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小情歌 [普]（0522更新32章，正文完結）

【文案】

宋家爸媽原本是打著把兒子趕去宿舍住好讓他學會獨立生活增加生活技能的算盤。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宋同學的生活技能還沒學到半點兒，他碰到了個照顧人成癮的室友。
室友還表示宋同學生活技能等於零的樣子實在太可愛了，請繼續維持下去。
宋家爸媽只能哭著請室友好好負起養活他們家懶鬼兒子的責任。
室友答應了，他說沒問題，他願意一輩子都寵著宋同學。

宋同學：你們問過我的意見沒？

排個雷，這是篇智障忠犬攻和懶癌末期受的故事w
20190605：完結一年多我才想到我居然沒把番外區的連結牽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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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26歲的他們．謝師宴 [R18]

01 嘿！同學，我叫于陽。


宋知航拖著行李找到寢室，進門時裡面已經有人了。

一男一女，女的看上去差不多四十來歲，大概是他未來室友的家長，此時他未來的室友正從一個大塑膠袋裡扯出一條分不清是棉被還是床墊的東西。

女人一見到宋知航便主動向宋知航打招呼：「同學你好，不好意思，我兒子先選了這個位置，沒關係吧？」女人的語氣很客氣，絲毫沒有她兒子挑了喜歡的位置相當理所當然的意思，聽起來也不會讓人感到不舒服。

宋知航朝對方點點頭，淡淡地回：「沒關係。」

寢室裡只有兩張床，不管睡哪張都沒影響，他也不特別在意自己到底要睡進門的左邊那張床還是右邊那張床，現下只有右邊那張床讓他選，那就選吧。

宋知航將行李放在空無一物的書桌上，摸出美工刀打算拆開事先寄過來的那些箱子。

未來室友的母親並沒在寢室裡待得太久，離開前又和宋知航搭了句話：「同學，接下來就麻煩你多關照我兒子了。」

宋知航下意識朝對方口中的兒子看過去，未來室友的表情很錯愕，大概是沒料到自己的母親會這樣跟他的新室友說話，一時嚇到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于陽你也一樣，好好跟人家相處，知道嗎？有什麼事記得跟家裡說。」

于陽覺得有點丟臉，他都滿十八歲了，他媽還要用一副他才八歲的語氣和他交代事情，而且旁邊還有他未來一年的室友在，這臉都要丟到外太空了。然而就算他心裡的抱怨再多，他也不能表現出來，不然他媽大概會把他當成笨蛋一樣罵，所以他也只能乖乖地點頭：「好。」

于陽的母親滿意點點頭，走出寢室後不忘替他們關上門。

對宋知航來說，關不關門都沒差，一段時間沒人住的宿舍在打掃過後還是充斥著一股嗅著就讓人鼻子發癢的氣味，即便早一步進門的于家母子已經事先打開對外窗，室內的那股悶熱還是無法全部消散，更別說現在寢室地板堆滿了兩人的行李，更是增加了空氣流通的困難。

等到自己母親離開，于陽又走到門口把門開了個小縫，做賊一樣探頭出去觀察其他房間的情況，發現把門關緊緊的只有他們這一寢，為了融入人群，他決定跟隨流行，打開門後正好一陣風從窗外吹進來，沒人會期待夏季大白天時吹來的風會有多涼爽，但它帶走了徘徊在寢室裡的沉悶空氣，頓時讓鬱結的胸腔得到舒展的機會。

于陽深吸了口氣，望著新室友整理東西的背影，他才想到他還沒跟對方做自我介紹：「嘿！同學，我叫于陽。」他見宋知航因為他的搭話而回頭，又補充了一句：「于右任的于，陽光的陽。」

宋知航正在腦海中思索于陽口中的于是哪個于時，于陽又接著說：「我知道你叫什麼。」他指著剛才他跟他老媽進到寢室時，堆放在走道上太擋路，而被他們母子合力挪到書桌那邊的幾個箱子，「上面有寫，宋知航。」于陽笑道。

宋知航還是沒出聲，就瞥了于陽一眼，轉頭繼續拆箱子。

見未來的新室友對他這麼不捧場，于陽也只能摸摸鼻子，抓起床板上那條床墊用力甩開再舖好，接著一一從其他袋子裡分別拿出壓縮過的枕頭、棉被。

等到這部份告一個段落，于陽才從衣櫃裡拿出因為太佔空間，只好先塞進去的行李箱，放在地上打開，拿出裡面的衣服全丟到床上，把行李箱放回衣櫃裡，他再將能吊、能掛的衣服全吊在衣架上放進衣櫃裡掛好。不能能掛不能吊的，則是用自備的衣物整理袋，固定在衣櫃裡的橫桿上，再把那些衣服全部折好，分門別類地收進去。

他忙著做自己的事，無暇注意房間裡的另一個人在做什麼。

一時間沒有任何人開口說話，頂多就是開啟的窗戶不時傳來外面的聲音。



寢室雖然在三樓，但由於窗戶正好面向宿舍外的廣場，現在正值開學前所有新舊住宿生搬進宿舍的時間，一時熱鬧非凡。

九月氣候炎熱，一開始于陽會開窗也是因為寢室裡實在是太悶了。他打算整理好房間後，一定要去買台電風扇，剛才也跟他媽提過這件事。

然而從樓下廣場傳上來的聲音吵歸吵，寢室裡的兩個人連一句話都談不上，反而有種莫名的尷尬。

於是在宋知航拆開事先用宅配寄過來的電腦時，于陽問：「你會介意我聽音樂嗎？」

宋知航連頭也沒抬，「隨你。」

于陽在心裡哀嚎了一聲，他懷疑這個室友可能會很難相處，「搖滾的你可以嗎？」于陽這才想起自己的手機裡有的音樂都是搖滾樂，看宋知航散發的氣質，他覺得對方能夠聽得下去的音樂大概只有古典樂跟國樂那種他聽了就想睡的音樂。

沒想到宋知航還是只回答「都行」。

于陽用他原本打算接電腦的喇叭接上手機，播放音樂時，他還特別觀察宋知航的表情，見對方似乎真的不在意他聽的是什麼音樂，他才釋然地繼續整理自己的東西。

幾個小時後，天色漸漸暗下，宋知航率先打開寢室裡的燈，這時兩人的東西都已經整理得差不多了，動作比較多的于陽甚至還閒到把這層樓逛了一圈，才知道鄰近幾間寢室的鄰居也陸陸續續搬進來，整層樓都是男孩子，整理東西也不怕人看，門開著也比較通風，一經過就能看見裡面在幹嘛。

「樓梯旁邊有茶水間，垃圾好像也都是集中丟在那裡。」于陽想，倒水的地方跟倒垃圾的地方和他們的生活息息相關，於是他主動向宋知航提起，以示自己的友好。畢竟他老媽交代過要好好跟以後的室友相處，在家裡有家人，出外就要靠朋友互相關照。

宋知航這時正好將最後一個空箱子拆開，與其他幾個箱子疊在一起，「有看到回收的地方嗎？」他問。

于陽猜宋知航應該是想丟掉那些紙箱，「你這些可能要另外拿去樓下集中。」要是其他寢室的人也全把空紙箱扔在茶水間，茶水間應該一下就會塞滿空紙箱。

于陽的東西都是他爸開車直接載他搬過來的，一些小東西則是分裝在幾個包包裡，所以整理好後也沒什麼需要扔的。

倒是宋知航早在知道自己的寢室分配在哪一間後，就把大部份東西打包好直接寄過來，所以于陽才會知道宋知航的名字。

「嗯。」宋知航從背包裡拿出換洗衣物準備去洗澡。勞動過後流了一身汗，身體黏答答的很不舒服。走沒幾步路，宋知航回頭，「寢室是你們先打掃過的嗎？」他忽然問。

于陽有些訝異，「你怎麼知道？」

宋知航沒回答，只說了句「謝謝」後就進了浴室，留下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覺得宋知航好像很厲害的于陽，試圖找出宋知航怎麼會知道他跟他老媽一來就先跟樓下借了打掃工具把寢室打掃了一遍這件事的原因。

會連宋知航那邊也一起打掃是因為于陽覺得反正都要打掃，只掃他自己那邊很沒意思，要掃就乾脆把整個房間都打掃一次。于陽的母親則 是本就打算藉此讓兒子未來室友先欠兒子一個人情。母子倆沒人說出自己的想法，卻有默契地達成共識。

等到宋知航洗好澡，他才意識到自己對新室友似乎太冷淡了點，於是等于陽也洗好澡後，他問室友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餐。

于陽一邊擦頭髮一邊笑著說好啊，「可是這裡我不熟。」

「我也不熟。」宋知航拿出手機，「不過迷路了還不至於回不來。」

于陽眨眨眼睛，「我完全沒想到耶！你好聰明！」

宋知航瞥了于陽一眼，沒答腔，大概是覺得他的反應太浮誇。

兩人下樓前經過其他寢室時，看見其他人都還在兵荒馬亂地打掃、整理，有幾批人還因為床位的問題大吵起來。

于陽慶幸宋知航比自己想像中的好相處，至少他沒因為自己先選了床位而找他麻煩，甚至還主動找他一起吃晚飯。

「對了，我還沒問你是什麼系的？」于陽問。

「資工。」宋知航推了推眼鏡。

于陽想起宋知航桌上那台三十二吋的螢幕，什麼溫文儒雅的氣質，古典樂，都和國樂一起去死吧。

宋知航看著忽然沉默的于陽，見對方沒說話，他原本是想問對方讀的又是什麼系，只是他又覺得于陽讀什麼系也不是多重要的事，於是他決定保持沉默。

後來于陽用一種莫名的挫敗語氣說他讀的是地理系。



這一帶除了宋知航和于陽他們住的那棟之外，還有一棟男生宿舍跟兩棟女生宿舍，四棟六層棟高的建築圍著一個不小的綠化廣場，中間還各有一座籃球場跟羽毛球場，兩樣據說都是他們學校在體育競賽中的強項運動。

兩人住的那棟正好在主要幹道旁，過了那條馬路，對面就是大學校區。

住宿學生最主要的活動範圍，除了校園之外，就屬宿舍區和圍繞在宿舍附近數量多得讓住宿生眼花繚亂的各種小吃店和商家，在宿舍區大概步行二十分鐘左右的地方還形成了一個夜市，是宿舍區跟附近住家間最熱鬧的地方。

顯然于陽跟宋知航在考上這間學校後都大致研究過學校附近的地圖，除了兩人之外，還有不少看上去應該都是同校學生的年輕人和他們一樣朝著夜市的方向前進。

原本只是靜靜地和宋知航比肩同行的于陽聽到路過自己身邊的兩個人交談的聲音，他覺得自己應該要盡可能和宋知航拉好關係，便問，「你有特別想吃什麼嗎？」

宋知航還專注地低頭看手機顯示的地圖，答：「都行。」

于陽想問宋知航有沒有都行之外的答案，這兩個字跟隨便有得比了。

話題不能就這樣結束，于陽接著問，「你吃辣嗎？」其實于陽自己就不吃。

「不吃。」宋知航依然回答得簡便，但同樣不吃辣讓于陽對宋知航的好感又增加了幾分。身為全家唯一一個不敢吃辣的人，吃飯時間根本水深火熱。

就在于陽還打算問宋知航問題時，不料宋知航卻搶了先，「你餓嗎？」

「啊？」他們不就是因為肚子餓才出來買吃的嗎？

「我餓了，沒力氣說話。」宋知航淡淡地道。

于陽想問宋知航騙誰啊！可是聽到對方這麼說，他也沒好意思繼續問下去。

一路無語，不知道是因為兩個身高超過一七五的男孩子腳程快，還是夜市其實沒那麼遠，抵達夜市的時間比兩人預想的還早。

夏末的夜晚在七點過後姍姍來遲，兩人到達夜市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出頭，是夜市正要開始熱鬧的時間點。

不算窄的巷弄擠滿了人，于陽跟宋知航只能先隨波逐流探查情況再決定目標，只是于陽研究了一會兒，發現他有興趣的店家幾乎都坐滿了人。

好不容易，他們被人群推著走了好一會兒，感覺都快把整條夜市都走馬看花一遍後，宋知航忽然拉著于陽的手走出人群潮流，走到一間生意看上去不怎麼好，在裡面用餐的客人只有小貓兩、三隻的小吃店。

店裡賣的東西就是很常見的各種麵類和魯肉飯。

于陽還以為這裡有哪樣是宋知航特別喜歡的，卻聽見宋知航說：「人少，吃這家。」

走進店裡，老闆對招呼客人半點熱情也沒有，還坐在原位看電視，直到兩人選定位子坐下，從桌上的菜單決定好要吃什麼，于陽自告奮勇拿著畫了記號的菜單去點菜時，老闆才依依不捨地從新聞中回過神，于陽覺得他從老闆的眼神中看見了嫌棄，嫌他為什麼要妨礙一個中年人在晚餐時間吸收社會新知的樂趣。

店面裡的環境差強人意，于陽才走幾步路就感覺自己的鞋底有些黏，他不太確定地原位踩踏幾下，隔著鞋底的那種感覺，他不著痕跡地皺起眉頭，但沒明說。

雖然老闆的態度不夠熱情，至少動作很快，不一會兒就把他們點的東西全送上來了。

宋知航點了乾麵和兩樣小菜，于陽則是大碗魯肉飯跟燙青菜，看上去並不是足以讓兩人填飽肚子的份量，于陽抱持著試水溫嚐味道的念頭，因此沒打算點太多，宋知航則是看了半天找不到特別想吃的就隨便點。

這頓飯吃得不是很盡興，于陽嚼著味道獨特的魯肉飯，搭配蘸了過鹹醬油膏卻還充斥著菜腥味的燙青菜，他看著一臉面無表情吃著乾麵，小菜還一口接著一口送入嘴裡的宋知航，于陽將他想說的話全跟著魯肉飯和燙青菜一起吞下肚。

好不容易吃完一頓讓人印象深刻的晚餐，結完帳走出小吃店一段距離後，于陽表情沉重地按著宋知航的肩膀，後者疑惑地看著他，「以後我們還是別來這家吃了。」

宋知航看著于陽，表情卻像是在回味剛才那一餐，「我覺得味道還可以。」

于陽覺得宋知航的味覺應該跟他的面部肌肉一樣有什麼障礙。但他沒真的問出口，換上了另一個表情，試著說服室友既然這裡有這麼多店家可以選擇，何必一開始就把自己吊死在一棵樹上。

宋知航從頭就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于陽也不知道對方有沒有聽進去。

由於肚子只填了五分飽，兩人在回宿舍的路上還是不免買了些東西回去當宵夜，一路上于陽依舊努力想要找話題想和宋知航培養感情，無奈宋知航就是個句點王。


02.認床這毛病真要命


回宿舍後，先一步走進寢室的宋知航發現地上多了張紙，蹲下身撿起來，還沒來得及看上面寫了什麼內容，于陽的頭已經湊過來問他那是什麼，他乾脆把寫著宿舍公約的單子塞到于陽手裡，拎著自己的那袋宵夜放到桌上，拿起下午洗澡時換下來，隨手掛在椅子上的衣服，站在原地，陷入思考。

「怎麼了嗎？」于陽不解地看向拿著衣服愣在書桌前的宋知航，眼睛瞄到了衣服領口內側的衣標，好像有點眼熟。

宋知航隔了一會兒才回答，「沒什麼。」語畢，他隨手把衣服掛在床腳後，拉開椅子坐下，彎腰拿出背包裡的平板電腦開始看小說。

于陽有點納悶地坐回自己的位子，也打開自己的電腦，一邊看影片一邊吃宵夜。

東西吃完想要扔垃圾時，于陽才想到寢室裡沒有垃圾桶，「明天是不是要去買個垃圾桶？」他開口問不知道什麼時候移動到床上看平板的宋知航。

「嗯。」宋知航很敷衍地應了一聲。

于陽聳聳肩，順手將宋知航吃完的宵夜殘骸連同自己這邊的垃圾全收拾到一個大塑膠袋裡綁起來，暫時先放到門邊。

于陽忽然想起宋知航手裡那件衣服衣標上的LOGO，一時好奇地GOOGLE查了一下，差點沒跪在電腦前看著查詢出來的結果－－宋知航隨便一件衣服的價錢居然比他全身上下加起來還貴！

于陽不由自主地又看了宋知航一眼，後者像是察覺到他的視線，抬頭，兩人正好對上眼。于陽連忙撇過臉，彷彿剛才的四目交接只是一個幻覺。

宋知航不知道他的室友在發什麼神經，瞇起眼睛看著這時又開始玩起電腦的于陽好一會兒，見對方應該不會有什麼攻擊性的舉動，他低下頭……這姿勢看得有點累，宋知航換了個姿勢，側躺在床上背對著于陽，繼續看小說。

「你要休息了？這麼早？」于陽以為宋知航打算睡了。

「我還醒著。」宋知航說。

于陽「喔」了一聲，隨手點開一個相聲的影片後，開始用LINE跟家人報備他的宿舍生活，不時因為聽到好笑的段子而發出笑聲，再在發現自己笑得可能太誇張時收斂住笑意。

其實宋知航躺著看小說偶爾分心聽見相聲的內容時也差點笑出來，只是他忍功比較好，再在聽見于陽好似完全被戳中笑點的大笑時，默默翻了個白眼，在心裡覺得于陽笑點太低了跟白痴一樣。

或許是因為白天整理寢室太累，宋知航的小說看著看著就不小心睡了過去，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時，平板上顯示的時間已經十點半。思考著今天是不是要早點休息時，宋知航發現自己身上多了一條薄被，他疑惑地皺起眉頭坐起身，只看到于陽還坐在電腦前玩網路遊戲。

「我看你睡著了，怕你冷到就幫你蓋一下被子。」于陽注意到宋知航醒了，直接把自己在對方睡著時做的事全招了出來。

「……」宋知航看著于陽好一會兒，有點不自在地開口，「謝謝。」隨後他掀開薄被下床。

于陽有點怕自己這樣會不會惹得對方不高興，有些人好像很在意自己被別人當成不會照顧自己的小孩，畢竟他跟宋知航也不熟，不知道對方是怎麼樣想……

就見宋知航走到衣櫃前，拿出下午就收到衣櫃裡的一件衣服，隨後脫掉身上的T恤直接換上。

這乾脆俐落又大方的舉動讓于陽眼睛為之一亮：「看不出來耶！你居然有肌肉！」于陽的位置正好能看見宋知航的側身，陰影下的體態線條一覽無疑。

宋知航動作頓了頓，加快套衣服的動作。

于陽尷尬地咳了一聲，「呃……那個，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是想說你看起來滿瘦的，沒想到身材那麼好……不對，我的意思是看不出來你有練身……唉喲，我不知道我在講什麼啦，總之我不是那個意思就對了！」哪個意思，于陽也不知道。

宋知航又一次瞇起眼睛看向于陽，這眼神在于陽看來，他覺得宋知航在防備他，而且可能還會覺得他是個變態。于陽都想上網問住進宿舍第一天就被同性室友當成變態怎麼辦－－

看于陽那副慌得手忙腳亂的樣子，宋知航收回檢視對方的視線，坐回自己床上，「學過幾年柔道而已。」

「喔！」于陽的眼睛又亮了，「我可以摸摸看－－」

「不行。」宋知航想也不想地拒絕，就算他是GAY，他也不想無緣無故就被人摸自己的腹肌。

于陽有點失望地垂下頭，這才注意到宋知航換的是一套看上去更舒適了一些的衣服，「你要睡了？」

正在把腳收回床上的宋知航「嗯」了一聲，于陽說他也覺得有點累了，於是關上電腦，走到門邊關燈後，藉著窗外的月光爬上自己的床。

宋知航在床上輾轉難眠，左躺右躺最後正面躺平，剛剛的睡意已經不見蹤影，他只能看著天花板，試著習慣身下這張床－－認床這毛病真要命。

于陽倒是很安份，一躺上床找到了舒服的位置後就沒再動了，但他也還沒睡。當宋知航那邊的動靜結束後，寢室安靜下來，靜得于陽有點想家。

想家歸想家，于陽只堅持了兩分鐘就睡得不省人事，剩下還醒著的宋知航一個人煩躁得還在床上翻來覆去，最後決定調暗平板螢幕的亮度繼續看小說。



等到宋知航看小說看到睡著是過了凌晨三點之後的事，第二天早上他醒來時，聽見于陽用精力充沛的聲音地向他道早。

「我幫你買了早餐！不過我不知道你吃什麼，就中式跟西式的各買一份了。」于陽比了比放在宋知航桌上的兩個提袋。

宋知航抓了抓睡亂的頭髮，想要從枕頭旁摸眼鏡，摸了半天什麼也沒摸到，腦袋茫然了幾秒，才終於想起現在他不是在自己家裡，而是在學校的宿舍了……

「謝謝。」剛睡醒的聲音有點啞，宋知航總算在桌上找到自己的眼鏡戴上，又忍不住打了個呵欠，「幾點了？」

「快九點了。」于陽回答。

宋知航有股想要拿下眼鏡躺回去繼續睡的衝動，但他不確定他躺回去後能不能馬上就睡著，於是他打消這個念頭，下床拿了盥洗用具去洗臉。

幾分鐘後宋知航走出浴室，整個人都回復到昨天于陽第一次和他見面的感覺，除去宋知航身上穿的還是那件作為睡衣的素色T恤跟下半身的寬鬆五分褲。

吃飯前宋知航換了另一套衣服，被脫下來的睡衣睡褲便被他隨手扔在床上，棉被也維持著他醒來時隨手掀開的樣子，和另一張床上折得整整齊齊只差沒用量角器量出九十度角的棉被相比，是雲泥之別。

不過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習慣，這點于陽能夠理解。

換好衣服坐下的宋知航問了眼前那兩份早餐的價錢，掏錢給于陽。

「你有沒有特別喜歡吃什麼還是不吃什麼？」于陽把找零放到宋知航桌上，對方連看也沒看。

宋知航拿出豆漿和蛋餅，面無表情地開始啃，「沒有。」

「喔。」于陽摸摸鼻子，拿起被他遺忘了一整個晚上的宿舍公約。

「你可以不用特地幫我買早餐。」宋知航說。

「也不是特地……就想說你還在睡，醒來應該會餓，就順手幫你買了。」于陽聳聳肩，用眼角餘光觀察宋知航的反應，沒想到宋知航已經吃完蛋餅，拿起另一個袋子裡的三明治繼續啃，他不免想著宋知航到底多餓，吃東西的速度也太快……

「那好吧。」宋知航邊吃邊說，有些口齒不清，「你買回來我再給你錢。」

「行啊！」于陽笑道。

于陽覺得宋知航並不像他外表給人的那樣難以相處。



一般來說新生入住時間都會訂在開學前的最後一個週末，因此這兩天的宿舍都相關熱鬧，剛才于陽下樓買早餐時，又看到很多人提著行李紛紛走進宿舍區的四棟大樓裡，他們這一層也有好幾個今天才搬進宿舍的人。

桌上那張宿舍公約上的內容就是將網站公告的幾個重點列印出來，像是熄燈時間、外宿規定還有浴室的熱水供應時間之類。于陽在上面簽了自己的名字代表已經閱讀過通知上的內容，將公約遞給宋知航，「都簽名後再拿去給舍監。」

宋知航只瞄了一眼，看見底下簽著的「于陽」兩眼，便拿枝筆直接簽下自己的名字，再遞還給于陽。

于陽眨眨眼睛，不明白這什麼意思。

見于陽如此駑鈍的模樣，宋知航開口，「不是要拿給舍監？」

這是叫我拿去的意思嗎？于陽在心裡問，手上的動作卻還是將公約給收好，「要是有下樓我再拿去。」

吃完東西的垃圾同樣全集中在一個塑膠袋裡，早上于陽下樓時就把昨晚的宵夜拿下樓去扔了，「對了，宋知航，我早上發現附近有一間大賣場，外面貼了海報說大一新生只要帶錄取通知的話，結帳可以打八折，要不要看還缺什麼，等下順便去買？」他回頭只看到宋知航又爬回床上東摸西摸。

摸到了已經沒電的平板電腦，宋知航同學看向于陽後陷入沉思。

「在那之前我打算先去校區熟悉一下環境……」于陽同學不懂為什麼宋知航的表情可以這麼嚴肅。

宋知航考慮很久，在心中評估過後，才皺著眉頭說好。

於是帶上出門必備的手機錢包鑰匙，于陽手裡還額外多了一袋垃圾，兩人一前一後地穿越走廊上稍嫌擁擠的人潮走下樓。



一樓大廳的報到處一樣熱鬧非凡，除了報到入住的住宿生之外，還有家長在跟舍監美其名為爭取，實際上是吵架地鬧得不可開交。圍觀人群不少，有另一個家長打算當和事佬，卻被盛怒中的家長一起罵了進去，最後是舍監一邊陪笑一邊試圖安撫兩方家長的情緒未果，才走出另一個看上去頗有威嚴的家長衝著還在吵的兩個中年人大吼：「你們這樣一直吵，別人的小孩就不用辦報到是不是！」

帶頭吵的原本還想把第三個家長拖下去一起罵，沒想到一看到第三個家長人高馬大又一臉兇神惡煞的長相，垂死掙扎似地又念了幾句她也是為了自己的孩子好，這才畏畏縮縮地交了報到單，帶著孩子離開。

公親成事主的二號家長還挺不屑地對著逃跑的一號家長背影嗤之以鼻，隨後便友好地向三號家長說話，三號家長卻是靜靜退到一旁就不講話了，舍監連忙開口問還有沒有人沒交報到單。

沒了熱鬧好看，剩下的人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于陽對這場騷動沒有太大感想，連忙上前交了通知單後便立刻從人群中竄出來，拍著宋知航的肩膀，領著人逆流而出。

兩人的院所正好在校區的東西兩側，於是他們在大門口分別，約好大概一個小時後再回到大門口集合，接著一起買東西。

宋知航看著于陽心情不錯地朝著自己的系所方向離開，他回頭看了看不知道隱藏在建築物後面什麼地方的自己的院所，心裡有些犯懶地想著他乾脆坐在校門口看一個小時的手機算了，走過去真麻煩。然而他還是動到校園建築分布圖前方找到自己的位置跟資工院的位置後，按照比例表簡單算一下，以他步程走過去大概十分鐘左右。

麻煩，真遠。



九月早上九點多的陽光有些令人無法招架，宋知航走了一小段路就流了一身汗，他問自己為什麼要跟著于陽一起出來熟悉什麼學校環境，那種東西看地圖不就好了。抹掉額頭上感覺快滴下來的汗水，宋知航邁開腳步朝著陰影處移動，右手邊的草地上設置了幾套木製桌椅，他二話不說地走過坐下，拉開黏在身上的衣服搧著風。

就算現在有一陣微風吹來也沒辦法吹著那陣暑熱，因為就連風也是熱的。

坐了一會兒，想著自己差不多走了一半的行程，不走完顯得他白浪費時間，宋知航只得起身繼續朝資工院的方向移動。

當他終於來到資工院，只見樓梯間的鐵門拉了上來，就算他想上樓參觀一下未來可能會使用的教室也沒辦法，他索性繞著建築物晃了一圈，再走上回頭路，回到剛才休息的草地上待著。

沒辦法上去就算了，教室應該也不難找，到時開學上課時再慢慢看就行了。

學長姊還沒開學，住宿生正忙著整理入住的行李，這時間和于陽跟宋知航一樣在校園中走動的人不多。

天氣雖熱，但勝在這裡有樹蔭遮蔽，多坐一會兒時間，整個人沒那麼熱之後，宋知航覺得這裡倒是個不錯的休息場所，就算是中午日正當午，毒辣的陽光好像也不太容易穿過茂密的樹葉照射下來。

他拿出手機開始打發時間，滑著滑著，一個不小心就撐著自己的腦袋睡著了。

認床這毛病太要命，雖然宋知航因為看小說看到太睏睡了過去，但睡眠品質很差，總處在睡睡醒醒的狀態，直到醒來他還是很累，身體的疲憊根本沒有消失。



比預定時間還要早回到大門口的于陽，一個人耐心地站在門口等人。只是等著等著，時間都到了卻還是沒見到宋知航。又等了幾分鐘，他想著是不是該打電話問對方人在什麼地方時，他才想到他根本就沒有宋知航的手機號碼。

于陽抓了抓頭髮，決定直接到資工院那裡找人。憑著自己的良好方向感，于陽只看一眼校園地圖就確定了資工院的位置。結果還沒走到資工院，他先是看到有人坐在一旁的木頭桌椅那裡，起先他不以為意，後來想想那個人穿的衣服怎麼跟他室友一模一樣，好奇地走近一看，才發現那個人就是宋知航。

托著臉小憩的宋知航腦袋一點一點的，這畫面讓于陽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

宋知航看上去睡得很熟，睡著的他表情比醒著時還要柔和了許少，更是少了那種懶得搭理人或者沒事別人吵我的距離感。于陽放輕腳步走過，最後乾脆坐到宋知航對方，靜靜看著室友睡覺。

或許是休息夠了又或許在睡眠裡，宋知航依然能夠感覺到有人盯著自己的視線，宋知航不一會兒就醒了，半瞇著眼睛，沒有早上那種剛起床的茫然，他仰頭看見于陽後，冷靜地開口，「我睡很久了？」

于陽點點頭，指著擺在桌上的手機，「幸好這時間學校裡的人少，沒有人走過來，不然你的手機大概會被偷走。」他笑了笑，又說：「約好的時間都過十幾分鐘了，我沒等到你就過來找了。」

「抱歉。」宋知航站起身，拿起桌上的手機塞進口袋裡，「昨晚沒睡好。」

「咦？為什麼？」于陽不解地看著宋知航。

宋知航想了想，認床也不是什麼難以啟齒的事，便老實招出沒睡好的原因。

沒有這毛病的于陽不太能理解認床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情，只能乾乾地開口，「辛苦了。」

宋知航不以為然，伸手捂著嘴動作頗為優雅地打了個呵欠，「去賣場？」他問。

「嗯，從側門走會比較快。」于陽帶著宋知航走到這條步道的盡頭後，拐了個和大門口相反的彎。

宋知航懶得思考為什麼和他一樣第一次來校區的于陽會知道側門怎麼走，反正有人帶路的話，自己跟著走就行了。

03.薛丁格的貓


賣場離校區只有幾分鐘的腳程，就在宿舍區旁邊，直接從宿舍走過來的時間更短，也因此賣場裡擠滿了人，剛走進賣場時，宋知航瞄了眼結帳櫃檯那裡的人龍，正排隊結帳的人少說十五人。身旁的于陽已經拿購物籃，問宋知航有沒有特別需要買的東西。

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具事先就宅配過來，宋知航想了想，搖頭，「沒有。」才說完，他立刻想起被他忽略的東西，「垃圾桶。」這類東西沒擺在賣場一樓展示，兩人上了二樓，正好由上而下逛下來，邊逛邊想是不是有什麼該買而想不起來的東西。

採購擔當是于陽，宋知航只是靜靜跟在于陽身後想著這種麻煩的事其實于陽自己來就行了，他又沒東西要買也沒必要浪費時間在賣場，好在賣場因應購物人潮過多，空調開得很強，這才沒讓宋知航把採買的工作扔給于陽自己跑回宿舍去。

宋知航逛得相當漫不經心，于陽三不五時就要回頭看宋知航有沒有跟上自己，他有種當了保母的錯覺。

兩個男孩子外宿需要用到的東西不多，一趟二樓逛下來沒花他們太多時間，于陽手中的購物籃除了宋知航指定的垃圾筒和臨時拿的垃圾袋外，只有幾樣于陽認為用得到的東西。

正要下樓時，有人喊住了宋知航。

「宋知航？」說話的女孩子穿著及膝的連身碎花洋裝，她的聲音聽起來相當錯愕，還帶了點不敢置信。

原本正在研究樓梯右側架子上商品的宋知航聞聲看向說話的人，不太明顯地挑了挑眉。

「你們認識？」狀況外的于陽好奇地看著眼前的女孩子和宋知航。

女孩無視一旁的于陽，她就站在比宋知航還要高一點的位置，微微低下頭，伸手將滑在臉頰邊的頭髮塞在耳後，看上去有些羞澀地開口：「我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裡遇見你。」

宋知航將剛才拿到手中研究的商品放回架子，根本就不看對方一眼。

于陽覺得自己在這裡好像有點尷尬，這兩個看起來應該互相認識，可是他們之間的氣氛很奇怪。于陽猜想也許女方是宋知航分手的前女友，而且分手時應該鬧得不太愉快，很有可能是女方做了什麼對不起宋知航的事情，所以他才會看起來那麼不爽。

于陽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推測很有道理，他也不方便介入別人的感情問題，調整一下自己的狀況，然後開口，「那個，宋知航，我先去結帳，你們慢慢聊，我在門口等你。」

宋知航看著彷彿在為他跟她製造談話機會的于陽，在心裡罵了句白痴。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他根本就不想理她。看著于陽落荒而逃的背影，宋知航實在很想伸手往于陽的後腦勺尻下去。

他沒打算繼續待在這裡，走下樓時，對方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知航，我已經知道我當初錯了，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女孩著急地朝宋知航開口，可惜她得到的回答只有宋知航走下樓的背影。

于陽回頭了，宋知航沒有，他搶了于陽手裡的購物籃直接走到結帳隊伍的最尾端。于陽還留在原地跟那個女孩面面相覷，尷尬地向對方點頭之後，轉身追上走去結帳的宋知航。

被留在原地的人只能心情複雜地看著宋知航的背影，直到和她一起過來的室友喊了她的名字。

櫃檯的隊伍很長，每個排隊的人都買了很多東西，可是收銀機只有兩台，就算店員結帳的速度再快，輪到兩人時已經過了將近十分鐘。

這段時間裡于陽跟宋知航並沒有進行任何交談，宋知航一向都不是會主動找話題的人，于陽則是還想著那個女孩子跟宋知航之間的關係。從他們的對話，他越來越覺得是不是真的做了什麼讓宋知航不高興的事，宋知航才會這麼不想跟她有任何交流？她到底做錯了什麼，他真的很好奇。

可是他跟宋知航到現在為止也不過才認識兩天，兩個人的交情還沒好到能問這種事。

結完帳，兩人一前一後地拎著他們的戰利品走出大賣場後，迎面而來的熱風讓于陽瞬間又有想要縮回大賣場的衝動，宋知航也是。

九月的太陽太可怕了，于陽覺得他在太陽底下走個兩分鐘，他的膚色色號就會多一號。

即使如此他們還是得回宿舍。

兩人還是認命地迎上太陽熱情的擁抱。

回宿舍的路上，于陽終於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宋知航，你跟剛才那個女孩子……」

宋知航瞥了眼走在他身旁的于陽。

于陽扁了扁嘴，「我沒什麼意思，只是有點好奇……如果你不喜歡別人問你這種問題的話，那我不問了。」

宋知航還是沒說話，但于陽覺得宋知航在生氣。

好吧，他的確是多管閒事。



回寢室後，該分贓的分贓，該是公用物品的便共同分攤價格，將垃圾筒裝好垃圾袋後，宋知航就聽到于陽大叫了一聲：「啊！忘了買電風扇！」

「買什麼電風扇，用冷氣卡不就好了。」滿臉的鄙視。

「可是冷氣卡比較貴吧？」于陽覺得可以省的地方就省著點，免得給父母帶來太多負擔。

「才兩佰多。」宋知航直接從口袋拿出錢包再掏出三張佰元鈔，起身塞到于陽手裡再倒回床上，意思不言而明。

于陽想著怎麼辦，他突然覺得宋知航好霸氣還有點帥。

之後于陽就去樓下的校內超商買了冷氣卡，再回來時，躺在床上的宋知航沒睡，于陽連忙插上冷氣卡，狗腿地開了冷氣，讓出錢的宋大爺能涼快地休息。

幾分鐘後，寢室內一片涼爽，宋知航終於能舒服地睡上一覺－－才怪。怎麼翻怎麼滾就是睡不著，宋知航的心情糟透了。

于陽就這麼看著原本在床上好好地滾來滾去的宋知航整個人彈起來，又換了一套衣服後走出寢室，速度快得于陽反應不過來，總覺得好像哪裡不太對勁。就他對宋知航這兩天相處下來的認識，宋知航似乎不是那麼有行動力的人……吧？于陽不太肯定地想，同時因為金主不在就把冷氣給關了。

大概過了一個半小時，宋知航整個人像是剛從水裡撈起來一樣濕淋淋地回到寢室，交待了于陽一句開冷氣，抓了換洗衣物便進了浴室，幾分鐘後，他才整個人搖搖晃晃地出來，同樣搖搖晃晃地朝他的床倒下去，連濕掉的頭髮都沒擦，好半會兒都沒反應。

「……宋知航？」于陽有點擔心。

「……安靜，我快睡著了。」宋知航閉著眼睛，感受全身上下瞬間激烈運動後帶來的疲勞感慢慢湧上，他感覺到了，只要身體夠累，一定就能睡著，管他什麼狗屁認床的毛病。

于陽想了想，「十二點了，要幫你帶午餐嗎？」他想宋知航應該有一段時間不想離開床。

「嗯……」宋知航翻了個身，面向牆壁整個人縮在一塊兒，模糊地應了句。

這十幾分鐘內，于陽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確認宋知航好像終於睡著後，他才鬆了口氣。想到剛才宋知航沒擦頭髮就上床去睡，于陽想了想，走過去替宋知航蓋上被他踢到床腳的涼被，再輕手輕腳地帶著手機錢包鑰匙下樓買午餐。

買完午餐回來，同樣輕手輕腳吃完自己那份後，于陽觀察了會兒看起來似乎已經睡得不省人事的宋知航，為了不吵到人，他從抽屜拿出耳機戴上，一邊聽音樂一邊玩遊戲，期間還一直很怕自己鍵盤按得太大聲會把人吵醒。只是後來在打某個副本時，因為發生緊急狀況，他不小心敲鍵盤敲得太用力，等到打完還很緊張地轉頭看向宋知航，也不見他有被吵醒的跡象，于陽才鬆了口氣。

幾個副本打完，隊友打算休息，于陽把人物掛在城市裡跳出來看網頁，忽然想起早上在賣場碰到的那個女孩子，他心血來潮地Google了宋知航的名字。

在按下Enter的那瞬間，于陽覺得自己有點變態，為什麼要Google自己的室友？但在搜尋結果跳出來，他瞄到某高中的網路公告中出現了宋知航的名字後，那點顧慮全被于陽扔到腦後。

人肉一個人最基本的就是核對網路上的資料是否就是自己要找的那個人。

宋知航這個名字不太常見，比對了該高中的所在地以及昨天在宋知航的那些宅配箱子上看到的地址，可以得知于陽並沒有找錯方向，他點進該校的榜單找到宋知航的名字，進而得知他的班級，之後于陽再用班級跟學校交叉比對，沒兩下就找到其他跟宋知航一樣考上他們這所大學的人。

和宋知航高中同班又考上這裡的只有一個，女孩子，詹彤晞。

忽然有雙手將于陽頭上的全罩式耳機拿下來，于陽嚇得渾身一震，快速轉過身，宋知航已經把耳機放到桌上，瞇起眼睛開口：「你在查我？」就算沒戴眼鏡，宋知航還是認得出自己高中官網的詭異配色。

于陽心虛地把網頁關掉，垂下頭沒好意思看宋知航的表情，「……你不是在睡覺嗎？」

宋知航的臉色又難看了一些，聲音還有些低啞，「醒了。」睡得斷斷續續的，有睡比沒睡更累，誰來一拳打昏他算了。

宋知航渾身上下籠罩著一層似乎肉眼可見的低氣壓，于陽還以為宋知航是因為發現他在查自己而生氣，頭垂得更低，「那個，對不起，我真的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

宋知航現在只看得到于陽的後腦勺，他依舊瞇著眼睛，伸手拉開自己的椅子坐下，整個人靠在椅背上讓兩條腿交疊在一塊兒，伸手拿過眼鏡戴上後，他的眼神才沒那麼兇，同樣是半瞇著眼睛，這時看上去卻顯得慵懶幾分－－沒辦法，他真的很想睡又睡不著，整個人的煩躁感爆棚。

撈過擺在桌上的袋子，于陽幫宋知航買了個便當，放了一段時間，已經涼了。宋知航倒不太在意這些，轉了下椅子開始吃午餐。

于陽還垂著腦袋等宋知航發脾氣，沒想到等了幾分鐘只聽見宋知航開始吃便當的聲音。

「……你不生氣？」于陽小心翼翼地問。

宋知航瞥了他一眼，「我餓了。」

于陽沉默了兩秒，他不知道為什麼，總之他現在有點想笑。

「對了，我剛才還有順便去買飲料，我不知道你喜歡喝什麼就買了茉莉綠茶，微糖的。」于陽從放在自己桌上的另一個袋子裡拿出一杯手搖飲料，連同吸管一起放到宋知航桌上。

宋知航瞄了一聲，「嗯。」



宋知航吃完午餐後，一邊咬著吸管一邊按下電腦的開機鍵。

他現在才意識到自己的態度好像有點差，曾被家人交代要跟室友好好相處的也不只于陽一個人。

宋知航的母親早在知道宋知航抽到宿舍時，天天都要在他耳裡說上幾句，他聽得耳朵都快長繭，一度考慮他來唸書住個宿舍已經很麻煩了，還要搞好人際關係，那他乾脆不讀了，重考間離家近一點的學校住家裡。

可是想想，要重考就得去上補習班，好像更麻煩。所以宋知航還是乖乖來報到，而他母親給他的懲罰就是別奢望她會讓家人陪他一起搬進宿舍，要去學校自己去，就連他哥也不准幫忙載他來。

當初本預訂他至少要搭上七點半的火車出發，但他在家裡一路拖，拖到快九點才出門，到了車站又多等了半個小時才有另一班車能搭，他才會在前一天直到下午才抵達宿舍。

新室友的話有點多，似乎也很會想。一開始宋知航是有些懶得解釋他跟詹彤晞的關係，實際上兩人也沒什麼需要特別解釋的關係……宋知航又開始後悔，早知道對方也會考上這裡，他還不如去補習班。

宋知航的電腦開機速度很快，進入作業系統，點開了網頁之後，他盯著首頁一會兒，才開口，「剛才那個，我沒生氣。」他聽見于陽挪動椅子的聲音，他自己也轉了半圈，「只是覺得你有點無聊，查那幹嘛。」

于陽聞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臉，「就……就單純好奇吧，嘿嘿……」他尷尬地笑了幾聲，「那，我可以問一下你跟她是……？」他沒說留白，留下足以猜測的空間。

宋知航馬上就後悔自己幹嘛提這個話題，「我跟她沒什麼。」

「那她看到你的時候，幹嘛要跟你道歉？我看她好像有什麼話想跟你說的樣子。」

宋知航這才發現于陽很可能是那種一旦發現了問題就會追根究抵的人，他真的後悔主動和于陽提這件事。吞下原本差點脫口而出的敷衍回答，他整個人向後靠在椅背上，先在腦袋裡整理好整件事情的脈絡，他試圖以最簡短的內容把事情交代過去，一次講清楚好過一直被于陽追問。

于陽也不催宋知航，他也是剛剛才發現自己一直追問下去顯得有點多管閒事，幸好他的室友沒露出明顯的反感，他提醒自己以後要多注意這點，別人的事情還是別管得太多才好，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隱私，而且就算真的想管，也要等他們的交情再好一點。

兩人之間沉默了將近一分鐘，宋知航才開口：「我跟她高二、高三同班。」

「這個我知道。你們學校的官網上有寫班級。」于陽道。

宋知航面無表情地望向于陽，于陽立刻閉上嘴，比起手勢請宋知航繼續說下去。

「……升高二時她問過我能不能和她交往，我沒答應。」

于陽點點頭，雖然他覺得詹彤晞長得挺可愛的，但可愛不是交往的決定因素，如果不喜歡那個人的話，長得再好看也沒有用。以于陽個人的觀點來說，比起長相，他更偏好找一個個性合得來的人交往。

宋知航接著說：「之後她開始到處散播我是同性戀的傳言。」

「……這是什麼超展開？」于陽嘴角微抽，「那……後來你怎麼處理？」平白無故被人宣傳自己是同性戀，也難怪宋知航看見詹彤晞之後會那麼不高興，于陽甚至猜想對方會不會因為這樣的傳言，導致他擁有一個不快樂的高中生涯。

「處理？」宋知航看了于陽一眼，「處理什麼？」

「她散播謠言不是嗎？」

「我幹嘛理她？」宋知航冷笑。

「不澄清的話，不就會有人誤會你真的是同性戀？」

「你會因為別人說你是智障，你就真的變成智障嗎？」宋知航反問。

于陽愣了愣，但他沒因為宋知航的舉例而感到不舒服。的確，一個人不會因為別人謠傳他是另一個樣子而真的成為別人口中的模樣，他更佩服的是宋知航居然有辦法無視別人亂說話。他設想了一下如果自己處在同樣的情況下，他大概會一直澄清他才不是同性戀，甚至還會很生氣地想要找出散播謠言的人。

然而于陽不不知道宋知航另一個沒說出口的原因。

就因為宋知航真的是一個GAY所以他才沒辦法反駁，只能稍微操弄一下別人的思考方向。

「你知道薛丁格的貓嗎？」宋知航看著一臉茫然的于陽，便直接解釋，「簡單說就是有人把一隻貓放進封起來的箱子裡，有人說箱子裡的貓死了，有人說箱子裡的貓還活著，然而在開啟箱子之前，沒有人知道貓究竟是死是活，因此在未開箱的情況下，貓同時處於生與死的狀態。」

聽了宋知航的說明，于陽再稍加思考就能明白他的意思，「意思說只要你不出面澄清，就沒人能夠解釋你究竟是不是同性戀？」

「沒錯。」

可是于陽還是不明白，「不是就說不是，這樣不就好了？」

宋知航白了于陽一眼，上一秒覺得于陽腦子還不錯，是他的錯，這傢伙根本是智障。

「一個被大家認定偷了東西的小偷說自己不是小偷，會有人相信嗎？」宋知航反問。

「如果只是被認定，那總會有一個不這麼認為的人吧？總不可能所有人都會聽信空穴來風……」

宋知航翻了個白眼，沒讓于陽繼續說下去：「以你的智商我很難跟你解釋。」口氣充滿不耐煩以及孺子不可教的憤怒。

「可是……」于陽原本還想說點什麼，但被宋知航這麼一瞪，不管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

「沒有可是，閉嘴。」

于陽一臉委屈地縮在自己的椅子上，看著宋知航轉過椅子繼續逛網頁，他則是盯著對方的後腦勺一會兒，才抓著腦袋將注意力放回自己的電腦上。

想知道的事情好多，可是對方不想講，于陽覺得自己的心臟好像變成貓抓板，現在正有隻名為好奇的貓正在用他的心臟磨指甲。


04.萬能的Google大神


關於詹彤晞以及宋知航放在箱子中的性向話題在這裡暫時劃上一個休止符，于陽見宋知航沒繼續聊天的意思，重新戴回耳機接著打副本，宋知航則是找了幾個網站打發時間，不時打幾個呵欠，最後乾脆趴在桌上睡著了。

晚餐又是由于陽下樓去買。

附近賣吃的店家太多，選擇多得讓于陽眼花繚亂，于陽還暗自下了決定，他要在畢業之前吃遍這裡的每一間店家！

買完晚餐回去後，宋知航在于陽放下東西的同時醒了過來，晚餐于陽帶的是他排了半個多小時才買到的咖哩飯，「趁熱吃吧。」

睡眼惺忪的宋知航伸了伸懶腰，眼睛還有些睜不開，拿過碗裝的晚餐打開蓋子，拿起湯匙吹著還有點燙的咖哩飯，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

「你怕燙？」

「嗯。」宋知航是個貓舌頭。

于陽扁了扁嘴，坐回去吃自己的晚餐。

吃完晚餐後，各做各的事，于陽有點安靜不下來地繼續整理早上買回來的東西。

白天他們在大賣場買了不少未來的宿舍生活應該用得上的東西，其中還包括了一個洗衣籃。

宿舍裡沒有提供公用的洗衣機，就算有，一層樓幾十個住宿生若要排隊洗衣服也是個大工程，於是于陽提議他們可以集中幾天份的衣服，再一口氣帶到附近的自動洗衣店去洗，早上他去買早餐時已經順便探過路了，最近的一家就在宿舍後面的巷子。

聽到于陽這麼說時，宋知航懷疑于陽是不是早在腦子裡畫好了一張學校附近的地圖，但他沒說什麼，只是默默地把前一天他洗澡換下來的衣服放到洗衣籃裡。

從門口進來之後，右手邊是浴室，左手邊則是內嵌式的衣櫃，一整面的，和天花板齊高，很深，裡面還分成了兩格，正好宋知航和于陽一人用一格，昨天他們就錯開時間將他們帶來的衣服收進衣櫃裡。

兩個頭一次離家住校的男孩子拿捏不準住校到底需要準備多少衣服，于陽帶了所有他喜歡穿的衣服褲子，早就料想到貼身衣物應該沒可能像在家裡一樣天天洗的他，在這方面預先帶了好幾條內褲。

直到準備搬進宿舍前一天晚上才懶散地把要帶來學校的隨身行李打包好的宋知航，這時才體會到太晚整理行李的致命缺點。他的衣服是帶了不少，家裡還有個閒到沒事幹的人自作主張地在他的隨身行李中塞了一堆衣服，而他的內褲卻只有他自己帶來的四條。

