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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葉四十三年。 止水自忍校畢業,正式成為一名下忍。
由於畢業成績優異,被安排進入的隊伍中兩名隊友皆是中忍階段的忍者。 一開始確實感到吃力,所幸帶隊上忍是好相處的人,兩名隊友也總是給予適時的幫助。 止水的日子變得比過去更忙碌,汗水裡有著辛勞與充實雜揉而成的味道。 不知不覺間,已經和大家變成在除完草的日子裡也會一起到茶館吃點心的關係。生活圈逐漸被全新的事物填充,第一次完成任務、第一次的與他人並肩戰鬥,以及第一次在野外的火堆旁沉沉入睡......聽見春生感嘆「長高的速度真快」時止水才察覺,在事物潛移默化的影響下,自己也已經與過去的樣子截然不同。
「春生姊姊還是一樣讓人操心。」 「也不是我想感冒的啊。」 「難道是感冒追著你跑嗎?」 因為含著溫度計的關係,春生發出了模糊的笑聲。 「感冒可是很狡猾的傢伙,會趁著你忙得昏天暗地時趁虛而入。」
距離止水上次見到春生已經是快要半年前的事了。 那會兒他還在為了忍者畢業考而苦惱,一人坐在河堤旁的草坡上生悶氣。隔著一條河,幾名警備部忍者從另一端的道路匆匆經過,春生專注地看著手裡的資料,一手拍掉身邊同事隨意靠在肩膀上的手肘。 他的視線一直跟隨到路的盡頭,春生始終沒有注意到他。
那時候自己是有點受傷的吧。 在春生進入警備部之後不久也變得和長澤一樣忙碌,他雖然為她感到開心,卻也不免生出一種「被冷落了」的感覺。 自從這之後,春生也不再因眼睛的事情前來麻煩他。 「不需要我了嗎?」 明明只是這麼簡單的一句話,他卻問不出口。
哪怕如今有了新的夥伴與生活,止水仍感覺他們之間的時光像是靜止了。 他還是會定期到春生家的信箱查看,並把春生來不及收的信匣清空。 自然也在得知春生病倒時自動擔任起照顧的角色。
溫度計顯示三十八度。 止水將毛巾擰乾,鋪在春生的額頭上,接著把混和了藥劑的水端給她。 就算是擁有查克拉能夠飛簷走壁的忍者,也得在重感冒時喝下苦得讓人想吐的藥水。 她閉著氣一口灌下,接著「好難喝!」的吐出舌頭,在止水接過杯子時忽然伸出手抱住對方。 小小的孩子很輕易就能環抱。忍服的纖維粗糙,刮在臉上不是特別舒服的觸感,然而從之下傳來的、來自另一個軀體的熱度足以緩解這樣的不適。 她將臉埋在他的腹前專心的感受這份貼近,在感受到抗拒後用帶著鼻音的聲音說著「讓我抱一下吧」,小孩愣了一下,徹底放鬆下來任由她胡鬧。 不只讓人操心這點,任性這點也沒有改變。 止水輕拍了拍春生的背部。
「……心情好一點了嗎?」 「小不點笑得好傻。」 看見止水不服氣的表情,她笑了幾下,又抱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心臟像是被吸滿水的海綿填滿了。 「止水的擁抱比起感冒藥水更有用喔——現在完全不難受了。」
如同冬眠的野獸般,春生徹底昏睡了好幾天。 期間似乎有人靠近她,說話的聲音隔著一層不透風的膜變得難以聽清。她翻了一個身,被子一蒙又把惱人的聲音關在外頭。 最終是春澤將她從床上挖了起來,往還有些懵懂的春生懷裡塞進一串購物清單。 「你早就退燒了,再睡下去要變成豬了。起來替家裡做點事吧!」 「啊,姊你回來了。」春生掃了一眼清單,「這也太多東西了吧?!」 「總之快點去!」
