嗎?」

  見他沒有反應,青年在他耳邊補上第二句:

  「還是說,你不想知道你其實正漸漸害她迎向第二次死亡?」

  報紙掉到了地上。

  「想知道的話,現在就前往當年的事發地點……我在那裡等你。」

  青年說著向後退到暗巷中,消失無影蹤。

  棋盤上的棋子被迫往前推進。

  








下一章就是卷一的最後一章了,敬請期待~


使用禮物 檢舉

14#
原作者| 雀兒-SuzumeKo 發表於 2018-6-24 23:38:3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碧潭


  人,生死有命。

  避開了死亡,那是運氣。

  循著路徑自然地走下去,那是宿命。

  在那條路上掙扎、做選擇,所開闢出的途徑,稱為命運。

  你所相信的,是哪個呢?

  ※

  捷運新店線一路坐到底站的新店站,出口往河堤走沒多久就是碧潭。

  那裡河水澄碧、風景秀麗,是台北早期的觀光名勝之一。其在本身的交通運輸功能漸漸沒落以後,已逐漸發展成觀光、休憩之用。

  東方柊站上河堤,眺望眼前的景緻,他的右手邊是橫過寬闊河面的碧潭吊橋,橋下的河面有些遊客正在踩天鵝船,左手邊是一排在堤防上營業的店家,對面則是美麗的山壁,從新店溪上游一路延伸下來。現在是非假日的傍晚,河邊的人不是太多,感覺起來有些冷清。

  他往前走到吊橋中間的至高點,試著尋找那個青年的身影,腦中關於剛剛那份報導的文字與圖片訊息揮之不去。林芸……曾經命喪於此?但是她事後又活了過來,能如此操縱生死大事的只有冥皇……冥軍司令屢次提到林芸是『被主上看中的人』,她從這麼久以前就被死神盯上了?

  不,看看他在想什麼,他可是生於冥界的孩子,這將近二十年的人生大概沒有一刻脫離過冥皇的視線。

  「呀!你在做什麼!?快下來!」身後傳來婦女驚叫的聲音,他抬頭一看,那個他尋找中的青年竟然吊在支撐吊橋的鋼絲上!

  「普通人的聲音真是吵死人。」俊美的臉龐浮現不悅,青年自白色長袍的袖子裡抽出同色短棍,他左手拉著鋼絲、右手舉著短棍朝天空大喊:「以神界之權、皮爾之名,半徑一公里內,結界斷空!」

  這個動作,柊看室友做過無數次──這個人是神使!

  果不其然,在對方喊完後,周圍的生命瞬間定格,鳥兒停留在空中忘記拍動翅膀,發出驚叫的婦女還維持著那個慌恐的表情。

  河面安靜得可怕。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那個夏家的蠢蛋可比不上我,我的結界比他優異多了,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時間暫停!只能停止生物活動算什麼呢?」皮爾從鋼絲上滑下來,吊橋發出輕微搖晃。

  柊忽略他驕傲的發言:「我按照你說的赴約,現在可以告訴我關於那份報導的事了嗎?」

  對方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十四年前,林姓女童落水,被河面下的暗流捲走,不幸溺水喪命,得年五歲,本來短暫的一生該就此結束。沒想到,冥皇出於某種原因將性命還給女童,她在死後第二天奇蹟似地在太平間裡甦醒──但是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她從今爾後的生存條件是:『絕對不能碰到大量的水,尤其是雨、湖、河、海、溫泉等蘊含自然力量的水,否則壽命將快速縮短』。」

  柊瞠大雙眼,冷汗從他的背脊滑下。他開始被冥皇攻擊以來,林芸究竟碰到了多少水?

  「為什麼她都不說……」

  皮爾挑起一邊眉:「哈!如果是你,你會說嗎?這件事鐵定不會有太多人知道……除非是冥皇方自己洩漏,譬如我的情報來源。」

  聞言,柊的心中響起警報,「你告訴我這些的目的是什麼?冥皇方為什麼要洩漏這個資訊?」

  「不知道呢,不過這樣正方便我引誘你出來。」皮爾把短棍指向他,一股淡金色的力量由短棍前端如煙塵般散溢,「只要威脅到你的性命,吳忌丹還能躲著嗎?」

  在淡金色煙塵纏上他之前,長久訓練出的第六感已經催動他往河堤跑。吊橋開始劇烈搖晃,就好像隨時斷裂倒塌都不奇怪一樣。奔跑中,他匆匆回頭一瞥,堅硬無比的鋼絲在被煙塵捲過後竟然出現裂痕!

  「你逃不掉的,東方柊!」皮爾追著他離開吊橋、跑到橋下的廣大木板平台,金色的力量更是緊跟著他不放。

  曄過去一直都有在靈技上教導他控制無形力量的方式,但是他現在仍然無法隨心所欲地操控身上的死亡氣息,否則昨晚的事情就不會發生了。他要能好好的導出能量,最起碼也要在心平氣和的狀態下,此刻這種亡命奔跑的狀況絕對是不行的。比起沒搞好而失控,倒不如讓他繼續跑。

  可是他又能逃到何時?

  碧潭上方的溪水是『轉』過來的,因此往上游的方向很快就會跑到平台的盡頭,逃往水中更是十足的危險。

  他的腦海裡浮現兩位朋友的臉。

  他不想再連累他們,這時候卻還是想著要依賴他們……是不是太自私了?這瞬間的分神,讓他因不注意而被障礙物絆倒。

  致命的金色危機差一點就要碰觸到他。

  差一點。

  黃色的符紙製造出半球形屏幕,將煙塵阻擋在外。

  「算我拜託你,不要再讓我們這麼擔心了。」蓄著長髮的男子攙扶他起來,臉上帶著他從沒在對方臉上見過的怒意。

  「傻啊你,自己跑來送死。」背著木劍的女子雙手插腰,「你要是再這樣莽撞行事,我保證這會是我最後一次救你。」

  看見他們,柊不曉得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你們怎麼……」

  「有話等等再說,我感覺這個傢伙很麻煩。」林芸轉過身,抽出兩張符紙往皮爾的方向丟去,符紙似乎並不受到保護屏幕影響,直直穿過屏幕後分別放出強光與小型爆炸。

  「皮爾是目前年輕神使中最強的。」夏常旭把袖中的絲綢一瞬間轉換成長鞭:「林芸,請問這防護能撐多久?」

  「照他的攻擊力……」她瞇起眼睛衡量,看著皮爾的身影從爆炸的煙霧中竄出,「大概再十秒鐘。」

  「夠我擺好架式了,阻擋他五分鐘應該還做得到,接下來照妳說的做。」長髮的神使舉起右手,擺出揮鞭的動作:「七、六、五……」

  「等會身體放鬆,跟著我往上衝。」她把柊的手臂放到自己肩上,「三、二、一,就是現在!」

  製造屏幕的符紙應聲碎裂,她帶著他一路衝上河堤、跳上堤邊美食街的遮雨棚頂、再翻到店家後面的狹窄空間。

  夏常旭則留在原地,閃過金色煙塵後以長鞭迎擊皮爾的短棍。

  「聽著,我們只有五分鐘時間。」林芸拿出一卷類似彩帶的東西,用墨筆迅速在上頭寫起了符文,「我簡短解釋一下,我知道你有控制力量的問題,只要這問題解決了,你應該就有基本的自保跟回擊能力,但你顯然在短時間內做不到,所以先用這條長符咒當引導路徑,慢慢把力量安全正確地導出來──這個方法我在來的路上才想到,先前真是浪費了許多時間。」

  柊聽出她的聲音裡含著些許的顫抖,書寫著符文的手也頻頻出錯,於是他深吸一口氣,說道:「不用勉強自己,我剛剛聽說了妳……在這裡發生過的事。」

  墨筆『唦』的一聲停下,筆頭下的墨水漸漸暈染開來。

  她不由自主地抬起頭,悄悄慶幸這裡的光線比較昏暗,不會讓對方看見眼眶裡打轉的淚水:「你可要好好的給我打回去,我對這裡有多少恐懼,你就要發揮多少實力,知道嗎?」語畢,她低下頭繼續完成符咒。

  她怎麼可能不怕?怎麼可能平心靜氣?死亡前的感覺她到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即使已經事隔多年,這個地方的感覺、這個地方的氣味仍烙印在她腦中,她費盡所有的意志力才能讓自己待在這裡不逃走。

  這時,她感覺到發著抖的左手被握住。

  「……謝謝妳。」

  她聽見對方輕聲說道。



  河堤下,神使間的戰鬥愈演愈烈。

  雖然算是同事,但平時疏於交流的神使們根本不會清楚對方目前的能力,夏常旭能聽說皮爾的實力不淺也是因為溫特家本來就相當出名,其餘情況一概不知。

  不過奇怪的是,皮爾似乎很了解他,在他發出攻擊前便知道該如何閃躲。

  「看著吧,我能夠超越你,能夠完成任務的人會是我!」皮爾轉動短棍,金色煙塵馬上按照指示在他周圍圍成圈。

  他在包圍收口前用鞭子劈開圓圈,從空隙突圍。也許因為都是以『神』所賜予的能力為基本,所以他的鞭子不畏懼煙塵的侵蝕。

  「我的能力明明就在你之上,夏家的渣滓,神使長真是瞎了眼!」皮爾神色狂亂地說,自短棍頂端招出更多的金色能量,製造幾乎不可能突破的包圍網。

  見狀,夏常旭放低身段,一邊思考該怎麼辦一邊問:「我能理解任務被硬生生調換的痛苦跟錯愕,但你為什麼對贏過我這麼執著?因為我搶了你的任務?」

  「因為我看膩了你的表情!」皮爾嘶吼道:「家人死了在笑、任務快失敗了也笑,到底該如何才能打破你那副笑臉!?像你這種等級的人,就該一輩子哭泣!」

  他一直一直都看不慣眼前這個傢伙!對方的笑容就好樣是在嘲笑他,還有家人能夠倚靠的自己就像個窩囊,永遠無法超越對方。

  正當皮爾想要一口氣讓夏常旭永遠消失在這世界上時,他忽然感到一股威脅從左邊傳來,趕緊驅使金色煙塵保護自己並抵消攻擊。

  「想著那種事情,不覺得太愚蠢了嗎?」柊站在美食街凸出的觀景台上,條狀符咒一路從他的頸側纏到雙臂,黑紫色氣息聚成一團保持在他舉起的右手上方幾公分處。

  「他八成是被利維達利用了忌妒之心。」林芸將劍尖對準前方。

  就如同亞斯塔祿之於怠惰,利維達是忌妒的化身,十分擅長挑起人心中的妒忌之感,在很多時候,這是很好利用的情感。當然,關於林芸的事情也是他洩漏給神使的。

  「閉嘴!我只要把你打得半死不活,任務目標就會自己跑出來了!」皮爾顯然已經失去理智,不顧一切地招出大量金色煙塵。

  柊反應快速地把黑紫色氣息導引到被定格的群眾周圍,以免他們不小心被波及,「他這十二、三年來都沒再出現過,昨晚只不過是我運氣稍微好點。他不是你想找就能找得到的人。」

  皮爾見自己的金色能量不斷被柊黑紫色氣息抵消,他冷哼一聲,轉身往河水的方向跑。

  「慢著,你想做什麼!?」夏常旭愣了幾秒才邁步追趕,但對方並沒有如他猜測的跳進水中,而是在河邊停了下來。

  皮爾朝河面揮動短棍,煙塵立刻衝入水中,當他把短棍向上揮起,煙塵挾帶大量河水衝了出來。

  「林芸!」柊反射性地喊出她的名字,黑紫色氣息早已層層擋在他們站著的看台前,與水相撞的那刻立即產生大量蒸氣。

  「你……連那件事也知道了?」林芸驚訝地看著他。

  「顯然是這樣。」他擺動右手,用來擋水的能量立刻消失。

  趁著力量再次與水一同被抵消的空檔,夏常旭揮出長鞭捲住皮爾手中的短棍,一個用力便將之拉到自己手中。

  「皮爾,你該投降了。」

  他對著已經輸得一敗塗地的同事說。

  ※

  「他其實沒這麼弱的。」夏常旭用林芸的符紙做成的繩索綁住皮爾的雙手:「一旦被情緒百分之百的主導,那個人就什麼也沒了……我的父親總是這麼說。」

  「你的雙親……」柊小心翼翼地開口,剛剛在戰鬥時,他好像有聽見皮爾提到關於夏常旭的家人已經死亡的事。

  「因為任務出意外,跟哥哥一起死了。」室友勾起淺笑,但眼神中沒有笑意。

  「對不起。」柊趕緊為失言道歉。

  「不用在意,他們已經走很多年了,該傷心的都傷心過,接下來只能讓時間帶走一切。」他回應,並很快轉換話題:「關於我從皮爾手中接手的新任務目標,你也該知道是誰,還麻煩你不要聲張,他是在整個世界洪流中扮演重要角色的人。基於各種規定,我還尚不能告訴你關於他的事情,我明白你很想知道。」