昨天下午洗澡換了一條，晚上洗澡換了一條，早上運動完回來換了一條，宋知航面臨了即將沒有內褲好換的危機。

於是洗好澡的宋知航站在浴室外頭，看著放在門口裝了他的和于陽換下來的衣服的洗衣籃，男孩子的汗臭味經過一晚的發酵，雖然幾乎整天開著冷氣，依舊飄散出一股微妙的氣味。

于陽注意到了，他沒出聲，只用一臉疑惑的表情看著面色凝重地盯著洗衣籃的宋知航。

只見宋知航蹲下身，滿臉厭惡地翻著洗衣籃裡的衣服，微微皺起眉頭地用手指捏著衣物一角，將于陽換下來的內褲拿走繼續向下翻，企圖翻出自己的內褲，至少先洗個一條起來擺著，他不知道把衣服曬在浴室裡要花多久時間才會乾。

于陽是到進浴室準備洗澡時，看見掛在毛巾架上的內褲後才明白發生什麼事。

宋知航則是在聽見浴室傳來的隱隱約約的笑聲後，臉色變得有些複雜。

笑聲持續了很久，宋知航聽得出來裡面在笑的那個已經很努力忍耐了，他就是有股莫名地不爽，最後走到浴室門口不算太用力地踹了門一腳，「你笑什麼笑？」

「沒、沒什……哈哈哈哈哈……」洗澡洗到一半的于陽聽見踹門的聲音，也看到被踹的門振動了一下，再聽到宋知航語氣不佳的問話，他又想起剛才宋知航杵在洗衣籃旁邊的樣子，接著看向那條掛在毛巾架上特別突兀的四角褲，好不容易忍住的笑意又爆發出來。

門外的宋知航不知道于陽是在笑個什麼意思，但他直覺裡面的白痴會笑一定和他有關。

他很想問于陽的笑點到底有多低。宋知航忿忿不平地又踹了浴室一腳。



星期一是正式開學的日子。

身為大學新鮮人，于陽對學校的所有事情都充滿了幹勁，宋知航則是顯得興趣缺缺，最重要的是他睡眠嚴重不足，兩天的時間並不足以讓他熟悉寢室裡的那張床。

前一天晚上于陽曾好奇問過宋知航的課表，發現對方每天都有早上八點的課。根據兩天的相處來看，早八對于陽來說沒什麼，他本身就習慣早睡早起，至於宋知航的話……他還真不敢講。

他知道宋知航有認床的毛病，因此星期一早上七點整，于陽一醒來，看見宋知航還在睡也沒吵他，下樓買完早餐回來，他才叫醒宋知航。

宋知航賴在床上不想面對現實，于陽覺得有點好笑地扯開他的棉被，「你再不起來會來不及上課啦，現在已經七點半了，你只剩十分鐘能夠刷牙洗臉換衣服了！」于陽粗估過，從宿舍走到彼此上課的地方，他要花十分鐘左右，資工院比較遠一點，可能得花上十二到十五分鐘。

宋知航又在床上堅持了十秒鐘才不甘不願地爬起來，在于陽的監督下進了浴室刷牙洗臉，出來後又被于陽催著換衣服，只差沒有一個口令一個動作。

同樣的戲碼幾乎每天早上都會上演。

只是經過了一個星期之後，于陽才真正意識到，宋知航的老毛病好像比他想的還嚴重。

打從開學之後，宋知航的精神狀況一直很不好，每天看著宋知航總是一臉睡眠不足的模樣，于陽總有種吃得好又睡得好的自己似乎很喪心病狂的錯覺，可是就算他想幫宋知航也不知道該從何幫起。

於是于陽只好求助於萬能的Google大神。

大神提供的方法百百種，于陽看得眼花繚亂，把所有網頁都點開之後，再將他覺得宋知航可能用得上的方法用紙筆記了下來，一時間，于陽有種回到高三考前衝刺那段時間的錯覺。

宋知航從操場回來時，就看見于陽認真地盯著電腦抄筆記，他想起上星期于陽一邊用LINE跟他的同學討論事情，一邊打電話向人哭訴才開學第一個星期而已，老師就叫他們自己選定報告主題，要在三個星期後上台，他還是匆匆跟不太熟的同學湊在一組，也不知道對方擅長什麼，總之胡亂決定了一個主題之後就要開始找資料。如果只有一份報告要做就算了，三個星期之後陸陸續續要交的報告有三份！三份！

過了幾天，宋知航還記得當時于陽的語氣有多悲憤，也沒忘了當時自己心裡還想著既然知道念的科系會這麼累的話，又何必當初要選這個志願。他沒當面吐槽于陽是因為覺得麻煩，而且之後于陽的電話又講了很久，他不明白于陽到底哪來那麼多事情能說，他連打電話都懶，能不打電話就絕對不打電話，他的手機只是用來玩遊戲和看小說用的。

因為看見現在于陽苦大仇深地盯著電腦，宋知航沒說什麼，比起管于陽的閒事，他不如去洗澡。

開學至今他維持了每天晚上九點都要去操場跑上幾圈的良好習慣，不為了身體健康和保持身上若隱若現的六塊肌，而是他覺得這是目前為止，能讓他睡得比較好的唯一方法，然而也只是「覺得」，他自己也明白並沒有太大的效果，卻還是這樣安慰自己。

等到聽見浴室門被打開的聲音，于陽才赫然發現宋知航已經回來了，回頭時恰巧和剛從浴室走出來的人對上眼。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怎麼不知道？」

宋知航不想說話，他都回來多久，連澡都洗好了。

一個多星期的相處下來，于陽也大概了解宋知航的個性，知道眼前這個人除了老毛病嚴重之外，懶病似乎也很嚴重。除此之外倒是沒什麼不好相處的地方，反倒意外隨和，因為宋知航真的很懶。

還站在浴室門口，腦袋頂著一條毛巾，想到還要擦頭髮，宋知航就覺得麻煩，可是頭髮不擦直接躺在床上的話，棉被和枕頭都會濕掉，更麻煩。

宋知航陷入了兩難，思考了一會兒，最後才勉為其難地坐在床上開始擦頭髮，擦了幾下覺得差不多了，隨手把半乾不濕的毛巾掛在椅背上。

「宋知航，我在想……你睡不好會不會跟你頭髮沒擦乾有關？」于陽問。

宋知航頓了頓動作，半瞇起眼睛陷入短暫的思考，「我在家也是這樣。」

「頭髮沒乾直接吹冷氣不是比較容易頭痛嗎？」于陽又提出一個可能性。

「我在家也開冷氣睡。」宋知航答。

「你要不要試試看把頭髮擦乾再睡？」于陽建議。

于陽的建議似乎有點道理，宋知航扯過毛巾，往半乾的腦袋又擦幾下，正準備收工時，于陽說他這樣根本擦不乾，一邊說一邊走過來，兩隻手按在宋知航的腦袋上，動作輕柔地開始幫宋知航擦頭髮。

宋知航有些反應不及。

「有時候我媽頭痛，我會幫她按摩，你要不要試試？」說完，于陽沒等宋知航同意就開始隔著浴巾幫宋知航按摩頭皮。

起初宋知航還不太習慣腦袋上有人按壓的感覺，身體有些僵硬。

于陽顯然考慮到宋知航或許是第一次被人按摩頭皮，他並沒有使出太大的力氣，等到宋知航應該習慣後才循序漸進地加重手中的力道，宋知航也因此舒服得瞇起眼睛，整個人徹底放鬆下來。

大概幫宋知航按摩了五、六分鐘，宋知航不長的頭髮也差不多乾了，于陽將宋知航的毛巾重新掛回椅背，看宋知航一臉還沒從剛才按摩中回神的模樣，他想也不想地伸手摸宋知航的頭。

還有些濕的頭髮摸起來軟軟的，宋知航的髮質還挺好摸的……于陽驚覺這發展好像有點不太對。

宋知航瞬間睜開眼睛躲開于陽的手，仰頭看著于陽，于陽也錯愕地看著宋知航。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于陽不好意思地開口：「呃……每次我幫我妹擦完頭髮之後，總會習慣摸她的頭，剛剛不小心……對不起……」

宋知航只是定定地看著于陽好一會兒，才說：「沒關係。」他抓了抓自己的頭髮，確實比他自己擦得還要乾。他倒在床上，用涼被把自己整個人包起來。

于陽走到門邊打算關燈。

「你還要寫報告的話不用關燈沒關係。」宋知航道。

于陽輕輕彎了彎嘴角，「沒關係，我可以用檯燈。」說完，他按下了電燈開關，宋知航也沒再說話。

關燈後，于陽藉著窗外的光線，先是將冷氣定時兩個小時，最後才回到書桌前打開檯燈，看了縮在床上的宋知航一眼，他才將注意力放回電腦螢幕上，繼續整理網路上那些應對認床還有失眠的方法。



宋知航直到冷氣定時時間到了，自動關閉後，他的意識一直很清楚，他知道于陽很努力放輕動作不要吵到自己，但房間實在是太安靜了，安靜到任何一點細微的聲音都會被放大，更遑論還不到宿舍規定的熄燈時間，外面走動的人還不少，寢室間的隔音也沒有很好，他隱隱約約還能聽見隔壁寢傳來的音樂聲。

他難得沒在床上翻來覆去，始終維持著側躺的姿勢，聽著從他背後傳來的那些輕微的一舉一動，他覺得于陽這個人有些過於小心翼翼。

宋知航知道于陽在十幾分鐘前就上床休息，剛關閉冷氣沒多久的寢室裡還透露著涼意。

推測于陽應該已經睡著後，宋知航起身坐在床邊，看著平躺在床上已經進入沉睡的于陽，他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盯到眼睛有點發澀，宋知航才躺回床上，重新拿起手機繼續看小說，

就算隔天早上八點有課，一點睡意也沒有，宋知航也沒辦法。



由於宋知航總是到凌晨三、四點才勉強睡著，因此于陽早上都得花上一番功夫，才有辦法把宋知航叫醒。

「你不是早八嗎？」于陽搖著把自己整個人包在棉被裡的宋知航。

宋知航已經差不多醒了，但他還是閉著眼睛想裝做自己還在睡。

「宋知航－－」于陽提高了音量，「昨晚還是沒睡好？」下一句話，他的聲音又放輕了。

宋知航終於不再堅持裝睡，他悶聲告訴于陽他醒了，等于陽把手收回去，他才掀開被子坐起來，下意識地用手擋在自己眼前，乾澀的雙眼無法直面陽光帶來的刺激，眨了幾下眼睛便泛出生理性的淚水，捂住嘴打了個呵欠，不太情願地下床梳洗。

他花了五分鐘的時間讓自己完全清醒，雖然腦子裡還浮著想要回床上繼續睡回籠覺的念頭，但他點知道再躺也沒辦法入睡，不如認命去上課，搞不好還能找個時間補眠。

出來後，宋知航見于陽人還在寢室裡，扔給他一個疑問的眼神。

于陽看到了，「我等你一起。」

得到答案的宋知航沒給予什麼回應，他走到衣櫃前拿了衣服出來再丟到床上，脫去身上那套睡覺時穿的上衣和短褲，再把衣服套在身上，隨手抓抓在廁所就大概整理過的頭髮，又補了一個呵欠之後，走到書桌邊拎起被他扔在地上的背包。

站在門口的于陽見狀，打開了房間門，等宋知航走出去後，他自己才跟在後頭離開寢室關門落鎖。

05.最愛你的人是我


離第一堂課還有一點時間，他們有足夠的時間在校門口旁邊的早餐攤買點吃的，之後他們在校園裡分道揚鑣，于陽站在原地看著宋知航有些搖晃的身影朝資工院的方向走遠，他才朝著自己上課的地方前進。

于陽今天的第一堂課是在十點，不過他跟分組報告的組員約好要先到圖書館查點資料。

跟組員討論報告時，于陽將那份筆記也拿了出來，趁著同學正在聊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之際，他在自己抄下來的其中一條畫上刪除線。

和宋知航同寢那麼久，他很清楚先做運動後再休息這方法對宋知航一點用也沒有，反而還會讓宋知航隔天的精神更差，體力透支卻沒有足夠的休息，根本是種惡性循環。

于陽的同組同學見于陽沒有加入他們的閒聊之中，頗好奇地問于陽在想什麼。

回過神的于陽問同學，「如果失眠要怎麼辦？」

「吃安眠藥？」問話的那個同學他老媽就有失眠的問題，都要吃安眠藥才有辦法睡著。

于陽想安眠藥大概是最後的手段，不然宋知航肯定早就弄安眠藥吃了。

「多運動呢？」另一個同學提議。

「試過了，沒用。」于陽搖搖頭。

「是你失眠啊？」第三個同學邊問邊觀察于陽的臉，「我看你沒有什麼黑眼圈啊？」

「不是我啦！我室友。」于陽無奈笑道。

第四個同學想了一會兒，開口：「睡前泡熱水澡還是喝熱牛奶呢？」

「宿舍怎麼泡熱水澡啊……」于陽依然無奈地開口，「不過熱牛奶應該可以試試吧……」他想了想，決定晚上算好宋知航回寢室的時間，去超商幫他買瓶微波加熱過的鮮奶。

之後六個人又七嘴八舌地討論了幾分鐘關於治療失眠的方法，于陽又得到了很多不知道有沒有根據的偏方療法，將也許有效的那些方法都一一記下來，他同學說他對他室友也太好了。

和于陽同宿舍，雖然不同樓層，但偶爾會在宿舍裡碰到的其中一個同學說：「于陽，你室友就是上次我跟你在大廳遇到的時候，你旁邊那個嗎？」

于陽知道同學講的是某次他跟宋知航剛好差不多時間下課，在外面買完便當一起回宿舍那次，「是啊。」

「我覺得你室友看起來還挺難相處的說……」這同學對那種看起來表情很兇的人完全沒輒。

「不會啦，他人還挺不錯的。」于陽替宋知航澄清，他只是沒表情時看起來臉很臭而已。

之後其他同學也沒說什麼，大伙兒看時間差不多，便不再聊天，專心整理各自找來的資料。



晚上，宋知航照樣到操場慢跑，一個小時跑了十幾公里，消耗不少體力，回寢室的路上他滿腦子想的就是他要好好洗個澡，直接倒在床上睡他個昏天暗地。

回寢室，于陽不在。宋知航有些納悶，但沒太在意，于陽沒有去哪裡都要先和他報備的必要，彼此也都有寢室的鑰匙。

洗好澡，一走出浴室，宋知航就聽見外頭有人拿著鑰匙開門的聲音，才想著要不要去幫忙開門，門就先開了，外面的于陽看見宋知航站在浴室門口，笑著跟他打招呼。

「嘿，我回來了。」

「喔。」宋知航的回應很冷淡，于陽習慣了。

懶懶地擦著頭髮，宋知航見于陽從袋子裡拿出微波過的牛奶放在他桌上，問他幹嘛把熱牛奶放在他桌上。

于陽還在從袋子裡拿出零食收到抽屜裡，顯然是他自己的備用糧食，「我同學說睡不好的話，睡前喝熱牛奶可能有－－」

「我有乳糖不耐症。」宋知航淡淡地打斷于陽的話。

「啊？」

「我一喝牛奶就會拉肚子。」宋知航解釋。

「……」于陽看著微波過的牛奶，「我不敢喝牛奶……」他苦著一張臉。

宋知航面無表情，心裡翻了個白眼，關他屁事。

後來是于陽捏著鼻子把那盒牛奶一口氣喝完，喝完後他的眼眶泛紅，看起來有點可憐。

宋知航只瞥了一眼就爬回床上玩平板。

那天晚上宋知航知道原來于陽和他同為天涯淪落人，向來不敢喝牛奶的于陽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喝牛奶也會拉肚子。

于陽納悶地自言自語，他小時候也喝過牛奶，怎麼那時就沒拉？

「奶粉泡的？」

「克寧奶粉！」于陽忽然說得很驕傲，「不過我也沒長得跟大樹一樣高。」于陽和宋知航身高差不多，而且聽上去宋知航還是完全不喝牛奶的。

宋知航想了想，「大概牛奶比較新鮮，效果比較強。」

于陽發出毫無意義的哀嚎聲，沒多久他就調整好心情，登入遊戲和隊友一起推BOSS。

關燈後，宋知航躺在床上將近一個半小時，依舊半點睡意也沒有。身體很累，意識相當清醒。在安靜的房間，聽著冷氣運轉和于陽平穩的呼吸聲，他悄悄下床走到于陽的床邊，看著好夢正酣的于陽，宋知航沒忍住，一手捏在于陽的臉上輕輕扯了一下。

于陽沒醒，只是皺著眉頭發出意義不明的夢囈聲。

宋知航低頭，喃喃自語：「那麼關心我，有什麼企圖？」

說完，宋知航很公平地捏了于陽的另一邊臉頰才回到自己床上繼續翻來覆去，他覺得這一天他入睡的時間似乎比前一天早了一些。



接下來每天于陽總能找到「聽說可以幫助睡眠」的方法讓宋知航試，只要那些方法看起來似乎還有些道理的，宋知航都會試，偶爾還能瞎貓碰見死耗子一樣試到幾種真的讓宋知航一覺到天亮的方法。

表面上看不出來，但第二天早上醒來時，可以明顯感覺到宋知航的心情還不錯，只是再試第二次，宋知航又睡不著了。

宋知航只得每個週末都回家補眠，星期日晚上再回宿舍，繼續和那張他怎麼睡都睡不習慣的床奮鬥。



一個月後，學期行事曆上的歌唱比賽舉辦在即。

于陽的報告陸陸續續完成，也在課堂上發表讓老師評過分數，結束了以為永無止盡的報告苦海，班上的同學都很興奮，這時得到學校辦了歌唱比賽的消息，于陽就莫名其妙地被拱去報名。

一開始于陽抱持著他只是來湊人頭拿個參賽經驗的，沒想到居然一路過關斬將地進入了前八強。

這次參加比賽的學生人數將近三位數，能擠到前八名，于陽也很驚訝。

歌唱比賽規定每個參賽者要準備三首歌，比賽時，活動單位會將參賽者準備的三首歌曲編號，再現場抽出演員的曲目號碼。比賽共分三輪，第一輪取四名最高分，第二、三輪改為淘汰制，贏的兩名爭奪冠亞軍，輸的那個決定季殿軍的位置，這樣的規則正好能參賽者有機會唱足自己用心準備的歌。

糊里糊塗地前八強後，于陽也開始緊張起來，比賽前一個星期，他每天都在練習他自己選定的三首比賽曲目。

于陽班上的同學也很興奮自己班上的同學能進到前八強，在決定三首比賽用的歌時，幾個和于陽交情比較好的人自告奮勇從前幾屆的比賽中研究出每個評審的喜好，最後決定了兩首慢歌跟一首快歌，分別是周杰倫的煙花易冷、五月天的戀愛ing和黃品源的你怎麼捨得我難過。



「最愛你的人是我，你怎麼捨得我難過，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沒有說一句話就走……」

宋知航早就知道于陽唱歌的聲音很好聽，他大概是全校最常聽于陽唱歌的人。于陽每次開著Youtube聽音樂，聽著聽著都會自己跟著唱起來，有時候一個不小心唱得太投入，還會忘記宋知航也在寢室裡，等到唱完，發現宋知航盯著自己看，于陽會尷尬地咳兩聲掩飾自己的難為情。

宋知航對流行音樂向來沒有多大的興趣，他會開始聽流行音樂，于陽算是他的啟蒙者，基本上是于陽聽什麼他就跟著聽什麼，但這首歌卻是少數宋知航知道，而且會唱的。

當于陽陶醉地唱到副歌，發現有人跟著自己合聲時，他訝異地閉上嘴看著向宋知航，宋知航唱完最後一個字後也看著他。

有那麼一瞬間，于陽突然失去語言能力，隔了好久，才總算擠出一句話，「好難得聽到你唱歌……」重點是，于陽發現宋知航剛才唱歌的聲音很好聽，略微沙啞的嗓音特別適合剛才那首歌。

宋知航沒說話，他不想吐槽于陽剛才明明就是一臉「你居然會唱歌」的表情。

興許是因為難得聽到宋知航開口唱歌，于陽也不練比賽要唱的那三首了，滑著椅子坐到宋知航旁邊，問宋知航還會哪幾首，但不管于陽怎麼問，宋知航都沒理他。

最後于陽自討沒趣地換首歌繼續練。

于陽放棄纏著自己之後，宋知航倒回床上繼續滑他的平板看他的小說，直到他再次聽見于陽的歌聲。

于陽一邊唱一邊記旋律、背歌詞，大概唱了七、八次，他覺得自己把旋律和歌詞都記得差不多少，他打算繼續練下一首時，他注意到宋知航好像維持同樣的動作很久都沒動了。

「宋知航？」于陽輕輕喊了一聲，宋知航沒回，他起身走到他床邊，才發現宋知航居然睡著了。

長期受到失眠之苦困擾的室友和練唱根本不用比，于陽輕手輕腳地關了自己的電腦、關了燈。

「晚安。」他小聲地對宋知航說，于陽沒發現自己的嘴角上揚。

除了比賽的那三首歌，偶爾于陽還會聽其他風格差不多的歌，他意外發現宋知航對老歌比較感興趣，有時候還會默默地跟著哼起來。

于陽覺得這樣的宋知航有點可愛。為此，他特別記下能夠引起宋知航興趣的那幾首歌，還弄了一個播放清單，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幹嘛要這麼做。



歌唱比賽就定在週末，從下午一點開始比，地點選在可以容納一千多人的體育館。

過去曾有在比賽中拿到冠軍的學長姊進軍演藝圈，因此學校方面對歌唱比賽頗為重視，還安排了地方新聞台的記者來採訪。

當攝影師扛著攝影機出現在體育館時引起了一陣騷動，有參賽者別著主辦單位發給參賽者的號碼牌在記者面前晃來晃去，希望引起記者的注意力，企圖增加自己的曝光度，記者也很大方地拉著那位想紅的參賽者進行賽前訪問。

于陽則是在看到記者出現後就躲到後台去，戴著耳機小聲練習。



昨天他問過宋知航要不要留在學校看他比賽，宋知航說他要回家補眠。

于陽心裡有些可惜，可是看到宋知航兩眼下的黑眼圈，他又覺得算了，告訴宋知航從這一屆開始，歌唱比賽會有線上直播，如果宋知航有興趣的話，可以從學校的官網首頁找到活動網頁，裡面有直播的網址。

宋知航應了一聲好，轉頭背著行李走了。

于陽待在寢室看向窗外，沒多久，他看見宋知航走向一台停在路邊的車。他知道每次宋知航回家，都是那台車來接宋知航的。

于陽想，開車的人大概是宋知航的家人。他這才發現宋知航很少聊起他自己家的事……仔細回想，他跟宋知航的聊天話題好像都是午餐要吃什麼、晚餐要吃什麼，不然就是他上課時發生什麼事很好笑，夜市好像又開了新的店家想去吃吃看，聽說什麼方法對治失眠很有效……

于陽沉默了一會兒後，坐回椅子上打開Youtube，他有個播放清單放的就是他參賽的那三首歌，他點了循環播放，連他睡覺時也沒把音樂關掉，就這樣聽了一整個晚上。



電視台記者的到來所引發的騷動維持了十幾分鐘，主持人姍姍來遲地一邊測試麥克風一邊控制場面，舞台上也有不少人正在檢查一會兒比賽會用到的器材。

舞台下，特別找來的評審陸續入座，只要時間一到，比賽就會正式開始。

出場的順序在排演時抽籤決定，于陽抽到不前不後的五號。

于陽拿出手機，用LINE提醒宋知航比賽就快開始了。

收到訊息時，宋知航正在吃遲了五個小時的早餐。每次回家他總能一覺到天亮，醒來的時間通常都在十一點之後。今天也一樣，宋知航醒來後沒有立刻梳洗，穿著睡衣在家裡閒晃，一下到客廳看電視，一下跟家裡養的狗玩，直到他哥看不下去把他趕去廁所刷牙洗臉。

通常宋家的早餐都會由宋媽媽準備，只是宋知航假日回家的作息時間太不一定，因此他的那份都會被自己母親直接忽略，他之所以還會有東西吃，還得多虧他哥額外跑一趟早餐店幫他買回來，只是擺了好幾個小時，現做的早點早就冷透了。

拖拖拉拉地洗好臉換好衣服，宋知航提著早餐回房間已經是十二點多的事，他才坐在書桌前打開電腦，手機就收到來自于陽的訊息，於是他在電腦開機完畢後，到學校的官網找到活動網頁，點進了上面提供的直播網址。

直播的鏡頭目前是固定在舞台對面，活動還未正式開始。舞台布幕是放下的，主持人蹲在舞台中央，好像正在跟台下的人說話，整個場面有些吵雜，直到宋知航注意到時間來到下午一點整，忽然體育館的燈全熄了，只剩下一盞聚光燈打在舞台中央的主持人身上。


06.綠茶，少冰無糖


「歡迎各位來到第十七屆X大盃歌唱大賽，我是主持人小批，今天很榮幸受邀來主持活動，請大家多多指教！」主持人是個長得很可愛也很活潑的女孩子，她做完自我介紹後，便一一介紹起台下的每位評審。

宋知航看著LINE裡的于陽說比賽已經開始，他排在第五個上場，於是宋知航打開其他網頁邊看邊吃早餐，把直播當成背景音樂。

四個人唱歌加上評審講評、主持人炒熱氣氛的時間，大概三十分鐘，宋知航是在聽到小批介紹于陽上場時，才把網頁切回去。

于陽上場時，表情看起來有些靦腆地拿著麥克風做自我介紹，小批和他聊了幾句來參賽的原因以及對於得獎有沒有自信這類問題後，便請這次比賽的總評審抽出于陽在第一輪比賽中要唱的歌。

「是很輕鬆的快歌呢！其實唱快歌有很大的風險呢！畢竟能不能把歌的氣氛炒熱起來這點很重要。接下來呢，就讓我們來歡迎地理系于陽同學！帶來五月天的－－『戀愛ING』！」

小批退到一旁將舞台留給于陽，在前奏響起的同時，可以看見鏡頭中的于陽動作很大地跟著節奏點著頭，右手握著麥克風架上的麥克風，垂在身側的左手拍著大腿，就在準備唱第一個字時，于陽高舉起左手，在唱出第一個字的同時，台下忽然傳來配合著節奏的整齊拍手聲。

在于陽前頭的四號選手抽到的是一首柔柔的情歌。宋知航並沒有認真聽四號唱得怎樣，但他知道場內的氣氛不怎麼熱絡，沒想到在于陽和他系上同學的配合之下，原本只集中在某個角落的拍手聲瞬間就傳遍整個體育館，幾乎所有人都跟著一起打節奏。

台上的于陽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一邊唱歌一邊朝台下揮手帶動氣氛。

長度不到三分鐘的歌一下就結束了，台下的聽眾卻意猶末盡地繼續揮舞雙手，還有人大聲地喊安可。

主持人並沒有在于陽唱完後立刻走上去，又讓氣氛活絡了一會兒，她才上前稱讚于陽相當懂得炒熱會場內的氣氛。

于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回答：「這要感謝班上同學的配合，」隨後他朝著台下的某個方向大喊：「地理系一Ａ的同學你們在哪裡？」

「在－－這－－裡－－」台下的地理系學生開心地大聲回應，還有幾個情緒特別高昂的人揮舞著雙手跳上跳下。

主持人小批被大學生們洋溢著青春熱情的互動逗笑了，滿臉笑意地讓台下的評審開始評分，在幾個評審的討論之下，于陽拿到了目前最高分，他後面只剩下三個參賽者，已經確定能夠進到第二輪的比賽。

幾乎是在同時間，鏡頭裡的于陽走回後台沒多久，宋知航又收到于陽傳來的訊息。

于陽：「你有看我的比賽嗎？」

宋知航：「有。」

于陽：「我唱得怎樣？」

宋知航：「還行。」

看著手機，于陽不知怎地覺得心情特別好。



之後的比賽，于陽覺得自己已經超常發揮，最後拿到第三名的成績。

從總評審的手中接過第三名的獎金，所有參賽者聚在一起拍了幾張團體照，地方電視台和校刊社的人全都圍到冠軍同學身邊你一言我一語地爭相採訪，于陽則趁這機會悄悄回到後台，拿手機拍下上面寫著第十七屆X大盃歌唱大賽第三名的紅包，再將照片傳給宋知航。

于陽：「我拿到第三名耶！」

宋知航沒打字，傳了一個恭喜的貼圖。

這很符合宋知航的個性，與其打字不如傳些有文字的貼圖過去，既省事又方便。于陽還是和宋知航用LINE聊了很久之後，才知道宋知航的LINE帳號裡有近百組付費貼圖，他都想問宋知航難道不覺得找貼圖很麻煩嗎？

于陽：「你回宿舍後我請你吃飯！」

拿到意外的名次讓于陽特別開心，宋知航則是回覆一個比著OK的白熊貼圖。

每次和宋知航聊LINE，看宋知航用一些可愛取向的貼圖，于陽就覺得畫風是不是哪裡不太對，畢竟宋知航給人的感覺不像是愛用貼圖的人，偏偏宋知航那個懶人可以不打字就不打字，貼圖用得特別得心應手。

于陽覺得宋知航這樣的反差真的很可愛，就這樣望著手機中比著OK的白熊無聲地笑了好久。



于陽班上那些來看比賽的同學也全擠到小小的後台來，然而在後台的不只有他們，于陽也挺自覺地招呼所有人到外面去，二十幾個人一起移動是相當顯眼的目標，于陽就這樣被眼尖的電視台記者逮著了。

比賽前，記者只是隨便找了幾個人訪問，一開始採訪的那個特別想紅的學生只拿到八強中的第六名，剛剛採訪完得到第一名的同學之後，記者就開始尋找那個特別會帶氣氛，最後還拿了第三名的參賽者，只是整個會場找了一圈都沒看到人，正準備和搭檔攝影響一起打道回府，剪輯影片好用在晚上的地方新聞時，就看見一群人簇擁著于陽走出體育館，一群人圍著他，要用他獎金請吃飯。

記者當下抓準機會站在人群外，如摩西分紅海一般擠到于陽旁邊，向他表明身份後，客套地問于陽能不能接受他們電視台的採訪。一旁的同學也開始起鬨居然還有電視台專門來找于陽，叫于陽千萬不能放過這個機會，于陽卻歪了歪頭，笑著朝記者說了句不好意思，便逕直和旁邊的同學繼續討論等會兒要去吃什麼東西。

幾個人就這樣走了，被留下的記者和攝影師面面相覷。

以今天收到來的素材來說，是否採訪到第三名參賽者並沒有太大的影響，想要採訪于陽單純就是記者的私心，只是看了對方的反應，記者也只能在心裡默默為他感到可惜。



一群人離開校園後來到學校另一邊的小吃街，大家也不是真的要于陽用剛拿到的獎金請他們吃東西。找到了一家能夠容下他們所有人的店家後，點完菜，等著上菜的空檔，才有人問于陽剛才怎麼不接受記者的採訪。

「這樣可以上電視耶！」

「可是我又不是很想上電視，有得名就很好了啊。」于陽笑笑回答之後，又霸氣地開口，「所以說，這餐就讓我請大家吧！」

同學們開始歡呼。

于陽：「我請大家喝店裡的紅茶！」

歡呼變成噓聲，「紅茶是免費提供的啊！誠意呢！誠意呢！」喊得最大聲的是班上的班代。

正好在場有個同學的名字是同音不同字的澄奕，他被人推了出來，只得無奈地吼著：「澄奕抵家啦！」惹得全場哄堂大笑，沒少挨店裡其他客人的白眼，他們來後知後覺地降低音量，等到菜上來了，沒吃午餐的所有人便專心地吃飯，偶爾和旁邊的人進行幾句交談。

于陽沒有加入同學之間的對話，細細地吃著自己的點的那份餐，覺得味道還不錯，有機會也要帶宋知航一起來吃。只是這裡已經超出宋知航那個懶鬼的活動範圍，他得好好想個辦法才能把人帶過來。



歌唱比賽結束後，大伙們吃了一頓飯還不夠，于陽班上的班代主張要利用慶功的名義辦個小型的聯誼活動。

當于陽知道有這麼一回事時，主辦人也就是他們班的班代早就跟住女生宿舍的女同學說好，要她們帶同寢的別系女生一起來參加；男生方面，為了造福班上參與的女孩子，自然也要把自己的室友一起推入火坑。

莫名奇妙地成為了聯誼活動的藉口，于陽也說不上是不是有哪裡不太對勁，但他不想潑同學們的冷水， 就這麼接下邀請自己的室友一起參加聯誼活動的工作。

接是接下來了，但他覺得這項任務能夠成功的或然率無限趨近於零。

一回到宿舍，于陽將宋知航的那份晚餐放在對方桌上的同時，和宋知航提了這件事。

「沒興趣。」沒等于陽說完，宋知航直接開口拒絕。

于陽果然聽到他預料中的答案，只是他覺得宋知航好歹讓他把他想了好久才想到的理由說完嘛，話說到一半被打斷的感覺有點不好。就算早就知道結果會是這樣，于陽還是有點困擾，因為班上的女同學叫他一定要約到宋知航。可是當事人就沒興趣啊，他也不能把宋知航拖過去。

于陽沒忘記宋知航說他練過柔道，要是他真有膽子去拖宋知航，可能還沒走出寢室門口，他就直接被宋知航用過肩摔給摔出去了。

話說回來，為什麼他班上的女生會知道宋知航？

于陽後來才知道原來曾有班上的女同學來男生宿舍找人時，恰巧看見他跟宋知航一起朝夜市的方向走，而且看起來感情好像還不錯，接著就透過各種方法打聽到宋知航的名字。

當時于陽唯一的感想就是女孩子的情報網真可怕。

「你班上的事關我什麼事？」宋知航難得地又補上一句話。

于陽有點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後腦勺，「因為我班上的女生……」

宋知航再次不等于陽說完，「喔」了一句便低頭繼續滑他的平板。

將宋知航這反應看在眼裡，于陽很想問他，如果真的沒興趣的話幹嘛還問！害他還以為有機會把人帶去。有些不開心地噘起嘴巴，這是于陽自己也沒注意過，從小生氣、不高興時就會下意識做出的小動作。

于陽沒發現，宋知航卻看見了，他只是淡淡地掃了于陽一眼，才又把注意力放回平板上，心裡默默地笑了兩聲。

一個大男孩把嘴巴噘起來這表情，怎麼看怎麼覺得幼稚。

于陽在為了唱歌而設立的群組中向其他人報告他的任務宣告失敗，主辦煞有介事地要他交一份檢討報告上來，于陽盯著手機笑了很久，扔了翻白眼的貼圖過去，主辦表示很生氣，這麼簡單的任務居然還會失敗，教于陽應該要無所不用其極。

于陽又扔了一個白眼給主辦。

于陽：「他就是沒興趣，我也沒辦法，總不能把人拖去吧？」

主辦：「你這不就想到一個方法了嗎？」

于陽這次是本人翻了個白眼，「老大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室友學過柔道？我怕我人還沒拖出房間，我自己就先被他摔出房間了啦！」

原本鬧哄哄的群組安靜了下來。

于陽的訊息被所有人已讀不回，又隔了幾分鐘，才有人打了一句：「你室友至少有什麼興趣吧？要不要投其所好試試？」

什麼叫投其所好？于陽盯著群組對話視窗上的那行字，底下有其他同學七嘴八舌地幫忙想一些不用試，于陽就知道絕對不管用的餿主意，最後只得頭疼地縮小視窗，左手托著臉思考。

投其所好、投其所好……于陽認真思考有什麼是宋知航會感興趣的事。左想右想，大概就是運動還有研究能治好認床毛病的方法，再不然就是抱著他的平板電腦看小說……小說！

于陽感覺自己抓到了一根浮木，轉頭看向宋知航，小心翼翼地問，「那個，宋知航，我看你平常就常常抱著你的平板在看小說，我可以問一下你通常都看什麼小說嗎？」

宋知航抬起頭，看著于陽一臉好奇又詭異地充滿期待的表情，一是覺得對方的問題太突兀 ，二是感覺自己的私人領域被侵犯，於是他冷冷地回答：「你沒興趣。」

「你不說的話怎麼會知道我沒興趣？」于陽在心裡小聲地歡呼他猜對了關鍵字，雖然他還不知道要怎麼投其所好才能把重點扯到他們的聚會上，他又道：「說不定你跟我說之後，我就會有興趣了。」他一臉誠懇地看著宋知航。

被盯著看的人也盯了回去，宋知道一時間有些搞不清，平白無故的，于陽怎麼會突然對他看的東西有興趣，但仔細想過後，他就聯想到于陽和他提過的聚會，那麼于陽的動機實在是明顯到不能再更明顯了。

「你真的不會有興趣。」宋知航放慢了速度，咬字清晰地一個字一個字說。

于陽不氣餒，同時強調：「你先說說看啊，搞不好我真的會有興趣。」說完，他用期待的眼神看著宋知航。

宋知航在心裡冷哼了一聲，依舊沒有回答于陽。

若在平常，于陽大概也明白這是他該到此為止的意思，但好不容易抓到線索的他不會輕易放棄，緊接著開口：「說一下嘛－－」大男孩帶著撒嬌語氣的口吻並不令人反感 。

宋知航原本是打算無視于陽低頭繼續看他的小說，卻在聽見他用這種語氣開口後，他再次抬頭，微微瞇起眼睛，飛快地說出一串名詞之後就閉上嘴，靜靜觀察對方的反應。

于陽顯然沒反應過來，「啊？」了一聲，滿頭問號地看著他。

宋知航和于陽對視了幾秒，倏地將平板關機，起身走到衣櫃開始換衣服。

于陽只是愣愣地看著宋知航換上運動服之後走出房間。

離開前，宋知航相當難得罕見地問于陽需不需要自己替他帶東西回來。

于陽下意識地說了他要喝綠茶，少冰無糖。

宋知航聽了沒多大的反應，留下一句「我一個多小時後回來」之後就走了。

07.群魔亂舞


宋知航出門後，于陽趁自己還沒忘記宋知航說的書名，連忙打開網頁將書名丟到Google上搜尋。

Google大神只用不到一秒時間就跳出了許多搜尋結果，于陽大致瀏覽一下，他發現每個連結裡的內容都差不多，就像是一篇文章被轉載到各個不同的網站。跳出來的第一個連結網域不在台灣，於是他選擇了第二個連結，從網址看起來應該是架在日本的部落格空間。

網頁讀取的速度有點慢，看來內容有點多，在等待時，于陽想到一件事。

剛才宋知航是不是說要幫他買東西？幫忙買東西？宋知航？這樣的組合好像不太對勁……

幾秒後，網頁讀取完畢，印入眼簾的是個背景色相當夢幻，以櫻花為主題的部落格佈景，于陽毫無防備地握著滑鼠，右手轉動滑鼠滾輪下拉網頁，再冷不防地看到一張讓他整個人僵在電腦前的圖片。

怎麼會是兩個男的在接吻的圖？

于陽想也不想地回到上一頁檢查自己是否打錯字，但他其實很清楚，如果剛才他打錯字的話，料事如神的Google大神就會先列出可能性最高的正確關鍵字供他確認。

但是剛才沒有，剛才大神是直接跳到他輸出的書名搜尋之後的結果，所以就算他不想面對現實，在現實就擺在眼前，宋知航在看的書的確就是這個。

于陽有點沒辦法接受，大概就和他當初知道宋知航讀的是資工一樣沒辦法接受，這人設跟畫風也差太大了。

他有些困難地嚥了口口水，瞇起眼睛深怕又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東西，食指慢慢地滾動滑鼠滾輪，網頁也緩緩下移，一切的謹慎都是為了不再讓自己的心靈受到創傷。

幸好接下來的內容都是文字，他鬆了口氣開始看，於是他明白文字的力量其實更加可怕，難怪他曾聽過一句話說：「惹什麼人都行，就是不能得罪搖筆桿的人。」

戰戰競競地讀到了一個段落，于陽終於忍不住地顫抖著右手，點開LINE的好友清單中的另一個視窗，近乎恐慌地敲下一行字：「幹幹幹幹幹幹我發現我室友在看兩個男的談戀愛的小說怎麼辦！」後面的驚歎號不只一個，象徵于陽所受到的驚嚇。

聊天視窗裡的另一個人隔了幾分鐘都沒回應，于陽又扔了好幾個飽受驚嚇的貼圖。于陽覺得看兩個男孩子談戀愛有點怪怪的，可得劇情真的寫得很好也很有趣，為了知道接下來的劇情發展，他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看　

看著看著，于陽不小心就這麼陷入作者塑造的故事裡，有些不可自拔，還想著劇情這麼好看，難怪宋知航會看。也許宋知航根本不在意兩個主角都是男的還在談戀愛，他只是因為劇情才會看這篇文章？

亮橘色的光芒在工具列中不斷閃爍，于陽扔下看到一半的小說點開視窗。

他敲的那個人先是點了一張困擾的貼圖，才打上一句話：「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不對啊！哥，你室友？那不就是男的嗎？」于穎後知後覺地連丟了好幾張不同系列的驚訝表情。

「對啊，我問他在看什麼小說結果他給我這個名字！」于陽撿起了被他扔到一旁的激動，一句話裡沒逗號，只在最後連按了好幾個驚歎號，彷彿這樣才能表達出他的震驚。

「哇靠腐男耶！是稀有種！快介紹給我認識！」妹妹完全弄錯了重點，異常興奮。

于陽點開了他最常用的那組貼圖，連續用一整排點點點的貼圖向于穎砸過去。

「好啦，那麼崩潰幹嘛？」于穎用貼圖恥笑自己哥哥一番後，接著回覆：「男生看BL小說是比較少見，但也不是沒有啊！又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幹嘛那麼大驚小怪？」

「我班上也有男同學在看，他們更白痴，看完還會拿裡面的劇情來演。」于穎的手機裡就有不少班上男同學們忘情演出的「劇照」。

看著于穎的回覆，于陽懷疑自己是否太過大驚小怪，可是只要一想到宋知航平常一臉正經看的居然是兩個男的談戀愛的小說，他就覺得這畫風真的不太對。

「我有點難接受這件事……」于陽補了一個表情相當沉重的貼圖。

「你室友看什麼小說幹嘛還要你接受，你住海邊嗎？」于穎反問。

于陽認為他妹說話好有道理。

「我比較好奇你怎麼會知道你室友在看BL小說。」于穎又問。

于陽將事情的原委簡單說了一遍，只換來于穎一句有沒有對方的照片她想看－－

「誰沒事會拍自己室友的照片啊？」于陽問。

「好啦也是啦。」于穎停頓了一會兒才又繼續回覆：「不然你就請他吃飯嘛！說這次陪你去一次，你就請他吃飯謝謝他！」

于陽突然覺得他妹妹好機智，開心地回：「我試試！不過他現在不在，我等他回來再問。」

于穎扔了一個「OK」的貼圖後就沒回應了。

兄妹結束對話之後，于陽有了于穎的建議，胸有成竹地開始思考他該請宋知航吃什麼。

經過這陣子的觀察，于陽也大概摸清了宋知航的口味，基本上宋知航那個人除了不吃辣之外，吃東西完全不挑，有什麼就吃什麼，不過他個人還是有一些特別偏好的東西，像是比起傳統沾麵粉下去炸的雞排，宋知航更喜歡吃脆皮的，還尤其他特別喜歡宿舍後面巷子中間總是要排很久的那攤。

如果不是于陽，宋知航永遠不會知道原來宿舍後面有攤雞排店賣的雞排特別合他胃口。

因為宋知航懶得排隊，于陽則是被班上同學拖著去排隊，他站在要和室友保持良好關係的基礎上，就順便幫宋知航買了塊雞排，誰知道宋知航會一吃成主顧。

其他的偏好簡直族繁不及備載，因為于陽立志吃遍宿舍附近和夜市裡的各攤位，連帶地就順便摸清了宋知航的偏好，有時候懶得嘗鮮或是不想跑太遠，他也會就宋知航的喜好去固定的店家買東西吃。

于陽想，這大概也是投其所好的方法之一。既然其他還有其他的途徑能夠用，那就不用執著在小說方面尋找和宋知航之間的共同語言。于陽原本是打算關掉那個網頁，但是想起在被于穎打斷之前，他看到當初陷主角於不義的反派冒出來對主角開嘲諷，他實在很想知道主角會怎麼反擊。

內心經過了一番不寸激烈的掙扎，于陽深吸了口氣，終於打定主意繼續看下去。

接著他一個不小心就看得非常入迷，連宋知航回來甚至還洗了個澡也沒發現。

剛從浴室出來的宋知航也不知道于陽這時正認真看著他隨口說的那部小說，反正于陽沒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就是件好事。

照例隨便擦兩下頭髮就準備爬上床時，宋知航一個不小心，他的膝蓋狠狠地朝床板撞上去。

這一下來得毫無防備，直擊骨頭的痛楚，疼得宋知航叫都叫不出來，只能皺著一張臉，咬牙，輕扶著被撞到的膝蓋又不敢直接碰下，額際開始冒出細微的冷汗。

撞擊的力道非常大，造成的聲音很響亮，把陷入小說情節裡的于陽嚇了一跳，回頭就看見宋知航坐在床上，皺著一張臉緊抱自己的右腳小腿，他的膝蓋已經紅了一大片。

「你沒事吧？」于陽擔心地問，剛才那聲太響，光聽就覺得很痛。

宋知航用力吸了兩口氣，膝蓋傳來的疼痛緊緊揪著他的心臟。他勉強地說了「還好」兩字，就見于陽拎著不知道平時被他收在哪裡的急救箱走過來，單膝跪在宋知航面前。

「我先幫你檢查看看喔？」于陽抬頭看著宋知航，取得他的同意之後，他伸出手輕輕地碰上已經紅腫的部位。

在于陽的手指碰上他的膝蓋時，宋知航沒吭聲，只是眉頭皺得更深了一點。在捱過一開始最痛的階段之後，現在膝蓋正傳來一股發熱的脹痛，疼痛的頻率和他的心跳同步。

于陽大概是在宋知航出門後就把冷氣關了，打開窗戶通風，房裡有支後來于陽又到賣場扛回來的電風扇，立在窗邊緊靠著于陽的座位，風扇向著房裡轉動，促進房內的空氣對流。

然而即便是這樣，宋知航還是已經流了一身的汗。先是冷汗，然後因為那股沉悶的疼痛讓他的背全濕了，他覺得自己的澡白洗了。

于陽感覺到指尖下的肌膚傳遞過來的熱度，他不敢碰得太大力，「你的膝蓋已經腫起來了。」他收回手，打開急救箱拿出退燒用的退熱貼，撕開包裝之後直接貼在宋知航的膝蓋上。幸好宋知航在床板上舖了床單，所以撞到之後並沒有任何皮外傷，「消腫之後，大概瘀青個幾天就沒事了。」結束後，于陽蓋上急救箱，按著自己的膝蓋站起身。

不經意看見宋知航依舊皺得緊緊的眉頭，于陽心裡忽然湧上一股想幫他將眉心撫平的衝動，下一秒他就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謝謝。」宋知航抬頭向已經站起身的于陽道謝，于陽卻在和他對上視線的那瞬間轉過身，動作僵硬地走回他的書桌，拉開最下層抽屜將急救箱放進去。宋知航這才知道原來他是把東西放在那裡。

「沒、沒什麼啦。」于陽有點不敢看向宋知航，他只想搞清楚為什麼他剛才會有那種念頭，接著他突然想起于穎曾經在新聞報導某些團體反同時，講的那一句「什麼和同性戀相處久了也會變成同性戀，你看食譜會變成青菜嗎？」

當時于陽還想說于穎何必對新聞那麼認真還生氣，而現在他懷疑自己不會真的看食譜看到自己要變成青菜了吧？這一定是他的錯覺，大概因為宋知航撞的那下好像真的很用力，若是他的話早就哀嚎到罵髒話了，才不會像宋知航一樣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他可沒那麼會忍。

于陽花了番功夫才扔掉腦海裡那些詭異的念頭，他的工具列好巧不巧在這個時候又閃起亮橘色的光，點開一看，原來是群組裡的女同學異常關心他的任務進度，他就知道這些女孩子根本醉翁之意不在酒。

無奈地嘆了口氣，于陽整理好情緒之後，轉了半圈椅子。

宋知航還坐在床上維持著同樣的動作，大概是他的膝蓋還很痛，所以他不想動。

其實剛才于陽就想到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只是他還在猶豫是不是要把宋知航推入火坑，所以他開口時有些遲疑，「呃，那個啊……宋知航，如果你要謝我的話，就陪我一起去聚會？」

于陽問得小心翼翼，宋知航聽見他的聲音後看向他，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卻讓于陽感覺到一種被野獸盯下，可能下一秒就會沒命的生命威脅。

于陽很想說如果宋知航不想去就算了，犯不著這樣盯著他。但這次聚會的地點是在KTV，他又有那麼一點私心想再聽宋知航唱歌。他一向很喜歡低沉沙啞的聲線，宋知航唱歌的聲音很符合他的喜好。