傍晚的街道上,餐館開始打起簾子、亮出燈籠告示營業中。身邊經過踩著輕快步伐回家的孩子以及下班趕往居酒屋的大人,遠遠的她看見了巷口的宇智波帶土,正躲在轉角朝前方的道路窺探著什麼。 「你在幹嘛?」 帶土的身體大幅抖了一下,轉頭過來用一張顯然嚇得不輕的臉看著春生。 「你忽然出現是要嚇死誰?!」 沒等春生回應,他摀住嘴,又小心翼翼往道路那頭看。跟隨著帶土的視線,熟悉的背影躍入春生眼中。 「你在跟蹤琳?」 「我、我才沒有!」 「喜歡歸喜歡,跟蹤人這種事真的太超過了。」春生鄙夷,「簡直是變態。」 「喜、喜喜喜歡歡什麼的......」帶土支支吾吾,春生越發冷淡的眼神讓他從不合時宜的害羞中回神:「等等不對!我真的不是什麼跟蹤狂啦!我只是想要和琳說話,但找不到好時機。」 「......你好笨啊。」 「喂!!」
「再吵下去人要走遠了哦。」 春生淡淡一句話讓帶土立即冷靜下來。 雖然感到彆扭,但也只能暫且忍下怒火。 又經過一條街,琳停留在一間住宅前。縮在一旁草叢裡的帶土感覺身上一沉,春生居然把他彎下的背部當作靠墊,將裝滿雜物的塑膠袋放了上去。 「所以你幹嘛跟上來?」 「當然是擔心小琳。」 …...這傢伙到底是把他想成多麼糟糕的人?! 「琳到卡卡西家要幹什麼?」 「欸?原來這裡是卡卡西家啊。奇怪,還以為琳會提早回家呢,畢竟今天是她生日啊......」 「原來不只跟蹤人,還調查了對方的生日。」春生皮笑肉不笑,「你還有什麼想要辯解的?」 「我——」
「帶土、春生,過來這邊!」 琳的呼喊讓草叢後的兩人停下了爭執。 不遠處看著他們的,除了琳之外還有前來應門的旗木里香。 對上琳的目光的瞬間,帶土徹底淪為一顆燙熟的番茄,心底的小人在社死邊緣反覆橫跳「原來早就被發現了嗎」「完了小琳肯定對我有不好的印象」「神明大人啊請讓我瞬間昏過去吧」,春生倒是沒那麼豐富的心理活動,坦然大方的跩著帶土走了過去。 「這個笨蛋想和你說話。」 春生把帶土推了出去。 「呃、呃呃我......」 「唉?春生要離開了嗎?」琳愣了一下,「我以為你們也是一起來要為卡卡西慶生的......」 「啊?!」「哈啊?」
「太好了,多了兩個幫手呢。」 一雙手各自拍上帶土與春生的肩膀,旗木里香不由分說將兩個呆愣的孩子推入旗木宅中。
「看來應該能在卡卡西回來之前布置完畢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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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卡西在距離旗木宅的第一個街口與水門道別。 訓練結束的晚,太陽已經完全沉入地平線,空中只有新月散發著寂寥的光。
「我回來了。」 手掌上全是被雷屬性查克拉燒灼的痕跡,為了避開傷口,卡卡西用肩膀推開門。 玄關的感應燈亮了一下,接著在他彎身脫鞋時又暗去。室內沒有開燈,也沒有烹調節目上主持人的談論聲,代表里香並不在家。 卡卡西靠在玄關的牆壁許久,以不帶有任何目的的目光,凝視頭頂暗去的感應燈。他動了一下手,感應燈敏銳的偵測到動靜,啪的一下將黑暗驅逐。 那一刻的轉換,似乎令他看見一道破開烏雲的春雷。 然而實際上,當換成站在戰場上時,他卻無法用雙手把握住轉瞬即逝的雷電。
空氣中有著淡淡的香甜氣息,讓他思索著新忍術的思緒停了下來。 通過連接玄關與客廳的走道後,無法形容的氣味變得濃郁,在腦中開始有了確切成像:新鮮的奶油球上點綴了當季的水果,除此之外也許還灑上了裝飾的巧克力粉……背後忽然伸出一雙手使他的世界陷入更深的黑暗,緊繃起來的身體在感知到熟悉的氣息後才稍微放鬆下來。 空間隱約有些騷動,就在卡卡西打算做些什麼時,束縛雙眼的力道鬆開了。 與此同時,盛大的光濤傾入他的世界裡。
「碰!碰!碰!」
連續幾聲的拉炮聲賦予了這個開場白衝擊人心的力量。 卡卡西徹底愣在原地。 一貫被打理的整齊有致的客廳,已經完全換上新的樣貌:各色的氣球與從彩炮中噴薄出的彩帶一齊飄浮在空氣中,桌面正中央擺上造型別緻的蛋糕,白色奶油包覆著紅色小巧的櫻桃與水果片,邊緣則灑上雪花般的巧克力捲碎片。 乏味而單調的世界似乎被撬開一角,開始湧進大量的色彩。 所呼吸的空氣有了熾熱的溫度,平時只感到煩躁的喧鬧開始帶有撼動心臟跳動的力道。 他用力攥住自己的手掌,傷口撕裂時引發的痛楚猶如細密通過的電流。 並不是做夢。