  從早些時候神使長給他的機密資料中,他發現柊與吳忌丹曾經相交的過往,他不得不承認皮爾真的盡了非常大的力去調查。

  「我只好把你剛剛那句話還給你:他已經消失很多年,我該傷心的都傷心過,接下來就隨便他去吧。」柊突然覺得過去不斷尋找著那個身影的自己有點傻。

  「那麼,我接下來得把他交給神界審判,他的做法已經踰矩。」夏常旭打開通往神界的通道,「皮爾所設下的結界大概會在他離開這個世界的當下就解除,晚點見囉。」

  目送室友離去後,柊才想起之前就想問的問題:「林芸,你們怎麼會過來這裡?」

  「大概是那個神使想去亞洲部門探望你,但黧跟曄卻告訴他你早就已經返回租屋處,才發覺哪裡都找不到你,於是他聯絡上我。」她聳聳肩膀:「我動用點感應能力就知道你在哪了,首先金髮神使用的結界範圍跟能量都有點誇張,再加上你那種在活物之間非常突兀的氣息超級好辨認。」

  她邊說邊解下柊身上的符咒條放進劍套裡收好,四周的人們開始恢復正常,讓普通人看到這些可不好。

  「原來如此……」他頷首表示理解,接著問起第二個問題:「那麼,妳身上的傷去哪了?」

  就算不懂醫學,直接接受地熱谷滾燙的溫泉洗禮,怎麼樣也不可能才第二天就完全復原。

  她對他露出笑容:「八成是冥皇的旨意吧,這個身體可是被徹底詛咒了。」

  「被冥皇詛咒的可不是只有妳,我中午聽黧和曄說了我生父的事……」他正準備說出自己生命的來歷,林芸卻伸出食指放在他的唇上,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有什麼話邊走邊講,別定在一個點,這裡可是碧潭,是觀光勝地呦。」她張開雙臂,彷彿要擁抱前方的夜景。

  天色不知不覺已經全暗了,水面映出吊橋與河堤邊的燈光,和著春夏交替之際的晚風勾勒出浪漫氣息。

  「我以為妳會想快點離開?」如果是他,肯定怎麼樣都不會想在自己曾喪命的地點多待一秒,何況旁邊依然有著大片會威脅她性命的東西。

  「我是覺得恐懼沒錯,但既然這裡是事情發生的地方,我想要在這裡把該說的說完,這樣也會覺得輕鬆許多。」轉過身子,她偏著頭對柊說道:「如何?正好我們各自都有想講的話,就一邊散步一邊說故事吧?」

  「對,正好還能順便跟我敲一頓晚餐,是不是?我還不知道妳腦袋裡打著什麼算盤嗎?」他好氣又好笑地回應。

  「這裡的晚餐價錢不便宜呢。」她做出邀請的動作,「所以呢?到底要不要?」

  「是,今天就隨妳高興吧,女王陛下。」笑了一下,他握住那隻仍微微發顫的手。

  不管是命、是運,只要還活著,就會繼續往前進。

  直到一切再度歸零。

  

  -零次世代‧卷一《從零開始》‧全文完-





於是卷一就在這裡結束啦!
本卷出現的四獸山、迪化街、醉月湖、台北地下街、新北投、碧潭都是筆者在許多親友的陪伴下去實地考據過、並且加上大量旅遊部落格的資料支持,感謝這些親友和部落格格主!
再來當然不能忘記感謝在《在水裡寫字》論壇看文的各位,《零次世代》是篇橫跨《六界》系列眾多世界觀與角色的作品,一些地方不免讓讀者看得略霧煞煞,感謝各位的包容
那麼接下來將會有一篇番外,然後就是卷二的開始了!


使用禮物 檢舉

15#
原作者| 雀兒-SuzumeKo 發表於 2018-7-1 05:24:29
只看該作者

  番外  送行


  一切,皆起因於一通電話。

  『喂,陪我去接個打工。』

  「啊?」

  然後他們就在這裡了,位於北部丘陵上的一座三合院,房屋本身非常古老破舊,看起來就是年久失修、隨時會倒塌的樣子。

  「……誰可以解釋一下?」東方柊在晚上十一點接到電話,要他帶齊一些物品後到指定地點集合,接著金光一閃,他就被綁來這個地方了。

  「如你所見,這是座爛到不行的古屋,屋主有意要把它拆掉重建成透天厝,不過每次工人靠近就會出現騷靈現象,所以屋主找人來除靈──很老梗的工作內容。」林芸伸個懶腰,這種打工她國中時就接過不下二十次。

  「既然這麼老梗,為什麼要叫我們來啊!?」狄咲風處在有點想抓狂的狀態,她生平最怕這些妖魔鬼怪,偏偏這個死黨對於挑戰她的極限屢試不爽。

  「偶爾觀摩除靈過程也很有意思。」夏常旭一如往常,非常淡定地說。

  「唉呀,玩一下不會受傷的啦。」林芸拋出手中的符紙,陣法在她腳下展開,「我好久沒有申請正式的幻界能力使用許可了。」

  沒有人回應這句話,在場的人都知道她越來越少使用能力的原因是什麼。他們抱怨歸抱怨,卻也不會真的去阻止她做她想做的事。

  誰知道她還能這樣『玩』幾次?

  「前置作業就這樣,接下來大家輪流守夜,有什麼動靜就叫醒其他人,我輪第一班。」她用力地拍了柊的背一下:「你是下一班,凌晨一點開始,快睡吧。」

  看著不曉得什麼時候準備好的帳篷和睡袋,他突然覺得今夜會很漫長。

  ※

  跟他預期的不同,兩個小時很快就過去,沒有睡意的他走到帳棚外面,發現那個說要第一班守夜的傢伙居然自己睡著了。

  滿月的光輝灑在她臉上,沒了平時那充滿惡意的笑容,單純的睡顏流露出一絲優雅的氣息。雖然不是他喜歡的類型,但她無庸置疑是孔祥瑞口中的美女。

  --如果個性不是那麼糟糕就好了呢。

  他嘆口氣,把自己的外套蓋在她身上,開始那意義不明的守夜。

  大概一個鐘頭過後,月亮躲進雲層中,他正想開手電筒來照明,某種不自然的光源忽然出現在前方。那是團橘黃色的光球,有點像燈籠的光,在黑暗中晃呀晃的,像是在招人前進。

  輕瞥旁人一眼,他決定安靜地跟上。

  他的膽子和能力已經比林芸初次讓他「見鬼」時大得多,她畫給他的符咒也有帶著,碰上什麼麻煩不會束手無策。

  光球帶他走了段路,這期間一直有著不屬於現世的聲音在他耳邊迴響,那些不是什麼恐怖的聲音,只是在敘述久遠的故事。

  『父親和母親大人要我嫁給他……怎麼辦?』

  『不用擔心,我帶妳逃!』

  『怎麼逃?』

  『老時間在老地方,妳溜出來,我們坐大船去日本!』

  他們談論著出走的計畫,談論未來的美好,編織一場美麗的夢。

  女孩家是日據時代有錢的茶商,她的父母為她跟從帝國大學留日歸台的醫生做了婚約,不料女孩早已和長工的兒子熱戀多時。

  對旁人來說,這僅是司空見慣的故事,私奔成功是天方夜譚,對他們來說卻是認真的,能夠改變人生的重要抉擇。

  柊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光球在離它約十公尺遠的地方停住,一個銀白色的身影浮現在光球旁。

  身影什麼都沒有做,只是站在那裡,但他卻能從中讀出千千百百種思緒,由無盡的苦等和堅貞不移的愛情組成。

  看到這一幕,他明白私奔大計是落空了。這鬼魂或思念體依然在這裡等著,不曾放棄,不知戀人去向、甚至沒有意會到自己也死去多年。

  什麼樣的山盟海誓才能讓這件事情發生呢?

  「你……」他想開口說話,一隻手輕巧地搭上他的肩膀,驚嚇到他的同時堵住了他的話語。接著,同一隻手迅速地從他的口袋中取出東西──看起來相當廉價的木製髮飾。

  「美紀子小姐並沒有忘記與你的約定,爽約的人是你。」林芸將髮飾舉往身影的方向,「很遺憾,你在抵達約定地點前發生了意外,那一晚她在這裡等到天明,等到的卻是你的死訊。」

  銀白色晃動了一下,竟忽然發難,朝他們襲擊過來。

  「請冷靜。」白色絲綢輕柔地纏繞住身影,夏常旭自另一邊冒了出來,謹慎地控制著絲綢。

  「你打算讓她在冥界也苦苦等待著你嗎?」林芸保持相同姿勢,不為所動地說著:「去找她,然後就不要回來了。」

  身影掙扎幾秒,最後祂伸出手,接過林芸手中的髮飾。

  「小咲,送祂一程。」

  回應這道指令的是優美而哀傷的歌聲,就像搖籃曲,溫柔地哄人入睡,彷彿再緊繃的情緒都能被放開。

  身影漸漸消失的時候,柊看見另一個少女的樣貌一閃即逝,那瞬間的笑容似乎在跟他們道謝。

  隨著歌曲的尾音落下,樹林中已經沒有那個等待著的幽靈了。

  ※

  「屋主是女主角的孫子,他從祖母的遺物中發現這件事和男主角送的髮飾,他推測騷靈現象可能與這有關,經過調查果然是如此。」回到三合院,林芸開始解釋,「不過我爸跟我怎麼樣都引不出男主角,再這麼下去可能得強制驅逐,我們都不想這麼做,這時我靈機一動想到你。」

  「為什麼我就可以?」柊覺得相當莫名其妙。

  「誰知道呢?說不定你跟女主角是同一款?」她挑高眉頭,「開玩笑的,像我們先前說過,你的氣息是最乾淨的,本來小咲也是這種類型,但現在的她成效鐵定沒有你好,負責送行就夠了。」

  意思是要是沒有找到柊,她就會被踢出去當誘餌囉?咲風無言地想著,她剛剛甚至沒有走到現場,而是躲在老遠以外唱歌。

  「我還是不太明白,為什麼那個幽靈的等待會影響到房屋的工程?」夏常旭問道,他不認為那位俱有那樣的力量和動機。

  「大概是祂冥冥中希望一切都能保持原樣地實現約定吧,畢竟祂連自己死了都不知道,週遭的所有早已物是人非。這堅定的心也感動山上神靈,讓山神默默幫助祂一把。」說到這裡,她轉身正眼看著柊,「這種感情不管對活人還是死人來說都是一樣的,愛情到了死人身上並不會變成別種東西,你懂嗎?」