於是于陽鼓起勇氣，又一次開口：「我可以請你，然後、然後……聽說那裡的自助吧東西很好吃！」

宋知航還是保持沉默，于陽自覺他已經使出最後的殺手鐧了。

接著他聽見宋知航說了一聲好。

「于陽，把冷氣打開。」

于陽一個口令一個動作，聽宋知航的，把窗戶關了接著打開冷氣。

「欸欸欸不對，宋知航，你剛剛說什麼？你答應了？」于陽走到宋知航床邊看著已經躺平的人。

宋知航倒在自己床上，看著居高臨下正好替他擋住日光燈的于陽，他試圖用眼神告訴對方他剛才就說已經說好了，幹嘛還要再問，耳朵是不是有問題。

可是下一秒于陽卻把他從床上拉起來，宋知航還沒來得及問于陽要幹嘛，于陽就開始碎碎唸：「我說好幾次，你要先把頭髮擦乾再睡才會比較好睡。」宋知航一出浴室後就被他扔在椅子上的毛巾又一次回到他的腦袋上。

于陽習慣成自然地會在幫宋知航擦頭髮時順便替他按摩頭皮，根據他的觀察，在開始幫宋知航按摩頭皮後，宋知航似乎真的會睡得比較好一點。

雖然覺得于陽快跟他媽一樣囉嗦了，但勝在于陽會替他按摩頭皮，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宋知航不由自主地瞇起眼睛享受室友的服務。

看見宋知航的表情時，于陽的手有點抖，他忽然覺得現在的宋知航看起來有點像貓，看起來有點……可愛。于陽又一次被自己內心的念頭給嚇了一跳。

「好、好了，擦乾了。」于陽將毛巾重新掛回椅背上，動作略微僵硬地坐回自己的電腦前。

「……謝了。」沒戴眼鏡的宋知航瞇著眼睛看著于陽的背影，他不發一語地拖著還在脹痛的右腳爬回床上，撈起收在枕頭下的平板電腦，背靠著擠成團的棉被和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寢室裡的巨型北極熊抱枕，繼續看他的小說。

之前于陽看宋知航總是一臉認真地盯著平板，還以為他是在看些什麼嚴肅的文章。

然而現在知道宋知航在看的是于穎口中的BL小說，于陽總覺得他心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崩壞了……悄悄地瞄向宋知航，不知怎地，宋知航微蹙眉頭的模樣竟讓于陽不敢再多看一眼。

將注意力放回螢幕上，正巧看見文字敘述兩個主角第一次接吻的段落，于陽慌亂地關了網頁，同時發現群組又閃了。

班上的同學要他要加油，為了班上女生的福利著想，要努力約到宋知航。

于陽說，他約到了。

於是群組貼圖洗頻有如群魔亂舞。


08.慢來罰三杯


時間是訂在星期五，主辦人打算在最後一堂課結束之後，全部的人直接過去，徹頭徹尾地忘了當初說要找別系同學一起參加的人是他，又不是所有參加的人課表時間都和他們一樣，有些人星期五下午的最後兩堂課時間根本沒排課，是要別人怎麼安排其間的空檔時間？因此，主辦就這樣被負責帶他系同學參加的人臭罵一頓。

只是包廂都已經訂好了，再改時間的話，可能會訂不到好的時段。

于陽向宋知航提起這事情，宋知航只「喔」了一聲，也不曉得他這一聲代表什麼意思。

是說「他知道了」，還是有點不開心呢？于陽偷瞄了幾眼宋知航的表情，沒辦法猜出他究竟在想什麼。

「欸對了，你不是星期五晚上都會回家……」于陽有些後知後覺地想起這回事。

宋知航稍稍偏頭想了想，「這星期不回去了。」

「這樣沒問題嗎？」于陽有些擔心地問。

宋知航瞥了于陽一眼，覺得他有點囉嗦，「我答應了就會去。」

聽見宋知航語氣中的不耐煩，于陽也沒繼續問下去，摸著鼻子準備做自己的事時，他有點驚訝於這時間宋知航居然沒抱著平板，躺在北極熊抱枕的懷抱裡看小說，反而是打開電腦。

于陽倒是觀察過，宋知航使用電腦的頻率其實不高，而且好像也沒有玩遊戲的習慣。但是只要宋知航一開電腦，于陽的耳朵就沒安寧的日子。

宋知航趁電腦開機的空檔拿出一本又一本的工具書，翻開貼了標籤紙的頁數後，幾本書同時攤平在因為沒放什麼東西才顯得整齊的書桌上，幫書桌增添了幾分生活的氣息。電腦開機完畢後，宋知航連到系上的雲端空間下載老師交代的作業。　檔案不大，下載得很快，一載好他就點開程式檢查內容無誤之後，低下頭翻了幾分鐘的書，接著把雙手放在鍵盤上。

喀啦喀啦的聲音像是機關槍掃射，于陽終於想起宋知航念的是資訊工程。

于陽在自己的鼓膜被射成蜂窩之前默默地插上耳機接頭，戴上耳機隔絕外界的聲音，他一邊聽音樂一邊打電動，晚上九點到十一點是遊戲裡公會固定的出團時間，身為團隊的固定成員，可不能缺席。

然而，就算他戴著耳機，重金屬樂團築起的音牆還是抵擋不住宋知航那副鍵盤的掃射。

于陽心裡只有兩個字，好吵。

曾經于陽也覺得打字時若是能夠劈哩叭啦地發出鍵盤敲打的聲音一定很過癮，不過于陽自己打字的速度也沒有多快，一分鐘了不起五、六十個字，因此他很難切身體會到那種流暢打字敲鍵盤帶給人的爽快。

于陽的椅子轉了半圈，他看著宋知航認真敲鍵盤的背影，耳邊聽到的還是瘋狂喀啦喀啦掃射的聲音，他的視線再移到宋知航的螢幕，只能勉強看到其中一個視窗上的字碼以于陽難以想像的速度增加，或者隨著宋知航按下輸入鍵而迅度地跳出更多密密麻麻的程式碼，看得于陽眼花撩亂。

他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宋知航敲鍵盤的速度有沒有快到雙手只剩下殘影。

只是他現在有比研究宋知航的手速是不是真的那麼快還要更重要的事。

于陽向椅子向後滑了一點距離，伸出手戳戳宋知航的背，「那個，宋知航……」

宋知航的動作頓了一下，開口，「幹嘛？」

于陽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你的鍵盤好像有點吵。」說完同時，鍵盤敲擊聲戞然有止。

于陽有點緊張。

「等我一下。」

於是于陽看著宋知航彎腰身拔了桌上那組鍵盤的接頭，再起身走到衣櫃拿了另一組過來，將原本的收起來，接上新的之後，點開一個記事本視窗隨便敲幾下鍵盤，再看向于陽，「這音量行嗎？」

「可以。」于陽愣愣地點頭。

宋知航繼續寫他的程式。

于陽重新戴回耳機，敲擊聲隱隱約約，已經沒剛才那麼響亮。

他不知道宋知航是不是早就想過這個情況，所以才會準備兩副鍵盤。

換了鍵盤正在重新適應手感，打字速度比剛才還要慢了幾分的宋知航從一片漆黑的螢幕中看見于陽悄悄轉身，以為對方對他的打字聲還有點意見，便問：「還會吵？」

偷看被逮個正著的于陽連忙搖頭，「不不不，不會了，你繼續！」說完，他立刻把椅子轉回去，同時看見他的隊友問他離開那麼久在幹嘛，還有個女性角色問他是不是掉到馬桶裡，他只得快速敲下幾行字反駁他才沒掉進馬桶裡。

和隊友又聊了幾分鐘後，他們的話題才又轉到還沒打完的幾個副本，眾人討論好了打副本的順序，再由隊友開啟傳送陣，所有人陸陸續續走進去到達另一張地圖，由身為隊長的于陽帶頭進到副本裡。

于陽操作的刺客角色動作靈敏地閃過第一隻小王前的所有小怪，其他人繼續待在原地，等到于陽抵到小王所在的區域之後，他才上前摸了一下小王後英勇自殺，幫待在門口的隊友開啟直傳小王所在地的傳送陣。

他們這一隊既是親友團更是認識許久也合作很久的公會固定團隊，即便小王的攻擊模式有許多需要注意以及隊友配合的地方，以他們天天打這個副本還有長期配合產生的默契，不用再另外花時間分配工作，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工作，加上整支隊伍的成員輸出都有一定水準，一王沒多久就被他們送回老家，接著直奔副本地圖裡的第二隻小王。

以他們的熟練程度，打一個副本也用不上太多的時間，結束一個副本，各自領了攻略完畢的副本獎勵，王掉落的物品也分配好之後，他們就繼續前往下一個副本的所在地。

看上去天天打同樣的副本似乎很枯燥，但就勝在他們打副本時還會幫自己找樂子，像是憑藉自己對副本的熟練度而設下各種奇怪的門檻來通關，好比用遠低於副本要求的武器挑戰通關，還是拼隊友的手速和極限，跟公會裡的其他團隊互相比較打完副本所花費的時間，又或者故意陷害隊友死於非命。

大概因為今天于陽讓隊友等得太久而讓隊友心生不滿，明明平常打得特別順暢的幾個副本，隊友總是故意陷害他死在一些不在死的地方。一開始于陽還以為是不是今天自己的手感特別差，後來才有另一個隊友叫整于陽的那兩個人適可而止，那兩人才說誰叫于陽讓他們等那麼久，當然要多害他幾次。

由於交情夠好，于陽也不介意兩人的惡作劇，乾脆打字說他就繼續躺在地板上滑水，讓其他人帶他飛。

那兩個害死于陽的隊友才哭著說他們錯了，大腿我們不能沒有你。

和隊友說說笑笑外加互相傷害地打完幾個高級副本之後，隊友因為時間關係，休息的休息、被趕去洗澡的發了洗澡卡，所有人在離開副本後直接散了隊，于陽也沒下線，人物就掛在副本門口。

伸了個懶腰，拿下戴了一個多小時，壓得耳朵有點痛的耳機後，沒再聽見敲鍵盤的聲音，于陽好奇地回頭一看，宋知航正托著臉滾著滑鼠看網頁。

于陽道：「對了，我記得你星期五最後一堂課是在三點下課吧？」

開學後，于陽就建議宋知航跟他一樣把自己的課表貼在門後他做的小公布欄上，這樣比較方便他記得星期幾的早上要把宋知航從床上挖起來、哪幾天他需要幫宋知航帶晚餐回來。

時間一久，不用看公布欄，于陽也把宋知航的課表給記牢了。

宋知航「嗯」了一聲，用眼神問于陽要做什麼。

「KTV訂的時間是在下午五點半，那你中間兩個半小時的時間要怎麼解決？」

宋知航不太在意地開口，「找間空教室待到五點再去校門口吧。」

于陽點點頭，「那到時我們五點十分在校門口見？走過去差不多二十分鐘。」



即便事先已經約定好碰頭的時間和地點，最後于陽還是在五點十幾分時，才用手機吵醒不小心在教室睡著的宋知航。

宋知航的認床毛病似乎只侷限於躺在寢室的床上，若是在教室裡趴著睡覺，他通常都睡得還不錯。

當于陽撥的第九通電話終於被接通時，他著急的聲音傳進了宋知航耳裡。睡了一個多小時，宋知航腦袋還沒完全開機，他長期處在睡眠不足的狀態，難得能睡個好覺卻又被吵醒，現在他心情特別不好。

「喂？」

一邊著急、一邊惱火，兩股情緒碰撞在一起，于陽率先敗下陣，語氣不知不覺地變得柔和許多：「不是說好約在校門嗎？」

「嗯？」宋知航困惑地戴起眼鏡，看見黑板上方的時鐘所顯示的時間，意識慢慢清醒，他淡淡地說道：「不小心睡著了。」

有過前例，于陽大概也猜得到宋知航沒過來的原因，不著痕跡地嘆了口氣，腳步已經朝著資工院走去：「我過去找你好了，你在哪棟樓？先到一樓等我。」

宋知航在電話中告訴于陽他的所在位置，一邊拎起背包，在電話掛斷之前他改變主意和于陽約在另一棟離校門比較近的大樓，隨後掛斷電話，他才發現教室裡還有其他人。

另一個人因為宋知航製造出來的聲音抬起頭友善地向他露出微笑，宋知航也只是下意識地朝對方打個招呼，離開教室時，他還在想他根本沒見過那個人。

下樓前宋知航還順道去上了趟廁所。離開這棟樓後，遲到也無法影響他腳下的速度，他依舊慢悠悠地朝他跟于陽說好的那棟大樓走過去，沒想到他人還沒到，就先看見于陽從校門的方向跑過來，在看到宋知航的同時轉了個彎，不一會兒就站在他面前喘著氣，抬手抹掉額頭上的汗。

宋知航心裡想著又不差這幾分鐘的時間，于陽實在沒必要用跑的，真蠢。

于陽永遠料想不到這時出現在宋知航嘴角的微笑，是為了笑他蠢。

「你嫌你的運動量不足嗎？」看著還沒喘夠的人，宋知航開口問。

「我就想說已經遲到了，才想快點來見你嘛。」于陽一邊講話一邊笑、一邊喘，旁人聽了都有點難過。

宋知航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聽錯，只見慢半拍才發現自己講錯話的于陽慌張地開始澄清他要說的是「接」不是「見」，他真的只是因為一時太喘才會口齒不清，他絕對沒有其他的意思。

宋知航的嘴角又上揚了起來，反問：「什麼其他的意思？」

那瞬間于陽忘了自己原本要說什麼。

于陽整個人傻愣愣地呆站在那裡，怎麼看怎麼蠢，所以宋知航又笑了一次，「走了，你不是說遲到了嗎？」

說完宋知航就自己往前走，走了幾步才想到他並不知道于陽跟他同學是約在什麼地方，轉過身，他只看到于陽還愣在那裡，不由得翻了個白眼，「于陽，你走不走？我不知道你們約的地方在哪。」再不走他就要回宿舍吹冷氣了。

被宋知航喊了這麼一聲，他才回過神來，急忙跟上站在前面等他的人。

于陽不知道為什麼他現在心跳得特別快，是因為天氣這麼熱，他剛才又一路跑過來的關係嗎？應該是吧？他不確定地想。



兩人比預定的時間還要晚了十幾分才抵達KTV，跟櫃檯的服務生表明身份之後，在留言本裡找到了他班上同學寫下的包廂號碼，還有額外的一句留言。

上面寫慢來罰三杯。

這行字宋知航也看到了，他還從于陽臉上的表情猜得到對方大概不會喝酒，便道：「我來吧。」

「你來什麼？」沒頭沒尾的一句話，于陽滿頭霧水。

「上面不是說慢來罰三杯？你一臉就寫著你不會喝酒這五個字，會遲到也是因為我在教室睡過頭。」說到這裡宋知航頓了一下，一臉無所謂的表情，「那我就幫你喝吧。」

「欸？」于陽有點錯愕，他的表情有那麼明顯嗎？「等等，喂、宋知航！」于陽追上已經兀自走向電梯的宋知航，「你不用特地幫我也沒關係，他們應該不會真的要我喝三杯那麼多……」

于陽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為宋知航扔了一記眼刀過去。

上了三樓，等候在電梯外的服務生將他們領進于陽的同學事先預定好的包廂，在外面簡單說明一下自助吧台、逃生口以及廁所的位置後就離開了。

站在包廂外的他們還沒推開門，就能聽見從包廂裡傳出五音不全的魔音穿腦，于陽有些尷尬地看了宋知航一眼，「不知道誰唱到走音還一直唱。」沒想到宋知航早就用雙手蓋住耳朵，于陽不由得笑了出來。

然後又被瞪了。

他真的覺得面無表情的宋知航看起來好兇。

于陽伸手推開門，走廊上的燈光照入光線昏暗的包廂裡，兩人彷彿是在聚光燈的照耀下登場一般，引起包廂裡所有人的注意。

09.怪。


包廂的空間很大，于陽聽主辦說這次似乎總共有二十幾個人參加。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人是坐在門邊的男同學，他一看到于陽，立刻站起來拉著于陽的手臂，把還站在門口的人拽進來，接著將桌上一罐還沒打開的啤酒塞到于陽的手裡。

「慢來罰三杯！不過杯子沒了，所以算你一罐就好了。」同學嘻嘻笑道。

「就好你的頭啦！」于陽手裡那罐啤酒的份量不小，五百毫升的，要是倒在桌上的杯子裡，應該可以倒三杯以上。

于陽原本還在想該怎麼跟同學耍賴說他不想喝這罐酒，沒想到下一秒他手裡的啤酒就被人拿走，他回頭一看，只見宋知航拉開拉環，一仰頭就開始喝起那罐啤酒。

「欸于陽，沒有找救兵幫忙的啦！」男同學還想拗于陽喝酒，手裡又多了一瓶。

于陽的視線卻一直沒辦法從宋知航身上離開，還特別無法控制地盯著對方為了嚥下啤酒而滾動的喉結。

男同學見于陽一直沒理他，乾脆把冰過的啤酒罐往于陽的臉上貼過去，于陽被這麼突然冰了一下，嚇得整個人尖叫出來，惹得其他人因為他叫的這一聲開始捧腹大笑。

這時宋知航也把手裡那罐啤酒喝完了，倒拿著空罐證明啤酒已經被他喝完，用手背擦掉嘴邊的啤酒泡沫後，他說：「于陽是因為我遲到，我幫他喝這罐很合理。」

這下男同學也找不到理由再叫于陽喝酒，只得乾乾地扯著嘴角，「好吧，這次就放過你。」

宋知航拍了拍于陽的肩膀，「坐哪？」

于陽還動作略嫌呆滯地找到兩個位在角落的空位，手才指向那個方向，剛剛在台上唱得鬼哭狼嚎似的主辦立刻跳下來，將手裡的麥克風塞在于陽的手裡。

「嘿，我們的季軍來了！季軍快唱歌！」主辦拉著于陽走上台。

「你是把我當動物園裡的熊貓還是無尾熊嗎？」于陽白了主辦一眼。

「你頂多是馬來貘啦！」主辦拍拍于陽的背，指使剛才叫于陽喝酒的男生切掉他剛剛唱到一半的歌換到下一首。

于陽在台上聽著還算熟悉的旋律，被趕鴨子上架的他只能拿著麥克風開口：「這首我不太熟喔，前面可能會走音，副歌我比較會。」台下于陽班上的同學異口同聲地說沒關係，不一會兒前奏結束之後，于陽側過身體看著電視牆上的歌詞，試著回想這首歌的唱法，唱了兩三句之後就抓到了感覺。

宋知航則是越過人群，好不容易坐上于陽剛才指的那個座位，旁邊的空位馬上就有人靠了過來，滿臉熱情地詢問宋知航的身份，「你就是于陽的那個室友嗎？」

這問法聽起來像是于陽的同學已經聽說過他的事，宋知航不免朝台上看了一眼，于陽還很專心在唱歌。

由於原唱是個音域頗高的女歌手，于陽要唱好這首歌就得在原始音調和自己的聲音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無暇注意坐在角落被人盯上的宋知航。

因此宋知航決定以不變應萬變，面無表情地繼續看著台上的于陽，將身邊的女孩視為無物。



于陽在唱到熟悉的副歌後才有空檔用眼神找到宋知航，和對方對上視線的下一秒，于陽自己先感到不自在地撇過頭繼續盯著電視牆上的歌詞猛瞧，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不敢看宋知航。

等到他把歌唱完，才想把麥克風遞給站回台上的主辦同學手裡後下台，主辦卻按著他的肩膀，又把麥克風塞給于陽。

「你以為這樣就能走了嗎？」主辦嘿嘿嘿地奸笑了幾聲。

「我已經唱過了啊？」于陽不解地看著主辦。

上一首歌最後幾個拖台錢的音節被切掉了，下一首歌的前奏聽起來異常的熟悉。

于陽沒好氣地瞪向站他在旁邊的主辦，對方早在他剛才唱歌時，將他比賽選的那三首歌用插播的方式加進歌單，所以即使于陽再想下台，也得先把這三首歌唱完才行。

首先出來的第一首就是讓于陽獲得當時主持人稱讚的快歌，台下的同學也很配合地開始隨著音樂拍手打節奏，一時間也沒人再把注意力放在默默坐在一旁沒幾個人認識的宋知航身上，包廂裡的氣氛因為輕快的旋律而炒熱，于陽吐了口氣，轉換因為被坑而有點不滿的情緒，在前奏結束同時擺出要所有人站起來的手勢，同學們也很捧場地站起來。

除了宋知航。

于陽站在台上看到了，倒也能理解那個懶人才不會跟著其他同學一起瞎攪和，他因為自己對宋知航的這層理解而露出滿臉的笑意，強硬轉換的心情也真正好了起來。

一首歌的時間不長，但幾乎整個包廂的人都跟著唱唱跳跳，所有人再次坐下時都不免喘著氣，一旁的主辦也找回自己的良心，替于陽倒了杯茶，讓他們的季軍潤潤喉。

等待第二首歌的前奏時，于陽不忘抱怨：「要體諒我就先讓我吃東西啊！我很餓欸！」台下一片哄然。

于陽心想這些人到底是哪門子的同學，用麥克風向整個包廂裡的人啐了一聲後開口唱起第二首歌，不一會兒，台下開始有人後悔先前比賽的時候怎麼沒到現場去。

就這麼將比賽時選的三首歌唱完，于陽終於能下台，走向宋知航時，原本一直佔著宋知航旁邊那張椅子的女孩子見狀，才依依不捨地把位子讓給于陽。

于陽又拿桌上的茶壺幫自己倒了杯溫茶，包廂裡的空調開得有點強，喝茶時他看向宋知航，「你要不要也喝一杯？包廂裡挺冷的。」

宋知航看了眼于陽手裡還剩半杯的茶，二話不說就把于陽的杯子拿過來，喝光剩下的熱茶再把杯子還回去，「這樣就行了。」

于陽重新接過杯子愣了愣，才開口：「你也太懶了吧？要喝的話我可以再幫你倒一杯啊。」

宋知航說：「麻煩。」

……懶鬼。于陽無奈地在心裡嘆了口氣。

一旁對宋知航虎視眈眈已久的女同學見于陽已經回來，看樣子該廳也休息得差不多，於是她們紛紛靠了過來，雖然是在和于陽說話，眼神卻總是不停地朝宋知航的身上飄過去。

「于陽，他就是你室友嗎？」女同學一號小心又興奮地問。

剛才被無視的女同學回來了，「怎麼不介紹一下呢？」她正試圖吸引宋知航的注意力，誰曉得宋知航這時又開始盯著舞台，只是這次他的注意力是放在唱歌的人身後電視牆上撥放的音樂影片。

「哈囉！同學，你是什麼系的？」另一個人則是因為有于陽在，才鼓起勇氣跳過于陽想直接和宋知航交談。

于陽則是第一次深切體會到什麼叫人帥真好，連他都不由得想回頭再看宋知航幾眼，想確定他室友長得到底有多帥，好巧不巧，盯著舞台不放的人像是感覺到于陽的視線一樣轉過頭，于陽在接觸到宋知航的眼神那瞬間慌了一會兒，他連忙找了個話題掩飾，「我同學她們想認識你。」他指指躲在他後面的那些女孩子。

宋知航沒看她們，他先是看于陽一眼，再越過旁邊的人看向包廂另一邊坐在一塊的其他男孩子，他想他剛才感覺到的應該不是于陽的視線，而是那些人的。大概是因為現在絕大部份的女孩子都圍在他跟于陽旁邊。

「于陽，幫我們介紹一下嘛？」女同學一號見于陽主動開口，接話道。

「喔對，我都忘了。」于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指著旁邊的人，「他是宋知航，我室友，資工系。」

幾個人開始訝異於宋知航跟她們印象中的資工系學生完全不一樣。

于陽接著再跟宋知航介紹他班上的幾個女孩子，除了最熱情的三個人之外，還有幾個人坐得比較遠，想靠過來又沒辦法。

宋知航基於禮貌地朝幾個女孩子點點頭，再一次搶過于陽手裡倒滿熱茶的杯子，喝了一口，被太熱的茶燙到舌頭，他故作鎮定地假裝沒這回事，在喝下一口茶時沒忘了先吹幾口。

「你……」于陽原本想說點什麼，後來想想還是算了，他主動起身又找到一個乾淨的空杯子來用。

另一方面，自從于陽下台之後，其他人開始爭奪麥克風的持有權。有人不管接下來的歌是誰點的，搶到麥克風就開始唱；也有人決定以量取勝，手裡拿著歌本大量地點了許多自己想唱的歌，直到歌本被下一個人拿走。

因為人數太多，服務生特別準備了兩套一樣的歌本供他們傳閱，其中一本就這樣輾轉來到于陽手裡，他旁邊的女生問他要不要點首男女合唱的歌，她可以跟于陽一起唱。

此外也有人起鬨要宋知航也點首歌一起唱。

于陽跟宋知航兩人合看同一本歌本，于陽認真地找自己想唱的歌，宋知航則是興趣缺缺，他來的目的是為了吃自助吧，唱不唱歌對他來說無所謂。

所以宋知航就這樣被他的好室友賣了。

于陽拿了遙控器硬是插播了一首歌，結果因為插播的曲目太多，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輪到他點的那首。

無所事事的宋知航拿出手機打發時間，留于陽一個人應付那些想要認識他的人。

女同學們也終於認清了宋知航就是這麼一個高冷的形象，暫時放下對他的興趣，幾個女生捧著歌本一邊聊天一邊點歌，沒人知道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等到自己要唱的那一首。

正好這時于陽班上同學點的餐陸陸續續送到包廂來，手裡沒有麥克風的人連忙清空桌上的空間，本來就不大的桌子瞬間放滿各種餐點，服務生還貼心地附上了二十幾人份的碗筷好方便他們這群人分食桌上的食物。

大部份的人重點還是放在和台上唱得正投人的同學一起同樂，唯有宋知航，在服務生送餐進來後，他的注意力就沒從桌上離開，他也趁著位置之便，第一個拿了碗筷開始在每盤餐點上各夾了一些放進碗裡，一個碗裝不夠，他就將手裡裝滿的那個塞到于陽手裡，拿第二個碗繼續裝。

于陽深深覺得當初他用這裡的東西還不錯吃來拐宋知航參加真是最明智的決定。

在吃貨的本能之下，宋知航仍然保有一絲理智地多為于陽拿了雙筷子，但于陽大致算一下，碗的數量跟包廂裡的人數符合，如果他再多拿個空碗裝東西來吃的話，就會有人沒碗好用。

旁邊已經開動的宋知航看于陽沒動靜，問：「不吃？」

「這不是你要吃的嗎？」于陽反問。

「我夾了兩份。」大概就是每盤各夾了兩口的份量那麼多叫做兩份，剛好他一口、于陽一口。宋知航的想法是先嚐嚐哪個味道比較好，之後再加點。

倒是于陽愣了愣，他不確定他跟宋知航的交情是不是已經好到可以同吃一份東西的程度……只是他在一旁糾結也沒用，另一當事人好像完全不把他們吃同一碗東西這事當一回事，那于陽也不打算計較了。

於是明明是來唱歌的兩人開始討論同學點的那些菜裡面有哪幾樣可以考慮再加點。

又過了一會兒，終於有于陽班上的其他人發現包廂裡有兩隻老鼠拼命吃東西。

他們都是下了課直接趕過來，有些人甚至到現在也不過才喝了兩口茶，此時又正好時晚餐時間，戰場從手中的麥克風變成桌上的食物，站在台上唱到一半的同學見戰況如此激烈，也顧不得唱歌。

「喂喂喂！那盤炒牛肉是我點的，留一點給！」那個我字還沒說出口，最後一塊牛肉就被挾走了。

這時還唱什麼歌，搶食之恨不共戴天！

早前點的那些歌在這時都成了背景音樂，早就把每道菜的味道都試了一遍的兩人，繼續縮在角落翻著菜單，一一比對剛才吃過的東西和菜單中拍得特別美味，和實物完全是兩回事的照片和菜名，打算等會兒叫服務生過來繼續加點。

包廂裡因為食物而引起的戰爭在十分鐘之後落幕，留下的只有被掃蕩一空還被順帶疊起來的空盤。

這麼一點食物對一群大一新生來說連塞牙縫也不夠，早就有人在發現于陽跟宋知航拿著菜單研究時湊過去，接著圍著他們的人越來越多，最後的結論就是菜單上的所有菜幾乎又重新點了一輪，除去被宋知航這個完全不挑食的人評價為難吃的那幾樣。

一小段的空檔時間，包廂裡大部份的人都安安份份地坐在沙發上休息，台上只剩兩個自告奮勇的男女同學深情款款地望著彼此，合唱一首年代久遠的男女對唱情歌，底下同學還算捧場地打著拍子，主辦悄悄蹭了過來。

「于陽，這是你室友？」主辦和宋知航還沒見過面，他看于陽點頭後，主動朝著宋知航笑，「你好，我叫黎宗佑，于陽班上的班代！」

宋知航不知道為什麼黎宗佑在提到班代兩字時，語氣裡會透露著一股得意，「宋知航。」

「宋朝的宋，知書達禮的知，航空的航。」于陽在一旁幫忙解釋宋知航的名字怎麼寫。

「行了行了，知道怎麼唸就好了。」黎宗佑有些敷衍地打發于陽，繼續向知宋知航搭話：「知航同學，你知道我們今天有個規矩嗎？就是班上同學的室友要上台唱首歌之後，向所有人做自我介紹。」

「我怎麼沒聽說過有這條規矩？」于陽聽到黎宗佑這麼說時心頭一驚，他瞄了宋知航一眼，後者一點也不客氣地直接瞪他，于陽有種想反芻的衝動，「你之前怎麼都跟我提過？不對，你幹嘛叫宋知航叫那麼親，我是他室友都還沒到單叫他名字的程度耶！」

「喊全名多生疏啊？」黎宗佑笑道，「這規定是我下課剛想到的，想跟你講的時候，你就跑了，我也沒辦法。」

宋知航：「你想叫我的名字？」

于陽沒料到宋知航的重點會在這裡，有點不好意思，「也不是那個意思，我覺得這個是要照進度慢慢來的。」

黎宗佑沒好氣地朝于陽開口：「你們這相處模式是哪個年代的情侶嗎？所以你決定要唱哪首歌嗎？我可以先幫你插進去。」第二句話是對著宋知航說的。

黎宗佑這句話，于陽怎麼聽怎麼覺得，怪。


10.報應來了


「怎樣，知航哥，你想好了嗎？」才幾秒不到的時間，黎宗佑又換了一個稱呼，「如果你想不到要唱什麼的話也沒關係，看你比較喜歡哪個歌手的歌，我們可以幫你找！」他正努力想要向宋知航表達他的熱情。

宋知航始終沉默地不發一語外加面無表情，黎宗佑這才朝于陽靠過去，低聲問：「于陽陽，你室友不會生氣了吧？」

「他……應該沒有，只是他沒表情的時候看起來會比平常還要嚴肅一點……」于陽也不太確定。

這時，台上的男女同學已經唱完了他們那首對唱情歌，在還算熱烈的掌聲中下台，點歌機旁邊的同學則是在第一時間切掉剩下那十幾秒拖台錢的那段音樂，間隔了幾下便是下一首歌的前奏，但卻沒有人去拿麥克風。

「這首歌誰點的啊？」男同學出聲詢問包廂裡的其他人，沒人願意承認，他又道：「我數到三喔！沒人要唱我就切掉了！」他又看了整個包廂一眼，真沒人想要認領這首歌，他才快速地數了三聲把歌切接。

之後的幾首歌也是同樣的情況，不免有人抱怨，「不唱的歌就不要一直點啊！」

於是在宋知航打算用沉默拖到黎宗佑沒耐心，不再叫他上台唱歌和做什麼鬼介紹的計謀成功之前，原本還在和黎宗佑講悄悄話的于陽忽然站起來，跑去拿了兩支麥克風之後回來。

「這下剛好，你也不用再想要唱什麼，和我一起唱吧！」于陽笑嘻嘻地把另一支麥克風拿到宋知航面前。

「我靠，于陽，你這首歌也太老了吧！」黎宗佑看著螢幕中間的歌名，他都要懷疑這首歌是不是和他們的年紀一樣大了。

宋知航臉上一樣沒有什麼表情，但幾乎可以說是和宋知航朝夕相處兩個多月的于陽，早在宋知航異常的沉默中猜到了他的企圖，不等宋知航反應就把麥克風塞到他手裡，再把人拉著上台。

宋知航不太想動，但他又不能像是網路上看到的那些拒絕回家的狗抵抗主人的牽繩一樣，兩人僵持到第一句歌詞都過去了，宋知航才不甘願地起身。

「男生的部份給你嘿。」于陽說。

宋知航盯著于陽，他想說女生的部份他也唱不上去，就連國小、國中被音樂老師逼著參加合唱比賽時，他都是負責男低音。

「你怎麼知道我會唱這首？」宋知航問。

「先前我用Youtube聽音樂的時候好像隨機播到這首，那時我就聽到你跟著唱了。」于陽笑道。

宋知航：「……」好吧，被自己坑了。

兩人錯過了第一段歌詞，下一段的開頭該是由宋知航先唱，他先是清了下喉嚨，再將麥克風拿近嘴邊。

他唱出第一句歌詞後，包廂就呈現一股無法言喻的寧靜，有人想開口說點什麼，才出了個音就被旁邊的人喊閉嘴，不一會兒于陽也跟著唱出女方的歌詞，為了配合宋知航，平常唱歌時音調偏高的他還特意壓低自己的聲音，不經意地營造出了整首歌所要帶給人的氣氛。

長達六分鐘的歌唱了一半，台下同學還聽得意猶未盡時，宋知航卻向一旁的于陽開口：「後面是重複前面的歌詞，還需要唱嗎？」

于陽快被氣笑了，「都上台唱歌了你敬業一點好不好？」兩人沒關掉麥克風，對話被放大了出去，台下同學一片大笑，接著一起喊著繼續唱。

宋知航眼見沒了下台的機會，只得繼續唱到整首歌結束，黎宗佑連忙跑上來，才準備叫宋知航跟其他同學打聲招呼，做個自我介紹時，宋知航第一時間把麥克風塞到他手裡就跑了。

黎宗佑：「……你室友真有個性。」

于陽哈哈乾笑兩聲。

宋知航下台後先幫自己倒了杯茶才窩回角落的座位，沒了于陽的掩護，他旁邊空了個位子，原本因為他的冷淡而不再搭理他的女孩子又坐了過來，宋知航這才後悔他不該拋下于陽不管，然而這時已經來不及了，他們合唱的那首歌結束後的下一首，也是于陽點的歌，他打算留在台上接著唱。

默默地喝完手中那杯茶，宋知航想起服務生說過自助吧的位置。

台上的于陽看見宋知航走出包廂，正在唱的那首歌也唱到了最後一句歌詞。他唱完最後一句就想放下麥克風追出去，黎宗佑擋在他面前攔住他，問接下來幾首是不是都是他點的。于陽看了歌單一眼，想起點歌時候因為太多人插播，他就報復性地一口氣點了很多他想唱的歌。

現在報應來了。

剛才那首歌最後一段音樂照慣例被切掉了，接下來的這首歌前奏特別長，拍攝音樂影片的導演是出了名的愛拖台錢，台上的于陽有些無奈地看著台下因為沒歌好唱開始各做各事，不是聊天就是玩手機，有人打算加點第三輪的餐。

「我實在很不好意思讓大家當我的分母……」

「沒關係，你是季軍你最大，大家都是來聽你唱歌的。」黎宗佑拍拍于陽的肩膀安慰他。

包廂那些當初比賽時，在台下幫于陽一起帶氣氛的同學也起鬨著：「讓他唱！讓他唱！」

于陽只得認命地在冗長的劇情加前奏結束之後，拿著麥克風開始唱。

期間也有零星幾個人離開包廂又回來，于陽一直注意從外面回來的人，可是他都唱完了四、五首歌了，都沒看到宋知航，他不免擔心會不會是宋知航吃壞肚子，被困在廁所裡……難道是廁所的衛生紙沒了，所以他出不來？于陽覺得這個可能性很高，匆匆唱完現在的最後一句歌詞，也不管有沒有對上音樂的節奏，直接將麥克風塞給黎宗佑。

「喂喂，于陽你還沒唱完啊！」

「我肚子痛！」

手裡拿著麥克風，黎宗佑恍然大悟：「難怪跑那麼快。」

門邊的同學下意識切掉最後一段音樂，接下來的這首歌節奏相當輕快，黎宗佑不由自主地跟著前奏哼了起來，最後乾脆拿起麥克風自己上，只可惜他才唱第一句歌詞就被同學給轟下來。

五音不全實在太可怕了。



于陽離開包廂後，循著指示找到廁所的位置，開門進去，兩個小便斗的位置都被人佔了，另一邊的兩間隔間中，有一間的門是鎖上的。有其他人在，他也不好意思出聲確認在另一間隔間裡的是不是宋知航，他只能站在門邊等那兩個人解決完，陸續離開之後，再走到隔間前敲門。

「哈囉？」畢竟于陽還是怕會認錯人，總不能直接出賣宋知航的名字。

「我靠，你不會看外面鎖上是紅色的嗎？」裡面的人用痛苦的聲音咆哮。

于陽連忙道歉了幾聲後退出廁所，心想宋知航如果不在廁所的話，他又可以在什麼地方耗上那麼久的時間不回包廂？該不會是回宿舍了？可是于陽記得宋知航出時沒把他的背包帶上，現在背包都還放在包廂裡，所以人應該還在這裡，只是不知道跑哪去了。

找過了廁所，下一個能找的地方也只剩下自助吧。

但是于陽真想不到自助吧有什麼能耐可以把宋知航困住十幾分鐘不回包廂，除非宋知航直接在自助吧那裡吃了起來。一般來說也不會有人直接在自助吧吃東西，可是如果把這個一般人換成宋知航，于陽就覺得可能性好像提高了一些，畢竟宋知航很有可能以他懶得拿回包廂，吃完又要再出來拿的理由，直接在自助吧那裡吃起來。



宋知航逃出包廂之後，第一時間就來到他們這樓層的自助吧。那時自助吧的人不少，他不想拿著盤子還得跟人擠來擠去地夾食物，就站在一旁等，想等到人少一點再過去慢慢研究有什麼東西好吃。

他不挑食不代表他沒有自己吃東西的喜好。

這家KTV的自助吧在這一帶頗具盛名，選擇豐富種類繁多，味道不錯又是隨便顧客吃到飽，因此自助吧這裡的人潮一直沒有減少過，再加上也不是每個人都跟宋知航一樣不喜歡人擠人，大多數人一到自助吧後就像是多久沒吃過好東西一樣，拿了盤子就開始和人搶夾子、搶食物，搶誰先看到那隻雞腿和那塊特別大塊的牛肉。

其實等著等著，宋知航有點想回包廂去了，雖然用點菜的方式需要等，也少了些只有自助吧才有的餐點，總好過他在這邊枯等半天還等不到一個可以讓他悠閒挑食物的機會。

他在心裡設了個停損點，再等兩分鐘，人還是這麼多，他就要回包廂了。

低頭拿出手機，一邊看時間一邊點開小說APP開始看小說打發時間，宋知航沒注意他身邊多了一個人。那個人也就靜靜地站在宋知航旁邊沒說話，直到宋知航不經意瞥到一雙穿著涼鞋，露出白皙的腳踝跟纖細的小腿。

他偏頭一看，心想七月半明明已經過了很久，為什麼他還是會一直看到髒東西？只是他沒直接在臉上表現出來。

詹彤晞朝宋知航微笑，「原來你的室友是地理系的嗎？真巧，我室友也是地理系的。」

知道身邊的人是誰之後，宋知航就沒打算理她，低頭看小說時，他思考著該繼續等，還是回包廂算了。

詹彤晞背靠著牆，視線始終沒從宋知航身上離開。她很清楚自從當初她無意見聽到那個流言，為了報復對方而讓流言散播出去之後，就註定無法再挽回她跟宋知航之間可能一開始就不存在的情誼，但她仍舊抱著一切都還有挽回機的一絲絲希望。

「知航，當初的事情我很抱歉……」詹彤晞沉默了許久，才終於說出她和宋知航搭話後的第二句話。她深吸了口氣，繼續說：「當時我被你拒絕之後，我很難過，高一時和我很要好的朋友知道這件事後，她跟我說她的班上有一個人，聽說曾經和你念同一所國中，那個人說在國中的時候就曾經有人傳過你喜歡男孩子，她也不經查證就直接用肯定的口氣跟我朋友說了這件事，然後我朋友為了幫我出氣，才會把這件事情傳出去。她真的沒想到為什麼最後會傳到全年級都知道這件事，我們真的不是故意的！」

「妳一開始說妳很抱歉，現在又說妳『們』不是故意的，接下來會是我不該讓人有機會產生這種聯想，傳出這種謠言，所以追根究抵不是妳的錯，是讓人產生這種誤會的我的問題嗎？」宋知航將手機收回口袋，一直有人在他旁邊說話讓他靜不下去看小說。

「我不是這個意思……」詹彤晞本就嬌小的身形在宋知航這麼一反問之下縮得更小。

「那妳是什麼意思？妳知道妳朋友想把流言傳開，妳不阻止她，直到全年級都知道了，才在隔了兩年後跟我道歉？就因為當初我拒絕妳？」如果這事情是發生在別人身上，搞不好宋知航真的會笑出來，這樣子的邏輯實在太可笑，真不愧是一個被拒絕後的女孩子會做出來的事。

詹彤晞被逼問得只能咬緊下唇，「一開始我真的因為你拒絕我很生氣，我也知道沒阻止她是我的不對，但是造成那樣的結果也不是我們能預料得到的，我們原本只是想告訴幾個比較熟的朋友，我真的不知道他們會把這件事情傳開。」

宋知航已經失去和詹彤晞繼續交談下去的興趣，他看著低頭盯著地板的人，乾脆地邁開腳步，他寧肯到自助吧那裡人擠人，也好過和詹彤晞進行任何一場再說下去他只會想揍人的對話。

他沒忘記當時流言在學校傳得沸沸揚揚，說只有全年級知道還算客氣，即便他們學校不同年級的學生都集中在各自的教學大樓活動，平常很少會有往來，但不代表不會有人把這件事情傳到其他年級那裡，唯一慶幸的事不同年級的人不知道宋知航長什麼樣子，外加別年級的學長學弟認識他的也不多，即便聽了這種流言也不會太放在心裡，事情才沒有完全在學校之中發酵。

然而在同年級之間又是另外一回事。

所幸當時宋知航班上和他比較有往來的幾個同學就算聽到這種傳言也沒真當作一回事，幾個人笑鬧地問宋知航是不是曾經覬覦過他們的美色，被宋知航一句「要看上你們，我不如去照鏡子」一拳擊碎所有人的玻璃心之後，他們就不再和宋知航提起這件事。就算真的有人不長眼跑去和宋知航確認這件事的真偽，也被宋知航用薛丁格的貓給唬弄了過去。

向來學校的老師是不會太在意學生之間的傳言，只有在面臨失控邊緣的時候會跳出來說幾句話，告訴學生要記住自己的本份，別把心力花費在那些流言蜚語上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直到流言真的傳到全年級皆知，宋知航的班導才後知後覺地把人叫到辦公室去，語重心長地和他促膝長談了半個小時。就因為被抓去和班導聊了半個小時，宋知航直接將詹彤晞和班導加入他人生的黑名單。

宋知航完全不想給詹彤晞任何與他說話的機會，他拿了盤子一改平常做什麼都懶的模樣，眼明手快地用食物裝滿手中的盤子後，他頭也不回地朝包廂走，詹彤晞見狀，立刻跟了上去。

詹彤晞說：「知航，我是真的想要向你道歉，你能不能放下過去，再給我一次機會？」今天她穿了一條雪紡紗的淺色長裙，傘狀般的裙襬隨著她的腳步飄揚，一步步劃出美麗的弧線，惹得不少和她擦肩而過的路人回頭盯著她的的背影直瞧，詹彤晞的眼裡卻只有眼前的人，「知航，我拜託你，求求你再給我一個機會。」

即便詹彤晞說話的聲音再怎麼楚楚可憐，甚至是露出一臉泫然欲泣的表情，聽在宋知航耳裡只剩下煩躁，他倏地停下腳步。

緊跟在宋知航身後的詹彤晞差點因此撞上宋知航，但她不在意，她想若是宋知航停下來，就表示他願意再給她一次機會。

宋知航強壓下心裡的那股不滿，緩緩吐了一口氣，才轉過身對上詹彤晞，她臉上的表情在這時充滿了期待，宋知航覺得他快破功了，「詹彤晞，這是我最後一次回答妳。」他頓了一下，接著盡他所能用最標準的咬字發音，一字一字告訴她：「我永遠絕對不會給妳任何機會。」

「你為什麼連個機會也不給我？」女孩的眼眶裡已經蓄滿了淚水，她卻倔強地繼續抬頭看著宋知航，眼睛也不敢眨，深怕眼淚一旦掉下來就無法停止。

宋知航反問：「那又為什麼我就必須給妳一個機會？」

詹彤晞繼續望著宋知航，她的視線卻越來越模糊，「我只是希望……你能多看我一眼，我喜歡你那麼久……」

「如果每個說喜歡我很久的人我就得和她們來往，妳都不知道要排到哪裡了。」宋知航冷笑了一聲，接著道，「別說給不給妳機會，我根本不會對妳有興趣。」

詹彤晞還強忍著眼淚，咬著下唇，聲音裡帶著哭腔，「你為什麼要把話說得這麼……」她頓了頓，瞪大眼睛滿臉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難道你真的……」

宋知航拿筷子從盤子裡挾起一塊百頁豆腐，「嗯，其實當初妳們的消息來源是對的，我的確是同性戀。」滷過的百頁豆腐味道很合宋知航的口味，他的心情好了一點，加碼道：「我是零的機率還挺高的。」原因無他，他只覺得上面那個很累。

話說出口後，宋知航立刻後悔對她說那麼多做什麼。

好不容易找到人，聽到宋知航的聲音，于陽還沒來得及走過轉角跟宋知航打招呼，他就先聽到宋知航說的這兩句話。他愣在原地，有點不確定他是否聽錯宋知航邊吃東西邊說的內容，其實他要說的是他弟卻是同性戀對吧，姑且不論于陽也不知道宋知航是不是有弟弟，可是就算真的有，他和詹彤晞的對話又和他弟弟有什麼關係。

在于陽試圖理解這兩句話的當下，另一邊的兩個人對話依舊持續著。

「我不信。」詹彤晞異常篤定地開口，「這只是你用來拒絕我的藉口，如果你真的不喜歡我的話，犯不著用這麼爛的理由。」

宋知航：「……」冷處理不當一回事，說實話被說是藉口，宋知航實在很想問詹彤晞脖子上面的東西只是個裝飾品嗎？

而詹彤晞的那段話只是她最後的逞強，她不願意接受自己喜歡了那麼久的對象別說對自己沒意思，甚至是從根本地就把她排除在可能的戀愛對象之外，性別是她唯一無法跨越的鴻溝。

眼眶裡的淚水就這麼啪噠啪噠地落了下來，詹彤晞瞪著宋知航，心裡只剩下滿滿的不甘願，「宋知航，你這個渾蛋！」說完，她就自顧自地掉頭離開，走的不是回包廂的方向。

宋知航沒興趣知道詹彤晞撂下這麼一句話之後想去哪裡，他只感到解脫，終於能夠不用再浪費精神去應付煩人的傢伙。

他就這樣端著手裡的盤子站在原地，又吃了幾塊放涼之後口感變差的雞塊，決定再回去自助吧把盤子裝滿。

因此躲在一旁無意偷聽卻還是不小心意外聽到什麼事情的于陽得到一絲喘息的機會，但他並沒有太多時間，他必須先逃離現場，免得被宋知航懷疑他偷聽到他跟詹彤晞談話的內容，他怕宋知航若是知道自己知道了他的秘密的話，會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而殺他滅口。

于陽連忙快速地移動回上一個轉角，花了點時間平復自己的呼吸之後，他思考自己到底要先回包廂，還是要裝做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去找宋知航。

最後于陽決定故作若無其事地走向自助吧，再以浮誇的演技在看見宋知航還在夾食物的時候和他打招呼。

宋知航就瞥了眼旁邊笑容特別虛偽欠揍的于陽，毫不掩飾地皺了眉頭。

于陽心頭一驚，不會被拆穿了？

「你的臉抽筋了嗎？」宋知航問，「笑得真醜。」

于陽愣了愣，下意識用手揉揉自己的臉，的確是有點僵硬。

見于陽的反應太蠢，宋知航輕哼了一聲就笑了出來。

話就這麼不經意地脫口而出：「你應該多笑一點才對，笑起來比較好看。」

宋知航斂起笑容道：「又不是顏面神經失調，沒事一直笑幹嘛？」

「你笑起來很好看啊，不笑真的太可惜的，這樣只有我……」于陽頓了頓，話就停在這裡沒有繼續說下去，他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裡彷彿瞬間進入了什麼深度思考。

宋知航等了兩秒也沒等到于陽的下一句話，他也不等了，食物夾好夾滿，他用手肘撞了下站在路中央發呆的于陽，「回去了。」

于陽宛如大夢初醒，有些遲鈍地嗯了兩聲，急忙跟上宋知航的腳步一起回包廂。

11.情歌小王子


回到包廂，雖然同學們不斷稱讚他唱歌好聽根本就是班上的情歌小王子，于陽還是鄭重拒絕了其他人又打算塞到他手裡的麥克風，他說大家又不是專程來聽他唱歌，那個誰誰誰唱得也很好聽，於是把別人硬塞給他的麥克風又交到誰誰誰手裡。

