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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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 我們曾經存在過(更新之六、道別 (06))[G](音樂製作人×藝人助理/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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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犬先生 發表於 2022-7-7 21:4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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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分類: 現代都市
連載進度: 連載中
【2018年舊作,2022年重新開啟】

還是學生時期的張晨瑤早已知道,自己與其他人的不同。
她這一生除了自己的老媽以外,還有三個重要的女人。

陳苡瑄,一個被她深埋在內心深處的國中同學;
吳丞希,一個她工作上的衣食父母及擁有敏銳觀察力的明星;
還有,即將與她展開新人生、下半輩子的編曲製作人,權恩。

從徬徨、不甘,轉變成暗戀、苦澀,再到甜蜜與幸福,
接著從天堂跌落地獄,只要一瞬間,她的世界就成了黑白。

「妳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存在。」

她聽見那人低語,再笑著哭著。
那日的淚水,掩蓋在鋪天蓋地的白雪裡。

本文最後由 黑犬先生 於 2022-8-16 21:0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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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黑犬先生 發表於 2022-7-7 21:4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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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場白

  「吳丞希第二部女女戀電影《我們曾經存在過》賺人熱淚!」

  「《我們曾經存在過》導演:這不是改編,而是發生在你我身邊的故事。」

  「網友批評:《我們曾經存在過》是在利用死者,把同性戀合理化!」

  「《我們曾經存在過》反應兩極,多數人力挺吳丞希!」

  聳動的新聞標題在吳丞希眼裡根本不比那兩個傻傢伙的願望重要,一堆不相關的人怎麼說、怎麼批評,也不如一路看著她們相愛到殞落來的難過,他們猜測、他們替逝去的人說話,卻從沒想要了解真正的她們。

  「那兩個孩子的任性讓妳很辛苦吧。」

  吳丞希閉上眼睛,依稀聽見其中一人的母親在葬禮最後,緊緊握住她的手哽咽地把話說出口,但她不累、不辛苦,只是對於姐姐們的愛情感到心疼,身為半個當事人在一旁什麼也做不了。

  拍攝電影前期,她早知道上檔後可能會有的評語,上映前,男朋友的規勸還是敵不過一句「她們的故事該由我來畫下句點」,而這部電影正是作為句點最好的代表。

  她在這段故事中,是很重要的旁觀者,她們相識、曖昧、相愛到逃避,她一直陪著她與她。那段期間,從兩人那裡得到許多故事及內心話,要求編劇不得改編一絲一毫,打算完整呈現屬於她們的故事,以電影來說確實平淡了些,可是她不是拍給大家看的,而是紀念。

  紀念過去及未來的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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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黑犬先生 發表於 2022-7-8 19:3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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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一、同類 (01)

  張晨瑤一直知道自己的不同。

  當還是小學生時,與知己牽牽小手,秀髮裡的雙耳燥熱通紅,信任的前提下,她傻傻地承認喜歡,隔天,世界變了樣。到了國中,打算安穩度過,最終還是成為別人的笑柄,三年的時間,足夠打破原有的自信。

  經過高中、大學到社會,實習期間受到許多同事幫忙,拖著她從黑暗的角落裡走到陽光下享受溫暖。雖然中間有些小插曲,卻也遇上貴人,看過各種狀況與世界的現實,突然覺得之前的經歷根本是小巫見大巫。

  女人們聊天的聲音傳來,她們位於KTV的包廂中,一起等待得到世界級電影獎項肯定的女藝人,同時也是自己的老闆兼好朋友。

  那是一部真人真事改編的電影,藝人好友飾演一位精神病人,維妙維肖的演技、如同會說話的眼睛,觀眾們不知不覺身歷其境。看完電影,張晨瑤坐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將女孩的一顰一笑及瘋癲的樣子牢記在心,這是所有作品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無法超越的巔峰。

  等待途中,她點了一首女孩的歌曲,其他人則在期待身為主角要帶一個什麼樣的朋友,完全不關心螢幕上正播放前奏的曲目。吳丞希三個大字印入眼簾,略顯稚嫩的臉龐,唱著不符合年紀的苦澀滄桑,張晨瑤回憶她們相遇的過往。

  那時她剛成為正職員工,原本打算繼續與同位藝人合作,沒想到藝人鬧出合約糾紛,張晨瑤被迫停下工作,正愁著下個月的生活費沒著落,資深經紀人許靜雅像是救世主般出現在眼前。

  她替張晨瑤安排下一位合作人選,保證做得好薪水加倍,這是身為大學生從沒想過的事情。到達未來衣食父母的錄音室,推開門有一股好聞的香氣,與先前煙霧瀰漫的景象不同,是一種沉穩的平靜感。

  「丞希,她是張晨瑤,妳未來的助理。晨瑤,她是吳丞希,也是我好友的孩子,再麻煩妳了。」

  張晨瑤一時之間無法開口,眼前的「藝人」是近期最有話題性,卻是個未成年的孩子,第一印象是不太好,捕捉到許靜雅「包庇」的介紹,好友的孩子?直接挑明關係不簡單,隱約記得吳丞希簽約一年多就有個人錄音室,刻板印象讓她覺得只有兩種可能,走後門或很有錢。

  「妳好。」吳丞希率先伸出右手,聲音平淡,嘴角揚起一抹笑。

  但張晨瑤止不住哆嗦,女孩雙眼毫無波瀾,周圍充滿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疏離感,巍巍顫顫回握住:「妳好,叫我晨瑤就行了。」

  她們並沒有待太久,許靜雅噓寒問暖個幾句,張晨瑤瞥見桌上撒滿被當作筆記的紙張,離開錄音室,想起那雙褐色的眼睛,露出不解的神情:「吳丞希真的有做藝人的特質嗎?我的意思是,她合適嗎?真的有實力嗎?」

  許靜雅微怔幾秒,拍拍她的肩膀,留下一句耐人尋味的話語:「這些問題,她會用能力告訴妳。」

  初次認識不算明朗,隔天接到日程表,張晨瑤的臉瞬間鐵青,滿滿的行程,與上個藝人根本不能相比,她偷偷瞥向吳丞希,那人游刃有餘的拿起參考書,認真畫上重點,恍然想起她還是個需要考試的學生。

  無法休息的日子持續一個星期,終於有天能喘口氣。

  這禮拜與吳丞希相處,張晨瑤懷疑助理是幌子。幫忙拿包包?吳丞希立刻回絕她的好意;幫忙買飲料?不需要,她總會自己買好;幫忙拿便當?聽到這個問題,她皺起眉頭說:「我自己拿就行了,妳也趕緊吃飯吧。」

  「靜雅姐,妳說,我到底是當助理還是監護人啊!」張晨瑤不知道該哭該笑,工作與薪水比上份工作多,卻輕鬆十倍,她可沒臉拿這個錢。

  許靜雅哈哈大笑,像是早知道吳丞希會有這樣的反應,誇張地擦拭眼角:「那傢伙還是這麼彆扭,這樣有什麼不好,有多餘的時間可以休息。」

  「彆扭什麼?」

  「丞希在圈內幾乎沒有同年齡朋友,大多年紀都比她年長,所以示好的方式有些特別罷了。」

  如果沒有因為內心堆積不滿,她可能永遠不知道,看似拒絕的行為僅僅是吳丞希示好的方式,她跟朋友說起工作狀況,得到吳丞希的情報,聽了她寫的歌、看了曾經演過的戲劇。

  與她想像的不同,吳丞希不只是空有外貌或是誰的孩子,演技、歌唱比想像中好太多了,根本是被上天眷顧的天才型選手,拋掉自我,演什麼像什麼,詞中的滄桑、曲中的酸澀,對她的想法大大改觀。儘管如此,兩人的關係並沒有因為了解而拉近,仍是處於不冷不熱的狀態。

  真正讓她徹底改變態度的,是吳丞希準備第一場個人演唱會的時候。說起來,她不太了解吳丞希有多受歡迎,但從公司內部整理的唱片數據,不得不佩服她打破這個世代難以打破的銷售量。

  張晨瑤永遠不會忘記第一次看到吳丞希站在舞台上唱歌的模樣。

  演唱會的彩排現場,僅有身後的樂隊與台下的工作人員,張晨瑤站在舞台的正前方,吳丞希調整耳返和麥克風,音樂一下,感覺台上散發出不同的氣場,她停下動作,愣愣地盯著吳丞希,情感飽滿的讓人想落淚。

  「不要以貌取人,我先前教過妳了。」許靜雅來到身旁,盯著台上閉起眼睛享受音樂的女孩,淡淡地說:「吳丞希是那種不能以貌取人的孩子,別看她一副瘦弱的模樣,可是比任何人都要倔強,她是那種認定了就絕不放手的傢伙。」

  那場彩排過後,張晨瑤把先入為主的觀念拋在腦後,吳丞希跟她不一樣,儘管年紀小,終究要站在螢光幕前,會受到多少關注或惡意批評,但私底下從沒聽過抱怨,總是揚起微笑,眉眼間的淡然卻讓認識的人覺得不捨。

  吳丞希真心的笑容有多少?大概沒人知道。

  從那個時候,張晨瑤知道該怎麼做,婉拒她什麼都自己來的行為,做起助理該做的事情,突然的貼近,吳丞希偶爾會皺起眉頭盯著她一會兒,卻沒多說什麼。

  「晨瑤姐請留下,其他人散會。」

  終於在某次排練後,吳丞希製造兩人談話的機會,張晨瑤心想該來的要來了。坐在原地,等其他人離開練團室後,吳丞希神情複雜,坐在對面,替她倒杯溫開水。

  「我不知道發生什麼或靜雅阿姨說什麼讓妳對我改觀,但……」吳丞希緩緩開口,拿起專屬她的黑色馬克杯,濃濃的咖啡香瀰漫整間練習室,繼續說:「可以不用這麼做的,充滿同情的感情,我不喜歡,妳懂嗎?」

  張晨瑤微愣在原地,張開嘴立刻被吳丞希阻止,平淡的聲音傳來:「或許真的是單純好意,但我這種人,怎麼可能覺得只是好意而已,妳跟在我身邊也幾個月了,應該了解我的個性。」

  吳丞希放下杯子,直直望向她,嘴角輕微的翹起,像在自嘲般:「晨瑤姐,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這種好意。這幾天我會順著妳,只想讓妳明白,如果希望我是這樣的人,是可以的,但那樣就不是真實的我了。」

  說完,兩人默然不語,吳丞希起身,打算頭也不回的離開,剛轉身便被不重不輕的東西打到,站在原地幾秒,她回過頭不解看著坐在原位的人,掉落在地上的是方才打過來的抱枕。

  比她大好幾歲的女人眼眶濕潤,一臉不甘心撇著嘴,這一幕,使得吳丞希說不出話,微微觸動心裡某一條神經,那種不知名的情緒顯得有些焦躁。

  「妳這笨小孩!以為自己很偉大嗎?以為裝作什麼事都沒有就真的沒發生嗎?一定要拒絕所有人的好意嗎?知道會讓愛妳的人更擔心嗎?」張晨瑤走到被弄得一愣一愣的人面前。

  「我不是同情妳,絕對不會同情妳,但我要妳知道,這輩子總會有人對妳好,而且無怨無悔。」

  下一秒,她的動作著實讓吳丞希僵在原地。擁抱這個動作,在吳丞希的世界裡過於陌生,對方的力氣稍稍加大,她聽到張晨瑤堅定的聲音。

  「妳是我的妹妹,這輩子認定就不會變了,絕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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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黑犬先生 發表於 2022-7-9 19:4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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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一、同類 (02)

  一曲結束,包廂的門剛好打開,吳丞希私下的穿著很簡單,與舞台上展現出強大氣場不像同一人,至於她身後的人,張晨瑤藉由昏暗的燈光僅匆匆一瞥。

  「丞希,妳終於來啦!不介紹一下嗎?」

  「妳們只想看我朋友吧。」吳丞希癟著嘴,無奈地把人拉到她們眼前:「這是權恩,台韓混血兒,請好好照顧她。」

  「妳們好,我是權恩。」

  張晨瑤愣了愣,那股疏離感太像初次見面的吳丞希,她立刻將視線移到權恩身上,俐落的短髮,近乎一深黑的服裝,加上不是很明顯的韓國口音,果不其然,成為在場人的焦點,因為距離關係,她並沒有看清那人的雙眼。

  「晨瑤姐,為什麼在發呆?」吳丞希從人群中脫離,來到她身旁。

  「誰說我發呆了,剛剛點一首妳的歌,想不到以前這麼青澀。」戲謔的語氣引起吳丞希不滿,皺著眉頭不甘心的說:「大家都有過去好嗎?」

  小時候的吳丞希,帶點嬰兒肥,聲音顯得稚氣,隨著時間經過,長高了、瘦了,從稚嫩青澀再到清新脫俗,以往深沉的眼神變柔和不少,演技與歌唱有大躍進的成長,沒人想過,一個眾人看不起的小女孩,經過多年獲得許多專業人士和全世界的喜愛。

  身為幾乎是看著她長大的助理,張晨瑤比誰都清楚她的努力,才會熱淚盈眶目送她一步一步走向頂端。

  座椅上手機的亮光不斷閃爍,吳丞希將它關掉,張晨瑤藏起小情緒,出聲調侃:「妳家男人管得真緊,在韓國還不放過,沒幾分鐘就傳訊息,想虐死我們這些單身狗嗎?」

  「哪有,別亂說啦……」

  吳丞希嬌羞的臉龐,在張晨瑤眼裡儼然成為一種提醒,提醒她,眼前的人有好歸宿,雖然還沒公開,不過在朋友間早已不是秘密,她見識過男人的佔有欲,也見過他在吳丞希出事的時候,不顧可能被歌迷發現的風險,直接從韓國飛到台灣。

  張晨瑤無奈笑著,抬頭與不遠處的權恩四目相對,微愣幾秒,撇開視線,問:「妳那朋友是在哪裡認識的,怎麼從沒見過?」

  「是韓國公司的人,是音樂製作人,也兼任編曲工作。」

  「哦。」張晨瑤瞇起雙眼,若有所思再次往權恩的方向看去,兩人毫不退縮互相對視,好像想看清對方內心深處。

  這次,權恩拿起桌上的啤酒,起身穿過那群玩瘋的女人,走到她們面前,將其中一瓶遞給張晨瑤,後者毫不猶豫接下,酒瓶碰酒瓶,象徵心照不宣的默契。

  「妳們兩個……」被晾在一旁的吳丞希,視線在兩人身上游移,喝一口手裡的果汁,挑著眉:「也太有默契了吧。」

  聞言,兩人再度對望,揚起微笑,張晨瑤抬起手,晃晃酒瓶說:「同類的味道很明顯。」

  「嗯,同類。」權恩輕笑,碰了碰吳丞希的杯子。

  問問題的傢伙一副「我了解」的模樣,對她們說幾句後向其他人走去。權恩直接在張晨瑤身邊坐下,淡淡的薄荷氣味令她感到放鬆。

  「辛苦了,這幾年。」張晨瑤喝一口手裡的啤酒。

  「能在她身旁就好,沒什麼辛不辛苦的。」權恩的聲音帶點笑意,好像剛才進門散發出不可侵犯的傢伙是另一個人。

  認真盯著她幾秒,放下酒瓶,伸出右手:「妳好,我是張晨瑤,丞希的助理。」

  權恩垂眸,握住她的手,嘴角揚起說:「妳好,我是權恩,製作人。」

  介紹完彼此,兩人安靜地看著螢幕,沒有波濤洶湧,也沒有尷尬。狂歡的人群中,聽到有人調侃吳丞希什麼時候結婚,畢竟男朋友這麼好還不趕快把握,被人搶走怎麼辦?主角羞澀的反駁,彼此不約而同邊啜飲手裡的酒邊繼續欣賞歌曲,為了慶祝吳丞希得到難以達成的殊榮,一群人打算來個「吳丞希之夜」。

  「我喜歡這首歌的。」歌曲播放到間奏時,權恩突然開口:「很難想像以她的年紀與戀愛經驗能寫出這種壓抑的痛苦。第一次聽到,什麼都說不出,丞希還以為是唱差了還是歌曲寫得不好,不過我只是驚訝而已。」

  螢幕上是吳丞希的成名作之一,《存在》,描寫只能遠遠暗戀的痛楚,張晨瑤哼唱幾句,轉頭看著權恩,脫口而出:「是因為自己也很痛的關係嗎?」

  被問的人沒有訝異,反而笑了一下。MV中的吳丞希任由大雨澆淋身上的狼狽,雨水與淚水混在一起,完全分不清楚是她本人悲傷、劇中的人悲傷,或者是歌曲本身。

  「本來就痛,聽到她唱這首歌,演繹出歌曲要表達的感覺更痛了。」權恩放下酒瓶,繼續說:「不過這麼久,我的痛覺早麻木了。」

  張晨瑤靜靜地不發一語,她怎麼會不懂權恩說的?那些不明顯的痛覺,看到吳丞希因為男人感到茫然、徬徨,將情緒化作一首歌曲,她在MV現場,怎能感覺不到女孩在那場大雨流下的眼淚,是因為戲劇還是現實。

  這場聚會,張晨瑤的收穫就是得到權恩的聯絡方式,她凝視著那人的背影,在通訊錄名字的欄位填上,「同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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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黑犬先生 發表於 2022-7-10 19:3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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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一、同類 (03)

  張晨瑤不確定對吳丞希的「欣賞」是不是喜歡,在弄清想法前,她沒笨到對吳丞希說,我好像喜歡妳,但對也無法坦率說聲祝妳幸福。
  
  認識權恩後,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原來陷入這種狀態的不只她一個,至少還有人陪她一起傷心難過,不必再躲起來,面對紊亂的感情不知所措。
  
