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xiem│Lucake]洛希極限 [G]（ABO）

Roche limit 洛希極限：
當兩個天體的距離少於洛希極限，天體就會傾向碎散，繼而成為第二個天體的行星環。

Alpha Luca x Alpha Ike

01

『高中同學會，你去嗎？』

這則訊息從螢幕上跳出來時，Ike Eveland正在公司一樓的咖啡廳吃遲來的午餐。他點了鮪魚三明治配上黑咖啡，才咬了一口吐司邊，就不得不放下午餐回訊息。

『什麼時候？』他猶豫了一會，才慢吞吞的打字送出。

誰知道電話立刻就打了過來，Ike盯著Shu Yamino的名字和香蕉圖案的頭像，嘆了口氣。

「Eyy！」Shu打招呼，單刀直入地切入問題：「所以你去嗎？」

Ike含糊地回道：「我不知道有沒有時間哎，可能再看看吧。」

電話那頭的Shu沈默了一會，Ike耐心地等著他回答，他聽見那頭背景音有吵雜的人聲，也不知道今天吹了什麼風，把萬年不出門的宅男Shu都吹出門了。

半晌Shu才小心翼翼的問：「你還沒放下嗎，Ike？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了。」

「我早就放下了，」Ike飛快地回答：「我才不是因為Luca可能也會去，我才不出席。我是真的有點忙，編輯部這個月人手少，我——」

「如果你真的已經放下了，Ike，」Shu打斷他，直白地指出：「當我問你是不是放下了的時候，你應該會問我放下什麼事？」

「你回答的這麼快，代表你還放在心上。」Shu說，這位多年的好友熟悉的聲音，夾雜著不穩的雜訊，聽起來有種模糊的溫柔感：「來見見他吧，Ike，這樣你才能真的放下他。」

掛了電話之後，Ike對著餐盤發了會呆，意識到珍貴的午休時間只剩下短短二十分鐘後，才趕緊繼續把三明治塞進胃裡。吃起來沒有跟Shu通電話前那麼美味了，此刻他注意到連鎖咖啡廳用的吐司有點乾巴巴的，鮪魚罐頭的味道也不怎麼樣。

他一邊努力的把剩餘的午餐吞下肚，一邊喝冷掉之後發苦的咖啡。

Shu是對的，他們倆都心知肚明。

距離Ike告白失敗，宣告初戀破局之後，已經過了六年。

他還沒辦法忘記Luca Kaneshiro。

趕在午休結束前的三分鐘回到座位上，Ike又收到Shu發的聊天訊息。好友把同學會的地點和時間都發給他，拐彎抹角地勸他去：『我問了Mysta，他也會去，你都好久沒見到他了吧。』

Ike抿著唇，勉強把地址存下來，還是敷衍的回覆Shu道：『如果有空的話。』

『整個學年的聚會，一百多人，搞不好你們都說不上一句話。』Shu又說，這倒是讓Ike鬆了口氣。一百多人的大場合，去露個面之後就可以悄悄溜走，也不會被發現......就算真的看見Luca，也有很多方法可以躲開。

他暫時先把這件事拋到腦後，專心地處理起手邊的工作。他現在在一間小規模的出版社當編輯，主要負責漫畫這塊。

大約三點左右，Ike一邊伸展僵硬的身子，一邊從座位上起身，打算去他手下一個作者家裡拜訪。他起身的時候，對面座位的同事好心的提醒他：「你去之前記得先貼訊息素貼布。」

Ike連忙道謝，手忙腳亂地翻起抽屜。

他的第二性別是Alpha，對於一個漫畫編輯來說比較少見。整個編輯辦公室除了他都是Beta，聞不見訊息素的味道，導致他常常忘了這件事。

說起來有點糗，他剛入職不久的時候，就曾經忘了貼抑制訊息素散發的貼布就跑去Omega作者的家裡，搞得對方被他的訊息素壓的不自在，要求出版社換一個擔當編輯。

他在抽屜角落找到一張僅存的貼布，撕開包裝，低下頭仔細地貼在後頸上，貼完之後還仔細的撫平四個邊角，免得等會貼布翹起來。

等會經過藥局要多買兩盒放辦公室裡，包包裡最好也放幾張備用。Ike離開辦公室的時候在心裡提醒自己。

他其實不太喜歡搭地鐵，密閉的空間裡擠滿了各種訊息素的味道，讓他感到頭暈又窒息。他抱著自己的包，後背貼在車門上，開始後悔應該要騎腳踏車過去才對。

Ike一直都知道自己不太正常——他討厭幾乎所有的訊息素氣味。不管那是浪漫的花香還是甜蜜的氣息，都讓他感到不適......除了一個人以外。

他怔怔地看著自己皮鞋的腳尖，記憶不可控制的猛然拉回六年前。

那是他剛剛分化的冬天。

Ike分化的很晚，晚的他自己差點都肯定自己的第二性別是Beta了。在高中時，他玩得最好的幾個朋友，只有Luca是Alpha，其他人都是Beta。

他們都常常好奇的問Luca：你的訊息素是什麼味道的？聞到別人的訊息素是什麼感覺？

Luca會摸摸鼻子，不知道怎麼講，只知道自己的訊息素味道是什麼味道。

「海風的味道！我喜歡夏天的海邊。」Luca笑著告訴他們，然後提議假日去沙灘玩。Ike不怎麼喜歡曬太陽，也討厭細小的沙粒卡在指縫間甩不掉的感覺，但他還是點頭說好。

他們最後去了海邊了嗎？Ike有點記不得了，大概是去了吧。但他的回憶似乎沒有留下什麼印象，也許他們的確有在曬熱的白沙灘上奔跑，有跳進鹹澀的蔚藍海水裡互相潑水；又或者Ike其實在沙灘傘下睡了一下午，醒來時發現Luca跟Mysta兩人用沙子把他整個人都埋住了，氣得大喊。

高中時代似乎已經離他離得很遠，但那時候，他大概還沒有喜歡上Luca。

地鐵進站的報站聲提醒了Ike應該要下車，他艱難的一邊咕噥著借過，一邊從肩膀之間擠出一條路下車。

終於離開了密不通風的車廂，Ike下意識的深呼吸一口氣。

一縷微弱的海風的味道不經意的撞進了他的胸膛中，Ike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他轉過身，看著車門在他眼前合起，列車緩慢地繼續往前開。

……訊息素的味道相似，也是很常見的。Ike告訴自己，但又很矛盾的，在腦海中進行自我駁斥：拜託，Luca的訊息素你可是聞了兩年多！你還喜歡過他，總不會搞混他的訊息素味道吧？

老天，閉嘴吧。Ike自己罵自己，心情卻不由得沈重下來。

如果現在，假設發生這種事，不經意的在路上巧合地碰見了Luca，他要以什麼樣的表情去面對才好？

思索著這個困難的問題，Ike刷卡出站，看著手機上的地圖app找路。他一心二用，一面走路一面繼續跟自己辯論。

Ike Eveland，都已經過了五年了！他在心中喝斥自己：你怎麼還沒放下啊？搞不好人家已經找了個Omega伴侶了。

固執又死性難改，他評論自己，覺得精闢極了。

02

下午的工作處理得很順利，Ike和作者討論好手上這部連載漫畫後續劇情的推進，也拿到了最新一話的原稿。

這位年輕的Omega作者送他離開的時候，在玄關對他感歎道：「Ike，真高興你是我的編輯。」

「為什麼？」Ike好奇的問，開玩笑的說：「我以為你會不歡迎Alpha當你的責任編輯，畢竟AO之間會有不可抗力的威壓感。」

「你這麼說好像也是，」Omega作者摸著下巴若有所思的說：「但是你知道的，你不像別的Alpha一樣那麼壯，你講話也很溫柔，味道也很好聞。」

最後一句話就有點像是調情了，Ike看著青年對他眨眼，反射地伸手摸了摸自己後頸的抑制貼。

Omega作者笑了：「開玩笑的，你不要那麼緊張。你是不是對Omega沒有興趣？」

「很明顯嗎？」Ike詫異的問，又道歉：「抱歉，我不是針對你。」

「沒關係呀，現在又不是以前只有AO能夠結合的年代了。」青年反過來安慰他：「我下一部漫畫就想畫一點Omega之間的愛情，你覺得怎麼樣？」

Ike跟他聊了幾句，又叮囑他不要老是熬夜。講完他自己也覺得好笑，因為他剛剛帶來的伴手禮是幾罐能量飲料。

「Ike，你喜歡的是Beta嗎？」青年八卦的問道：「只是作為參考而已，真的。」

Ike對他擺擺手，抱著裝有原稿的牛皮紙袋信封走了。

Alpha和Omega，這兩種第二性別之間，具有強大的、不可抗力的吸引力，甚至有命中註定的番這類的說法。

Ike對此的想法是：聽起來很浪漫，但是在小說漫畫裡出現就好了。至少在他身上，他沒辦法感受到Omega的吸引力，因為他討厭絕大部分的訊息素味道。

也許這是因為他一直以為自己是Beta，習慣了聞不到訊息素的自己也說不定。

世界上第一個知道他喜歡Luca的人，應該是Shu。這位聰明的、冷靜的Beta，有一雙洞察一切的眼，並且對他們兩人都很熟悉。

「你喜歡Luca。」Shu用肯定的語氣說道，很平淡，像是在指他的午餐又是三明治一樣。

Ike抓著三明治，一下子不知道該不該繼續把麵包往嘴裡送。他看著好友，想了想，問道：「我很奇怪嗎？」

「還好吧，為什麼奇怪？就因為你們都是Alpha嗎？」Shu聳聳肩，打開自己的便當盒：「可能因為我是Beta，所以不太懂。你打算告白嗎？」

「不打算。」Ike幾乎沒有思考的就回答道：「我不知道Luca怎麽想的，就不會告白。」

Shu咬著筷子尖，含糊地說道：「可是你喜歡他哎，我覺得你不是沒有機會。至少應該試試看，如果不嘗試的話，成功率就是0%。」

Ike好笑的搖頭：「你總是說一些聽起來很有道理的話。」

「噢，那你決定聽我的嗎？」Shu反問道，毫不驚訝的收穫了Ike的否認：「你看，有道理也沒有用。」

「Alpha喜歡Alpha聽起來很奇怪，」Ike小聲的說：「我不想被Luca討厭。更何況，我想Luca還是喜歡Omega吧。」

Shu笑了：「真的嗎？但是他社團活動的時候，從來沒有對Omega手軟過來著。」

「聽起來的確很Luca。」Ike也笑了：「難以捉摸的人。」

無論是面對Alpha、Beta還是Omega，Luca的態度似乎都是一樣的。他不像某些Alpha會下意識的對Omega放軟態度，用近乎呵護的模樣去對待，也不會和年輕氣盛的Alpha用訊息素互相示威。他很平和，很熱情，很快活，就像是一陣晴朗的海風一樣。

Ike意識到自己對訊息素反感，是某一次鄰近班，有Omega發情期提前來了的緣故。

他們對這種事都很習以為常，鎖上門窗，讓班上的Alpha們盡量遠離Omega，等待保健室來處理。可能是Ike太倒霉，他的座位恰巧就在窗邊，走廊上爆發式充盈的Omega訊息素氣味劈頭蓋臉的罩在他身上。