「卡卡西,生日快樂!」「嘁~」 他的隊友們仍保持舉著彩炮的姿勢,似乎在等他走到客廳的中央。 猶豫不決間,有人用力的從後頭推了他一把。 由這雙手驅逐了雙眼的黑暗,也由這雙手給予前進的勇氣。 他不需要回頭看就知道,那肯定是張不耐煩卻堅定的表情。 「快去啊,大家都在等你呢。」
一直到在客廳的沙發上坐定後,卡卡西才稍微找回了一些實感。 「……這是在幹什麼啊。」 往年都是很隨便的把這天當作普通的日子度過,卡卡西對此十分不適應。 「給卡卡西的生日驚喜喔!」里香眨眼,「你說過想和更多人一起過生日,對吧?」 「那都是多久的事情了。」 「沒辦法嘛。這幾年你不是忙著做任務就是在訓練,已經很久沒過到生日了。」
「喂,本大爺可是特別空出時間來替你慶祝啊!感恩戴德吧,哼哼。」 「出這些餿主意的就是你吧,宇智波帶土!」 看著滿桌甜膩過頭的甜點,不難想像是出自誰手筆。 眼看兩人又要吵架,琳連忙介入:「好啦好啦,難得的日子就不要吵架了,好嗎?」 琳先是看著帶土,少年沒一會就敗下陣來,摸著紅透的耳根咕噥「看在琳的份上暫且饒你」。 輪到卡卡西卻得到略帶無奈的嘆息。 「別這樣看我。琳,你太縱容帶土了。」
「說什麼啊,琳沒有錯!」帶土立即反駁,「而且,明明被縱容、被偏袒的一直是你才對吧……」 不管再怎麼努力,所有人的目光總是輕而易舉會被卡卡西吸引過去,顯得他像個不自量力的小丑。 哪怕是琳也一樣。 注視著他的時候和注視著卡卡西的時候,是不同的神情。 「我可不這麼想。」 兩人大部分的爭執幾乎是由帶土挑起的,琳每次說的卻總是「你們不要吵架哦」,從未主動責備過帶土什麼。 因為是努力的吊車尾,遲到了能得到諒解、給任務拖後腿也只會被輕鬆的叨唸幾句。 在卡卡西眼中,帶土反而才是受到縱容的、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笨蛋。
「真是的,在爭風吃醋呢。」 一旁看戲的里香咯咯笑起來。 「才沒有!!」「哈?!」 總是鬧彆扭的兩人在這時候的默契倒是無人能及。 「不管卡卡西還是帶土都很重要。我們三個,以及水門老師……四個人才是最完整的。」即使表情是柔和的,琳的語氣十分嚴肅,「為了這一點我可是相當努力喔?你們兩個也稍微成熟一點吧!」 短暫的沉默裡,卡卡西與帶土皆瞪大眼睛的看著琳。 從組隊以來,對誰都相當寬容的琳第一次展現出強勢的一面。比起所說的話,看到這張臉染上鮮明的怒色反而是更加使人震驚的事情。 這一次誰都不再彼此逞強了,卡卡西與帶土慚愧的低下頭。 「琳,抱歉。」「…抱歉。」
於是水門一進入旗木宅,看見的便是這難得的宛如天降紅雨的一幕:老是吵架的兩名男學生不僅挨著彼此坐在沙發上,還「感情親密」的一起吹滅蛋糕上的蠟燭。 「哎,我錯過了什麼嗎?」 「水門老師?您不是回去了嗎?」 在結束個別指導後,他分明與水門在街口道別了。 「是春生叫我過來的。說是什麼來著……『今天是卡卡西的生日,您務必要到場』?所以我就原路折返回來了。」 卡卡西看了一眼水門的背後,那裡並沒有春生的身影。 大家對於春生突然從場合中消失一事,似乎展現了良好的接受度,只有里香遺憾的說了句「少了一個人吃這個蛋糕呢」。 春生一向特立獨行。 哪怕是他,也應該早已在這些日子的相處下習慣她任性而糟糕的個性。 ——他本來以為是這樣的。