  吳丞希前陣子因為車禍的關係,專輯發行日延後幾個月,距離上張韓文專輯過了兩年時間,歌迷早已等不及。張晨瑤初次隨著團隊到韓國,她只是個助理、不會韓文,去那裡完全起不了作用,這次公司美其名是工作,實際是讓台灣團隊放個假。
  
  在韓國經紀公司的練習室裡,看見吳丞希、她的男朋友李俊秀和他的團員,還有明明是音樂製作人的權恩。身為戀人,吳丞希在公開場合對李俊秀一視同仁,總展現極高佔有慾的李俊秀也不會太放肆。
  
  「嘿,兩個月不見。」張晨瑤走到權恩面前,打聲招呼,望向離她們不遠的吳丞希說:「我住台灣實在太好了。」
  
  「妳什麼意思啊……」
  
  瞥向權恩苦著臉的模樣,她大笑幾聲,神秘兮兮的回答:「妳懂我懂就好。」
  
  接收到對方的白眼,樂得無視她的哀怨,對吳丞希說自己去晃晃,比個手勢要權恩跟著一起出去。
  
  「我說妳,」離開公司、穿過歌迷,走在異鄉街頭,張晨瑤假裝不在意的問道:「是怎麼忍受剛才那些畫面,一點也不難過嗎?」
  
  權恩微微瞪大雙眼,嘴角露出一抹不明意義的笑,假裝思考的說:「難過什麼?這些都是改變不了的事實,就像妳我生下來是同性戀,丞希註定不會喜歡我們。」
  
  「怎麼,看到丞希和男朋友在一起,覺得難過?」權恩挑著眉,嗤笑一聲:「別妄想了,我們誰也不是她的一輩子,頂多是一輩子的朋友。」
  
  她沒有回答,沉默地跟著權恩到餐廳吃飯,她們一點都不尷尬,如同剛好坐在同一張桌子的陌生人,互相不揭穿彼此的瘡疤,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打破現狀是權恩一個動作,她挑掉食物裡的青椒遞給張晨瑤,說:「吃吧,這盤沒有青椒。」
  
  「妳怎麼知道我不吃青椒?」張晨瑤略顯訝異的接過盤子。
  
  權恩拿筷子的手頓了一下,疑惑抬起頭反問:「妳難道不知道,剛剛看到青椒馬上苦著臉的模樣很明顯嗎?」
  
  「真的?」張晨瑤摸摸臉,權恩無語的繼續吃飯。
  
  這時餐廳電視正好在播放吳丞希的歌曲,她們一同望向螢幕。
  
  「我在想,要到哪一天才能真正忘了對她的感情,不是這種不明的狀態,而是純粹把她當妹妹。」張晨瑤深深的嘆息。
  
  她矛盾的想,希望這天趕快到,但也不希望把這段時間隱藏的「欣賞」輕易放掉,就像耗損的青春,一去不復返。
  
  「但忘了又覺得可惜,是吧。」
  
  「是啊,畢竟好幾年了。」
  
  良久,權恩抬起頭提議:「吃飽飯去走走吧。」
  
  張晨瑤見到有名的漢江,心裡有種莫名的興奮,但身旁的人說要帶她來,到達目的地卻一句話不說。
  
  「我跟丞希的第一次對話。」權恩走到一張椅子後方,手撐著椅背,雙眼似乎在回憶過去:「是在這裡。」
  
  權恩自顧自地說起兩人談話的時光。那時她還不是音樂製作人,僅僅是一個來首爾追夢的小小平民,對未來感到茫然,她甚至想過,反正音樂無法填飽現實生活,乾脆趁現在離開,以後也不會太難過,可是她捨不得,為夢想拼命努力過,突然變成一場空,多叫人失望。
  
  「當時丞希出道有段時間,我根本沒想過她會坐在這裡,一看到我,立刻點破我的心事,被一個比自己小的人安慰和教訓,有點丟臉,不過我不後悔。」權恩抿著嘴笑了起來:「如果她當時沒戳破盲點,我也不會站在這裡。」
  
  張晨瑤走到她身旁,盯著她一臉懷念的樣子,突然說不出話,她並不像權恩一樣有野心,當時無意間得到一份工作,能發揮所長就滿足。
  
  在夢想面前,人都顯得卑微。
  
  「換妳了。」權恩勾起一抹壞笑,似是達成目的般,向她挑釁的挑眉。
  
  她不甘示弱,立刻說起第一次見面、日後的相處與破冰的那天,權恩聽得認真,忍俊不禁:「很像她會做的事。」
  
  「我也說完了,換我問個問題。」張晨瑤報復性的問:「什麼時候喜歡她的?」
  
  「喜歡什麼的……」權恩皺起眉頭,神情略為古怪的說:「啊,好像是我進公司的第一天,她答應唱一首我的Demo,大概是那時候喜歡上的。」
  
  「妳呢?是在破冰當天嗎?」
  
  張晨瑤略顯詫異,反問她怎麼知道,權恩搖搖頭無奈地笑,並用手指敲敲自己的腦袋說:「一種直覺。」
  
  「什麼啊。」
  
  兩人站在原地聊了一、兩個小時,從吳丞希聊到生活小事,張晨瑤發現,權恩有意無意避開某些話題,她沒多說什麼,順著笑扯開話題。每個人都有弱點與不願讓人知道的地方,身為朋友,她還是懂得避重就輕,什麼該說什麼不該問。
  
  等她們各自解散之際,權恩搖搖手機:「存什麼名字?」
  
  張晨瑤愣個幾秒,學著她的動作,說:「同類。」
  
  權恩聳聳肩,揚起更大的笑容:「我也是,同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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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黑犬先生 發表於 2022-7-11 19: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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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一、同類 (04)

  「吳丞希,妳是怎麼搞成這樣的!」

  緊閉門的練習室還能聽見裡面怒吼的聲音,前來關心進度的權恩皺起眉頭,猜想吳丞希這傢伙又做了什麼虐待自己的事,讓人發這麼大的火。

  推開門看到一副做錯事情仍在傻笑的吳丞希、怒氣沖沖的張晨瑤,以及坐在一旁看好戲的偶像們,尤其身為吳丞希的男朋友,李俊秀雖然坐在自家女友身邊,聽不太懂語速極快的中文,可是也不打算拯救被挨罵的女孩。

  「怎麼了?」

  權恩詢問工作人員,得知練舞的時候,吳丞希不慎摔傷,第一時間忍著沒說,直到她撐不下去跪在地上,連忙扶她到公司的醫護間簡單治療,等回到練習室就有這一幕。

  「妳知道腰很重要嗎?如果嚴重是會癱瘓的,一定要把身體搞壞才甘願嗎?為什麼不能保護自己,要是有個萬一,妳要怎麼對歌迷交代、要怎麼對我們交代?」顯然,張晨瑤是真的很生氣,一點喘息的時間都不給。

  「好了、好了,妳不累我都累了。」權恩連忙出面制止,瞥向吳丞希蒼白的臉龐,還有李俊秀從頭到尾輕輕觸碰她腰部的手。

  「那是妳不知道嚴重,要是……」

  「我怎麼會不知道。」權恩拍拍張晨瑤的肩膀,把人拉到一旁:「妳該慶幸這次什麼都沒發生,該如何預防是妳現在該做的。」

  權恩面不改色的模樣讓張晨瑤非常不滿,她的怒氣無從發洩,臭著臉插著腰,權恩硬是把人拖離練習室,到公司頂樓,手立刻被甩開。

  「妳知道丞希的腰有舊傷嗎?妳知道摔傷對她會造成多大的影響嗎?你們為什麼可以想得這麼簡單,等到事情發生,你們後悔都來不及。」張晨瑤的憤怒使得權恩更加面無表情,甚至能用冷漠形容。

  兩人不說話的瞬間,氣氛低迷,不管天空多藍,她們誰也看不到。

  半晌,見張晨瑤的情緒逐漸平息,權恩緩緩開口:「妳以為我不知道她有舊傷嗎?不說話並不代表我們不知道,身為助理,妳該冷靜處理突發狀況,而不是在人前罵她,這只會給丞希增添麻煩。」

  張晨瑤終於找回理智,確實不該這麼做,可是吳丞希蒼白的面容卻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仍留在腦海裡,除了心疼,想到如果沒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抱歉,我真的太擔心,所以才……」

  「沒事,看到丞希在傻笑吧,那傢伙打算裝傻帶過,也明白妳的底線在哪。」權恩打個哈欠,回想吳丞希欠揍的模樣,不禁失笑,從口袋摸出一包香菸,拿起一根點燃。

  倏然,張晨瑤蹲下身子,情緒低落的說:「我有個高中同學因為摔傷成了植物人。他在高中的時候誓言要進入NBA,我們笑他想太多,但當我接到通知、看他躺在床上的模樣,就好想哭,想到他的夢想瞬間消失,再也不能打他最愛的籃球,下半輩子得靠家人才能活下去,他躺在床上到底在想什麼呢?我只是害怕,害怕那樣的事情重蹈覆轍,我無法救同學,但至少丞希要乖乖的、健康的長大。」

  「妳知道丞希的腰傷是怎麼來的嗎?」權恩呼出一口菸,繼續說:「跟這次一樣,練舞不小心摔傷的。那個時候她覺得沒什麼大礙,大概過了十分鐘,發現痛得厲害,好像快站不起來,驚覺事態嚴重,而加重腰傷的,是一場武打戲。自從那次,她練習時會謹慎許多,不過還是比不上車禍給予的摧殘,但沒人可以否認,那些傷並沒有妨礙她。」

  「妳……」

  「我是要告訴妳,丞希沒有妳想像中的脆弱,妳說的她都懂。」權恩丟下菸頭,將它踩熄,垂下眼眸認真盯著張晨瑤:「想知道什麼時候能放下對她的感情,首先試著不要這麼關心她,否則再陷入深淵,妳將萬劫不復。」

  權恩看了眼天空,再看看張晨瑤,抿唇輕笑幾聲離去。

  張晨瑤一個人待在頂樓仰頭望藍天,她當然知道吳丞希為了繼續站在舞台上付出多少努力,那些傷痕反而激勵她加倍練習,將完美的一幕重現在眾人面前,曾經想過阻止,明明唱抒情歌也行,為何一定要跳舞?

  「不管哪一面都是我,不能讓任何一個我因為這件事情而退縮。」

  這是吳丞希的答案,身為姐姐,她居然用另外一種方式要她逃避問題,好險吳丞希倔強與不服輸的個性,使得這場抗爭打得漂亮。

  比起權恩的淡漠,張晨瑤經過同事們的洗禮後,變成一個感性思考的傢伙,她無法像權恩一樣,淡然地接受一切,這是她與權恩的不同,那人的理性可以在吳丞希面前毫無破綻。

  「萬劫不復嗎……」張晨瑤抬起頭喃喃地說。

  雖然不清楚真正掉入萬劫不復的她會變成什麼模樣,也不清楚是否會像飛蛾撲火般往火源飛去,她只希望未來回憶過去時,不後悔當初所做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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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黑犬先生 發表於 2022-7-12 19:3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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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一、同類 (05)

  張晨瑤他們這次預計在韓國待一個月,但基本都待在公司,畢竟人生地不熟,不想在街上迷路,熟的那個幾乎待在宿舍、錄音室或練習室,更多的是跟李俊秀膩在一起,不過單獨時光很難得,實在不好意思打斷他們甜蜜又忙碌的一個月,只好將目標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

  「我是不用工作嗎?每天陪妳好像我很閒一樣。」她們位於新沙洞林蔭大道的咖啡店,想到坐在這裡的原因,權恩嫌棄的撇撇嘴,但還是順手幫眼前的人在咖啡裡放進一包砂糖。

  「我在韓國沒認識的人,只有妳了,捨命陪娘子,可好?」張晨瑤諂媚一笑。

  她可不想一直待在公司,來到韓國就該像個觀光客一樣到處遊玩,團隊裡的朋友們一個個成雙成對,她才不要當大電燈泡。

  「別以為我不知道妳那些小心思。」權恩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咖啡:「我真懷疑,妳到底來韓國幹嘛的,丞希不是有通告,怎麼妳一個人在這裡逛街?」

  「本來我只負責台灣,這次是丞希提議,把台灣團隊一起叫來當作旅行。」張晨瑤停頓一下,繼續說:「但每個人成雙成對,找他們出去根本是存心氣死好嗎?」

  「習慣就好。」

  張晨瑤挑了眉,不滿她的態度,權恩若無其事的說:「妳至少是朋友成雙成對,我倒是每天都要看某人跟男朋友放閃光。」

  她呆愣幾秒,立刻笑著賠不是,都忘了,難熬的不是身邊全是有情人,自己孤單一人,而是那個有情人的是自己喜歡的人。

  「今天妳要去哪?該去的都去過了。」權恩喝完手上的咖啡後詢問。

  「我們今天去遊樂園。」

  張晨瑤事先找好路線,不顧權恩聽到後詫異的神情,伸手拉著她離去。一到遊樂園,她瞥了眼身旁的人,臉色不太好看,頓時像個做錯事的小朋友,低頭不發一語。

  見狀,權恩微微仰起下巴,開口:「知道自己錯在哪裡嗎?」

  「不……知道。」

  「說什麼,我聽不到。」

  「不、不知道。」

  「不知道?」權恩的聲音漸漸變大,挑著眉嗤笑一聲:「我有沒有說過,遊樂園是我最不喜歡的地方,有沒有?」

  「……有。」

  「有,妳說有,那妳看看我們在哪裡?」

  她一時忘記權恩不喜歡遊樂園這種人多的地方,當時詢問原因,得到純粹不喜歡的答案,但相信真正的理由被權恩深藏在心裡,突然意識到,自己不了解權恩,相反的,權恩似乎看透她的全部。

  她們的友誼建立在一種不公平的狀態下。

  「權恩。」

  慎重的聲音使權恩將視線移到她身上,雙眼早已沒有平常顯而易見的情緒,取而代之是一種沉重感,讓權恩不得不正視接下來要說的話。

  「我們是朋友吧。」

  「當然是。」

  「我們認識多久?」

  「兩個多月。」權恩微微蹙起眉頭,反問:「怎麼了?」

  「兩個多月而已,為什麼妳能摸透我的想法、我的事情?」她抬起頭望向權恩的眼睛,那人的瞳孔忽然一縮、不說話,找到突破口的她趁勝追擊:「為什麼對自己的事閉口不談,這樣我要怎麼更了解妳?」

  「可以維持現狀。」

  「但妳並沒有維持現狀,不是嗎?」

  權恩深呼吸一口氣,不打算繼續談下去,轉身往入口處前進,張晨瑤也沒再說了,跟在她的身後。捏捏雙手,她很緊張,那番話好像太大膽了,以她初步對權恩的了解,如果真的不爽、不稀罕跟一個人說話,那麼真的不用作朋友了。

  張晨瑤盯著走在前頭的背影,比自己高一點點,身形偏瘦且修長,給人一種孤傲的感覺,她肯定權恩對所有人隱瞞很多事,但不包括吳丞希,她能在喜歡的人面前示弱,為何不願意在朋友面前放掉所有呢?

  兩人在人潮中穿梭,安靜的氛圍使她們與周圍格格不入,孩子的吵鬧聲、大人的交談聲、樂園裡的音樂,一切能發出聲音的都在同個時間環繞四周。

  她們最終找到一個可以乘坐又不刺激的項目,是類似觀光車,能繞行遊樂園一圈。權恩一改先前禮貌的作風,車子一來直接坐進去,將臉撇向另一邊,好像不想再跟她說話,權恩難得幼稚,她無奈笑著配合。

  車子開始移動,沉默的驅使下,張晨瑤想起以前的事。

  她曾自我懷疑,國小發生的事情,嚴重到老師請父母到學校,再把自己丟到輔導室,那天她對父母坦承性向,父母沉默一會兒,讓她先回房間,她呆愣地望著窗外,還記得,那個夜晚下了磅礡大雨,淚水不自覺得流下。

  原來她跟別人不一樣啊。她想。

  國中時期,她盡全力隱藏起來的記憶,被有心的同學發現公布後,選擇沉默,在班上成為最噁心的人,她一輩子都忘不了,當時那些人看向她的眼神像是看垃圾一樣。

  不得不說,她還是感謝國中的知己,並沒有隨著那些人一同咒罵她,視而不見是最好的選擇,她看見女孩雙眼中的同情與憐憫,在她是同性戀的事情被公開後,知己就不曾笑過。她一直被唾棄到畢業當天,離開校園後,知己跟上她的腳步,至今那人的話語仍縈繞在心裡。

  「既然妳選擇這條路,就要相信自己,妳必須站起來,繼續向前走,而不是停滯不前、自怨自艾。」

  升上高中時,她還有些埋怨,直到出社會後,她發現知己所說的話不假,透過節日發來的簡訊想要當面跟她道謝,沒想到,迎來一封訃聞。

  站在靈堂前,凝視著知己生前最美的笑容,眼淚掉了下來,知己的父母認得她,強裝鎮定、眼眶紅腫的對她說,女孩認知到自己是同性戀後,儘管親朋好友能理解,但內心仍一直懷著對張晨瑤的愧疚,最後帶著對她的牽掛離開世界。

  她笑她傻、笑她笨,捨不得知己就這樣離去,為一個好幾年沒見的朋友留下一封信,信上訴說當初內心的拉扯、學校生活的隱忍,進入社會後被鄙視,在戀情上被玩弄,也沒時間看見守護在她身後的人。

  張晨瑤吸吸鼻子,回憶得太入神,都忘了還有一個在耍小孩脾氣的權恩在旁邊,她轉過頭,那人安靜的側臉,場景太熟悉,好像以前見過。待她想起什麼並瞪大雙眼時,權恩與她四目相對,嘴角有不輕易發現的笑容。