他有點茫然，被旁邊的人拉著遠離窗邊，推著坐到其他位置上。他看見前面座位上的Alpha開始急躁，訊息素也不可控制的濃重起來，讓他感到很不舒服。事實上，他頭痛欲裂，又感到暈眩反胃，一點也沒有對Omega發情期反應的徵兆。

他需要新鮮的空氣，他討厭所有交雜在一起的訊息素，但他靠近窗邊，就被Beta同學拉著離開。

他模糊的知道Shu搭著他的肩膀，嘴巴張張合合的不知道對他說什麼，然後手心裡就被塞了一粒藥丸跟水杯。應該是抑制劑，Ike雖然不覺得自己需要，但還是乖乖吞下了，這樣能讓其他同學安心一點。

後來應該是Luca來了，拖了旁邊的椅子挨著他坐下。海風的味道柔軟的圍繞著他，好像將他安全的包裹在懷抱裡。一點攻擊性都沒有的Alpha訊息素，很好的把其他讓他反胃的訊息素都隔絕開來，讓他終於能夠恢復呼吸。

「Ike，你還好嗎？你的臉色好糟。」Luca小心地問。他比Ike分化的早，自然覺得自己應對突發的Omega發情期更有經驗，主動過來想要幫助好友：「這的確會很難受，我知道，但馬上就沒事了。」

是Alpha天生的保護欲在作祟嗎？Alpha會對另外一個Alpha產生保護欲嗎？Ike不知道。他總是以為，Alpha只會厭惡彼此的訊息素，要較個高下；但他分化成Alpha後，從來沒有排斥過同為Alpha的Luca，甚至覺得跟他相處依舊很舒服。

我喜歡的，不是Alpha、Beta或者Omega。

我喜歡的，是Luca Kaneshiro。

Ike第一次意識到這件事。

03

Ike最後還是去了同學會。

他抱著僥倖的心態，想要混在人群中稍微露個臉就走，這樣也算是能對Shu交代。

為了能容納一百多人，他們包下了一間庭院餐廳，在戶外烤肉。長桌上擺滿了冷食和酒精飲料，烤爐裡燒著旺盛的炭火，天色慢慢暗下來之後，餐廳甚至打開了纏繞在樹枝上的裝飾燈泡。

Ike來的時候已經有一些人到了，他喝了一杯調酒，跟比較相熟的老友打招呼。Shu也到了，他們倆畢業後也有保持連絡，但有一陣子沒有碰面了。

Shu看著他手上見底的酒杯，好心的提醒他：「我聽說喝醉之後，訊息素會比較不受控制。」

Ike指了指自己被髮尾遮住的後頸，得意的說：「我來之前已經貼好抑制貼布了！」

他喝了酒之後，情緒會被酒精催化的比較高昂，連語調也變得亢奮。但他的意識還算清楚，喝完手上的調酒就不打算再續杯了，畢竟他等會可能還要開溜。

他們在桌邊聊了會，陸陸續續又有人來和他們打招呼閒聊。這種放鬆的社交場合，Ike並不討厭，慢慢地也覺得樂在其中。

樂在其中的後果就是過於輕忽，以至於他看見面對他的Shu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時，有點暈的腦袋沒有立刻讀出引發這表情的可能原因。Ike笑著在Shu面前揮手，開玩笑的問他：「怎麼了，你的表情好像見鬼了？」

然後就有一條手臂自然地搭在他肩膀上，輕輕的環著他，熟悉的嗓音靠在他耳邊，用充滿笑意的語氣說：「噢，為什麼？我長得很可怕嗎？」

似乎沒有發覺Ike突然僵硬的肩膀，Luca很自然地搭在他肩上，感嘆地說：「感覺畢業還是上個月的事！」

「Luca，好久不見。」Shu眼明手快的藉著握手的機會，把Ike從金髮青年的手臂中救出：「我沒聽說你也會來，還以為要錯過了。」

Luca高興的跟Shu握完手，又對著旁邊的Ike伸出手掌。Ike僵硬地伸出自己的右手，握完之後又飛快地抽回去，對著兩人說：「我去拿點飲料，你們慢聊。」

「Ike，」Luca喊著他，紫色的眼睛盯著他的眼睛瞧：「你會回來的吧？」

那一瞬間，Ike覺得自己隱約地感受到Alpha的威壓。這讓他後頸上的汗毛都豎起了，同為Alpha的訊息素讓他覺得頭腦發熱，差點也要不服輸的釋放訊息素。好在Luca的訊息素很快的就淡去了，快的好像是一個錯覺。

Ike露出一個得體的微笑：「當然，需要幫你們拿點什麼嗎？」

「我不用，」Shu舉了舉手上喝到一半的飲料說。Ike很自然的把視線投向手中沒有杯子的Luca，用眼神詢問他的回答。

「噢，我還不知道有什麼哎。」Luca搔了搔臉頰：「還是我跟你一起去拿好了。」

「我幫你拿就好了吧，我記得你喜歡喝什麼。」Ike說，指了指Shu：「你們可以敘舊，我馬上回來。」

Shu收到他的眼神，從善如流的拍了拍Luca的肩膀：「你上次是不是跟我說你前陣子搬家了？新房子如何？」

Ike轉身鑽進人群裡。他能感受到Luca的視線跟著他的背影持續一段距離，最後才消失不見。

白癡才要回去面對這種尷尬死的狀況。Ike當機立斷的決定要放兩人鴿子，反正Shu應該也知道他會偷溜，還會幫忙他打掩護。

從大門溜出去似乎有點太顯眼，所以Ike攔了個服務生，問他有沒有側門或者後門能走。Beta服務生的表情很古怪，似乎對這個奇怪的要求感到為難。

「……我在人群裡看見我以前喜歡的Omega，我怕我易感期提早來。」Ike硬著頭皮胡扯，反正Beta也聞不到信息素。他講的聲情並茂，胡編亂造的編出一個初戀Omega，在同學會上久違的遇見，結果已經被其他Alpha標記了，他黯然神傷，只能悄悄離場。

講到後來Ike都有點被自己感動到了，捂著胸口幽幽地說：「直到今天，我遇見他，才意識到原來過去了這麼多年，我還是喜歡他——你能理解嗎？」

被他忽悠到了的年輕服務生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樣了，充滿同情，理解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帶你去我們員工出入口吧？」

Ike鬆了口氣，跟在他身後走：「謝謝你，不然再碰上真的好尷尬。」

Ike成功溜出餐廳後，才想起自己帶去的背包還寄放在櫃檯。他想了想，掏出手機發了條訊息給Shu，拜託他走的時候幫忙拿一下。

發完這條訊息他也沒注意Shu有沒有回覆他，忙著想辦法從這裡回家。交通不太方便，他剛剛碰見Luca又讓他訊息素有點不穩，不想搭大眾交通工具，左思右想之後決定叫個車直接回去自己租的公寓。

正要按下確認的時候，Shu一個電話打了進來，Ike只好先接起。

「Shu，你看到我發的訊息了嗎？」Ike用肩膀夾著手機說，一邊翻自己的口袋，確認錢包有帶在身上：「麻煩你再幫我拿出來，我現在準備先回家了，你玩得愉快......」

「Ike，我的飲料呢？」電話那頭傳來Luca慢條斯理的詢問，Ike講到一半的話卡在喉嚨裡。

Ike冷靜的先把手機拿下來，看了一眼螢幕，的確是Shu的名字沒有錯。他在掛電話走人的選項掙扎了一會，還是捨不得，嘆了口氣：「Luca？抱歉，我突然有事，可能要先走了。下次有機會再聊，好嗎？」

電話那頭Luca安靜了幾秒，然後問他：「你初戀的Omega是誰？我怎麼不認識。」

Ike差點把手機扔出去，裝死的回答：「誰？我也不知道，我怎麼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呢，Luca。我們高中的時候不是每天混在一起，我要是有喜歡的Omega你會不知道？」

「對啊，Ike。」Luca的聲音很輕，被訊號模糊的有點失真，好像貼在他耳邊呢喃：「你跟我告白的時候也說我是你的初戀。我是Omega嗎，Ike？」

後面這個問句並不是從手機裡傳出的，而是從Ike的背後傳來。Ike掛了電話，慢慢地轉過身，恰巧對上了Luca的眼睛。

04

Luca站在員工後門的門邊，他身後的Shu雙手合十，無聲的用嘴型跟Ike道歉。

「我想自己拿飲料，所以跟在你後面，就聽見你跟服務生說話。」Luca說，聽起來像是在解釋。他歪著頭，輪廓銳利的臉龐在暖黃色的路燈照耀下顯得很柔和。他的表情有點茫然不解，微微皺著眉：「你為什麼騙我？」

「我沒騙你，我真的是臨時有事要先走。」Ike尷尬的說，指了指手機：「工作比較忙。」

Shu在旁邊幫腔道，拼命對他使眼色：「Ike負責的一位漫畫家明天要截稿了，可能臨時要去收原稿吧。背包我會記得幫你拿，你先趕快去吧。」

Luca還在盯著他看，Ike從以前就對他直白的眼神很沒轍，只能閃躲的說：「那我叫車了，你們慢慢聊，我們再聯絡。」

「Ike，」Luca又喊他的名字：「你從來不回我的訊息。」

Ike想起來自己當初告白失敗完一惱怒，似乎是有把Luca的名字拉進黑名單裡。時間一久他也忘了，偶爾回想起高中時代，還會感嘆畢業後都沒有再跟Luca聯絡過。

……原來是他自己忘了。

「可能漏訊息了。」Ike乾咳了兩聲：「要不然你再發訊息給我看看吧，如果我看到的話就回你。」

好在他叫的車來的很快，他逃避的立刻鑽上乘客座。Luca敲了敲窗戶，Ike猶豫了一秒，還是妥協的搖下車窗。

金髮的Alpha彎腰靠在窗邊，認真的叮囑：「你要回我訊息，Ike。你這次不會再逃跑了吧？」

「我聽不懂，Luca。」Ike平和的回覆他，隔著車窗，他感覺自己的情緒也能冷靜了：「我會回你訊息，我保證。」

Luca對他彎著眼睛笑了，他笑起來的模樣和高中那會沒什麼區別，暖融融的：「那就好！Ike，我很想你。」

Ike，我很想你。

在車上時，Ike的腦海裡循環播放這句話，讓他有回不過神。他靠著車窗，安靜的看著從窗戶外流淌而過的夜晚。

車程不太長，他下車的時候感覺還沒緩過來。站在路燈下煩惱：Luca說想他，到底是什麼意思？！煩惱過後他又有點微妙的氣憤，指著自己拖在柏油路上長長的影子罵：「不爭氣！都過多少年了，怎麼還念念不忘？」

嚴厲的批評完自己躁動的情緒後，Ike才打電話給要交搞的Omega漫畫家，說自己就在他公寓樓下了。剛剛逃離的藉口也不算是虛構，漫畫家的確有傳訊息給他說原稿已經完成了，這兩天有空可以過去拿。