心頭積壓的情緒在拆禮物的環節來到最高點。 里香的禮物是與朔茂一起提前好幾個月準備好的。礙於戰鬥因素,卡卡西正考慮不再配戴過去的圍巾,這件袖口繡有旗木家徽的訂製忍服恰好成為了最佳的取代品。 沒有說出口的秘密是,他是個有些戀家的人。隨身帶著這些東西多少能緩解思念以及達到安撫內心的效果。 琳贈送的是護具,剛好能替換掉手上已經有點磨損的舊物。少女的觀察力很細微,大概是前幾次訓練時注意到他手上的護具出現了裂痕。 帶土支吾了好一會才拖拖拉拉的把禮物交給他。手中以粉嫩色為基調、尺寸小巧的忍具包比起他,似乎會更適合琳一點。看著帶土有些侷促的臉,卡卡西終究是沒說什麼。 收了是一回事,至於他用不用就另當別論。 水門趕得匆忙,還是記得在途中到附近的店買了幾枚質量尚佳的忍具過來。正好都是他看上眼、還來不及收購的忍具,卡卡西誠心的向水門道謝。 他看著滿懷的餽贈,心中卻有一處變得寂寞,並且快速下沉。
「……那傢伙,沒有託你給我什麼嗎?」 帶土愣了一會才意識到卡卡西說的是春生。 「沒有啊。」 那傢伙今天出現,就只提了一袋到超市買的洗潔劑。
「要不我明天幫你問問?」帶土尷尬的搔了搔頭,「也許只是她忘了拿過來——」 「不必了。」
他垂下雙眼,將所有蕩起的情緒都收斂進深色的陰影中。
「反正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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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春生的座位時,難得不是埋頭工作而是靠著椅背打盹。 火悠有心逗她,正打算掀開那本蓋在她臉上的書,底下幽幽傳來春生的聲音。 「敢掀開你就死定了。」 「……」 火氣真大啊,火悠不禁咋舌。 他禮貌的用手輕叩堅硬的書皮幾下:「來吧,讓我聽聽你有什麼煩惱。能幫到忙也不一定哦。」 「我不介意幫你和幸子前輩說一聲你很閒,她會很樂意給你工作的。」 「喂,我難得這麼好心耶。」 「你只是無聊想看笑話。」 春生無語。 當她還不知道他惡劣的個性麼。
「哎呀,真敏銳。」 春生將書拿下,露出一張有些疲憊的臉。只要一熬夜她的精神就會很差,偏偏最有效率的時間是在深夜,結束工作回神後總發現又不小心通宵了。 「快回去工作吧,少來這給我添堵。」 她開始趕人。 「真不說?」 「也沒什麼好說的。」 她晃晃腦,甩開了那討人厭的身影。
真正見識到卡卡西躲人的真本事後,春生才發現過去是她小瞧他了。 直到進入晚餐時間卡卡西仍沒有出現在路口。 即使拿出獵鷹的耐心等待,連續三次撲空後也足以挑起如鉤般的躁意。 裸露在空氣中的指節與大腿被蚊子咬了好幾包,春生坐在通勤用的腳踏車坐墊上,垂頭不知在想著什麼。 隨後,她像是做了什麼決定,踩著車往原路線的反向而去。
忍校旁的山坡、靜謐的訓練之森、水門班進行集合練習的草丘……這些地點有些彼此相鄰,有些卻需要數十分鐘的車程。 她將所有想得到的、卡卡西會去的地方都找了個遍。這裡沒有,那麼就下一個,像是兒時翻閱了整個書架上的書,只是為了尋找遺忘在書頁中的一片落葉。 微涼的夜風吹過來,頭頂的雲朵也隨之緩慢移動。 她攀上了村落的最高點,站立於顏岩之上的少年有著如刀片削薄的背影。 時間隔得太久,春生已不記得當時的自己是否成功找到了那枚充做書籤的葉片。 但這次,她找到了卡卡西。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春生翻了一個白眼,「我可是幾乎快翻遍半個村子才終於找到你!」 卡卡西沒說話,從顏岩上跳了下來。春生一把拉住他:「既然都來了,去看看『那個』吧。」 握住手腕的力道相當大,他試圖扭開沒有成功。悍鐵般的五指隔著衣料傳達熱度,讓所有在心中醞釀的問題煙消雲散。 不是湊巧,也沒有任何的藉口。 她只是為尋他而來。