那位同學拿了麥克風，笑得有些靦腆，依然起身開始唱歌，剩下的人也不再勉強于陽，湊在一起捧著歌本，繼續為長得看不到盡頭的待播放歌曲增加新的曲目。

上一首歌剛結束，下一首歌的歌詞躍上螢幕，立刻有女孩子舉手認領，于陽就看見他班上兩個女同學感情很好地共用一支麥克風一起唱歌。

窩回角落的宋知航對唱歌的興趣不大，他一心一意地專心吃著剛拿回來的東西。

于陽坐在旁邊一言不發地喝著奶茶，他一直在思考宋知航和詹彤晞的對話，但是他的腦袋就像被人倒了一整桶的漿糊一樣，還沒想出個結論就覺得整個腦袋都在發熱，越想越迷糊，這時他又不經意聽到一旁的女孩子正在竊竊私語。

他真的不是要偷聽的，只是包廂裡太吵了，也許女孩子們覺得她們說話的音量很小，但其實很大聲，否則她們得直接在對方的耳邊說話才行。

「小彤怎麼去廁所那麼久還沒回來？」說話的是于陽班上的女同學，看來她是詹彤晞的室友，正好能說明為什麼詹彤晞會出現在這裡，她這時有些擔心地拿出手機，打算先打通電話問問對方人在哪裡。

不料卻在她拿出手機的同時看見了一則來自詹彤晞的消息，內容說她人不舒服，所以先回宿舍了。

「小彤說她不舒服先回去，我們回去時再幫她把東西帶回去。」說著說著，她順手撈過一個淺色的側背包，和自己的手提包擺在一塊兒。

她用Line傳了幾句話和貼圖要詹彤晞在寢室裡好好休息，若是有什麼想買的東西再跟她們說，到時會再幫她買回去。

于陽依舊喝著杯子裡的奶茶，直到喝完了想再倒一杯，才發現大半壺都被他喝完了。一個專程走過來要倒奶茶的同學發現茶壺已經空了，和于陽一起討論要不要再加點一壺，還是他們乾脆換個口味去外面自助吧找找看有什麼飲料好喝。

兩人一拍即合，于陽立刻起身和對方一起出去，不一會兒就回到包廂，他的位置已經被班上其他人佔走了。

搶了于陽位置的就是詹彤晞的室友，宋知航剛進來時，她也是第一批靠過來的人之一，即便剛才已經碰過宋知航的軟釘子，她還是不放棄地試著爭取任何能和宋知航說上話的機會。

誰曉得不過她問了什麼，宋知航就一個勁地低頭吃東西。

眼角餘光注意到于陽走近，她便讓開把座位還給于陽之後，靠在于陽旁邊小聲抱怨：「于陽，你室友很難聊耶。」

于陽瞥了宋知航一眼，正巧看見後者夾了塊炸雞塊放進嘴裡，好整以暇地吃著東西彷彿他自己一個人處在和他們完全不同的世界，半垂著眼簾好像正在思考剛入口的食物口味到底好不好，就像他這個人在此時此刻只專注於「吃」這件事上。

收回視線，于陽有些無奈地開口：「他個性就是這樣，當初也是你們堅持我才會想辦法把他拉過來，不然他根本就不想來……」他忽然想到不小心聽到的對話，默默地祈禱宋知航不會怪自己硬找他來。

聞言，吳思汝也不繼續自討沒趣，挪了位置找別人聊天去了。

于陽正鬆了口氣，宋知航就把手裡的盤子遞了過來，淡淡地問：「要吃嗎？」

一瞬間于陽的腦子裡跑過很多東西，一個呼吸的時間，他扯開嘴角，「好啊。」說完，他伸手就想直接拿起一塊大概冷掉的鹽酥雞來吃，沒想到卻看見宋知航一臉嫌棄地把筷子遞過來。

接過筷子時，于陽還有點茫然。

「直接用手拿不嫌髒嗎？」宋知航皺著眉道。

于陽看著眼前開學至今，從來不曾主動清理過寢室的垃圾筒，就連寢室的環境整潔也全是由他一手包辦，絲毫沒想過要幫忙的室友，他的心情很複雜。

這人居然還有人跟他談衛生？全世界都有資格就屬你這個姓宋名知航的懶鬼最沒資格。

但是最後于陽還是乖乖地用宋知航的筷子吃東西，就這麼吃了幾樣外加發現宋知航吃東西的速度好像挺快時，他才意識到兩人用的是同一雙筷子。

心情有點微妙，于陽決定多吃兩塊鹽酥雞壓壓驚。



聚會開始兩個小時左右，黎宗佑有點後悔，二十幾個人真的太多了，就算按照一人一首歌的順序分配麥克風，要唱完一輪至少也要一個多小時，他到底是為什麼要找這麼多人來唱歌？

最主要還是有人私下向他抱怨那個誰誰誰已經唱了好幾首歌，也不願意把麥克風給別人換人唱，之後是抱怨的人對那個誰誰誰的歌喉評價，這方面黎宗佑是不予置評，他只得先想個法子讓那個誰誰誰把麥克風讓出來，不然每換一首歌他都說會唱，麥克風永遠都在同一個人手裡，這對其他人來說實在不公平。

畢竟黎宗佑又被拉進另一個小群組裡，其中的名單不包括那個誰誰誰，裡面有人說要是當于陽的分母也就算了，好歹于陽也拿了歌唱比賽的季軍，當沒參加比賽的人的分母，心裡難免會有些不平衡。

黎宗佑只覺得這些人太坑了，擺明叫他扮黑臉。

果然不出他所料，當第一個人提出黎宗佑應該拿出一點主辦人還有班代的氣勢之後，剩下那幾個立刻附議再直接決議，絲毫不給他任何反對機會，他只得在群組裡宣布第一屆搶麥大會正式開始，他便在瞬間收集了十幾種不同系列卻同樣帶著鄙視意味的貼圖。

同樣在群組裡的于陽這時恰到好處地在下一首歌的前奏剛響起，那個誰誰誰還捨不得放下麥克風之際如同好學生一般舉起手，「這首我會！」說完，他才把嘴裡的食物全吞下，又喝了口茶之後直接起身，一點也不客氣地從誰誰誰的手裡拿過麥克風，對方先是一愣卻也沒繼續佔著麥克風的意思，順勢下台找了空位坐下。

麥克風一易主，一前一後兩樣情，于陽一走上前立刻就有人捧場地歡呼尖叫，他只得伸出左手向下壓，示意所有人別那麼激動，前奏也正好結束。這是首由女歌手原唱的抒情歌，音調偏高，于陽開口唱了第一句歌詞，包廂就安靜了下來。

等到他唱完，難得負責切歌的同學一時忘了自己的工作，所有人反應過來後紛紛衝著于陽喊安可。

整首歌結束，響起另一首男女對唱的情歌之下，女生們爭先恐後地要跟于陽一起來首情歌對唱，一時間沒人有辦法真正取得另一支麥克風的所有權，于陽默默地把麥克風遞給另一個人之後遁逃下台， 好不容易搶到麥克風的女孩子見搭擋換人，百般不情願還是和另一個男同學一起把情歌給唱完了。

之後麥克風再也不是被哪個人獨佔，黎宗佑顯得相當欣慰，包廂裡的氣氛再次熱絡起來，不若剛才一般人沒得唱歌只得低頭玩手機那麼尷尬，為了向于陽聊表謝意，黎宗佑抓著兩罐啤酒靠了過來。

「于陽陽，謝了謝了。」黎宗佑邊說邊把啤酒塞在于陽手裡，也不管人家根本不想收。

「謝什麼謝。」于陽笑道，不用明說也知道黎宗佑為了是哪件事，拿起冰涼的啤酒罐，他沒打算喝，做做樣子和黎宗佑手裡的罐子碰了下就放在一旁桌上，誰要乾杯誰自己乾。

那罐啤酒隨後就被宋知航拿起來打開拉環喝了。剛吃完一堆東西的他正覺得口渴，咕嚕咕嚕一口氣喝了大大罐，才發現于陽跟黎宗佑都盯著他看，他朝于陽扔了個疑問的眼神。

回答他的不是于陽，而是對于陽說話的黎宗佑，「陽陽，我發現你室友很愛喝你的酒。」他接著道：「不過沒關係，我們直接扛了兩箱過來，要喝盡量喝！」

于陽沉默了兩秒，他現在才知道原來他同學是酒鬼。

後面接連幾首的經典快歌再次將包廂的氣氛炒熱，不少同學喝過酒後展現出各種平常難以見得的姿態，幾個男同學已經宣告陣亡，反倒是女孩子們越戰越勇，拿著麥克風就算高音唱不上去也要努力飆高音，又或者完全無視歌曲原本的音調自唱自的。

黎宗佑在這時跳出來，說他準備了遊戲。

遊戲方式很簡單，由主持人隨機從一首歌裡挑出一句歌詞，指示參加遊戲的人需要在五秒內接出另一首歌的歌詞，同時也需要說出歌名，由另一個同學負責點出那首歌，回答的同學必須把那首歌唱到他接的那句歌詞出來為止。要是沒在時間內回答又或者是歌詞和歌名不符合就要進行處罰。

處罰也很簡單，他們現在最多的就是酒。

至於優勝的獎勵也很誘人，今天晚上所有的花費由其他人分攤。

在黎宗佑說明「其他人」指的是包廂裡的所有人，就算不參加也要幫忙分攤之後，原本對小遊戲興趣缺缺的人也爭相報名，最後沒參與遊戲的人只剩下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以及唯一清醒的宋知航幾個。

于陽問宋知航為什麼不參與，後者說這麼幾百塊幾了不起一千，他又不缺。

得到答案的于陽呵呵地乾笑兩聲之後，就跟著其他男同學一起搬開擺在包廂正中央的桌子，空出一塊足以讓所有人圍成一圈坐下的空間，有椅子的拉椅子，沒椅子的坐地板，宋知航也被迫讓出他坐的那張矮凳，一坐上沙發，他馬上就原諒搶走他的矮凳的于陽，他整個人像沒骨頭一樣窩在柔軟的沙發上，捧著手機陷入自己的世界裡。

這類遊戲考驗的是參與者的臨場反應和聽過的歌的多寡，于陽一開始自信滿滿，遊戲經過三輪，每次他都能安然接上歌詞，歌名和歌詞也對得上。

比賽來到第四輪，所有人都因為黎宗佑在一旁倒數秒數增加緊張感的影響之下，不是沒在時間內答不出來就是歌詞、歌名兩不相符而不得不接受處罰，只剩下于陽還沒受到黎宗佑的荼毒。

參賽同學因此分成兩派，一派替于陽加油要順利挺過這一輪，另一派則是恨不得于陽跟他們一起答不了題。答題順序在于陽之前的幾個人因而分心沒能及時回答，累積三次後直接失去資格。

如今參賽同學已經被淘汰到只剩下原本的一半。

于陽前面兩個人都被淘汰，他就必須接下更之前那個人接的那句歌詞的尾字來回答，不料旁邊的同學卻在這時拼命干擾他，即便他比別人還要多了幾十秒的時間能夠思考答案，就算接出了歌詞卻一個不小心給出錯誤的歌名。

說出歌名時于陽就發現自己講錯了，但黎宗佑完全不給他更正的機會，立刻要負責點歌的同學點了于陽說的那首歌，于陽只能趕鴨子上架地把整首歌唱完。

黎宗佑笑得一副準備逼良為娼的表情，手裡拿著一杯剛倒好的啤酒步步逼近，于陽也只能硬著頭皮接下杯子再一口飲盡。

冰透的啤酒嚥入喉，冰涼的感覺一路順著于陽的食道，最後真吞進肚子後，他只覺得他的胃像在燃燒，沒多少他便感覺到酒精的後勁湧上，熱意爬上臉頰，連帶他的腦袋也變得昏沉。

遊戲仍在繼續，也不知道是因為幾杯黃湯下肚導致參與同學的反應力下降又或者是自身實力不足，因為犯滿淘汰的人越來越多，第五次輪到于陽時，人數硬生生又少了一半，一輪結束的時間也變得更快。

等到皺著眉頭喝下第二杯酒時他才覺得好像哪裡不對勁，「你們到底是活在哪個年代，為什麼老是接七、八零年代的老歌？」身為一個現代人，于陽在聽到同學們唱那些年紀都比他們還要大的老歌時，總有種自己是不是穿越回幾十年前的錯覺。

「你想太多了啦。」總是接老歌歌詞的其中一個同學如是說。

另一個同學則是笑笑不說話。

黎宗佑補上最後一刀說遊戲一切公平公正公開。

于陽在心裡翻了個白眼正準備開口吐槽黎宗佑時，才喝下去的那杯酒的後勁來得比上一杯更快，他的意識中斷在這裡。


12.你的陽光人設跑哪了？


于陽睜開眼睛後，他一臉茫然地坐起身，剛醒來的人沒花多少時間就習慣眼前的黑暗，用兩秒的時間認出他現在待在自己的寢室、甚至是躺在自己的床上之後，他開始思考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他記得剛才他人還在KTV包廂，他想起自己好像是被同學坑了，所以喝了幾杯酒，然後……就沒然後了。

他是怎麼回來的？是班上同學扛他回來的嗎？那他們怎麼會有他寢室的鑰匙？

啤酒的餘威還沒完全消散，即便于陽的腦子裡冒出了一堆問題，他也試著去思考，但思考的速度始終慢了好幾拍，他又坐在床上一會兒，摸了摸褲子口袋發現裡面什麼也沒有，先是慌張了一會兒該不會他的鑰匙掉了還是被人偷摸走了，接著才想到他的鑰匙一向是放在背包裡。

那他的背包呢？于陽按著太陽穴，下意識地朝書桌的方向看過去，他一向都是將背包放在書桌和床腳的角落那裡，於是他掀開薄被準備下床時，一條長腿橫空出世地擋在他面前，他順著那條腿看過去，只看見宋知航不知道什麼開始就坐在他床邊，兩手環胸一臉有人欠了他幾百萬沒還的表情盯著他。

于陽心頭一驚，突然有個想法湧了上來，他該不會是喝醉之後對宋知航做了什麼，所以人才會守在他床邊等著在他醒來的第一時間找他算帳吧？

然而在酒精裡泡了好一會兒的腦袋這時打了個酒嗝，靈光乍現，眼前的人和他一樣有寢室的鑰匙，於是于陽有點安心下來，至少他可以不用擔心會不會是自己的鑰匙被偷還是掉了，但他還是想要確認一下他那串鑰匙是不是還在它該在的地方。

所以于陽朝著宋知航笑了笑，笑在宋知航眼裡這表情只有一個蠢字能形容。

于陽想宋知航大概不明白他的意思，「宋知航，你的腳可以拿開一下嗎？我想下床。」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不同於以往的清澈，對上宋知航半瞇的眼睛，于陽想著他的視力那麼好幹嘛，窗外的月光那麼亮幹嘛，現在十一月實在不是拍恐怖片的好時機－－他被宋知航這麼一看，整個人僵在床上。

良久，宋知航才開口：「醒了？」

于陽連忙點頭，泡在酒精裡的腦袋這時發出了最後的呻吟，太陽穴傳來隱隱的刺痛，于陽不自覺地皺起眉毛。

「躺回去睡。」宋知航收回腳，這次卻跑站起身按著于陽的肩膀，把人壓回床上。

突如其來的角度以及曖昧的距離讓于陽瞪大眼睛，他聽見了腦袋裡的水聲，嗅到了一股酸味。他想到自己還沒洗澡，但今天的天氣不熱也沒流什麼汗，應該不是汗味……那會是酒味嗎？聞起來也不像。于陽開始懷疑這味道的來源是因為泡在酒裡的腦袋跟著發酵了，發酵時會釋放熱量，大概就是因為這個熱量，所以他覺得臉很熱，全身都熱，尤其是被宋知航抓住的肩膀。

特別熱。

宋知航不知道于陽的腦袋快發酵了，把人按回床上之後，就把拉到于陽窗邊的椅子推回書桌前，理都不理于陽，逕自爬回自己床上。

于陽聽著宋知航發出來的動靜好一會兒才翻過身面向宋知航那裡，對方卻背對著自己，從宋知航那方向傳來微弱的光，于陽猜到對方應該又在拿手機看小說，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有點想笑。

「宋知航。」于陽的聲音還是有些沙啞，他又嚥了幾次口水，喉嚨才沒那麼乾。不管對方是否理會自己，他聲音帶著笑地繼續說下去：「晚安。」

躺在床上嫌自己的近視度數不夠深的人，一行又一行地看過螢幕上的文字，背後傳來布料摩擦的聲音，聽得出來于陽又翻了幾次身，大概正在喬一個舒服的位置。

宋知航覺得有點吵。

睡不著，小說看不下去了，他把手機按掉，扔在枕頭上，再用棉被裹住自己，他想著于陽那聲沙啞的晚安，閉上眼睛。

于陽並沒有睡著，相反的，他現在情緒有些異常浮躁，閉上眼後沒有絲毫睡意，他猜是因為剛才睡過的關係，他這才想到他該確認一下現在到底幾點。平常他習慣把手機擺在床頭，以便在鬧鈴響起的第一時間按到鬧鐘，然而在他的手往老地方摸過去時卻空無一物。

愣了一下，後知後覺地想著今天上床的方式不太對，而剛才他在找鑰匙的時候也摸過口袋裡沒任何東西，那手機應該會在他的背包或是外套，他想了想，在外套裡的可能性很高，但是他的外套呢？今天他連回寢室的方式都不對。

于陽深深體會到喝酒誤事的道理，他怕宋知航已經睡著了，雖然他也覺得對方可能沒那麼快睡著，但總之還是盡可能不要吵到對方，因此于陽小心翼翼地放輕動作下床，先是走到書桌那，看到自己的背包被人扔在書桌上，外套則是掛在椅背上，這非常有宋知航的風格。

嘴角帶著笑，從外套中摸到手機回看了眼時間，凌晨兩點多，推算了會兒時間，雖然不太確定自己到底是在什麼時候喝掛的，不過他想至少這一覺他睡了五、六個小時，難怪他躺在床上會一點睡意也沒有。

奈何他現在除了回床上躺著也沒其他事好做。

躡手躡腳地爬上床，放慢動作拉起被子正準備鑽進去時，宋知航突然開口的聲音把于陽嚇得不輕。

「放慢動作反而會更吵，你知道嗎？」

宋知航的聲音冷冷地從背後響起，于陽回頭看了對方一樣，對方還是一樣面朝牆壁躺著，他也只好用最快的速度躺回床上，深吸了口氣之後，才再宋知航又說了一次晚安。

這次宋知航「嗯」了一聲。

于陽按著胸口，大概是剛才真的被嚇到了，心跳還是很快。

他試著閉眼睛醞釀點睡覺的情緒，可惜周公老人家不太賞臉，于陽覺得他應該躺了很久卻一點睡意也沒有，隱約間他似乎有點能夠體會宋知航長期失眠的痛苦，於是他決定看看有班上的群組裡有沒有什麼新消息。

在那之前，于陽特地將手機調到靜音才點開Line，幾個群組加起來總共幾百則未讀訊息，他先挑了今晚的活動群組來看，傍晚時的對話大多圍繞在問集合時間，中間穿插了幾個費用分擔的問答以及黎宗佑問他什麼時候才會到場。于陽看了看黎宗佑提問的時間，那時他大概才剛和宋知航會合，正急急忙忙趕過去，也沒時間看群組。

匆匆掃過前面的內容，中間不乏是他到場之前，其他同學也開始催他要是再不到的話，他們全會死於黎宗佑的五音不全之下。

後來就是偶爾的幾句閒聊，之後隔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有人說話，問的是有沒有人「拍下剛才那一幕 」。

于陽也很好奇那一幕是哪一幕，他怎麼沒印象發生什麼需要讓人拍下來的事情，只見底下的人不斷說那一幕太帥了、感覺戀愛了、好想要這樣的男朋友、早知道我也上之類的，說話的大多是班上的女同學，看得于陽更加一頭霧水。

他實在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輕輕喊了一聲：「宋知航？」沒反應，再喊一聲：「宋知航，你睡了嗎？」

下一秒于陽得到宋知航的回應，擺在他床上的那隻大白熊娃娃砸在于陽臉上，附帶著一句：「閉嘴，睡覺。」

于陽沉默地收下了大白熊，才發現大白熊的手感原來這麼好，難怪他常看到宋知航整個人癱在大白熊身後玩手機……他忽然有點點想法，小心地把臉貼在大白熊身上，觸感果然好得沒話說，接著他吸了一口氣，想著原來這就是嘉明，啊不，是宋知航的味道。

之後宋知航在床上翻來覆去一個多小時，才忍無可忍地從于陽懷裡把他的大白熊搶回來，他躺在床上抱著帶給他安全感的巨大絨毛布偶，難得一夜好眠。



于陽睡醒後，看了看時間，小心翼翼地起床、進廁所刷牙洗臉，盡其所能地不發出多餘的聲音洗漱結束之後，他看了看身上的衣服。

昨晚那情況根本也沒辦法洗澡，要是現在洗的話，百分之百會吵醒宋知航。

看著鏡子裡被自己睡得亂翹的一頭亂髮，于陽用手順了順，這才躡手躡腳地走出廁所，拿了手機、錢包、鑰匙，離開前還先朝宋知航的方向看了一眼。

很好，沒被吵醒，現在還把臉埋在大白熊裡，看起來睡得挺熟的，但于陽有點怕宋知航會不會被悶死。站在一旁觀察了一會兒，確認對方還有呼吸，他這才繼續放輕動作輕手輕腳地離開寢室，連關門的動作都像是被特別調慢了速度一樣。

這時間的宿舍走廊很安靜，休閒鞋走在光滑的地面上勾起細微的腳步聲，若是再走得重一點，或許這安靜的廊道還能響起綿長的回音。離開房間之後，于陽的動作不再那麼受到拘束，他恢復往常的行走速度，沒搭電梯，在充滿回音的樓梯間兩步一跳地下了樓。

清晨的空氣舒適而宜人，有一絲絲涼意。

外面比宿舍還要熱鬧多了，掛在天空的旭日拉長了來往行人的身影，中庭早就聚了一些早起的住宿生各自待在某個角落做自己的事，三三兩兩的人群有些回來，有些離開，像于陽一樣一個人朝著小吃街方向移動的人也不早。

走到早餐店時，于陽遇見了吳思汝，吳思汝一看到他就先問他昨天晚上回宿舍之後有沒有事，昨晚他突然倒下去把包廂裡所有人嚇了一大跳，要不是那時宋知航反應夠快，在他整個人倒下之前先撲過來護著他的後腦勺，外加當了他的肉墊的話，搞不好今天他們見面的地方就會是醫院的急診室或病房。

當下于陽愣了愣，才從吳思汝那邊知道群組裡的「那一幕」到底是哪一幕。

在于陽深思著宋知航的反應速度好像快得有點太誇張時，身為局外人的吳思汝倒是給了他一個頗有依據的分析。因為當時于陽跟宋知航的位置也不算太遠，要是宋知航的運動細胞夠好、反應速度也快的話，的確是有可能在于陽向後倒之後拉住他，只是還必須有個前提就對了。

「……我怎麼覺得妳話中有話？」于陽忽然想起了前一晚不小心聽到的對話。

「哪有，你想太多了吧，呵呵。」吳思汝接過早餐店老闆娘遞給她的東西。

「妳是一個人吃兩人補嗎？」于陽不甘示弱地開口。

「不不不，是四個人吃四個人補，可憐如我還得幫室友買早餐，嗚嗚嗚……」吳思汝裝哭了幾聲，對話間，于陽點的餐也做好了，「你還說我，你才是一人吃兩人補吧，昨晚回去沒孕吐吧？」

于陽白了對方一眼，「我也是幫我室友買的好嗎。」

吳思汝「喔」了一聲，「真好，我也想要有個幫我買早餐的室友，不然男朋友也好。」

「妳現在就是別人口中那個會幫忙買早餐的室友了。」于陽笑道。

「于陽陽你這樣不行，你講話太欠打了，你的陽光人設跑哪了？」

「那是什麼鬼東西，我才沒有。」

兩人又笑鬧了幾句之後，吳思汝想起兩個星期後要交的報告，那堂課他們分在同一組，針對報告的內容簡單討論了一會兒之後，約好下午要再跟組裡的其他同學整合一下報告的內容，兩人便在宿舍區的中庭分開，一個走向女生宿舍，另一個朝男生宿舍走。

回到寢室時，于陽拿出鑰匙開門的動作很小心，生怕多發出任何一點噪音都會吵醒宋知航，即便已經有其他寢室的人醒來在廊道上走動。

沒想到打開房間走進去，他就看到宋知航已經醒來，一臉茫然地坐在床上。

即然人都醒來，于陽也乾脆地和對方打過招呼之後，直接走過宋知航面前，將他幫宋知航買的那份早餐直接放在宋知航桌上：「我幫你買了早餐回來。」

宋知航這時已經摸到被他放在床頭的眼鏡，他看著于陽，輕輕地皺著眉頭：「你還沒洗澡。」

「我醒來的時候是想洗啦，可是我看你還在睡，怕吵醒你就沒洗了。」于陽聳聳肩，誰叫浴室是在宋知航那一邊。

「有酒味，去洗。」

于陽懷疑宋知航是狗鼻子嗎？他都沒聞到自己身上有什麼味道。

「那你不先洗臉吃早餐嗎？」

宋知航沉默了兩秒，決定同意于陽的說法，進浴室洗漱一番之後，才把身上還帶了點酒味的人趕去洗澡。

于陽無奈地找了換洗衣物，進浴室之後道：「早餐我幫你買了蔥油餅加蛋還有豆漿，不夠吃的話，我那份燒餅油條你也可以先吃。」說完他就滾進浴室了。

沒多久浴室便傳來水聲，宋知航站在床邊若有所思。

他睡著了，然而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睡著。

是因為做了不習慣的事情而感到異常的疲倦，所以才會睡著嗎？宋知航開始梳理前一晚發生過的事，有點懷疑該不會是因為自己太少參加那種人多的活動而耗盡了精力，所以才會睡得那麼好，可是睡前他還是在床上滾了一個多小時。

除此之外還發生了什麼事？把于陽從KTV扛回來算嗎？良心發現沒把醉得不省人事的室友扔在床上置之不理，而照顧了對方半個晚上算嗎？

後來宋知航終於想起那隻熊。

于陽洗好澡出來就看見宋知航坐在自己床上盯著床上的大白熊，他以為對方難得想睡個回籠覺，「你補眠之前要不要先吃個早餐墊胃？」

宋知航瞄了于陽一眼便下了床，走到書桌旁拉開椅子坐下，動作一如以往優雅地把食物從袋子裡拿出來。

于陽不以為意，同樣坐在自己桌前，一邊吃早餐開口：「對了，如果你有要洗的衣服記得先扔進洗衣籃，等下我要把衣服拿去洗。」

宋知航「嗯」了一聲，喝了口豆漿，下一秒眼前多了幾張鈔票之後，他抬頭看向于陽，用眼神問他這是什麼意思。

于陽大概猜得到宋知航想問什麼，便道：「我同學說昨天晚上是你幫我付的，可是我之前說過要請你了。」說到這裡，于陽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我是不知道我倒了之後發生什麼事，不過我買早餐的時候碰到昨天也有去的同學，她都跟我說了。」他笑得有點不好意思，「我只知道我不太能喝酒，不過我真的不知道我居然喝三杯就不行了……要不是有你，搞不好我現在人就在醫院了。」

宋知航繼續吃著早餐，淡淡地開口：「不至於那麼嚴重，頂多後腦勺腫一個包。」

「所以啊，謝謝。」

于陽臉上的笑容太燦爛了，宋知航不自覺地瞇起眼睛。

「話說回來，你沒事吧？」于陽又問：「我同學說昨天晚上是你墊在我下面－－」

宋知航直接打斷于陽的話：「你該減肥了。」

于陽噎了一下，他突然有點不知道要怎麼面對自己的早餐。

接下來幾天于陽幾乎天天掛在學校論壇上的幾個熱門討論區，就怕詹彤晞會不會大嘴巴擅自把那天在KTV和宋知航的對話流出去。

也怪不得于陽這麼小心翼翼，誰叫詹彤晞有過前科。所以為了保護自己的室友，于陽覺得自己辛苦一點也無所謂……反倒是宋知航那個當事人一點也不擔心的樣子，就算于陽想問都問不出口，一問就表示當時他就在旁邊偷聽到他們的對話。

于陽不想自誇，但他真的覺得像他這麼好的室友，真的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第二個，要是宿舍舉辦個模範室友比賽的話，他相信自己絕對能拿冠軍。

幾天下來，于陽沒在討論區上看到類似的新文章。他懷疑過是不是詹彤晞已經從先前的經驗之中得到教訓，又或者是她更乾脆地放棄了宋知航。雖然和詹彤晞根本不熟也沒說過話，但于陽覺得對方不會是那麼容易就放棄的人，否則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讓宋知航再給她個機會。

正在于陽難得地思考著這一切會不會有什麼陰謀時，他不經意地看到一篇匿名討論區的文章。

學校論壇的首頁裡有一篇文章是關於論壇的誕生，上面寫到論壇當初是由資工系的學長所架設，後來經過一些事情而放到學校官網的首頁連結裡，同時對在校生、校友以及校外人士開放，只是會因為帳號的權限不同而限制帳號能夠瀏覽的板面。

論壇主要是由資工系負責維護和管理，主要的討論區管理員是資工系的老師和學生，而底下一些小的討論區，像是系板還是班板，則是由各系的學生自己推舉出板主再向主管理員申請板面的管理權限。

除了各系申請的系板、班板之外，論壇還有很多對外開放的討論區，其中最熱鬧的大概就是什麼都可以聊、什麼都能發表，只要不涉及謾罵、色情和人身攻擊就行的時事閒聊板、分享學校周邊美食店家和生活機能討論的校園生活板，以及提供學生發洩心情的匿名苦水區。

匿名苦水區是近幾年才開設的新板面，如果有什麼事情不想讓別人知道是自己的帳號發表的，都可以利用置頂文章裡提供的連結，匿名留下自己想要說的內容，之後會再由管理員以共用的板主帳號發表在板面上，大概就像是現在臉書很流行的各種匿名板跟靠北板。

于陽就是在苦水區看到有篇文章的標題寫著：喜歡上一個GAY。這個標題讓于陽全身上下的警鈴全響了，他一看到這個標題，二話不說直接點了進去，發文者自稱是個女生，高中時就暗戀一個班上的男同學很久，沒想到在向對方告白之後，對方卻用自己是GAY的理由拒絕她。她很質疑對方的說法，覺得這個理由太牽強，若是真的對她沒意思的話，怎麼會用這麼拙劣的理由拒絕她，不喜歡的話直說不就好了嗎？

該篇文章底下有各式各樣的回覆內容，不少人勸原發文者乾脆放棄那個人，天涯何處無芳草；也有人認為對方這麼做相當不厚道，非常同情原發文者，同時抨擊對方這樣的拒絕方式很差勁，自己不喜歡人就直說，何必還要假裝自己是GAY來污名化同志，就像社會新聞動不動就有人藉口自己有精神疾病一樣；同時也有人在同情原發文者的前提下，和另一派說法的人進行了爭執，然後就吵了起來，文章就莫名上了論壇首頁，成為今日的熱門話題之一。

所以于陽才會注意到這篇文章，而且不論他怎麼看，就算內文絲毫沒有提及任何科系資料，而且匿名板是校友以及校外人士也有辦法在匿名網址投稿後讓板主發表內容上來的。即便如此，于陽還是不由自主地將詹彤晞和宋知航兩人代入其中，心裡有些感慨。

人類唯一能從歷史中學到的教訓就是人類永遠學不到教訓。

一開始興致勃勃擅自幫宋知航關心詹彤晞會不會重蹈覆徹，結果在詹彤晞真的這麼做之後，于陽反而不知道他的下一步該怎麼走。總覺得告訴宋知航的話，可能會曝露當時自己也在場這件事，可是于陽又覺得身為當事者的宋知航有必要知道詹彤晞又拿這件事說嘴。

他得想個合理的方法讓宋知航看到這篇文章才行。

只是于陽還沒想到半個方法，他就先聽到手機傳來Line收到新訊息的提示音，他的對話視窗中沒被關閉提醒的，除了家人之外只有宋知航。

家人一般不會在這時間找他，宋知航若是臨時想到晚上要吃什麼東西的話，都會事先用Line告訴他，而且這時他會想吃的幾乎都是要排隊排很久的。

拿起手機一看，剛才找他的果然是宋知航，上課還玩什麼Line啊，專心一點行不行，資工系就這麼囂張嗎？

于陽心裡嘖了幾聲，宋知航說他突然想吃夜市裡那家生意一向很好的平價牛排，過下午四點半之後，若沒有事後排隊，等到宋知航下課再趕過去，至少得花上一個小時以上的時間排隊才有座位。

這是叫他先去排隊的意思。

于陽一邊用Line回覆了一個「OK」貼圖，一邊笑罵了一句「靠」，起身時隨手拿了錢包和鑰匙，走到衣櫃前不忘翻出件足夠保暖的外套，邊穿邊開門，最後沒忘了把門鎖上。



有于陽提早去排隊，當宋知航慢悠悠地晃去和他會合時，店裡的工讀生正好叫到兩個人的號碼。

在下課時，宋知航已經後悔他幹嘛跟于陽說他想吃牛排，光走過去就要花上二十幾分鐘，但想到于陽大概已經在那裡排了快一個小時的隊再加上那家店的牛排味道真的挺不錯的，他心中的天秤左右晃動了好一會兒，才由牛排那一側獲得完全的勝利。

這一切于陽都不知道，他遠遠看見宋知航走過來就立刻招手叫人走快一點，女工讀生也樂得一邊偷看宋知航一邊替兩人帶位，態度親切得沒話說，向來得自己去倒的飲料都有專人服務。

先前于陽曾在午餐時間和班上同學一起過來吃，從沒這樣的待遇。

這頓晚餐沒花兩人太多時間，吃完後他們又晃進去買了兩杯飲料，準備打道回宿舍時，于陽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正好剛過七點。

這時也正是夜市裡的人潮開始攀升的高峰，不光是學生，就連住在附近的人也紛紛朝著夜市方向移動，往裡面走的人佔去了整條巷子的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只勉強能讓于陽跟宋知航兩人併肩行走，時不時還會有人想要往他們兩人中間或是旁邊擠過來超車。

好不容易移動到夜市入口，于陽班上的女同學們成群結隊迎面而來

吳思汝一看見于陽就出聲和他打招呼，于陽想躲也躲不掉，宋知航默默放慢腳步退到于陽身後，兩人差不多的身高起不到掩護的效果，而且打一開始她們就看到宋知航了。

相較於于陽，女孩子們對宋知航更感興趣，毫不掩飾地拿于陽當幌子探聽宋知航的事，從剛才吃了什麼問到上一堂幾點下課。這群司馬昭之心，于陽看得一清二楚，心裡有點怕她們會不會之後會不會找機會翹課去堵宋知航，而且這樣的猜測還相當有畫面，他都能感覺到宋知航臉上的不爽。

還有一種隱隱約約有點不確定的不滿。

幾個女孩子不怎麼在意于陽和她們說話的反應太過敷衍，與其說不在意，倒不如說她們的重點都放在宋知航身上，朝著于陽說話，眼睛卻沒離開過站在于陽身後的人。

始終沒開口說話，於是于陽也沒注意她也在場的詹彤晞這才扯了扯離她最近的一個女孩子的衣服，聲音不高不低，于陽恰巧能聽得一清二楚：「雯雯，走吧，遲到的話就要現場排了。」

幾個女孩這才想起自己來到這裡真正目的，就算是男色當前也得先顧自己的肚子，幾人依依不捨地向于陽和宋知航道別，只差沒咬著手帕眼角含淚。

于陽從沒看過自己班上女孩子這副模樣，他不知道自己該表現出驚訝還是見鬼的反應，而且他知道她們真正捨不得的人是宋知航，才不是他。

「對了，于小陽。」女孩子向前走了一小段路，其中一個跑了回來，「有空記得多帶你室友一起參加班上的活動嘛！」女孩笑得狡黠，絲毫不掩飾自己的企圖。

于陽的嘴角抽了下，乾笑聲，「他又不是我們系的。」

「可是他是你室友啊！室友要多參與室友系上的活動。」薛雯雯還講得一副很有道理的樣子，「我們彤彤也是這樣啊！」伸手攔著詹彤晞的肩膀，問著對方：「對不對啊，彤彤？」

被點名的詹彤晞輕輕點頭，眼神淡淡地掃過于陽後，停在宋知航身上一會兒才離開。

「這個還是要問……」于陽想叫當事人自己出來面對，一轉頭人從不見諒了，「……人咧？」

四處張望了一會兒，于陽才看見已經走遠的人。

身後傳來女孩子們的笑聲，扔下女同學們追上去的于陽覺得自己的臉頰熱得像是能煎荷包蛋。

等到于陽也跑遠了，吳思汝若有所思地開口：「話說回來，于陽陽跟他室友的感情好像挺好的耶。」

幾個女孩子聞到八卦的味道，妳一言我一語地要吳思汝接著說下去。

「前幾天我去幫彤彤跟雯雯她們買早餐……就是去唱歌隔天早上，我在早餐店有碰到于陽。可是前一天晚上他不是喝醉了嗎？黎阿佑也有說他們跟于陽的室友一起把人扛回去的，結果隔天早上居然還是于陽去買早餐欸！」吳思汝將那天早上遇見于陽的事簡單說過一遍。

幾個女孩子安靜了一會兒，「也許是于陽醉得快，醒得也快？」

「怎麼說都該是沒醉的人去買早餐吧？」吳思汝說完後，回憶了一下，她發現她似乎常常遇到于陽買兩人份的早餐，卻從來沒看過他室友買早餐。但她又告訴自己，也許只是因為時間問題才沒碰過于陽的室友。

詹彤晞默默地聽室友們聊著于陽和宋知航，她一句話也沒話。



穿過人群離開熱鬧的區域，前頭宋知航的速度放慢，臉上的熱度終於消散的于陽快步走到宋知航旁邊，沒好氣地問他要走幹嘛不叫他，居然把他一個人留在那裡應付那些女孩子。

宋知航看了于陽一眼，「那是你班上的，我不熟。」

于陽一愣，「也是啦……可是你好歹也打個招呼啊，有沒有一點同寢愛啊……」

被遺忘的人不開心地微微噘起嘴唇而不自知，宋知航瞄了一眼倒也不覺得這樣的表情出現在于陽臉上不適合，繼隆淡淡地看著對方，直到對方注意到他的視線並解讀出他的意思－－不然你想怎樣？

于陽無意識地瞇起眼睛皺著眉，用力地抿了抿嘴唇，默默地跟著宋知航一起走了好一段路，「嗯」了好長一聲後，他開口，「我發現剛剛只吃那樣好像有點吃不飽。」十八歲的男孩還處在發育期，食量大一點是正常的，「等下要不要再去買點東西回去當宵夜？」

「我想吃滷味。」

「好啊！我記得先前宗佑……他就我班上的，上次唱歌的主揪。」見宋知航對自個兒同學沒多大的興趣，他也不多費唇舌幫黎宗佑做個人物介紹，緊接著說：「他說先前發現宿舍後面巷子有攤滷味還不錯，便宜種類也多。」

「嗯。」

宋知航不負于陽私下在心裡幫他取的「句點王」的綽號，難以理解地「嗯」了一聲，于陽就乾脆當作宋知航同意要去買那家的滷味。

一路上由于陽說宋知航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起了走到宿舍後方的小吃街，這時小吃街儼然成了夜市之外的第二戰場，到處萬人空巷、萬頭鑽動、人山人海，有店面或是在路邊擺了桌椅的攤販更是坐無虛席。

隨便一間店家都能讓人等上十幾分鐘，更別說是黎宗佑推薦的那一攤物美價簾的滷味攤，目測正在排隊人數已經擋到旁邊兩個攤位長，還有穿著滷味攤圍裙的女孩子站在隊伍的尾端指揮交通。

看到這麼多人之後，宋知航就懶了。滷味是想吃，但他不想為了吃滷味排那麼長的隊伍。可是他還沒來得及跟于陽說算了，于陽就已經擠進人群裡開始夾料。

「……」動作也太快。宋知航默默拿出手機，縮到沒人的角落開始看小說。

沒多久，結完帳拿了號碼牌的于陽又擠出人群，花了番功夫找到躲在角落的宋知航。

結帳時工讀生給的號碼牌並沒有按照數字的大小順序給，于陽也只能從攤位上排隊等下煮滷的食材推測前面大概還有七、八個人。

宋知航正在看小說，于陽也不好打擾人家，一邊喝著在夜市買的飲料，百無聊賴地拿出手機登進學校論壇，一一看過從下午他出門之後發表的每一篇新文章。

其實于陽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防著詹彤晞是不是會把宋知航的秘密洩漏出去，也不知道要是真的發現詹彤晞發文說了這件事的話，自己該怎麼處理。

盯著手機螢幕，于陽的腦袋卻有些放空，爾後才不著痕跡地朝宋知航的方向瞄了一眼，對方依舊聚精會神地看著自己的手機，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什麼緊張的段落，居然還悄悄皺起眉頭……

于陽突然想起那篇後來他還是看完的小說，作者最後面寫的番外篇讓于陽有種好像看到新世界一樣受到堪比宇宙大爆炸的衝擊。也不是覺得噁心，只是一時間有點無法接受，在說服自己如果小說裡的兩個男主角真的兩情相悅的樣，滾床單也是理所當然，只是過程那麼鉅細靡遺有點嚇到他了。

不過既然他都把那篇小說看完了，宋知航這個有空就捧著手機或平板在看小說的人應該會看得比他快，那是不是表示他已經換了另一本？忽然又有點好奇宋知航現在正在看哪本小說，于陽猶豫自己到底該怎麼跟宋知航開口，可是又有點擔心要是宋知航發現他對于穎說的耽美小說有興趣的話，他室友會怎麼看他。

無意識地咬著吸管，手還滑著學校論壇其中一個板子的文章列表，卻一個字也沒看進去，等到另一隻手中的重量減輕不少，他才發現飲料被他收到將近一半，接著靈光一現。

「宋知航，你的飲料應該快涼掉了吧？你要不要先喝？」

聽到于陽的聲音，宋知航的視線從手機移到站在身邊的室友身上。

劇情看得正精彩，被打斷，不高興－－宋知航的眼神正透露著這個訊息。

「……我只是提醒你一下，冷掉的口感可能就沒那麼好喝……」于陽再一次見識到宋知航面無表情時的震懾力到底多驚人。

絲毫不自知室友對自己的恐怖，宋知航低頭看了眼手中的提袋，淡淡地道：「涼了再回去加熱不就好了。」邊走邊喝飲料太麻煩。

于陽「喔」一聲，心裡卻不認為宋知航回去對竹會把飲料拿去加熱，他在心裡跟自己打賭最後宋知航直接喝涼掉的飲料機率高達八成。

只是經于陽這麼一提醒，某人還真覺得有點口渴，於是朝旁邊的人伸手，「借喝一口。」

「哈？」

「口渴。」宋知航一臉的理所當然，同時還帶了點無法理解－－為什麼于陽會在他要求借喝一口飲料時露出一副聽不懂他在說什麼的蠢樣－－的表情。

「那你幹嘛不喝你自……」話說沒完，看見宋知航微蹙的眉頭，于陽差點沒捧著他那杯喝到一半的飲料雙手奉上再附加一句「請喝」。

接過軟軟的塑膠杯，兩手的指尖不經意的接觸，宋知航只吸了一小口讓有些乾燥的嘴唇能補充最低限度的水份之後便把飲料還給于陽，再慢慢品嚐著沒喝過的手搖店製作的現泡茶。

微甘不苦澀，含在口中有一股淡得恰到好處的茉莉花香，雖然茶水的溫度已經涼了，適口的微溫在嚥入喉嚨之後立刻帶起甘甜。

于陽接過他的飲料，吸了兩口茶之後，腦海中浮現「間接接吻」四個字，不過他沒太在意，從小到大又不是沒喝過別的同學喝到一半的飲料，又或者是他的飲料被同學拿去喝他再接著喝；在家時，于穎喝不完、吃不完的東西也都是他這個當哥哥的人當廚餘桶回收的。

可是于陽卻覺得怪怪的，真要深究到底哪裡怪又說不上來。

「紅心A在嗎？紅心A的客人在嗎？」

這家滷味攤的老闆很有趣，用撲克牌當作他們的號碼牌。為了避免牌沾到滷汁或是髒污，他們還特別把撲克牌護貝起來，這樣就算髒了也可以直接拿到水龍頭下洗。

攤位上的工讀生拎著已經煮好裝袋的滷味又喊了兩聲，小說看到一個段落的宋知航抬頭問向臉上大大寫著「我在發呆」的于陽：「我們的號碼是幾號？」

經宋知航提醒，于陽這急急忙忙地擠過等候的人群，拎著他們買的那袋滷味再從人群之中擠出來。

回宿舍後，于陽先把滷味分成兩份，再跟宋知航一手交錢一手交滷味，隨後坐在自己桌前，桌上那那碗滷味散發著濃郁誘人的香氣，時時時刻刻都能勾起人的食欲，即便稍早前吃的晚餐還沒完全消化完畢，于陽還是用力地吸了口香味後，拿筷子夾起一塊切得方正，亮著光澤，滷得相當入味的米血糕。

先不說有點燙，嚼了幾口簡直入口即化，「宗佑……我是說我班上班代，他講的真的沒錯，這家的滷味超好吃的！」

宋知航覺得于陽的反應太誇張，他同樣夾起一塊豆干，吹了好幾下，等豆干沒再不停地冒著熱氣之後，小心用牙齒咬了一小塊，確定真的不會燙才咬下第二口。

于陽盯著宋知航吃東西，他一臉期待地看著閉眼睛咀嚼的人，「真的很好吃對吧？」

「是挺好吃的。」宋知航又慢條斯細地夾起另一塊海帶，同樣地吹了好幾下，「缺點是太燙。」

于陽笑了出來，「剛煮好的當然燙啊。」

宋知航沒答腔，等海帶吹涼了再同樣慢條斯理地放進嘴裡。

見宋知航沒有聊天的興致，于陽也不在意，坐著帶滾輪的椅子回到自己桌前，盯著已經進入作業系統的螢幕，他點開遊戲的快捷路徑，快速地輸入帳號密碼之後，便等著遊戲開好。

過了一會兒，他聽見宋知航那裡傳來的聲音轉頭朝對方的電腦螢幕看過去，宋知航正在看一部畫質看起來有點復古的電影，基於好奇的心理，于陽跟著看了幾分鐘，其中聽見自己的喇叭傳來進到遊戲大廳的音樂之後，他選定了要玩的角色登入遊戲，再接著看。

他不知道是自己轉頭的方式不對，還是因為他沒有從頭開始看的關係，他真的無法理解幾個演員一直坐在一間看樣子佈置得有點隨便的客廳裡對話的電影到底哪裡好看，怎麼宋知航好像看得很入迷的樣子。

是他的慧根不夠嗎？

又盯了幾分鐘之後，于陽終於認清自己沒慧根的事實，心裡不免想著只要暫時別去想宋知航讀的是資工這回事的話，其實宋知航真的很有當文青的資質吧，整天都在看小說不然就是在睡，現在又在看這種難以理解的電影。

于陽絲毫不覺自己對文青可能產生了什麼奇怪的誤會。

重新將注意力放在自己的書桌上，他的人物已經登進遊戲好一會兒，遊戲公會頻道已經刷了兩頁向他打招呼的留言，有人見他一直沒回應，便問他是不是開了遊戲就衝去拉進去，也有人問他什麼時候要開始解每日副本，更有人連喊了兩次于陽的人物角色名稱，後面接著問：大腿今天能帶練嗎？

衝著于陽喊大腿的是他的固定團成員之一，他無奈地戴起耳機，手指放在鍵盤上，一次性地在公會頻道上跟所有人打過招呼之後，立刻有人朝他扔了組隊邀請。他點下同意，隊友的聲音馬上透過他戴的耳機傳過來。

于陽玩遊戲會戴耳機，主要也是因為公會裡有太多懶人，他們寧願開麥說話自爆他們全是群夾鳥妹子的真實身份也不要打字。為了不吵到自己的室友，于陽也只得養成了玩遊戲時戴耳機的習慣，幸好公會那些人自己愛講話，但不會要求其他人也一定要跟他們一樣開麥。

全罩式耳機幾乎隔絕了一切外來聲響，接下來將近三個小時，于陽能聽見的只有遊戲內建的背景音樂、打怪時的音效還有隊友聊天的對話，偶爾還有幾句被怪打死爆的粗口或是無意義的慘叫。

一輪副本打完，于陽和隊友打過招呼後，便拿下壓得他耳朵有點痛的耳機。

眼角餘光注意到左後方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動，一轉頭便看見洗好澡換了一身衣服的人這時正窩在床上抱著平板看小說。

上星期六他們中午去吃完午飯回來時，舍監說有宋知航的包裹，領了回寢室拆開一看，才知道是宋知航的母親寄了東西過來，其中還包括了一支全新未拆的吹風機。

根據宋知航的說法是：因為他媽媽知道他常常懶得吹頭髮，怕他冬天還是不吹頭髮的話容易感冒，才會特別寄吹風機過來給他。

真不愧是宋媽媽，真了解自己的兒子。

一開始于陽還在一旁幸災樂禍想要開口消遣宋知航，說沒想到宋知航的懶還經過宋媽媽的認證，但是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就先想到吹風機的用途是拿來吹頭髮的，而前一天的星期五晚上他不小心聽見了宋知航跟詹彤晞的對話，得知宋知航的性向。