  他當然懂她在說什麼,這是對他那天在碧潭所說的話的回應。他曾苦惱地告訴她自己的生命違背常理,但這並不是罪惡──至少罪不在他──他也只是在一段愛情下誕生的孩子。

  「我知道。」他突然覺得有些鼻酸,趕緊轉移話題迴避掉尷尬:「我、我先回去睡了。」



  「妳把自己也算在『死人』裡了,是不是?」柊和夏常旭回到帳棚以後,咲風壓低聲音問道。

  「呵,瞞不過妳啊。」林芸勾起微笑,「我在想,我是不是也會像那個幽靈一樣,一直等著呢?」

  「如果這件事情會發生,我現在就去做掉他,我是認真的。」咲風回話的同時,一截樹枝被風從樹上打下,「你們這樣我都快看不下去了。」

  「我不知道,說不定我直接把話說出來會更好,但是……」她把視線拋向遠方,「只有這種事我辦不到啊,太殘忍了,對我們彼此都是……讓他知道我會死的事情已經夠糟糕了。」

  「妳不會──」

  「我身邊的人都很溫柔呢,特別是你們兩個。」林芸帶著笑容打斷她的話,「我再去確認一下問題清乾淨了沒有,妳先睡吧。」


  咲風目送她走進樹林。



  「妳才是溫柔得太過分了……有什麼資格說我們呢?」

  

使用禮物 檢舉

16#
原作者| 雀兒-SuzumeKo 發表於 2018-7-4 22:35:06
只看該作者
零次世代 卷二 《無中生有》
The Zeroth Generation Vol.2 Out of Nothingness




  第一章  落雨

  這是一個久遠的故事。

  是最初被記錄下來的開端。

  這個世界的『神』,花費數百、數千億年來聚集力量,好不容易從混亂的狀況中『甦醒』。

  祂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別的,而是讓那什麼都沒有的空間獨立出來。

  幾乎不經思考,猶如反射動作。

  優先於所有事物的誕生。



  ──「為什麼呢?」──



  這個問題,也許連祂自己都找不到正確答案。

  ※

  他們回到最初進行訓練的四獸山上。

  深吸一口森林中的芬多精,東方柊深深意識到自己究竟多久沒有來到這了。黧與曄剛找上他的那頭幾個月,他可以說是每隔幾天都得來這裡一趟,連打工都不得不先辭掉。

  從普通的體能訓練、爬樹到能夠在枝幹間跳躍,現在強健許多的身體素質就是在這座山中鍛鍊出來;靈技訓練的打坐、冥想以及和山靈對話也培養出敏銳的感覺能力。

  「準備好了嗎?」曄站在那塊空地的外邊上,林芸練出來的小小空間在不知不覺中被拓展到十幾平方公尺,讓柊產生些許侵占與破壞公物的罪惡感。

  「嗯。」他回應,把臉上用來遮住視線的布條拉緊。

  「那麼……開始。」日光守護者揮動右手,樹林中突然出現數顆光球,它們的位置既分散又隱密,即使睜著雙眼也不一定能夠看見。

  柊將感覺能力擴展到極限,直到所有能被他感知的範圍都被他掃瞄過,接著,他把雙手往前伸展,黑紫色的氣息隨著動作導引而出。

  下個瞬間,氣息飛快地分成數個球體並竄進樹林中,把曄製造出的光球一一擊破。

  「做得很好,但還沒結束。」曄輕輕一個動念,更多光球顯現,這次不是躲藏在定點,而是以高速持續移動。

  柊的感覺有些被混淆了,不過他沒有放棄,咬緊下唇讓氣息追上那些目標,直到像先前那樣全數擊中為止。

  防衛人員並沒有給實習生任何空閒,立刻聚起光束,如長槍一般往站在空地中心的人擲去,對方也很快聚起黑色屏幕把攻擊擋下。

  他以為他擋下來了。

  擊中屏幕的光束沒有消失,卻一點一滴地溶解,化為無束細針滲進黑色之中。

  遲幾秒才意識到這點,他趕緊把自己的能量打散成比光針更加細小的顆粒,再讓力量退回更靠近身體的地方做更結實的防護。

  「這個處理方式不錯。」揮手讓所有光針消散,曄踏進空地,對學生露出滿意的微笑:「這樣靈技就算通過了,再進階的控制就得看你自己。在你正式成為零界防衛人員的時候會給你原本的能力加上諸多限制,那之前能拓展出多少能力讓自己不用畏懼,就看你的努力了。」

  時序步入夏初,曄告訴他差不多可以驗收靈技訓練的成果。自從第一次被利維達攻擊,他無意間使用死亡氣息之後,柊的能力明顯地往非物理攻擊的方向成長。

  「不過不仰賴林芸的符咒還真的什麼都做不了。」他看著纏繞在身上的符條,黃色紙張上的黑色墨水散發陣陣束縛的力量。

  經過曄的多重檢查與測試,他們確定無法操縱死亡能量並不是柊個人的能力問題,而是他作為活物的身體本來就不能負荷。六界中能辦到這點的活人並不是沒有,但柊偏偏就不是有條件的那個,即便這是他出生便伴隨著的力量。

  「那也沒辦法,你該慶幸的是有緣認識林芸小姐。」他的靈技老師說,順手把奶白色長髮用橡皮筋束起:「我們快去同其他人會合吧,似乎快下雨了。」

  「嗯。」柊仰望陰暗的天空,最近的天氣總是又濕又熱,實在讓人受不了。

  曄要求他的靈技考核只能有他們兩人在場,因此包含黧在內的其他人都到Wonderland去等待捷報,順便躲避外頭悶熱的天氣。

  果不其然,當他們乘坐大眾交通工具抵達店附近的街口時,大雨已經落下,所幸兩人很快跑進騎樓才沒成為落湯雞。

  參與這次聚會的成員跟上回芭瑪妲用飲料測試他時完全相同,從他們眼前消失許久的冉點竟再次出現,邀請眾人一同聚會。

  「曄還是一樣要『女巫的心臟』,那這位年輕人就來杯『精靈晨曦』吧?用幻界最爽口的丁梅做成,保證無酒精添加!」女惡魔店長用戲謔的口吻說完還順道拋給柊一個媚眼才離去,讓他背脊發涼。

  「我看你的爛酒量已經傳到魔界去了,東方柊。」林芸揶揄道,嘴角勾起無良的笑容。

  「芸,我說這裡明明就是咖啡店吧?不喝酒哪有什麼問題,倒是妳為什麼每次都來這裡喝酒啊?」咲風老早就想把這句話大聲吶喊出來,今天終於讓她逮到機會了──在咖啡店叫滿滿一桌的酒狂灌,再配合這家店本身的氣氛,根本就是把這裡當酒店用!

  沉默著入座的柊非常感謝咲風幫忙把他的心聲說出來。

  「只有這裡才能喝到各界上好的酒,不在這喝到哪喝去?創界的酒根本不夠看。」林芸邊說邊把酒瓶推到高中同學的面前,「怎麼樣,不試試嗎?」

  「林芸姑娘非常識貨,魔界的『忌霖』可是六界中聲名遠播的好酒。」冉點抽走酒瓶,笑著搖頭道:「但這對人類來說可是見冥皇最快的通行證。」

  「我可就沒差啦!」黧奪去冉點手中的飲料,在眨眼間飲盡,並大動作地抹去嘴角的汙漬,「所以考核結果到底是怎麼樣?」

  「自然是高分通過,他做得比我想像中還好。」曄一反常態的笑容滿面,顯示他對於學生的測驗有多麼滿意。

  柊倒是不覺的自己的表現有多好,他只是做了最基本的事,考試比他想像中更簡單,他原以為曄至少會認真跟他打上一場。

  「那接下來就看你體技什麼時候達標啦,當然,你不適合用體技戰鬥,所以標準會比靈技的考核低很多。」黧說著憶起了往事:「我記得那個時候,我跟曄也是不到一年就通過了。我們的老師平時嚴格,考試的標準卻沒有很高。」

  「『西方降主』……嗎?」冉點放下酒瓶:「她跟『東方劍吏』當時都在冥界任職,後來死在冥界──說到這個,柊的體技考試可不能太快讓他通過,不然他十有八九會被派到冥界去替補空職呦。」

  「不,到時候去的會是我們。」黧看向自己的同事:「上次開會已經決定了──」

  「別跟外人說太多。」曄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我是不是應該離席比較好……?」咲風覺得自己似乎是唯一不在這件事裡頭的人。

  「請不要迴避,咲風姑娘,這對妳的閱歷太失禮了。」冉點把視線拋向日光守護者:「你身為幻界出身的人,怎麼能對她說這些呢?」

  「我已經很久沒去管家鄉的事情。」曄斂下眼簾,隨即改口:「總之,零界的事務不是能隨口在外頭說的。召集我們的人是你,冉點,你先說你要說的才是。」

  「我只是想跟大家一起喝酒啊、聊天啊,愉快地吃個飯也不錯。」冉點揮舞手上的牛仔帽:「順便說說,冥皇最近會那麼安靜,跟那個從零界消失的東西有關。」

  如果皮爾的行動不算數,那在冥軍第二和第三司令聯合發動攻擊之後,冥皇已經一個多月沒有派任何部下來阻撓他們,也因此曄才能順利地教導柊如何更進一步操縱自己的能量。

  兩位防衛人員立刻就知道他所指何事,其他人則一頭霧水,空氣很明顯地凝重了起來。

  「我的身份能說的大概就這些,接下來我們開心地聚餐吧!我記得芭瑪妲這裡有賣那所謂的『輕食』?反正也差不多中午了。」冉點馬上用輕鬆的語調帶過嚴肅氣氛,眾人心中的疑問也就這麼被埋沒。

  ※

  「這雨還真大。」

  走出Wonderland,外頭的傾盆大雨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

  「我得去便利商店買件雨衣才行。」柊對著天空皺眉頭。

  「我們等會有事,不然可以送你回去的,自己加油啦!」黧接過曄準備的傘,兩人前往對向的公車站。

  「你的腦袋到底是拿來做什麼的?這幾天出門帶傘是常識欸。」林芸對他搖搖頭,像是在說『這個傢伙沒救了』。

  「反正妳不管怎麼樣都會帶傘,有沒有常識又與妳何干。」對方上次有告訴他,雨對她來說是淋不得的東西,隨身帶加有重重護咒的傘是一定的,「真希望我有冉大哥的能力,他剛剛直接穿了界就閃,真方便。」

  「你還是快去買雨衣吧,我在外面等你,等會順便陪我去阿祥那裡。」看見他露出哀怨神情,她立刻補上:「你不是想知道我到底還能活多久?」

  柊被這個問句賭得無話可說,只好摸摸鼻子往便利商店走去。

  「那我失陪了,不好意思,他們堅持要幫我高中的班導辦生日派對……檢查結果一定要告訴我。」咲風說完左顧右盼,確定周圍沒有其他人之後,轉瞬間消失在金色的光芒中。

  「我應該跟那傢伙說過我也會這個?」林芸看著幻界傳送陣法的餘暉喃喃自語:「算了、普通人類是不能在創界隨便用這種東西的,就讓他跟穿起來悶熱難走的輕便雨衣好好相處吧。」

  十分鐘後他們搭上捷運往木柵前行,今天雖是列假日,但由於天氣和時間的緣故,車廂中沒有太多要去動物園遊玩的家長和孩子,林芸可以放心地說出不能讓普通人聽見的內容。

  「冉大哥那句話是說給我們聽的。」她突然開口,讓柊愣了幾秒鐘才弄懂她在說什麼。

  「從零界消失的東西那句?」

  「對,那時我注意到黧和曄的表情有變化,顯然只有他們明白,不過若是如此他私下跟他們講就好,何必故意在我們面前說?」她用手托住下巴:「他的話透露兩件事:第一,零界不是什麼都沒有、第二,消失的東西跟你有關。」