兩人一路跨越一二三代火影的顏岩到達火影岩壁的最頂部。站在平坦的岩壁往前望去,除了能將村落一覽無遺外還能容納入一小片延伸之遠方的天空。 「今天比較少,不過也是聊勝於無吧。」 隨著這句話,他也仰起頭。 灰鐵色的巨大夜幕籠罩下來,並不密集的星點散漫的散佈著。並非形成一條流動的河,而是變成了夜海中一盞又一盞指引方向的燈塔,時現時隱。 春生從後頭跩了他一把,卡卡西沒有防備,踉蹌幾步跌坐在地上。 待他以這樣的視角望向天空,任何語言都不足以形容得到的震撼。 他幾乎成為了夜幕。 星星如結在樹枝上的豐碩果實,帶著飽滿的汁水似乎下一秒就會掉落入懷裡。然而落下來的卻只有風,以及不足以與日光比擬的溫柔月暈。 視野變得更開闊,他看見了更多錯過的星辰。有些鄰近遠處的地平線,不知接下來的命運是往下隱沒又或往天頂移近,更多的則是保持沉默的閃爍。
「父親和我說過,這些星星都是我們過去的祖先,會在天空上注視著我們、保護我們。」 「人死後變成星星什麼的,很幼稚的說法對吧。」春生莞爾,「但我一直對此深信不疑。歷代火影們是那裡的北極星,雖然不是最明亮的,卻總是能指引人們正確的方向……」 「我猜,死後的我會變成那種只在某個季節出現的星星。因為無法忍耐春夏天的悶熱,變得只會在秋冬的日子裡出現。亮度的話,不一定是最亮的,和雪差不多,但用肉眼是能夠看見的。」 卡卡西哼了一聲:「在天上還是這麼任性啊,宇智波春生。」 「是啊。而且在某個討厭鬼向我祈禱時,也會裝作沒聽見。」
如果向星星祈禱,願望會實現嗎? 祖先的靈魂在身體歸於塵土後躍升到高空,隔著如此遙遠的距離,願望恐怕是很難順利傳達的。 「我不會向你祈禱,也不會變成星星。」 一定要說的話,他想,他死後會選擇繼續與這片土地長存。 是春初長出的嫩草,是鋪滿整個邊境的樹木,是在夏日中流動的河水……他會與木葉村一同在晝中甦醒、夜中沉睡。 「那你想去哪?」 他搖搖頭。 「就在這裡。」
她側過頭看了他幾秒,彎起了嘴角。 「氣消了?」 那變得柔和的輪廓恢復了一瞬間的緊繃。但很快的,被另一種更複雜的無奈取代。 「我沒在生氣。」 「但你確實在躲著我。」 「這是我的生日願望,不行嗎?想離你越遠越好。」 「是、是,待會我就實現你的願望。不過,我送你的禮物可是很值得的哦。」 見卡卡西露出不解的表情,春生伸手指向面前的星空。 「我已經把這片天空的所有星星都送你了。這裡有幾顆星星,就代表能許下多少個願望。」
「我要和你借一顆星星來許願。」春生說著,也做出了祈禱的樣子,「希望卡卡西能不再用死魚眼無視我的存在、希望帶土不負眾望好好挫一挫這傢伙的銳氣——」 「喂!」 「——我希望,卡卡西能擁有更多的、為了自己而露出的笑容。」 深夜的風帶有海潮的溫度。 他任由自己被這些氣流簇擁、帶動,明明是該感到寂寞的夜中,他卻只是想因她荒唐的願望而苦笑。
這種事情,用得著向星星許願嗎?
忽然間,這幾日困擾著的無名低落消失一空。 卡卡西意識到:水門班、朔茂與里香、春生……倘若他的生活少了任何一者參與,都將不再完整。
因為收不到祝福而單方面鬧彆扭的自己,現在回想就像是幼稚的小鬼一樣。 他總是會在她面前變得可笑。 那些引以為傲的成熟與理智,她只用一個挑釁的眼神便能徹底擊垮。他一旦想逃,她就會以更強硬的態度追上來,逼迫他正視自己的內心。 縱然不想承認,但在放棄這些累贅掩飾的相處中,卡卡西感到了久違的放鬆。
既不是朋友,也不是仇人…… 而是無法被定義的、獨一無二的存在。
她正是這樣的一個人。
「希望宇智波春生以後成熟一點,還有別再拿這種禮物敷衍人了。」 看著春生惱怒的樣子,卡卡西終於笑出聲來。 並不只是彎起面罩之上的雙眼,而是連同胸腔都產生了共鳴的開懷大笑。
無聲的祈禱是否能傳達到遙遠的天際,即使並不知道答案。 他仍然仰望遠處的星辰。
(天上的群星們,請聆聽我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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