  「終於想起在哪看過我了嗎?」權恩頗有深意的說。

  答案呼之欲出,張晨瑤發不出聲音。

  「我是苡瑄身後的那個人。」權恩神情苦澀,連笑容都帶著一絲淚:「妳國中時期,最要好的朋友。」

  她愣在原地,車子抵達終點,接著被拉下車,視線移至兩人交疊的雙手,不禁熱淚盈眶,世界在這瞬間,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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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黑犬先生 發表於 2022-7-13 19:5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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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一、同類 (06)

  「喏,給妳。」權恩將鋁罐飲料遞給尚在平復情緒的張晨瑤,站在離她有幾步距離的地方。

  室外並沒有像室內一樣擁擠,反倒能找個地方清淨,兩人沉默近十分鐘,張晨瑤抬起頭望向背對她的人,神情複雜的抿抿唇。

  「妳……早就知道我了?」思忖許久,張晨瑤還是問出口。

  「嗯。」權恩終於坐到她身旁,掉入回憶般:「我跟她是高中同學,她常常跟我說國中的事情。」

  高中時期,權恩與陳苡瑄同班,剛好坐在隔壁,陳苡瑄是個活潑、大剌剌的女孩,跟她是完全相反的類型,原本想對班上的人視而不見,安穩並低調度過三年。

  某次放學,權恩特意放慢速度收拾東西,等其他人離去再走,她卻發現,隔壁桌的陳苡瑄正配合她的速度,到現在都還沒離開。意識到這點,她加快速度,經過陳苡瑄身旁卻被拉住,她略為詫異與那人對視。

  「權恩同學,一起走吧。」

  於是兩人莫名其妙的走在一起,權恩想不透為何不拒絕?她只好與陳苡瑄保持一步的距離,不多不少不親密。

  陳苡瑄輕瞥一眼,嘴角藏不住笑意:「就這麼不想跟我走在一起嗎?」

  聽見那人帶笑的語氣,權恩不想跟她耗下去了,直接回答:「對,不想。」

  「為什麼呢?」

  「太麻煩了。」

  權恩一改先前小心翼翼的作風,伸手將額前的頭髮往後梳,走進一家速食店,進了廁所把裙子換成褲子,走出來還能看到陳苡瑄在外頭等候,她緊皺眉頭,與女孩擦身而過。

  陳苡瑄沒有開口,只是跟上她的腳步,如同方才她們之間的距離。權恩故意繞了點路,她不知道陳苡瑄的家在哪裡、不知道走多久,還是能聽見身後微弱的腳步聲,終於,她受不了轉過頭問:「妳到底跟著我幹嘛?」

  「剛剛說過啦,一起走。」陳苡瑄輕笑著回答:「沒拒絕就代表答應,當然要跟著妳啊。」

  多虧陳苡瑄的厚臉皮,權恩找不到反駁的地方,日復一日的不耐煩,最後卸下心房,跟她說點話、跟她一同走路回家,在與陳苡瑄熟識後,知道張晨瑤這個人,也窺探到她的秘密,但誰也沒戳破。

  權恩從孩提時期就知道自己喜歡女生,她很坦然、很低調,看到巷口的兩道身影,她抿起唇,不知道該不該直接走過去,最後決定站在原地等兩人做完甜蜜的道別、親吻彼此,她的手不自覺捉緊書包背帶,那是當時沒察覺的一種情緒,吃醋。

  踏出步伐走到巷口,面無表情,但雙眼裡的擔憂已經出賣她:「覺得自己不夠高調嗎?」

  對方笑著沒說話,權恩的怒火一瞬間竄上來,她撇過頭說句隨便妳便離開了。爾後,兩人的關係回到剛開學的時候,權恩不打算為冷卻的關係做什麼,她早知道,不管再怎麼要好,她們還是不同世界的人。

  直到,陳苡瑄是同性戀的事情爆發出來、接受所有人辱罵,她發現不能再如此旁觀。在第不知道多少次,那人整個書包被丟在學校後門的垃圾場,上頭寫了很多難聽的話語,權恩緊了緊拳頭走出去,傾盆大雨讓陳苡瑄的背影顯得更加狼狽,她關上雨傘將它放置一旁,走到她身旁尋找那些被丟出來的東西。

  陳苡瑄一愣,苦笑的說:「明明嫌麻煩,為什麼出來了?」

  「把同類留在這裡受苦,不是我的原則。」權恩拿起書包,眼神略為黯淡的回答:「明明我們是一樣的,沒道理就妳一個人承受。」

  權恩還記得,那時陳苡瑄眼裡瀰漫著複雜與欣喜,還有和雨水混雜在一起的淚水,發紅的眼眶讓人看得心疼。排擠的人見權恩不發一語選邊站,當然也不讓她好過,但他們可能沒想到,兩人絲毫沒有被欺負的委屈或難過,只要在一起,不管外界有多少流言蜚語都不足以打倒她們。

  熬到畢業那天,兩人拿著畢業證書從學校門口開始狂奔,不知道跑了多久、不太認識周圍的景色,她們放聲大笑,狠狠地擁抱在一起。權恩從不否認也不承認,她喜歡她,她相信對方是知道的,只是她沒說,她也不會主動提起。

  她們考上同間大學不同科系,儘管過程中陳苡瑄的枕邊人一個換過一個,權恩還是站在她身邊永遠都不變的傢伙。她一次次接到陳苡瑄從酒吧打來電話、一次次聽她哭訴、一次次聽她回憶從前,再一次次將她送回家並照顧她,隔日煮一碗醒酒湯,放了果汁在桌上,寫張小紙條提醒要記得喝,她從不抱怨、不後悔只當一個站在身後的人。

  連在陳苡瑄自殺前,她都溫柔得太殘忍。

  那時,她已經決定回韓國,打算問問陳苡瑄是否要一同前往,站在公寓門外,接到電話聽到陳苡瑄不對勁的語氣,她們說了很久,像是要把一輩子說不完的都在今夜說完,隱隱約約知道什麼事的權恩靜靜地聽,沒有太多反應,陳苡瑄講著講著就泣不成聲,老公寓的隔音設備不太理想,歇斯底里的大哭不用透過手機就聽到了。

  「其實她很沒安全感,那些一換再換的伴侶證明一切。」權恩垂眸盯著自己手裡的可樂,對張晨瑤解釋道:「只是故意忽略,認為她最後還是會回到我身邊。」

  「可是……」

  像是知道她要問什麼,權恩輕輕笑了,搖搖頭說:「她的心裡一直住著別人。」

  「什麼?」張晨瑤覺得即將碰觸到一個她想迴避的事實,但拒絕不了權恩說出口,也拒絕不了自己的好奇心。

  權恩轉過頭看著她,神情滿滿是痛苦與同情,她移開視線,用不忍的聲音告知一個殘酷的現實:「晨瑤,苡瑄喜歡的人一直是妳,就連在死之前那通電話,顧慮的都是妳。」

  霎那間,像是內心層層堆積起的堡壘垮了,無止盡的悲傷湧上心頭,張晨瑤摀住嘴,好讓自己不要哭出聲,可是太難了。手裡的飲料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權恩猶豫一會兒,伸手將她抱進懷裡,得到片刻溫暖源,張晨瑤緊緊抱著權恩。

  「沒事的,會好的。」權恩微微抬起頭,不顧聽到這句話的人用力抓著她的背,還是緊擁眼前一片脆弱。

  什麼樣的悲傷才是悲傷?如同現在張晨瑤狂流不止的眼淚,發不出任何一點聲音,她僅能張口咬住權恩的肩膀,讓過往回憶猙獰的在心上撒鹽、侵蝕,她想起那張臉,對她說不要停滯不前,那雙眼睛散發出的情緒太明顯,沉浸於自己世界的張晨瑤卻沒發現。

  大哭過後的張晨瑤感覺不到外界任何事情,任由權恩攬著她離開遊樂園,權恩習慣不說話,也沒有主動問去哪裡,帶著她回自己家。將張晨瑤安頓在床上,倒了杯水遞到她眼前,意料之內沒反應。

  她緩緩蹲下身,輕輕掰開那人緊握的雙手,以一種置身事外的語氣說:「沒有發現並不是誰的錯,是苡瑄不說,她從沒想要讓妳知道,卻又希望妳能發現,用了一種很隱晦的方式。妳不懂,也不能怪妳,因為那是她的語言,沒有人能了解。」

  張晨瑤仍然沒有反應,但權恩撞見她眼中的波瀾,繼續說:「告訴妳,純粹是我故意的。畢竟我在她身後當了這麼久的朋友,也是想看看那個她喜歡的人,聽到這個事實是不是會崩潰,果然,比我想像中不堪一擊,苡瑄看人的眼光也太差了,居然會……」

  後面的話語淹沒在張晨瑤通紅的雙眼裡,她把權恩壓倒在地,用盡力氣抓住她的衣領,顫抖地說:「妳……不管妳怎麼想我,都不可以說她壞話,不可以!」

  權恩嘴角微微勾起,恢復以往的模樣,她握上那雙手,冰涼得像是那人的心,她微微嘆了氣:「還記得苡瑄對妳說了什麼嗎?」

  「……」

  「只給妳一天的時間,我只給妳一天的時間傷心、難過和紀念。」她坐起身,張晨瑤不自覺鬆開手:「說出來不是讓妳頹廢的,最終還是得讓妳知道,整理心情再繼續向前走。」

  權恩重新把人壓在床上,替她蓋了棉被準備離去,衣襬被輕輕的拉住,她愣了一下,眉眼間是極少在他人面前展露的溫柔:「怎麼了?」

  「權恩,謝謝妳。」

  「朋友,不需要道謝,好好休息吧。」語畢,關上門離去。

  張晨瑤因為哭太久,眼睛酸澀的自動閉上,很快進入睡眠。這天,她作了個夢,夢裡是國中時期的模樣,陳苡瑄仍然是那張白淨的臉,兩人牽著手走了一段路,最後,是陳苡瑄放開手,她想挽留、想開口叫她的名字,但發不出聲音,可是她看見了,陳苡瑄露出幸福的笑容,她呆愣在原地,突然,身後有人拉住她的手,看不到那人的臉,只覺得手很溫暖,讓她想要靠近。

  夢醒了,她淚流滿面,抱著雙膝無聲地哭了,沒察覺站在門外一夜的人,也沉浸於回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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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黑犬先生 發表於 2022-7-14 19:4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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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二、手心的溫度 (01)

  得知陳苡瑄的事情後,張晨瑤和權恩的關係變得更加親密,吳丞希會露出一副高深莫測的神情打量她們,順便附上幾句調侃。

  不得不說,這樣的結果吳丞希是高興的,看起來她是個只在乎工作、對感情神經大條的人,實則是一個敏感的傢伙,張晨瑤模糊的感情、權恩心裡的人,她都知道。

  吳丞希在對的時間進入她們的世界,她從不認為張晨瑤對她是真的喜歡,當看到她們走在一起,旁觀者清,往後的日子只不過是時間問題。

  身為當事人之一的張晨瑤就不那麼想了。

  自從她知道陳苡瑄喜歡的人是自己、權恩是陳苡瑄信上寫到站在身後的人,內心有點複雜。試想如果當初她們三人一起認識,是否能安然無恙度過?她早一點發現陳苡瑄的感情,是不是可以不用走這麼多崎嶇路直到死亡,她跟權恩能在以前認識,她們一定會成為陳苡瑄的守護神,默默支持她。

  「欸,小恩恩。」

  聽見親暱的稱呼,權恩的嘴角不自然抽動,瞪大雙眼說:「妳……剛剛叫我什麼?」

  「小恩恩啊。」張晨瑤不理會她嚴重扭曲的面容,繼續說:「苡瑄和丞希哪個才是妳的最愛?」

  權恩抿抿唇,皺著眉頭:「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不是突然,我想了很久,只是不知道怎麼開口。」輕柔的風吹拂在臉上,張晨瑤幾乎快閉上雙眼,她強打起精神,環顧四周的路人,說:「妳守護苡瑄那麼久,又是從什麼時候喜歡上丞希的?現在是真正放下苡瑄了嗎?搞不太懂,我沒像妳這麼偉大,要守護的人太多。」

  「妳好像有誤會,我對丞希的感情一直是朋友。」權恩微微嘆口氣,說:「當初妳說我是同類,沒想到說的是喜歡丞希的意思,我是順著妳的話說下去。妳呢?妳搞清楚對丞希的感情是什麼嗎?」

  沒想到會被反問,張晨瑤愣了愣,不知所措望進那雙彷彿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深不見底,她趕緊撇開視線,故作思考狀。

  權恩沒等她回答,立即說:「苡瑄跟丞希是有相似之處,但她們終究是不同人,或許妳對苡瑄的認知跟我有很大的不同。」

  說完,與疑惑的她四目相對,剎那間,張晨瑤在那雙漆黑的瞳孔裡看見自己,徬徨的、不知所措的。兩人互相試探是到天空開始下起毛毛細雨才暫停,權恩二話不說牽起她的手,跑離這裡。

  恍惚之間,她憶起在遊樂園時,權恩也曾這樣牽起她的手,原以為沒人能駐足的心,此刻狂跳不已,非常不妙,特別是現在對所有感情都模糊的狀態。跑到涼亭下,權恩若有似無握緊她的手再放開,她不敢問,是不想打破平衡,而權恩像個沒事的人一樣,拍拍身上的雨水。

  「如果可以,我寧願不認識苡瑄。」權恩低下頭,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略為嘶啞的嗓音傳進張晨瑤耳裡:「不認識,或許就不會愛了,這樣我可以不用太煩惱,大大方方的喜歡。」

  這時的她並沒聽懂權恩話語背後的意思,選擇沉默以對。說實話,她被兩人的關係與曾經搞得太頭痛,她們中間夾著吳丞希、陳苡瑄,牽扯的不只是一段感情,還有一段逝去的生命。兩人的個性不一樣,權恩可以裝作若無其事,但她不行。

  吳丞希的出現,為張晨瑤的世界帶來一道光,照亮當時有些自卑的她,當然想過,對於女孩到底是什麼感覺?事實證明,還是有點痛的,尤其見到吳丞希與李俊秀十指交扣的雙手,美好的畫面讓她不自覺紅了眼眶,卻弄不明白。

  而陳苡瑄呢?國中玩笑互稱的老公老婆叫習慣了、親密動作習慣了,吃醋成為必然,但要是兩人站在她面前,根本選不出哪個是可以捨棄的。

  倏然,張晨瑤的電話響了,看著來電顯示皺起眉頭,在韓國許靜雅不太會打電話給她,心中的不安隨著她接起電話慢慢擴大。權恩在一旁見她從震驚再到鐵青的臉色,掛上電話。

  「丞希怎麼了?」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吳丞希這個麻煩精出事了。

  「發燒,撐到節目錄到一段落昏倒了。」張晨瑤眉頭緊鎖,雙手微微發抖。

  權恩輕笑一聲,起身準備離開,但在幾步距離之後停下,她回過頭,盯著她的眼睛說:「或許妳沒發現,對丞希的感情在不知不覺中,妳已經做出選擇了。」

  語畢,她直接走進雨裡,不管張晨瑤是否跟上。後者則是愣愣地望向走在雨幕中的背影,連她本人都不懂,怎麼權恩認識兩個多月就懂了呢?顯然,她沒打算告訴她答案。

  到達病房外,張晨瑤隨著許靜雅的視線望去,透過門上的小窗,看見李俊秀坐在病床旁,平常帶著微笑的臉龐只剩下不捨與心疼,他抬起吳丞希細白的手,垂著眼細細輕吻。

  對於這樣的畫面應該見怪不怪,但忍不住移開視線向許靜雅詢問詳細情形,權恩挑著眉,嘴角充滿不屑。

  「愛與不愛,妳心裡早有答案,丞希不是妳愛的人,別再欺騙自己了。」

  最終權恩留下一句話,讓她在許靜雅面前無所遁形,想從許靜雅的雙眼找到一些蛛絲馬跡,卻看見明瞭的神情,她呆怔在原地。

  還來不及問什麼,身後的門打開了,李俊秀站在她身後,一臉坦然地用不太標準的中文對她說:「晨瑤姐,不介意我們談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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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黑犬先生 發表於 2022-7-15 19:4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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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二、手心的溫度 (02)

  張晨瑤坐立難安的模樣與李俊秀形成對比,他從容地將罐裝飲料遞給她,並坐在長椅的另一端。

  讓她覺得不自在的,除了不熟外,還有他面無表情顯得非常難親近,一個總是笑口常開的人,突然變得這麼安靜,任誰都覺得不安,更何況他們幾乎沒有交集。

  「丞希是個很好的女人。」許久,李俊秀為她用學了好幾年的中文開口:「當我第一次從電視上聽到她的歌曲,就決定要站上頂端、在舞台上相見,然後保護她,直到現在,好像能承擔一點責任,就希望向全世界宣布她是我的人。」

  她不太了解這些話的意思,僅能沉默以對,他抬眼盯著她幾秒,再次將目光轉移遠方,說:「晨瑤姐真的喜歡丞希嗎?」

  「什麼?」

  「只要認真觀察,就能看出妳和權恩姐對她好像不是一般朋友那麼簡單。」李俊秀低下頭捏捏手中的鋁罐說:「不是不相信,而是害怕,她明明是我的,但每個在她身邊的人都對她有不一樣的想法,我不得不注意。」

  張晨瑤瞪大雙眼,顯得不知所措,原來她的感情外露這麼嚴重,搞得好像每個人都知道一樣。

  初次見到李俊秀,雖然是個二十出頭的少年,可是在外人面前表現得很成熟,差點以為那群毛頭小子裡,他是長得比較童顏的哥哥,兩人四目相對,他給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她心虛的撇過頭。