Ike原本告訴他明天下午來拜訪，沒想到剛剛同學會鬧了一齣，現在提早過來了。好在對方也還沒睡，立刻就回覆訊息請他上樓。

公寓的門一開，Ike就皺起鼻子：「你發情期來了？」

年輕的Omega愣了一下，他前幾天畫稿畫得昏天地暗，都沒注意。他下意識的聞了聞自己的肩膀：「沒有吧，可能快了。訊息素味道很重嗎？」

「有一點，你自己注意點。」Ike從他手上接過大信封袋：「你還有抑制劑嗎？沒有的話我現在去便利商店幫你買吧......營養劑呢？」

「都有，我等一下就打。」Omega青年點點頭：「倒是你不太會被影響嗎？明明是Alpha來著。」

Ike嗯了一聲：「從分化開始就這樣，我對大部分的訊息素都很排斥。我待在這裡不太方便，你好好休息，發情期結束再聯絡。」

繞路來拿了原稿，再回去自己的公寓時時間也頗晚了。Ike邊走邊低頭在口袋裡找鑰匙，導致他走到門口時，才注意到蹲在門邊的身影。

Luca懷裡抱著他的背包，仰著腦袋對他笑道：「你回來的好晚，Ike！我等的腳都麻了。」

Ike握著鑰匙的手頓在半空中，不知道該不該繼續開門：「你怎麼來了？」

「我幫你把背包拿過來啊，」Luca很理所當然地說：「萬一你需要用到裡面的東西怎麼辦？地址是Shu跟我說的。」

「謝謝。」Ike伸手要接過自己的包：「這麼晚了還這麼麻煩你。」

Luca歪著頭，沒有把包交還給他，而是瞥了一眼門：「你沒有要邀請我進去坐坐嗎？」

都說到這份上了，Ike只好開了門。他摸索著玄關電燈的開關，一面說：「我家有點亂，也沒什麼東西，不然喝杯茶吧......」

他話才講到一半，就感覺被推了一把，隨即Luca也擠進門內，順手把門拉上。Ike踉蹌了一下，正準備罵人，就感覺後頸被一隻溫暖的手掌包裹著，隔著阻隔貼布，也能感受到燙得驚人的體溫。

「Ike，你身上有Omega訊息的味道。」Luca說，聲音很低，輕柔的像是困惑的呢喃：「你有Omega戀人了嗎？」

Ike是真的想罵人了，但脆弱的脖頸被捏在手心裡，他吞了口口水，盡量冷靜的回答：「放開我，Luca。我想這不關你的事吧？」

Luca乖乖地放手，Ike鬆了口氣，尋找到電燈的開關，啪地打開。原本他是想發脾氣，但是看見Luca的表情又收聲了。

金髮的年輕Alpha看上去有些緊張，抱著懷裡的背包，無措的看著他：「為什麼？可是、可是，你明明說你喜歡的，Ike......我還沒回覆你，你怎麼就能喜歡上別人？」

05

這場景放在昨天，說出來Ike都不會相信。

他初戀的對象、同樣身為Alpha的Luca，盤腿坐在客廳的矮茶几前，好奇的左右打量他的小公寓。Ike在流理臺邊泡茶，覺得此刻的心情格外微妙。

「噢，謝謝！」他把熱茶遞給對方時，Luca很高興的對他笑：「你家很乾淨啊。」

「少來，我知道我房間有多亂。」Ike翻了個白眼，沒有接受他善意的謊言。

他在Luca對面坐下，他也替自己泡了一杯茶，正在用茶匙攪拌，好讓熱氣散的快點。

Luca一直都是單刀直入的類型，於是在Ike剛把馬克杯邊緣貼在唇上，要試試看溫度可以入口了沒時，他就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問：「所以你現在還喜歡我嗎，Ike？」

後果就是Ike嚇的喝了一大口，錯估了茶的溫度，又不能直接把太燙的茶水吐回杯子裡，燙的他舌頭發麻。

「不喜歡了。」Ike飛快地說：「都過去幾年了，我早就忘記了。你就當作是我的黑歷史，不要再提這件事，行嗎Luca？」

Luca對他皺眉：「當然不行，為什麼？你後悔了嗎？」

「也不是後悔......只是已經過去好幾年了，Luca。」Ike斟酌著用詞：「只是我覺得我那時候太衝動了，沒有想好。」

「你就是後悔了。」Luca斷定，Ike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執拗，只好低下頭喝了一口茶。

「時間很晚了，我想你差不多也該回去了。」Ike決定轉移話題，雖然這個話題很爛。他看了眼牆上的時鐘提醒道：「這個時間可能也沒有公車了，你打算怎麼回去？」

Luca也跟著看了眼時鐘，的確到了他平常就寢的時間段，一口氣喝光了自己的茶：「呃，走回去吧。」

Ike點點頭，禮貌的送他到門口，猶豫了會還是問：「你住得離這兒遠嗎？」

「不遠，很快就能到。」Luca回答。Ike感覺自己的心臟又忽然不爭氣地亂了節奏，住得近，代表碰到的機率也大很多：「噢，你不用送我啦！我自己可以走。」

「我就在門口目送你，」Ike說，他本來也不打算出去，就站在門口看。

誰知道金髮的Alpha對他擺擺手，然後動作自然地從外套口袋裡掏出一副鑰匙，插進Ike隔壁的門裡。Ike瞪著他扭開門把，回過頭來對自己笑，然後說晚安。

「……你住這裡？」Ike不可置信地問。

Luca摸摸鼻子：「呃，對，我剛搬進來......我不知道隔壁鄰居是Ike，真的！我是剛剛跟Shu聊天，他才告訴我的，所以才讓我順路幫你把背包送回來。」

他難得很會讀空氣的問：「你生氣了嗎，Ike？對不起。」

Ike都要氣笑了，但不是針對眼前惴惴不安瞧著自己的Alpha，也不是對不事先告訴他一聲的好友生氣。

他就是覺得這該死的緣分，似乎沒有要放過他的意思。

「晚安，Luca。」Ike皮笑肉不笑的說，關門的時候力氣都特別大。甩上門之後，他沒有立刻走開，而是靠在門上安靜的聽動靜。

Luca在原地又待了一會，才慢吞吞的進去自己的公寓裡。Ike聽見門鎖的聲響，捂著臉想尖叫。當然他沒有真的叫出聲，多虧他隔壁的鄰居（不是Luca，指的是另外一邊）總是在半夜弄出許多動靜，讓他知道這間公寓的隔音系統有多糟糕。

Ike一個晚上都沒睡好覺。

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感覺自己似乎是睡著了，又很淺眠，總以為自己聽見隔壁公寓發出的聲響。他同時又做了很多亂七八糟的夢，夢境跟現實融合在一塊，他夢見自己坐在教室，忽然想起截稿的稿子還沒送印，要趕不上下一期雜誌了；又夢見高中時代在校園裡漫無目的的走，Luca迎面走來，穿的還是當年白襯衫校服，一開始是對著他笑的，後來又皺著眉看他。

Luca張開雙脣，無聲的對他發出一聲質問。

醒來的時候出了一身的冷汗，Ike無精打采的決定去洗個澡。

沖了冷水之後，擺脫不去的夢境才終於從他的思考中慢慢剝離。他出了浴室之後，看了看時間離上班時間還早，就打算先去巷口的便利商店買點食物填飽肚子。

才出了門，就運氣不佳的碰上晨跑回來的鄰居，也是害Ike一晚沒睡好的罪魁禍首：Luca，他穿著方便活動的運動短褲，肩膀上還搭著一條毛巾，兩人表情都有些錯愕。

因為剛運動完，Luca的訊息素氣味顯得格外明顯。Ike很慶幸自己出門前有貼上抑制貼，不然他的訊息素也該被勾起了。

「早安，Ike！」Luca笑咪咪地和他打招呼：「我不知道你起得這麼早。你要去上班了嗎？」

Ike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已經洗舊發白了的寬鬆T恤，心想怎麼可能。

Luca又問：「難道你熬通宵了嗎，Ike？這對健康不好。」

「我沒有，」Ike理直氣壯地反駁，因為即使他很常通宵，他前一晚的確沒有熬夜：「我只是想去便利商店買點東西。」

他解釋完之後，又禮貌性的補上一句：「需要幫你帶什麼回來嗎？」

「噢，你要幫我買回來嗎？」Luca眼睛一亮，隨即又改變主意，把自己的門重新鎖上：「不然我跟你一起去好了，我也想多認識一下環境。」

「便利商店就在巷口，你一定已經去過了。」Ike總覺得自己早上的思考會格外遲鈍，所以才沒有拒絕Luca同行的邀請。

Luca笑了笑，承認道：「嗯，我已經去過了。但是一個人去，跟和別人一起去，是不一樣的感覺。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對吧？」

「呃，對。」Ike敷衍道。

06

在便利商店買了咖啡，喝下去之後的咖啡因才讓Ike終於清醒。

他雙手環胸，瞪著蹲在洋芋片貨架前認真煩惱的Luca。他挑選早餐挑的很快，總是吃吐司配咖啡；但Luca拿了塑膠提籃，認真的在挑選各種零食、飲料、麵包，往籃子裡堆。

「空腹喝咖啡對胃不好。」Luca抬起頭，注意到Ike默默地站在旁邊喝咖啡，就說了一句。

Ike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煩躁地回道：「別管我。」

他講完之後，感覺無法面對Luca無辜的眼神，丟下一句：「我在外面等你。」就匆匆的離開便利商店。

一定是今早那個夢的錯。Ike蹲在路旁，還是繼續喝咖啡，不管他的胃喜不喜歡這個主意。

那個畫面對他而言實在是過於深刻了——他可能一輩子都沒辦法忘記。他總是會夢起，或者在某個時刻回憶起，高中畢業那一天的夜晚。每一個細節都很清楚，路燈照亮的位置，變成背景音的吵雜聲，Luca蹙起的眉頭，說出的那句話。

好像變成他背負的一個枷鎖，每當他想起Luca時，就沈甸甸的落在他的心上。

也許我們再次相遇，並不是一件好事。Ike想。

他有點詫異自己竟然可以很平靜的認知到這件事，進而有點高興。

這樣很好，Ike。他對自己說，一口氣喝光了紙杯裡剩下的咖啡。下一次見到Shu時，就可以不會心虛的回答他自己已經放下。

「Ike，我買完了。」Luca說，他手裡提著一個鼓鼓的塑膠袋。他在裡面翻了翻，遞出一條穀物棒：「給你吃！」

Ike自己沒有買過這種健康零食，半信半疑的接過。Luca用期待的眼神看他，讓Ike只好現場拆開來咬了一口。味道比他想像中好，不太難吃，還有蜂蜜的甜味。

「Ike，」Luca突然問道：「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Ike差點被燕麥嗆到，乾巴巴的反駁：「你為什麼這麼覺得？我以為我們處得還可以？」