當下于陽就覺得有顆核彈在自己的腦袋裡爆炸，他想到先前宋知航懶得擦頭髮時他都會很雞婆地幫宋知航把頭髮擦乾，這樣會不會讓宋知航產生不必要誤會？所以他該不該利用宋媽媽寄了吹風機給宋知航這個機會，好好劃一條界限來避嫌？

于陽陷入了思考，沒注意之後宋知航連盒子都沒拆就把吹風機直接塞進他的衣櫃子，繼續翻著宋媽媽寄來的愛心，研究裡面還有什麼東西，再將翻到的、宋媽媽特別轉告要分室友吃的零食直接往于陽的床上扔過去。

當天晚上宋知航洗好澡後，大概他自己覺得有點冷了，難得自動自發地把自己的頭髮擦了個半乾，再坐在電腦桌前吃著宋媽媽寄來的零食看電影。

于陽那時正在和朋友組隊打副本，沒時間分心在宋知航身上，等到打完副本準備洗澡已經是兩個多小時之後，宋知航的頭髮也乾了，戴耳機打副本的人不知道在床上看小說的人有沒有善用自己母親寄來的吹風機，倒是他自己洗好之後，還跟宋知航借了吹風機把頭髮吹乾才準備休息。

星期日晚上，于陽的副本團結束得比較早，他起身打算去洗澡時才赫然發現宋知航的頭髮是濕的。他一度告訴自己要平常心，就算再看不下去，他的室友好歹也是男的身體才沒脆弱到一天洗頭沒把頭髮吹乾就會感冒，可是當他洗好出來，又一次看見宋知航半濕的頭髮後，于陽總覺得腦袋裡可能有什麼東西斷了，二話不說直接開了宋知航的衣櫃拿出吹風機，喝令趴在床上看小說的人坐在床邊讓他幫忙把頭髮吹乾。

一開始宋知航還嫌麻煩，可是于陽的嘮叨技能不知道是哪學來的還點滿了，唸得宋知航翻了好幾個白眼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坐在床邊乖乖就範。

相較入冬前那段時間隔著毛巾擦乾宋知航的頭髮，這時于陽第一次直接摸上宋知航那頭手感不算軟的髮絲。

耳邊聽到的是品質還算過得去的吹風機運作時風扇轉動的聲音，掌心的頭髮慢慢被吹乾了水份而變得溫暖而蓬鬆，宋知航不自覺地閉上眼睛活像是在享受于陽不請自來的服務，于陽一直覺得哪裡怪，但又說不出來到底哪裡怪。

于陽想跟宋知航的腦袋劃清界限的堅持一天就破功了。

之後的幾天在幫宋知航吹頭髮時，于陽都在思考那股奇怪的感覺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是他一直找不到答案，在煩惱了三天之後，他才決定把這回事先扔到旁邊去。

放好耳機，于陽相當自然地起身從宋知航的衣櫃拿出吹風機，再把椅子拉到兩張床中間的走道之後，拍拍床邊，用眼神示意床上的人該幹嘛就幹嘛。

聽見床舖被拍打的聲音，宋知航抬頭看了于陽一眼，低頭繼續看小說。

于陽被宋知航裝死的反應逗笑了，「過來吹頭髮啦你。」

因為不想讓沒乾的頭髮弄濕棉被，宋知航的頭上還頂著一條乾毛巾，他懶洋洋地半躺在一團棉被跟巨大北極熊抱枕上，再次抬起眼皮瞄了于陽第二次，看見對方眼神中一定要幫他吹乾頭髮的堅持，宋知航遲疑了一會兒才慢慢朝床邊的方向移動。

「宋知航，你是樹懶嗎？」于陽被氣笑了。

「下輩子想投胎當。」宋知航的動作拖拖拉拉，不到一公尺的距離可以花上一分鐘的時間。

于陽一邊笑一邊拿下宋知航的眼鏡擺在一旁，先用對方腦袋上的毛巾又幫他把頭髮擦了一遍，才把對方的腦袋按下去，打開吹風機的開關，手指熟練地邊撥亂宋知航的頭髮邊用吹風機吹。

起初帶著涼意的腦袋漸漸暖了起來，于陽在耙宋知航的頭髮時，不忘順便用適度的力道按摩，按著按著，宋知航的眼睛從半瞇到直接閉了起來。

于陽的手指按壓在頭皮上的每一下力道好像釋放了什麼，宋知航覺得今晚應該會很好睡。

這幾個星期，宋知航的認病毛病終於有些微的改善，他在床上翻滾到睡著需要花費的時間似乎減少了一些，他自己也說不出原因。

他哥曾跟他分析過他之所以在寢室睡不好，極有可能是因為他覺得在寢室沒有安全感。當時宋知航還問他哥寢室與安全感之間有什麼關係，他哥便提起他從小就喜歡窩在狹窄的地方或是把自己的房間搞得很擁擠。

所以在他哥的建議之下，他才會把他放在家裡的那隻巨大北極熊抱枕帶過來。姑且不論北極熊具體只作用在減少了他在床上滾動的空間，至少看小說的時候靠起來很舒服，舒服到他不想起來，這是個好現象，或許他能靠著靠著就因為太舒服而睡著了－－然而這種情況實際上一次也沒發生過。

在宋知航恍神之際，于陽已經幫他吹乾頭髮，整個頭暖烘烘的。

頭上的重量消失後，宋知航抬頭，接過于陽遞給他的眼鏡，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張清晰的，臉上寫著滿意的微笑。

剎那間，宋知航愣了將近一秒時間，反應過來後，他迅速地移開自己的視線。

于陽沒注意到宋知航的不對勁，起身推著椅子回到書桌前，再走回來坐在自己床上，拿起吹風機隨意吹了幾下頭髮，乾得差不多之後，他才彎腰從延長線的插座上拔掉吹風機的插頭，將線整理好塞回宋知航的衣櫃裡。

于陽做完一切動作時，宋知航已經躺進被窩，手裡拿的已經不是平板，而是手機。

于陽覺得有點糟，看樣子宋知航3C中毒得有點嚴重。

思考著要不要叫對方別老是盯著手機和平板，不經意注意到時間已經過了十一點，床上的那人隔天早八，也是時候該睡了。

走到門邊確定門鎖上了，于陽關了燈，借著窗外的月光走到書桌前拿了手機，他這才回到床邊脫了拖鞋爬上床，「你明天不是早八嗎？早點睡嘿。」

房間的燈暗下之後，宋知航也調暗了手機螢幕的亮度，光線卻還是打在他的臉上。他沒動，眼睛繼續盯著手機上的文字，有點乾地開口：「睡得著就好了。」

宋知航的認床問題沒解決，于陽也很困擾。

「要不要我去倒杯熱水給你？喝過熱水之後身體暖一點，也許會比較好睡。」于陽問。

宋知航沒反應。這法子試過好幾次，成功率為零。

「還是我幫你按摩？」于陽又建議。

宋知航還是沒答腔。于陽曾經根據網路上找到的資料按摩他的穴道，成功過一次，之後他活像是有了抗藥性一樣，再按就沒效了。

于陽也知道自己提的方法他們都嚐試過了，他是還聽人提過一個辦法可以試，但他一直沒試，他也從沒跟宋知航講過，不用講也知道宋知航不會答應，他自己也覺得兩個一七多的男孩子睡同一張單人床光擠都快擠死了，哪可能睡得著。

「你別吵我，我自己想辦法。」宋知航放下手機，閉上眼睛，仰躺在床上，說完這句話之後試圖讓整個人放空。

于陽也只能小聲地說了一句晚安，用棉被把自己包起來一會兒，才若有所思地放輕動作，拿起擺在枕頭旁的手機，調暗螢幕之後點進學校論壇。

白天那篇文章沒有指名道姓，于陽曾思考過這篇文章說不定真的和詹彤晞沒有任何關係……那麼就表示他得持續注意是不是還有其他還沒發現的未爆彈。

就在于陽在進行網路巡邏時，意外在校園生活板看到有人貼了他跟宋知航的照片，看上去應該是晚上他們在買滷味時偷拍的，發文的人想知道站在後面戴眼鏡看手機的帥哥是什麼系幾年級的學生，可是底下留言的人卻都把重點放在站在宋知航旁邊的于陽身上。

先前曾有人把歌唱比賽的影片上傳到Youtube後，再將連結張貼在學校論壇，于陽的知名度由此打開，加上他還算陽光的外表跟當時在台上帶動唱的舞台魅力，關於他的討論度不下於這次拿下冠軍的英文系學生，得了亞軍的中文系男生只能默默地在那篇文章中佔據一個小小的角落。

後來有人大概是從學校公布的資料，跑到他們系板的新生簽到討論串裡面找到于陽的論壇帳號，傳訊息自稱是某某公司的星探，問于陽有沒有興趣當歌手。于陽收到訊息後也沒點開，先把對方的帳號加進黑名字再直接刪掉留言，根本不把對方當一回事。就算對方真的是星探，于陽也沒興趣當歌星，他可是從小就立志要當老師的男人。

一直翻到第三頁的留言才看到有人理會被無視的發文者，好心回覆道那個戴眼鏡的帥哥是資工系一年級的宋知航，聽說上次期中考分數還是班上第一名。

這個回覆底下不少人推文表示要手刀衝到資工系系板看看有沒有照片，有人動作更快地表示資工系的帳號對照表上，宋知航的名字後面還是空的，表示對方根本沒去簽到。

一片八卦之聲中，有人異軍突起地表達了另外一種看法：「推名字就推名字，還特別提到是班上第一名，該不會這整串文章都是當事人自導自演想紅啊？」底下有人附和，卻也有宋知航班上的同學跳出來說替宋知航說話，於是對方又道：「我是不認識你們講的那個人啦，不過這種護航的嘴臉很難看，我說真的。」

于陽無意識地皺起眉毛，特別標註對方回了一則留言。

sunsun：「大家好，我是于陽，也是宋知航的室友。我想幫他解釋一下，這篇的發表時間是在晚上八點多，那時候宋知航正在看影片，根本沒上學校論壇發文喔。而且他應該沒有偷偷發文的機會，因為他的鍵盤很吵，只要他打字我一定會聽到。另外，更不用說什麼他叫人來護航他自己，因為他現在已經睡了。提到成績這一件事情無論一開始回覆的人是有意還是無意的，他的成績就是擺在那邊，也無所謂想紅或是不想紅的問題，所以就算對人有意見還是看不順眼，希望也不要隨便在網路上抹黑別人，謝謝。」

于陽在最後還加了一個笑臉符號之後，離開了那篇文章，眼神卻不由自主地朝著另一張床上的人看過去。

原本仰臥的人不知何時改變了姿勢，把自己縮成一團球。

于陽知道宋知航總是喜歡把自己縮成一團球，睡覺的時候還特別喜歡面對著牆壁，可能是這樣比較能夠帶給他安全感，但有時候看著對方背後空蕩蕩的模樣，于陽總覺得應該也許對方應該改變一下方向，背對著牆壁讓身後有所依靠不是更能帶給他安全感嗎？只是他也不敢這樣建議宋知航，他怕對方會以為他是會研究室友睡姿的變態。

無聲地笑了兩聲，于陽也沒再注意剛才那文章的發展，雖然他收到了很多人針對他那篇文章表示意見的通知，但他沒點開，自然不知道自從有人推了一句「是我想歪了嗎？什麼叫他已經睡了？此處應有本！」之後，底下開始瘋狂「加一」。

時間來到十二點，班級群組跳出訊息，于陽點開通知，看見班代表示運動會的比賽項目還缺幾個參賽選手，他正在問有沒有人要自願參加，說完之後，黎宗佑還點了個貼圖，表示「不要以為是在群組裡，我就不知道哪些人已讀不回」。

對運動沒什麼特別偏好的于陽打算裝死當作沒看到這些訊息，下面卻有人主動幫他報名兩千公尺長跑，讓他想裝也裝不了。

「不要亂幫我報名！」

「靠！你在喔！」擅自幫于陽報名的人吃了一驚，世界上最尷尬的事情之一，莫過於想陷害人時被對方抓包。

「那于陽陽，你有沒有興趣？」黎宗佑點了張星星眼的貼圖。

于陽冷酷地用貼圖拒絕他，「不要，我才不要。」

「那我們現在還缺八百的女生喔！」班代殘酷地跳過他的問題，直接跳下一個項目問。

被無視的于陽瞪著對話視窗，再一次發言強調他絕對不要參加兩千公尺，然後黎宗佑也再一次無視他的發言，開始點名群組裡的女生一個一個問。有了于陽的前車之鑑，底下自然是一片裝死的毫無反應，黎宗佑連點好幾個同樣的貼圖叫班上的同學們別裝死。

看到這裡于陽也只能嘆口氣，選了張晚安的貼圖便把手機放在枕頭旁邊。看來現在黎宗佑是沒辦法溝通的，他只能等明天上課再勸對方換人。

躺著床上的他無奈地看著天花板，房間很安靜，隱隱約約好像能夠聽見這時間還沒睡的左右鄰居那裡傳來的聲音，不論是交談聲還是音樂都模模糊糊的，不至於令人煩躁。

于陽才閉起眼睛又張開，動作不大，盡可能不發出多餘的聲音看向另一張床上的人，維持著先前的姿勢，于陽這時才注意到那裡有一道微微的亮光，他就知道宋知航還沒睡，正因為睡不著而拿著手機繼續看小說打發時間。

慶幸著自己沒有認床的奇怪毛病，又有點心疼老是睡不飽的室友。



夢裡的于陽奔跑在一條看不到盡頭的跑道上，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跑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跑得很累，全身的衣服都濕透了，嘴巴很渴，喉嚨很乾，他的汗到在地面上留下雨點般的痕跡。

他不知道自己的終點在哪裡，又會有什麼東西等在終點，他只知道他必須一直跑下去，就算累到快倒在地上了也得繼續跑，心裡總有一種若是停下便會大難臨頭的預感，所以他不斷向前跑。

跑著跑著，他聽見身後傳來另一個腳步聲，身邊的景色也從一邊廣闊的公路跑道瞬間像是加了濾鏡一樣，碧藍色的天空暗了下來，成了一片濃郁的紫，紫得發黑，天空上沒有半點星光，道路兩側憑空出現的枯樹上出現了多不勝數的亮光，像是一道道眼睛直盯著他。

他只能繼續加快腳步向前跑，身後的腳步聲卻隨著他加速而跑得更快，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不能被超越。

不知道又跑了多久，眼前總算出現一道光，沉重的步伐下意識往那方向移動，好不容易他終於越過終點線之後，身邊那片黑暗不見了，周圍全是開心的歡呼，他只知道自己跑到快沒力了，整個人差點向前倒的那瞬間有人扶住他，幫助他站穩身體。

在抬頭看見扶住自己的人是誰的同時，于陽整個人從床上彈了起來，驚魂未甫地粗喘著氣，好像真的剛跑完幾十公里一樣喘。

隔了一、兩分鐘，呼吸終於平緩下來之後，于陽閉上眼睛，腦海中立刻浮現他驚醒之前看見的最後一個畫面－－他夢到宋知航，這就算了，還夢到宋知航朝他笑得特別好看。

冬日清晨，太陽還在賴床，窗外是一片帶著濛濛亮的灰色調，于陽伸手耙梳著因為流汗而黏在額頭上的瀏海，接著把手按在自己胸口上，他的心跳還很快，大概是真的被宋知航嚇到了……要是被對方知道這件事，他總覺得宋知航應該會不高興吧。

要是知道室友夢到自己還被嚇到，任誰都會不開心。

清晨低溫的冷空氣吸進肺部有助於讓腦袋清醒過來，房裡的一片寂靜也人感到有幾分恍惚，于陽無意識地看向房間裡的另一張床。

興許是因為于陽的動作又或者是滾了一整個晚上還是難以入睡，此時宋知航平躺在床上，一臉了無生趣地望著天花板，聽到于陽床上傳來的聲音，他微微偏過頭，和于陽對上視線。

沒人開口說話，宋知航又躺了一會兒才坐起身，抓了抓睡亂的頭髮，用手捂住嘴巴打了個大呵欠後，滿臉睏倦地看向于陽。

于陽有點尷尬地跟宋知航說了聲早安，伸手去摸他的手機，才早上五點半，「現在還很早，你可以繼續睡的。」

宋知航悶著聲音：「睡不著。」雖說如此，他倒回床上用棉被蓋住頭，覺得多少還是可以試著搶救一下。

見狀，于陽也躺了回去，他想著剛才的夢，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夢到宋知航在終點等他，重點是還笑了。他都還沒見過宋知航笑是什麼樣子……冷笑應該不算。

冬天的被窩有著致命的吸引力，于陽躺著躺著就不小心睡著了，再醒來已經是近兩個小時之後的事。

宋知航通常要到早上才會睡得比較好，于陽起床時放輕動作，進浴室用毛巾沾著熱水擦掉一身的汗。

刷牙時他思考著那個已經有點模糊的夢，記得最清楚的就是最後宋知航臉上的那個笑，看著溫暖，于陽卻起了一身疙瘩。以他對宋知航的認識，笑容這種東西放在宋知航身上的違和感實在太強烈，難怪他會嚇醒。

想到這裡，于陽勾起嘴角，含了口水把嘴裡的牙膏泡沫全吐掉之後，衝著鏡子咧開嘴巴，下一秒又覺得這樣實在太詭異，拿起牙刷繼續刷牙。

之後用冷水洗了把臉，于陽的腦袋完全醒了，他告訴自己與其糾結為什麼會夢到宋知航，倒不如思考他要怎麼面對那該死的兩千公尺長跑，黎宗佑也太沒良心了，等下進教室一定要跟他抗議才行。

換好衣服，于陽便帶著手機錢包鑰匙下樓買早餐，路上還遇見同樣住在宿舍的同學。

住了幾個月宿舍，大部份學生也差不多摸清哪裡的東西好吃，哪裡的東西要記入黑名單，因此幾個人走的方向一樣，唯一的差別是因每個人口味不同而選擇的不同間早餐店。

于陽和詹彤晞一前一後地排隊，于陽手裡拿著點餐單和筆，他自己要吃什麼很快就決定好，準備幫宋知航買的卻猶豫了很久。

吃東西不挑的人有時候比會挑食的人還更難搞，即便對方毫無反應地把東西吃了，也不曉得對方會不會對他買回去的東西有意見，像是天天吃也會膩又或者正好今天不想吃－－不過買都買了，那就吃掉吧。

詹彤晞刷刷刷地劃好中杯無糖豆漿跟黑糖饅頭夾蛋。向店員遞出點餐單後，她瞄了一眼于陽，發現對方劃了兩杯豆漿、一份餐點，還在思考第二份要點什麼，「你幫宋知航買嗎？」她問。

正在腦海中一一刪去幫宋知航買過的，思考一籠湯包或是蝦餃夠不夠填飽肚子以及宋知航是否對海鮮過敏的問題，于陽沒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隔了幾秒才看向詹彤晞，「喔！對啊，他還在睡。」他下意識地笑著回答。

詹彤晞微微一笑，「我高中的時候也常幫他買早餐。」

不知道為什麼詹彤晞會跟自己說這些，但于陽想著眼前的女孩子穿著制服幫另一個男孩子買早餐的畫面，又想著那個男孩子對女孩根本沒興趣。忽然有點想要同情眼前的人，于陽想起了有個天天對著喜歡的女孩獻殷勤，女同學最後卻選擇了另一個人，因而大受打擊的高中同學。

「他好像挺喜歡吃燒餅油條的。」詹彤晞自顧自地說，「每次我幫他買燒餅油條，他都會吃完。」說完，她抿著嘴唇像是要藏起上場的嘴角，稍稍瞇起的眼睛在眼角透露出一絲微小的幸福。

于陽實在不忍心說出只要是能吃的食物宋知航都會吃完這個殘酷的事實，他怕詹彤晞受到太大的打擊，就變得跟他那個高中同學一樣。但換個角度想，于陽又覺得或許詹彤晞其實很堅強，宋知航都跟她說自己是同性戀，她卻還是不放棄。

由於詹彤晞點的東西製作上不麻煩，店員很快就弄好了。付了錢，接過早餐後，詹彤晞朝于陽點點頭，挺直著背脊走出早餐店，迎向陽光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刺眼。

于陽看了一眼，店員便問他決定好要點什麼了沒，于陽連忙在湯包旁邊劃了一筆。

好吧，要是宋知航不想吃湯包，他可以拿自己的韭菜盒和他換。

八點有課的人大清早就離開宿舍，許許多多作息還算正常、睡到自然醒的人，也差不多在于陽買完早餐回宿舍那時開始活動，一時間宿舍走道熱鬧了起來，不少人帶著惺忪的睡眼走出寢室，一臉不甘願地拖著腳步前往相隔一條馬路寬的校園，那表情就像要上刑場一般。

上樓時于陽碰到不少自己剛搬進來時串門子認識的人，一一打過招呼後，在他們羨慕的眼光裡，第一堂課在十點的人回到自己的寢室，門一打開，就看見宋知航脫衣服的畫面。

每次看到，于陽都很想伸手去摸摸看宋知航的腹肌觸感如何，可是他也只敢想。

「早，早餐我買回來了。」于陽提高手裡的袋子，「湯包跟韭菜盒你要哪個？」

宋知航套上衣服，朝于陽扔了一記厭惡的眼神，「韭菜盒是人吃的東西嗎？」

……說好的不挑食呢？默默記下宋知航不喜歡韭菜，于陽從袋子裡拿出裝了湯包的餐盒遞給宋知航，「那湯包給你。」

「嗯。」接過後，宋知航朝于陽點頭表示謝意，問了早餐的價錢再把錢掏給于陽。

宋知航夾起湯包吹了好幾口氣，直到剛蒸好沒多久的湯包外皮不再那麼燙，他才小心翼翼地咬下第一口，馬上就被裡面的湯汁燙到舌頭。

宋知航悶哼了一聲引來于陽的注意，他嘴裡還咬著韭菜盒，靠過來看宋知航發生什麼事，只見宋知航一手捂著嘴巴，看見他還嚼著韭菜盒便露出嫌棄的表情。

于陽沉默兩下，快速嚥下嘴裡的食物才開口：「怎麼了？」

宋知航憋了一口氣，舌頭陣陣發麻，有些口齒不清，「燙到舌頭。」眼鏡上殘留著被熱氣蒸騰過的薄霧。

「要不要我去倒水讓你冰一下？」

宋知航搖搖頭，皺眉道，「你嘴巴裡的韭菜味很臭。」

于陽的頭上立刻掉下三條線，扯扯嘴角，沒說話，轉回去吸了一大口豆漿，在宋知航沒注意時捂嘴哈了口氣聞聞，味道明明就沒很重。

被嫌棄的人退回自己的位置，背對著他的宋知航拿下眼鏡，待上頭的霧氣散去後重新戴上，將那盒湯包放到一邊去，順便將吸管插在豆漿裡等著降溫。完成這些工作，宋知航開始檢查待會兒上課要用的課本和筆記是否都已經收進背包裡。

于陽咬著韭菜盒注意身後的動靜，他一手托著臉，想起詹彤晞。

「剛才我買早餐……」

「你可以不要開口說話嗎？」宋知航沒讓于陽把話說完，隨後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點差，他又補充了一句：「韭菜的味道很重。」

「……」于陽寧願宋知航什麼都不要說。

再次捂著嘴哈了口氣，他開始懷疑是自己的嗅覺出問題，不然就是宋知航的鼻子跟狗一樣靈。于陽有些無奈地用豆漿沖淡嘴巴的味道，「這樣可以了吧？」

宋知航起身，走到自己的床頭坐下，「可以了。」

靠。

于陽在心裡白了宋知航好幾眼。

見于陽沒說話，宋知航問：「你剛才想說什麼？」

于陽又吸了口豆漿，覺得嘴裡的味道真的不重了，「我是想說我剛才遇到你那個高中同學。」

「然後？」宋知航偏頭看向于陽。

然後……然後于陽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提到她。把最後一口韭菜盒塞進嘴裡又喝了好幾口豆漿，他才接著說：「就是剛才我不知道要幫你買什麼，然後剛好她排在我後面，就說她以前常幫你買早餐。」

聞言，宋知航皺起眉頭，一臉狐疑地看著于陽，「她什麼時候幫我買過早餐？」

「她是你的高中同學還是我的高中同學啊？」

于陽難得在宋知航臉上看見可以稱之為茫然的表情，他又吸了口豆漿，補充道：「她說她都買燒餅油條。」

于陽這句話勾起了宋知航的記憶，他確實想起高二下學期開學沒多久，他的座位上總會有一份早餐，問了也沒人知道是誰的，所以他就吃掉了。

「好像有這回事。」宋知航把當時的情況說了。

于陽不敢置信地看著對食物一點戒心也沒有的宋知航，心想著該不會哪天有誰用可以讓宋知航吃一輩子的大餐就把人拐走了吧？

一股莫名的危機感油然而生，但是消失得很快，快到于陽來不及反應。

「所以你不知道那是誰買的？」

「不知道。」

「你不怕吃了拉肚子還是東西有問題嗎？」

「我腸胃挺好的。」宋知航說。

想起搬進宿舍那天的晚餐，于陽信了。

「來路不明的東西別亂吃啊，如果有人下藥還是下毒怎麼辦……」于陽很憂心。

宋知航看著于陽，他不知道有什麼人會無聊到在一個男高中生的早餐裡下藥，而且接下來還得上一整天的課。他沒理會于陽外溢出來的擔心，收回視線，想著這幾分鐘時間也夠他的早餐降溫了，於是他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前，開始動口吃湯包。

于陽的椅子轉了半圈，看著宋知航的背影，心想著宋知航這樣有得吃就來者不拒……好吧，他拒絕了韭菜－－總之這樣很危險啊，他應該要更小心地把關宋知航吃的東西才行。他默默想著從現在開始，只要宋知航沒回家的話，室友的三餐還是由他負責會比較好。

－－怎麼感覺好像哪裡怪怪的？于陽偏著腦袋回憶他剛才想的事情，打算整理一下思緒時，他的手機響了。

「喂？」于陽看見來電顯示上寫著班代的名字，就想起半夜被坑去跑兩千公尺，語氣不怎麼好。

「九點臨時班會，賴群就差你沒簽到了，來不來？不來就真的讓你跑兩千好了。」電話那端的人笑得很賊。

「我馬上去！」沒等黎宗佑把話說完于陽就掛了電話，用力吸了兩口豆漿把飲料一口氣喝完後，他抓起放在腳邊的背包，快速檢查錢包鑰匙是不是都裝在裡面後起身。

宋知航回頭看了他一眼。

「臨時要開班會，我先走了。」說完，于陽走出寢室，門砰一聲關上。

幾秒後，門外傳來鑰匙撞擊在一塊兒叮叮啷啷的聲音，門下就被打開了。

「中午一起吃？」于陽將門半開，站在門後探個頭問。

宋知航慢條斯理把嘴裡最後一口湯包嚼了幾下後吞下，「嗯。」

「我再去找你。」于陽笑道。

這次說完，于陽就真的離開了，關門的力道比剛才還要輕了不少。

宋知航抽了張衛生紙擦嘴，若有所思。


*

宋吃貨痛恨韭菜跟芹菜w

又坐了一會兒，宋知航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和溫度，今天的氣溫比昨天還要低了幾度。他慢條斯理地穿上球鞋，從衣櫃裡拿出保暖的舖棉外套，拎起背包，將手機塞進口袋裡，一邊打著呵欠一邊戴上耳機再圍上薄圍巾，接著走出只剩下他一個人的寢室。

他和宿舍裡的人都不熟，充其量就是覺得幾個人的長相看起來很面熟，但永遠沒辦法把名字跟臉對在一起。只要有人跟他打招呼，宋知航就是點點頭，根本不知道對方是誰。

從樓梯下樓，他的腳速不慢，一會兒就到了一樓，離大門還有點距離，大廳聚集著三三兩兩要回宿舍或是離開的人群，宋知航混在人群裡，除了身高有些高於平均值之外，並沒有什麼顯眼的地方。

自動門打開，外面的冷空氣前仆後繼地衝進溫暖的大廳，不少人縮著脖子、拉緊外套，也有人掉頭回寢室加衣服，宋知航在人群中穿梭，終於走了出去。

天氣陰冷，吸了口冷空氣後，打從醒來呵欠就一直沒停過的宋知航腦袋徹底清醒了，他站在路旁等著紅綠燈，身邊都是些不願意面對還得到教室上課這件現實的學生，他鏡片後的眼睛瞇了瞇，見燈號變化，兩側的來車停下，他才邁開腳步跟在前人的身後行走。

進教室時離上課還有二十幾分鐘，宋知航在路上思考了很久，最後決定繞一小段路先去買杯咖啡再進教室。

教室裡的人大約十幾個，各做各的事，沒人對宋知航的出現表露出半點興趣，宋知航也不在意，挑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背包放在地上，拉開拉鍊拿出本差不多有字典一半厚的書，放在桌上攤開到上次上課的頁數後百無聊賴地讀了起來。

沒多久班代出現，在黑板上留言要班上的同學上完課後先別離開，要討論運動會的事。

黑板上的字跡歪七扭八，宋知航抬頭瞄了一眼再低頭看自己寫的字洗眼睛，好歹他寫字不算特別好看，至少還稱得上是端正。

教室裡有聲音抱怨班代的字太醜了，根本看不懂，班代指著一個字，唸一個音，「下課後不要離開教室，要討論運動會的參賽名單！」說完他看了台下一眼，見沒人有任何意見便走出教室，過了好一會兒才回來。

教室裡安靜沒兩秒又開始吵，手機遊戲的背景音樂、交談、塑膠袋摩擦的聲音，嘈雜之中卻又帶著一絲和諧。

原本宋知航旁邊那張空座位來了個影子，葉仕澤甩掉兩手上的水，隨意在褲子上擦了兩下後坐下來，視線與宋知航齊平之後，他問：「長跑你有沒有興趣？」

宋知航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葉仕澤根本沒看懂宋知航的眼神，他接著說他想說的，「我常看到你晚上去跑操場，加上之前體育課測體適能，我記得你跑一千六的時間好像滿短的，所以我打算推薦你參加兩千長跑。」

「麻煩。」宋知航收回視線低頭看書，右手手指掀開了下一頁，隨時都能翻過去。

「系上的傳統就是運動會都派一年級的死菜鳥參加。」班代聳肩，接著說：「兩班的分數我都看過了，其他人和你根本沒得比。」葉仕澤也從自己背包裡拿出課本跟筆記放在桌上，「所以我想你跑兩千應該沒問題。」

宋知航連看也不看對方，用左手支著下巴，將葉仕澤趕出視線範圍。

沒想到葉仕澤直接換了位置坐到他前面，側著身體試圖說服他，「第一名的話有五百元的圖書禮券。」

「沒興趣。」宋知航繼續翻著手中的書。

旁邊有人一直說話讓他無法專心，腦海中憑空出現了一條集氣條被緩慢填滿。

宋知航覺得當那條集氣條累積到頂端之後，他大概會生氣。

「我聽說中文系三年級有人會用九五折的價錢收購圖書禮券……」

「我不缺那些錢。」宋知航抬頭，面無表情地看著葉仕澤，「要我參加兩千公尺我沒意見，現在，立刻，安靜，我要看書。」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絲的不容拒絕。

葉仕澤收回原本按在宋知航桌上的雙手，「好，那我就幫你報名！」原本還以為得要再花上一段時間才能說明宋知航，沒想到對方答應的這麼乾脆。

宋知航沒說話，淡淡地瞥了葉仕澤一眼，繼續低頭看書，渾身散發著一股別來吵他的氣場。

回到原本的座位，葉仕澤將宋知航的名字填上了系秘交給他的參賽表格。

提名宋知航，最後也未必真的由宋知航去參加比賽，畢竟有兩個班級，每班都要將這張報名表格填滿，最後再交給系學會的學長姊去評估該由哪個人參賽，然後再將確定的人選公布在系上的公告欄以及通知各班班代轉告參賽的同學。

但葉仕澤對宋知航很有信心，先前班上測體適能，只有宋知航一個人在六分鐘內跑完一千六百公尺，連隔壁班跑最快的也花了快八分鐘，系上跑兩千的代表非宋知航莫屬。



另一方面，比宋知航提早了幾分鐘到學校的于陽一踏進教室，就看到班代在黑板中間畫條線分成兩邊，一邊寫著男子組，一邊寫著女子組，底下是各種田徑項目，大部份都有對應的人名，于陽就看見自己的名字被寫在男子組兩千公尺那裡。

「不是說了可以不用跑嗎？」于陽大步走過去，同時大聲抗議。。

「我是說有機會，又不是說一定不用。」

「……」足足盯著人看了好一會兒，于陽才不怎麼甘願地挑了個位置坐下。

黎宗佑繼續在台上主持臨時班會的進行：「目前暫定的名單是這樣，有沒有人有意見，或是有想要參加的項目，有的話不用害羞！直接說出來，機會就是你的！」他很努力地站在台上帶氣氛，希望場面熱絡一點，讓有心想要報名的人可以脫去自己羞澀的外衣，面對真實的自己，不要因為害怕別人的目光而退縮止步。

可惜二十幾秒過去，教室仍舊一片寂靜，鴉雀無聲。

「我說真的，想報名的人不用害羞，要勇敢說出來我才知道你們也是懷抱著夢想啊！」

坐在台下的人只想知道黎宗佑的臉皮到底有多厚，才有辦法站在三十幾個人面前說出這麼中二的台詞。

終於，有人悄悄舉起手，是吳思汝。

「我可以不要跑八百嗎？」

于陽轉頭看向她一眼，原來在他睡著之後，被推進火坑的是她啊。他在心中默默替同為天涯淪落人的吳思汝哀悼兩秒，卻不知道有誰會為他哀悼。

「可以啊。」黎宗佑爽快地同意，于陽回頭瞪他，心想他剛才明明不是這樣講！誰知道黎宗佑接著開口：「只要妳能找到代替妳上場的，就可以！」

吳思汝不滿地「靠」了一聲，再像灘爛泥一樣倒在椅子上哀嚎，「我不要跑八百啦，我跑那麼慢，一定會跑最後一名……」接著裝哭。

一旁的薛雯雯正在安慰她。

這時于陽舉手，黎宗佑示意他說話，「我也不想跑兩千……」

「好啊好啊，找得到人代替你就行了！」黎宗佑點點頭。

于陽回頭看向班上的其他男同學，每個人察覺到他的視線後就快速撇過頭。

同學愛？不認識。

黎宗佑在台上把一切看在眼裡，道：「有下場比賽的人也不用太在意成績，反正我們就是志在參加啦哈哈哈！有得名當然很好，可是沒得名也沒關係啊，輕鬆一點輕鬆一點！」

「那你幹嘛不自己下海跑？」有人問。

黎宗佑一愣，咧嘴笑，「不然班代換你來當？」

對方安靜閉上嘴。

黎宗佑見狀，又補上一句：「我有問過班導，他說有參加運動會比賽的人期末成績會加一分，如果有得名的話，第一名額外再加三分，第二名兩分，第三名一分。」班上同學開始騷動，「這是我向班導爭取來的，快感謝我。」他放下粉筆，期待著同學們的褒美。

不過沒人理他，他倒也認份地確認沒人再有其他意見，就離開教室，準備把名單交出去。

另兩個同學自動自發地上台擦黑板。

不一會兒鐘響，黎宗佑回來了，坐在于陽後面的空位，用手戳于陽的背。

被強迫中獎的人拋開陽光人設的包袱，沒好氣地回頭，「幹嘛啦？」

「生氣了喔？」黎宗佑問。

于陽不想理他。

「你之前不是說你室友常常去慢跑，你就找他一起跑咩！」黎宗佑說，「而且搞不好他們系就是他參加兩千的，你可以去刺探一下敵情。」

瞥了黎宗佑一眼，于陽覺得他說得好像有道理，「我等下問問看。」

「下午不是還有課？」黎宗佑不解。

「我們約中午一起吃飯。」

黎宗佑挑了挑眉，還想再跟于陽聊點什麼，沒想到這堂課的講師已經到了，一進教室就叫人去把他忘在辦公室的教材拿過來，黎宗佑這個班代自動起身，同時也中斷了和于陽間的交談。

兩堂課過去，于陽在下課時間和宋知航確認中午碰頭的地點，約好在學校外包給外頭廠商進駐的餐廳見面。

學校佔地廣，學生多，開放式的校區裡也時常有校外人士在校園裡閒晃散步，于陽到目前為止還沒搞清楚學校裡究竟有幾家學生餐廳，他常跑的就只有臨近的三家，光是這三家的風格就不太一樣。

其中一間以自助餐為主，台式小吃為輔，價錢都很親民；另一間則是類似百貨公司的美食街，裡面進駐的店家大不相同，從日式料理到義大利麵應有盡有，價格偏高；最後一間很難評斷到底屬於哪一類型的餐廳，有連鎖超商也有自營的雜貨店跟麵包店，還有手機行、3C用品店跟理髮廳，和一家自助餐。

宋知航沒有什麼特別想吃的東西，在于陽問他要去哪家餐廳時，他只回了個隨便，由于陽決定下課後到第一家餐廳碰面，因為每次他跟宋知航去買自助餐時，碰到結帳的是女孩子的話，價錢都會算得特別便宜。

宋知航對于陽的決定真的沒意見，應了好之後就把注意力放回黑板上。

等到下課鐘聲響起，早就把東西整理好的人搶在第一時間衝出教室準備到餐廳佔位置，宋知航依然慢條斯理地將東西一樣一樣收進背包。

行動力一向不弱的于陽則是運氣好，剛才那堂課老師提早了近十分鐘下課，下課鐘響時，他人已經在餐廳排隊了，他連忙用LINE問宋知航要吃什麼，他可以事先幫忙買。

得到的回應依然只有隨便兩個字。

所以于陽在排自助餐時，便是他吃什麼就幫宋知航夾一份一樣的。

結完帳，宋知航也正好從人群中擠進餐廳，找到于陽走過去，低頭看到放在于陽面前餐盤，他沒說話，直接坐下來接過筷子，用面紙擦過後開始吃飯。

于陽將話題帶到了即將到來的運動會，「我被叫去跑兩千……」他咬了塊糖醋排骨，面露無奈。

等到嘴裡的飯吞下去，宋知航開口，「我也是。」

「哈。」于陽笑了一聲，抬頭看著宋知航，「你也被逼去跑兩千？」

宋知航點點頭，喝了口自助餐附贈的紫菜蛋花湯。

「真巧，搞不好會被分在同一組。」于陽笑道。

宋知航看了于陽一眼，嘴裡有東西時他不太喜歡說話，只淡淡地「嗯」了一聲。

于陽想起宋知航幾乎幾天都會到操場跑個一個多小時，因此他興起了讓宋知航幫他特訓的念頭。他把這個想法告訴宋知航，待宋知航再次吞下嘴裡的食物之後，看了于陽好一會兒，他才問于陽先前體適能測一千六的時候跑了多久。

于陽想了想，「差不多九分鐘吧？」他不太確定。

宋知航沒說話，只是看著他，眼神中隱約帶了點憐憫的味道。

于陽被盯得有點發毛，「你幹嘛這樣看我？」

宋知航低頭看著吃到一半的午餐，夾了青椒送進嘴裡，以咀嚼取代他的沉默。

下午一、二堂宋知航沒課，吃完飯後他打算回宿舍休息，三點再回教室，于陽則是下午四堂都有課。

于陽跟宋知航一起走到校門口，「我是很認真想找你幫我訓練一下。」既然要做，就要盡到自己最大的努力，于陽不是那種說是志在參加就會徹底擺爛的人。

宋知航頓了頓，才慢慢「嗯」了一聲。

于陽高興地嘿嘿笑了兩下，伸手朝宋知航的背後一拍，目送對方過馬路後轉身就往校園裡走，沒發現在馬路另一側的人佇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盯了許久，才回頭往宿舍的方向走。



下午第一堂課總是讓人昏昏欲睡。

于陽用舌尖舔著稍早黎宗佑看他快睡著時扔過來的薄荷糖。涼涼甜甜的滋味很醒腦，于陽認真抄了一會兒筆記後，他發現給他薄荷糖的班代光明正大趴在桌上睡了。

這堂課的老師很好相處，只要別干擾到他上課，學生要台下做什麼都行，反正到時候期末考的成績如何都是由學生自己承擔的。趁著老師在黑板上寫重點時，于陽環顧教室一眼，認真上課的人寥寥無幾，剩下的不是睡覺就是在課本底下玩手機。

于陽用手背擋著嘴巴打了個呵欠，喝了口水，薄荷糖的沁涼順著喉嚨延著食道落入胃袋中，涼意在瞬間傳至四肢百骸，直通腦門，整個人又清醒了不少。他讓腦袋放空了一會兒，接著準備將注意力投入老師的講課內容時，抽屜中放在書上的手機震了兩下。

一邊納悶一邊摸出手機，微微低頭只看到一條通知：「faye1109傳了一封站內信給你。」

沒見過的帳號。

于陽用大姆指滑過那條通知後自動進入學校論壇APP，淺藍色的背景搭配深灰色的文字在主旨的地方寫著：「你好，請問你是于陽嗎？」點開信件內容，faye1109說他是在文章裡面看見有人TAG他的帳號，所以才會寫站內信向他確認身份。

對方為了取信於于陽，還附了一張文章的手機截圖。于陽點開附件，他認得那個TAG他的帳號，就坐在他旁邊。

SOYOMAN：欸@sunsun你紅了！

「sunsun」是于陽在學校論壇註冊的帳號，小時候家裡的人都叫他陽陽，在註冊帳號時他沒想太多，就把家人對他的暱稱拿來用了。

班上同學當初知道他這個帳號的來源時，還叫他「陽陽」叫了一個月，他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不過也沒說什麼，後來是帶頭這麼喊的黎宗佑不玩了，其他人就跟著不這麼叫他了，只是偶爾還是會有少數女同學覺得這樣叫他很可愛而持續這樣用。

于陽回覆了那封站內信：「……我認識你嗎？」

寄出沒多久，對方就回信了，但對方沒給他正面的回答，只回了一個笑臉。

于陽看得滿頭霧水，有種說不上來的怪。伸手長按著對方的帳號，兩秒後畫面跳到faye1109這個帳號的個人資料頁面，上面顯示這個帳號是在十月初註冊，帳號後的1109大概是註冊者的生日。上次上線的IP位址、登入次數以及活動記錄。

十月初到現在也過了六十幾天，對方的上線次數平均兩、三天才會上線一次，並不頻繁。不過學校論壇並不限制一定要有帳號才能瀏覽。活動記錄的部份，只有少少的幾個在哪篇文章按讚或是短留言，並沒有獨立的發文記錄。

怎麼看都像是個分身帳號。

要查出「sunsun」是于陽的帳號這事並不難，黎宗佑tag他的帳號後論壇會自動顯示他的帳號資料頁面，以可以從那裡找到他的發文紀錄，于陽曾在系板上面發過自介文，要將sunsun這個帳號跟于陽本人連結起來並不是太困難的事。

就在于陽思考為什麼會有人寄這麼一封站內信搞得他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時，始作俑者終於有了新的動作。

faye1109：「我看過先前歌唱比賽的影片，你歌唱得很好聽，加油喔！」

于陽總算明白是怎麼回事，回覆faye1109謝謝兩字之後，對方又寄了笑臉給他，他的嘴角跟著笑了一下。

一旁的黎宗佑瞄到了，小聲問他為什麼看著手機笑，趁過來看了于陽的手機畫面一眼，不懷好意地說原來于陽又多了新的仰慕者。

于陽抿著嘴唇有點不好意思，黎宗佑原本還打算繼續揶揄他，但他注意到台上老師的目光朝他們的方向看過來，他立刻坐直身體拿起筆，相當認真地開始抄寫黑板上的東西。

于陽見狀也把手機放回抽屜，正準備把注意力放在課堂上時，他忽然覺得faye1109這個帳號其實有點眼熟。

眼熟的是後面的數字。

1109大概是對方的生日，于陽記得宋知航的生日好像是在十一月九日。

這兩者之間會有什麼關係嗎？但很明顯的，faye1109不可能是宋知航，還是說只是單純的巧合？沒有太多的線索，于陽也難以推敲兩者間的共通點，最後用湊巧來說服自己，全世界又不可能只有宋知航一個人是在那一天生日。

直到這時，于陽才從通知的歷史記錄發現有三十幾個人在他的留言底下推過文。

點開通知一看，原來是他昨天幫宋知航澄清的那篇文章得到了不少回響，在他留言之後，整串討論又蓋了好幾十層樓，以頁數計算，一頁顯示十篇留言的話，大概有七頁之多。

于陽倒是沒一頁一頁看之後又有哪些人回覆了什麼樣的留言，點開了他自己回覆的那篇，推文因為數量太多而被系統自動折疊，點了「瀏覽更多」之後，礙於手機螢幕的尺寸影響，他只能看到前三分之一的推文大多是在贊同他的說法，同聲討伐那個沒事找宋知航碴的人，還有人特別@了于陽的帳號表示有他這樣的室友真羨慕。

雖然他不太明白為什麼他這篇留言會有這麼多人特別來推文，他就一篇一篇看下去，越看越覺得不太對勁，他的眉頭也不自主地皺了起來，隨後從底下的推文之中捕捉到了一個關鍵字，他就繼續皺眉頭地打開Line，點開了于穎的對話視窗，劈頭就問。

「什麼是『此處應有本』？」發言瞬間被已讀，于陽又補了一句：「妳現在不是應該在上課嗎？」

于穎翻了個白眼給她哥，「你現在不是應該也在上課嗎？」

于陽沒揪著于穎這個國中生上課還在玩手機的小辮子，又問了一句：「『此處應有本』是什麼意思？」

于穎見她哥實在太有求知精神，沒直接回答，反問：「這句話你哪看的啊？」

為人兄長不囉嗦，跳回學校論壇的畫面直接截圖之後，回去把圖片傳給于穎。

對面的國中生安靜了很久，久到于陽懷疑他妹是不是上課玩手機被老師發現，所以手機被沒收了。

考慮到這一點，于陽沒再繼續傳訊息，心裡開始思考要是于穎的老師把她上課玩手機的事情告訴他們家長的話，他這個做哥哥的人該怎麼幫自己妹妹說話。

誰知道下一秒他妹就回話了：「這是個專業術語。」

于陽給她一個問號。

「我不知道要怎麼跟你解釋耶，哥。」于穎有點困擾，她怕講得太仔細會嚇到自己哥哥：「這個要簡單說的話，大概就是想表示你跟你室友之間可能有點不單純，你們可能有點曖昧……像是情侶的那種曖昧。」

于陽的臉色隨著于穎的回覆逐漸凝重。

「你放心啦，大部份會這樣講的都跟我一樣嘛，看到兩個帥哥站在一起就會胡思亂想，哈哈哈－－所以我說啊，哥，你真的不考慮拍著你室友的照片給我嗎？」于穎又補了一句：「咦，不對，我看到你那張圖上面有顯示文章標題！」于穎嘿嘿地奸笑兩聲，「我去圍觀一下！」

于陽非常沉重地思考著他記得以前于穎不是這樣的孩子。

離開了一會兒沒反應的于穎沒講話，同樣的驚訝貼圖丟了好幾個，「哥哥哥哥哥你室友也太帥了吧！」句尾的驚歎號和上當初于陽打開新世界大門那時有得比，「太帥了，我的天啊，雲泥之別是這樣用的嗎？」

于陽知道愛美之心是人之常情，而且宋知航長得好看也是事實，可是直接被自己妹妹這樣拿來比，還是讓于陽堅韌的心碎了一小塊。

于穎大概也發現自己說得有點太超過，連忙又補一句：「哥你放心，你在我心裡是最帥的！」緊接著好幾個賣萌裝可愛的貼圖，都是于陽這個當哥哥的自發覺得妹妹應該會喜歡所以送的。

得到了些許安慰的人找到了一張摸頭的貼圖傳過去，隨後交代于穎不要再上課玩手機，不然下次他要跟爸媽打小報告，于穎立刻大哭，叫她哥不要這麼大義滅親，上課好無聊嗚嗚嗚嗚嗚。

嘴角有些無奈地上揚了一點角度，于陽慢慢輸入一行字：「等妳下次段考進前五名再說上課好無聊。」於是他被于穎已讀不回。

于陽倒也無所謂地將手機收回抽屜，重新把注意力拉回課堂上，但是聽沒幾分鐘的課，他的思緒又開始飄遠。

他想知道他跟宋知航之間能有什麼曖昧發生，下一秒腦袋中卻想起了前一天晚上的間接接吻，還有先前幫宋知航擦頭髮再順便替他按摩頭皮的時候，他記得當時他覺得看起來一臉享受的宋知航這樣好像還挺可愛的……

于陽一愣，胸腔裡的器官開始策馬狂奔，呼吸有些提不上來。

不自覺用力的右手折斷了自動鉛筆的筆尖，于陽滿腦空白地重新按出一截筆芯之後，感到一陣惶恐。

他剛才是不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很不得了的事情？

……錯覺吧？怎麼可能？


**

faye小姐那天上樓問她哥要不要吃水果時，發現她哥正在看直播，所以好奇地多待了一會兒，就聽見sunsun先生的歌聲了，還驚豔地以為她哥開竅了居然開始聽流行歌，雖然當時聽的歌也有點年代，總之她甚感欣慰，後來才發現原來那是她哥學校辦的歌唱比賽，當時她哥聽的是他室友的唱的。