  如果沒猜錯,李俊秀從那時就懷疑她,既然這麼明顯,吳丞希沒道理不知道。剎那間,她懂了什麼,不敢再想下去。

  李俊秀見到她的表情,說:「晨瑤姐,今天會找妳出來,還有件事情。」

  等她轉過頭與李俊秀對視,他微微揚起嘴角,輕笑說:「你們有句話是這麼說的吧,旁觀者清?作為旁觀者的我認為,妳對丞希從來都不是愛情,只不過是對妹妹的疼愛,可是妳把它當成愛情了。」

  張晨瑤錯愕得想說什麼,但李俊秀率先起身,淡淡地語氣讓她忍不住發顫:「晨瑤姐,我不想逼妳認清現實,但覺得再不逼妳,或許妳真的會對我的女人有什麼想法了。」

  他深深看了一眼便離去,她坐在原地,從天亮到天黑、從暖暖的陽光到寒風刺骨、從一個人都沒有到現在身旁坐著權恩,沒有多問一句話,靜靜地陪著。她終究是個膽小鬼,永遠站在城牆外圍觀望自己的內心。

  「我早就知道了。」權恩挑起眉面對一臉疑惑的她:「關於丞希知道妳對她有不一樣的想法。」

  「妳……」張晨瑤的雙眼有許多複雜的情緒,是震驚、不可置信,還有一點點被背叛的成分,權恩的表情沒變,一如往常的對話,但她們明白內容不再單純了。

  「因為我也一樣。」權恩苦笑幾聲:「認識她的第一個禮拜、見的第二次面,丞希就問我,是不是對她有不一樣的心思。」

  身旁的人倒抽一口氣,權恩回想吳丞希一臉淡漠問出一個令人措手不及的問題,權恩說不出話,篤定的語氣令人聯想到有什麼決定性的證據,才讓她處於窘迫的處境。

  生活二十幾年,她深刻了解世人對他們還是有歧視,噁心的同性戀、不該出現在這裡、這是一種病等等,她聽了幾千、幾萬遍,都能背下來了。

  她什麼都不怕,就怕愛的人因為無法改變的命運離她而去。

  短短幾分鐘,她分析整件事情,最後還是老實承認喜歡她。沒有想像中的拒絕反應,還是對她微笑、還是耐心聽她說話,吳丞希好像對這樣的結果不意外,甚至對她是同性戀這件事情也很平靜。

  「妳……不會覺得我是同性戀,很、很那個嗎……」權恩略為尷尬得問。

  「有什麼嗎?」聽聞,似乎對她的反應很不解,吳丞希反問:「妳有因為同性戀這身份不能吃飯喝水上廁所嗎?或是有把誰傳染成成同性戀?」

  「呃,不是這個意思……」

  「妳的語氣裡,有很多這個意思。」吳丞希翻個白眼,說:「不就愛的人性別剛好跟妳一樣,差在哪裡?」

  「但有很多人不這麼想……」

  「妳管他們幹嘛,戀愛是妳談還是他們談。」

  權恩第一次見識到吳丞希咄咄逼人的模樣,有些說不出話,又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便閉上嘴巴聽她一連串的教訓,順帶把那些擔心都訓走了。

  權恩輕輕地笑出聲,吳丞希停止繼續說下去的衝動,抿抿嘴:「會笑就好。擔心這麼多有什麼用,該來的還是會來,視而不見那些沒建設性的言論,人生過得比較快活。」

  她微愣幾秒,不為別的,只顧著擔心害怕,根本沒想過站在眾人面前的吳丞希接受的是比她多幾十倍的辱罵或羞辱,以及不停被挖掘不想被發現的過去。在那些言論面前選擇沉默,不是看不見、不是不在意,只是每則留言都要去注意,那麼人生只能在小心翼翼、擔心那擔心這度過。

  「小恩恩,」被一聲不屬於過去的聲音喚醒,卻仍是欠揍的暱稱,她強忍住在這沒什麼人的空地揍她一頓,應個聲,那人問:「我是不是該去跟丞希聊聊?」

  「早該這麼做了。」權恩攤開雙手,無奈道:「還有,別再叫我小恩恩了。」

  張晨瑤叫了幾聲小恩恩,果然身旁的人立刻起身往她的方向走來、奔跑,跑掉心中的疑惑、茫然與顧慮,她突然覺得,世界豁然開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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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黑犬先生 發表於 2022-7-16 20:5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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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二、手心的溫度 (03)

  隔天,張晨瑤來到病房,李俊秀對她點點頭,與吳丞希說幾句便去趕通告。吳丞希臉上浮出疑惑,頓時,想逃避的心都有了,但她知道,如果這次不說,之後再也沒機會讓她面對現實。

  「我有話想說,別打斷我,我怕被打斷就沒勇氣了。」張晨瑤坐在離病床僅有幾步距離的椅子上,垂著頭。

  「我喜歡妳,相信妳這麼聰明,一定早就知道了。可是我從沒想過要告訴妳,這種事情不說也行,是權恩還有李俊秀……他們跟我說了些話,我才恍然大悟,覺得不管怎麼樣都要跟妳說,希望不要造成妳的困擾,如果、如果想辭退我也行,只要妳高興就好。」

  病房裡一點聲音都沒有,似乎能聽到門外的護理師在講話、窗外的鳥兒鳴叫,那是張晨瑤人生中最漫長、最難熬的三分鐘,吳丞希不是恐同人士,能接受權恩的存在,道理來說她不應該感到害怕,但她還是不敢抬頭,怕從喜歡的人臉上看到失望。

  就當是個逃兵吧,甚至有奪門而出的衝動,與其靜坐等待結果,倒不如什麼都不要知道比較好,可惜,吳丞希剝奪這個唯一的機會。

  「晨瑤姐,我確實是知道的。」吳丞希嘆著氣,張晨瑤全身不自覺顫抖了一下。

  「我不說,是因為妳並沒有對自己誠實。我不知道權恩和俊秀跟妳說了什麼,但喜歡我只是藉口吧,逃離內心深處真正心意的藉口吧。」

  張晨瑤反駁不了吳丞希字字犀利的言語,眼睜睜看著吳丞希強逼她脫下面具,露出蒼白的真相。

  倏然,張晨瑤的視線多了一道穿著病服的人影,她微微瞪大雙眼,是多久沒有好好正視眼前的人,什麼時候女孩略為病態的掌心,有了不注意就看不出來的薄繭?什麼時候女孩的體重從那次車禍就沒再增加過,反而急速下降?她鼓起勇氣,抬起頭與她四目相對,是什麼時候女孩的雙眼早已沒有當年的疏離?

  她低下頭苦笑幾聲,又是什麼時候,女孩跑在她前面,以一種保護者的姿態站在他們前面,不願讓任何人受到傷害。

  吳丞希緩緩蹲下身,輕輕握住她的手,以輕柔的語氣說出最殘忍的話語:「晨瑤姐,妳很清楚也很明白,妳並不喜歡我,吳丞希不過是剛好出現在妳身邊。」

  她不太明白見到吳丞希皺起眉頭,神情複雜,指腹輕輕擦拭她的臉龐、抿抿嘴說:「所以晨瑤姐,別哭。」

  這麼一說,張晨瑤慌張地伸出手亂擦、亂揉想把一直奪眶而出的眼淚弄掉,但越來越多、多到她開始痛哭失聲,吳丞希則平靜的安撫著。

  逃避花了近十年,但認清卻只花短短幾分鐘的時間,有人揭開面紗,當頭棒喝告訴她過往的感情都是假的,真正的歸屬不在這裡,原來一直都是她不願往前走。

  張晨瑤哭累就睡著了,大概是從知道陳苡瑄與權恩的事情開始,神經一直處於緊繃狀態,好不容易釋放,睡得很沉。吳丞希手裡拿顆蘋果,病服在身上顯得太寬鬆,也異常刺眼,但她仍像個沒事的人一樣坐在椅子上,病床讓給睡去的人。

  她挑起眉,盯著剛才從其他地方趕來的權恩,瞇起雙眼笑了。

  「妳還笑,都沒問妳到底是怎麼把自己弄進醫院的,還敢笑!」權恩放低聲音,語氣不滿地說道。

  「我也還沒問妳,打算什麼時候告訴她,該不會要讓她像個傻子一樣,什麼都不知道吧。」吳丞希聳聳肩,一副神秘兮兮地說:「光今天這齣就搞夠久了,妳可沒有再多的十幾年可以等她。」

  「我當然知道……」權恩跪在地上,如睡前的虔誠禱告拉起張晨瑤的手,輕吻一下:「但我不想太隨便,她對苡瑄還沒有完全放下,我有什麼資格讓她喜歡現在的我。」

  吳丞希拿著蘋果的手漸漸握緊,但很快就平復了,見氣氛有些嚴肅,只好半開玩笑的說:「我這是養了兩個女兒嗎?真令人操心啊。」

  「妳女兒戲演得不錯,要不要簽個約啊?」權恩露出猥瑣的笑容,慢慢向吳丞希靠近,後者尷尬地扯起嘴角,推開她的頭說:「妳可以再噁心一點沒關係……」

  打鬧一小段時間,權恩歛下嘴角,雙眼失焦的問:「妳說,如果我連她的愛都無法享受就離開了,該怎麼辦?」

  「別說這種假設性問題。」

  「好吧,我換個說法。」權恩清清喉嚨,說:「妳說,我連她的愛都無法享受就離開了,該怎麼辦?」

  吳丞希一時愣在原地,過了幾秒,略為顫抖地回答:「權恩,我不想自私的要妳留下來,也不想說加油,但可以稍微跟我一起努力一下嗎?短時間內,別讓我感覺待在我身旁的人都不會幸福好嗎?」

  這下,換權恩閉上嘴巴,她一時忘了,眼前的傢伙是被留下的人,她與吳丞希不一樣,雖然本質上差不多,但吳丞希的太令人絕望了。

  她伸出手,揉揉她的頭髮,低語:「抱歉。」

  「……嗯。」聽得出吳丞希一點都不好,可是不想氣氛再沉重下去,連忙換個話題:「我是不是需要再拿一套棉被啊,晨瑤姐睡得太熟,現在也不好意思吵醒她。」

  「算了啦,床給妳根本就是浪費,根本沒用到。」

  「什麼啊,明明有睡覺啊。」

  「睡?睡到哪去了,被單整齊到沒有一絲皺褶,是睡什麼。」權恩一臉鄙視睨著她身上的病服。

  拌嘴的兩人沒有發現,躺在床上的人已經翻個身背對她們,輕顫的雙眼緩緩張開,面對窗戶與白雲陽光。

  她聽到關於權恩假設性的問題,不明白她們在說什麼,卻意識到,是不太好的事情。

  張晨瑤作了個夢,在夢裡有人拉住她的手,一陣溫熱覆蓋在她的手背上,接著進入一片黑暗,無論怎麼喊都沒人回應也沒人來救她。

  那雙熟悉又陌生的手,也不曾再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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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原作者| 黑犬先生 發表於 2022-7-17 20:0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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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二、手心的溫度 (04)

  自從講開後,張晨瑤常常在眾人面前調侃那對不怎麼放閃的情侶,惹得吳丞希總會害羞得不知所措,李俊秀倒是坦蕩蕩的,毫不掩飾摟著自家女人,張晨瑤認為他根本是故意的。壓在心裡的負擔消失了,跟著其他人打打鬧鬧,權恩有幸成為被欺負的新對象。

  權恩跟她不一樣,在韓國有工作,並不像張晨瑤一樣可以每天悠閒的到處玩耍,以至於最後她們見面的地點變成錄音室,但三天兩頭往這裡跑,權恩也是很頭痛的。特別是張晨瑤不是個會輕易安靜的人,但比起前陣子鬱鬱寡歡,現在好多了。

  今天張晨瑤準時到錄音室報到,練習生正在錄音,權恩雙手交叉放在胸前,垂著眼、眉頭深鎖,似乎不太滿意。聽說練習生是即將出道的女子組合,她顯得更加謹慎,少了平時的玩鬧,張晨瑤好像沒認真看過權恩工作的模樣,令她感到陌生。

  一個階段結束,練習生略為不安的低著頭,權恩手指一下又一下的敲在桌上,也直接敲進在場所有人耳裡,只要一句話,方才那首歌馬上打掉重練,就算是Demo,以她的個性,不可能把不完美的歌曲流出去。

  「進步很多了,但有些細節處理得不好,很明顯的錯誤不能再犯,妳現在只會成為別人的笑柄、讓討厭妳的人有機可趁,懂嗎?」話中的字字句句有些殘忍,可是權恩不把漂亮話說在前面,她不會給別人過大的希望,如果真能在這個行業繼續做下去,那麼只有接受一切。

  「我懂了,謝謝老師。」

  練習生對她道謝便離去,這個時候,權恩才看到一直站在門口處的張晨瑤,緊繃的神色稍微放鬆點,輕笑說:「什麼時候來的?」

  「我看一段時間了,妳說呢?」張晨瑤挑挑眉,聳聳肩說道。

  「妳出個聲不就行了,非要等人唱完……」

  「那是我尊重專業好嗎?要是害到小妹妹,到時候不被揍了才怪。」

  「我覺得,」權恩抬起頭若有所思,隨後低下頭整理桌上亂糟糟的筆記說:「妳會先被我揍才對。」

  「喂……」

  權恩竊笑幾聲,先一步走在張晨瑤前面說:「去吃飯。」

  公司的食堂不怎麼樣,權恩帶著張晨瑤去吃好料,在路上,她們聽見吳丞希的歌曲、看見她的MV,絲毫不輸韓國當地的偶像,張晨瑤感嘆的想,儘管紅遍全世界、在舞台上自帶氣場,但私下的她仍保有樸素的一面,繁忙幾乎沒有時間休息的通告中,吳丞希依然真誠對待每個人。

  兩人安靜的到達餐廳,桌上的氣氛顯得有些沉重,張晨瑤立刻意識到她們跟以前有什麼不同,或者說,感覺到權恩有想說卻說不出口的話,她選擇性忽略,既然能讓句句刺到心裡的權恩說不出口,肯定是難以啟齒。

  認識權恩三個月,她還是只能摸清表面,例如權恩不太會說自己的事情,就算有也是草率帶過,除了與陳苡瑄的過去是最詳細的,其他一點頭緒也沒有,又比如說,權恩的個性比想像中的壓抑,她幾乎不太露出負面情緒,臉上最多是淡淡的微笑,不多不少,拿捏得恰到好處。

  「小恩恩,我認真的問妳,」張晨瑤算是有話直說的人,忍了這些天算是極限,終於開口問道:「妳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朋友?」

  權恩挾菜的手一頓,微微蹙起眉頭:「為什麼這麼問?」

  「妳跟我說最多的就是苡瑄,那是我最靠近妳的一次。事實上,我一點也不了解妳喜歡吃什麼、用什麼,從來都是一句很好啊、不錯啊,我是個直接的人,不喜歡猜來猜去。這些就算了,可是妳對我瞭若指掌,知道我喝咖啡要加一包砂糖,還有不吃青椒,就連現在也知道我喜歡生菜包烤肉再加洋蔥,太奇怪了。」

  張晨瑤把疑問毫無組織的說出來,像是意料之內的事情,權恩沒什麼表示,臉上沒有表情顯得相當平靜。

  「小恩恩,我可以不知道妳的過去,但妳不可以完全把自己藏起來,就像、就像……」張晨瑤的話有點說不下去,望向對面的人,她牙一咬說:「就像替苡瑄愛我一樣。」

  瞬間,周圍的氣溫驟降,張晨瑤不想理會了,話說到此也無法收回:「許多習慣都是從苡瑄那裡知道的吧,很多事情我沒有跟妳說過、以前沒有面對面,但妳怎麼都知道呢?」

  權恩雙唇翕動,終究沒說出答案,停下所有動作安靜的與張晨瑤對視,那雙眼裡的疑問被她的沉默弄得消失殆盡,過不久,張晨瑤獨自離開。她放下筷子,略為顫抖的低下頭,露出一抹苦澀的微笑,雙手握拳,讓悲傷在歡樂的餐廳中蔓延到心裡。

  張晨瑤剛走出餐廳就有點後悔,儘管她不太清楚權恩的習慣,但也多少知道她的個性,本來權恩就是容易隱瞞情緒的人,好不容易因為自己的死纏爛打對她敞開一點心胸,這下可能什麼都回到原點了。但她確實是失望的,面對一個未知,誰能心安的裝作沒事走下去,至少張晨瑤不能,所以選擇攤開來說。

  在權恩面前所說的話不假,從認識到現在,她無法從她的眼睛裡看出什麼端倪。如果說吳丞希的眼睛是會說話又深沉,權恩就是完全看不出一絲情緒,笑著、生氣著,眼睛沒有東西,唯一有的就是疏離。

  碰不到。張晨瑤心想。

  這是她們之間的距離,如果權恩不打破這道高牆,那兩人的關係也只能因為陳苡瑄、吳丞希綁在一起。權恩的朋友很少,打從在韓國看到她跟其他人的相處就知道,那些人尊敬歸尊敬,卻不會與她太親近,李俊秀勉強跟她熟識,也是吳丞希的關係。

  其實有點悲哀,人是群體動物,無法一個人生活,但權恩像是要打破這句話,選擇一個人。為什麼有人能甘心做一個孤獨的人呢?有一群好朋友的張晨瑤不太了解,真有人寧願孤老一生,也不願為人打開心房。

  張晨瑤走到公司,從對街望過去,許多粉絲坐在門外,不一會兒,吳丞希身旁沒有助理、經紀人、保鑣或誰跟著,一個大明星沒有任何裝扮走在街頭,實在是顯眼。

  蹲點的粉絲們發現了,圍上去要簽名、給禮物、拍照,她就這樣看著,吳丞希親切地為他們簽名,露出抱歉的神情婉拒禮物,這時,李俊秀從另外一邊冒出來,與成員們一起為女孩築起一道人牆,不知道說了什麼,他臉上滿滿的無奈,粉絲也不像方才那麼激動,反而一同大笑。