雖然他自己都覺得沒有什麼說服力。

Luca搔了搔臉頰：「我也不知道，就是一種感覺。你好像從高中畢業之後就一直躲著我，昨天也是。我做了什麼嗎？」

「沒有，你沒有做錯什麼，是我的問題。」Ike飛快的回答，頓了頓，又猶豫的說：「老實說，你會主動跟我搭話，我還滿意外的。」

「為什麼？」Luca驚奇的問他。

「……因為我是Alpha。」Ike低聲地回答，把穀物棒的包裝揉成一團：「我是喜歡Alpha的Alpha。」

高中畢業的那晚，他們班約了去唱卡拉OK。

所有人都玩瘋了，還喝了一點酒，散場的時候時間已經頗晚。

Ike也喝了一點酒，這算是他第一次喝酒，有點暈頭轉向。喝酒的感覺很奇妙，讓他覺得臉頰在燒，整個人都在沸騰。

年輕的Alpha們都不喜歡收斂訊息素的味道，這讓Ike很不舒服。他跟旁邊的人說了聲，就自己走去路邊透氣。

Luca擔心他的狀況，就跟著出來找他，陪他蹲在路燈底下吹風聊天。時間還不算太晚，路上來往的人車都挺多，他們最後一次穿著制服的白襯衫，坐在水泥人行道邊閒聊。Luca襯衫胸前的口袋還插了一朵花，Ike笑他說怎麼看起來有點傻。

六月的夜晚已經開始有暑氣了，Ike不耐煩地抓著手臂上被蚊子咬的包，嘟噥著抱怨：「Luca，我真搞不懂你怎麼能忍受其他人的訊息素，我一聞到就頭痛。」

「嘿，其實沒有那麼糟。」Luca把下巴擱在手臂上，笑著說。他摸了摸口袋，懊惱地說：「抱歉，我忘了帶抑制貼，我應該帶著的！」

Ike對他搖頭：「Luca的訊息素沒有關係......我還滿喜歡的。」

「真的？POG！」Luca安心的說：「我們就要上大學了，Ike！可惜我們不在一個城市，但你會來看我的，對嗎？」

「會吧，如果有空的話。」Ike保證道，他猶豫了一會，問了一個壓在他心底的問題：「上大學之後，你會想找一個Omega伴侶嗎？」

Luca的臉頰在路燈下似乎有點泛紅，結結巴巴地說：「這、這是什麼問題啊，Ike！呃，也許吧，我是說，難道你不會嗎，Ike？」

Ike平靜的看著他。也許只是看上去平靜，實際上他的思緒很雜，像是一團亂麻。

「我不會。」Ike回答的很肯定：「我不喜歡別人的訊息素，你也知道的，Luca。」

「噢，聽起來有點麻煩。」Luca也同意，但他很樂觀：「沒關係，你會找到命定伴侶的，Ike！我聽說，只要相性足夠，就會有被吸引的感覺。你一定只是還沒有遇見而已！」

Ike歪著頭看他，他笑的很柔和，讓Luca有一瞬間的恍神。

Ike一直都是很特殊的Alpha。

也許是因為分化的晚，他的身量並不像普通的Alpha一樣高挑又健壯。相反的，他的身高偏矮，骨架也嬌小，常常因為被誤認為Omega而被搭訕。他的皮膚很白，在暖黃的燈光下，甚至有一點細密的絨毛敢，像是熟成的桃子。噢，那是因為他喝酒了，酒意讓他的臉頰泛紅吧。

Alpha通常會排斥同為Alpha的訊息素，來自於他們強烈的領地意識和控制欲。另一個Alpha的訊息素，會讓他們感受到遭受挑釁，進而情緒高漲。

Ike是連Omega的訊息素都一起討厭，而Luca則是不太受他人訊息素的影響。他們都算是Alpha中的異類吧。

「我有喜歡的訊息素味道，Luca。」Ike小聲的說，他的下半張臉幾乎都埋在手臂裡，讓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模糊：「我很喜歡你......的訊息素味道，Luca。」

Luca愣了愣，撓了撓脖子回道：「謝謝！你的訊息素味道也很好聞，我也很喜歡。」

如果說Luca的訊息素氣息是夏日的海洋，那麼Ike的訊息素就是完全相反的、寒冬中的針葉林似的。充滿了冰雪寒冷的氣息，摻雜著溫暖的松香，Luca有時候聞了就忍不住打噴嚏。但他聞到的次數也不多，Ike似乎很介意信息素的味道，很少釋放出來。

「不，你沒有聽懂我的意思。」Ike說，喝了酒之後讓他難以認真思考，只靠著本能在行動。他乾脆拉著Luca站起來，握著對方的手臂靠近。

靠近了之後他又覺得好像太近了，Luca下意識的低頭看他，表情只是很迷惑。Ike慢慢的釋放自己的訊息素包圍著兩人，Luca沒什麼反應，挑了挑眉。

「你還好嗎，Ike？」Luca不太確定的扶著他的肩膀：「還是我幫你去要杯水吧，你喝了會好一點。」

Ike搖頭，固執地拉著Luca的手臂不肯放開：「我不需要水，你聽我說。」

「我喜歡你，Luca。」Ike看著他的眼睛說道：「不只是訊息素......我是喜歡你，就只是喜歡你。」

他想，這個情景好像不是很好。他喝了酒，感覺舌頭有點笨拙，路邊呼嘯而過的摩托車很吵，一點兒也不浪漫。

尤其是Luca瞪大眼睛愣愣的看著他，連慣常掛在嘴角的笑意都一點點的溢散，慢慢地蹙緊了眉頭。

「可是Ike，你是Alpha。」Luca說。

07

Ike忽然就清醒了，所有的膨脹的衝動都消失在風裡。

他尷尬的放開Luca的手臂，往後退了一步，使勁地甩了甩腦袋：「抱歉，我一定是喝太多酒了。」

「對不起。」Ike低下頭，認真的道歉：「你就當我沒說過這些話好了。我去找點醒酒的東西喝。」

他知道Luca有在背後喊他的名字，但只猶豫的喊了一次。如果Luca再多喊幾次，譬如三次，也許Ike就會回頭。Ike想，Luca大概還沒想好怎麼拒絕他，這很正常。

一個Alpha突然被另一個Alpha告白，本來就讓人錯愕。

Ike鑽進包廂裡前，用力的搓了搓臉，試圖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自然點。

他找到自己的背包，跟班長說自己身體不太舒服，留了卡拉OK的錢就先溜了。他抱著背包，鬼鬼祟祟的在門口探頭探腦，確定Luca沒有繼續站在原地後鬆了口氣。

他握著手機，沒頭沒腦地跑了一陣，確定離卡拉OK夠遠了之後，才靠在路燈下喘氣。

懊悔的心情一瞬間就淹沒了他，除了後悔，還加上了失戀的痛苦。層層疊加的情緒，讓Ike開始覺得眼框酸澀。

他揉了揉眼睛，打電話給pass了團體活動的Shu。

這傢伙果然在家打電動，百忙之中抽空接了他的電話。Ike還能聽見遊戲的背景音，Shu熟悉的聲音漫不經心地問：「怎麼了？我以為你跟他們去唱卡拉OK了。」

「Shu，」Ike說，喊了好友的名字之後，忽然就說不出話。Shu嗯了一聲當作回應，遲遲等不到他繼續說話，疑惑的問他怎麼了。

Ike張了張嘴，又闔上。他不知道怎麼說這件事才好，身為Beta的Shu能夠理解嗎？他能好好地向好友傾訴這件事情嗎？

「我好像失戀了，Shu。」Ike最後還是說了，他的聲音有點沙啞，並且疲憊：「我搞砸了。」

電話那頭傳來手忙腳亂的聲音，好像是Shu不小心碰倒了什麼，含糊的嘀咕了一聲。

「你還在卡拉OK嗎？」Shu問他。

「沒有，我跑了。」Ike稍微冷靜了一點，吸了吸鼻子：「我覺得好尷尬，老天。還是我應該回去告訴Luca，我剛剛是開玩笑的？」

Shu冷靜而溫和的聲音給他很好的精神支援，他建議道：「回家好好睡一覺，Ike。你一定喝酒了，情緒又很亢奮，不適合做任何決定。」

「而且你明明不是開玩笑的，我們都知道。」Shu略微嚴肅的教訓他，這位Beta總是流露出不符合年齡的智慧：「不要把你的感情看得太輕，那很重要。」

Shu是對的，Shu總是是對的。

Ike乖乖地搭車回家，把自己疲憊的身體泡進熱水澡裡，讓漫騰的蒸氣包圍他。他的個性就是這樣，一天中發生的尷尬事情總是在躺上床之後，才忽然地攻擊他的心情。

更不要說告白失敗這等天大的尷尬事，讓他開始數落自己的衝動，任性地把罪責推給酒精。

他很需要一個可以說服自己的藉口，讓自己可以多少好過一點。

「Ike現在不是有Omega伴侶了嗎？」Luca看上去有點詫異。他們正從便利商店往公寓走回去。

Ike也同樣詫異的反問道：「我？沒有啊，你從哪聽來的。」

Luca笑了，他看上去心情很愉快，語氣也輕快起來：「因為那天你回來公寓的時候，身上有Omega的訊息素味道嘛。所以Ike還沒有伴侶嗎？」

「……沒有，怎麼樣？」Ike有點警戒的問，似乎要為自己辯護一樣：「我不想要伴侶，有什麼關係嗎？」

Luca愣了愣，追問道：「你為什麽不想要？同學會的時候你不是還說，你遇見了你喜歡過的Omega？是誰，我怎麼都沒有聽說過？」

他在「喜歡過的」四個字上強調的加重了語氣，聽的Ike一陣發怵。但總不能承認自己是胡扯的，那不就成了刻意騙人嗎？

「你不認識。」Ike硬著頭皮說：「我不想說。」

這個時候Luca的邏輯又突然清晰有條理了起來，開始分析：「高中的時候我們一直在一塊，你追過誰我不可能不知道啊？學年的Omega就那幾個，我應該都認識才對......我可沒有聽說你跟誰告白過，Ike。」

「噢，除了我以外。」Luca輕聲的說，又重新掛上了笑意：「但我不是Omega啊，Ike？」

Ike被當面拆臺，臉色很精彩。半晌後才低聲的咒罵一聲，選擇動作一氣呵成地開了自己的公寓門，然後甩門上鎖。

Luca大笑著敲門：「Ike、Ike！你是惱羞成怒了嗎？你不要躲啊，你跟我說話嘛，Ike！」

後來他又說：「你還在聽嗎，Ike？你還在的話回我一下好不好？拜託啦！」

但是Ike意志堅定的靠在門後沒有作聲，隔著薄薄的門板，甚至能感知到Luca刻意散出的訊息素氣息，從門縫間鑽過，輕柔的包裹著他。是很克制的、假裝不經意的一些訊息素，淡淡的很好聞。

Ike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後頸，指尖碰觸到抑制貼的邊緣。他猶豫要不要撕下抑制貼，讓自己的訊息素也稍微流出，就像是一種回應......有時候交流並不一定要靠語言，訊息素能做到的事情很多。