於是faye小姐眉頭一皺，發現案情並不單純。

宋知航一直到下課才發現手機有新的通知。

看完內容後，他沒有回覆對話，只是將手機放一旁整理桌上的書跟文具，坐他旁邊的同學禮貌性地向他打招呼說要離開了，他點點頭，等到收完東西背上背包，手機才放進口袋裡又拿了出來，點開LINE找到和于陽的對話視窗，左手快速輸入了三個字。

「下課了。」

訊息馬上已讀，隔了一會兒于陽回覆：「我也下課了，先到中間花台等我！」中間花台指的是平常他們上課時分開的地方，以花台為中心，一邊往于陽的教室，一邊往資工所。

宋知航挑了個貼圖回給于陽，目前為止，他丟給于陽的「OK」或是「嗯」貼圖還不曾重複。

于陽一看知道這好像是前陣子才出的新貼圖，一邊想著對方到底有多嚴重的貼圖收集癖，一邊無意識地彎著嘴角笑。

黎宗佑靠了過來，「陽陽你老實說，你是不是交到女朋友了？」

「啊？」于陽不解地看向黎宗佑，「什麼女朋友？」

「不然你一直對著手機笑幾點的？」黎宗佑拱挑高眉，怎麼看都覺得于陽在裝傻。

「我沒笑啊……」于陽答得有點無辜。

黎宗佑不信，望向于陽的眼神帶了幾分的懷疑。

「我真的沒笑！」

「下次我拍起來你就知道你有沒有笑了。」哼了兩聲，黎宗佑甩上背包離開教室。

于陽滿頭問號地將點開手機相機調成自拍模式，把手機當鏡子看著螢幕中的自己一臉呆樣，于陽扯了扯嘴角，覺得和黎宗佑在意這件事的自己有點蠢，便把手機塞口袋裡快步離開教室。

走去找宋知航時，于陽心裡還有些矛盾。下課後去找宋知航再一起去吃晚餐是很平常的事，但于陽現在不確定他到底想不想見到對方，總覺得真的碰面了他會有點尷尬，所以他走路的速度和平常相較下慢了不少，他走到中間花台時宋知航還沒到。

對方動作一向很慢，于陽能理解。他找了個地方坐下來，現在天氣開始變冷了，記得下午在論壇看到有人轉貼了氣象預報，似乎今晚凌晨就會有第一波冷氣團到來，明天早上的最低溫可能下探十度以下，預計會冷上三、四天時間才會慢慢回溫。

不算特別怕冷的人扯了扯身上的外套，天色暗下之後的氣溫又下降了一些，于陽終於認份地拉上外套拉鍊，一些從他旁邊經過要離開學校的男男女女早就把自己包得像是縮過水的肉粽一樣，只有少數覺得自己特別健康的人還穿著輕薄的衣服，更甚是他看到一個女孩子現在還穿著短裙、短靴，他心中不由得朝對方比了個讚。

又等了兩、三分鐘，宋知航總算姍姍來遲，以中老年人散步的速度朝著他移動，于陽也不動，繼續坐在那裡等，就是抬起手跟宋知航打個招呼，對方見到了就只是輕輕點點頭。

大概是天氣冷，腦袋冷靜了一些，于陽終於不再去思考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整個人輕鬆了不少，說話的語調也有些輕快：「等下有什麼特別想吃的嗎？」

宋知航頓了頓，狀似思考，下一秒扔出的答案，于陽一點也不意外。

「不知道。」

於是于陽主動提議到夜市邊逛邊想要吃什麼，宋知航也沒意見，只是走著走著，于陽想起這天是星期五，通常星期五晚上宋知航的哥哥都會來接他回家。

「我看去買自助餐好了，速度比較快。」于陽建議。

「我跟他說過這星期我不回家。」

「怎麼了嗎？」于陽一臉茫然。

宋知航沉默了兩秒，「中午是誰要我陪他跑步的？」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個智障。

于陽這才恍然大悟，有些不好意思地摸著自己的後腦勺，「我忘記了。」

宋知航嗤笑了一聲，沒說話。

于陽扁扁嘴，靜靜跟在宋知航身後走，腦子不知道突然哪根筋不對勁地想著，眼前這個嗜睡如命的人居然會為他放棄回家好好睡覺的大好機會。

從胸口向外擴散的暖意來得太急太猛，于陽恨不得和別人一起分享心中的喜悅。他加快腳步，張開雙手，二話不說地從人身後將宋知航抱個滿懷。

宋知航被嚇得爆了句粗，下意識用雙臂撐開來自背後的偷襲者給予的懷抱，一把抓住對方的右手就要把人往前摔時，他聽見于陽疊聲喊疼才放輕動作，面露不善地看著對方。

氣氛陷入一片尷尬的沉默，周邊還有其他校內的校外的路人，他們頓時成了人群注目的中心，還有人拿出手機開始拍照及錄影。

宋知航瞪了于陽一眼才把人的手甩開，于陽先動動自己的手臂發現沒事之後，他急忙跟旁邊的人解釋他們只是在玩沒有要打架。

「那邊拍照錄影的同學麻煩把手機收起來，還有拜託別報警，我們真的沒打架。」

湊熱鬧的人見狀也配合地拿下手機，至於有沒有拍下什麼、錄下什麼，又想要怎麼處理，就不是于陽能控制的。

人群慢慢散去，于陽先是鬆了口氣，又有點害怕這麼一場小騷動會不會又在論壇上掀起什麼波瀾……希望只是他想太多。雖說如此，他還是有些不安地拿出手機登入學校論壇，興許是那些人的動作沒那麼快，寫篇能夠吸引人來點閱的文章和標題也不是那麼簡單，目前校園生活板上還沒有什麼消息，于陽也不知道自己該緊張還是該鬆一口氣。

宋知航還站在那邊，一動不動地看著于陽，等到對方把手機放下，他才皺起眉頭：「你剛才幹嘛？」

于陽聞聲，抬頭看向宋知航，「我在想會不會有人把剛才拍到的東西傳到學校論壇……」

「我不是說這個。」宋知航的眼神裡帶了點嫌棄，他怎麼不知道他跟他室友之間的溝通會有代溝。

于陽想了想，乾笑兩聲，「就……靈光一現，福至心靈？」

宋知航已經在自己心裡認定于陽就是個智障。



晚上九點，兩人準時出現在體育場。

這時間還在運動的人不少，兩人抵達時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他們便挑了個空曠的地方，宋知航帶著于陽做了近半個小時的熱身運動，從擴胸運動到拉筋。

于陽說他以前一直以為擴胸運動做太多的話會增加自己的上圍，換來宋知航用看白痴的眼神看著他，他只得摸摸鼻子閉上嘴。

他不知道為什麼宋知航帶的熱身要做那麼久，但既然對方帶著自己一塊兒做，他就只能乖乖地有樣學樣，好一會兒之後，才問宋知航：「……不是說要先測我一千六跑多久嗎？」

宋知航卻只淡淡地說了一句：「天氣冷。」

所以說天氣冷的話就要讓身體熱一點再跑會比較好嗎？于陽很困惑，想問，但他又覺得問出來會顯得很蠢，因此他選擇閉嘴，繼續跟著宋知航在一旁做熱身操，做到最後他甚至還想著早知道就把手機拿出來放音樂算了。

做著做著，于陽總算覺得自己的身體開始熱了起來，宋知航也終於停下動作。

「我感覺好像快流汗了。」于陽道。

「嗯。」宋知航走過來抓起于陽的手腕，食指和中指按在他的脈搏上。

不明究理的人對如此迅速的近距離接觸感到措手不及，手沒來得及抽回來，對方就扯著他的手腕從人更少的司令台方向走過去。

于陽一顆心噗通噗通地狂跳，他覺得自己腦袋裡有一粒蛋，現在蛋裡的東西正拼了老命想敲破蛋殼衝出來。他很緊張，不知道該好好固守蛋殼，還是該放任蛋殼裡的玩意出來。

「那、那個，宋知航，我……」

宋知航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于陽一眼後問：「你要上廁所？」

蛋殼裡的東西安份下來了，「不，我只是想問你拉我來這裡幹嘛？」

宋知航鬆開手，「等下你以這裡為基準點跑四圈，我先算一下你正常跑一千六要花多少時間。」說完，他便從口袋裡拿出手機來，叫出碼錶功能，把于陽趕到跑道上。

于陽的一顆心又開始噗通噗通地狂跳，腦海裡也不自覺地開始浮現整首歌的旋律，有幾分想要藉此消弭一點莫名的緊張心情的意圖。他就站在宋知航面前，身邊不時有其他半夜慢跑的人經過，偶爾會有幾個人把眼神往他們兩個身上瞟，視線倒也沒停留得太久。

吁了口氣，他想現在他的心跳大概比剛做完熱身運動的時候還要更快了。

瞄了宋知航一眼，對方正好抬頭，于陽才準備朝對方笑一個，宋知航直接開口：「預備，跑。」

于陽愣了兩秒。

「你跑不跑？」

「喔、喔！」于陽這才反應過來，邁開步子向前衝。

此時宋知航心裡只有五個字：哪來的智障。

于陽的表現就如同一開始宋知航所預料的，堅持到第一圈跑完之後，第二圈的速度就明顯掉了下來。可以看得出于陽一直試著繼續提高自己的跑步速度，只可惜身體一旦鬆懈下來之後，就很難再抓回奔跑的感覺，最後速度提不上去，他也只能盡量不讓速度再往下降，可是越跑越覺得他心有餘而力不足，還剩下最後兩百公尺左右，他有種全身上下的力氣都被抽空的錯覺。

好不容易撐回起點，于陽很想直接癱倒在地上休息，不過一旁的宋知航叫他再繼續走一小段路緩和呼吸。這點道理于陽也明白，他不敢大意，拖著沉重的腳步在宋知航旁邊走來走去，他突然覺得自己這樣走路有點像電影裡的喪屍，正想笑就只看到宋知航盯著手動表情凝重。

「呼吸不要用嘴巴。」

「啊？」于陽不解地問：「不用嘴巴我會呼吸不過來啊……」

宋知航思考了一會兒，他覺得要跟于陽解釋用嘴巴呼吸的壞處好麻煩，「那樣會更累，用鼻子。」

于陽滿臉困惑，只是宋知航都這麼說了，還在瞪他，他也只好閉起嘴巴，再慢慢用鼻子深呼吸。

「用對方法呼吸才能維持耐力跟減少必要的體力流失。」宋知航開口，「至於你剛才跑的成績……」頓了一下，宋知航才接著說：「我覺得特別訓練也沒什麼用。」

于陽的臉瞬間垮了下來，「有那麼慘嗎？」

宋知航不作聲，就只是看著于陽，臉上明白地寫著五個字：就有那麼慘。

這時于陽也總算是緩過來了，整個人卻停不下來，繞著宋知航走來走去，「雖然說一開始就說我們系是志在參加，可是跑這麼爛也很說不過去欸……那要怎麼辦？好歹也不要讓成績太難看嘛……對了，我剛剛到底跑了多久啊？我前面跑那麼快也沒用嗎？而且你剛才說呼吸的方法會影響體力跟耐力，會不會我換個方法呼吸下去跑的話成績會好一點……」

于陽的話太多，宋知航一時間也不知道要從哪個問題開始回答起，乾脆把手機拿到于陽面前叫他自己看，于陽盯著大大的十一分三十幾秒的成績陷入短暫的沉默。

「再休息十分鐘。」宋知航收好手機，再動動已經冷下來的手腳，「等下你跟我一起跑，跟能著跑多久就跑多久，跑不動就到一旁休息，別立刻坐下就好。」

于陽應了聲好，又休息了一會兒，覺得自己的體力應該回復得差不多後，他見宋知航還沒做完第二次熱身操，便站在宋知航旁邊跟著扭腰擺臀。

宋知航瞥了于陽一眼，問他在幹嘛，于陽笑著說和他一起熱身，下一秒他看見對方眼裡的鄙視。

看得出宋知航對自己的嫌棄，于陽卻一點也不反感，甚至還想對著他笑。

宋知航被于陽盯得有點毛，不由自主地拉開和于陽之間的距離。

一開始宋知航也不指望于陽能跟著他從頭跑到尾，最後于陽也真沒那個體力，但還是盡自己最大的可能陪著他又多跑了六圈半，算下來這個晚上他斷斷續續地跑了四千多公尺，完全超出宋知航的預料。

後來回宿舍的時間已經晚了，兩人先後快速洗好澡後，原來還在說自己累得比狗還累的人老樣子地一邊碎碎念，一邊從宋知航的衣櫃裡拿出吹風機幫某個懶鬼吹頭髮。

懶鬼坐在床邊看著碎碎念的傢伙走過來，由下往上仰視的角度讓某人嘴裡的碎碎念頓時失去了聲音，只見宋知航淺淺地扯著嘴角，不知道該要無奈還是覺得煩，「你不是說你累得可以一覺睡到天亮嗎？」

于陽低頭看著宋知航，沉默了很久，才努力擠出一句：「沒把你的頭髮吹乾我睡不著。」

宋知航不知怎地突然想起對方第一次硬要幫自己弄乾頭髮的時候提過自己有個妹妹，「你妹一定常常覺得你很煩。」

「才不會，她那個小懶鬼以前每天都吵著要我幫她吹頭髮。」提到于穎，于陽的口氣半是嫌棄，半是藏不起來的寵溺。

宋知航第一次聽見于陽這麼說話，覺得有幾分新鮮，接著問：「你妹和你差幾歲？」會賴著人幫忙吹頭髮，宋知航心裡預設了于陽他妹的年紀可能在小學。

一聽見宋知航對于穎有興趣，于陽有些警戒地看了對方一眼，慢了半拍想起宋知航的性向，故作輕鬆地道：「我跟她差三歲，她現在才國三。」

國三還要哥哥幫忙吹頭髮，是真的太懶還是單純想撒嬌？宋知航猜不透。

「……的確是個小懶鬼。」注意到于陽按摩他的腦袋的力道有了點變化，不解地微微抬頭，只看見對方一臉要笑不笑的樣子，「你發什麼神經？」

「沒、沒有。」于陽哈哈笑了兩聲，見宋知航的頭髮已經乾得差不多了，他才關掉吹風機，改用兩手幫他按摩，「算是謝謝你今天特地留下來陪我練跑步的謝禮。」

「嗯。」這份謝禮宋知航收得理所當然。

「對了，你也說先前接你回家的是你哥吧？」聽宋知航「嗯」了一聲，于陽接著問，「那他大你很多嗎？」由於宋知航回家時帶的行李不多，通常都是拎著背包就直接坐上副駕駛座，于陽從沒機會能一見宋知航他哥的廬山真面目。

宋知航想了想，「大七歲吧。」

「……吧？」

「他現在好像二十五的樣子。」

……大哥，那是你親哥吧？你怎麼連自己親哥幾歲都不知道？

或許宋知航還真和于陽聊出了興致，也有可能是因為頭皮被按摩得很舒服，宋知航微微瞇起眼睛，開口：「他現在在實習，所以挺閒的，剛好回家的路也很順，所以我就叫他載我回去，星期日再載我回來，這樣他要回宿舍也很方便。」

于陽理解地點點頭，隨後好奇地問：「……二十五歲還要實習什麼？」

宋知航：「檢察官。」

于陽微微一愣，「這樣感覺你哥好像很厲害耶……你這樣不會有壓力嗎？」

「什麼壓力？」

「你家裡的人不會拿你哥跟你比嗎？」于陽又問。

宋知航陷入短暫的沉默，以他家人的思考迴路來考慮，與其比較他跟他哥的學業成績，他家人更在意的應該是在他哥完全對他言聽計從……不只是他，就連他妹的話也很聽，換句話說他哥明擺著就是個弟控兼妹控，他爸媽都說他的懶有一半是他哥養出來的。

于陽見宋知航安靜了那麼久都沒說話，以為自己不小心戳到了宋知航的痛處，連忙扯開話題，「對了，你知道之前我們去買滷味的時候，有人拍了你的照片放到學校論壇上，上面好像有你班上的人說你的成績好像也挺不錯的，那看來應該是你家的小孩都滿聰明的吧？」

「噢……還行吧。」宋知航回答得有些不以為意，隨後抬頭，「你還想按我的頭按多久？」

「嗯？不舒服？」

「沒，我只是覺得你好像按很久了，想問你想按到什麼時候。」宋知航淡淡地開口。

他的語氣並不像是反感于陽繼續替他按摩頭皮。

于陽也覺得繼續按下好像哪裡怪怪的，反正也按摩得差不多，原本被吹風機吹得熱烘烘的頭髮也降溫得差不多了，于陽才拔起吹風機插頭，整理好電線之後收回宋知航的衣櫃裡，一回頭就看見有個懶人正在以一種非常詭異的方式把原本壓在自己屁股底下的棉被蹭起來，再鑽進被窩裡面，將自己蓋得嚴嚴實實的。

看看時間確實也到了以往宋知航的就寢時間，于陽便關了電燈，再藉著窗外的微光爬上自己的床，蓋上被子時，赫然發現宋知航似乎沒像之前一樣用手機還是平板看小說打發時間。

「……宋知航？」于陽輕輕喊了對方一聲，見宋知航沒反應，他才下床輕手輕腳地走了幾步來到對方床邊，只見他室友已經閉上眼睛，呼吸速度平緩，他就這麼靜靜地盯了一會兒，才確定宋知航真的睡著了。

很罕見，他都還醒著，宋知航卻已經睡了。

他沒再發出任何聲音，就是靜靜站在宋知航床邊，除了彼此的呼吸聲之後，再也聽不到其他聲音，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悄悄出現了另一種聲音佔據了他的腦海。

于陽先是被那聲莫名的鼓動嚇得心頭一驚，伸手按著自己的胸口想要給自己一個拍拍時，才驚覺那是自己的心跳聲，噗通噗通強而有力地跳動著，從胸口傳達到掌心，隨著他的視線在宋知航臉上停留的時間而加速脈動的速度。

于陽突然感到一陣茫然，呼吸在一瞬間停滯了一秒，他困惑地伸出手，在即將碰到宋知航之前停下。

手就這樣在半空中，不知道要縮回來還是繼續伸過去，于陽沒有猶豫太久，伸出食指在宋知航的臉頰上戳了一下，觸電似地飛快收回來之後，指尖還殘留著柔軟又富有彈性的觸感，那一下好像也戳在自己心臟一樣，酥酥麻麻的。

有點想再摸一下，但又怕把人吵醒，于陽只得依依不捨地回到自己床上躺平，久久不能入眠。

18.先下手為強

隔天早上，幾乎一夜沒睡的于陽在大清晨六點多就去買了早餐回來，沒在房間停留太久，就拎著自己那一份早餐，以及早就整理好，裝了資料的背包離開宿舍。

清晨的校園空氣特別清新，除了自己一個人拎著早餐、因為兩腿肌肉痠痛，只得慢慢走在人行步道上的于陽之外，還有不少早早起來運動慢跑的附近居民，在迎面經過于陽旁邊時，和善禮貌地朝于陽點頭微笑。即便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人，于陽也秉持著禮尚往來的態度向對方道早。

雖然他們系在星期六也有開課，可是這時間建築物一樓通往二樓的鐵門還是關著的，不知道警衛什麼時候才會來開門，于陽只得找個地方坐下來啃早餐。

隨著時間流逝，起先昏昏欲睡的太陽終於不再賴床，帶了點裝飾效果的陽光透過種植在道路兩旁的樹葉縫隙灑落在柏油路面，于陽抬頭看了眼太陽昇起的方向，只見到一片綠蔭，微風徐徐吹過，只帶來一陣迎面的寒風，剛喝完一杯熱奶茶的他伸手抓了抓袖口，有點後悔出門時沒穿得厚一點。

大概七點半左右，警衛先生終於騎著造型復古的淑女車出現在道路的另一端，掛在腰後的一串鑰匙隨著警衛踩踏板的動作發出金屬撞擊的聲音，在安靜的校園裡特別明細。警衛騎近之後，按下後煞車，久未潤滑的齒輪帶著刺眼的聲音。

年逾半百的警衛看見于陽並沒有太過驚訝，當了十幾年校園警衛，什麼時間出現在校園裡的學生沒見過？直接躺在路中央睡整晚的他都看得好幾回，早就見怪不怪。

警衛沒太在意在一旁啃著早餐的年輕男孩，停妥他的中古車，步伐悠閒地走到樓梯口打開了鎖，再慢悠悠地晃到另一邊去開啟另一扇門，不一會兒，褲腰上的鑰匙喀啦喀啦地伴隨著警衛一起回到他停車的地方，踢開了支架，瀟灑地跨上腳踏車走了。

差不多吃完早餐的于陽將垃圾放進原本裝早餐的袋子裡再打了個結，起身朝樓梯的方式走過去，慢慢地上了三樓，把垃圾扔在樓梯間的垃圾桶之後，他抬頭看著掛在教室外面的牌子，找到自己班級最常使用的那間教室之後，轉開沒上鎖的門把。

前一天最後一堂課使用這間教室的班級沒把窗戶全關上，一進門于陽就看見窗簾隨著風飄盪，他先放下背包才走過去關好窗子，接著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後，他整個人向後倒，幾乎要直接躺在後面那張桌子上，他盯著沒開的燈管開始放空。

一整個晚上沒睡，他現在才開始感到有些困倦，但又不是真的很想睡，腦袋有些發脹，明明和黎宗佑他們約好十點才要來教室討論他們的期末報告，可是于陽突然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跟宋知航獨處，所以就提早了三個小時過來。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一看到宋知航就會開始心跳加速，呼吸變得有點困難，還很想接近對方，天曉得昨天他幫宋知航吹頭髮的時候忍得多辛苦，大概連宋知航也不知道自己在那時會露出多可愛的表情，那樣子一直會讓于陽想起大概國中時會在放學回家路上遇到的一隻流浪貓，來者不拒，只要誰摸牠的頭就會瞇起眼睛露出一臉享受的表情，不摸了還會張開眼睛盯著人，像在問對方幹嘛不繼續摸。

于陽真的覺得那樣子的宋知航很可愛，可愛到他心臟有點痛，差點忘了呼吸。

再加上，之前他從沒認真看過他室友睡著的樣子，偶爾看過幾次，對方總是一副睡得很累、把眉頭皺得死緊的模樣，不像昨天彷彿整個人完全都放鬆了，原本就好看的五官柔和了很多，完全無法聯想到對方醒著時總是一副別人欠他幾百萬沒還的表情。

越是想讓自己的腦袋放空，腦子裡越是充斥著那個人的一舉一動。

于陽想搞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可是他越想越亂。

就在這一片混亂當中，有個荒謬的想法冒了出來：難不成他喜歡上宋知航了？

于陽下意識搖頭，心想他怎麼會喜歡上宋知航？宋知航是男的，他也是男的，他才不可能……于陽頓了一下，宋知航的性向他是知道的，所以在實際上並不存在什麼男孩子不能喜歡上男孩子的問題。

這麼說來他如果喜歡上宋知航好像也沒什麼大問題嘛？于陽頓時感到豁然開朗，但又覺得好像哪裡怪怪的。

母胎單身，戀愛經驗為零的年輕男孩陷入煩惱的漩渦之中，煩著煩著他就睡著了，維持著整個人後仰躺在別人桌子上的怪異姿勢。



黎宗佑原本還以為他會是全組第一個到的人，沒想到他打開教室後門就看見于陽坐在平常坐的位子演大法師。他嘖了很大一聲，走進教室時刻意製造了不小的動靜也沒把人吵醒，他才拎著自己的早餐坐到于陽旁邊的座位，抬腳就往睡得不省人事的人小腿踢過去。

于陽被這麼一踢給踢醒了，睜開眶睛眨了幾下，反應過來自己在什麼地方時，他聽見黎宗佑的聲音：「你不會半夜就跑來教室了吧？」

「……我那麼早來幹嘛？」于陽反問。

維持了同樣的姿勢太久，坐直身體後他的脖子和腰都特別不舒服，黎宗佑見他一會兒捏脖子一會兒揉腰，樂得在一旁幸災樂禍兼吃早餐看戲。

「我才問你那麼早來幹嘛咧，現在才剛過九點半，你是什麼時候來的？」邊吃東西邊說話的人有些口齒不清，于陽費了番功夫才聽到黎宗佑在說什麼。

他先是伸手拿了已經冷掉的紅茶，插入吸管淺淺地吸了一口，「七點吧。」

黎宗佑愣了愣，「你那麼早來幹嘛？」

于陽撇了撇嘴，「睡不著啊。」

黎宗佑二話不說放下手裡的東西，伸手往于陽的額頭摸過去。後者一頭霧水，接著才聽見黎宗佑有些自言自語地開口：「沒發燒啊，那怎麼會睡不著？」

好吧，這算是來自黎宗佑的好意，于陽在心裡默默接受了，「沒什麼啦，就想事情想到睡不著而已。」他故作輕鬆地回答。

沒想到這句話竟換來黎宗佑毫不掩飾的打量目光。

于陽被盯得有點心虛，再次拿起紅茶，咬著吸管有一口沒一口地喝，同時伸手往背包裡拿出討論要用到的資料，攤在桌上開始裝忙。

「于陽陽，你老實講。」黎宗佑壓低說話的聲音，少了平常那副玩世不恭，帶了點認真嚴肅，「你是不是碰到什麼問題？如果真的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情的話可以跟我說，就算我幫不了忙，也可以幫你跟學校講一下。」

「咳！」于陽被他的紅茶嗆到了，「你才有問題，我是能有什麼問題？」

一邊從自己的背包裡拿出保溫瓶，用瓶蓋當杯子替于陽倒了杯溫水遞過去，黎宗佑道：「不然我認識你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聽到你說你想事情想到睡不著，我才想到會不會你碰到什麼麻煩沒辦法解決嘛，我還不是關心你？」他說得一臉痛心。

于陽無奈地笑了一聲，「好啦好啦，我就知道你人最好了啦。」

黎宗佑還是大聲地嘖了好幾聲，碎碎念著他好心被狗咬。

「也不是什麼大事啦，就是……」于陽沒繼續說下去，他在思考如果真的要把黎宗佑當成商量的對象的話，他該怎麼表達才不會讓黎宗佑發現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由於于陽這句話的停頓，黎宗佑朝于陽望過去，難得沒在對方臉上看見宛如招牌表情的笑容時，他有點不習慣，然而也在同時，他心裡悄悄地燃燒起一股八卦之魂，他隱隱約約覺得于陽說話吞吞吐吐，肯定有什麼秘密，而且現在還很可能是把自己當成傾訴的對象。

黎宗佑的成就感快爆棚了，他就是享受這種被人依靠的感覺才會自願當班代！

但他偽裝得很好，他沒讓于陽察覺到現在他是嗅到八卦的味道而見獵心喜，實際上他也確實很關心于陽，在開口之前，他斟酌了會兒自己說話的口氣，希望不會引起于陽懷疑他只是想看戲。

「嗯？就是？」

于陽閉上嘴巴，思索了一會兒，心裡感到有點抱歉地決定暫時幫某人變性一下，「就是……要怎麼講，我覺得我好像有點……」

黎宗佑的腦海裡浮現了一個猜想，即便現在教室裡只有他們兩個人，他還是把聲音壓得很低，「……是我們系上的嗎？」

「哈啊？」

「難道是外系的？」黎宗佑又猜。

「……你是怎麼想到這邊的……」于陽有點緊張地看著鄰座的同學。

黎宗佑只是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語氣，「你說事情沒很嚴重的話，那八成跟家裡沒關係對吧？我們現在不過就是小大一，能煩惱的除了誰太機車難相處，報告爆幹多之外，還能有什麼？所以我就猜你百分之百－－」黎同學嘿嘿笑了一聲，隨後表情又嚴肅起來，「對方應該不是吳思汝她室友吧？」

「……為什麼會提到她？」于陽慢了兩秒才反應過來，有人怕他跟他搶對象，於是有些無言地開口：「……不是她。」

黎宗佑鬆了口，「那就好，我現在還在想要怎麼追她。」少年露出靦腆的笑容，但他很快就把自己蕩漾的心情整理好，繼續八卦于陽的煩惱，「所以說你現在是想追誰？」

于陽的臉頰有點熱，小聲開口：「……我都還不確定是不是真的喜歡對方。」

「有什麼好確定不確定的？有好感的話就先追啊！先下手為強，不然被追走了怎麼辦？」黎宗佑恨鐵不成鋼地用手戳于陽的臉。

于陽覺得他們班代說的話好有道理，要是宋知航被追走了怎麼辦－－他突然想到了一個人。

「欸，宗佑，你有沒有想到你想追的人如果心裡已經有其他喜歡的人的話，怎麼辦？」

黎宗佑一愣，不明白為什麼火會燒到他身上，「如果她有喜歡的人喔？」男孩陷入短暫的沉思，「我追她跟她喜歡誰，不衝突啊！有比較才分得出高下，只要她喜歡的對象對她沒意思的話，機會就是我的。」

「嗯……」于陽不知道該拿什麼眼神看向自己的同學，「我是覺得沒有比較才沒有傷害啦……」

黎宗佑又往于陽的小腿踹了輕輕一下，「你不要太看衰我好不好？」

于陽扁著嘴巴，悶聲繼續吃早餐。

黎宗佑又靠了過來，「于陽，我認真跟你說啦，我個人是覺得如果你真的喜歡一個人的話，先不要考慮對方最後會不會跟你在一起，那種我喜歡妳，妳也剛好喜歡我的事情沒那麼容易發生，所以要是有機會的話，喜歡就要說出口，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嘛。」

「你講話這麼正經我好不習慣。」于陽瞥了黎宗佑一眼，道：「你是不是太早起來，睡眠不足才會這樣啊？」

「喂，于陽陽，我跟你講真的欸！」黎宗佑無三不成禮地又打算再踹于陽一腳。

「你這個不會是經驗談吧？」

黎宗佑頓了頓，伸手搔著後腦勺，「也算啦，上個月其實有辦一次同學會，她已經交男朋友了，所以我只好接著尋找新的春天了。」

于陽沒說話，伸手拍拍黎宗佑的肩膀以示安慰，「你的建議，我……考慮一下。」

「嗯哼。」

「宗佑，我突然想到，你上個月知道你先前喜歡的女生有男朋友，剛才又說想追吳思汝她室友？」

「對啊。」黎宗佑不解地看向于陽，「怎麼了？」

于陽沉默兩秒，「沒事。」他忽然覺得和黎宗佑聊感情問題根本找錯對象。

兩人又閒聊了一會兒，同組的其他人也陸陸續續來了，于陽和黎宗佑很有默契地扯開話題。

沒多久，姍姍來遲的吳思汝也到了，幾個人便滿臉苦大仇深地拿出各自整理的資料，開始討論期末報告。

幾個人花了兩個多小時才把他們各自收集來的資料進行初步統整，重複收集的部份剔除了，資料中的重點也用便利貼特別標記起來，所有人都覺得兩個小時的密集討論幾乎要掏空他們的腦漿，在于陽把去蕪存菁過的資料整理好時，一個一個都癱在椅子上唉聲嘆氣。

「我回去還要再整理一遍，你們是在唉什麼啦？」看著自己的組員，于陽好氣又好笑地開口。

「吃飯吃飯，動完腦之後就是要吃東西！」黎宗佑宛若迴光返照一般突然從椅子上彈起來，快速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將背包拎在背上，「快啊快啊，動起來，去吃東西！」

「宗佑哥，你要請課嗎？」男組員一號嘻嘻問道。

「請你媽啦！」黎宗佑朝對方的椅子踹了一腳，其他人同時慢條斯理地同樣收拾自己的東西。

「于小陽，東西太多的話要不要給我一部份幫用做？做簡報我還挺有自信的。」吳思汝道。

于陽笑著搖搖頭，「還有三個星期才要報告，時間夠，要是真的來不及我再找妳幫忙。」

見于陽這麼說，吳思汝只是聳聳肩。

一伙人開始移動出教室，墊底的吳思汝看著于陽走路的方式，眉頭一皺，想起早上看到的那篇文章，「欸，于小陽……」她清咳了兩聲，還是掩飾不住口氣中那股想要探討些什麼的意圖，「你走路怎麼，咳，怪怪的？」

其他人聽見吳思汝說話，紛紛將注意力放在走在倒數第二的于陽身上。

「因為……」于陽話才說到一半就被吳思汝打斷。

「我早上有看到生活板那篇文章喔。」

「什麼文章？」所有人八卦心起，動作有快有慢地拿出手機，打算前往案發現場尋找線索。

「什麼什麼文章……」于陽白了吳思汝一眼，「我昨天找我室友陪我練跑啦！」要不是吳思汝是女孩子，他早就一巴掌往對方的腦袋招呼過去了，「你們在找什麼啦，就說是練跑，肌肉痠痛啦！」

吳思汝說得很無辜：「我又沒說什麼，我只是說我有看到那篇文章啊。」她噘了噘嘴巴，又賊兮兮地開口，「你反應這麼大，有問題喔？」她越笑越開心。

「妳才有問題。」于陽懶得理她。

一群人邊走邊聊，下樓後便朝著學校餐廳移動，期間于陽原本是不打算跟同學們一起去吃飯，可是想起一想起宋知航，他又把拒絕收了回去。

他們找了離他們最近的一間學餐。學餐裡的店家大多是外包給外面的廠商，今天星期六，營業的不多，幾個人各自去排想吃的東西，最後再捧著自己的午餐聚在一起邊聊邊吃，話題大多圍繞在之後的運動會。一提到運動會三個字，吳思汝就作勢想要搶走黎宗佑碗裡那一大塊還沒動過的炸豬排。所幸黎宗佑反應過，及時護住自己的炸豬排，喝斥吳思汝的強盜行徑。

「什麼強盜，我是在要求精神補償好不好！」被逼著跑八百公尺的人不開心地咬著筷子。

正在吃麵的于陽連忙把嘴裡那口麵吞下去，「對耶，宗佑，我這頓該你請才對。」

「我靠，你們兩個根本土匪，不就是跑個兩千跟八百，至於嗎？」

「不然我也是可以犧牲一下，當個班代，讓你去跑啊。」于陽笑得很燦爛，只可惜門牙上黏了一片麵裡的白菜，於是吳思汝動作很快地拿出手機快速捕捉下這一畫面。于陽被拍得有點茫然，下意識伸手捂住半張臉，用眼神問吳思汝在做什麼。

「于小陽，現在我的手機裡有你的不雅照……」

于陽禮尚往來地把吳思汝那副陰險的小人模樣拍了下來，更直接地傳到班級群組裡，附加一句：看看吳思汝的小人嘴臉。

吳思汝被氣得笑出來，其他人看到于陽傳的照片也同樣哈哈大笑，於是吳思汝不甘示弱地公開情歌小王子的不雅照片，整組人的午餐在愉悅的氣氛中進行。

之後其他人還有自己的行程，沒事好做的人則是回家或是回宿舍，吳思汝、黎宗佑和于陽三個人走在一塊兒，很快地又在女宿外目送吳思汝離開。

于陽注意到黎宗佑視線，嘆了口氣，直接開口：「你想問什麼啦？」

「我在想你暗戀的人不會是……」黎宗佑指指吳思汝離開的方向。

「……」于陽好想往他同學腦袋搥一下，「不是。」

「其實我也覺得你喜歡的類型應該不是她那樣。」

「那你還猜她幹嘛？」于陽更想搥人了。

「問出口排除一下可能性嘛。」黎宗佑笑得另有所圖。

搖搖頭，于陽道：「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告訴你。」

「這麼神秘？」黎宗佑挑高眉看向于陽。

「我怕嚇到人。」于陽有些無奈地開口。

19.乳酸過度堆積


不說還好，這一說反而更激起黎宗佑的好奇心，偏偏他再怎麼問，于陽就是不願意再透露半點他看上的對象的任何消息，黎宗佑也不是會死纏爛打的人，於是適時地閉上嘴巴不再繼續八卦下去。

兩人住的樓層不同，他們在二樓的樓梯間分道揚鑣，于陽一個人繼續慢慢往上爬，有些無意識地放慢了自己走路的速度，他還不知道在自己意識到自己似乎喜歡宋知航之後，他該怎麼面對清醒的宋知航。

看來只能先裝作什麼事都沒有，再慢慢想辦法……于陽樂觀地想著至少他還在宋知航的守備範圍裡，只是那個人太懶了，看來只能由他主動出擊。

站在寢室門口，于陽深深吸了一口氣，憋在胸口直到覺得自己快缺氧了，才把那口氣緩緩吐出來，做足了心理準備，他拿出鑰匙小心地打開門鎖，推開門，房間裡靜悄悄的，從門口就能看見兩人的書桌，早上他放在宋知航桌上的早餐看樣子被動過了。

沒看到人，他不覺得宋知航會有自己出去買午餐的興致。

于陽還是盡可能地不讓自己製造出多餘的聲音，又往房裡走幾步才看見宋知航還窩在自己的床上，睡得正熟。

這是在睡回籠覺？宋知航的認床毛病好了？于陽滿頭霧水，他不想把人吵醒，把剛才在學餐順道幫宋知航買的午餐放到對方書桌上，再把桌上的垃圾收拾好扔進垃圾桶之後，他慢慢地下背包，拉開椅子，打開電腦，聽見開機的音樂還把他嚇了一跳，連忙回頭看向床上的人，慶幸對方沒被自己吵醒。

坐了一會兒，電腦已經開好了，于陽卻有點坐不住。

他躡手躡腳地移動到宋知航床邊，在意識到自己的心意之後，突然覺得宋知航的臉怎麼看都看不膩。

宋知航的五官長得好看，不管對宋知航有沒有好感，都會覺得這個人長得賞心悅目。

于陽沒克制住自己拿出手機偷偷拍下室友的睡姿，按下快門時他的手還在抖，深怕螢幕中閉眼熟睡的人會突然睜開眼睛把他逮個人贓俱獲，那他就沒辦法解釋他好端端的的為什麼會偷拍室友的照片。

幾張照片拍得他心驚膽顫，他有點感嘆，人果然不能做壞事。

宋知航直到接近下午兩點才放棄掙扎地從床上爬起來，抓著一頭睡得亂七八糟的頭髮坐在床上，看著書桌前的人，一時感到有些恍惚，他隨即眨了兩下眼鏡，伸手在枕邊摸到眼鏡後戴上，察覺到這裡動靜的于陽轉過來朝著他露出一個和窗外照射進來的冬日午後陽光一樣燦爛，足以讓人暖進心裡的微笑。

「你醒了？我幫你買了午餐放在桌上，不過已經冷了，要不要幫你拿去加熱？」

宋知航遲遲沒有回應，于陽以為他睡昏頭了，耐心又重複一次同樣的話，宋知航點頭後，他立刻起身從他的書桌裡面翻去他先前去賣場買的，專門用來微波食物的餐具，拎著宋知航的午餐離開寢室。

今天的天氣不錯，是入冬之後難得的晴光，他們寢室的採光也很好，下午的陽光照進來可以省下他們開燈的必要，不像住在另一面的人一樣，房間裡的燈得整天亮著才行。

宋知航想起剛才那一幕，困惑地把手按在胸口，感覺到掌心底下的心臟跳動的速度似乎受到了影響。

只是進一步的思考對他而言太麻煩了，他決定把這個問題扔到一旁去，下床洗臉。

他從浴室走出來時，于陽正好端著他的午餐回到寢室，笑咪咪地放在他桌上，還提醒他吃的時候要小心一點。

一股惡寒直竄腦門，宋知航開始懷疑是不是他醒來的方式不對，所有的不對勁都發生在他醒來之後，不管是讓他有些心動的那一幕還是現在于陽的態度。

他帶著七分警戒，看著于陽，開口問道：「你吃錯藥了嗎？」

「哈啊？」于陽看著宋知航，有些好笑地問，「我吃錯什麼？」

宋知航半瞇著眼睛，把眼前的人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看起來不像被掉包，可是于陽給他的感覺就是怪，不像他平常知道的那個人－－宋知航有些訝異，沒想到他跟于陽的交情已經好到這種程度了。

「哈囉？」于陽見宋知航突然沒反應，靠過去伸手在對方面前揮了一下，立刻就被拍掉了。

有點像貓。于陽自顧自地笑了起來，回想了一下，他覺得宋知航真的有很多地方像貓，懶得理人的個性像，一副他才是大爺的個性像，有得吃什麼都好的地方也像。

怎麼辦，他好想把人抱在懷裡揉。

心裡這麼想，于陽沒種這麼做，他知道宋知航和他之間武力值的差異。

宋知航動了動嘴巴，最後只說了兩個字：「沒事。」

于陽沒追問，坐回自己位子，「我有跟你說過今天早上我要跟我們班的人討論期末報告的事嗎？我滿早就起床去買了早餐，你吃的時候應該都冷掉了吧？」突然有點自責沒讓宋知航吃到熱呼呼的食物。

貓舌頭正在吹涼碗裡的什錦炒麵，得了空檔開口：「嗯，不過還好。」

于陽點點頭，推了椅子靠到室友旁邊，一臉期待地問：「你覺得這家的味道怎樣？」

溫差讓宋知航的眼鏡起了白霧，吃熱食時他只能把眼鏡拿下放到一邊，這時他轉頭看向聲音來源，于陽的臉只剩下一片模糊的五官，他卻能感覺到對方強烈直視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宋知航沒多在意，直接無視了，繼續慢條斯理地把麵條吹涼之後，「咻咻咻」地吸了一大口麵，在嘴裡細咀慢嚥，盯得于陽眼睛發直，完全沒辦法從宋知航滾動的喉結移開視線。

于陽也意識到自己盯人盯得太久，轉頭挪開自己的注意力，「如果好吃的話，下次我再買別的口味的。」

夾起被金黃色的油麵麵條埋起來的蝦仁，宋知航又是淡淡「嗯」了一聲，就沒再說話。

「對了，那個……」于陽有些難為情地開口，「我早上起來的時候有點肌肉痠痛，哈哈……」

吞下口中的食物，宋知航才開口：「正常的，晚上看看情況，要是你覺得可以的話就用走的就行了，真的不行也不勉強。」反正于陽最後比賽的成績如何和他也沒有關係。

于陽點頭如搗蒜，連聲應好，繼續坐在一旁等宋知航把東西吃完了，第一時間幫他把碗筷拿去浴室洗。

宋知航對于陽的莫名殷勤感到些許疑惑，對方從浴室出來之後，隨即給他一個憨厚到近乎於蠢的微笑，宋知航面無表情地接下來，在遲疑了十幾分鐘，他叫于陽拿條浴巾舖在床上，他則是逕自走進浴室裡打開熱水。

「舖浴巾做什麼？」于陽不解還是照著宋知航的話做。

不一會兒，浴巾裡的人出來，「你有沒有多的毛巾？」

「有！」答完，于陽從衣櫃裡拿出備用的交給宋知航。

於是宋知航捧了盆熱水出來，勒令于陽趴在床上，在那之後他沒忘了跟先于陽確認他肌肉痠痛的部位。

「大腿後面跟小腿肚。」

「把褲子脫了。」

「哈？」于陽整個人從床上彈起來，扭過身體看向宋知航的眼神裡帶著極度驚恐、羞澀還有一絲期待，兩抓著休閒褲褲頭，遲疑了好一會兒才怯怯地開口，「幹嘛要脫褲子？」

宋知航依舊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穿著褲子你要怎麼熱敷？」

意識到自己想太多又反應過度的于陽乖乖脫了他的休閒褲，心裡暗自慶幸宋知航沒注意到他的失常。他就這樣只穿條四角褲趴在床上，任由宋知航將浸泡過熱水之後擰乾的毛巾蓋在他的大腿跟小腿。

宋知航說邊泡熱水邊按摩的效果會比較好，只是宿舍沒地方能泡，只好用這樣的方法變通一下。

蓋在腳上的兩條毛巾還挺燙的，但于陽覺得自己的臉更燙，幸好他現在趴著，不然一定會被宋知航發現他的不對勁。他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有辦法冷靜下來，藏在兩條手臂底下的聲音有些悶悶地傳了出來，「謝謝了。」

大概是因為宋知航一時心血來潮，面對于陽的道謝他沒吭聲，把臉盆往旁邊挪了點位置，再把自己的椅子推過來。他坐在床邊，叫于陽趴外面一點，後者照做，他便兩手隔著毛巾開始捏起于陽的左腳小腿肚。

于陽的叫聲大概高了三度，一是出乎意料，二是因為被捏揉的地方傳來難以忍受的酸軟直達他的腰椎，他連聲求饒都來不及喊，冷血無情的室友便自顧自地開始蹂躙他的兩條腿。

宋知航的興致沒維持得太久，兩條腿加起來平均也就各按摩了兩、三分鐘之後他就懶了，把降溫的毛巾重新泡進沒那麼熱的熱水裡面擰乾，再次蓋在于陽的兩條腿上，隨後捧著水盆進浴室裡倒掉，接著將椅子推回原位，就回到自己床上，該幹嘛幹嘛。

于陽的命已經去了半條，「……宋知航，我問一下……」他的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

「嗯？」正準備靠在大白熊身上的人問。

「……你之前幫人按摩過嗎？」于陽說出自己的猜想。

「你是第一個。」對方很快地回答。

于陽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哭。高興自己是室友的第一次，哭的是室友的第一次完全不懂得怎麼拿捏力道，他的兩條腿都快廢了。

幸好于陽已經洗過澡，他趴在床上像條鹹魚似地趴了大半個小時，等兩條腿沒那麼痛了，他才邁著蹣跚的步伐進浴室把毛巾洗過、晾好，再出來將浴巾掛在椅背之後，爬回床上一動也不想動。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麼時候睡著的，醒來時已經是下午六點多。

宋知航正好看完一部小說的最新進度，站起來伸懶腰動動維持同樣的姿勢太久而不怎麼舒服的肩膀和腰，見于陽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發呆，便開口問道：「晚上要吃什麼？」

處在剛醒來沒多久，腦袋還沒完全清醒，整個人都還有些茫然的狀況下，于陽的動作有點緩慢。

向來都是賴床的那個人，宋知航想了想，發現自己似乎是第一次看見于陽剛睡醒的樣子，不免感到新鮮地坐回自己床邊，「你的腳還會痠痛嗎？」

于陽眨了眨眼睛，強迫自己打起精神，最後乾脆伸手揉自己的臉，「你有什麼想吃的東西嗎？」他把晚餐的問題扔回給宋知航，接著捏捏自己的兩條腿，情況比睡著之前好太多了，他懷疑搞不好晚上還能再跑一會兒，「我的腳好像好多了，不然等下的練習繼續……」

「然後明天痠痛得更嚴重？」宋知航挑眉問，「真的不行就休息一個晚上，反正你再拼，跑出來的成績就是那樣而已。」他說話的語氣平淡，說出來的內容雖然不好聽，卻也只是在陳述一件于陽自己也知道的事實。

更別說于陽本來就不特別在意自己跑得快不快、能不能拿到什麼名次的問題，聽了也只是笑笑地把重點放在宋知航是關心他的腳太操，才要他好好休息。

「不然晚上也不要跑太遠買，去小吃街隨便吃？」

宋知航隨手拿起手機，下午看小說的時候忘了順便充電，現在電量不到百分之十，他正在猶豫要把手機留在寢室充電，還是把手機帶出門，挑戰最後一點電量能用到什麼時候。

「嗯，隨便，都行。」

宋知航的「隨便」是真的隨便。

于陽起身又套了件厚點的衣服以及厚外套，宋知航則是隨便拎了件運動外套。

「你不會冷嗎？」于陽好奇問道。

「會冷嗎？」宋知航反問。

于陽眨眨眼睛，故作隨意地伸手握住宋知航的右手，感覺對方溫熱的手掌之後立刻放開，沒敢抓得太久，笑道：「你的手好熱耶，果然常運動的人血液循環會比較好，難怪你不怕冷。」

右手還殘留了些于陽掌心的溫度，比自己的低了一下，而且他發現兩人的手掌好像差不多大。沒把于陽的小動作太放在心裡，宋知航穿起了外套，到書桌前拿了錢包後就準備跟在于陽身後一起出門，對方則還在檢查是否帶齊了手機、錢包、鑰匙等三樣出門必備品。

「你不帶手機嗎？」

「充電。」

「鑰匙呢？」

「你帶就好。」

宋知航不明白為什麼自己這麼說之後，于陽的心情似乎變得挺好的，還靠過來和他勾肩搭臂地一起走出寢室，直到後來宋知航覺得這樣走路實在很累才不得不把人推開，于陽馬上又挨過來問他有沒有特別想吃的。

「你比較想吃飯還是吃麵？滷味那些吃不飽而且比較貴，別拿來當正餐，沒什麼營養。另外啊，我發現雖然你平常不挑食，不過好像不太會主動吃青菜？這樣不行啦，青菜水果都要多吃一點，搞不好你會失眠也跟你不常吃青菜有關係……」

宋知航心裡想著牽拖，嘴上道：「于媽媽，你好吵。」

于陽沒忍住，摟上宋知航的肩膀靠在對方身上哈哈大笑。

宋知航雖然一臉嫌棄，但他沒把人推開。

隔天，于陽的兩條腿相當不給面子地繼續堆積過多的乳酸，他光是早上要去買個早餐都覺得自己的動作活像是機器人。別說宋知航不讓他繼續練習，他自己也認清了要是再跑下去，搞不好自己連比賽都沒辦法參加的事實，只得又乖乖地休息一整天。