  不到幾秒的時間,門口恢復平靜,她緩緩的走向公司,不時聽到粉絲們興奮說起吳丞希,有中文、有韓文、有英文、有日文,就像個小型聯合國。

  大門關上,隔絕一切聲音,她重重的嘆了氣,她懂的,這道門隔絕的不只是聲音,還有她與權恩看似親密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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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黑犬先生 發表於 2022-7-18 19:4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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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三、釋然後的我愛妳 (01)

  果不其然,自從那天兩人就沒再聯絡,張晨瑤沒想到的是權恩單方面的逃避,她一直以為權恩是個勇敢的人,不敢相信她躲到地球的另一邊。

  「專輯製作的結尾本來是我要去,但權恩跟公司說她要去。」

  吳丞希口中的專輯,是李俊秀的團體,身為製作人的她,打算親力親為把所有事攬在身上,可是被公司及權恩勸退,無奈作罷,而現在張晨瑤的表情告訴她,為何權恩會在第一時間向公司要求這件事。

  她沒有明確的問過權恩,是知道要那傢伙開口比登天還難,但眼前的姐姐不一樣,有話直說是她的個性。

  沒有試探性、沒有拐彎抹角,吳丞希直接問:「妳跟權恩是怎麼回事?前陣子還好好的,突然就陌生了。」

  張晨瑤低著頭,不安的捏捏手指頭,見狀,吳丞希出去倒了杯水和咖啡,交代工作人員不准讓任何人進錄音室,連李俊秀他們也不行。

  吳丞希將溫開水放在張晨瑤面前,自己則喝起苦得要死的黑咖啡,聽到玻璃的碰撞聲,張晨瑤略為恍惚的抬起頭,望向對面的人,微微愣住。

  她最害怕的就是吳丞希板起臉的樣子,面無表情還沒什麼,不笑就是高冷的貴族是粉絲給吳丞希的形容,真正讓人感到恐懼的是連雙眼的溫度都是冰冷的,冷到好像下一秒錄音室會變成零下幾十度,如同最初認識般的疏離。

  有多久沒看到吳丞希這模樣了?最後一次看見是因為粉絲太激動,差點被往來的車潮撞到,對粉絲沉著聲警告。

  「跟權恩是怎麼回事?」

  無形的壓迫感,使得張晨瑤緊握杯子,咬著唇說:「是我對不起她。」

  吳丞希沒有回答,張晨瑤知道,她在等待實話。一五一十將餐廳的對話及內心的想法說出來,語畢,小心翼翼瞥了吳丞希一眼,那人微微皺著眉頭,原本沉重的氣氛更加低迷。

  對面的人放下手中的杯子,聲音清脆而響亮,張晨瑤立刻正襟危坐,過了幾秒,聽到她平靜的敘述:「我懂妳的迫切,想要知道權恩的事情,她透過另一個人認識妳,妳卻連她是誰都不知道,不過妳沒發現不對的地方嗎?晨瑤姐,妳不曾對誰越界過,就算對方是我,但為何為了權恩破例了?三番兩次挑戰一個人的底線,不像妳會做的事。」

  張晨瑤垂著頭,全身僵硬的不知所措,對面的人繼續說:「權恩防備心很重,不輕易把信任交出去,陳苡瑄的出現確實改變她,但遇到妳,她決定好好生活。」

  「等、等等,為什麼妳知道……」

  「我跟苡瑄姐的事以後再說吧。」吳丞希無奈地揚起嘴角:「我知道權恩比妳晚一個月進公司當實習生。苡瑄姐有這個機會能在遠處看妳,但妳什麼都不知道,這樣就是錯過嗎?不是的。」

  「苡瑄姐從沒有因為權恩進公司而選擇改變妳們的距離,她打算放棄,將妳深埋在心裡。於妳,陳苡瑄是妳曾經喜歡的人,於她,妳是她這輩子最深的暗戀。」

  真相一層一層赤裸得展現在她眼前,無言以對,朦朧的景象讓她看不清吳丞希那張白皙的臉蛋,過於冷靜的聲音卻一直傳進耳裡。

  「權恩早就認識妳,這些妳不知道,那又如何?現在權恩要守護的僅僅是已逝之人對妳的愛,她不能讓苡瑄姐的愛毫不保留嶄露在妳面前,現在該做的應該是讓她不因為苡瑄姐而困在原地。」

  「妳……權、權恩……」張晨瑤連話都說得不完整,滿臉是淚水,她不想哭的,只是想起陳苡瑄燦爛的笑臉、想起權恩在餐廳時,落寞的神情,她們為什麼無法大方、坦白訴說自己的內心。

  「晨瑤姐,我一直是旁觀者。」吳丞希的表情終於放鬆點,緩緩地靠在椅背:「妳喜歡的不是我,我只是剛好路過妳們的愛情,能做的其實是什麼也不做,但妳們都逃了,把我一個人留在原地,替妳們收拾爛攤子,這是身為姐姐該做的事情嗎?」

  「承認吧,晨瑤姐。」她抬眼認真的凝視她說:「妳對權恩不只是好奇,而是喜歡上了。」

  經過一場衝擊的談話,吳丞希離開錄音室留她一個人,她哭著又笑著,哭是因為心裡巨大的悲傷將她吞沒,痛得無法言語,笑是因為複雜的感情終於明朗了。

  張晨瑤突然發現自己的後知後覺,就像吳丞希說的,她不是個會逼人說出秘密的傢伙,連她的朋友也沒有受過如此待遇,這一連串的經歷證明,她喜歡上權恩了。

  然而,她是個比權恩還容易逃避的人,對陳苡瑄的暗戀,她一逃就是好幾年,現在面對權恩呼之欲出的情感,她終究是逃了,很羞愧的是她一直在做個逃兵。

  還沒等到權恩從加拿大回來,她因為一個月的假期過了,隨著其他人一同回到台灣,她並沒有因此氣餒,反正時間還很多,足夠與權恩說清楚、講明白。

  這樣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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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原作者| 黑犬先生 發表於 2022-7-19 19:2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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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三、釋然後的我愛妳 (02)

  回到台灣第一件事,張晨瑤來到陳苡瑄的墓前,這是第一次來看她,一方面是觸景傷情,另方面是逃避。

  她不禁苦笑,如果不是她的懦弱,事情的結局可能不是這樣,陳苡瑄不會再生前承受這麼多痛苦,最後選擇結束生命。

  冰冷的墓碑有陳苡瑄笑得漂亮的照片,靜靜的座落在墓園的一處,面向她最愛的大海,張晨瑤蹲下身,輕輕放下手裡的花,回想她們的過往。

  張晨瑤以前是個很冷漠的人,與吳丞希、權恩不同,那兩人的冷是從心底散發出來的,距離放在臉上無法靠近,而張晨瑤是可以笑著一起玩、說話安慰人,卻不曾讓人在心裡駐留。

  導致她如此性格,還得回到國小六年級,即將畢業那年。她發現自己碰到知己的手會異常害羞,雖然不想面對,但還是得承認她喜歡女生,試探性問了當時的知己,如果一個女生跟她告白會怎麼樣,想不到知己非常大方的說不介意,能當朋友。

  大概一輩子都會後悔聽信知己的話,她告白了,很認真的那種,結果隔天到學校,她的桌面被寫上變態等難聽的字眼,連知己都一臉鄙視,距離畢業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她過得生不如死,最終導師請父母到學校,順便把她「丟」到輔導室。

  當天父母提早帶她回家,坐在沙發上,她下定決心向父母坦白性向,眼前是父母難過又震驚的神情,她不知道能做什麼,過了許久,父親讓她先回房間休息,在起身後她瞥見他們通紅的眼眶。

  等到晚上吃飯,一家四口坐在餐桌上默然不語,因為壓抑的氣氛,她想丟下碗筷回房間,但這時父親說了一句:「我們支持妳,別忘了,我們都在妳身後。」

  小一歲的弟弟對她說:「姊,我也在,有人欺負妳告訴我。」

  也不知道弟弟懂不懂喜歡同性的意義,但聽到家人們的支持,當場哭出來,那瞬間就算外面颳風下雨她也不怕了。

  到了國中,張晨瑤特意選擇一間離家較遠的學校,這時的她對人沒有基本信任,不願主動與人攀談。她觀察到陳苡瑄是個有正義感、對任何事都熱心的傢伙,也是她完全不想扯上關係的人,不過莫非定律在兩個星期後找上她。

  放學時悠悠哉哉等其他人離開,這時陳苡瑄走到她面前,問:「張晨瑤同學,為什麼這次班級聚會不參加?」

  她雖然嚇了一跳,卻只是笑著背起書包離開教室,但陳苡瑄仍舊不放棄,追到她身旁詢問,她皺了皺眉頭:「有硬性規定要參加嗎?當初可沒這樣說吧。」

  陳苡瑄無言以對,放棄繼續詢問的意思。只是接下來的放學時間,陳苡瑄會等她一同放學,直到某天,張晨瑤因為被老師叫去幫忙,導致放學時間過了很久,學校像是空城,她發現今天稍微安靜了點,才想起陳苡瑄早已不見人影,心中有股說不上的失落感,卻很快被「這傢伙也不過是三分鐘熱度」的想法抹去。

  她走在每天的必經之路,誰也沒想到,不小心撞見陳苡瑄那股熟悉的正義感,站在一個女同學面前,兩人被包圍了。

  張晨瑤不想添麻煩打算離去,好死不死踢到地上的東西發出一聲驚呼,所有人往她這裡望過來,當她與陳苡瑄四目相對,那人的眼裡滿是期待,她只恨自己為何要走這條路。

  「同學,妳……」

  為首的人還未說完,張晨瑤攤開雙手無奈道:「只是路過,我不想攤上任何事情,妳們慢慢來。」

  說完瀟灑的離開,即將打人的、被打的都愣愣地看著她的背影,似乎不敢相信剛剛聽到的。

  張晨瑤就是如此冷漠的人,漫不經心地遠離她們的視線,聽到身後有肉體撞擊的聲音,不自覺縮縮肩膀。到家她回想起陳苡瑄的表情,是失望參雜怨恨,卻沒什麼罪惡感,本來就不想多管閒事,其他人的看法與她何干,在床上沉沉睡去。

  隔天,還未到校門口,書包背帶被人拉住,張晨瑤疑惑地回頭,撞見陳苡瑄雙眼通紅,眼下還有淡淡的黑眼圈,她挑著眉什麼話都不說,任由那人拉著她離開學校。這算是第一次的翹課,不過無所謂,只要不闖禍,父母都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不知道跑了多久,陳苡瑄氣喘吁吁還不忘握緊她的手腕,張晨瑤想是否要替她拍拍背,但還是沒這麼做,顯得太親近了。她不發一語,眼前的人也不說話,她們在巷子裡僵持,直到陳苡瑄轉過頭,才停止惱人的沉默。

  「為什麼昨天直接跑掉,見死不救是妳的風格?」

  咄咄逼人的語氣讓張晨瑤蹙起眉頭,盯著她看一會兒,嘴角微微上揚,不屑的掰開她的手說:「我為什麼一定要救妳?」

  被反問的陳苡瑄愣在原地,張晨瑤繼續問:「救妳有什麼好處嗎?沒有,非但沒有,還可能扯上不必要的麻煩,那為何要救妳?」

  「妳、妳……」

  「我最討厭就是妳這種人。」張晨瑤瞇起雙眼,將鄙視的眼神與語氣放到最大,說:「伸張自以為是的正義就以為是正義,但想過接下來那人沒了妳的正義,她要怎麼辦?只能負責得了一時,無法顧得了一世,為了一瞬間的成就感,也太假了吧。」

  陳苡瑄瞪大雙眼,想再捉住張晨瑤的手,卻被躲開了,就在張晨瑤以為她可能要開始哭哭啼啼的時候,被迎面而來的書包打中,還有怒吼聲。

  「不要把每個人想得跟妳一樣懦弱,覺得我們這些人很假,妳自己又好到哪裡,以為裝冷漠就很厲害嗎?」

  張晨瑤第一次被這樣對待,她直愣愣盯著地上的書包和陳苡瑄跑遠的背影,一陣雷聲讓她回過神。拿起被主人遺落的書包,勾起嘴角發自內心的笑出聲,循著方才那人離去的路線,傾盆大雨來得太快,張晨瑤沒有躲雨,反而認真在路上尋找同樣身穿制服的傢伙。

  終於在某個電話亭看到瑟瑟發抖的陳苡瑄,不顧那人的詫異及抗拒,她徑直走入電話亭裡,兩人大眼瞪小眼,不過也只有陳苡瑄散發出不善的眼神。張晨瑤把書包放在一旁,陳苡瑄也不躲了,畢竟這場雨實在太大了。

  「不只妳我,其實這世界不就是謊言建構而成的嗎?」經過幾分鐘的安靜,張晨瑤率先開口:「妳看,那個大叔為了不讓跑車淪落別人茶餘飯後的笑話,只好下車扶老太太過馬路,還有那個年輕人,只是不想被異樣眼光盯著,所以把位子讓給老人家。妳說,誰是真正的善良?」

  「妳的想法太消極了……」雖然不太想說話,但陳苡瑄聽到她的想法還是開口,實在太負面了,單純的也會被她說成不單純。

  可是張晨瑤並沒有聽到她內心的吶喊,反而維持同個姿勢:「不,這不是消極,這才是事實。我們認為對的事,不過是為了自己才站出來的,但沒想過別人需不需要,只是強塞給別人。」

  「對就是對,沒有強塞給人,難道救人還要問他們需不需要救你?這太奇怪了。」陳苡瑄不解地搖搖頭,她不懂張晨瑤到底在說什麼,碰到危險每個人都是需要被拯救的,沒有誰會不想繼續生存下去。

  張晨瑤瞥了一眼,對她伸出手,說:「我帶妳去個地方。」

  出於好奇心,陳苡瑄將手輕輕放在張晨瑤的手上,她的手很涼,可能是淋雨的關係。她跟隨拉她的人,坐上一輛公車,張晨瑤將靠窗的位子讓給她,自己則在一旁打起瞌睡,即將到達總站,張晨瑤驚醒一般的按了下車鈴。

  兩人下車,陳苡瑄環顧四周皺起眉頭,她知道這個小村莊,常常有大人耳提面命說不要靠近,這裡的人都是乞丐、流落街頭的人等等,這是第一次真正踏在小村莊的土地上。

  她不明白的瞥向張晨瑤,心中想的是剛剛那人所說的,有什麼人是不需要被救贖的?這個社會太冷漠,多些正義的人有什麼不好?儘管有些人是裝的,但也能讓人有一絲安慰,就算是要自殺的人,肯定會在臨死前,因為勸告而走向陽光的。

  「這裡沒來過吧,大多數大人都說別靠近。」張晨瑤嘴角有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確實,誰想來看垂死之人。」

  「垂死之人?」

  張晨瑤沒有回答,而是深深地看她一眼後,帶著她快速走過一間間平房,路上的人很少,小村莊裡有截然不同的氣氛,毫無生氣與活力充沛。

  「妳應該不知道為什麼這裡不要來吧。這個村莊叫做希望村,諷刺的是,待在這裡的人都是想死卻不能死或是即將死去的人,有點錢的會把人送來,讓他們自生自滅,當作是遺棄吧。兩年前,有退休的醫療人員發現真相,儘管整理資料、投訴媒體、告上法院,卻都被擋下來了,知道原因嗎?」張晨瑤邊走邊說。

  陳苡瑄愣愣地搖搖頭,張晨瑤嗤笑的說:「我剛說了,有點錢的人會把家裡的病患送到這裡,那麼那些人理所當然可以用錢擋下所有消息,其中不乏一堆政治人物,他們有可能讓這種地方曝光嗎?」

  「妳剛剛說的,想死卻不能死的人,是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張晨瑤了解眼前的人無法接受事實,但越是看到女孩這樣的想法,越是想把她的信念摧毀掉:「台灣的安樂死沒有合法,他們想死又不能死,有些人不想浪費醫療資源,把希望村當成他們下半輩子,更何況,這裡比起醫院更加自由。」

  「等一下,我有點混亂,什麼想死卻不能死、即將死掉的人……」陳苡瑄搖搖頭,表示真的不清楚從頭到尾在說什麼。

  「嗯,待在希望村的人大多是癌症病患或是無藥可醫的罕見疾病,他們對未來感到絕望,間接影響到家人之間的關係,家裡沒錢住院的會自己來這裡找個住所,有錢人呢,就算他們不想也會被家人丟來這裡。」張晨瑤邊說邊向遠處的幾個小孩揮揮手:「當然,也有不是因為上面那些原因來這裡的人。」

  「不是上面那些原因?」

  「那些人是我今天帶妳來的目的,也是妳剛才問題的答案。」張晨瑤轉過頭認真地盯著陳苡瑄,接著撇過頭說:「自殺未遂,不需要正義之人救贖的傢伙們。」

  「什麼?」

  張晨瑤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抬起頭望向一旁的電線桿,那裡有塊不顯眼的牌子,仔細觀察會發現是一塊非常精緻的木牌,上面刻著「希望村」三個字,她輕笑地反問:「妳知道希望村真正的意義嗎?」

  「不、不知道。」

  眼前的人背對陽光,似乎看見她微微揚起嘴角,聲音像是從遠方傳來:「希望與絕望共存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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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黑犬先生 發表於 2022-7-20 20:1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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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三、釋然後的我愛妳 (03)

  方才走馬看花晃過小村莊,張晨瑤說完那句話後,帶著陳苡瑄又走一次,這次張晨瑤停在每間平房前,鉅細靡遺為她解說這戶人家是為什麼來這裡。陳苡瑄發現他們所處的環境不算太好,大多都是行屍走肉的活著,不能理解這個村莊為何得以生存?