他喜歡Luca的訊息素，樂意被另外一個Alpha的訊息素勾著的同時，也讓他感到一股罪惡感。

最後他還是沒有撕下抑制貼，坐在玄關一直等到隔壁傳來關門聲，才慢慢的把臉埋進手掌中，嘆了口氣。

08

來回一趟便利商店比Ike預期的花了更多的時間。他看了眼時間就心想不妙，跳起來手忙腳亂的整理背包，拿上原稿要趕去出版社。

他還在思考要叫車還是搭地鐵，後者就得忍受糟透的高峰期人潮，可以把他整個人擠成平的貼在門上。一想到滿車廂亂飛的訊息素，他果斷的決定捨棄地鐵的選項。

雖然他易感期還沒到，但這兩天Luca帶著一身的海風訊息素味在他周遭打轉，搞得Ike有點摸不准自己訊息素量比平常高是不是正常的。

要煩心的事情太多了，他連鎖門的時候都在唉聲嘆氣。

導致他轉過身，毫無預警的看見Luca站在走廊上，差點把鑰匙扔出去。

「你站在我門口幹嘛？」Ike心有餘悸的問：「你不是進門了？」

Luca笑得頗得意，一副早就拆穿Ike的模樣：「你好狡猾，Ike！」

金髮的Alpha上前一步，輕輕地拉住Ike的袖子。他是Ike心目中Alpha應有的模樣......高挑且結實，即使Ike總是說身高不能代表一切，但他還是很在意。Luca皺眉的時候，給人的壓迫感是最為強烈的，也許是因為他總笑的緣故，當他的笑容從臉上消失時，Ike就覺得心臟突突地不安跳動。

「你老是在躲避。」Luca說：「就像高中畢業的時候一樣，只要我不抓住你，你就消失了。你為什麼都不聽我把話說完呢，Ike？」

Ike拍掉他的手，假裝鎮定的說：「你想說什麼？我要去上班了，借過。」

Luca手被拍掉也沒有不滿，甚至側過身讓Ike可以通過。Ike狐疑地瞥了他兩眼，礙於真的要遲到了，只好半信半疑的通過。

他快走到電梯口時，Luca又從後面喊他的名字：「等你回來，能來找我嗎？」

Ike回頭，沒有立刻答應，只是問他：「做什麼？」

「只是想跟你好好聊聊，我們都好多年沒見了。」Luca含糊地說，歪著頭對Ike露出笑容：「不做什麼也可以......這六年來，我很想念你。」

太狡猾了。Ike在電梯裡時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臉頰。這個人嘴上指責他狡猾，自己又是怎麼回事？

想念你這種事情是可以掛在嘴上隨便說的嗎？Ike憤恨的想，這種Alpha絕對會禍害Omega......或者Alpha。

他踩著遲到線抵達辦公室，一面跟明顯睡眠不足的同事們互相道早，一面整理桌面，打算先把昨天收的稿拿去給主編。

他們部門的主編是位幹練的女性Omega，她在Ike敲門踏進主編辦公室時，就忍不住皺眉：「老天，你的易感期提早來了嗎，Ike？」

Ike愣了愣，抬手摸了摸後頸的貼布：「沒有吧，我還貼著抑制劑呢。」

「你身上訊息素的味道好重。」主編從辦公桌抽屜裡拿出訊息素抑制噴霧遞給Ike，即使一頭霧水，Ike還是乖乖地接過，開始對著自己的身上噴灑：「還是不是你的訊息素？」

「不是我的還能是誰的？」Ike好笑的反問。

主編也笑了，她是已經被標記的Omega，倒是不會被其他Alpha的訊息素影響到：「誰知道呢，也許是你的Omega吃醋了也說不定。」

「您又開我的玩笑。」Ike無奈的說：「我去哪裡找Omega呢？您還是趕快確認稿子吧。」

「不是Omega，難道是Alpha？」主編開始翻看原稿查看，漫不經心的開玩笑道。Ike猛然地陷入沈默，她半晌沒有收到反駁，尷尬的抬頭看站在桌前的青年：「啊？Alpha啊，怪不得味道這麼重。」

Ike咬牙反駁：「沒有，Alpha也沒有。」

「你不用這麼緊張，這也沒什麼，自由戀愛嘛。」主編清了清喉嚨，試圖挽救情況，反過來開始勸說Ike放開點：「有喜歡的對象，就該放手去追，才是年輕人啊！」

「......以前追過了，被甩了。」Ike面無表情地回答，指著原稿：「有問題再找我，我先回位子了。」

似乎是覺得勾起Ike的傷心往事，有點過意不去。下午Ike處理完手邊的工作，主編帶著慈祥的神情飛速把他的稿批准了，手一揮，放Ike提早下班。

「被甩了沒什麼，下一個更好！」主編熱情的鼓勵他，Ike樂於提早下班，於是沒有反駁他。甚至連主編鬼鬼祟祟塞進他手裡的酒吧名片，也沒有推拒，順手放進口袋裡。

也是很巧，他回家的時候又碰到Luca。他在開自己家的門時，隔壁窸窸窣窣地傳來開門聲，Luca正要出門。

就是這點讓Ike對於住在隔壁感的不滿——實在太容易碰到的，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頻率過高。就好像是他們分開了六年未見，現在要一口氣補回來似的。

「你回來啦，Ike！」Luca朝他打招呼：「你回來的好早！」

Ike微微頷首，禮貌的問道：「嗯，你出門嗎？路上小心。」

「嗯，跟朋友吃飯。」Luca回答：「我剛搬來附近，不是很熟這邊。有什麼推薦的店嗎？」

Ike先是搖頭，又想到口袋裡有張主編推薦的名片，掏出來遞給Luca：「我沒去過，朋友給我的。你應該喝酒吧？」

Luca伸手接過，拿出手機查看地圖，一邊回答：「一點點吧。好像不是很遠哎，謝謝你，Ike！」

Ike擺擺手，示意他不用客氣，就要進自己的屋子裡。Luca又喊他，等Ike轉頭的時候，笑咪咪的問：「Ike，我們什麼時候一起去吃飯？」

「有空的話吧。」Ike很敷衍地打發他，Luca把這當作答應，高高興興地走了。

Ike關上門後，突然偏過頭對著自己的肩膀嗅了嗅，沒什麼味道，連他自己的訊息素都聞不見。一定是主編太誇大其詞，哪有滿身都是別的Alpha的訊息素味道。

他把後頸的貼布撕下來扔進垃圾桶，決定先去洗個澡。不管有沒有沾上Luca的訊息素，他都不喜歡把其他人的訊息素味道帶回家裡。

09

Luca接近半夜時來敲Ike公寓的門，原本Ike沒有打算要應門的。他已經準備要睡了，靠在床邊讀一本新的推理小說。

但Luca敲得很執著，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架勢。怕影響到其他鄰居，Ike只好拖著腳步去開門。

他原本想抱怨、想責怪Luca大半夜的擾人清靜，話到了嘴邊又轉了個彎。Ike皺著眉頭，伸手扶了站不太穩的金髮青年一把：「你喝酒了？你房間在隔壁。」

Luca笑嘻嘻的點頭：「我就知道你還沒有睡，Ike！還好你還沒有睡。」

Ike不知道怎麼接話，推了推他的肩膀：「你喝醉了吧，我扶你回你家。」

「喝太多了，頭痛。」Luca有模有樣地揉了揉太陽穴，看Ike一臉狐疑的表情，又拍了拍胸口：「可能還想吐......你為什麼關門了，Ike？！」

「怕你吐在我家。」Ike冷靜地回答。

「我會幫你打掃乾淨！」Luca保證道，一邊自動自發的擠進Ike家的玄關裡：「我很會打掃家裡，你知道嗎？我簡直可以當家庭主夫。」

Ike覺得容易心軟，大概是自己的弱點。

他正在廚房找蜂蜜，印象中上次才剛買了一罐，拿來配鬆餅吃。Luca乖乖地站在廚房門口看他，兩隻手背在背後，眼睛靈活的亂瞄，一點也沒有醉鬼的樣子。

Ike泡了一杯蜂蜜水塞給Luca，後者道謝了接過，一口氣乾了，氣勢好像還在喝酒。

「清醒一點了？」Ike雙手環胸，某種戒備的防衛姿態：「你不會吐吧？」

Luca很自覺地自己洗了杯子，替自己辯白：「我是去了Ike推薦的酒吧，才喝得這麼醉，你不覺得你也有一點責任嗎？」

「我什麼時候——噢。」Ike正要出口反駁，猛地想起主編塞進他口袋裡的陌生名片，尷尬的清了清喉嚨：「抱歉，我不知道那是酒吧，是別人介紹給我的......我以為只是普通的餐廳。」

「是嗎？」Luca語氣輕快的問，眼睛卻微微眯起。就連空氣中屬於Luca的訊息素氣味也一下子濃厚了起來，Ike稍微皺了一下鼻子。

金髮的青年靠在流理臺邊，笑著說道：「那可是一家Omega酒吧，Ike。誰介紹你去的，嗯？」

Omega酒吧？Ike一頭霧水，還是解釋：「我不知道那是Omega酒吧，真的。」

他們沈默的對視了一會，最後是Ike莫名的就再次被那雙紫色的眼睛刺中心裡柔軟的部分，自知理虧的補充道：「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一間Omega酒吧，如果我知道的話就把名片丟掉了。」

Luca盯著他瞧了一會，終於鬆了口氣：「喔！我還以為Ike......沒事。」

「我怎麼樣？」Ike敏銳地在句子中捕捉到自己的名字：「你話怎麼說一半？這不是個好習慣，Luca。」

「我以為你喜歡Omega了，Ike。」Luca誠實的說。

「我以為Alpha喜歡Omega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是嗎？」Ike聳了聳肩，輕快的回答道。他發現自己一直盯著Luca，想從他細微的表情變化中率先探知到對方的情緒，強迫自己挪開視線，用輕鬆的語氣繼續說：「我喜歡Omega，會讓你比較自在一點嗎？」

Luca瞪大眼睛，下意識的否認：「什麼？不會！你為什麼覺得我會這樣想？」

「那你是怎麼想的？Luca。」Ike嘆氣，他感到疲憊，把這個問題原封不動地拋了回去：「你希望我怎麼做？我在被你拒絕之後已經沒有跟你聯絡了，同學會遇見也不是我的本意，更不知道你會搬到我隔壁房間住。」

「你好奇怪，Ike。」Luca用抱怨的語氣說：「你為什麼擅自就想那麼多？明明我什麼也沒說。」

Ike自認是個不容易生氣的人，他總希望可以心平氣和的解決所有問題。但顯然Luca總是可以輕易的讓他感到莫名的火大。

Alpha一火大，訊息素就不可控制的開始往外冒，如果用肉眼可見的實體來形容，Ike周遭的訊息素已經像是沸騰的泡泡。

然後Luca還皺著鼻子嗅了嗅，一臉困惑的問他：「你為什麼突然開始放訊息素，Ike？」

「......沒事。」Ike咬牙切齒的回答他，莫名其妙的怒氣來的快退去得也快，像是退潮的海一樣猛地就消退了。繼而湧上的是濃重的疲憊感，他捏了捏鼻樑，嘆了口氣：「Luca，聽著。這件事已經過了這麼久，我也已經放下了，好嗎？我們可以當鄰居，可以當朋友，就想以前那樣。」