  「第一點我還理解,第二點又是怎麼聽出來的?」

  「跟最初的原因同理,就是因為與你相關才讓我們聽見。」林芸站起身,他們很快就要抵達目的地,「雖然還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個相關法,不過你最近還是多多注意四周為妙。」


  孔祥瑞看到柊的第一反應是無可掩飾的驚嚇。

  「兄兄兄兄……兄弟你怎麼會在這裡!?」他慌張地揮舞手腳,原本拿著的鐵盤掉到地上,連帶讓裡頭血淋淋、不知剛從誰身上取出來的子彈摔了出來。

  聞聲,一個滿臉兇相的壯漢馬上從櫃檯後探頭:「老大,有狀況嗎?是不是山頭那幫又來搗亂?」

  「不不,阿橋,一點事兒也沒有,把這裡清乾淨之後幹你的活去!」他說完趕緊拉著兩個高中同學進到診所內部的診療室,並快速把門給鎖上,這才轉身同他們說話:「真是的,今天老子家那幫兄弟都在啊!最近火拚正兇啊!」

  「你不是要我今天來看結果?」林芸挑高眉頭,不以為然地問。

  「大姊頭自己來絕對沒問題,煞氣全開沒準還會被同道中人挖角。」孔祥瑞對她豎起大拇指,「但阿柊你出現就不對了,什麼時候被拖去暗巷爆頭都不知道,頭殼壞去是否?」

  「壞什麼壞,你才頭殼壞去。」柊不服氣地回駁,覺得自己完全被看輕,「我知道林芸的身體……有狀況,你快把檢查結果告訴我們,別扯那些有的沒的。」

  「喔呦,才一個月不見,氣勢就差這麼多。」孔祥瑞『哼』了聲,重新把身後的門打開:「我知道啦,你們等等,我去拿資料。」

  「……我看上去真的有那麼遜?」

  「我想想──嗯,非常遜。」

  「……」

  在他們簡短的對話之間,孔祥瑞已經回到診療室,手上拿著黃色文件夾:「做好心理準備了嗎?大姊頭。」

  「那種東西十四年前就準備好了。」林芸冷靜地回應,「你上次告訴我的答案太模糊,這次檢查有清楚一點嗎?」

  「大概有,而且比上次嚴重,妳再來一次是對的。」對方將資料取出,一邊審閱一邊說:「老子從來沒見過這麼奇怪的事,妳全身的器官功能都在減弱,血糖、心率、收縮壓……這些沒一個數值是正常的,但妳的氣色以及外部的活動功能卻絲毫看不出影響,這完全不科學。」

  「我上次才全身被高達攝氏九十度以上的溫泉燙傷,第二天像沒事一樣亂跑,你說這科不科學?」

  「對不起,我說重點就是。」孔祥瑞用力地搖頭:「排除那些不科學的部分,妳的檢查結果簡直跟多重器官衰竭的狀態不謀而合。」

  多次在老人中心做志工,這個名詞柊聽多了──這不是人晚年命終漸近時容易患上的慢性疾病嗎!?

  「大概有猜到會是這麼回事吧。」當事人似乎沒有太多驚訝,「能不能大概預測個時間?」

  孔祥瑞的臉色和語氣一同下沉:「不科學因素太多,請恕我什麼都不能預測,其實職業道德上連『多重器官衰竭』這個臆測出的病症名稱都不該告訴妳。」

  「……我知道了,謝謝你告訴我這些,阿祥。」林芸說完這幾個字後便自己往門口走,診所的主人完全沒有要阻止她的意思。

  柊馬上就想追上去,卻被孔祥瑞拉住:「安慰大姊頭固然重要,但我有更重要的事要跟你講。」

  「更重要的事……?」

  「放心,不是壞消息。」自同一個文件夾中,密醫掏出幾張資料:「老子用自己的管道去打聽,如果不科學的方法也算數,那這個可能對她有幫助。如你所知,現在道上很忙很難動身,就請你自個兒去把東西找來了。」

  他匆忙地接下資料後趕到診所外,只來得及看見在小巷口閃爍的傳送陣法殘跡。

  大雨絲毫沒有要停的跡象。

  

  


由這裡開始是第二卷,請多多指教
有看過Chrono Crusade(聖槍修女/摩登大法師)的話,林芸的身體狀況大概就跟女主角蘿賽朵一樣,外表沒事但內裡極度衰老並且生命值所剩不多
本文最後由 雀兒-SuzumeKo 於 2018-7-4 22:49 編輯

使用禮物 檢舉

17#
原作者| 雀兒-SuzumeKo 發表於 2018-7-7 22:55:1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織網



  每個生命,自誕生便開始編寫屬於自己的故事。

  不斷交織在一起的故事,變成了網。

  至於那張網攬住的,便是世界的全部。

  ※

  「抱歉,常旭,明知道你有潔癖還拖你來這裡。」

  「我想自己並沒有到潔癖那麼誇張……而且這裡的整潔度跟年貨大街並沒有差多少。再說,我跟林芸也算是朋友了,幫忙朋友不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嗎?」

  東方柊與夏常旭站在臨江街口,這裡有條還算小有名氣的觀光夜市,有時也被稱為通化夜市。因為正值夜晚人最多的時間,男女老少在狹長的街道間摩肩擦踵,各個攤販拚盡全力地叫喊拉客,形成熱鬧的景象。

  台北人的樂趣之一就是在太陽下山後到這樣的地方逛街、買小吃;偶爾還可以打個彈珠、射氣球;地攤貨雖不一定有品質保證,但便宜的價格總能吸引不少顧客。這就是在都市的秩序之中建立起的雜亂系統。

  「所以我們現在是要找一位叫『雷哥』的人……聽說是賣食物的,到時候報上阿祥的名字就行。」柊看了看手上的資料,簡單記述對方和攤販的外觀,在長達300公尺的夜市範圍尋找這樣的目標實在不是太容易。但與上次尋找舒祈涓的經歷比起來,他覺得這樣已經容易許多倍。

  他們就這樣邊找人邊逛起夜市來,才走不到一半手上就已經堆滿食物,即使他們有事先吃過點東西還是難抵小吃攤的誘惑。

  夏常旭平常本來就不太會出現在這種地方,因此當他看見那些花樣滿滿的小吃時,不由得被勾起好奇心而駐足。這是他第一次知道原來香腸還有切開來加料這種食用方式!

  「還是找不到人啊……」柊用沒拿食物的手抽出孔祥瑞給的資料,符合記述的人遲遲沒有出現。

  「那邊在騷動什麼呢?」夏常旭伸手指向前方的人群,「看起來不是在排隊,而是圍觀著什麼。」

  出於好奇心,以及目標可能就在其中的機率,他們奮力擠過人牆,發現那是個賣雞蛋糕的攤子,攤前分別站著一個大人和一個小孩,兩人狼吞虎嚥地吃著手上的食物。

  稍微問過站在他們左邊的婦女,原來這兩個人正在比賽誰能吃得多,輸的那方要請客,比賽開始到現在大概過了快二十分鐘,令人驚訝的是年紀較小的那位竟然還占上風!

  「喂,常旭,你看那是不是……」

  「我想不會有錯了,等他們比完就去問吧。」

  穿過兩位參賽者間,他們好不容易看清那努力做著雞蛋糕的攤位老闆,下巴有疤痕、額頭綁著藍白色頭帶,年紀約莫四、五十歲,正好符合目標的外表敘述!

  「我、我認輸!」又是十分鐘過去,大人跪倒在地,而那孩子就像是沒注意到一樣,還埋首繼續吃著。

  「加這小鬼總共一千零二個雞蛋糕,請付帳。」老闆從攤子探出頭,讓他們更加確信對方就是他們要找的人。

  「咦,已經不行了?真是不懂得珍惜創界的美食。」勝利者因為嘴裡還塞滿雞蛋糕,所以聲音不是太大,但這句話卻清晰地傳到實習防衛人員和神使耳裡。

  柊反射性地去感知對方,他似乎將力量隱藏得很好,不過由於吃了東西而放鬆,現在是柊的能力更勝一籌。

  在那不過十歲左右的外表下,他感覺到了與自己同緣──來自冥界的氣息。

  「糟糕,他是──」他正想警告室友,那孩子已經先一步轉過頭。

  「哥哥,你們總算來接我了!」對方拋開手中的食物,興高采烈地朝他們奔過來,並在抱住柊的時候,用只有他們聽得見的音量說:「這裡人太多了啦,咱們等人少一點再談正事,好不好?」

  習慣應付小孩的柊馬上反應過來:「你這孩子真是的,又在外面闖禍,院……媽媽會生氣的,我們快點回家吧!」他差點講成院長,畢竟平時照顧的十之八九是孤兒院的兒童。

  他說完,三人無視周圍好奇的眼光快步離開現場,並鑽入夜市旁的小巷裡,一離開主要道路人潮便大幅減少。

  「初次見面,我的名字是別西卜,有些不太喜歡我的人類會叫我『蒼蠅王』,我最喜歡吃東西了,請多指教喔!」男孩爬到路邊的機車上坐下,對他們露出天真的微笑。

  他在這裡停頓,伸出手指一彈,原本普通人類的外表漸漸改變,綁著小馬尾的黑髮轉為綠色、耳朵跟著變尖、雙目則呈現亮橘色,只有看上去像孩童這點沒變,「順帶一提,我同時也是冥軍第二司令的副官,在冥界通常被喊作『二副』,還真有點難聽對吧?」

  他的態度如此單純,他們卻不買帳。柊戒心滿滿地問道:「你有什麼企圖?」

  「啊?企圖?」聽見這個問句,別西卜愣了一下,他眨眨水汪汪的大眼,說道:「我不知道你們在猜想什麼,但我只是來吃東西的喔!台灣的食物很美味,而且到處都有美食吃,你們不這麼覺得嗎?」

  這下換他們不知該作何反應,「不是冥皇……或你的上司亞斯塔祿派你來的嗎?」

  「主上什麼也沒跟我說,亞斯塔祿大人更不可能。她上次被你攻擊、好不容易撐著向主上報告任務狀況後,很快在寢室陷入深眠,好段時間沒醒過囉!」別西卜用雙手撐著下巴,表情像是在敘述一件很有趣的故事。

  柊握緊拳頭,這個資訊顯示他的力量若是失控將有多麼危險。

  「如果你沒有什麼企圖,特地找我們到暗巷說話的目的又是?」夏常旭發出疑問。

  「私下交談比較容易交朋友嘛!」冥軍副司令的笑容突然變得非常燦爛:「吶,大哥哥,你知道還有哪裡有好東西吃嗎?」



  結果他們連跟『雷哥』打個照面都沒機會,半個晚上全都被別西卜與他的美食給消耗掉。他們半點奉陪的意願都沒有,但對方完全不放他們走,硬是逃掉的話誰也不保證不會發起武力衝突,只好乖乖帶他到各個地方去『覓食』。