晚上依舊有宋知航難得心血來潮的熱敷按摩，對方終於記得別把室友的小腿當麵糰一樣揉，因此于陽那天晚上是帶著激動又蕩漾的心情去找周公泡茶。

星期一晚上他們的練習才繼續進行。

然而說是練習，不過就是讓于陽陪他一起慢跑，就這樣跑到比賽前一天晚上，宋知航才又測了一次于陽跑一千六百公尺的速度，足足比第一次測試時還要快上了將近四十秒。

「雖然成績不怎麼理想，但至少比以前好多了。」

宋知航慢慢地走到于陽身邊，于陽正彎著腰，兩手撐著膝蓋用力呼吸補充肺部幾乎快被榨乾的氧氣。

他在聽見宋知航這麼說時，抬起頭，一邊喘著氣一邊開口：「等比完，我再請你吃飯。」

宋知航瞄了于陽一眼，腦子裡已經在思考這附近有什麼他想吃還沒吃過而且價錢不會太貴，以一個大學生的零用錢負擔得起的食物，表面上仍然不動聲色，淡淡地應了一聲：「行啊。」

答得一副「是你太過堅持，那麼我就盛情難卻接受一下好了」。

　　

20.自然到很不自然

這次兩千公尺賽跑報名的科系眾多，校方用抽籤的方式將參賽者分成四組，每組八人，先進行一次賽前賽，取每組前兩名在運動會當天進行決賽。

于陽被分到D組，宋知航則是在A組。

這陣子宋知航的睡眠品質改善了不少，從以前得在床上滾到四、五點才有辦法睡著，到昨天，宋知航的頭才沾上枕頭沒多久就失去意識，醒來的時間雖早卻是在他的意料之外，他至少睡了近七個小時。

且因為近日的睡眠較先前充足，今天宋知航看上去的精神很好，不像之前總是一副懶洋洋的樣子。

距離規定的時間還有十幾分鐘，宋知航挑了個地方暖身。

賽前賽是挑在上課時間進行，並沒有特別對外宣告比賽時間，因此來觀賽的人不多，要是老師想要抓翹課的學生，這時候來這裡應該會很有收獲。宋知航在班上並沒有特別要好的同學，如今跟他一起待在操場上的同班同學只有班代葉仕澤一個，帶著身為班代要關心班上同學賽前賽狀況的名義。

資工系男生居多，因此他們系只有報名男生組的比賽。

宋知航從頭到尾沒把葉仕澤的存在放在眼裡，葉仕澤不以為意，繼續對他進行精神喊話，直說他對宋知航很有信心，這次的賽前賽方式是每組取前兩名，叫宋知航只要保證自己能跑到A組第二名就行，要保留實力－－

「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吵？」宋知航面無表情地轉頭看了葉仕澤一眼。

葉仕澤閉上嘴，安靜了一會兒，道：「你。」

宋知航翻了個白眼，向前踏了個弓步伸展大腿上的筋，整條腿的線條在壓力褲的包覆下完整地展現出來，引起周圍不少人注意的目光。

「我都不知道你原來這麼有料。」葉仕澤站在一旁對著宋知航品頭論足。

宋知航繼續把葉仕澤當空氣。

幾分鐘後A組的比賽開始，參賽選手三三兩兩地走到跑道集合，葉仕澤不忘把握最後一次機會提醒宋知航要保留實力，結果得到了宋知航一個像在看白痴的眼神。

葉仕澤捫心自問自己的提議非常有戰略性，他不明白為什麼宋知航要這麼否認自己的想法。

哨聲響起之後，第三跑道的宋知航一路領先其他跑道至少十幾公尺的距離，隨後他跟第二名之間的距離漸漸拉遠，當下葉仕澤就覺得完蛋了，如果照宋知航目前的速度繼續跑下去的話，宋知航肯定跑不到一圈就會後繼無力。

其他人也是這麼想，低頭竊竊私語著背號三號的學生根本不知道該怎麼配速。中長距離的比賽當中，分配自己的體力以適當的速度前進是最重要的一件事，當初宋知航陪著于陽練習時便是這麼說的。

然而一圈過去，兩圈、三圈，學校的操場是標準的四百公尺跑道，兩千公尺長跑要跑滿五圈，直到第三圈過去，宋知航始終一路遙遙領先，在眾人的目瞪口呆中以從一而終的速度衝向終點線，拿下A組第一名的成績。

「五分半！」葉仕澤一邊大喊著剛剛從記錄那邊看見的成績一邊走向宋知航，「你還是人嗎？你怎麼跑兩千的速度比你跑一千六的時候還快？」第二名的成績足足慢了宋知航兩分鐘，隨後三到五名的同學陸陸續續跑回終點，第七、第八名現在才剛進入第五圈，一看就知道是被趕鴨子上架的，兩個人都喘得像條狗。

宋知航慢慢地往前走不敢貿然停下，他瞥了大驚小怪的葉仕澤一眼，現在還有些喘不過氣，他不想跟葉仕澤說話。後者也知道宋知航的情況，於是閉上嘴，跟著宋知航一起沿著跑道的邊緣又走了大半圈，宋知航才緩過來，用手腕上的護腕擦掉臉上的汗。

「……渴。」

「那邊有投飲機。」葉仕澤比了比正好位在他們對角線另一頭的體育用品室旁並排的兩台機器。

宋知航沒說話，看了看葉仕澤比的方向，再看著葉仕澤。

動作很明顯，葉仕澤也不笨，「喂你不會是叫我幫你買吧？」葉仕澤被宋知航盯得有點毛，不由自主退了兩步，這才落敗地問宋知航要喝什麼後，小跑步朝自動販賣機跑過去。

等到葉仕澤離開，宋知航才慢慢地走到一旁的空地坐下來。

B組的比賽已經開始，葉仕澤穿越跑道的時候還被記錄跟幾個體育老師念了一頓，叫他等一下不能再切跑道走，必須從外面繞過去。葉仕澤在心裡碎唸了幾句，到投飲機那兒買了兩瓶運動飲料，認份地從外圍走回去時，他看見有群人剛走到操場，就有一個人朝著宋知航的方向跑去，剩下的人也改往同一個方向移動。

等到走近之後，葉仕澤發現裡面的其中一個人他見過，拿起手裡的飲料向對方打招呼。

「你也有參加？」葉仕澤說話的對象是黎宗佑。

「你怎麼在這裡？」黎宗佑認出走過來的人是之前開會時曾見過幾次面，所以也聊過幾次的資工甲班代，然後他看看宋知航再看看葉仕澤，恍然大悟，「你們同班喔？」

「你們認識？」葉仕澤有點訝異宋知航居然會認識別系的人，手裡拿著宋知航的飲料沒打算挪動腳步走過去拿給他，正要叫宋知航自己過來拿時，剛剛率先跑來找宋知航的人拿走他手中的飲料，走回宋知航旁邊幫他轉開瓶蓋後，才塞到已經渴到懶得說話的人手裡。

這動作實在是太自然到葉仕澤覺得很不自然。

只是葉仕澤沒機會細想，黎宗佑正在跟他解釋他們班上的參賽選手是正在跟宋知航說話的于陽，其他人都是沒課所以來湊熱鬧的同學，除了于陽和黎宗佑之外的剩下幾個人全是女孩子，她們的目的除了幫于陽加油之外，就是為了見于陽那個很帥的室友。

幾個女孩子妳一言我一語，吵得宋知航有點頭痛，不想說話。

于陽等到宋知航補充完水份後才問他跑得如何，宋知航沒說話，旁邊的人倒是先替他報了秒數，于陽一臉震驚，正巧聽見的黎宗佑嚇得叫出聲。幾個女孩子沒有概念，滿頭霧水，在經過男孩子們的解釋後，她們便一致地對宋知航露出崇拜的眼神，讓宋知航有些招架不了。

幾個人聊了一會兒，宋知航才出聲提醒于陽該準備熱身了。

「喔，好！」于陽從地上跳起來，挑了個地方開始熱身，幾個女孩子看著覺得有趣也跟過去一起做暖身操，宋知航一旁偶爾提醒于陽的動作哪裡做得不對需要調整。

葉仕澤坐在黎宗佑身邊，喝了口運動飲料後問，「你們怎麼會認識宋知航？」

「于陽跟他住同個寢室，上次也有帶宋知航跟我們去唱歌，所以就認識了。」講到這裡，黎宗佑還順帶提了一下宋知航歌唱得還不錯，他們系上次怎麼沒讓宋知航去報名，搞不好能跟于陽一起搶名次，「于陽是我班上的，上次歌唱比賽有報名，還拿了第三名呢！」黎宗佑說得很驕傲，好像得名的是自己。

葉仕澤聽得一臉茫然，回頭看向宋知航，他開始懷疑宋知航到底是唸哪個系的，怎麼跟自己班上的人不熟，和別系的人那麼要好？他有種自己家裡的孩子怎麼老愛往別人家跑的錯覺。

等到于陽因為做暖身操而流了一身汗時，C組的比賽也到了尾聲，前六名已經抵達終點，剩下的兩個人也只剩下一圈到一圈半左右的距離，場上的裁判也開始喊著要D組的選手先過去集合。

于陽深吸了幾口氣，原地小跑了幾步後，他走向宋知航，有點緊張地朝著坐下的人扯開嘴角：「幫我加個油吧？」

宋知航仰頭和于陽視線交匯，他看見于陽臉上有些緊張卻又故作輕鬆的笑容以及藏在眼神中的期待。

只是一句加油而已。

他不會那麼小氣。

「嗯，加油。」

宋知航大方地替于陽加油，語氣一如往常毫無起伏，卻一字一字地敲擊著于陽的心臟，心跳猛地加速到像是快要衝出胸口，按捺不住的嘴角揚起一個特大號的笑容，「好，我會加油！」

笑容燦爛得有點刺眼，宋知航不知道于陽到底在亢奮什麼。

裁判又一次提醒D組的選手到起跑點集合，其他人看于陽一動也不動，黎宗佑正準備開口催于陽，于陽先一步轉身跑過去集合。

「喂！別亂浪費體力啊！」黎宗佑有些徒勞地對著于陽的背影大喊，隨後看向班上的其他人，一臉困惑，「他剛才怎麼了？」

幾個人有默契地聳肩搖頭，她們怎麼會知道，她們一直在光明正大地偷瞄宋知航的長腿。

然而，縱使有了暗戀對象的鼓勵仍然抵不過實力不足的硬傷，只拿到D組第四名的成績。

地理系加油團的小伙伴們看著于陽走在前方的背影有著幾分蕭瑟，幾個人面面相覷，最後由黎宗佑硬著頭皮走上前準備安慰于陽，一開始他就說過反正他們是志在參加不在得名。

卻見于陽直接朝著還坐在那兒沒動過的宋知航走過去。

原本那副自信滿滿的神情蕩然無存，宋知航看著于陽一臉的失落只覺得好笑，「說好的加油呢？」他挑高眉，看著毫無自覺地扁嘴的室友。

于陽沒說話，他還沒完全緩過來，也不敢坐下，只能繼續垂著腦袋站在宋知航面前。

黎宗佑走過來了，拍著于陽的肩膀將他準備好也在心裡練習過幾次的安慰說出來。

「我也不是很在意名次啦……」呼吸總算不再那麼難過的于陽無奈地笑了笑，「我只是覺得很對不起你還陪我練習久……」

「也還好。」宋知航站起身，拍了拍褲子，「如果你只練習一個多星期就能縮短兩分鐘以上的時間，那才奇怪。」他聳聳肩。

「可是我還是覺得……」

「晚上我想吃鐵板燒。」宋知航打斷于陽，拿出手機低頭看了眼，「現在不去排隊的話要等很久。」他回頭看向于陽。

「鐵板燒？是夜市裡Y字路口那家嗎？」加油團之一的女孩子開口問。

「是吧？需要排隊不然要等很久的也只有那家。」另一個女孩子答腔。

「宗佑哥請客－－」

「等一下，為什麼是我請客？」黎宗佑不解地看著擅長做好決定還已經準備離開的女孩們，「喂，妳們說啊！為什麼是我要請客！」

黎宗佑從他身邊跑過去的時候，宋知航朝著對方的背影扔了個白眼，「去不去？」他問還愣在原地不動的于陽。

葉仕澤在D組比賽到一半就嫌天氣冷先離開了。

于陽拉起領子擦掉臉上的汗，「去。」他向前走了幾步，站在宋知航旁邊，「走吧！」于陽扯了扯嘴角。

「你再這樣笑，是想讓我最沒胃口吃晚餐嗎？」宋知航瞥了于陽一眼。

于陽馬上收起勉強扯出來的微笑，跟著走得並不快的宋知航，「對不起。」

「嗯？」

「你還花了一個多星期陪我練習。」

「沒差，不陪你，我還是會去操場跑步。」

宋知航向來就是個句點王。平常于陽還會變著想話題，但現在于陽情緒低落也不太想說話，於是兩人陷入短暫的沉默。

走著走著，于陽赫然發現宋知航走得比平常還慢。他低頭看了眼宋知航走路的樣子，平常對方總是大步大步地向前走，現在的步伐比平常還小了許多，他忽然意識到也許宋知航是因為他的關係才沒走得那麼快。

跑完了兩千公尺，于陽沒休息太久就跟著宋知航離開運動場，而宋知航知道于陽的體力不像自己那麼好，有辦法繼續走路已經很了不起了，他不要求于陽還得跟得上他平常趕路似的步伐。

于陽的臉上彎起了一個由衷感到高興的弧度。

「宋知航，晚上我請客！就當你陪我練習的教練費吧！」

宋知航轉頭看了于陽一眼，他不明白剛才還死氣沉沉的人怎麼突然就滿血復活了。

「宵夜也請嗎？」宋知航問。

于陽一愣，快步上前，左手搭上宋知航的肩膀開心地笑道：「請請請！都請！」



就在于陽跟宋知航在夜市吃鐵板燒的時候，學校論壇上出現了一波不小的騷動，有人將下午兩千公尺長跑男子組賽前賽的比賽結果提前公布出來，還放上幾張下午在場上拍的花絮照片之後，宋知航在自己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成為學校論壇上的網路紅人。

有人想起前陣子才有人在另一個版面上問過宋知航，便將該篇文章的連結移到這篇文章底上，連帶地讓于陽的名字也成了討論的重點，不一會兒就有人留言說正在夜市的人氣鐵板燒店看到他們兩個坐在一起吃東西，附帶一張有些模糊的偷拍照片。

偷拍照片一上傳，底下便吵成一團，有人要求繼續實況兩人的互動也有人覺得偷拍很沒禮貌。起初放上照片的人又默默地拍了兩張稍微清楚的照片沒多久，便有人跟板主檢舉將那幾張照片刪除，放照片的人改用文字實況轉播兩人的互動，將偷聽到的交談紀錄下來。

「于陽說運動會那天要動員親友團幫宋知航加油。」

「于陽他妹妹月底會找來于陽一起去跨年的樣子。」

「于陽在邀宋知航一起去跨年。」

「于陽問宋知航等一下回去要買什麼當宵夜。」

「于陽問宋知航會不會吃太多，他沒帶太多錢。」

「于陽說……」

「喂你是暗戀于陽嗎？你幹嘛只聽于陽講什麼？」有人看不下去了，留言問。

「另一個根本沒在講話，我當然只能實況于陽在說什麼啊！」

正在吃東西的兩人渾然他們已經成了學校論壇的熱門人物，于陽吃完他點的那份餐，好吃的東西可以讓人心情愉悅，下午的事被他扔進了集中負面情緒的垃圾筒裡，他喝著免費紅茶又問了一次宋知航等會打算買什麼回去當宵夜。

宋知航慢條斯理地嚼著嘴裡的肉，臉上沒什麼表情，兩眼盯著桌上的鐵盤，看起來像在發呆，好一會兒才開口，「鹽水雞。」

「行啊，宿舍後面那條巷子有一家聽說還不錯吃。」他們班有人整理了學校附近的美食地圖，評價的可信度不低，除了總結網路上的評論之外，還有很多是班上同學實際去吃過之後推薦的。

「嗯。」嚥下最後一口食物，喝了口水，宋知航抽了張面紙擦擦嘴巴後，他放在桌上的手機發出收到通知的提示音，他瞄了螢幕一眼。

這聲音于陽聽了就覺得耳熟，是學校論壇APP收到站內信時通知用的內建鈴聲，「你也有申請學校論壇的帳號？」他幾乎沒看過宋知航主動逛學校論壇，不過他若是在論壇看到什麼有趣的東西想分享，他會直接拉著宋知航用他的電腦看。

宋知航放下手裡的面紙拿起手機，淡淡「嗯」了一聲，手一滑點開那條新訊息。

faye1109：「你看這個。」底下是一條論壇內的連結。

宋知航點進去，看到的就是那篇下午賽前賽的文章，他在裡面看到自己的照片還有其他人的討論，隨後抬頭往四周看了一圈，沒理會于陽問他怎麼了。

faye1109：「你和你室友在吃飯？」對方又說，「那家好吃嗎，我下次也想去吃。」

fly1109：「難吃，妳不用過來了。」

faye1109：「……有沒有人說你很討厭。」

faye1109：「我要跟哥說你欺負我！」她緊接著附上大哭的表情符號。

宋知航沒理她，關了手機螢幕跟著準備去結帳的于陽一起離開。

在家裡的宋羽妃等了半天沒等到宋知航的回覆，氣得咬牙切齒，開新網頁搜尋那家鐵板燒的食記。

21.但是不討厭

運動會當天，宋知航毫無意外拿下兩千公尺長跑第一名。

他越過終點線後，依舊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模樣，照著自己跑步的節奏又向跑慢跑了一小段距離，最後二十多公尺改用走的。等到他停下下來注意到他身後特別吵，甫回頭就有人直接把手機伸向他，差點沒直接打到他的臉。

「宋同學你好，我是校刊社負責這次運動會的記者！請問得到第一名有什麼感覺？你平常是怎麼練習的呢？你長跑這麼厲害，怎麼當初沒有考慮要考體育系？有沒有什麼跑完之後的感想可以跟我們分享呢？」

面對離自己的臉越來越近的手機，宋知航只瞄了對方一眼就皺起眉頭向後退了兩步，然而圍上來的不只是眼前自稱校刊社記者的學生，還有許許多多看過、沒看過的生面孔和熟面孔靠了過來，他認出有他自己班上的同學還有于陽班上的同學，除此之外應該還有他自己系上的人，但他一個都不認識。

只是來捧個人場的資工系學生大概也沒想到冠軍會出現在他們系上，一群男孩子歡呼得特別開心，時時刻刻都有衝過來把宋知航扛起來往半空中丟的架勢。

于陽和一旁的同學說了幾句話之後追過來，走到宋知航面前對他說恭喜。

接過于陽遞過來的毛巾－－這是比賽開始之後于陽過來問宋知航需不需要他幫忙拿著的那條，宋知航擦掉臉上為數不多的汗，不鹹不淡也不特別開心地說了句：「謝謝。」

一如往常的一句話卻讓于陽覺得心裡像開了一朵花，嘴角上揚得更明顯，一手直接攬在宋知航肩上，「你果然超厲害的！」

這麼一下讓宋知航的身體微晃，他很快就站穩身體，推了推下滑的眼鏡，伸手拿起同樣是由于陽替他拿著的外套，穿上時他還在想跑了第一名的人是他，為什麼他室友可以那麼開心。

身後那群人在兩人對話間趕了上來，一下就把他們團團包圍，校刊社同學依舊不屈不撓地試圖對宋知航進行採訪，可是問的問題太腦殘而被宋知航班上的同學不知不覺地擋在了人群外圍，那學生還跳著腳叫眼前那些人高馬大的男孩子不要妨礙她的採訪自由，可惜無人理會。

簇擁而至的恭喜和驚歎、讚美聲此起彼落，宋知航一一接受，一點也不謙虛，偶然瞥了眼不知道為什麼而一臉驕傲到似乎連尾巴都要翹起來的于陽。

情緒彷彿受到感染一般，宋知航的心裡才剛起了一絲暖意，卻在無意見看見詹彤晞時掉到零點以下。

站在宋知航旁邊的于陽感覺到身邊溫度的驟變，先是不解地看了宋知航一樣，再順著對方的視線同樣看見詹彤晞，這時于陽班上的女孩子，同時也是詹彤晞的室友之一，正好心地讓了個位置給她，好讓她有辦法和她們站在一塊兒湊這個于陽他室友跑了第一名的熱鬧。

于陽想過他班上的女孩子們可能還不知道詹彤晞跟宋知航過去的那一些淵源，否則以他班上那些女孩子無聊就八卦的嗜血本性，絕對會直接找他追問他們兩人的過去往事，要是他說不知道的話，她們也會逼著他去問。

然而詹彤晞卻沒把這事說出來，于陽也不懂女孩子心裡到底在想什麼，他只知道，詹彤晞至少已經被宋知航明確地拒絕了兩次以上了，他更不懂詹彤晞到現在還不想放棄宋知航的原因是什麼－－雖然現在他自己看宋知航似乎也是覺得對方到處都是值得讓人喜歡的地方。

……好吧，于陽突然有點能理解詹彤晞為什麼不願意放棄。

然而詹彤晞沒說出來，很可能是為了避免尷尬還是有其他的考量，這于陽可以理解。只是宋知航明明就就已經拒絕過她好幾次了，于陽實在不明白她的堅持是從何而來。

兩千公尺長跑的其他選手終於在這時間陸陸續續越過終點線，迎接他們的歡呼和人潮不如以驚人成績跑過終點線的宋知航，一時間聚集在終點線附近的人潮卻也有數十人之多，一旁的工作人員連忙過來引導跑道上的人群移動到一旁的空地。

和吳思汝、薛雯雯等人一起走在前方的詹彤晞不時回頭看向宋知航，一臉欲言之止。

走在于陽跟宋知航旁邊的其他人還沉浸在宋知航驚人的成績之中，有人拿出手機查過相關紀錄，直問宋知航當初怎麼沒有考慮往這方面發展，不然他肯定能未來的體育之光。

和其他人交談有助於分散他的注意力，讓宋知航不再那麼為詹彤晞的出現而感到不爽。他半是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最後的答覆只有兩個字：「麻煩。」

身為宋知航班上的班代，葉仕澤認為現在是個表現的機會，「他……」

「你只是懶吧。」于陽一臉要笑不笑地看著宋知航。

後者睨了他一眼，不說話，算是默認。

一旁的人全笑了起來。

葉仕澤還維持著說了一個「他」字的嘴型，在于陽說完的同時閉上嘴巴。他不認為自己說話被打斷有什麼好氣的，但他總覺得有哪裡怪怪的。

一群人開始聊起剛開學時測驗體適能的各種慘況，在場大多數人都是屬於四體不勤的那一類型，隨便幾個人說出來的長跑成績都是比慢的，猛一回神的葉仕澤聽在耳裡只能無奈地搖搖頭，在面對系上學長見到自己搖頭後湊過來逼問自己的測驗成績，他老實回到了一個也沒好到哪兒去的時間，學長卻是陰惻惻地推高眼鏡朝他莫測高深地微微一笑之後離開了，他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話題離不開跑步，他們又聊到曾經聽說有不少未曾經過特別訓練的業餘選手，不管是短跑選手的爆發力或是長跑選手的持久、續航力都比職業選手還要來得優秀，這些人大多出現在一些全國性的學生賽事之中，只是那些人因為志不在此，單純把運動當消遣，所以才沒留在體壇發光發熱。

許多人認為宋知航也會是那個遺珠之憾，他本人倒是沒什麼感想。

天生就沒有社交技能的人被人群包圍個幾分鐘後，似乎已經到達了忍耐的極限，宋知航在表情上並沒有太大的變化，但他身邊的氣氛卻在無形之中沉重了幾分。

接收到某種無法言喻的信號的圍觀路人，走了；來替學弟加油的學長姊們看學弟得了好成績，心裡得到無比的滿足，帶著「這下還有誰敢笑他們資工系全是宅宅」的得意，走了；于陽班上那些純粹就是陪著于陽來玩的男同學們也走了。

一大團人瞬間只剩下七隻小貓。

吳思汝的注意力毫不掩飾地一直在往宋知航的長腿上瞄，一旁的薛雯雯有些看不過去地開口提了提現在的時間，再問吳思汝要不要和她一塊兒買學校裡那家移動咖啡車的三明治。

吳思汝摸摸肚子覺得有點餓，正要點頭答應，黎宗佑立刻湊過來說他也要一起去吃。

兩個同系的女孩子朝自己班上班代露出嫌棄的表情，「宗佑哥，你什麼時候多了跟屁蟲的屬性了？」

「對啊對啊，我們都女孩子欸，你一個男的跟我們一起走不覺得不好意思嗎？」吳思汝直接地朝黎宗佑扔了個白眼。

「不對啊，我覺得我跟妳除了身體構造不同之外，有時候妳比我還更具男子氣概。」黎宗佑不怕死地如此回答吳思汝，後者也不客氣地伸手便是一根纖細修長還塗了淺粉色指甲油的中指，轉頭拉著一旁不說話的詹彤晞就想走。

詹彤晞先是看了宋知航一眼，道：「妳們先走吧，我……」

「那我不去了。」話一脫口而出，黎．司馬昭．宗佑乾脆打蛇隨棍上，清咳了兩聲之後，朝詹彤晞道：「事情是這樣的，唱歌那天開始我就對妳挺有好感的了，我可以以交往為前提和妳從朋友開始做起嗎？」他笑得一臉誠懇，乍看下充滿自信的嘴角卻帶著微微的不安。

黎宗佑自己也知道這麼隨便的表白很有可能被自己打槍，又不是沒失戀過，呵呵。

路人雖然懂了黎．司馬昭．宗佑之心，卻沒猜到他會直接當眾表白，幾個人都愣了好一會兒才陸續反應過來，葉仕澤直接拿下他的眼鏡，當作他什麼都看不到。

吳思汝跟薛雯雯兩個女孩子則是發出看好戲的驚呼聲，她們並不是沒看出她們班代對室友的好感，兩人也曾經私下討論過幾次，甚至還在猜班代什麼時候才會跟她們的室友表白，沒想到班代看起來智障居然還這麼有勇氣。

「宗佑哥我真的覺得你勇氣過人。」薛雯雯掩著嘴巴想笑又不敢笑得太張揚。

「感謝梁靜茹。」

「雯雯的意思是你敢在于小陽的室友面前跟人表白啦。」吳思汝沒好氣地吐槽。

「沒關係，不用在意我們，我們之前就講好比賽完要去吃東西，你們繼續嘿，不用在意我們了。」于陽笑嘻嘻地推著宋知航準備離開現場，他不能放過黎宗佑無意間為他們掙取的機會。

「感情真好……欸欸，宗佑哥，不是說追人之前要先討好人家的閨蜜還是室友嗎？你有沒有什麼要跟我和雯雯表示一下的？」吳思汝笑得賊兮兮，薛雯雯也湊過來，拉著詹彤晞往自己和吳思汝兩人身後藏。

「就是說啊，宗佑哥，誠意呢？」

黎宗佑覺得他被自己坑了。

在經過三個女孩子旁邊時，宋知航目不斜視，感覺到來自最後那人的視線卻視若無睹。

于陽轉頭看向詹彤晞，等到詹彤晞注意到他後，他衝著她笑了笑，「宗佑他人很好，妳可以考慮看看。」

他從她眼中看見了詫異和疑惑。

等到兩人走遠，葉仕澤才反應過來，朝著他們離開的背影大喊：「喂！還沒領獎啊！」

前方的兩人微微一頓，沒人回頭，只見于陽從口袋拿出手機。

黎宗佑、吳思汝和薛雯雯的手機同時傳來接受到新訊息的通知，黎宗佑的動作最快，點開之後，一臉無奈地朝著葉仕澤開口：「于陽說他室友叫你幫他領。」

葉仕澤：「……」



把人帶離戰場之後，于陽笑著跟宋知航說他家班代快氣瘋了，黎宗佑還拍了一家葉仕澤單手捂臉的照片，這次用的不是班級群組，而是額外和于陽再開一個新的聊天視窗。

宋知航也看到那張照片，對此表示不予置評。

于陽收起手機，問道：「對了，你想好要吃什麼了嗎？這時間……」于陽頓了一下，把才放進口袋裡的手機又拿出來看了眼上面的時間，下午一點多。

他嚥了口口水。

下午一點多代表的是學餐已經停止供餐。

接著于陽又後知後覺地想起這一天是星期六，星期六的學餐基本上停止營業－－說是基本上，說明依舊有少數店家仍然會營業，只是平常週末于陽鮮少會進到學校覓食，他自己也不知道有位在哪間學餐裡的哪個店家現在還在做生意。

于陽的週末一向是早上十點過後到早餐店一口氣買兩份餐當早午餐，下午隨便到超商買點東西裹腹，晚上才會到小吃街或是夜市找吃的，學餐根本就不在他的選項裡面。

見于陽停頓了很久，原本正盯著紅綠燈倒數秒數的宋知航轉頭看向一旁的人，「這時間怎麼了？」

于陽抹了一把臉，深吸了一口氣，道：「這時間學校裡好像沒什麼能吃……」他眨眨眼睛，靈光一現，「對了，剛才吳思汝她們說要買移動咖啡車的三明……不行，這樣的話可能又會碰到她，還是算了……」難得想到的選項留平白拋棄，于陽覺得可惜。

那家移動咖啡車的三明治據說很好吃，相當受女學生歡迎。有趣的是它並不是在定點營業，而是固定時間隨機出現在校園裡的某個地方，想要光臨的客人還得隨時追蹤移動咖啡車的粉絲團，根據老闆的打卡位置才能知道這一天老闆會挑什麼地方做生意。

雖說是隨機，卻也多出沒在校園內比較多人聚集的熱門集合場所。如果能在老闆開店之外猜到老闆當天決定營業的場所，並且在老闆到達之前就在那個地方等的話，還可以享有三明治八折和飲料免費的優惠，也難怪那家移動咖啡車的生意會那麼好。

相較於處在遺憾之後的于陽，宋知航真的對等一下要吃什麼沒什麼意見。先前他曾經針對這個問題思考了很久，可是想著想著，想吃的東西太多了，要從那麼多想吃的東西裡面挑出其中一家實在很麻煩，於是他便默默決定把這個選擇權還給于陽，要煩惱就叫于陽到時自己去煩惱。

於是于陽煩惱了一會兒，決定對外求助：「還是你有沒有什麼想吃的？」

問題又扔回宋知航身上，只得到千篇一律的回答：「隨便。」

說完後，他看紅燈上倒數的數字還有三十幾秒，心裡碎碎念不過幾公尺的一條馬路，為什麼紅燈時間要那麼長時，他無意間注意到，雖然他一直覺得于陽應該是和他差不多高的，但實際上對方的身高似乎還比自己要高上那麼一點，可能就一、兩公分，不仔細看還真不會發現的差距。

於是宋知航低頭看了眼自己腳上那雙全黑的跑鞋，再瞄到沒多遠的另一雙卡其色休閒鞋，他記得于陽好像有兩、三雙鞋子，其中之一就是這雙看起來很容易髒的，另一雙是淺灰色的運動鞋，還有一雙皮製的休閒鞋，大多是沒上課又臨時要外出時會穿的。

意諳到了身高的差距，默默比較了兩人的鞋碼，宋知航微一皺眉，他發現于陽的鞋號可能比他還大上日規一號。

競爭比較的心態可能根植於雄性生物的基因裡，即便是懶癌末期如宋知航也有，又因為太麻煩了，不爽了那麼一下就懶得再計較，不過就是日規一號，不過就是高了一、兩公分，比較高也沒什麼，真的打起來，他一根手指就能直接放倒于陽。

想像了一下那個畫面，宋知航心情好了些，才納悶著這有什麼好高興的，下一秒他想起剛才跑完兩千公尺時，站在終點線前吶喊得格外大聲，甚至在他即將跑過終點線時陪著他跑了一小段的于陽。

當時于陽臉上是打從心底的喜悅，認認真真地為他這個只認識三個多月的室友感到高興。

個性使然，宋知航從小就很難和人相處得愉快，就算有人一開始主動和他攀談，相處了一段時間之後，也會因為宋知航實在太會謀殺話題而漸漸疏遠。

國高中時期，唯一有辦法和宋知航相處的，只有長年來不斷受到他的毒舌欺凌，卻又總愛在學校裡黏著自己的雙胞胎妹妹。也難怪說話向來不掩飾的宋知航從小到大都很質疑自己妹妹的智商，明明嫌棄得要命、討厭得要死、嘴裡說著絕對不要去，結果他一往哪走就哭哭啼啼跟上來，還會扯著他的衣角叫他走得慢一點。

典型的愛哭又愛跟。

他又想起小學時被家裡的長輩逼著參加什麼小學組的柔道比賽，麻煩得要命，當時他一點也不想比賽，還想著上場就直接放水讓對方贏算了，這樣就不會晉級也不用再繼續比下去，可是為了看他比賽而特別向補習班請假的大哥以及妹妹一臉期待地站在場邊，激起了他難得的好勝心，一個不小心就拿了小學三年級組的冠軍。

那天的大哥和妹妹都笑得很開心，大哥還大方地說要用零用錢帶他去吃冰，妹妹高興得活像她才是得到冠軍的那個人，吃冰時臉上的表情滿足得像是她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那樣的表情和于陽當時的表情微妙地重疊在一起。

意識到有一個和自己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人為了自己的事情而由衷地感到喜悅，這樣的感覺很奇怪，對宋知航來說非常陌生。

可是不討厭。

22.「　　　　　」

跑完兩千公尺後劇烈跳動的心臟乎沒有因為時間經過而放慢速度，一時間有點難以呼吸。

「啊，綠燈了。」于陽向前走了幾步，回頭看宋知航還站在原地，他不假思索地掉頭走回去，直接拉起宋知航的手穿越那條不長的斑馬線。

一開始只是單純想說這個路口的綠燈向來短暫，要是錯過就得等上一分多鐘才會下意識拉著宋知航的手，卻在班馬線才走到一半之後于陽才覺得不太對。他很快地說服自己，他只是不想花時間多等一次紅燈，並沒有什麼額外的想法。

握著宋知航手臂的那隻手掌心冒出緊張的冷汗，于陽不敢回頭看宋知航的表情，他不知道被自己這麼抓著走的宋知航會有什麼表情，所以他只能努力說服自己這樣的舉動並不奇怪，很正常，不難以理解。

心臟卻宛如擊鼓般猛烈，呼吸也不由自主急促起來。

感覺到手臂上的力道加重，短短幾步路，宋知航望著于陽的背影若有所思。

有股力量透過衣服自被握住的地方蔓延，未曾感知的氣氛如病毒般擴散搞得宋知航莫名又少見地跟著緊張，掩藏在鏡片後總顯得格外冷靜的眼神中透露出些許的慌亂和不安。

然而他沒有任何動作，默默地跟著于陽的腳步走過了這不足十公尺卻異常漫長的斑馬線。

直到走進校門，宋知航才抽回自己的手，兩隻手都縮進運動外套的口袋裡，剛才被拉住的左手有點熱，他垂著腦袋看著地面柏油路的紋路，亦步亦趨地跟在于陽身後。

于陽放慢了腳步，心裡有點遺憾，如果能再多抓著一會兒的話就好了。

默默地嘆了口氣，把這份落寞放在心底收好，于陽告訴自己現在更重要的是他們到底要吃什麼－－

下午一點多是個尷尬的時段，就算他們運氣好，原本于陽打算帶宋知航去吃飯的那家進駐在學餐裡的店家沒休息好了，現在也過了中午的用餐時間，一般來說就連平常日的一點半過後到下午四點左右，都是各店家的清潔和休息時間，去了也沒東西好買。

所以現在他們的選擇似乎只剩下回宿舍的路上會經過的校內超商，不然就是要再多走一段路到夜市去找吃的－－夜市雖然叫做夜市，但那裡有不少店角大白天就開門營業，只是到了晚上會更加熱鬧。問題就怕宋知航不想走那麼遠的路，畢竟他才剛結束兩千公尺的比賽。

若是回宿舍那邊再找的話，現在小吃街大部份的店家還沒營業，頂多只能到開得比較晚的早午餐店去……

于陽陷入了苦惱，而宋知航把這一切看在眼裡。

他實在不明白不過就是吃個東西能填飽肚子就夠了，有必要計較那麼多嗎？與其計較吃什麼東西比較好吃不如把時間花在更值得的事情上……話說回來，宋知航自己也發現他沒什麼資格嫌于陽浪費時間，他休閒的時間也很少做正經事，不是睡覺就是看小說。

說到睡眠，宋知航才突然反應過來，他已經有半個月沒回家了，他卻睡得越來越好。

是因為終於習慣住在宿舍的關係嗎？宋知航暗暗思索著，一時間得不到答案。

這時于陽也總算做了決定－－為了體諒宋知航剛才跑了兩千公尺應該很累，可能會想早點回去休息，於是他便指著離他們最近的一家超商，「我看還是吃便利商店好了，你才剛比完賽，這餐先隨便吃一點，晚上再吃好料的。」于陽露出體貼的微笑。

宋知航淡淡地看著于陽，早五分鐘前他就想著去超商不就得了。

于陽假裝沒看見宋知航眼中赤裸裸的鄙視，抬起手想拍拍宋知航的肩，手在半空頓了兩秒然後拍了下去，語氣故作輕快地催促對方一聲，「走吧！」

這一記的力道不輕不重，宋知航還是被拍得晃了一下身體，他斜眼瞄了于陽一眼，于陽還很訝異地而他剛剛應該沒有拍得那麼用力吧？

「要試一下嗎？」宋知航抬起手，沒等于陽出聲就直接朝對方後背拍下去。

于陽想著有練過的果然不簡單，他一個重心不穩向後踉蹌了好幾步才勉強穩住自己的身體，背後被拍的地方隱隱作疼，他不知道他哪裡惹宋知航不開心，可是現在回頭看對方，對方也……

好吧，宋知航平常就是一副他老大永遠都很不爽的表情。

武力值太過懸殊，于陽只能選擇吞下去，一聲不吭地領著人往校內超商的方向走。

看著于陽委屈的背影，宋知航伸手捂著嘴角憋笑。



校內超商的店員正因為這時間沒什麼客人上門而閒得發慌，才打了個呵欠就瞄到有人朝超商走過來，他連忙扯扯沒做什麼事因此也沒產生什麼皺摺的制服，輕咳了一聲，在客人進門那瞬間精神飽滿地喊了一句「歡迎光臨」，目送兩個客人走到貨架那裡挑東西後，他便拿起抹布開始清潔擺著包子機、熱狗機、關東煮和大同電鍋的那張桌子裝忙。

這時間正處在早上進貨的便當和飯糰全被今天還要上課的倒楣鬼搶購一空的空窗期，貨架上只剩下寥寥無幾的價格不便宜或是口味不討喜以至於乏人問津的陽春選項。

對吃不講究的宋知航拿隨便拿了個份量還過得去的便當之後轉戰麵包區，于陽還待在那裡望著剩下的便當思考人生。

在于陽煩惱的當下，宋知航連飲料都挑好了，走到于陽旁邊，他瞄到了裝忙的店員正不時往他們的方向望，他不解地看了回去，對方立刻撇開視線，他在心裡嘖了一聲，想著店員大概把他們當成什麼可疑份子……的確，盯著架上剩下的三個一樣口味便當不知道該挑哪一個的于陽的確很可憐。

他真的不知道為什麼于陽能想這麼久？

「我先去結帳。」

于陽嗯了一聲，店員也聽見宋知航的話，連忙回到櫃檯去。

宋知航買的東西不夠，店員結帳的動作也俐落，宋知航的便當進了微波爐後，于陽終於在那三個便當中挑出了他的真命便當，隨後又拿了飲料跟幾包零食一起放在櫃檯上。店員一一刷過條碼，將便當之外的東西全放進袋子，把于陽的便當放到另一個微波爐裡。

等待客人的便當微波好的這段時間總會讓店員覺得特別尷尬，他只能像個笨蛋一樣站在櫃檯裡面，盡可能不和眼前兩個看起來有點眼熟的男同學對上眼，臉上還得掛著僵硬的營業用笑容，天曉得他已經在心裡呵呵上天際了。

微波爐「叮」一聲，宋知航的便當好了。

店員如釋重負地打開微波爐，用指甲夾著塑膠盒子的兩側將裡面的便當拿出來，放在紙製的提袋交到宋知航手上。直到這時，店員終於知道他為什麼老覺得眼前的男同學看起來很眼熟，他不就是前陣子學校論壇很紅的那個嗎！店員同學眨了兩下眼睛，有點不太確定地開口：「那個，同學……你是不是之前兩千公尺賽前賽的時候，A組第一名的那位？」用詞遺字特別客氣，更比稍早前還要多了幾分真誠。

懶人同學不像他的室友一樣熱愛環保，還自備筷子隨身攜帶。宋知航才伸手要從收銀機旁邊拿雙筷子，聽見店員這麼說，他看向對方，還沒來得及做出什麼反應，于陽先一步動作拉走了店員的注意力。

「難道你前幾天也有去看賽前賽嗎？」于陽站在櫃檯前方，一臉興致勃勃。

店員搔著頭笑著說沒有啦，他沒有去現場現場看比賽，是晚上看學校的論壇才知道這件事。因為有人把照片跟紀錄放在論壇上，加上還有好事的人把先前有人問宋知航的文章連結放在底下，所以就對宋知航有點印象了。

聞言，于陽指了指自己，笑著問：「那你對我有沒有印象？」還露出一臉期待的模樣。

店員認真盯著于陽看了幾秒，嘴角揚起尷尬的角度，才準備開口告訴于陽自己真對他沒什麼印象時，恰巧微波爐「叮」的一聲替他解了圍，店員連忙把便當拿出來。

接過便當，于陽也不是真的想問店員記不記得自己，他禮貌地向店員道謝後，便跟著在旁邊等了好一會兒的宋知航一起離開超商，身後還伴隨著店員的一句「謝謝光臨」。

今天的氣溫有些偏低，不過老被戲稱只剩下裝飾性質的陽光照在身上給人帶來了一絲微弱的暖意。

只是于陽走出店門口時，還是被迎面而來的冷風吹得瞇起眼睛，瞄了眼站在旁邊的人，心想戴著眼鏡也算是有點好處，這時就像護目鏡一樣。隨後他就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唉，原本還想說要帶你去吃點好料的。」于陽有些可惜地開口。

這裡並不算是他跟宋知航平常會活動的範圍，他原本是想著趁今天這個難得的機會，他自己也有點想嚐嚐看那家校內論壇評價很好的店家味道是不是真有網路上說的那麼好吃，而且對大學男生最重要的事情是，「我還聽說那家店的肉份量特別多。」于陽又嘆了口氣。

宋知航從袋子裡拿出一盒巧克力棒，拆開盒子，打開包裝，抽了一根叼在嘴裡啃。

于陽見狀，朝宋知航伸出右手。

不用言語，用意明顯。

宋知航瞥了于陽一眼，抽出兩根巧克力棒直接往于陽的嘴裡塞。

于陽心裡甜滋滋地咧嘴笑了，口齒不清地說了「謝謝」。

宋知航「嗯」了一聲，心裡有些困惑剛才的行為會不會超出了應有的界限。

于陽不知道宋知航在想什麼，等到他吃完嘴裡那兩根巧克力棒後，他繼續以校內餐廳為主題，一路自言自語，直到他們回到寢室，大概十幾分鐘的路程。

一回寢室，宋知航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去洗了個澡，出來後，他頂著沒乾的腦袋解決掉放冷的午餐，再被于陽逼著吹乾頭髮之後，他整個人就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倒在自己的床上，抱著那隻巨大北極熊把臉埋起來。

彷彿支持著這個人一切活動的電池終於在這一刻耗盡能量一樣，宋知航選擇陣亡，雖然他不太確定自己到底有沒有辦法睡著。

深知室友是個懶癌末期患者的于陽很體貼，吃完午餐後，就順手把宋知航擱在桌上的垃圾一併收拾乾淨，裝了垃圾的塑膠袋打了個死結，再塞進門邊用來集中所有垃圾的大袋子裡面。

一切忙完，于陽進了浴室洗好手出來，輕聲關上門後，他看著在床上縮成一團的宋知航，心裡忽然有什麼地方像是被觸動一般，心頭有點緊。如果真要形容這是種什麼樣的感覺的話，大概就像是看到剛出生的幼犬全部窩在一塊兒睡成一團那樣，讓人整個心都軟了。

看到可愛的東西總會讓人不自覺嘴角上揚，即便于陽知道宋知航壓根兒就跟可愛兩字扯不上邊，但他總是無法克制自己打從心底覺得宋知航很可愛。

他無法克制嘴角上彎的角度，靜靜站在旁邊看著躺在床上的人，好像看再久也不會覺得膩。

「宋知航。」

于陽無聲地喊著對方的名字，就是人還醒著也聽不見，所以他用氣音又喊了一次，掌心有些發熱，心跳聲在耳邊響起，他其實有點怕要是宋知航下一秒就睜開眼睛，問他沒事叫他幹嘛的話，他該怎麼回答。

幸好宋知航一點反應也沒有，於是于陽蹲下來，不敢靠得太近，加大了一點點的音量，「宋知航？」他抿了抿嘴唇，看著呼吸平穩的人，聲音又壓得更低了一聲：「知航？」

溫度迅速擴散到于陽的四肢百骸，他的臉燙得連眼眶都在發熱，偷偷摸摸地喊了對方的名字後，于陽不知怎地有股想要大叫的衝動，但他忍下來了，只是在心裡不斷重複著宋知航的名字。

幾分鐘之後，他拿出手機，默默地上了學校論壇的匿名苦水區，在置頂找到了匿名的留言網址之後，他只打了一行字就把留言送出去了。

「喜歡上自己的室友該怎麼辦？」

匿名苦水區不開放管理員之外的人發表新文章，一切匿名網址裡的留言都要等管理員看到了，審核過確認不違反論壇板規，才會以一條留言一篇新文章的方式發表在苦水區。至於違規的那些，則是截圖公告在置頂的刪文專區裡。由於管理員在審核違規的匿名文時都會加上自己的真心吐槽，所每次有新的刪文吐槽出現，底下的推文都會特別熱鬧。

送出留言之後，于陽還是覺得自己的心跳已經快要離開地球表面，他背靠著自己的床舖看向宋知航那方向，悄悄拿手機對睡著的室友，拍下第一張照片時他忘了關靜音，自己都被嚇了一跳，確定宋知航沒被吵醒，他才鬆了口氣，關掉音量之後，接續拍了後面的幾十張照片。

當他看見自己的相簿幾乎要被宋知航的臉佔據時，于陽的心靈感受到一片祥和，嘴邊不由自主也輕輕唱出一段旋律：「就這樣愛你愛你愛你，隨時都要一起……」

他現在就好想把宋知航叫醒，直接跟宋知航表白。

但于陽的理智告訴自己不要那麼衝動。原因不在於不知道宋知航會不會接受他的表白，而是他覺得吵醒一個長期失眠又好不容易能夠睡著的人，他有很大的機率會被對方直接從三樓丟下去。

雖然于陽知道實際上宋知航的起床氣並不嚴重，每天早上被吵醒也不過就是板著一張臉不想說話，但平常宋知航就是那個樣子了，只差在早上被吵醒時是真的不高興，平時板著一張臉只能說是對方的樣子生得有些太嚴肅，很多時候可能就只是在放空罷了。

于陽笑著，幾個字從嘴邊溜了出來，但沒敢發出聲。

23.醒醒吧，你沒有妹妹

運動會是在十二月中旬舉辦的，再過不到半個月就是一年的尾聲。

然而校園裡有許多人的心思在運動會結束之後就沒再收回來，全都像是脫疆野馬一樣無視即將到來的期末考，許多人一門心思只想著今年難得碰到元旦有連三天的假期，他們該怎麼好好利用這段時間好好狂歡。

于穎的學校在十二月三十一日這天下午提早放學。

已經向家長報備過行程也得到同意的兩個女孩搭著北上火車來到于陽所在的縣市，在車站附近的公車站又等了半個小時，才等到于陽說的那路公車。兩人風塵僕僕地來到于陽的學校時，接到于穎簡訊通知的于陽還在上課，沒辦法立刻過來接比預定時間提早了一個多小時就來到他們學校的兩個小女生。

情急之下，于陽只能傳訊息問當時沒課的宋知航，能不能幫他帶兩個小女生在宿舍一樓交誼廳待到他下課。

宋知航收到訊息時嘴裡嫌著麻煩，卻還是換好了衣服下樓，慢條斯理地從宿舍走到學校大門，遠遠就看見兩個還穿著制服的小女生站在他們校門口，滿臉興奮地環顧著週遭來來去去的大學生。

那些大學生也很好奇為什麼會有兩個小女孩穿著陌生的制服站在他們校門口，甚至還有人直接走過去向她們搭訕，所幸兩個小女生很機靈，就算和陌生人交談也沒隨便就跟著陌生人走。

宋知航這時于陽好像曾說他妹妹現在才國三。

國三的女孩子到底是怎麼說服自己父母答應她帶著自己的同學搭火車北上跨年，宋知航不得而知，他只知道要是于陽的妹妹安份一點，不想著要去參加跨年晚會的話，他就不會被叫來當臨時褓姆。