  走到更裡面的地方,跟前半段的世界完全不一樣,雖然環境差,但他們臉上沒有露出一絲嫌惡,反而很開心的模樣,兩者的反差讓她感覺身處在不同的地方,直到張晨瑤替她解說。

  「這裡與剛才的人不一樣,這裡的人是自願來的,因為死亡是他們的希望。」

  「死亡是他們的希望?」陳苡瑄不解地重複道:「怎麼可能有人的希望是死亡?就算得了癌症,妳怎麼能確定他們想死?搞不好他們是迫於現實無奈才來的,妳根本不懂他們想活下來的心……」

  「不懂的人是妳。」有人從角落裡走到她們面前,一個看起來小她們幾歲卻面帶成熟的男孩,神情不屑,擋在兩人之間,面對陳苡瑄說:「是你們這些自以為是的人不懂。」

  「你說……什麼?」

  男孩毫無情緒的雙眼看得陳苡瑄內心一顫:「你們總要我們活下去,但受苦的人並不是你們,能雲淡風輕說出可以活下去的、一定可以的,不覺得太自私了嗎?」

  「那是、那是為了你們好……」

  「為我們好?」男孩臉上的表情像是聽到一個大笑話,冷笑的回答:「那是你們想的,並不是我們。前面那些人我是不知道他們怎麼來的,但這裡的人都是自己要來的,沒有誰逼迫誰,大家知道來這裡是等死。『正常人』當然不相信居然有人想找死,可是苟延殘喘地活著太傷自尊了,每個人都活得有尊嚴,但你們這些人,說什麼為我們好,卻拿掉我們的尊嚴、讓我們死得這麼難看,連決定自我的生存都沒有,聽你們的為我們好這種屁話,實在太虛偽了。」

  男孩似乎越說越生氣,雙眼死死盯著陳苡瑄,不給她一絲反駁的機會。這下,陳苡瑄說不出話了,淚水奪眶而出,男孩沒有因此同情,雙手插在胸前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張晨瑤倒是有些慌張,她趕緊去跟人借衛生紙。男孩望向跑遠的張晨瑤,再看看哭得不成人形的陳苡瑄,挑了挑眉。

  「晨瑤姐姐曾經是這裡的一員。」男孩不經意的說出口,他滿意瞥向停下淚水的陳苡瑄:「並不是像前面那群人,而是跟我們一樣,以想死之人的身分。」

  陳苡瑄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什麼,不遠處急急忙忙手裡拿著衛生紙的人正向他們跑過來,男孩再次開口:「她來這裡並不是帶著同情,而是理解,所以我們很感謝她。」

  「欸,拿好,要是再哭就不管妳了。」張晨瑤把衛生紙塞進陳苡瑄手裡,對男孩揮揮手後,拉著她離開。

  等公車時,陳苡瑄變得很安靜,張晨瑤想可能是對這地方過於驚訝,等兩人上了公車,陳苡瑄猶豫的拉著她,身旁的人疑惑的回望,雙唇翕動,卻一句話都沒說出口,以為是被現實面嚇得不知道怎麼開口,安慰似的拍拍她的肩膀。

  「這是他們的決定,我們管不了。」

  陳苡瑄的雙眸再次沾滿淚水,張晨瑤嘴角抽了抽說:「妳、妳怎麼又哭了,我應該沒說什麼吧,妳……」

  「為什麼想要死呢?」

  「哈?」

  「我說,」陳苡瑄掛著淚水的臉龐正視張晨瑤,哽咽又堅定的問:「妳為什想要死呢?」

  聞言,張晨瑤沉默盯著陳苡瑄,對方沒有催促,就這樣靜靜凝視著,她總覺得如果不說,今天兩人都別回家了,她重重嘆口氣。

  「發生一些事情,覺得沒什麼希望,活著雖然可以感受一切,但那時的我寧可什麼都別感受,每天躺在床上,張眼、閉眼,同一片天花板、同樣的空氣、同個想要離開的念頭,想告別這個世界。」

  「那、那是怎麼知道這裡的?」

  「亂走的,妳信不信。」張晨瑤輕笑著,繼續說:「為了放空自己,隨意選輛公車就坐到這了,大概是那時候狀態不太好,應該說很糟,這裡的人就帶我來了。發現原來不是只有我一個,想死的人這麼多,卻不能正大光明,但至少比躺在醫院或是總有人跟你說這世界有多美好來得好多了。」

  「為什麼最後……」

  「沒死成,是吧。」張晨瑤幫忙接下問句,她望向車窗外灰濛濛的天空,深呼吸一口氣。

  「覺得就這樣死了,太便宜那些看不起我的人。有天我打算自殺時,突然反悔了,那段時間我一直住在這裡,聽到今天死去的可能是隔壁家的老人,也可能是隔幾個房跟我差不多大的人,又可能是像剛剛那個男孩一樣的年紀,每天我會在小村裡晃來晃去,想看看到底有誰離去。」

  「然後頓悟了,像我這樣的人在希望村是極少數,不是因為生病感到絕望,僅僅只是因為生活想死的人,想起以前的事情,告訴自己應該要活下去,給那些曾經希望我去死的人看看現在的我過得不差,甚至跟他們想的背道而馳。」

  「妳後悔嗎?」

  「後悔什麼呢。」張晨瑤轉過身面對她,陳苡瑄在她臉上找到一種名為希望的東西,她勾起嘴角,露出算是兩人相識以來最真誠的笑容:「如果後悔,可能現在就不在這裡了。」

  從那個時候,陳苡瑄像個跟屁蟲一樣黏著她,張晨瑤想想覺得好笑,當初帶她去不過是希望她打退堂鼓,奇怪的女孩。她不只一次這麼想。

  和平的日子直到某天,關於張晨瑤的性向在班裡傳開,當時對於同性戀的認知還沒那麼普及,聽到這三個字像聽到什麼病毒一樣。她的事情整間學校都知道,連老師和教官也不放過,她沒多說什麼,事實的東西去解釋太像辯解,倒不如別說。

  她與陳苡瑄的關係到此為止,她們像是兩條平行線,回到最初的樣子。那時陳苡瑄不再黏著她,反倒鬆一口氣,一個有正義感、善良的女孩不該因為她的關係,失去原有的校園生活,所以她沒有生氣、質問為什麼疏離,而陳苡瑄常常落在她身上的視線以及眼裡認真的對話,總會令她心頭一緊。

  要說那陣子她活得辛苦嗎?一點也不。跟第一次的情況相比好太多了,雖然有很多可怕的言語侮辱、有很多不善的眼神、有很多肢體上的碰觸,但都不算什麼,這次多了父母親、弟弟無聲的安慰,僅僅只是拍拍肩膀,她也懂,那是一種無形的支持,懂父母親說這條路會很孤獨、會被人唾棄,是一場很大的抗爭,可是撐過了,幸福會隨之而來。

  經過書包被扔、課本被撕、被丟去輔導室、老師們認為她有病的眼神,三年成長許多,但陳苡瑄終究是一道坎。她不曾想三年過去,她們的交集真的沒了,難過的並不是她沒有跳出來幫忙說話,難過的是即將錯過。

  後來陳苡瑄說的那些話,再後來她們除了節日的簡訊問候,最後一次聽到消息就是在陳苡瑄的葬禮上。

  靈堂傳來好聞的花香,她愣愣地盯著照片上笑得燦爛的女孩,是什麼讓她們多年不見卻在這種場合,一個站在沉重令人窒息的靈堂、另一個跑去天堂逍遙了呢?她手裡拿著工作人員幫忙在門口發送的一朵向日葵,強忍顫抖的身體與眼淚,一步步走向她的照片,靜靜地凝視著,像是在仰望什麼。

  陳叔叔、陳阿姨認出她,在陳苡瑄的姊姊陳苡葳攙扶下走到她面前,幾個人擁抱彼此,陳阿姨紅著眼眶,強忍悲傷對她說:「妳是晨瑤對吧,苡瑄一直說要再找妳來家裡吃飯呢。她說其實很對不起妳,在國中的時候沒有勇氣站出來,跟妳並肩對抗,直到高中,就算有朋友陪她,但那種感覺很孤獨、很累,一直希望妳能原諒她。」

  陳阿姨越說越哀傷,張晨瑤卻微微瞪大雙眼,抿起乾澀的唇,聲音嘶啞的問:「什麼意思?高中……是什麼意思?」

  「苡瑄跟妳一樣,喜歡的是女孩子。」不顧張晨瑤震驚的模樣,陳阿姨繼續說:「我們不怪她,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但妳說,為什麼這麼好的孩子就這樣走了呢?」

  陳阿姨再次拿起手帕遮住眼睛哭了起來,陳苡葳和陳叔叔露出歉意的表情,把人扶到旁邊,走到一半,陳苡葳走回她身旁,拿出一封淡色素雅的信遞給她:「這是苡瑄寫給妳的,謝謝妳,曾經陪在她身邊。」

  張晨瑤緩緩地走向靈前,將向日葵輕放在檯子上,用自己才聽得到的音量說:「苡瑄,好好的走吧,謝謝妳。」

  她可能沒想過,這句謝謝並不是陳苡瑄想要的,真正要的那句話,在當時是她怎麼也想不到。拿著信坐在椅子上,沒注意周遭的人,那封信寫了很多,足足有五大頁,打從陳苡瑄第一次見到她、再到那次的打人事件、希望村等等,像是紀錄兩人經歷過的回憶,景象慢慢的模糊了,摀住嘴巴不敢放聲大哭。

  「후회하는 일이 하지마.(不要做後悔的事)」突然,身旁的人用著她不懂的語言說出一句話,她轉過頭,因為眼淚的關係,只能見到那人托腮留個側臉望向外面,當那人在自言自語,沒有多加理會。

  如果她可以停下悲傷、擦乾眼淚,就會發現權恩面無表情下,隱藏的悲傷令人喘不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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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黑犬先生 發表於 2022-7-21 19:0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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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三、釋然後的我愛妳 (04)

  張晨瑤佇立於此有段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露出燦爛微笑的少女已經不在了,留她和在韓國的權恩回憶過去。

  突然刮起的風輕撫著臉頰,她閉上雙眼,微微勾起嘴角,深呼吸一口氣,吳丞希曾說過,死去的人會用各種方式讓人知道他們曾存在過,而活著的人要好好去感受。她緩緩張開雙臂,連帶著心中那一抹芥蒂也打開了,再用力的、緊緊的抱住消逝在懷裡的風,如同抱著那人一樣。

  現在她沒有想哭,眼淚卻流個不停,似乎要把這段時間的逞強流掉一樣,想起初次見面女孩的倔強、想起到希望村的一臉錯愕、想起因自己的秘密公開而欲言又止,想起太多她們在一起的時間。

  然而,也就只有活著的人在回憶,那個離去的人一如照片上笑得美好。

  「苡瑄,我愛妳。」

  這句告白遲了十幾年,當初靈堂前的謝謝顯得太過諷刺,明明心裡隱約知道,但怕心太痛所以忽略了。

  陳苡瑄是用什麼神情看她被其他人唾棄,她不知道,只知道高中時期的高調故意成分太多,權恩才會在巷口做出警告,這個愛她愛得隱晦的人,用自己的方式去承受張晨瑤曾經承受的苦。

  實在太不值得了。她想。

  離開墓園,她照著手機上的地址來到陳苡瑄家,打開門的是不知何時年邁的陳叔叔、陳阿姨,兩人看到她的到來露出微笑,她愣了一下,輕聲打個招呼。

  陳阿姨拉起她的手,不做任何停留,帶她來到房門前,微微顫抖的手附上門把,但無法轉開,陳阿姨沒有催她,拍拍肩膀鼓勵著。

  打開門,張晨瑤的眼眶瞬間就紅了,這是陳苡瑄的房間,陳叔叔、陳阿姨肯定常常在打掃,不然怎麼跟第一次進來時一模一樣呢。

  陳阿姨安靜地關上門,留她一個人站在這裡尋找曾經,她緩緩的走向書桌,桌上放了一張她們的照片,忘了是什麼時候拍的,但那時的她們還懂得微笑,不是留在某個角落等著誰來救贖誰。

  時間過去了,這個房間仍留著陳苡瑄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張晨瑤明明知道不該再次淪陷,卻還是不由自主地躺在床上,她閉上雙眼,原來她們三人的故事早就開始,而她後知後覺。

  張晨瑤不是容易留戀過去的人,能在國小、國中時期打算結束生命也不是什麼有情有義的人,過了就是過了。陳苡瑄是一個意外,她沒辦法捨棄那段感情,在權恩坦白後,她總會看著眼前的人想起以前,連她都走不出來,要怎麼把權恩一起帶出來呢。

  唯一理性的吳丞希,不打算為她們做什麼,她一直知道吳丞希雖然改變很多,能夠溫暖別人,但真正遇到難解之事,會冷漠的如陌生人,但不說話、不發表意見,不代表不看在眼裡。

  張晨瑤走到書櫃前,隨意翻翻幾本書,突然,一封信掉了出來。淡藍色的信封,她沒有立刻打開,而是維持同個姿勢愣在原地,信封上寫著「再見,晨瑤」,馬上讓人明白是一封什麼信。

  她略微顫抖地撿起信封再打開,像過了幾世紀的漫長,一封臨死前還惦記著的情書,信裡寫得是對她產生變化的感情、她在高中的不如意,以及權恩的陪伴。

  終於,在經過這麼長的時間,她坐在地板上痛哭失聲,站在門外的陳叔叔、陳阿姨也不忍心在這種時候打斷她的悲傷,搖搖頭並嘆氣。

  張晨瑤不知道哭多久,又再回憶遊走多久,只知道當她起身,揉著略微發麻的雙腿,窗外的天色早已暗下。離開房間,老人家正在準備飯菜,招呼她留下吃飯,她不好意思的婉拒,怕的是兩人的視線,看著她懷念遠在天邊的人,他們也不強留,只是提醒可以多回來。

  她幾乎是逃跑的,現在她無法像權恩如此平靜、無法忽視他們憐憫的雙眼。在回去的路上,再次想起權恩,那個站在陳苡瑄背後的人,當初輕描淡寫說出兩人的高中生活,張晨瑤明白一定不是這麼簡單,那股被當成怪物的痛楚,她可是記得一清二楚。然而,權恩直接了當的選邊站,讓陳苡瑄有依靠。

  她們真正認識的時間不過三個多月,她不確定權恩是否對陳苡瑄還有喜歡呢?是否對她起了不一樣的心思呢?還是如同在餐廳說的,是替陳苡瑄愛她呢?

  張晨瑤回到父母家,當看到早已成熟並高她一顆頭的弟弟在幫張媽媽端菜,張爸爸則坐在客廳裡看電視,勾起嘴角微笑,暫時忘卻稍早的悲傷,只想放鬆與家人相處。

  「爸、媽、張辰偉,我回來了。」

  聽到聲音,張爸爸起身抱住她,說:「回來啦,外面很冷,不過跟韓國比起來應該算還好吧。」

  「姊,妳回來啦,沒帶什麼東西嗎?」

  「你這傢伙,居然只記得伴手禮嗎?拿去、拿去。」張晨瑤嫌棄的把手上的東西丟給自家弟弟,但還是抱了一下身上穿著西裝的傢伙,說:「嘖,穿起西裝還人模人樣的,最好不要有女孩被你的外貌給騙了。」

  「欸,怎麼這樣說,我正經的時候也是很不錯的,好嗎?」

  「好了、好了,怎麼一見面就開始鬥嘴,趕快來吃飯吧。」張媽媽無奈地招呼他們到飯廳。

  韓國行雖然不是張晨瑤第一次出國,卻是第一次到非華語地區的國家,飯桌上的三人秉持著好奇心問東問西,除了關心老闆吳丞希的身體狀況外,最重要的是張晨瑤久沒出現的心儀對象。

  「這次到韓國有沒有看到喜歡的?」母親挑挑眉,直接開口問道。

  張晨瑤差點把嘴裡的飯菜吐出來,餐桌上的其他人都一副高興的模樣,張辰偉率先開口:「姊,妳這反應不太對哦,一定有對象了,是韓國人嗎?做什麼的?妳跟她誰上誰下啊?」

  「張辰偉,好好吃你的飯,不要亂問問題啦!」張晨瑤立刻夾起一口菜塞在張辰偉的嘴裡,他雖然被粗暴對待,卻還是眉眼彎彎的笑著,畢竟自家老姊的幸福有著落。

  「但辰偉問的問題,我們也想知道,不說說看嗎?」張爸爸充滿期待的眼神,使她無語地扒著飯,不打算理會他們。

  這場晚餐來得剛剛好,是張晨瑤在這段時間以來最快樂的,家人們調侃歸調侃,卻是真正希望她能得到幸福。她到廚房幫張媽媽洗碗,覺得家人的支持從以前到現在都沒變過,連張辰偉在叛逆期的時候,仍舊支持她的性向,保護她不讓其他人說三道四的。

  「媽,當初妳和爸,還有辰偉為什麼會支持我?」張晨瑤問出一直很想知道的問題。

  張媽媽洗碗的手頓了一下,淡淡地嘆著氣說:「剛開始我和妳老爸是不太能接受的,但我們希望妳和辰偉能快樂成長就好。那段時間看得出來妳不快樂,身為父母內心很糾結又怎麼樣,我們知道妳比我們更糾結、更不知道該怎麼辦,如果連我們都不支持妳,誰給妳撐腰?」

  「至於辰偉,沒忘了他跟妳同所小學吧。」張媽媽想到什麼,面露微笑地繼續說:「那孩子比我們早知道妳在學校的狀況,他會偷偷地跟我們報告,還跟我們說,他要好好的保護妳,因為妳是他唯一的姊姊。」