  柊第一次覺得,台北這地方不管多晚都找得到食物這點實在是太討人厭了!唯一能慶幸的就是別西卜自己有錢支付餐費和交通費,他的食量他們絕對請不起。

  「今晚真是謝謝你們,和你們吃飯挺開心的,希望下次還有機會一起出去囉。」

  他說完便沒入夜色而離去,此時是凌晨四點。

  「不要再有下次了,拜託。」柊疲憊地說,旁邊的室友也同意地點頭,「你覺得他的個性是裝出來的,還是真的那麼孩子氣?」

  「八成只有貪食這點是真的吧。」夏常旭聳聳肩:「他是一位冥軍副司令,城府一定比我們想像的更深。」

  「對這些奇怪的傢伙完全不能放心。」他深深地嘆了口氣。

  漫長的夜正步入尾聲。

  ※

  冥界處在狂亂之中。

  原本就陰沉的天空降下狂風暴雨,空氣中盡是含著屍骨碎片的沙粒,處處皆可聽見亡魂的慘叫,宛如人間所說的世界末日。

  冥界的居民周知,這代表此地的主人──冥皇的心緒極度不穩。在這個世界,他就是影響一切的神。

  「這裡都亂成這樣了,你還有膽去創界遊玩,讓主上知道了可怎麼辦。」利維達站在冥宮的階梯上,盯著緩緩走進大門的別西卜。

  「主上從沒叫我們不能去那兒串門子呀。」他回答,並拋給對方一個銳利的眼神:「不然我該去哪?你最珍愛的魔界?」

  細長的瞳孔瞬間瞇起,「你也回不去你的幻界,少跟我說大話。」

  「我又不想回去,只要重視的人沒事就好,並且他總有一天也會來這裡的,我們的地盤可是所有生命的終點喔。」別西卜勾起他最無辜的微笑,說起先前聽說的事情:「你說過『零界防衛人員只是各界的棄子』這句話吧?你當時都不會覺得心虛?我們這些正副司令分明就跟他們沒差多少。」

  成為冥軍司令的條件是很困難的。

  其一,他們要擁有比誰都更加深刻的執念,無論是正面還是負面,這讓他們有堅強的意志,足以統帥沒有生命的死者們;其二,他們要能在抱有執念的同時把所有牽絆放在一旁,畢竟冥界是只進不出的,他們無法隨自己的意把生者帶進來,除非是壽命將盡者,才被允許親手去迎接;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們必須有幾乎接近死亡的經歷。

  見對方無法回話,別西卜輕哼一聲,說道:「不過主上的心情實在難以無視,你知道他在氣什麼嗎?」

  「這豈是我能去揣測的事?同樣你也不該管!」利維達說完便氣呼呼地轉身離去。

  見狀,冥軍二副帶著笑容搖搖頭,繼續往自己的房間走,準備找些飯後點心來享用。



  王廳的大門緊閉著,守衛全數被驅逐,誰要是膽敢接近便會直接灰飛煙滅。

  「他是怎麼辦到的……怎麼可能……」冥皇坐在王座上,右手扯著自己頭上的髮絲,左手將座椅的緊緊抓住,直到指節發白。

  『為什麼不可能?他也在規矩外,你應該很清楚才是。況且,判的孩子也一起得到解放,那才是正確的事。』

  「閉嘴!反正判也不要那孩子,哪有什麼正不正確!?」

  『無辜的生命有權自由。』

  「那孩子早就死了!死者都是我的!」

  『但他們的靈魂永遠不會屬於你,而且那孩子的靈魂和真正的肉體都還在,她根本不算死亡。』

  「她從生下來的那刻就是死的了!」黑色大理石地板出現裂痕,「還有,不要再用判的口氣跟我說話!!」

  如果方才有任何人站在這裡,他便會知道,實際上廣闊的空間中一直都只有一個人、一道聲音,那就是冥皇自己。

  王廳靜默了好一陣子。

  然後,新的聲音出現:「冥皇,我真同情你。」

  聽見這個嗓音,冥皇立刻抬起頭,發狂似地四處張望,但仍然沒有看見任何身影。他喊出那個讓他氣憤已久的名字:「吳忌丹!你躲在哪裡,給我出來!」

  空氣中傳來嘆息的聲音:「若你當初也是由我撫養,一定不會發生現在這樣的狀況,但是另一個孩子完全不讓我碰你。」

  「瘋子才會想當你的『孩子』,你給他們下過多少暗示,我們還看不清嗎?」冥皇不以為然地反駁。

  「那些不是暗示,可憐的孩子。」嗓音透出濃濃的憐憫:「那些是『愛』。」

  「我才不相信什麼愛不愛的,那只不過是『祂』給這個世界附加上的玩物罷了。」所以他痛恨這個名詞,他從來就只把那當作操縱人心的工具。

  「竟然這麼想,你並沒有你以為的那麼了解『造物主』。」嗓音再次重複道:「我真的同情你。你身為死亡之主,卻一點都不了解愛和死亡究竟是多麼相像……要不是你的立場和我不同,我真想好好教你這點。」

  「我才不需要你教我任何事情。」冥皇咬牙切齒地回應。

  對方發出笑聲。

  「做事情之前多思考吧,冥,晚安。」

  ※

  時間還不到六點,孤兒院的廚房便傳出聲響,那是替幾個準備早起上學的孩子們烹煮早餐的聲音。

  什麼時候該打蛋,大約在幾秒鐘後火腿該起鍋,吐司又該烤幾分鐘,這些事情早就像反射動作一樣刻在宋慈心的腦海裡,多年下來甚至還有餘力去為不同的孩子做細部調味。

  「宋媽媽早!」六點半的時候,第一個孩子穿著國中制服出現在廚房門口,他有田徑隊的練習,萬萬不可遲到。

  「小育,記得把體育服帶回來,別再扔在學校了。」她把早餐包起來交給對方,確定他出門後,又回到廚房繼續奮戰。

  「宋媽媽早……」快七點的時候,一群孩子大手拉小手地進入餐廳,有些人還睡眼惺忪,硬是被年紀比較大的同伴挖起來。

  「阿護,幫我盯好他們,特別是小齊,不要讓他把食物吃到鼻子裡去了。」她對著最年長的孩子囑咐,回頭把手中的蔬菜、水果磨成泥,再過不久還有更年幼的成員會醒來。

  「沒問題!」阿護自信滿滿地回答,隨即盡好自己的責任,盯著『弟弟妹妹』們把早餐吃光。

  不久,外頭傳來喇叭聲,負責接送小學生上下學的傅叔叔開著娃娃車來到孤兒院門口,好不容易準備食物到一個段落的宋慈心站出來目送孩子們上車,並例行提醒他們記得做這做那、不可以給老師同學添麻煩等云云。

  待娃娃車開走,她正想要回去看看剩下的幼童醒來了沒,一道小小身影映入眼簾。

  那是個有著一頭黑色長直髮的小女孩,她手上好像抱著什麼,筆直朝著宋慈心奔跑過來,以小小的步伐來說速度算是快。女孩過長的瀏海似乎遮住視線,讓她一時沒看清楚腳下,跌倒在地上,哭聲很快傳了出來。

  「妳沒事吧?」宋慈心趕緊去確認女孩是否因此而受傷了,若是如此得趕快帶回屋裡去擦紅藥水。

  「沒、沒事……」女孩很快咬緊下唇,強迫自己停止哭泣後抬起頭,她的容顏讓對方愣了一瞬,宋慈心總覺得自己在哪裡看過相似的臉。

  「妳到這裡做什麼?妳的爸爸媽媽呢?」孤兒院院長左顧右盼,就是沒看見其他成年人。

  女孩沒有打算回答她,而是給出自己懷裡的東西,那是一個小袋子:「阿姨,這個給妳。」

  「這是什麼呢?」她打開袋子,發現裡頭有包糖果和一封信。她看看女孩,對方正睜著黑色的大眼,多年的經驗告訴她這是要她現在就打開信來看,於是她照做。

  信紙上用工整的字體寫著:

  『親愛的宋慈心小姐,您好,多年未見,希望您的身體無恙。信封裡除了這封信外,還有張支票,那是捐給貴院的一點心意,糖果也是,請分給會按時刷牙的孩子們。

  抱著疑惑,她把信上提到的支票抽出來,快速瞥了一眼,那是相當可觀的數字。

  『送這封信的女孩叫作凜空,關於她我有個小小請求,請您暫時替我照顧她,支票上的金額也包含照顧費了,希望足夠您使用。

  祝  常保安康


  最後的屬名讓她睜大雙眼,不自覺地把名字念出來:「吳忌丹……敬上。」

  多年前那溫和的笑容迅速浮現在腦海裡,她還記得把那孩子……把東方柊交給他時的感覺,那種毫無理由的信任感──那神祕的青年,為何隔了這麼久杳無音信,又為何要把這女孩託付給她?

  「凜空沒有爸爸,也沒有媽媽,所以可以住進去吧?阿姨。」這時,女孩突然開口,語調一點也不似兒童:「吳哥哥說要聽話,凜空就會聽話;吳哥哥要凜空聽阿姨的話,凜空就會聽阿姨的話。凜空是乖孩子,對嗎?」

  宋慈心在心中皺起眉頭,但她當然不會讓孩子看到那樣的表情。

  所以,她微笑著回應。



  「凜空最乖了,我們進屋裡去吧?妳肚子餓不餓?阿姨剛煮了好吃的喔!」

  

  






又一冥軍司令登場
冥皇與"判"的故事會在下面的番外裡解說



使用禮物 檢舉

18#
原作者| 雀兒-SuzumeKo 發表於 2018-7-7 22:58:41
只看該作者

  番外  冬去春將來……?



  『神』,造物主、一切的主宰,最初且永恆的存在。

  我們都是祂的造物,臣服於祂的腳下,聽從祂的命令,為祂所用。

  這是我從出生便被教導的事。



  四周的『人們』告訴我,我是個特別的造物,我與另一個個體同時誕生,對於『神』有特別的用途。

  我與另一個造物外觀和內在都完全不一樣,我卻莫名地對他抱有親近感,因為我們是同時被造出來的?還是因為我們都是祂的造物呢?

  「判,你在做什麼?」我看著那個正埋首於紙張中的白色身影。

  除了那雙黑瞳,他幾乎整個人都是白色的,白色頭髮、白色袍子,皮膚當然也白,但不像我這樣接近慘白。

  「我在做『老師』給我的課題。」判抬起頭,看起來似乎很疲倦,「他們沒有給你這些?」

  「沒有。」我搖搖頭,喚出『他們』交給我的東西──一把能夠隨著我的體型增長的鐮刀,「老師只有要我練習使用這個,還給我看很多、很可怕的圖。」

  「我對你真的不知道該說是羨慕還是嘆息耶。」帶著無奈的笑,他放下筆,「冥,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

  「沒問題。」我不懂判為什麼突然這樣要求,我從來沒拒絕過他。

  他深吸一口氣,與我四目相望:「……永遠不要失去自我,好嗎?」

  坦白說,我那時並不明白他的用意,只是照往常那樣點頭答應。

  當我理解,已經是很多年以後。

  *

  冥界的生活會奪走人的一切。

  反正,原本死人就什麼都沒有了,掌握這所有虛無的我,又該算是什麼東西呢?無論鐮刀沾染上多少鮮血,我都看不見自己存在於此的意義。這種工作明明讓任何人來都行,特意創造出一個我根本沒有必要。

  『冬天的存在就是為了迎接春天的到來,冥和我一定也是為了什麼才誕生的,這些問題就不要想太多了。』判曾經這麼告訴我,但這並沒有讓我停止思考,他也說過我的個性就是太愛鑽牛角尖。

  今天也一如往常,看著生命墮落到這個黑色世界,手下們的報告一個字也沒傳進我耳裡。

  無趣。

  判的工作不曉得會不會有趣一些……

  「大人,神界傳來連絡。」軍隊的不曉得第幾司令跪在我面前,總算說了句我聽得進去的話。

  「『主』又要找我去做什麼?」那個高高在上的傢伙偶爾會要我做些事,估計又是要哪個在他眼中大逆不道的人痛苦慘死,或是單純要保留某個特別死者的記憶,諸如此類我並不是很想服從的命令。

  「這次不是最崇高的那一位找您。」部下吐出令我意外的稱呼:「要找您的是判官大人,這是他的私人要求。」

  私人要求?從我們兩個正式上任以後,總是處事認真的他就很少與我聯絡,畢竟他的工作也忙,翹班摸魚可是他絕對不會做的事。

  懷著疑惑的心態,我來到久違的神界,這裡清新的空氣令人熟悉、同時令人厭惡。

  在我們最熟悉的地方、判就站在那裡。

  他看起來變得跟以前很不一樣,我也說不上是哪裡不同,明明仍是全身潔白,在我眼裡卻像是被蒙上了一層灰色。

  「冥,」背對著我,他開口了,聲音聽起來無比疲累:「我這次要請你答應一件……你一定不會像以前那樣輕易點頭的事。」

  我都還來不及說些什麼,他便轉過身,手上捧著我馬上就知道是什麼的東西──那是一個掌心大的玻璃瓶,鮮紅色粉末靜靜躺在裡面。

  「你、你瘋了嗎!?」我驚叫出來,一般人或許不懂那有什麼大不了的,可是作為冥界之主的我清楚不過──那粉末是『心』的具象化,是一個人全部的情感與思念,「你到底想做什麼?」

  「拜託你替我保管。」判將罐子舉到我面前,「我相信你。」

  「等等,先不說這個,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看過幾千、幾萬個數不清的生命失去『心』之後的樣子,冥界就是用來奪去這些東西的地方!怎麼可以讓判也變成那副模樣……

  「拜託你。」他加重語氣,露出苦澀的笑容:「我這樣已經算是違反『主』的命令了,祂原本要我打碎它的。」

  打碎!?一旦這麼做就無法復原、他將永遠像是個傀儡一般生存下去,徒有性命,像是個活著的屍體,比死人更糟!