宋知航等紅綠燈時，眼尖的于穎已經看見站在馬路對面的人。

後來于陽還是拗不過寶貝妹妹的要求，傳了張宋知航的照片給她。

起先于陽是想過要從他的收藏裡挑一張傳給于穎的，但他重新檢查過他的收藏一輪，發現裡面的每一張照片他都捨不得外流，最後只得硬著頭皮跟宋知航說了他妹妹的要求，拍了張宋知航看上去威壓十足，其實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一個蠢蛋的照片傳給于穎。

當時于穎就覺得她老哥的室友看起來兇歸兇，但是很帥。沒想到本人比照片更帥！她激動地隔著一條馬路，高舉著手用力揮動，只希望能吸引到宋知航的注意力。

接著于穎發現，宋知航明明就看見她卻還一副什麼都沒看到的樣子－－老哥說得真的一點也沒錯，看上去是個怕麻煩的人。

號誌轉換後，站在宿舍這一邊的人沒動，于穎則是一手拉著好朋友，一手拎著她的小行李袋，一路小跑步地跨過沒幾公尺長的斑馬線來到宋知航面前，她仰頭看著跟她哥差不多大的人，笑得和于陽有八成像：「你是我哥哥的室友嗎？我哥哥是于陽，他說他找他室友來接我們。」兩個國中小女生同時看向宋知航，一個大方直接，一個羞澀靦腆，一和宋知航對上視線就立刻低下頭。

宋知航低頭看著兩人，于穎身邊的女孩子伸手拉拉于穎的衣角，也不曉得于穎有沒有注意到同伴的不對勁，她臉上仍掛著開朗的笑容，朝宋知航伸出右手，「我叫于穎，我同學都叫我小魚，我可以叫你知航哥嗎？」

宋知航不覺得他說不行，對方就會乖乖聽他的話，同時還想著要是某人聽到于穎這麼喊，大概又會不高興。他微微一征，不懂自己為什麼要去推測于陽的想法。

最終宋知航沒握上于穎伸出來的手，女孩也不覺得尷尬，小聲地跟好朋友說知航哥一定在害羞，因為她長得那麼可愛。好朋友又扯了扯于穎的袖子，紅著臉說不出半句話，眼睛裡卻滿是吐槽。

少女嘿嘿地笑了兩聲，跟在轉身不理她們的宋知航後面走進宿舍大樓。

宿舍一樓的空間對外開放，通往二樓住宿區的樓梯也沒有特別管制，只有電梯限定要刷門禁卡才能使用，據說是曾經有校外人士趁著舍監不注意的時候偷溜進宿舍，搭著電梯到頂樓鬧自殺之後才有的規定。附帶一提，那位校外人士最後被救了下來，事後調查是住在附近的人，因為失戀喝醉想不開，覺得自己家不夠高，才把歪腦筋動到宿舍來。

于陽住的是男生宿舍，卻不會特別限制女生無法進入，大部份住宿生對女孩子在宿舍走動根本見怪不怪，甚至還有人因為室友臨時搬出去或因為各種原因沒住在宿舍裡，便乾脆把女朋友帶進來住的。

然而兩個女孩子的出現還是引起一陣不小的騷動，因為領著她們進來的人是宋知航。

兩個小女生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樣，滿臉藏不住好奇地看著大學生的宿舍長得是什麼樣子，于穎的同學一直問她住在這裡有什麼感覺，于穎說她也沒問過她哥，等一下一定要問問看。兩個女孩子看見其中一處玻璃隔間裡居然擺了健身器材之後更是興致勃勃地靠了過去。

宋知航原本打算叫兩個小女孩乖乖待在交誼廳等于陽下課，誰曉得這兩個小女生一走進宿舍大廳就完全不受控制地把大廳當成百貨公司一樣逛，一會兒在門口的信箱區想要找到于陽的房號，一會兒又跑到健身房那裡湊熱鬧。宋知航覺得很麻煩，又不得不跟上去。

逼近期末考，健身房裡的人不多，宋知航一個也不認識　

「知航哥，我們可以進去嗎？」于穎回頭看著離她們還有點距離的宋知航，眼裡寫著期待。

宋知航瞥了兩人一眼，隨後看向牆上張貼的健身房使用說明，第一點就條列只限住宿生使用，於是他伸手指了指公告，連開口都懶。

兩個女孩子看了公告，和于陽長得有六、七分像的于穎露出一臉的可惜，「還以為可以進去玩的說……」

宋知航用眼角餘光掃向于穎，隨後伸手指向大門附近一張無人使用的圓桌，「先去那邊坐著。」

于穎扁了扁嘴，才走一步就停下來，從外套口袋裡拿出粉紅色外殼的手機，滑開待機畫面，看了眼她剛收到的訊息內容，語氣有點開心：「我哥說他再半個多小時就下課了。」她笑起來的樣子和于陽特別像。

女孩說完後，就乖乖地牽著好朋友的手，兩個小女生感情很好地手牽手，走得特別近。

三個人都坐下後，宋知航拿出手機開始看小說，兩個女孩見狀也不好意思打擾他，兩個腦袋湊在一塊兒不知道在聊些什麼悄悄話。

這樣的組合在別人的眼中充滿了違和感，便有好事者拍了他們的照片放到學校論壇的閒聊區，以宋知航在校內不小的名氣，果不其然又掀起了一小波的討論熱潮。大多數人都很好奇那兩個女孩子的真實身分，有手腳快的人找到先前那篇鐵板燒店的對話記錄。

於是有人推論出其中一個女孩子就是于陽的妹妹，甚至就模糊的照片分析出坐在宋知航正對面那個女孩子和于陽的相似高達八成。

meow7788：我大舅子找我的時候我沒空，所以才會找他室友幫忙照顧我老婆。

rabbitbear：那好像是哪間女校的制服，沒記錯的話是國中部的。

soilderX：刑法227。

JULY0404：樓上專業，有研究？

也不曉得他指的是認出制服的還是講法條的。

臨近假期的課堂上，認真的學生沒有幾個，身為班代的黎宗佑自然是不認真的那一個。台上講課的內容太無聊，他早就在底下偷偷摸摸地玩手機刷論壇，看到這一篇文章時，他第一時間就把手機扔到坐在旁邊的于陽手上。

「你妹？」黎宗佑說出來才發現哪裡怪怪的，改口，「這照片上的女孩子是你妹妹？」

照片不用放大就看得出背景是在宿舍一樓大廳，照片中的宋知航正在看手機，坐他對面的兩個女孩子靠在一起說話，雖然照片的畫質沒很好，但于陽一眼就認出了自己妹妹。文章底下的討論還不算太過份，于陽看得有些好氣又好笑，將手機還給黎宗佑之後，他用自己的手機點開論壇。

sunsun：……

meow7788：樓上大舅子！

fdafdsfdfff：樓上大舅子！

FP731：@sunsun大舅子的妹妹缺舅媽嗎？

SOYOMAN：@sunsun國民大舅子你好！樓上趁亂告白嗎www

黎宗佑回覆完後在一旁偷笑，于陽難得地斜了他一眼，他還是忍不住笑，一個不小心笑得太張揚被台上的老師看見，直接把人叫起來，問他發生什麼好笑的事情，要不要和全班一起分享。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黎宗佑身上，黎宗佑不慌不忙地跟老師解釋他的笑點一向很低，剛才他只是忽然想到曾經聽過的一個冷笑話，一時間沒忍住就笑了出來，他還相當大方地分享那個冷笑話叫做以前有個人個性很機車，所以他就被騎走了。

教室裡的溫度瞬間掉了好幾度，有人默默拿起羽絨外套穿起來，台上的老師也是愣了好幾秒，才哭笑不得地叫黎宗佑坐下，叮嚀他之後上課別想些有的沒的。

「都是你啦，于陽陽。」黎宗佑沒好氣地用手肘撞了旁邊的人一下。

「關我什麼事？」于陽白了黎宗佑一眼，無視對方試圖把被老師盯上的黑鍋甩給他的行為，他重整過文章內容後，又盯著發文者的那張照片一會兒，心裡感慨宋知航果然長得全方位無死角的好看，接著把畫面下拉，底下又多了好幾篇新的推文，不是喊他大舅子，就是順著黎宗佑帶頭齊，推齊了好幾行的國民大舅子。

于陽在心裡嘖了一聲，在桌子底下力道不大地踹了黎宗佑一腳，後者委屈地瞪他一眼，他便指著手機畫面，「什麼國民大舅子？」

「開個玩笑咩。」黎宗佑聳聳肩，但還是很負責地又推了一條新的推文。

SOYOMAN：各位同學冷靜點，小妹妹還是國中生，小心犯罪啊！千萬別惹@sunsun不開心，不然他會踹爛我的腳（痛哭流涕）

于陽：「……」

sunsun：@SOYOMAN黎SOYO你可以再智障一點。

sunsun：我妹妹雖然不會逛這裡，不過請大家克制一點……謝謝。

rurubi：@sunsun我支持你踹爛@SOYOMAN！

黎宗佑：「我靠，吳思汝她湊個屁熱鬧！」

「誰叫你智障得人神共憤。」于陽哼了一聲，又重整了一次頁面，之後的新推文在于陽發聲之後比較自律了一些，不再有人@于陽的帳號喊他大舅子，甚至還有人直接回文，提到于穎還是個國中生的話，至少要幫她在照片上打馬賽克。

隨後于陽也從善如流地寄了站內信給發文者，請發文者移除照片或是在兩個小女生的臉打上馬賽克。訊息送出去沒多久，發文者就回覆說圖片已經修改好了，于陽回到那篇文章重新整理過一次，兩個女孩子的臉上確實各多了一隻皮卡丘。

然而宋知航和兩隻皮卡丘同框的照片實在太逗趣，于陽低笑了兩聲，黎宗佑不明所然湊過來看了一眼，看見皮卡丘後他也笑了，但兩人笑的原因終究還是有點不太一樣。

半個小時很快就過去，台上老師送給同學的新年禮物便是期末報告的上台順序，一公布便引來遍地哀嚎，于陽那組被安排在第二個順序上台。于陽對此沒什麼特別想法，Line群裡同組的其他人卻是各種慘叫和咒罵。

于陽關閉通知，開始收東西，沒想到一旁的黎宗佑動作比他還要快，還開口催促他別再拖拖拉拉。

「你趕什麼趕？」于陽不解地看著有些反常的黎宗佑。

「我在想你妹是本人比較可愛還是照片比較可愛。」黎宗佑說得很認真，「剛才那張照片雖然不怎麼清楚，不過看得出來你妹應該長得挺可愛的。」

于陽有種想往黎宗佑的頭上巴下去的衝動，「你之前不是說要追……吳思汝她室友嗎？」

「這兩件事又不衝突。」黎宗佑頓了頓，一臉賊笑地看著于陽，「于陽陽，不會吧，我怎麼不知道原來你還是個妹控。」他嘿嘿嘿地笑了幾聲，又道：「也是啦，如果我有個那麼可愛的妹妹的話，我也要當個妹控。」

于陽冷漠地回答：「醒醒吧，你沒有妹妹，死肥宅。」

「我哪裡肥！你說我哪裡肥！」黎宗佑不服地作勢拉高衣服給于陽看一看他那瘦得表現慾十足的肋骨，于陽只想快步離開裝做他不認識這個白痴。

體力沒人好的黎宗佑追了一會兒就跟快走到前頭的于陽說他不玩了，于陽這才停下來等他，黎宗佑也識相地換了別的話題和于陽繼續聊，聊著聊著就聊到了期末報告和期末考，兩人的表情都相當嚴肅。

終於回到宿舍，才走進大廳，老早就站在大門裡面等的于穎一見到于陽出現，連忙衝出去撲進于陽懷裡。

「哥－－哥－－」

于陽反應不及，被于穎這麼一撞，向後退了兩步。

于穎也因為自己奔跑的力道太猛，整張臉撞在于陽的胸口有點痛，喊了一聲疼後，于陽立刻按著她的肩膀，低頭檢查于穎的臉有沒有因為剛才那一撞而受傷，幸好只有鼻頭因為恰巧撞到外套的拉鍊頭而撞出一個方形的印子，于穎正捂著自己的鼻子揉。

「妳跑那麼急幹嘛？」于陽無奈地揉著于穎的臉蛋笑得一臉寵溺，後者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兩聲，任由于陽把她的臉當成麵團一樣揉了好幾下才鬆手。

黎宗佑終於見識到了活生生的妹控原來長得就是于陽這個樣子。

另一個女孩輕悄悄地走過來，禮貌地跟于陽打招呼，「小魚的哥哥你好。」

于陽朝那女孩微笑點頭，黎宗佑靠了過來想要問清楚小妹妹的身份，就聽見于穎軟軟的聲音說道：「我們都還未滿十六歲喔。」

黎宗佑低頭看著只到于陽胸口高的女孩，對方抱著于陽的手臂笑得正甜。

「……」還好我沒有妹妹。黎宗佑認真地想。

衝著黎宗佑又是甜甜一笑，于穎這才仰頭看著她哥，「哥，再不快點的話，會來不及啦！」

「妳們也要先放東西才行啊，不然妳們要拖著行李去嗎？」于陽一抬頭先是看見還坐在桌邊的宋知航，朝對方笑了笑，才把注意力放在被擺在地板上的兩袋行李。

宋知航淡定地望了回去，起身便直接拿起兩個女孩子的行李，站在原位稍微放大了一點音量，「放寢室？」他有些不確定地問。

于陽從妹妹手裡把自己的手臂抽出來，走過去自宋知航手裡拿過她們的行李，道：「我媽已經先幫她們在附近旅館訂好房間，我原本是想說如果提早下課的話，可以先帶她們去Check in，不過現在看起來應該來不及了。」他有些無奈地笑道。

于穎聽到關鍵字，眼睛就亮了，「哥，我可以參觀你的寢室嗎？」

聞言，于陽又看了宋知航一眼。

宋知航沒什麼意見，平常他不負責房間整潔的工作，所有清潔打掃都是由于陽負責的，偶爾他心血來潮整理了一下東西，還會被于陽碎碎念有整理跟沒整理一樣，後來他索性就把所有整理工作交給于陽去做。于陽做得很開心，沒抱怨，他也就心安理得地繼續當他的懶鬼。

于陽是不會拒絕他妹妹的要求，他的寢室裡也沒擺什麼不適合讓小女生看到的東西。只是在答應于穎之前，他還是得先取得宋知航的同意。見對方沒特別表達什麼想法，他便乾脆地領著兩個矮個子女孩往電梯的方向走。

24.左手掌心中的溫度

等到電梯裡站進了第五個人，于陽困惑地看著明明就住二樓的黎宗佑，「你進來幹嘛？」

「陽陽哥我也要參觀你的寢室。」黎宗佑厚臉皮道。

于穎和她同學瞬間笑了出來，于陽罵了一聲「靠」之後，一邊笑一邊作勢要踹黎宗佑，宋知航默默地站在電梯的角落，手機快沒電了，他沒繼續當低頭族。

樓層到了，兩個小女生對宿舍環境充滿好奇，于陽也有模有樣地簡單介紹了這個樓層的幾個公共區域，最後站定在他跟宋知航的寢室外，身後背後自己的背包，左手還提了兩個袋子的他從口袋裡找出房間鑰匙，準備開門時他看了眼站在他們後面的黎宗佑。

「宗佑你不回你的二樓嗎？」

「唉喲陽陽哥，我真的想參觀你的寢室嘛！」黎宗佑嘻皮笑臉道。

兩個女孩子又被逗笑了，于穎的同學直接笑著說：「大哥哥你好有趣。」

黎宗佑立刻彎腰衝著小女生開口：「妳可以叫我宗佑哥哥喔。」

「你需要我報警嗎，同學？」于陽沒好氣地回頭白了黎宗佑一眼，手中的鑰匙已經打開門鎖，他按下門把推開門，第一個走進去將她們的行李放在自己床上，再走到書桌邊放下背包。

宋知航是第二個進來的，接著是兩個女孩和硬要湊過來參觀的黎宗佑。

身為妹妹的于穎一點也不驚訝自己老哥的寢室很乾淨，常到于家玩的同學也不意外，反倒是黎宗佑瞪大了眼睛，眼珠子幾乎要掉出來一樣地喊著這不科學，「欸欸欸，男生宿舍耶！」

「男生宿舍又怎麼了？」于陽問。

「男生宿舍怎麼能這麼乾淨！」床上沒衣服，東西沒亂扔，桌上沒有空飲料杯跟泡麵碗，也沒有掛得到處都是的四角褲和襪子，這怎麼可能會是男生的寢室！

「怎麼不能這麼乾淨？」于陽好氣又好笑地開口，「又不是所有人都跟你們一樣住得那麼隨便。」于陽也是去過黎宗佑寢室的人。

「唉，是沒有不能啦……」黎宗佑說：「只是好羨慕欸，我房間有時候連走路的地方都沒有。」

于穎進到房間後，一屁股直接坐在于陽床上，好奇地環視了整間寢室一圈後向後一躺，也不管她還穿著學生的制服裙就直接在床上滾了半圈，于陽連忙幫于穎壓著裙子省得她在黎宗佑面前曝光，「唉喲，放心啦，我裡面有穿安全褲。」小女孩得意地笑了兩聲，正想掀起裙子證明自己有做好防護措施，卻在看見自己老哥的表情不怎麼開心之後作罷，安份地坐直身體，拍拍于陽床上的軟墊，不無羨慕地開口：「哥，你住這裡好像很棒耶，我也好想搬出家裡住在宿舍喔……這樣就不會被媽媽催洗澡寫作業了。」

「等妳考上大學吧，時間過那麼快，搞不好妳咻一下就長大了。」于陽伸手摸摸于穎的頭，對方鼓起腮幫子拍開他的手，轉過頭不理人。

于陽不以為意，轉身從衣櫃裡拿了另一個較小的背包出來，再將手機錢包鑰匙全塞進去，又帶了些他認為用得到的東西，出聲催促兩個女孩子檢查東西是不是都帶齊了，「檢查得差不多的話就該出發……」于陽發現妹妹沒理他。

「知航哥，你晚上要幹嘛？」于穎還坐在于陽的床上，兩眼直盯著宋知航床上的那隻巨大北極熊，幻想那隻大白熊抱起來會有什麼觸感。由於太好奇了，她乾脆問，「我可以抱抱看你那隻大熊嗎？」

宋知航沉默了一會兒，這個問題引起了房間另外三個人的注意力，黎宗佑大驚小怪地發現宋知航的床上居然有那麼大一隻娃娃，太不可思議了，這必須要拍照紀念一下才行。

「黎宗佑你滾回你的二樓啦！」于陽開始下逐客令，但是語氣不夠強硬，黎宗佑沒當一回事。

宋知航則是冷漠地拒絕了于穎的要求。

于穎有點失望，拉過自己的背包開始檢查包包裡的東西。

她看見宋知航坐到書桌前打開了電腦螢幕，於是她看向于陽，「哥，你沒約知航哥嗎？」

沒等于陽回答，于穎跳下床走到宋知航身旁，「知航哥，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看跨年晚會？」

宋知航看了于穎一眼，又轉過身看向于陽。

于陽知道宋知航對這類的活動大概沒什麼興趣，氣象報導也說今天晚上過凌晨後可能又會有一波冷氣團到來，依照宋知航的個性，與其去人擠人的地方看什麼跨年晚會，他應該會更樂意待在房間的被窩裡看小說，這一點于陽是猜得到的。

但他還是抱持了一點渺小的希望，順著于穎的話，「一起去吧？人多也比較熱鬧。」他臉上帶著有些期待又有點不確定的微笑。

「哈囉哈囉－－陽陽，小魚，你們怎麼不問問我？」黎宗佑比著自己，可是他同學跟他同學的妹妹理都不理他，只有于穎的同學站在他旁邊。

她的個子比于穎還要矮一點，看起來格外嬌小，兩個女孩子給人的感覺很像，軟綿綿的好像一推就能倒。女孩輕輕笑了兩聲，成功引起黎宗佑的注意力，她便接著開口：「小魚的哥哥應該只會問你怎麼還沒回二樓。」小女孩說得很肯定。清秀的小臉蛋在溫暖的房間裡紅撲撲的，軟軟的長髮披在肩上，粉嫰的嘴唇彎成了漂亮的弧度。

黎宗佑受到了兩萬點的暴擊傷害，只差沒吐出一口老血來。他伸手按著自己受創的心，原本想跟于陽打聲招呼再離開的，只是他看于家兄妹正纏著宋知航，慫恿對方一起去看跨年晚會，他也沒好意思打擾他們，便讓于穎的同學幫忙帶話後，嘆了口氣，哀怨他的好同學有妹妹和室友就沒人性了，默默離開于陽與宋知航的寢室。

離開前他還不忘幫忙帶上門。

于穎的同學安安靜靜地站在門邊，她不著急整理自己背包裡的東西，在過來的火車上，她跟于穎就已經事先整理過自己的背包了，晚上用不到的東西全都放進了于陽床上的行李袋中，背包裡現在放的都是些需要隨身攜帶的重要物品。

對於于陽的室友，她也不算陌生，因為于穎曾經拿著宋知航的照片跟她看，驚訝地跟她說她哥哥的室友怎麼可以長得這麼好看，如果我哥也長這麼帥就好了－－那時她還跟于穎說千萬別讓于陽知道她這麼說，不然于陽應該會很難過。

身為妹控的妹妹，于穎也懂得這個道理，聽了好朋友的話就嘿嘿地朝著對方吐吐舌頭，開始分享從于陽那裡聽來的和宋知航有關的八卦。

兩個小女孩的好交情，除了她們同班三年之外，更有一大部份是建立在她們擁有同樣的興趣。

女孩默默拿出手機，切換到相機模式，絲毫不遮掩地將鏡頭對準眼前的兩個大男孩，以兩人為主角連拍了好幾張照片，再一張一張地傳給其中一個當事人的妹妹。

她不像于穎會因為其中一個人是自己的哥哥而感到有所障礙，她萌得一點負擔也沒有。



宋知航就知道他不該在對上于家兄妹的眼睛時聯想到他家的狗，以致於他沒站穩自己的立場。

妥協的下場便是他坐在計程車的後座最左邊，右手邊是于陽再過去是于穎，于穎的同學坐在前面司機旁邊的副駕駛座上，幸虧三人的體型都算纖瘦，坐在一塊兒不嫌擠，但于陽為了不擠到自己的妹妹，讓于穎能坐得更舒服，所做的選擇就是往宋知航身上靠。

更多的是于陽不為人知的私心，他以為自己藏得天衣無縫，卻沒想到坐在前座的女孩透過後照鏡把他的小動作一一看在眼裡又沒表現出來，故做若無其事地和于穎聊著她們從網路上找來的表演來賓有哪些歌手。

因為今晚的這場跟跨年晚會中邀請了她們都很喜歡的歌手團體，兩人才會拼了命地說服自己的家長讓她們自己北上來跨年，而一向可靠又受到兩家父母信賴的于陽就成了兩人安全的保障。

「小穎，口罩帶了嗎？最近感冒很流行，等一下到了之後要把口罩戴上比較好。」于陽見妹妹一點動作也沒有，便從自己的背包裡拿出醫療口罩，一人一個，交代下車後就要帶上，「妳穿這樣夠不夠暖？」他望著妹妹身上的鋪錦外套有點不放心，到夜裡溫度還會再下探到十度以下。

于穎已經習慣自家老哥這樣子，接過口罩乖乖戴上，還俏皮地比了個勝利姿勢之後。前座的女孩也轉過身，不著痕跡地看了于陽一眼，不管做什麼事都要拍張照片留個紀念的女孩們吵著要于陽幫她們拍照。

于陽接過女孩的手機，兩個小女生硬是要在狹窄的計程車裡把腦袋靠在一起，淺藍色的口罩遮住她們大半張臉，昏暗的光線其實拍不出什麼好看的照片，兩人的眼睛卻晶晶亮亮地盯著鏡頭，讓于陽覺得不幫她們拍張好看的合照就太對不起兩個女孩子了。

後來還是于穎說她的脖子和肩膀都痠了，于陽才把手機還給人，伸手輕柔地替于穎捏著肩膀，頻頻問她力道還行不行。後者像被搔到了癢穴一樣哈哈笑了許久，感覺到口袋裡的手機振動了幾下，她便躲開于陽的手，拿出手機點開訊息，困惑地讀了起來。

安靜坐在一旁宋知航看著三人的互動感覺有點新鮮，他也有個哥哥跟妹妹，只是因為他的個性關係，他們三兄妹之間很難出現如此融洽又歡樂的相處氣氛。宋行遠總是那個試著想要帶熱氣氛的人，但能被他帶動的只有宋羽妃，任何歡樂氣氛來到宋知航面前都會突然冷掉。

于穎看完訊息後悶悶地笑了幾聲，于陽只當她看了什麼有趣的網路笑話，沒放在心裡。

于穎收好她那套著粉色軟膠外殼的手機，轉頭看向于陽，問道：「哥，要不要我幫你跟知航哥拍一張？」

聞言，于陽看了看坐在自己左手邊的宋知航。對方還處在狀況外，可能根本就沒和他們在同個頻道裡。于陽輕輕抿著嘴唇，坐在後座三人座正中間的話挪了挪自己的屁股，原本他就坐得離宋知航很近，現在有了要和對方一起拍照的理由，他幾乎快把人擠到貼在車門上，再伸手攬住宋知航的肩膀，讓人不得不把半個身體往他身上靠。

「好啊，用妳的手機還是我的？」已經擺好姿勢的人嘴裡是這麼問，卻已經將自己的手機遞出去。

「知航哥笑一個？」于穎用手機鏡頭對準兩人，她怎麼看都覺得自己老哥臉上的表情好邪惡，開始佩服好朋友的火眼金睛，原來她哥真的一腳踏進不歸路了。

電波終於接上線的宋知航起初有點猶豫，最後才配合地扯了扯嘴角，只可惜笑意沒到眼底，照片拍起來的效果很像是他不太高興于陽這麼攬著他，只在心裡盤算要怎麼解決他的樣子。

于穎拍好之後就把手機還給于陽，于陽看著那張照片裡的兩人明明都在笑，感覺卻天差地別，他抬頭看著這時已經恢復面無表情的某人，沒說什麼只是默默地幫照片按了個星之後收起手機。

「知航哥要是真的笑起來應該會很好看吧？」于穎隔著一個于陽，彎腰看著宋知航。

車裡的另外兩個人也紛紛看過去，被看的人以不變應萬變，鏡片後的眼神很平淡，好像剛才于穎說的人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他就這樣了。」于陽聳肩，「我逗過他好幾次他都不會笑。」

「那應該是哥你沒試對方法。」于穎嘖嘖兩聲，語氣竟然還了點恨鐵不成鋼的味道。

聽出自己妹妹嫌自己不成器的口吻，做哥哥的人滿頭問號。

計程車在漫長看不見盡頭的車陣中走走停停，放眼望去的每一台車感覺他們的目的地都是一樣的。

兩個下課後就立刻坐車北上的女孩子，撐了好一陣子後，疲憊感湧了上來，先後打了個大呵欠，兩人異口同聲地跟于陽說她們想要補個眠。于陽這才發現宋知航早就陣亡了，整台車上還醒著的除了司機就剩他。

開車的司機先生有點百無聊賴地用手指點著方向盤，「你們是要去市政府那裡吧？」他透過後照鏡看向坐在後座正中央的男孩子，為了不吵醒睡著的小女生，司機先生放輕了音量，似乎是因為塞車太無聊才開口和于陽搭話。

于陽彎彎嘴角笑笑，「對啊，我妹妹她們想要去看跨年晚會。」說完，他看了眼窗外。

事先于陽已經先從電子地圖確認過他們的搭車路線，他能從附近最顯著的地標大概推算出他們離目的地還有多遠的距離，同時他也看見騎著摩托車的騎士正在車陣之中穿梭，再旁邊一點的白線內側甚至還有人在飆腳踏車。

「唉，要去市政府的人太多了，連腳踏車都能超我們的車。」顯然司機也看見了飆車的腳踏車後，他有點無奈地開口。

「騎車過去，那附近應該也沒位置停車，搞不好他們得把車停在比較遠的地方再走路過去吧？」于陽有些不肯定地開口。

說完後，他拿出手機按亮螢幕，冷光照在他臉，他微微瞇起眼睛看了眼上頭的時間，

他們本來就出發得比較晚，路上也跟于穎她們兩個小女生說明過到時只能站在離舞台比較遠的地方。兩個小女孩那時滿臉失望，于穎還噘起嘴巴，于陽只得伸手把妹妹鼓起來的臉頰壓下去，無奈地說他也沒辦法。

距離晚會開場剩下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乍看下充裕，路況卻讓人無法懷抱希望。

于陽當機立斷地搖醒于穎，讓于穎把她朋友叫醒，轉身準備叫宋知航時，宋知航已經睜開眼睛，看上去一點也沒有剛睡醒的迷茫感，他才想著對方也許只是在閉目養神。

快速地結清車資後，于陽提醒兩個女孩子開車門時注意後方有沒來車，于穎打著呵欠挸著眼睛，軟軟地吐槽一句：「塞成這樣，哪會有什麼後方來車……」

四人陸續下車，防範著騎在外車道的摩托車，一路小跑到擁擠的人行道上。

于陽緊拉著于穎的手，于穎牽著她同學就怕一個不小心被人潮沖散。

于陽回頭看向宋知航時，宋知航也在看他。

他沒等于陽把手伸過來，主動走過去握住對方的手。

于陽愣了愣，連忙轉過頭提醒兩個女孩子千萬不能走散。

「我們又不是三歲小孩。」于穎噘著嘴卻還是將哥哥的手握得緊緊的。

「對啊，小魚的哥哥，我們還有手機喔！」于穎的同學補充道，兩個小女生乾脆勾著彼此的手走在一塊兒。

「等到人多的地方，還能不能有訊號都不一定呢。」于陽試圖和于穎說話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但顯然沒什麼用，他完全無法忽視來自於左手掌心中的溫度。

相較於先前還隔著衣服抓著對方的手，這次是宋知航主動牽了上來。天曉得于陽多想把這單純的牽手牽成十指交扣的模樣，只是他的各種繾綣心思都擁擠的人潮給蹂躙得像是一團爛泥。

于陽再也沒多餘的心思想著他正牽著暗戀對象的手，在人流中移動，他得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個子嬌小的妹妹身上。

四人隊形很快就被打散了，宋知航認為他再牽著于陽的手走路會很難走，因此把手放開。沒想到一抬頭就對上于陽帶著疑問和此許錯愕的眼神。

下意識要開口解釋，但人太多也太吵，宋知航默默看著于陽的眼睛沒說話，他覺得他應該是能夠期待一下于陽的智商。

沒想到于陽卻毫無預兆地扔了個笑容給他，看著宋知航滿頭霧水，接著于陽就帶著兩個女孩子繼續走在宋知航前方開路。

25.很像我家的狗

走了近半個小時，他們終於來到市府廣場前，舞台距離他們將近百來公尺，個子嬌小的兩個女孩子墊起腳尖想知道這樣有沒有辦法看見前方的舞台，先不管身高就是個硬傷，這麼遠看過，也很難分辨站在台上的到底誰是誰。

直至現在才鬆開手的于陽比著架設在一旁的大型螢幕，「只能看那裡了。」

于穎失望地開口：「哈啊……這樣就沒有來現場的感覺了……」辛辛苦苦跑了這一趟，結果還是只能看螢幕裡的轉播而不是直接能看見喜歡的歌星，她有點覺得這還倒不如去朋友家，兩個人邊吃零食邊用朋友家的大電視一起看轉播算了。

于陽伸手摸摸于穎垂下的腦袋，開口道：「對不起，小穎，是我中間拖到時間了。」

于穎噘了噘嘴巴，「又不是哥哥你的問題。」她向旁邊一靠，整個人黏在于陽身上，抬頭看著比自己高上近二十公分的人，「這樣哥哥你明天要帶我們去吃好吃的！」

「好啊。」一口答應下來之後，于陽才覺得好像有那裡不對。

「說好了喔！嘻嘻嘻。」于穎狡黠地笑了兩聲，也不黏于陽了，挨在她朋友旁邊開始討論明天她們到底要吃什麼好吃的東西來痛宰她老哥一頓。

「……」

在一旁目睹全部過程的宋知航不發一語，看向于陽的眼神帶了一絲憐憫，他忽然覺得也許于陽的智商也是個硬傷。

兩個小女生很快就把心情調適好，再加上有了于陽要請客的保證，她們完全把離舞台太遠這件事情拋在腦後，拿出各自的手機開始拍天拍地拍哥哥、拍哥哥的室還有自拍，兩個小女孩腦袋靠在一起做出各種表情，一人一支手機，也不曉得她們按下快門那瞬間，眼裡盯的到底是哪個鏡頭。

就這麼連續拍了幾十張照片之後，才點開相簿篩選出滿意的照片，標柱了彼此還有于陽之後直接上傳兼打卡。

于陽覺得他妹妹什麼時候都很可愛，但以客觀角度來看，他真的不覺得剛才她們兩個人拍的照片好看。

好吧，也許他不懂現在的年輕人在想什麼。

于陽並非想要故意忽略宋知航，而是自己帶著兩個未成年的女孩子出門，自然要把更多的心力放在兩個小女生身上，要不，他會更樂意從頭到尾只盯著宋知航一個人不放。打從到這裡之後，宋知航就沒開口說過半句話－－雖然他平常話也不多，于陽有點擔心一開始就是被他們兄妹強硬拉過來作陪的人會不會因為被無視而不高興，不過非常明顯的，于陽是多慮了。

宋知航非常自在地站在人群之中－－不知道為什麼，一旁的人都擠得像沙丁魚罐頭了，他們卻還是有種無法言明的默契，不約而同地在宋知航身邊空出了一圈大概能在前後左右各再站上一個人的空間。而站在其中的宋知航則是旁若無人地把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手機上。視力本來就不怎麼好的人為了保護眼睛，他還特別調暗了手機亮度。

于陽能從對方的眼鏡鏡片看見反射在上方的排排文字。

宋知航這個人真的很特別。于陽常常這麼想，他看著眼前這個人，覺得他好像無論待在什麼樣的環境都能活出自己的一番風格。不隨波逐流也不特異獨行，就只是單純做自己也能如此獨特－－真不愧是他喜歡的人。于陽在心裡呵呵笑地想著。

于陽知道要是宋知航看小說看得太入戲，常常會不自覺地隨著劇情皺眉頭，他倒是很少看到宋知航會因為看到有趣的段落而笑出聲，幾乎沒有。有段時間他懷疑對方是不是專挑嚴肅無聊的小說當作自己的休閒消遣。

有隻手伸過來蓋住了手機螢幕，宋知航抬頭看向那隻手的主人，挑眉用眼神問他要幹嘛。

于陽伸手戳了戳自己的眉心，一個不小心被指甲戳中，他「噢」了一聲，沒漏掉那瞬間宋知航抽動的嘴角。看來對方的心情還不壞。

「你眉頭都皺起來了。」

宋知航又回復了那張生人迴避的面癱臉，剛才挑了右邊的眉頭，這次換邊挑，一樣沒說話，他相信于陽能了解他的意思，他對于陽就是有這種毫無根據的自信。

于陽差點沒忍住想伸手過去替宋知航撫平眉心的衝動，輕巧地把宋知航的手機從對方手裡拿了過來，按掉螢幕後收進自己的口袋裡，「難得出來一趟，不要老顧著看手機嘛。」

宋知航這次皺起眉頭看向于陽，卻在對方臉上看見熟悉的眼神。

他家養了一隻狗。

他曾經看過那隻狗把頭放在他母親的肚子上的照片，據母親說那時她的肚子裡裝的是宋知航和宋羽妃，那時家裡的狗特別喜歡用耳朵貼在她的肚皮上，常常一貼就是幾十分鐘，母親和他們兄妹提到這件事的時候，還笑說家裡的狗可能很好奇為什麼會一口氣在她的肚子裡聽見多了兩個心跳。

那時狗大概已經快一歲了，現在宋知航跟宋羽妃都過了十八歲生日，狗也早就垂垂老矣，每次宋知航回家，總會看見牠窩在家裡任何一個舒服的角落睡覺，不過牠最喜歡的還是家裡任何一個人的大腿。

其實那隻狗是他爸帶回來的，那時宋母剛知道自己又懷了一對雙胞胎，宋父怕接下來他們夫妻倆可能會把大多數的心力擺在宋母肚子裡的龍鳳胎身上，而忽略了大兒子，因此特別跟朋友要了隻剛斷奶沒多久的貴賓回來陪陪大兒子。

誰曉得後來宋行遠一點也不在意家裡多了對弟妹來跟他爭寵，還會搶著跟他們的狗一起趴在自己母親肚子上，靜靜地聽著裡面的胎動。

從宋知航有記憶以來，他的生活就一直有那隻狗，無時不刻都活力充沛地咬著玩具想找人玩，找人討摸、討抱，三不五時還會翻肚裝可愛，用可憐兮兮眼神叫人快伸手摸摸牠的肚皮，牠渴望撫摸。

至今近二十歲的老狗還是有對晶亮的大眼睛，眼神裡充滿了對宋家人的信任還有愛。

宋知航覺得他從于陽的眼神聯想到他家那隻狗，絕對是因為平白無故被拖來這種人擠人的地方造成的不適，才會產生如此的錯覺，但他卻沒管住自己空無一物的手，一伸直便往比自己還要高了那麼一點不明顯身高的人腦袋上摸過去。

這手感沒他家那隻老狗來得舒服，髮絲劃過手心，癢的地方卻是在心裡。

被摸頭的人全身僵硬，腦袋一片空白，眼睜睜看著宋知航收回手，一臉的雲淡風輕，語氣冷淡地開口：「你剛才那樣很像我家的狗。」

……所以就摸了？于陽不知道現在自己到底該做出什麼反應比較適合。他很開心宋知航主動對他做出這樣親密的舉動，可是又怕自己要是顯得太高興的話會被懷疑。可是生氣嘛……他又覺得自己應該不會為了被朋友說像是家裡的小狗而感到生氣吧？

一瞬間，于陽的腦子裡想了很多，靈光一現讓他回了一句事後自己都覺得有點不要臉的話：「那你家的狗一定很可愛吼？」說完他自己都尷尬得笑了兩聲。

宋知航還是那麼淡定的表情，于陽想著：好吧，我知道我很蠢。

可是宋知航卻向他伸出了手，他不解地看著對方，宋知航道：「我的手機。」

于陽反應過來，將被他沒收的手機還給主人後，宋知航沒點開看小說用的程式，而是打開相簿，滑了一會兒，才把手機螢幕拿到于陽面前，「我家的狗。」

小小一隻，毛髮大概因為年紀大的關係而有點稀疏，身上穿著一件鵝黃色的毛衣，吐著舌頭咧開嘴笑的時候露出了下排不整齊的牙齒，除了兩根長長的犬齒外，剩下的已經掉的只剩下兩顆。

小狗笑得非常開心，大大的眼睛專注地看著眼前的鏡頭，或者是鏡頭後面的那個人。

如果照片的畫質再好一點的話，說不定局部放大之後可以看見小狗的眼睛裡倒映著拍照的人的身影。于陽心裡是這麼想的，他覺得這隻小狗一定很喜歡替他拍照的人。

「牠好可愛耶，幾歲了？」于陽用眼神徵得宋知航的同意，接過對方的手機，挪了挪位子，兩人肩併肩站在一塊兒後，他開始滑宋知航的手機相簿，繼續看相簿裡的狗。

宋知航不在意于陽翻他的相簿，裡面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大多數的照片都是他家的狗，或是偶爾路上看到的一些流浪動物，再不然就是風景照，只有極少數幾張照片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宋羽妃拿著他的手機偷拍他的。

「算一算大概十九歲吧。」

「哇塞，這樣是狗瑞了耶！」于陽驚道，「你們家的人一定很疼牠，雖然看起來有點年紀，可是要說牠已經十九歲了還真的很難讓人相信耶！」于陽又滑了好幾張照片，小狗大多是蹭在某個人的腿上又或者是沙發上，有幾張牠坐在地板仰頭看著人的照片，那眼神看起來像在討食，下一張就看見小狗嘴裡咬著食物，開心搖著短短的尾巴跑走的照片，尾巴還搖得只看得見殘影。

宋知航淡淡開口：「算起來牠是我家的老二。」于陽抬頭看他，「我哥之後是牠，再來是我跟我妹。」

于陽「哈」一聲笑了出來。

宋知航難得多話地跟于陽聊起他家的狗，于陽聽得無比認真，要是可以，他還想拿出筆記本把重點寫下來。

兩人看上去相談甚歡，一旁已經興奮完的于穎和她同學轉頭看了他們一眼，兩個小腦袋便湊在一塊兒竊竊私語。

不一會兒便有人廣播活動即將開始，現場的氣氛瞬間加溫，大多數人先是停下身邊的動作看往舞台的方向，隨後又轉身對著身邊的人說話，細碎交談的聲音籠罩了整個會場，即便每個人說話的音量都不大，累加在一起卻還是讓站在一起的兩個人說話得靠得更近才聽得見。

後方的人群似乎不甘自己站在距離舞台這麼遠的地方，不顧其他人的不滿執意想要往前擠。有人帶頭便有人跟隨，于陽注意到這情況，才想伸手拉于穎，于穎卻在這時被從她右後方往前擠的人撞了一下。原本她還能穩住身體，偏偏被什麼東西勾住了她的背包，她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後倒去。

于穎瞪著大眼睛，只來得及叫一句：「哥－－」

兩個男孩子二話不說走過去，先將嬌小的女孩拉到身後安全的地方護著，于陽伸手拉到了于穎的手，小女孩的臉被擠得有點變形，抓到于陽的手後不敢再放開，滿臉驚恐又害怕地看著拉住自己的哥哥。

于穎的朋友還在喊著要後面的人不要往前擠，可是沒人理會她。

一旁的宋知航默默地伸手擋住了那些還想往前走的人。

其中一個人看上去和宋知航他們的年紀不相上下，被攔下後滿臉不悅地看向宋知航，正要開口罵人，卻在看見宋知航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之後閉上嘴，有些狼狽地吞了口口水。

宋知航沒理會對方有反應，見于陽總算把于穎拉回來，他便收回了手，被攔的那人連忙快步向前逃離現場。

于穎驚魂未甫地緊緊抱著于陽，小小的身體還在發抖，于陽心疼得不得了，一下摸著于穎的頭髮一下拍著她的背，輕鬆安慰她已經沒事了。

她朋友也走過來，跟著于陽一起安撫她。

後來于穎情緒平穩了下來，眼眶還有點紅，兩個小女孩緊緊牽著手，挨得很近。

兩個高個子的男孩則是自覺地站在女孩身後，活像兩個小女生的背後靈。



活動時間一到，台上主持的藝人也已經就位，做了簡單又帶動氣氛的開場後，是沒有太多人期待的市長上台針對活動還有未來的市政建設發表了一番未來規劃，說完時，台下群眾給面子地賣力鼓掌，像是拍手拍得越大聲，市長就能用飛的下台，好換上他們期待的表演者登場。

主持人替市長接下現場民眾熱烈的掌聲，也不賣關子，客套地感謝市長百忙中抽空來現場，之後他們便聊了一段還算有趣的閒聊，藉此帶出即將登場的歌手。

台下早就知道活動歌手出場順序的民眾已經開始躁動，在主持人把手放在耳邊，期待底下的人回答出他們想要看到哪個歌手登台時，台下的人已經大聲地喊著某個歌手的名字，有備而來的歌迷賣力揮動手中的螢光棒和自製的小看板，主持人便藉著這陣勢，歡迎眾所期待的歌手登場。

原本亮如白晝的舞台燈光一口氣熄了三分之二，吉他與鼓聲響起，台下又是一片吶喊和尖叫，一個高挑纖瘦的身影從後台小跑步到前台，後方的舞者也已經站好定位。前奏結束瞬間舞台燈光再開點亮，聚光燈照射在剛上台的歌手身上，耀眼得彷復歌手的背後有道刺目的光，他已經隨著高昂的節奏開始唱歌。

氣氛很快就被帶起來，受到驚嚇導致她的心情有點差的于穎，在看見自己的偶像登場後，原本悶悶不樂的樣子都沒了，眼眶雖然還紅著，卻是兩眼閃閃發亮地看著一旁的大螢幕上－－站得太遠又是矮子，沒辦法親眼看見台上的偶像，只得看著大螢幕過過乾癮。

第一次離偶像只有一百多公尺的距離，她的心情很興奮。

身為一個整天開著Youtube不關的人，即便沒有特別喜歡台上的歌手，于陽還是能跟著旋律哼上幾句，到了副歌的地方甚至可以跟著唱上一段。

被兩個大男孩護在前面的于穎把剛才自己差點在人群中跌倒的事全拋在腦後，兩個小女生跟著節奏高聲唱歌，唱到後來情緒受到週圍的人群感染而沸騰，她們乾脆一起舉高手，和附近的陌生人一起製造了一片一片潮起潮落的人造波浪。

宋知航聽見他身邊的歌聲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首歌有點耳熟，似乎曾在哪裡聽過。他聽的不是遠方音響傳來的原唱深情似水的歌聲，而是旁邊那個人淺淺淡淡的嗓音。

聽著聽著，宋知航想起有時候于陽會一邊寫報告一邊聽音樂，他說音樂可以激發他寫報告的靈感。宋知航對此不于置評，有沒有聲音他都能做事，但不否認確實有些人在音樂或是其他外物的幫助之下做事更有效率。只是宋知航不太明白，要是聽音樂寫報告，聽到跟著一起唱的話，那報告還要怎麼寫？

于陽就常幹這種事。

也是因為常聽于陽唱歌，他才能這麼快就從一群聲音中找到于陽的歌聲。

頓時，宋知航覺得有些茫然，他思考自己答應于家兄妹一起過來的原因是什麼，他為什麼會因為這樣而傳簡訊叫他哥不用來接他，原本他是打算回家好好睡個昏天暗地，過著想睡就睡，睡醒就玩狗當廢人的生活－－雖然他跟他哥很有可能會因為連假而被他媽拉出家門陪她逛街當挑夫。

實際上這工作，他哥做得比他要稱職許多。另外，挑夫身上挑的東西基本上都是宋媽媽給兩個兒子選的衣服。宋媽媽的眼光還不錯，兩個兒子的穿著都被她打理得很帥氣，只要一個不看起來那麼呆，另一個不要看起來殺氣那麼重的話會更好。

宋知航根本不知道他盯著于陽看了很久，被盯著看的人則是早早察覺到身邊人的目光，只是不好意思轉頭。于陽的的耳朵熱了很久，他慶幸這邊的光線不怎麼好，應該不會被宋知航發現他臉紅，悄悄深呼吸幾次，于陽艱辛地故作輕鬆，朝宋知航露出一個微笑。

他看見宋知航眼裡寫著鄙視，深深感慨著眼前這人絕對是他認識的人當中，最懂得怎麼利用眼神說話的人。

天曉得其實宋知航只是看著他放空。

長度約四分多鐘的情歌結束，尾奏才剛停，後方樂隊鼓手馬不停蹄地接著演奏，大螢幕上的特寫是他手，鼓棒精準到位地在鼓面上敲出歌迷所熟知的旋律，于穎她們兩個高興地跳了起來，氣氛又被帶熱了，不知道哪個方向開始帶頭喊著歌手的名字。

于陽懷疑他是不是來到了神鬼傳奇的片場。

于穎她們在氣氛的渲染之下，跟著其他人一樣把手靠在嘴邊同樣大叫著歌手的名字，幾千幾萬人的呼喊在偌大的廣場中響起，氣勢驚人，舞台上的歌手彷彿因此得到了額外的能量，表演得特別賣力。

于陽的心情倒是有點無奈，他都不知道他不過離家短短三個月，他妹妹怎麼就成了一個小小追星族，還追成這個樣子。聽見于穎因為太過激動而尖叫得開始咳嗽，于陽嘆了口氣，從背包中拿出粉紅色的保溫瓶，是于穎的，于陽怕她背了會太重而主動幫她拿。他倒了半杯水遞給她，不忘提醒水很燙，喝的時候要注意。

女孩接過哥哥遞來的水笑得很開心，喝了兩、三口後傳給自己的小伙伴，她同學喝完便將杯蓋遞還給于陽，點頭朝著對方示意。

收好粉色的保溫瓶，于陽從背包中拿了另一個保溫瓶，裡面裝的水倒不像于穎那瓶子裡的那麼燙，他同樣倒了半杯後遞給站在身邊的室友，「要不要喝水？」

于陽說話的音量不大，理應會使附近的喧鬧聲蓋過，然而宋知航卻像是聽見他的聲音一樣轉頭看他，視線移到對方手裡的杯子，想了一會兒才接過去，先抿一小口發現水溫不燙，便一口把剩下的水都乾了。

「謝謝。」

于陽笑笑，「不會啦，剛才聊那麼久，我就想你應該也口渴了。」他動作自然地把自己擺在喝水的最後一個順位，因為不用再傳給別人，他自己確實也挺渴的，這次水倒了有八分滿。

動了點小小的心思，不完全對準，但是嘴唇觸碰的地方還是重疊在一起。就算是這樣刻意製作出間接接吻的機會，也能讓于陽悄悄在心裡偷樂。

于穎的同學正要跟她說話時，不小心瞄見了同學哥哥的小動作，她眨眨眼睛，在身後兩個男孩沒注意到的地方握了握于穎的手，小聲附耳，將剛才看到的東西告訴好朋友。兩人小心地交談了幾句，對視一眼後便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于陽沒搞懂兩個小女生在高興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