  聽聞,張晨瑤眼眶濕潤,裝作不在意的擦擦眼角,說:「這傢伙真是個小大人。」

  「所以現在我們希望妳好好的,看到妳身邊沒有對象,我們也是很擔心的。」張媽媽話鋒一轉,仍是轉到主題上,張晨瑤只好裝作沒聽見。

  不過要回房間以前,她對著三人說出一句意味深長的話:「等我確定後,再介紹給你們認識吧。」

  張晨瑤關上房門,重重的吐了一口氣,她跟陳苡瑄的感情終於結束了,還有吳丞希也告一段落,剩下的就是跟權恩的事情。

  打從權恩到加拿大、跟吳丞希談完話後,她認真思考好幾天。吳丞希說的話不假,現在的她沒有以前冷漠沒錯,但不是會主動探詢別人隱私的人,面對權恩,好像把一生的好奇心都用在她身上,還不時注意她的行為、舉動和習慣,是不是喜歡她,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突然張晨瑤想賭一把,待她回過神,手機已經撥出去了,她沒把握權恩會接,也沒把握接了她們到底該說什麼。

  響了很久,久到張晨瑤覺得對方肯定不會接時,那人的嗓音從電話那頭傳出來,她微愣了幾秒,才開口說道:「是我。」

  「我知道。」

  「妳回韓國了嗎?」

  「再過三天吧。」

  「哦,我已經在台灣了。」

  「有聽丞希說過。」

  接著,是兩人的沉默,沒有誰先開口打破微妙的平衡。電話那頭有微微的風聲以及權恩的呼吸聲,張晨瑤卻怕自己的心跳聲會被對方聽到,再憋下去可能會內傷,都想清楚了,那就不用多慮,在想要用什麼形式說出口會比較好,但權恩一向很了解她,輕笑幾聲。

  「晨瑤。」

  「啊?」

  「我喜歡妳,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沒想到告白的話語會被對方搶先,張晨瑤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拿起電話看了一下,名字依然是大大的「同類」兩個字,她又把手機放回自己的耳朵,對面的人沒有再說話,好像要等她的回應一樣。

  「妳……」

  「怕嗎?」權恩打斷她即將說出口的話,說:「怕這個世界的眼光,這次不是在學校那種小型社會的地方,妳要面對的是這個真實且殘忍的社會,不會有人同情我們,所以妳怕嗎?」

  「我不怕,權恩,告訴妳,我一點也不怕。」她聽到電話傳來的笑聲,好像那人在自己耳邊笑著一樣。

  權恩帶著笑意的問題傳來:「都想好了嗎?」

  「嗯。」

  「那我正式一點。」權恩清清喉嚨,認真問道:「張晨瑤小姐,請問妳願意跟我交往嗎?」

  「當然願意,妳這個笨蛋。」張晨瑤第一次認為自己跟幸福靠這麼近,邊笑邊流淚,慶幸權恩並不是當面告白的,要不然這副醜態能讓她笑個幾百萬遍都不夠。

  「肯定是哭了,小笨蛋。」權恩略為無奈地笑著:「什麼時候我們一起回台灣,去看看苡瑄和叔叔阿姨吧。」

  「等等,妳怎麼知道……」

  「能讓妳想通的一定是丞希那傢伙,還有在天堂快活的人,除了這兩人,還有誰會管我們。」

  「說的也是……」

  她們講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情,快樂的、幸福的,等張晨瑤掛掉電話,從鏡子裡才發現,原來所謂的幸福真的能讓一個人的面容改變,她拿起手機,看向「同類」兩個字想了想,最終是把名字改掉。

  「果然還是小恩恩順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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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黑犬先生 發表於 2022-7-22 19:4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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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三、釋然後的我愛妳 (05)

  權恩回到韓國後,因為彼此工作增加沒什麼聯絡,更何況張晨瑤攤上吳丞希這衣食父母,要長時間休息更不可能,當聽到吳丞希有意無意向公司提出要帶她去韓國工作時,內心的激動不言而喻。

  「剛談戀愛的人居然分隔兩地,又不是什麼牛郎織女一年只能見一次,看在我有眼力的分上,是不是該感謝我啊。」吳丞希一臉「快誇我」的樣子,張晨瑤忍俊不禁笑出聲。

  「權恩跟妳說的?」

  「是妳表現太明顯。」吳丞希翻個白眼,望向窗外飛逝的景色,說:「權恩不太會跟別人說感情的事,估計沒什麼人知道。」

  聽聞,張晨瑤心有點悶,雖然跟誰交往沒必要詔告天下,但她以為權恩第一時間就會跟吳丞希說,或許是她的表情透露出心事,吳丞希瞥了一眼。

  「別亂想,我們再要好,也不會沒事就跟對方說戀愛史好嗎?」

  「……」

  「唉,妳很麻煩啊。」吳丞希終於把頭轉回來面向她,說:「我一直想問個問題,我和權恩到底哪裡像啊?」

  「咦,妳怎麼……」

  「我怎麼知道不是重點吧。」

  張晨瑤認真想了一下,相像的地方大概就是初次見面與人保持距離、笑意未達眼底、不打算跟人交心的樣子,不過比陳苡瑄那樣熱心的人好多了,因為只要不打擾,她們也不會打擾任何人。當她說完,只見對方一臉鄙視的神情。

  「說得好像我們有反社會人格一樣……」吳丞希撇撇嘴說:「既然覺得我們像,我會懂她不是沒道理。不要太擔心,這場戀愛沒有我、沒有陳苡瑄,只有張晨瑤和權恩,是妳們在談戀愛,不是我們和妳們。」

  被吳丞希說教不是第一次,張晨瑤略顯羞愧,而真正到韓國,她感到非常緊張,一路上沒少被吳丞希調侃。

  到了公司,走去練習室的路上,權恩早已在電梯口迎接她們,張晨瑤愣了一下,下意識摸摸灼熱的雙耳,那次告白的聲音言猶在耳,當真人站在眼前,有種不真實感。

  「妳們好好培養感情,反正韓國這裡不用晨瑤姐擔心啦。」吳丞希不懷好意地把她堆向權恩,揮揮手離去。

  只剩下兩人的空間瞬間充滿尷尬的氣息,但要說尷尬也只有張晨瑤一個人,想著說什麼來當開場白,權恩走到她面前,伸手攬住她的肩膀:「我就在妳面前,想什麼?」

  忽然靠近的氣息,使得張晨瑤呼吸一頓,瞪大雙眼看向似笑非笑的權恩,明明認識幾個月,居然現在才發現她比她高半顆頭,那人微微低下頭與她面對面,髮絲緩緩擦過鼻尖,她從權恩的眼裡看見自己害羞的模樣,多年來不曾真正為誰跳動的心,正強烈地跳著。

  「怎麼,發什麼呆?」權恩伸出手彈了一下她的額頭,無奈又好笑。

  「呃,我、我,該怎麼說,就是很不真實。」張晨瑤愣愣地說完,發覺兩人站在走廊上,立刻想推開黏在身上的傢伙:「有人會看到,走開啦……」

  「我們剛交往,妳就叫我走開。」權恩癟著嘴不滿意的回道。

  「也不是這樣啦……」

  權恩瞥了一眼手錶,不再鬧她,牽著張晨瑤到了錄音室,拿出製作好的專輯,一副炫耀的模樣跟張晨瑤說:「專輯完成啦,聽聽看。」

  說完,權恩放出專輯,音樂迴盪在整個錄音室,她從來沒有仔細聽過韓文歌,這次為了不去注意明顯的心跳聲,將專注力放在歌曲上,雖然聽不懂,但仍被男人們的歌聲打動了。

  過程中,張晨瑤小心翼翼瞥向身旁的權恩,她閉起眼睛揚起嘴角專心聆聽的側臉很投入,她也放鬆下來,等整張專輯播放完畢,已經是一個小時後的事。

  錄音室隨著音樂結束,變得靜悄悄的,張晨瑤抿抿唇:「小恩恩,妳是什麼時候喜歡我的?」

  權恩轉過頭面向她,那雙以往沒有任何情緒的眼睛,充滿了期待與希望,張晨瑤來不及探究,聽到她的回答:「如果我說在唱片公司實習時,妳會驚訝嗎?」

  不用張晨瑤的回答,她瞪大雙眼的模樣說明一切,權恩失笑的繼續說道:「從苡瑄那知道很多關於妳的事,對妳很好奇,不過都只限於照片而已,第一次見到妳是在唱片公司,為了跟妳在同間公司實習,花了點時間,進公司以後,我常常在妳周圍晃,但妳沒注意,雖然沒說過話,但也能觀察妳的一舉一動,然後就喜歡上了。」

  「不可能吧,我怎麼會對妳的臉沒印象?」

  「啊,那個時候我還不是長這樣子的。」

  「整形?」

  「……」權恩抽抽嘴角,無奈道:「裝扮跟現在完全不一樣,沒注意也是正常的。」

  「哦,可是這麼快就喜歡了?」張晨瑤乾笑幾聲,連忙問下個問題。

  「可能是一種對同類的惺惺相惜,慢慢忘掉對苡瑄的喜歡。這點,還是跟丞希聊天後才發現的。」

  「丞希?」

  「之前跟妳說過吧,我在漢江跟丞希的對話,進這家公司後,我們兩人成為朋友,她除了一眼看穿我對她的感覺,也一眼看穿我對妳的感覺。」權恩想到什麼笑了笑,說:「不得不說,那傢伙實在是非常敏銳,我們三人的感情,她一眼就看透了。」

  「說到這個,我也很認同。」

  張晨瑤同意權恩說的話,吳丞希儘管年紀比她們小,卻總是以一個局外人的角度看清事情,所謂的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她似乎永遠都是這角色。

  「所以丞希是怎麼跟妳說的?」不過比起這些,張晨瑤更加好奇的是吳丞希怎麼發現。

  權恩說當時她們在錄音室各做各的工作,吳丞希看著電腦突然蹦出一句:「我這麼說好像有點自大,但我相信我的直覺,妳喜歡我是嗎?」

  聞言,權恩嚇傻了,明明她藏得很好,結果見沒幾次面就被看清,吳丞希又說:「但妳不知道吧,妳喜歡的人不是我。在唱片公司的實習生我是有印象的,包括妳、包括我的助理張晨瑤和陳苡瑄。」

  聽到張晨瑤的名字她不意外,但聽到陳苡瑄令她非常詫異,權恩愣在原地沉默許久,緩緩開口:「妳是怎麼知道的?」

  吳丞希將視線從電腦移到她身上,輕笑的回答:「我曾經在公司外碰到跌倒的苡瑄姐,想帶她到公司擦藥,但她堅決不肯,我想可能是她不想與誰碰面吧。還有幾次看到妳們走在一起,稍微觀察整理一下,大概知道她想躲的人應該是晨瑤姐。」

  權恩也不是簡單的傢伙,很快回過神,蹙起眉頭不同意的說:「……什麼叫做我喜歡的並不是妳?」

  「如果妳真的喜歡我,」吳丞希認真的盯著她,勾起嘴角:「為什麼我感受不到妳眼裡的情緒呢?」

  聽聞,權恩立刻低下頭,將雙手蓋住自己的眼睛,接著又聽到吳丞希的聲音,這次,是真的打破她所有的以為:「又是為什麼,妳在看到晨瑤姐的時候,雙眼才有了一絲希望呢?」

  「承認吧,權恩,妳喜歡的不是我,是晨瑤姐。」權恩永遠不會忘記吳丞希那句如同宣判的話語,所有的迷惘都被吹散了。

  聽完整個過程,張晨瑤對自家藝人更加崇拜,她問了很多問題,像是跟陳苡瑄的高中生活、跟吳丞希兩人除了音樂還會談些什麼,直到談到自家弟弟,她順口的問道:「小恩恩,妳有兄弟姊妹嗎?」

  就連張晨瑤這樣神經大條的傢伙都感覺到,氣氛瞬間僵硬,似乎問到權恩的禁忌,不敢再多說話。一時之間無法收拾,張晨瑤都快急哭了,那人突然握住她的手,緊緊的不想鬆開。

  「對不起,晨瑤,現在我還沒辦法跟妳說。」權恩的聲音聽起來很沮喪也很憂傷,她不得不抬起頭望向她,但過長的劉海遮住她的雙眼,無法窺探,她是想說什麼安慰的話,可是開不了口。

  「如果可以我真的很不希望妳知道那些過去,但是我不想隱瞞妳任何事,所以……等我好嗎?」權恩誠懇迫切的語氣,她的鼻頭一酸,點點頭主動撲進那人的懷裡。

  因為在那一刻,她聽到權恩的內心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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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黑犬先生 發表於 2022-7-23 20:3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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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四、關係進度 (01)

  畢竟是情侶關係,權恩不想讓女朋友繼續待在公司分配的宿舍,決定帶她回家。當張晨瑤坐上權恩的車時,那表情令人發笑,至少權恩坐上駕駛座、發動、踩下油門, 仍止不住笑意,張晨瑤無語的不想說話。

  「不就開個車,有必要這麼驚訝嗎?」權恩好不容易憋住笑,一旁的張晨瑤則是斜睨她一眼,無辜的說:「感覺妳太萬能,連開車都會,我卻什麼都不會……」

  「就算不會也沒關係,我會就行了,妳可以當大小姐啊。」

  「別噁心了好嗎……」

  「不喜歡這樣?」

  「大小姐什麼的……」張晨瑤撇撇嘴說:「我不想被妳寵壞,我也想為妳做事。」

  權恩緩緩地踩下剎車,燈光從外頭照射進來,輕聲低喃:「妳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待在我身邊。」

  「妳剛剛說什麼?」

  「我沒說話啊。」

  張晨瑤半信半疑,雖然剛好逆光,以她的方向看不清權恩的側臉,但她明明就聽到權恩講話的聲音,可能不是什麼要緊事吧。

  第一次來權恩家的時候,她太過傷心直接被帶進客房,隔天匆匆忙忙地離開,沒注意到家裡的裝潢擺設。客廳有三人座的黑色沙發和玻璃矮桌,白色的電視櫃、液晶電視,左邊是廚房,黑色的系統櫃與冰箱,檯面非常乾淨,幾乎沒什麼多餘的裝飾,整個家顯得非常冷清。

  「妳跟丞希有得比了……」張晨瑤觀察完,勉強吐出這句話。

  權恩挑著眉,不滿道:「那是妳沒看到那傢伙在韓國的宿舍,我懷疑根本沒住人好嗎?」

  張晨瑤想起什麼,撇撇嘴說:「妳和丞希真的很像,不管是習慣還是喜好,如果不說,我會懷疑妳們有血緣關係。」

  權恩聽到她語氣中的不悅,抿抿嘴偷笑著,再一本正經的轉過頭面向她:「其實剛開始認識她的時候,我真的認為我們是同類,不關感情,就是個性之類的。」

  「看起來妳很高興啊……」

  「為什麼不高興?」權恩忍不住將人攬進懷裡,笑說:「你竟然連丞希的醋都吃,我當然高興啊!」

  沒想到她笑的理由是這個,張晨瑤簡直想挖個洞埋起來,努力掙脫她的懷抱,轉移話題問房間在哪。進到權恩的房間,發現方才的觀察都太表面了,她是沒看過吳丞希在韓國的宿舍,但眼前的景象讓她呆怔在原地。

  一張雙人床鋪著深灰色的棉被,一張書桌及一台電腦,這就是權恩房間的全部,見她呆呆的模樣,權恩毫不意外的輕推她進房,放下包包。

  「東西都夠用,沒必要硬把它填滿吧。」

  「但這也太空了……」

  「會嗎?」

  「會!」

  「呃,用不著這麼生氣吧?」權恩無所謂的聳聳肩,那種對生活不在意的態度,張晨瑤莫名覺得火大,但真的要她說出原因,卻什麼都說不出。

  看她是真的生氣,權恩趕緊上前討好似的拉著她的手:「沒事,以後有很多時間讓妳佈置,現在先吃飯吧,肚子都餓了。」

  權恩趕緊將人推出房間,離開房間前,張晨瑤瞥到書桌上一張照片,還沒仔細看,門就被關上了。可能是以往從容不迫的權恩有點平凡人的樣子,怒氣全消,不過她太小看權恩了,開車算什麼,連煮飯都在行,她摀住臉覺得羞愧死了。

  「我收回在車上的話,現在才是真正的萬能。」

  權恩行雲流水的動作頓了一下,反問:「妳在台灣一個人住?」

  「對啊。」

  「不會自己煮東西?」

  「最多就是泡麵,台灣吃的東西很多,很方便啊。」

  「明明是妳懶吧……」權恩猜到她大概是半個生活白痴:「妳應該是那種連郵局銀行都需要別人陪的吧。」

  張晨瑤聽得出來這句話是肯定句,不得不佩服權恩居然能猜得這麼精確,滿臉崇拜的樣子:「妳怎麼知道?妳也太厲害了吧!」

  「不是我厲害,是妳太笨了。」權恩俐落的關火,邊拿出盤子盛裝邊說:「雖然苡瑄把妳形容得很強大,但跟妳相處這幾個月下來,早發現有很大的落差。我聽說了,妳第一次過海關時,差點把海關人員嚇得半死。」

  「這個吳丞希,她死定了!」張晨瑤尷尬的扯起嘴角,第一次出國還有誰會看到又跟權恩熟的人,沒想到連這點糗事都跟權恩說了。

  她捕捉到前面的關鍵字,不禁好奇地問:「苡瑄怎麼跟妳說的?我還是有點想不透,她對一個完全不認識我的人說我的事,不怕妳有天不耐煩嗎?」

  權恩瞥了她一眼,沒回答問題,指了指幾盤菜說:「幫忙端去桌上。」

  「妳還沒回答我問題。」

  「我們總不能一直站在這裡吧,妳不餓我餓,邊吃邊說不行嗎,女朋友大人?」

  被這麼一調侃,張晨瑤雙頰泛紅地端著菜到飯桌上,等兩人坐定位子,她依然滿臉期待的想聽故事,權恩嘆著氣,挾了菜放到她的碗裡:「苡瑄的個性妳知道吧,熱心、正義、大剌剌的,她選擇隱藏真實的自己,在她的求學過程中,除了高中和大學以外,其他的時間都算順利,這點妳不否認吧。」