  『主』怎麼可以做出這種要求?就因為我們是祂的造物,祂就可以恣意妄為?既然如此,當初就不應該賦予我們思想和感情──當初根本就不該創造我們!

  我惶恐地看著判,完全不曉得該怎麼回應。

  「我必須對所有世務做出正確判斷,為此,我不能擁有私人情感,一點都不行。」我不必講出這些話,他便自動作出解釋,「冥,你是我唯一能夠信任的朋友,如果你不答應,我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像是怕我不夠認真考慮似的,他拿出他被賜予的法槌,對準瓶子作勢要敲下去。

  「住手!」我趕緊抓住他握著槌子的那隻手,「我收就是了,拜託你不要這樣!」

  「謝謝你。」他把罐子放到我手裡,「暫時……不見了。」

  『心』脫離主人的手。

  看著判眼中最後一絲流光消失,我閉上雙眼。

  『主』啊,如果這就是您的意思的話……

  

  「所以這些就是這次將受到懲罰的靈魂名單了嗎?『判官』。」冷冷地看著眼前的人偶,我們的對話裡絕不會再有一絲感情。

  「已經確認過了,冥皇。」他也以同樣平板的語調回答。

  轉身離開他的工作場所、離開他的視線範圍後,我才發出嘆息。

  「你說冬天是為了迎接春天的到來,卻從來沒告訴過我,春天到底什麼時候才會來啊……」

  






這個故事裡出現的冥皇是非~長久以前的冥皇了,所以個性跟正文中的冥皇不一樣

人經過長久的時間會改變,死神也相同


使用禮物 檢舉

19#
原作者| 雀兒-SuzumeKo 發表於 2018-7-11 23:30:0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戲劇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

  這句話已是老生常談,幾乎在任何時空背景下都能找到映證。

  我們是將人生活得如戲,還是到頭來,一切都是場編劇詳盡的戲呢?

  在每個夢醒時分,總會湧出那樣的疑惑。

  ※

  被冥軍副司令打擾後,東方柊又跑了臨江街好幾趟,發現那個雷哥的攤位每晚都在不同的位置。這對流動攤販來說不是什麼聰明的作法,不過他的手藝似乎真有這種實力,每次柊找到他時,小小的攤子總圍著長長的人龍。

  提早到夜市沒辦法馬上找到人,找到時往往已經太遲;跟著人龍排隊,又不可能霸著老闆、無視後面的客人,除了『我要一包雞蛋糕』之外根本來不及講其他話;要在他收攤後來,柊更不知道得待多晚才行,他第二天可還有志工要做。

  幾經遮騰,他好不容易才跟雷哥說上話,得知對方曾是名譟一時的針灸師,有著堪稱是『魔法』的技術,一天突然覺得累了、不想幹了,便突然消失在針灸界,跑來賣雞蛋糕。沒想到插針時的靈巧手腕居然可以應用在做這種小點心上面,攤子的生意還比當針灸師時興隆。

  雷哥一聽是『祥瑞老弟』的朋友,馬上拍拍胸脯說願意幫忙,「不過沒有病人,我也不知道該把針往哪插,改天打這支電話跟我約約時間喔。」說完,還順手推給他一大包雞蛋糕。

  他隔天立刻聯絡林芸,但他都還來不及說明詳情,就被她用煩躁的語氣給硬生生打斷:「我這幾天忙死了,沒空理你,下週末我參加的劇團有場募款演出,其他的問小咲去!」

  林芸已經是戲劇系的學生,卻又參加外頭的青年劇團,時間一進入暑假便整天埋頭排練,完全沒跟死黨之外的朋友聯絡。

  這通電話結束後,他實在不敢再去打擾她,只好聽話地打給狄咲風。

  『對不起,她最近脾氣真的不太穩定,鐵定是劇團太操的緣故。』咲風頻頻替好友道歉,『演出時間是下禮拜六晚上七點到九點,地點在城市舞台,是場叫作「路人」的現代戲劇。票她有多給我幾張,你能來她一定會很高興──但你要是不能來,下場如何應該不需要我說。』

  「……開始前半個鐘頭我在那裡跟妳拿票。」他認命地說,哪裡敢違抗林芸的邀約,哪怕是透過第三者也一樣。

  ※

  城市舞台原本是台北社教館的一部分,作為演藝活動中心和行政區域使用,幾年前被重新裝修成現代舞台,柊記得小學時有去那裡做過音樂課的校外教學。

  它的入口在地下一樓,要從外面的樓梯走下去,旁邊給行動不便者使用的半透明電梯在黑夜裡閃著美麗的科技光芒,再配上水池的藝術造景,完全顯現出此地文藝中心的氣息。

  他在門口看見了咲風,她身邊站著一個相貌年輕的男人和大約是高中生的少年,三人的輪廓有些相像,大概是她的兄弟吧?

  「拿去吧,你就坐在我們旁邊。」她從側背包裡拿出門票,並向他介紹另外兩人:「這是我的父親和弟弟。爸,他就是林芸的那位高中同學,東方柊。」

  柊忍不住露出驚訝的表情,但他馬上意識到這很失禮,趕緊出言說道:「抱歉、我只是覺得妳父親長得好年輕啊!我剛剛還以為他是妳哥……」

  「不用緊張,常有人這麼說。」男人和氣地說,拍拍他的肩膀:「我們進去吧。」

  他們隨著提早到來的人潮入場,觀眾席有三層,他們的座位是在第二層的中間,視野不錯,可惜距離舞台遠了些。

  離開始還有段時間,咲風和父親輕聲交談,她弟弟則一坐下來便低頭打電玩,沒什麼事好做的他隨手拿起DM翻看。

  這齣戲是在講一個被開除的男子,正垂頭喪氣、抱著辦公用品回家的路上,被碰巧路過的精靈送進『永遠不會結束的小徑』,遇見各式各樣的『路人』……

  咲風跟他略提過,林芸飾演其中一位路人,她在形容這個角色時有點遲疑,最後只說了:「還是自己看看吧。」

  「唉呀,全家都來看,真不好意思。」高亢的女聲吸引他的注意力,那聲音他也不算陌生,回頭一看果然是林芸的母親,身後跟著應是她丈夫的男人。

  「修,祈涓,晚上好。」咲風的父親微笑著打招呼。

  「林叔叔和舒……阿姨好。」柊在喊後面那個名稱時頓了下,他覺得對方肯定是不喜歡人家喊『姊姊』以外稱呼的那種女性,但前面對她丈夫都喊出『叔叔』了,就算再怕死他也沒可能改口喊『舒姊姊』。

  舒祈涓只對他露出笑容,沒有說話,反倒是林修開口:「我們家那孩子平常一定給你添了很多麻煩吧?」

  「不會,我反而覺得是我給她添了不少麻煩才對。」他連忙回應,「她幫了我很多、很多……」

  這句話他最後自己都講不下去。

  如果是一年前,他鐵定會同意林修的話,林芸這個非常人給他製造的混亂,大概不是三天三夜說得完的(當然,人家父母問這種話,還是要給他客套過去。)但現在不同了,這不到一年的時間內,他已經欠林芸太多──還有什麼代價是比生命更加昂貴的?

  「我明白,孩子。」林修輕拍他的頭,和妻子在他左手邊的空位入座,「十四年前事情發生之後,我們就決定任由她自己選擇人生,不怨天、不尤人。」

  這席話並沒有讓他好過,只讓他的罪惡感更加深重。這樣聽起來……他們根本什麼都知道吧?為什麼這對父母見到他還能保持這種態度?

  他可是形同兇手的存在呀?

  正想說點什麼,咲風卻在這時出聲提醒:「噓,要開始了。」

  觀眾席的燈光漸暗,直到焦點全被放在舞台上。



  一直領著微薄薪水、養家活口的男主角因不景氣而失業。他學歷不高,這年頭一旦丟了工作就難再找了。他抱著自己的辦公用品,躊躇著不知道該不該回家,甚至考慮該不該跳河了事。

  這時,點點星光閃現,精靈出現在他眼前。

  「哪有人這樣就把『路』結束掉的,你的『路』還長著呢!」精靈知道來龍去脈後非常生氣,她彈彈手指,一座櫥櫃降到男子身後:「罰你去『永遠不會結束的小徑』走一趟!」她說完便舉起腳,粗暴地把對方踹往櫥櫃。

  當男子從櫃子裡出來的時候,場景已經改變成美麗的鄉村小道。

  他在路邊碰見第一位路人──阿丁。阿丁雙腳全廢,輪椅又壞掉無法使用,沒辦法移動。男子只好吃力地背起他,同時聽他分享自己的人生故事。

  「本來想當田徑選手、參加奧運,不過因為摔傷,腳變成這樣就沒辦法了……」阿丁懊惱地摸著腦袋瓜。

  聞言,男子嘴角下垂,想起自己被革職的事情。

  在家門口被放下來的時候,阿丁因為講出心聲而不再那麼沮喪,「你的腳都還在,記得趁身體健康好好去跑,跑得更遠更遠。」

  「那你怎麼辦?」

  「我啊……」阿丁搔搔臉頰,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最後語氣一轉,說:「路不是還挺長的?能往前就盡量往前啊!」

  與對方道別,男子繼續往前走,沒多久便碰到下一位路人,尹婆婆。

  婆婆年紀很大,扶著拐杖走路不但緩慢,還會搖搖晃晃,讓他才看著她幾分鐘就不知道捏了多少把冷汗,決定跟著她慢慢走。

  「要不要我揹您?」

  「不用不用!」尹婆婆揮揮拐杖,像是要趕蒼蠅:「我要去找老伴,讓別的男人揹著去還行不?不用不用!」

  他們走著走著,老太太一路把她跟老伴相遇到兒子長大離家的事都吐完,大嘆現在的孩子真不孝,以為把爸媽丟在安養院就可以跑了?門都沒有!