Luca看著他，好像在思考。

Ike覺得氣氛太安靜，有一點尷尬，低著頭看自己的腳趾：「我想說的就是這個。已經很晚了，如果沒有其他事，你還是回自己家吧。」

他聽著Luca把馬克杯輕輕放回手邊的桌上，終於鬆了口氣。

「可是我還沒有放下，Ike。」Luca經過他身旁時，低聲地說：「你不能擅自就放下了，那我怎麼辦？」

出乎意料外的低語讓Ike一時之間沒辦法反應。他的腦袋好像難以理解Luca的話，遲鈍的運轉著，把每個字拆開來再拼回去，反覆思量。

一直到Luca離開他的小公寓，順手帶上門發出的輕響，才讓Ike脫力的靠在流理臺邊緣。

直到今天，他的初戀過去了六年，他才開始小心翼翼地思考這個可能性：也許、可能、說不定Luca，也有點喜歡他？

10

Luca說他還沒有放下，Ike也沒有放下過。

他不明白的是，Luca沒有放下什麼？長年的友情，沒有聯繫的遺憾，還是其他......其他複雜的感情，就像是Ike懷揣的那樣。

翻來覆去想了一晚的結果，就是Ike還是沒有睡好覺。

沒有良好的睡眠品質，後果就是他的情緒比較暴躁，黑眼圈掛在眼下像是在彰顯他的疲倦感。

但是工作還是得做，班還是得上，Ike認命的把自己收拾的看上去不那麼狼狽，還是乖乖出門準備去上班。

他鎖門的時候刻意放慢了速度，因為隔壁的Luca有時聽見他的動靜，會探頭出來朝他打招呼，也許閒聊兩句。

今天倒是沒有，Ike經過Luca的門口時，還屏息聽了會裡頭的動靜。察覺到自己的舉動看上去很鬼祟之後，他馬上加快腳步通過，深怕這時某個不熟的鄰居突然開門撞見他。

他一整天都心神不寧。

這感覺又奇妙又熟悉，就好像高中生時期，他剛覺得自己喜歡上Luca時，那種同樣的坐立難安。

這有可能嗎？Ike懷疑的想。Luca會喜歡過他嗎？他從來沒有看出來過，總覺得可信度不高。

雖然覺得Luca不會喜歡同性Alpha，但Ike也沒見過他和哪個Omega走得特別近。高中的時候，班上一些Alpha放學後最期待的事，是趴在窗口看隔壁Omega高中學生從校門前經過。如果有遠遠地對上眼，就會開始互相取笑打鬧。

Luca就沒有圍著窗戶看，他好像興致缺缺，更熱衷在參與社團活動。Ike當然也沒有，甚至他還會別著風紀的紅色臂章，去把這群無聊的Alpha驅趕開來。

他的心尖就像是被羽毛有意無意地搔癢，焦慮而躁動。他一向討厭被衝動的訊息素影響，煩躁地從抽屜裡翻出抑制貼，往後頸貼了一片，又難得的吃了抑制藥。

Ike傍晚回家時，一路上都在猶豫要不要主動去敲Luca的門，問他有沒有時間聊一聊。

但說實話，他也不知道聊什麼......有些事情已經過了太久，現在重新擺到檯面上講，未免有點沒意思。

但沒有說開，恐怕永遠都是心裡的一根微小的次，扎在肉裡，在不經意的時候發疼。

他左思右想，幫自己加油打氣，終於下定決心要去挑明了說。無論結果如何，時間過了多長，有些感情最後還是需要慢慢的放下，才能自由。

可惜他好不容易說服自己，走到Luca門口時，才發現門板上貼了一張紙。

上面用麥克筆潦草地寫上：易感期中，請勿打擾。（特別是Ike！）

他的名字後頭，還跟了一個歪歪扭扭的笑臉，看上去莫名的讓人生氣。

Ike花了一天累積出的勇氣被打的煙消雲散，覺得自己這副模樣有點可笑。Luca還特別點名了他，難道是怕兩個Alpha靠太近，訊息素衝擊之後打起來嗎？別的不說，Ike現在真的有點想找人打一架。

也許是他在門外停了一段時間，Luca突然隔著門小聲地確認：「Ike？是你在外面嗎？」

「嗯，」Ike回答，既然都搭話了，就順便問了句：「你易感期？」

他猛然想到，自己似乎沒有遇過Luca的易感期。Alpha的易感期本來就不像Omega發情期那樣頻繁又規律，通常易感期的Alpha也會請假在家，避免接觸到自己之外的訊息素。他有印象Luca因為易感期而請假，過了幾天又活蹦亂跳的來上學了，倒是不知道Luca易感期嚴不嚴重。

Luca的聲音隔著門聽起來很低，也很模糊：「對啊，我已經吃藥了，但還是有點頭痛。」

Ike反射地抬手摸了摸後頸，確認抑制貼有好好地貼在上面時鬆了口氣：「抱歉，我這就走，免得影響你。」

「你要走了？」Luca聽起來有些不滿，嘀咕著問：「你都不跟我多聊幾句就要走。」

「你不是寫了，請勿打擾，特別是我？」Ike回答他，覺得莫名其妙。想到對方在易感期中，耐著性子好聲好氣的說：「別的Alpha的訊息素會讓你更不舒服。」

Luca靜了一會，Ike本來打算要走了，又聽見他要求：「你可以靠近門一點嗎，Ike？拜託，一下子就好。」

Ike猶豫地靠近門板。Luca的聲音從比較低的地方傳來，Ike估計對方是坐在玄關的地板上和他說話，因此順理成章的也蹲下身，把耳朵貼近門板。

「你要跟我說什麼嗎，Luca？」Ike問他：「你需要我幫你去便利商店買點什麼？抑制噴霧或是抑制貼？」

「Ike、Ike，」Luca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唸著他的名字。他的嗓音也貼著門，好像是某種溫柔的呢喃：「你知道為什麼你特別不能靠近嗎？你一定不知道。」

Ike覺得靠近門板的那隻耳朵，耳尖有些發燙，他伸手捏了捏不爭氣的耳朵，冷靜地回答：「因為我的訊息素會讓你不舒服。」

Luca笑了，讓Ike想到貓的呼嚕聲，只是更低沈。

「才不是，Ike！」Luca說，嗓音聽起來很愉快：「我怕我想咬你。你靠近的話，我一定會忍不住咬你的，Ike。」

11

Luca知道Alpha的腺體不能被標記嗎？Ike想。他是不是翹掉了高中的性別課？

他媽的Luca想標記我，是什麼意思？Ike同時也在想。Alpha可以被標記嗎？

他甩上自己家的門時，好像還能聽見Luca悶悶地大笑，但他沒空搭理。

想了半天還是想不透，Ike決定打開電腦，在搜尋欄輸入「Alpha 想咬 Alpha」。有一部分的搜尋結果，是在講會為Omega大打出手的Alpha本能；另一部分，是在講Alpha的標記本能。

Ike猶豫了一會，點進去後面的網頁裡，開始飛速地瀏覽。

大部分的內容都和高中的性別課相差不了太多，Ike粗略地看了大半，最後把畫面停在標記本能的部分。

他的心臟跳得快而劇烈——所以Alpha對Alpha，也會產生標記本能嗎？

腺體都是很敏感的，咬另外一個人腺體，無論是否標記，單就行為來看，也是非常親暱的行為。不只親密，還有全然的信任感，把脆弱的後頸暴露給對方攻擊......Ike從未思考過這件事。

他對絕大部分的訊息素都很排斥，自然也沒有出現過標記本能。Luca這是想標記他嗎？即是他是Alpha，腺體沒有辦法被標記，這項標記行為本身就是徒勞。

Ike又開始煩躁，他這幾天煩躁的頻率高的讓他懷疑是不是易感期快來了。

他強迫自己暫時拋開這個大膽的推測，但腦子裡思緒太紛亂了，也沒辦法好好做其他事，小說一行字也讀不進腦海裡。

他決定搬救兵。

對於普通人來說應該要是很清醒的時間點，Shu接起電話時卻像是睡到一半被電話吵醒，含糊地問他怎麼了。

Ike決定先不對好友的生活習慣發出評論，單刀直入地說：「Luca好像想標記我，怎麼辦？」

「嗯？」Shu遲鈍的發出思考的聲音，看來他一向引以為傲的頭腦還沒有完全清醒：「你們再一起了嗎？」

「重點是那個嗎？」Ike惱怒地對著電話說：「我是Alpha，我又不能被標記！我覺得他是易感期燒壞腦子了。」

「噢，OK。」Shu說，電話那頭發出窸窣的聲響，聽起來像是在棉被裡換了個姿勢：「呃，但是我覺得聽起來差別不大。你想想，先拋去性別好了，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說想要標記對方，感覺是什麼意思？」

Ike認真的想了會，回答他：「如果去掉性別，就沒有標記的問題了吧？」

「那不是重點，不對，好像就是重點。」Shu也被自己繞糊塗了：「比起看性別，先把你們當作成兩個人來思考看看吧？」

Ike掛了電話後，很認真的在思考。

如果Luca真的想咬他......想要標記他，那麼一定是對他有好感的吧？對於Alpha來說，標記另外一個人，是刻在骨血中的本能。

Luca想標記我。這個念頭一但在腦海中生根，就讓Ike覺得血液滾燙。

但是直接走到人門前敲門，問一句：「晚上好，我回去想了想，你要不要標記我？」Ike是絕對做不出這種事的，太丟人了。

就算他單方面喜歡Luca很久，身為Alpha的自尊心也不允許他做出這種事。

Ike思來想去，決定夜襲。他決定等時間再晚點，Luca睡了之後，從自己的陽台爬去Luca的陽台上，鬼鬼祟祟地潛進人家家裡，先下手為強的把人標記了最好。

他下意識地舔了舔犬齒，那是Alpha為了標記而進化出的尖銳牙齒，方便扎進Omega的皮膚裡，然後咬進腺體。

仔細想想，這個念頭帶給他的興奮感無比的高昂，Ike好像能體會到所謂的標記本能了。

反正Luca一直都有早睡的好習慣，加上易感期估計會吃抑制藥，應該會昏昏沈沈的吧。Ike自己也吃過抑制藥，會感覺五感都變得遲鈍了，反應也變得緩慢。

Ike耐心的等到午夜過後，才開始行動。甚至還先趴在牆壁上聽隔壁的動靜，沒聽見什麼聲響，更安心的執行計畫。

陽台之間的縫隙不大，Ike身手靈活的抓著欄杆，輕盈地落在Luca的陽台上。他沒有看過Luca家裡的格局配置，但是猜測應該和他家裡的差不遠。

落地窗開了之後應該是客廳。Ike覺得自己運氣很好，Luca並沒有鎖窗戶，也許是因為易感期不舒服，顧不上那麼多。

他輕手輕腳地把落地窗開了一條能夠讓他側身通過的縫，憋著氣擠進了Luca家裡。進來之後他又開始後悔，這、這好像不太得體吧？又是翻陽台又是偷開窗的。

但是進都進了，顧不得那麼多了。Ike轉過身，想把落地窗無聲地帶上，才剛轉過去，就感覺到一雙掌心滾燙的手貼上自己的後頸，讓他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半夜偷偷闖進別人家裡？」Luca輕柔地笑著，嗓音聽起來有些低啞：「這可不是個好習慣，Ike。」