  張晨瑤點點頭,權恩繼續說:「她會跟我說話,是因為發現我跟國中的妳有點像,就算我不理她,那傢伙還是能講自己的,同樣的話聽了無數遍,就算我不想知道也不行。」

  「妳是怎麼跟她變朋友的?」

  「其實高中的時候,我們並不算是朋友。」權恩望向眼前的人一副詫異的模樣,笑了笑說:「我是說真的,我們看似像朋友,卻不是朋友。該怎麼跟妳解釋呢……這麼說吧,我並沒有對完全對她放下戒心,跟人保持距離又能保持親密關係,我很擅長。」

  「妳陪著她在垃圾場撿東西,這樣還不算嗎?」

  「就說有點難解釋了。」權恩苦笑地說:「那個時候不過是個安慰。去陪她是覺得可憐,說什麼是同伴的話,就是說出那一刻她想聽的話而已。」

  「但妳也因為這樣被攻擊了,不是嗎?如果不是朋友,怎麼願意這麼做?」

  張晨瑤仍是不明白權恩的想法,在她看來,能當著大家的面選邊站已經很有勇氣了,更何況她這麼聰明,不會不知道選擇以後會迎接什麼樣的生活與變化。

  「晨瑤,」權恩有些鄭重地開口:「我從來不在意別人的看法,不管是誰,我都不在意。高中生的攻擊對我完全沒有殺傷力,只是苡瑄不一樣,她沒承受過,有一個什麼都不怕的人在旁邊,或許能替她擋下一點惡意。」

  「什麼意思?」

  「學校的霸凌可能很危險,不過有很多方面比不過進入社會後的壓力。通常學生遇到的事情其實很小,只是很喜歡把小事化大,處於那種狀態會失去判斷能力,認為碰到人生最大的問題,我能做的就是教她如何應對。」

  張晨瑤愣愣地聽完權恩說的話,她不太懂,為何一個高中生能想這麼多,但也不得不重視一點,權恩如同她說的一樣,碰上那些狀況,她除了淡定,卻也冷漠到絲毫不把那些人放在眼裡。

  「這些跟妳現在還沒辦法跟我說的事有關嗎?」良久,張晨瑤小心翼翼的問。

  權恩微愣幾秒,低下頭繼續吃飯,悶悶地回答:「嗯,有關。」

  張晨瑤知道答案後,連忙轉移話題,只是想確認,但沒有想逼人把事情講出來。如果冷漠的權恩是因為那些不能說的事而形成,她確實得事先做好心理準備,過去到底遇到什麼,才足以讓人變成這副模樣。

  吃完飯,權恩把她趕到客廳,自顧自地去廚房洗碗,盯著權恩的背影,她緩緩的從背後抱住說:「權恩,有我在,不怕了。」

  她永遠都不知道,聽到這句話,背對她的權恩紅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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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黑犬先生 發表於 2022-7-24 19:4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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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四、關係進度 (02)

  張晨瑤正過著被人寵上天的日子,權恩比想像中更加寵愛女朋友,可以說是溺愛,她不得不好奇權恩真的沒交過女朋友嗎?但第一次碰到這種狀況也不知道怎麼問,只能從吳丞希下手。

  「妳直接問她不就好了?」在錄音室裡,吳丞希戴著黑框眼鏡,聽到問題,毫不猶豫的回答,視線仍在電腦螢幕上。

  「我當然知道,可是不好問,所以先來問妳啊。」張晨瑤有些挫敗的癱進沙發裡,癟著嘴望著眼前的背影。

  「妳又知道我會說?」

  「不試試怎麼知道行不行。」

  吳丞希頓了一下,輕輕地笑出聲,張晨瑤滿臉疑惑回道:「笑什麼啊?」

  「不過談個戀愛,習慣這麼快就改變了?」吳丞希關掉螢幕,轉過頭面向張晨瑤說:「以前的妳才不會說不試試怎麼知道行不行這種話,妳對沒有把握的事情絕對不會做。倒是現在,怎麼,權恩做了什麼讓妳捨棄多年的習慣?」

  這下換張晨瑤愣住了,如果吳丞希不說,她確實沒感受到習慣在改變的事實,如同吳丞希所說的,她不做沒把握的事,事前準備充足上戰場,只要有一點點不確定,她就不會貿然出手。

  相處這些日子以來,發現權恩跟她是相反的類型,隨遇而安是權恩人生宗旨,隨機應變才有挑戰性是權恩的做事方式,對制式化及生硬的規定非常不喜歡。

  她盯著吳丞希思索一會兒,緩緩開口:「妳跟權恩真的是一個樣。」

  「都說了別把我們兩人混為一談好嗎?」

  「但是妳們真的很像啊……」

  「這句話打從認識權恩開始,妳說過幾百遍,可以換一句嗎?我都聽膩了。」吳丞希滿臉無語。

  「一時想不到別的話嘛。」張晨瑤無辜的撇撇嘴,繼續說:「妳跟她很多想法相似,甚至是做事手法也一模一樣,才說妳們很像。」

  「我怎麼聞到濃濃的醋味啊?」吳丞希似笑非笑的調侃道,惹得張晨瑤雙頰一紅,隨手拿起手邊的抱枕往她砸去。

  等兩人打鬧結束後,吳丞希決定回答一開始的問題:「我不會主動說別人的事情,妳想從我這裡得到答案是不可能的,但能跟妳保證,權恩或許有荒唐的過去,不過認真付出感情的女朋友,一個也沒有。」

  「荒唐的過去?」

  「我說到這了,剩下的自己問吧,兩人的坦白會比妳現在亂猜來得好。」吳丞希邊說邊向門的方向抬起手,順著方向,權恩剛好從走進錄音室,對兩人揮揮手。

  「在聊什麼?」權恩二話不說坐在張晨瑤身旁:「妳居然敢來打擾工作狂,真不要命了。」

  「曬恩愛就滾出我的錄音室。」吳丞希對兩人翻個白眼,無奈道。

  「我們在聊,妳們兩個真的很像這件事。」

  「怎麼又是這句話?已經聽過幾百次了,可以換一句嗎?」原本權恩是想反駁的,卻在說完這句話後看到張晨瑤驚訝的說:「妳這句話在幾分鐘前丞希也說過,妳們根本有心電感應吧!」

  「我才不想跟她有心電感應好嗎……」

  「我也不想。」

  張晨瑤來回看著兩人一臉嫌棄對方的模樣,不由自主笑了出來,惹來她們的怒視,但她就是停不下來,邊笑邊說:「還說妳們不像,根本一模一樣,是雙胞胎吧。」

  「……確定妳女朋友的腦袋沒壞掉嗎?」

  「呃,不確定……」

  等到張晨瑤笑完,擦擦眼角,兩人仍舊一副茫然的樣子。她有時間看清眼前的人,權恩和吳丞希都是帥氣的短髮,身材屬於纖瘦型,唯一不同的是吳丞希顯得更加病態一點,可能是先前車禍未休養好的關係,身高也差了快半顆頭的高度。

  「說真的,妳們到底是怎麼變熟的啊?我很想知道。」

  張晨瑤保持著一種「我準備好聽故事」的狀態,兩人相視幾秒後,吳丞希瞥向門口,收拾好東西擺擺手:「妳們慢慢回憶吧,我先走了。」

  「還要我們不能曬恩愛,妳這才叫做閃光燈好嗎?」權恩對著門外的李俊秀打個招呼,吳丞希則是聳聳肩打開門,男人接過手上的東西,並替她穿上外套,牽起她的手對留在錄音室裡的人說再見。

  瞬間,氣氛變得安靜,權恩沒忘記張晨瑤的問題,回答:「還記得我跟妳說過,丞希唱過我的Demo吧。」

  「記得。」

  「那次唱完後,我被公司調進丞希的工作團隊裡,像妳初次見到我說是同類一樣,她也對我說了句覺得我們是同樣的,從那時候吧,我們變得無話不談。」

  張晨瑤用想像的都能想出她們見面的情形,但現在最要緊的不是這個,一想到她會在錄音室裡,是因為一個困擾她的問題。

  她瞥了一眼權恩,弱弱的問:「小恩恩,妳之前有交過女朋友嗎?」

  聽聞,權恩微愣幾秒,露出淡淡的笑容說:「妳希望我的回答是什麼?」

  「我希望妳誠實。」

  「認真的沒有,上床的話,倒是有過幾個。」

  「……妳說什麼?」

  「我說,認真的沒有,上床的有幾個。」權恩好笑的看著自家女人那副震驚的模樣,捏捏她的臉頰說:「別這麼訝異,人都有過去。」

  「妳,為什麼……」

  「為什麼要跟別人上床?」權恩自顧自地幫她接下去,說:「不過是因為寂寞,還有好玩。」

  「就是這樣?」

  「對,就是這樣,如果妳反悔了也沒關係,我不介意的。」

  錄音室裡的氣氛顯得沉重,但張晨瑤並不如權恩所想的介意,她只是想到陳苡瑄也曾換過無數個伴侶,一個接一個沒停過,那個時候站在女孩身後的權恩在想什麼呢?那些一夜情是否出現在那段時間?為了排解心中的無能為力與不甘,僅能透過這種方式來懲罰自己。

  「權恩。」

  「嗯?」

  聽到張晨瑤慎重的呼喊,權恩以最快的速度面向她,但她看見權恩眼中一閃而逝的不安,內心有股無法言喻的情緒湧上心頭,瞬間她的聲音梗在喉嚨發不出來。她竭盡力氣上前緊緊抱住權恩,感受到對方僵硬的動作,她抱得更緊。

  「我只是很後悔,現在才認識妳,要是早一點遇到妳,是不是妳就不用承受那些寂寞了?」

  權恩沒有說話,兩人保持這樣的姿勢許久,張晨瑤想起身看看那人的表情,但反被壓在懷裡,撲鼻而來淡淡的薄荷味,她聽到權恩帶著笑意說:「妳大概是上帝派來拯救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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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原作者| 黑犬先生 發表於 2022-7-25 20:3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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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四、關係進度 (03)

  張晨瑤該回台灣了,她難以想像要怎麼在沒有權恩的情況下生活,這一切還得怪權恩無微不至的照顧,甚至連打掃都不用動手,那人包辦一切,一開始的不習慣,隨著時間的經過,漸漸將這些當作任性的本錢。

  不過,在她哀怨打算整理行李時,發現自己的行李已經打包好了,而天空藍的行李箱旁邊是一個黑色的中型行李箱,外面有許多旅行過的痕跡,她跑去廚房,對正在煮飯的權恩問:「小恩恩,妳整理行李要去哪裡?」

  「我?」權恩試完味道,隨即關上火源,邊盛裝邊回答:「妳忘了,我要跟妳回台灣看苡瑄還有叔叔阿姨嗎?」

  張晨瑤這段日子過得太滋潤,完全忘記這回事。看著權恩在廚房忙碌的身姿,似乎早就計劃好要一起回去,對於陳苡瑄,她確實是完全放下,但權恩呢?她們就算交往,權恩仍舊不露出一絲負面情緒,所以摸不準她的內心狀態,那個守護多年的人在她心裡到底是什麼地位。

  「小恩恩。」

  「嗯?」

  「會不會太快了?」

  「妳放心,我比某人看得清楚,早就放下了。」權恩邊笑邊說,將碗盤端上桌,張晨瑤坐在飯桌的椅子上,癟著嘴回道:「不要趁機調侃我。」

  「也帶我去希望村看看吧。」望向張晨瑤詫異的模樣,權恩失笑:「苡瑄都告訴我了,我很好奇那個地方,不過這要等妳做好準備,就像妳在等我主動說出過去一樣。」

  「我一直是準備好的狀態,她居然跟妳說了,真是……」

  「大概沒什麼人能說,只好跟我這種不會回話的傢伙分享吧。」

  張晨瑤沒說話,稍微打量眼前的人,故作不在意的問道:「上次妳說過,妳和苡瑄不算是朋友,那是什麼時候變成朋友的?又是什麼時候喜歡她的?」

  「嗯,我想想……」權恩停下動作,認真思考了一下:「喜歡她是在高中,真正變成朋友是在大學。」

  「我知道有點混亂。」她無奈揉揉張晨瑤的頭髮,說:「看到她跟別人親吻,大概過一個星期吧,我知道喜歡上她,那陣子我的心情一直很複雜,告訴自己不要管她,卻又不能停止喜歡她。我跟她考上同所大學不同科系,久而久之,變成朋友了。」

  「妳這人真複雜。」

  「什麼啊。」

  這天張晨瑤許多問題沒問出口,很快迎來了台灣行。權恩上次來台灣已經是幾個月前,跟著吳丞希到KTV的那天,也是認識張晨瑤的日子,瞥向身旁的女孩一臉興奮的神情,不禁讓人懷疑她是來台灣旅行的。

  「小恩恩,妳要住哪?」

  「都來妳的家鄉,不會是要把我丟到飯店自生自滅吧?」權恩挑挑眉,頗有深意的說道。

  這下張晨瑤想賴也賴不掉,尷尬地扯起嘴角:「對、對啊,走吧,回我家。」

  要說她不想讓權恩回家的原因非常簡單,這段時間在韓國,前陣子又忙,她根本沒時間整理,現在家裡有多亂絕對不想讓全能的戀人看到,有些喪氣地帶著權恩來到家門口。

  她剛拿出鑰匙,權恩突然說:「我去便利商店買點東西,行李妳幫我拿進去。」

  不等她的回答便離開了,張晨瑤有點傻愣不過來,直到電梯的數字停在一樓,她立刻打開門、將行李箱拖進去,捲起袖子環顧慘不忍睹的狀況。

  簡略的清掃後,拿起手機看到權恩傳的簡訊:「小笨蛋,我不想一個人坐在便利商店太久。」

  她紅著臉略顯羞愧,不知不覺已經過四十分鐘,顧不得那些不好意思,趕緊下樓找人。遠遠看到她匆匆忙忙從店門口走來,權恩把空杯子丟到一旁的垃圾桶,皺起眉頭將外套脫下披在她身上:「就算只是樓下也要好好保暖。」

  「幹嘛不打電話給我?」

  「最近這麼忙肯定沒好好打掃,不想催妳。現在我可以上去嗎?」

  權恩一進門,發現與自家截然不同的世界,暖色系是張晨瑤的選擇,有玩偶、抱枕,讓她的家感覺滿滿的,非常溫馨,連空氣都不一樣。

  進了張晨瑤的房間,權恩露出鄙視的眼神看向滿床娃娃,只見房間主人理直氣壯的說:「抱著好睡啊。」

  「以後不需要這些。」權恩將人攬進懷裡,說:「有我還不夠嗎?」

  「妳可以少說些甜言蜜語嗎?」張晨瑤低下頭紅著臉,輕推眼前的傢伙。

  「都一個月了,還不習慣嗎?」

  「不習慣才是對的吧……」

  她們整理完行李,權恩一個人在房子裡悠轉,吸引注目的是電視旁的櫃子,那裡有幾張照片,紀錄張晨瑤生命重要的時刻。大學畢業她笑得一臉開心,身旁一對夫妻及男子,應該是她的父母與弟弟;高中的她綁著馬尾,頭上戴了頂慶生帽,周圍一群人勾住她的脖子,對鏡頭比出勝利手勢;國中的她,儘管臉上有一絲不自在,但身旁的陳苡瑄不在乎,挽著她的手臂笑得開心,接著就是出社會的照片,從當上吳丞希的助理開始,生活變得多采多姿,笑容變多、變真誠了。

  權恩揚起嘴角,現在張晨瑤決定面對、不再怪罪自己,她更不能待在過去停滯不前。她走到房間門口,盯著張晨瑤忙碌的身影,突然一陣鼻酸,她何德何能?當她不確定自己存在的價值,陳苡瑄出現了、當她迷惘時,吳丞希出現了、當她決心孤單一人時,張晨瑤出現了,微微出神想起小時候的事情,視線停留在那道背影。

  張晨瑤一臉驕傲審視打掃過後的房間,轉過頭見到權恩正在發呆,呆愣的表情讓她想笑,但下一秒就笑不出來,那雙好看的眼睛略顯濕潤,多想裝作看不到權恩的脆弱,她想說,別想了,那些過去她一點都不想知道,可是她懂,面對過往是必須的。

  她經歷過吳丞希自虐式的回憶,對於權恩接下來的行動也不這麼害怕,但不能確定看似淡定的權恩是否能以不傷害自己為前提告訴她一切。

  緩緩走上前抱住權恩纖瘦的身體,感覺那人的身子僵硬一秒,也回抱住她,輕聲問:「怎麼了?」

  「應該是我問妳怎麼了,看著我發呆這麼久。」

  「想到一些事情,沒什麼。」權恩摸摸她的頭,笑著說。

  「小恩恩,妳看過丞希手上的傷吧。」

  「嗯。」

  「沒人看出來丞希會傷害自己,對吧。就算她在電視上表現多麼不在乎,但也從沒想過,掏開自己的心給所有人看後,會崩潰、會承受不住、會把自己弄得傷痕累累。」張晨瑤的語氣有些沉重,想起還在韓國的傢伙,左手的手腕上被手錶擋住的傷痕,以朋友的角度覺得不捨:「所以小恩恩,妳要答應我,在告訴我有關過去的前提是,不准傷害自己。」

  「……好,我答應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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