  「我還在這裡呢,還踩在這路上。」她用拐杖代替腳重重跺地。

  最後,他們停在墓園門口。

  「您的老伴……」男子欲言又止。

  「不用忌諱,他的老路早就結束啦。」尹婆婆幽幽地說,拐杖輕輕敲上他的腳跟:「小夥子還年輕,路還長著,趁著還不用在意終點的時候,走吧。」

  接下來男子遇見各式各樣的路人,有垂死前一定要看一眼夕陽的重病患、有已經留級三年還想考大學的志士。他們沒有太多共通點,至多就是人生中有什麼缺失、有什麼遺憾、有什麼簡單的夢──就像這世上所有人一樣。

  每個人的故事都可以這麼不同、又這麼相像。

  每個人在離別時分都告訴他:「路還長,繼續走。」

  大概感覺故事要接近尾聲的時候,男子已經沒那麼在意丟掉飯碗這件事──現實當然還是要面對的,但是心態早已大不相同。

  然後,他看見不遠處的樹下,一個女學生把頭伸進綁好的繩環,接下來只要踢倒腳下的椅子,她的路就結束了。

  「喂,妳在做什麼呢!?」他匆忙把女學生救下,只見對方淚流滿面,神情悵然若失。

  「……為什麼阻止我?」她過了許久才發出虛弱的聲音。

  「我才想問妳為什麼,妳好手好腳、除了氣色差點之外看起來挺健康,還是什麼重要的人死了?沒事追著人家已經結束的路去幹嘛!?」男子氣急敗壞地大罵,他這路上看見、聽見太多相似的事情,那些人都還不打算放棄路途,這年輕的孩子在放棄什麼?

  「沒有誰死掉,我自己想死的,不行嗎?」她拉開衣袖,讓手上的傷痕曝露於空氣中:「我試了這麼多次,每次都被阻止,到底為什麼阻止我──」

  她聲淚俱下地著說出自己因為作業差、以及家世背景而被排擠的事,每天都活在霸凌之中。講到後來,她眼神和語氣中的憤恨已經不曉得是指向周圍的人、還是她自己。

  「──這樣的路,還有什麼走下去的價值?」她說完便跪下來,扶著椅子啜泣。

  「我怎麼會知道?」男子煩躁地在她旁邊盤腿坐下:「我還不是?丟掉工作,全家人的生活費有沒有著落都不知道,只有一件事是肯定的──這條路還在呢!」

  講完這句話,把他踢進小徑的精靈突然現身:「你終於真的理解這點啦!只要留著路,哪怕再多大風大雨都有點希望!」

  精靈向前走,布幕在她身後緩緩降下。

  「各位路人,大家晚安!我們是『前鋒』青年劇團!」她向觀眾席鞠躬,「在這裡停下,想必很多人都好奇著主角有沒有可能再找到工作、女孩有沒有辦法再站起來並放棄尋死的念頭──但是這些都是他們的路,或許也是在座某些觀眾的路。大家都知道未來是無法被看見的,所以我們也不把那些路演繹出來,在這裡向各位說聲抱歉。」

  她再次鞠躬。

  「每個人都可以是『永遠不會結束的小徑』上的路人,希望大家都可以把握自己踩在腳下的路。」她背後的布幕升起,所有演員都站出來、手牽著手準備謝幕,「那麼,祝我們在未來的路上相會吧!各位路人!」

  她一蹦一跳地加入劇團成員,當他們鞠躬致謝的時候,全場掌聲歡呼不斷。



  「沒料到她會演這種角色,是吧?」咲風邊鼓掌邊說,把柊拉回現實。

  「喔……嗯。」他抹抹臉,有些反應不過來。

  林芸流著淚訴苦的那張臉還在他腦中揮之不去。

  難怪咲風對她要演的角色難以啟齒,由她來詮釋那位女學生實在充滿諷刺……她們兩個的故事正好相反,林芸什麼都有了,也很珍惜她的路,但是路的盡頭已經擺在她眼前,她想繼續走也不行。

  她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去演的?

  她那番憎恨世界、憎恨命運的台詞,有幾分真實?

  那些淚之中也含有她不想死的意念在嗎?

  她的演技就是太好了,好到他不想去懷疑也難……她在現實裡演過的『戲』,肯定不計其數。

  『在這個世界上,要活得忠於自己很不容易,你們讓我做到這點,我由衷感謝你們。』

  林芸曾這麼對他說。

  然而,在他和咲風眼中的她,又真的是她原本的面貌?

  他不知道,或許永遠也不會知道。

  ※

  他們在前往後台的路上,但他們沒有工作證或任何證明可以直接到後台去,僅只能到比較接近的地方等林芸。

  家長們早已先行離開,反正孩子都不小了,他們留著也沒什麼意思,因此走道上只有柊和咲風,以及來來去去的工作人員。

  「她也把自己的生活過得太充實了吧,戲劇系還參加劇團……」他低頭看錶,時間接近九點半,不知道後頭的劇組還在忙什麼。

  「我聽芸說,你也是社工系還跑去接一堆志工啊。」咲風覺得對方這樣講簡直五十步笑百步,這兩個人雖然個性相去甚遠,共通點還是不少。思及此,她淡淡一笑,繼續說道:「不過生活充實這點我不否認,她總是盡量參加各種活動,不想讓自己留下任何遺憾。」

  「遺憾……」提到這兩個字,想到其背後的意義,稍稍退去的愧疚感再度湧上。

  「不要感到愧疚,這樣反而是對不起她。」咲風靈敏地查覺到他的神情變化,經歷過的種種讓她現在察言觀色的能力不亞於死黨,「她明知自己的生命會比身邊的人更短暫,卻沒有封閉自己,讓所有人都能記得她的存在,並不是為了讓他們在她離去後帶著愧疚哀悼她。」

  即便沒有冥軍司令對她進行攻擊,生活中本就避不掉來自自然的水,洗澡水等生活用水已經含有許多人類製造的混合物,仍會對她造成影響,只是量多量少的問題。

  她的壽命一直在減少。

  「妳什麼時候知道她會、會──會離去這件事的?」他居然連『死』字都說不出口,他不懂,林芸身邊的人為什麼都看得這麼開?

  「我高二的時候才知道的。在那之前,她什麼都沒跟我講,瞞我瞞了十幾年。」

  咲風閉上眼睛,她還記得那年她剛在幻界結束這輩子最驚心動魄的歷險,身心俱疲地回到創界過暑假,好友馬上來她家聽她訴說整個過程。對方聽完後沉默良久,最後神情認真地開口:『是時候讓妳知道這件事了吧?』

  「我那天有史以來第一次對她真正地發火。」想起那時的怒氣,她忍不住收起掌心,走道吹起不自然的風,「芸她就是太過於天賦異稟,先是被判定為『天才』,又死過一次,她看見的世界跟別人就是不同,所以總是跟週遭事物有段距離。」

  瞧見柊發怔的表情,咲風輕輕嘆息。先前林芸有跟她說過這個高中同學已經有所成長,才告訴他所有事情,但是看來……

  「總之,你要知道她願意對你敞開心扉是多麼珍重的信任。」她匆匆下了結語,雖然還有些話想講,不過話題的主人正朝他們走過來,不得不結束對話。

  「久等啦!」林芸一把勾住兩人的肩:「陪我去Wonderland吃個甜點吧?我晚餐幾乎沒吃什麼東西就開始準備演出了。」

  「什麼吃個甜點,我看妳想講的明明就是『喝個兩杯』吧?」

  「別再讓芭瑪妲抓到機會糗我,想都別想!」

  如她所意料,一左一右馬上傳來揶揄與抱怨。

  笑意湧上她的心頭,方才為了演出累積的那點悲傷蕩然無存。



  「你們兩個真是太了解我了,哈哈哈!」

  





這是不忘林芸校系設定的演戲回!(?)
希望大家喜歡這個雙重故事的構造(?)


使用禮物 檢舉

20#
原作者| 雀兒-SuzumeKo 發表於 2018-7-16 00:00:2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樂園



  『柊,我們明天去遊樂園玩,好不好?』那人對他漾起溫柔的笑。

  『真的嗎!我要坐旋轉木馬、摩天輪……』開心地數起想去玩的遊樂設施,他老早就聽隔壁的小武講過遊樂園有多麼好玩。

  大手牽著小手,踏入那幻夢一般的園地。

  嬉笑聲充斥著記憶。

  那是他們所擁有的時光點滴。

  ※

  柊睡眼惺忪地按掉鬧鐘,覺得無比疲累。

  昨天下午,他帶林芸去找雷哥,對方才簡單把了林芸的脈便大叫不妙,說什麼她內息大亂,趕緊實行針灸治療,途中還聯絡他認識的中醫、拔罐師、氣功師傅,一群人對她奇異的身體狀況指指點點,最終宣佈她需要閉關進行長期調養。

  林芸聽完也只是笑笑,說:『就照各位說的做吧』。

  在旁邊看著整個過程,柊不禁感嘆人脈真是太重要了。

  「你今天起得還真早。」夏常旭由沙發抬頭說道,平常沒事的話,他的室友至少要睡到八、九點才會醒,而每天都準時六點起床的他早就在外頭的小客廳看了半個小時的書,「做志工?」

  「算是吧,要回以前待過的孤兒院幫忙。」柊把吐司扔進烤麵包機,「防衛人員訓練剛開始時還是每個禮拜去一次的,後來越來越忙,漸漸比較少去……這次院長要帶小鬼們去遊樂園,需要人手,難得有空不去不行。」

  「可惜我不能幫忙,今天得回神界。」夏常旭用空出來的手指向掛在椅子上的神使服,視線沒有離開過手上的東西。

  「你最近都在看什麼,怎麼這麼專心?」他抽走那本紅色封皮的書,傻眼地念出標題:「……《聖經》?你不是神使嗎?」

  「我念的是哲學,原本就看過很多創界各路宗教思想的資料書籍,更何況這本經典上記錄的並不全然與事實有出入。」室友拿回那本有著七千年『歷史』的紀錄,繼續津津有味地讀著,「諾亞的大洪水就是其中一例……啊,這《列王記》的部分果然把所羅門王和魔界接觸的片段給無視掉了。」

  沉默幾秒,他決定不要打擾對方看書,這傢伙認真研究起一樣東西可是非常可怕的,四周的空氣都變得充滿學習新知的喜悅。


  草草解決早餐,他搭車前往孤兒院。

  他其實只在那個地方待過兩年多,而且主要是幾乎沒有記憶的嬰兒時期。但六歲時被送回去直到養父領養他之間的那個月,他總因想念『吳哥哥』頻頻哭鬧,那時宋慈心用無比的耐心照顧他……

  「咦?」他繼續回想下去,卻覺得有片濃霧擋著,那一個月的回憶像是白紙。

  公車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到站,他決定這件事情以後再來釐清,不然等會問宋院長也可以。

  接下來的發展卻讓他完全把疑問拋到腦後。

  他還沒踏進大門,蓄著長直髮的女孩便直接撲上來,死死地巴著他的褲管不放。

  「東方劍吏……東方劍吏……帶我去找他!」

  這幾聲嚷嚷使他馬上知道眼前的女孩是誰,他反射性喊出:「凜空?」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的臉,她皮膚雪白、嘴唇鮮紅,令人想到童話《白雪公主》的敘述,一雙黑色大眼裡有著兒童的無知、對關愛的渴求和──濃到會溢出來的悲傷。

  「凜空,妳不要隨便跑出去,這樣很危險!」宋慈心追出來,此時柊已經把凜空抱到手上,兩個人的臉相距不到十公分,這讓她終於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覺得凜空的輪廓很眼熟:「阿柊你……認識這個孩子嗎?」

  看見院長有些奇怪的表情,柊一邊疑惑著她是不是知道些什麼,一邊回答:「不、不能說是認識。」

  宋慈心皺起眉頭:「你等等把她交給傅叔叔,他正替我看著其他孩子,然後你跟我到後頭來一下,我有東西要給你看。」

  他們花了點時間才把凜空從柊的身上給『卸』下來,她完全不肯放開手。

  「凜空不是想當乖孩子嗎?是乖孩子就放開大哥哥喔!」無奈之下,宋慈心搬出這個對女孩最有效的『咒語』,她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加入其他孩子。