12

Ike沒動，Luca倒是自己把手縮回去了，好像只是想嚇唬這位深夜的客人——即使是從窗戶爬進來的，他還是很歡迎。

屋子的主人打開了客廳的燈，Ike飛快地眨眼適應柔和的亮光，一邊想怎麼樣才顯得不那麼尷尬。老天，如果不是Luca巧妙地卡在了他跟落地窗之間的逃跑路線上，他可能已經硬著頭皮落跑。只要能回去他安全的小窩，把門窗鎖好窗簾死死拉上，就能裝死那麼一時半會。

Luca額頭上貼著一張退熱貼，看起來比平常無精打采些。他穿著寬鬆的上衣和短褲，一副居家的輕鬆模樣，甚至還問Ike要不要喝杯茶？

「呃，不了。」Ike一點喝茶的心情都沒有，摸摸鼻子，幫自己找了個好像還過得去的藉口：「我就是想確認一下你易感期還好嗎？」

「嗯，你可以從大門進來啊Ike。」Luca說，雖然Ike說不用喝茶，但他還是覺得需要準備點什麼招呼客人，從冰箱裡拿出果汁。

Ike靈機一動，聰明的回答他：「你大門上貼了，說特別是我不要打擾，所以我不敢按門鈴。」

Luca笑了，撐著流理臺笑得彎腰：「所以你就從陽台爬過來？你真是天才，POG！」

這是真心在誇我嗎？Ike一時之間不能確定，因為Luca看起來挺真誠的。

「有時候真的想不通Ike都在想什麼。」Luca把裝在玻璃杯裡的柳橙汁遞給Ike，感嘆的說。

Ike不知道怎麼接話，只能默默喝了一口果汁。Luca語不驚人死不休的繼續說：「明明連告白完之後的答案都不敢聽，卻敢半夜爬進易感期Alpha的屋子裡？」

「……我也是Alpha，我還貼訊息素抑制貼了。」Ike沒什麼底氣的替自己辯駁：「而且你也吃了抑制藥。」

Luca搔了搔臉頰：「是沒錯啦，但Ike突然跑過來我還是嚇了一跳。如果我知道你要過來，我就會先噴氣味抑制劑了。你還好嗎？味道應該滿重的，抱歉。」

他一面說一面開始翻箱倒櫃地找噴霧，嘴裡嘟噥著：「我記得我有買回來了，免得Ike想來我家玩。」

Ike乾咳了兩聲：「我沒關係，你不用找。」

Luca蹲在地上翻櫃子，抬起頭很認真的說：「那怎麼行？Ike聞到訊息素會不舒服吧。」

但他還是沒找到，只能抱歉的看著Ike。Ike搖搖頭，示意他真的不用放在心上......不如說，他其實挺高興的，他很久沒有被Luca訊息素溫和而潮濕的氣息包圍著，讓他感到血液沸騰。他不是Omega，不會被Alpha得訊息素勾起發情期；相反的作為Alpha，被另外一個Alpha的訊息素包圍，只讓他感到興奮。

那種情緒是十分複雜的。充滿好戰感、征服欲、佔有慾——全部攪和在一起，讓Ike的思考也混亂成一團糾纏的毛線團。他覺得全身上下細微的神經都在被撲面的訊息素挑動，讓他發癢，催促他去挑戰另一位強大的Alpha。即使這位正在不斷散發訊息素的Alpha本人沒什麼意識到，還小心翼翼地觀察Ike的神情，想確認他是不是真的沒有被影響。

影響當然是有的，但對於Ike來說並不算是負面的。反而處在這樣的環境中，讓他頭腦發熱，做起事來也不管不顧了。放在正常情況下，他絕對不會作出的一些舉動，在訊息素的影響下就變得可能發生。

譬如現在，他揪著Luca寬鬆T恤的衣領。他是想要看上去有氣勢一點的，但無奈Luca比他高半個頭，困惑的低著金髮的腦袋看他要做什麼。

Ike卡頓了一秒，這跟他腦海裡描繪的畫面有點出入，好在腎上腺素讓他得以忽略這點小瑕疵。他們倆湊的極近，前所未有的近，幾乎是氣息要呼在對方臉頰上的程度。

Luca表現得很平和，一點兒也不像會因為易感期而容易暴躁憤怒的Alpha。他紫色的眸子表現的同樣溫和，笑著問突然動作的青年：「怎麼了？」

Ike盯著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他不知道自己期望在那雙清澈的紫色眼眸中搜尋到什麼情緒，但他倔強的不願意挪開視線。

「聽著，Luca。」Ike輕聲的說，空著的那隻手伸到自己的後頸，在Luca猶疑的眼神中緩慢地撕開後頸的抑制貼。黏膠撕離皮膚時有一點疼痛，平常Ike總是皺著眉，一口作氣的撕下來，再痛的咒罵。現在他用最緩慢的動作在撕，感受到布質的貼布一寸一寸離開自己後頸的皮膚，埋著腺體的那一塊後頸暴露在微涼的空氣之中。

「如果你想的話，咬我。」Ike一字一字清晰地說：「你可以標記我，如果你想這麼做的話，現在就咬。」

13

Luca歪著頭看Ike的表情，好像有點困惑。大約是面孔落在了陰影裡，瞳孔顯得比平常更大、更深，幽幽的看著Ike。

而Ike，靠著被訊息素催化起的一點勇氣，在他說完這種宣言之後正在迅速的消退。忘了是誰說的，沒有反應是最差的反應，他尷尬地鬆了鬆手指。

我又搞砸了一次，Ike後悔的想，好不容易開始有點好轉的關係又變得一團亂。他嘴上跟所有人說早已放下，但始終抓著不肯放的也是他自己。

「你嚇到了吧？抱歉，我——」Ike決定硬著頭皮打圓場開溜，乾笑了兩聲，鬆開Luca的衣領。

剩下的話還來不及說出口，Luca先動了：他往前湊了點，Ike下意識的想往後退一步，反而被Luca拉著手臂往前扯。Ike臉撞在Luca胸膛上時還在思考，這算不算一種得償所願？

隨即就是一陣出乎意料的疼痛感，鋪天蓋地的襲擊他的意識。

Luca真的一口咬在他的後頸上了。

Alpha為了方便標記而演化出的尖利犬齒咬破薄薄的皮膚，兇狠的扎進下頭的腺體裡。

Omega的腺體是能夠被標記的，但Alpha的不能。Omega被Alpha咬了後，除了最初的應激期，伴隨的是建立起強烈的依賴關係，最終在Omega腺體上留下難以抹消的標記。

但Ike作為Alpha，他能感受到的只有疼痛感。太痛了，他的思緒也變得渙散，如果不是Luca牢牢地握著他的手臂，他可能已經跌坐在地上。

陌生的訊息素在體內碰撞的感覺也很痛，肉體和精神都在發疼，導致他開始無法自控地發抖。他大約是反抗了，試圖踢開正咬在自己脖子上的Alpha，但掙扎的動作相較之下十分虛弱。

標記的時間時序的並不長，但對於Ike來說已經過於漫長了。

Luca鬆開下顎後，甚至還輕柔地舔了舔自己留下的牙印，一副對成果頗為滿意的模樣。

「你不會要說你是開玩笑的吧，Ike？」Luca問，他第一次標記人，即使對象是Alpha，他還是覺得興致高昂，情緒亢奮。他還在易感期，標記行為之後隨之而來的是難以忽視的佔有慾，意猶未盡的摸了摸Ike的後頸。那兒現在是一個還在滲血的傷口，看起來稱得上血肉模糊。

然後他才後知後覺地注意到對方蒼白的臉色，手忙腳亂的扶著他在沙發上坐下。

Ike還在細細的發抖，他沒辦法控制自己。

剛剛在進行標記行為的過程，大約是他記憶以來最痛的經歷。Luca的指腹輕輕觸碰到後頸的牙印時，傷口些微的刺痛才讓他稍微回過神來。

他盡量小心的碰了碰後頸，嘶地倒抽一口氣：「看在上帝的份上......操。」

通常他不喜歡罵髒話，但像這種時刻應該可以破例。他看了看自己手上自己的血，又看了看站在一旁表情有點心虛的Luca，勉強把到嘴邊的另一聲咒罵吞回肚子裡去。

「Luca，」Ike說，他的聲音比他預想的還要沙啞，嚇了他一跳。甚至他開口時，聲線還有些顫抖，他連忙清了清喉嚨：「Luca，你知道Alpha的腺體不能被標記的吧？」

「呃，知道？」雖然不知道Ike為什麼突然提這個，但Luca還是回答，有點驕傲的說：「我記得高中的時候有上過！我那次小考還考了滿分呢。」

Ike扯了扯嘴角，有氣無力地笑了：「很好。既然你知道我不能被標記，那你幹嘛還咬那麼大力？」

Luca表情無辜的替自己辯白：「不是Ike說可以的嗎？」

「我只是......算了，我也沒想到那麼痛。」Ike皺起眉頭，Luca的訊息素似乎還在他體內亂竄，和他自己的訊息素沒辦法融合在一塊，互相碰撞在一起，讓他哪兒都不舒服。

Luca又伸手摸Ike後頸的牙印，他對於自己的作品格外滿意，瞧瞧那完整的齒痕！指腹貼在Ike發燙的後頸皮膚上，好像還能感受到Alpha不明顯的發抖，大約是剛被施行標記行為後的應激反應。

「Alpha為什麼不能被標記？」Luca突兀地問，充滿了好奇。

Ike沒什麼力氣思考，只能隨便回答道：「因為Alpha就是沒辦法被標記吧，Alpha是標記者。」

「Ike、Ike，」Luca好像想到了一個絕妙的點子，振奮的握著他的肩膀。等Ike不明所以地抬起臉看他，才得意洋洋地宣布：「我覺得，只要標記多次一點，應該還是可以的吧？可能只是沒有人試過而已！你覺得呢，Ike？」

Ike毛骨悚然的看著他，金髮的Alpha卻顯得很肯定，用輕柔的語氣對他說：「我一定可以標記你的，Ike！你覺得呢？」

14

Luca肚子上結實的挨了Ike一拳，半真半假的倒在地毯上哀嚎。Ike心虛的看著自己的拳頭，但能夠拉開距離還是鬆了口氣。

大約是剛剛被Luca在腺體上咬了一口，雖然他不會被標記，但從Luca身上若有似無散發的威壓感還是讓他感到不適。

Luca乾脆就盤腿坐在地板上仰著頭看他，一邊揉著肚子，驚奇的問：「奧，那很痛欸！Ike你怎麼做到的，也教教我？」

「你學著個沒有用，」Ike敷衍道，他覺得自己需要回家把後頸消毒一下，可能上個紗布。才剛從沙發上站起來，褲管就被Luca眼明手快的拉著，害他差點一個踉蹌往前撲倒：「Luca！」

「Ike，你該不會想要走吧？」Luca不可思議的問，被猜中心思的Ike只能默認：「你、你要去哪？我是易感期的Alpha，你不能丟下我吧？」

「我也是Alpha，易感期的Alpha待在一起才不妙吧？」Ike皺眉回答道，想把自己的褲管從對方手裡拯救出來。雖然他剛剛才被這位打著易感期名號的Alpha咬了一口，兩人的訊息素充斥整個空間，也沒見Luca有什麼不舒服的模樣：「你不是吃抑制藥了？其他就......多喝熱水？」