  「還好,這不是我第一次遇到這種事了。」柊聳聳肩,他還算是個受小孩歡迎的志工。

  「她平常跟其他人其實很疏遠,也不太跟孩子們玩,對你這樣相當反常。」宋慈心搖搖頭,領著柊到她的房間門口,「果然是因為有關係嗎……是孩子本能的反應……」

  「關係?」他被她的話弄糊塗了。

  「你沒注意到?凜空長得跟你有幾分相似。」她走進房間,自書桌抽屜取出女孩交給她的信封:「拿去看看,一個多禮拜前凜空不曉得從哪裡跑過來,同時帶來這封信。」

  他滿腹疑惑與惶恐地看完整封信,即便早有些心理準備,瞳孔在那個屬名出現時仍緊縮了一下,吳忌丹把凜空送過來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偷偷把視線上移,宋慈心的臉龐映出擔憂,他不確定自己該不該告訴她,其實自己早在幾個月前收到關於吳忌丹的資訊,所以不會因為這封信而情緒失控什麼的……但解釋起來實在太過麻煩與複雜,讓她涉入這些天馬行空般的事實並不好,最好讓她的認知保持現狀。

  還有凜空長得像他這件事──經她這麼一說好像真的是這樣──如果黧與曄不曾告訴他生父是誰,他必定會對凜空的存在感到震驚無比。

  對一個孤兒來說,還有哪件事會比找到血親的可能性更驚人?不過,現實是:他的生父是被革職的零界防衛人員,生母是已死之人。再加上凜空是由吳忌丹這個問題人物帶來,他現在所能聯想到的只有目的不詳的計謀。

  他最後只能吐出這句話:「謝謝您給我看這封信。」

  大概他的表情不是太好,宋慈心臉上的擔憂更深了:「我或許不該一早就給你看這個,如果你沒有心情去遊樂園,我可以理解。」

  「會被心情影響該做的事的話怎麼當得成社工?」他對她露出笑容:「孩子們期待今天的活動很久了吧?別讓他們繼續等,我們快出發吧!」

  ※

  台北市立兒童育樂中心,這是那塊夢幻園地的全名。

  這裡一共分為三個園區:展示古物的昨日世界、充滿炫麗科技的明日世界、以及小朋友們最喜歡的遊樂世界。這個地方在台北人的童年回憶裡佔了很大的份量,將近八十年的歷史,帶給無數兒童歡樂與喜悅。

  2009年的時候,園山這地方的遊樂園區一度熄燈,準備遷移到士林區去,那時許多市民都遺憾地高呼『童年不再了』。

  原本以為圓山園區再無開放之日,卻在2011年中恢復營業,許多家長趕緊帶孩子去玩,順便重溫舊夢。他們知道它終有一日會永遠熄燈,且時日不遠。

  柊從售票處往裡頭觀望,懷念感無可阻擋地湧上,他都不記得上次來這裡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

  凜空不給他沉醉的機會,拉住他的衣角往前走。這整路上,她跟興奮地吵鬧的其他同伴完全相反,從頭到尾都緊緊貼在柊身邊,沉默不語,柊也就任由她這樣跟著。

  「出發前就討論過了,哪些設施會去、哪些不會,你們就算中途看見什麼好玩的想改變心意,也要好好得告訴院長,不要吵鬧喔!」宋慈心確認每個人都搞清楚規則後,才轉身領著十幾個孩子進場。

  其實他們院內的成員都算聽話,也有幾個年紀比較大的孩子會幫忙管秩序,但難保兒童在過度興奮下會失了平時的乖巧,進而發生危險。

  遊樂設施跟他記憶中的差不多,旋轉木馬、摩天輪、飛椅,這些經典永遠不會變。

  『我想坐那個……飛高高,好像很好玩……』他失落地看著設施升降。

  『你還不夠高啊。』那人輕拍他的頭,『等你長大一點再來,好不好?』


  眨眨眼,他把腦中浮現的畫面拋到腦後,把遊樂券交給工作人員。

  遊樂園的門票很便宜,但進去之後許多設施要付費,一人一次要一張二十元的遊園券,此外當然還是有免費的設施。

  飛椅的身高限制是一百公分,達到標準的孩子幾乎都去玩了,除了已經在念國中、光是踏入這個地方就覺得有點害臊的小育,以及怎麼樣就是不願意放手的凜空。

  「妳真的不去嗎?很好玩喔?」柊試著說服她。

  「不要。」她堅決地吐出這兩個字,一雙小手抓得更緊了,眼神戒慎地看著在空中旋轉的座椅。

  「哇啊啊──」飛椅終於停下,卻傳出哭聲,原來是他們院內一個膽子比較小的女孩被設施的速度和高度嚇哭。

  他趕緊上前去安慰她,其他同伴們也想盡辦法逗她笑,但女孩就是不停止哭泣。

  講到後來,同伴開始不耐煩,某個孩子還加油添醋地說了句:「露露每次都這樣,明明就是膽小鬼還偏要玩。」

  她哭得更大聲了。

  這個時候,凜空繞過柊來到露露面前,輕輕把手放到她的額頭上。

  說也奇怪,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原本嚎啕大哭的露露居然真的收起眼淚,雙眼帶著困惑看向前方。

  眾人都還沒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做出反應,凜空已經跑回柊的身邊。他為安慰露露身體保持半蹲,凜空正好可以靠在他耳邊說話。

  「我好累,揹我,快點,不然我就要睡著了。」

  他趕緊把她揹到背後,低聲詢問:「妳剛剛做了什麼?」

  雖然只有短短的幾秒鐘,他感覺到剛才的舉動間有力量在流動。

  「把她的害怕『擋住』,凜空可以擋住很多東西……之前也『擋』過你的力量……」她的聲音帶著濃濃疲憊,口齒也不太清楚,真的像是要睡著一樣:「但這只是暫時的,這個身體不夠……」

  她話都還沒說完便發出平穩的呼吸聲,進入夢鄉。

  『都過了十多年,你怎麼還是個令人操心的小鬼呢?幫幫他吧,凜空。』

  先前在新北投,他確實有聽見吳忌丹這麼說,然後他失控的力量突然平息,猶如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

  他愈來愈好奇這女孩的來歷。

  「露露,她剛剛怎麼讓妳不哭的?」

  「小空會變魔術嗎!?」

  「欸欸,小空睡著了耶!剛才還在變魔術,現在居然睡著了!」

  回過神,孩子們七嘴八舌地討論起凜空引起的異相,他只好又花一番時間安撫、搪塞過去,還用冰淇淋轉移話題,這才讓他們暫時忘記自己看見什麼。

  旁邊的院長和傅叔叔當然對冰淇淋的誘惑不買帳,所幸兩人不會現在提出問題,把照顧孩子放在第一順位,讓柊有時間喘息。

  即使發生過這段小插曲,上半天的行程仍很順利地被走完,沒再有人哭鬧。

  中午,他們在休息區入座,院長將今早準備好的三明治分發給兒童。休息區旁邊就是餐飲部,各式各樣的外食都有,不過沒必要特別花錢。

  「宋阿姨,麻煩您幫我看著凜空,我去一下廁所。」他輕瞥趴在桌上睡得正香的女孩,要不是早上的事件,她這樣黏著他恐怕連廁所都去不了。

  休息區和最近的洗手間隔著一條路,柊洗完手出來,被旁邊的龍鳳船吸去視線,想著院內好動的小朋友們應該不會喜歡這種比較靜態的設施,沒注意到前方的人。

  「啊!」

  「不、不好意思!」

  他撞倒的是個年紀跟他差不多的女孩子,她留著及肩的半長髮,五官算是細緻、有對鳳眼和小巧的嘴。她的皮膚白皙,但是健康的那種白,不似凜空那樣毫無血色。

  柊以為自己跟曄相處近一年,早該對美女無感,不過眼前這個女子對他來說倒是挺漂亮的。

  「沒事吧?」他伸手拉起對方。

  「沒事、沒事。」她拍去身上的塵土:「對不起,我剛剛在找東西,沒注意到你。」

  「不,我也沒在專心看路,而且是我撞倒妳的……對了,妳在找什麼呢?不如我幫妳找當作賠罪?」

  聞言,女子忍不住笑了出來,她連忙用手遮住,卻擋不住悅耳的笑聲:「賠罪?你的用字遣詞真有趣。」

  柊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對不起,不鬧你了,能請你幫我找髮夾嗎?水藍色的,大概這麼大。」她以手指比出一段約四公分的距離。

  他們彎腰尋找,沒多久柊就在地上發現藍色的飾物,他伸手要撿,卻因為動作太大而二度和女子撞在一起。

  「哇,這下真的有點痛啦!」她揉揉被撞到的肩膀。

  「真、真的很抱歉!」他趕緊向人家賠不是,居然讓這件事連發生兩次。

  「照你的言行判斷,你大概又在想著要怎麼補償我,可惜我得走了。」她再度綻開笑容:「謝謝你幫我找回髮夾,有機會再見。」

  女子離去的背影讓他留連一小段時間才返回休息區。

  ※

  凜空下午過兩點才醒過來,這時他們已經把要付費的設施玩到一個段落,面對仍然精力充沛的孩子,院長決定到免遊樂券的空間讓他們自由地使用遊樂器材。

  因為早上的事情,凜空在同伴間的定位產生改變,總是在主動與被動間自人群疏遠的她,竟然一醒來就被團團圍住。

  「小空小空,妳早上都沒玩到,跟我們來比賽爬網子吧!」

  「對呀,一直睡覺太無聊了!」

  面對這些邀約,她竟無法反應過來,從她有記憶到現在,這樣的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雖然,她的意識目前處在混亂與模糊中,但她能確定兩件事:第一,她並不只有五歲而已,所以『從有記憶到現在』是更長的時間;第二,對她同時釋出如此善意的人數,永不超過數字一。

  她下意識回過頭,院長、傅叔叔和東方柊都對她露出鼓勵性的笑容。

  於是她邁開腳步。


  「今天玩得還開心嗎?」柊低頭詢問。

  凜空用力地點頭,覺得臉頰微微發燙。這次倒不是她不想講話,而是剛激烈運動完,還有點喘不過氣。

  他們正往出口走,眼尖的孩子注意到旁邊的角落還有個被遺漏掉的設施,馬上吵著要玩。

  「還玩不夠嗎?」宋慈心無奈地嘆口氣:「好吧,這真的是最後囉!」

  一群人半路改道,前往約有三層樓高的溜滑梯。這麼長又高的溜滑梯實在少見,十多個小鬼頭爭先恐後地爬上樓梯,再一個接著一個回到地平面。

  「……陪我坐?」凜空抬頭看著陪同上來的柊。

  「沒問題。」他帶她到隊伍尾端,院長跟傅叔叔都在下面,他們墊底比較好。

  所有成員都玩過後,他把凜空抱到前方,「準備、要溜囉!」


  當空氣快速竄過她的長髮時,她露出了笑容。

  那個被她遺忘許久的表情。

  ※

  『吳哥哥,那個應該不用管身高吧?我可以玩嗎?拜託──』他指著那長長的、好像永遠溜不完的溜滑梯。

  『那個呀……好像要一百一十公分以上的小朋友才能坐喔?』

  『咦!?怎麼又這樣……』委屈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別哭別哭,吳哥哥鬧你的,我們去坐吧!』那人帶他登上樓梯。


  『準備──要溜囉!』







這個章節的時間點是在2012年的暑假,所以圓山遊樂園還是開著的
現在已經只是台北人的回憶了

使用禮物 檢舉

Archiver|手機版|在水裡寫字

GMT+8, 2024-6-2 00:49 , Processed in 0.238396 second(s), 95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2

© 2001-2013 Comsenz Inc.

快速回覆 TOP 回到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