Luca瞪圓了眼睛，指責他：「你怎麼可以這樣？我標記了Ike，當然需要Ike的訊息素來幫助我度過易感期啊，這是課本教的！」

他講得過於理直氣壯，導致Ike也被他繞進去一秒，停下來思考。仔細想想，才驚覺Alpha根本不可能被標記，Luca大概率在胡扯。

但他心底的一處又格外的柔軟且高興。Luca需要他——Luca親口說的，他及他的訊息素被需要了，即使他們倆都是Alpha。究竟他的訊息素是否真的能緩和Luca易感期的不適不得而知，但Ike決定放縱自己相信這件沒有任何科學佐證的事情。

「好吧，Luca。」Ike嘆了口氣，妥協的說：「你家有醫藥箱嗎？我想我的傷口需要處理一下。」

「放心交給我吧，Ike。」Luca抱著白色的塑膠醫藥箱，信誓旦旦的保證：「我平常運動受傷也是自己上藥的，我超專業！」

只是普通的傷口，消毒一下擦點藥貼起來，的確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Ike便放心的背對著Luca坐下，撥開蓋在後頸上的髮絲，低下頭等待對方替他上藥。

沒有等到生理食鹽水，倒是等到了充滿濕意又滾燙的鼻息，Ike嚇了一跳。正想扭頭看，就被Luca的手擋回去了。

「Luca？」Ike狐疑地問：「你有要幫我上藥嗎？」

「有啊，有。」Luca心不在焉的回答他，還是很認真的在觀察自己完整的牙印。血跡乾透之後看上去比之前更嚇人一點，他下意識的舔了舔上顎的犬齒。

然後他沒怎麼深思熟慮的，又湊過去舔了一下。Ike的反應比他想像的要大，幾乎是從沙發上彈起來......直接撞上了還低著頭在研究牙印的Luca，自作自受的Alpha捂著自己遭殃的鼻子含糊地說：「Ike？你幹嘛？」

「你才做什麼？」Ike有點語無倫次，深呼吸一口氣，對著Luca伸手：「醫藥箱給我，我自己來。」

Luca表情可惜的交出醫藥箱。Ike這次記得留意分出一隻眼睛盯著眼前這位不太安分的Alpha，動作笨拙的胡亂幫後頸的傷口消毒好。Alpha的復原能力比其他性別好，他估計睡一覺起床就癒合的差不多了，也就省略了貼紗布的動作。

處理完傷口之後，他又開始尷尬。他原本期待Luca會主動安排，但金髮的青年只是心情很好似的盯著他瞧，還一邊哼著歌。

「既然你希望我留下來，」Ike還是只能自己開口，遲疑地詢問：「我睡沙發好嗎？」

Luca客廳的沙發，是不太大的雙人座沙發。Ike對於睡覺的環境不太挑剔，因為他就算在自己床上，睡眠品質也差得可以。

「沙發會不會有點擠？」Luca打量著自己的沙發問道。

「不會吧？反正只是將就一下。」Ike聳聳肩，試著躺了一下。還好他身量偏嬌小，側身蜷曲著身子勉強還算舒服：「好像還可以。」

Luca湊過去沙發邊，皺著眉比劃了一下：「可是Ike，這樣的話我睡哪？我好像擠不上去。」

Ike深呼吸一口氣，冷漠的回答他：「你睡自己房間，我看不出有這個之外的選項。」

Luca說要有Ike的訊息素安撫，才能讓發情期好過點。Ike接受了，但他覺得訊息素這種東西，隔著一面牆也會起效果。

爭取未果的Luca只能拿了條毛毯給Ike使用，打著呵欠回自己房間裡去了。

Ike躺在不怎麼寬敞的沙發裡，慶幸沙發墊還挺軟，躺起來頗為舒服。只希望明天早上起來，他這把老骨頭還會這麼樂觀的想。

他原本期望自己會很快地入睡，但躺下來時就先壓到後頸的傷口，讓他倒抽一口氣。小心地調整一個側著睡的姿勢，這次閉上眼睛，原本沒怎麼意識到的、屬於Luca的訊息素就爭先恐後的佔據了他的鼻腔。

訊息素的存在感太強烈了，源於另外一個Alpha生活的場所。瞧不見的空氣中、沙發抱枕、溫暖的毛毯，輕柔地將Ike整個人團團包裹著。

他感覺到後頸的齒印開始莫名的發燙，下意識的摸了摸。傷口已經開始結痂了，摸起來有點粗糙。Ike細細地撫摸著成環形的牙印，很難想像藏在皮膚底下的腺體竟然被另一個Alpha咬了。

Luca標記了他。雖然Alpha沒有被標記一說，但姑且還是進行了標記行為，Ike決定也當作是一種標記。這大概表示，Luca應該也是對他有好感的吧......？否則Alpha為什麼會標記另外一個Alpha，還要求要藉由他的訊息素度過易感期？

Ike一直到入睡前都在反覆思量這幾個難解的問題。

15

Luca一直都醒得很早，即使因為易感期不方面出門晨跑，他還是在太陽光照到臉上時醒了。

抑制藥的藥效經過一晚已經過了，他頭痛欲裂，感覺訊息素在體內躁動不安。他渴望另外一個訊息素，渴望咬破腺體，渴望讓自己的沸騰的訊息素得已宣洩。

Ike的訊息素恰到好處的提醒他，還有另外一個Alpha在這個空間裡。正常情況下，另外一個Alpha的訊息素只會刺激起正值易感期Alpha的血氣。但也許是因為前一晚的假性標記，Luca聞到空氣裡隱約的雪松訊息素氣味，焦慮的情緒暫時被安撫下去。

他出了房間，Ike蜷縮在沙發上，呼吸規律，整個人都縮在毛毯下，看起來像是一團會起伏的毛球。Luca輕手輕腳地在廚房替自己弄了簡單的早餐，又吞了抑制藥，才湊過去沙發邊。

大概是為了躲竄進來的陽光，Ike面對著沙發椅背，像是想整個人躲進沙發縫隙裡似的。Luca先是站在沙發邊彎腰觀察了一會，才盤腿在沙發旁坐下。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很久沒有安安靜靜地盯著Ike瞧了。高中的時候，Ike的座位常在他前方，上課放空神遊時，他就時常盯著Ike的後腦勺看。看什麼？很難講明白，每天都翹的不同方向的灰色髮絲很有趣，Ike低頭抄寫筆記時的樣子也很有意思。

好學生Ike也常常發呆，或著把小說偷偷藏在抽屜裡讀。Luca覺得可以朝他搭話的時候，就會輕輕踢一腳Ike的椅子，然後把寫好的紙條扔到Ike攤開的課本上。如果Ike也不想聽課的話，他們就能藉由來回的紙條聊一會天，通常都是無趣的午餐吃什麼？放學去哪裡？一類的話題，但在課堂中偷偷摸摸地傳紙條就顯得格外有意思。

很難想像他們高中畢業後已經分別六年多了。

Luca總覺得時間過得太快，好像趁著他沒有注意到時，就從指縫之間狡猾的流逝過去。仔細端詳，Ike和高中時沒什麼太大的區別，頂多是黑眼圈更深了些，眉頭也總是無意識的簇在一塊。Ike總是有一籮筐的事情需要他去操心。

時至今日，Luca還是能清晰的記起畢業的那個晚上，兩人站在路燈底下發生的事......或者說發生的告白，可能更為恰當一點。

這些年他反覆地想了很久，記起時就重新審視每一個曾經被他遺漏掉的細節。Ike什麼時候喜歡上他的？他有表現出來過嗎？

那是他第一次被人告白，還是被同性的Alpha吿白。那個當下Luca太錯愕了，他沒辦法有什麼反應，思緒沒有辦法跟上。他覺得難以理解——Ike為什麼會喜歡他？Ike應該要喜歡Omega才對，畢竟他是Alpha。

他想，他一定讓Ike覺得受傷了，即使那並非出自他的本意。

Ike有個壞毛病，就是太溫柔。

他很聰明，也很細膩，知道自己突如其來的告白讓Luca措手不及，難以反應，就打圓場的說是開玩笑。

但他也很決絕。

失敗了，就不要聯絡了，免得尷尬。Ike溫柔的決定。

以至於Luca花了很長一段時間去思考，去隱晦的詢問好友怎麼辦，去搜尋Alpha和Alpha之間的資訊。思考完後，等待他的是永遠沒有已讀回應的聊天窗。

Ike把他留在那個高中畢業的夜晚中了。

Luca在看Ike後頸處的齒印，經過一晚已經癒合的差不多了，留下一點淺淺的粉紅色痕跡。Luca左看右看，都覺得不太滿意，但又不敢趁著Ike睡覺時再咬一次。湊近了之後，Ike訊息素的味道更清晰了，雪松的味道像是一陣早晨的冷空氣。

他靠得太近，從肩膀垂下的髮絲似有若無的碰觸到Ike的皮膚，淺眠的青年下意識的以為是惱人的飛蟲，不耐煩的咒罵一聲，從毛毯裡抽出一隻手往後一揮。

Luca的鼻尖倒霉的中招，不太痛，但他覺得很好笑，悶悶地笑了起來。

沒有哪種品種的蚊子會發出人類的笑聲，即使是還沒清醒的Ike，遲鈍運轉的腦袋也知道這件事。

他一股腦地做了起來，愣愣的看著摀著鼻子笑彎腰的Luca。他的頭髮睡的亂翹，因為沒戴眼鏡只能用力的瞇起眼睛，看上去格外呆。

「早安，Mike！」Luca一邊笑一邊說：「你想來點早餐嗎？」

Ike還在等待自己的腦袋開機，Luca幫忙把他的眼鏡遞到他手上，他搓了搓睡出壓痕的臉頰問道：「誰是Mike？」

沒想到對方第一個問題是這個，Luca很理所當然地說：「你啊，Mike！」

Ike皺著眉反駁，如果他更清醒一點，可能可以講出更多反駁的理由，但此刻他只想得到重複更正：「我不是Mike，那不是我的名字。」

「My Ike，Mike！」Luca對自己絕妙的解釋沾沾自喜，笑彎了眼睛：「不對嗎？」

Ike還沒來得及決定自己是要感到害羞還是直接踢這位出口成章的Alpha一腳，就被門鈴聲嚇了一跳。

Luca看起來也嚇了跳，但想了幾秒，就一拍腦袋：「啊！我拜託Shu幫我送抑制藥跟營養劑，我忘了。」

Ike想掐著他的脖子用力搖晃，但於事無補。他從沙發上跳起來，一邊語速飛快地抱怨：「這種事你怎麼能忘？老天，我絕對不想被Shu撞見出現在這裡，我怎麼跟他解釋？」

「嘿，有什麼關係？Shu又不是別人。」Luca很不解的說，一邊拉住想要從陽台開溜的Ike：「好吧、好吧，你去我房間躲一下就好，Shu拿東西給我之後就走了。這樣可以嗎？」

的確比起可能卡在陽台上被發現的窘境，Luca的房間是個相對安全的選擇。事出緊急，也容不得Ike思考，只能點頭同意。

「馬上來，給我一分鐘！」Luca對著門口喊，一邊幫著Ike把毛毯抱枕一起搬進房間：「如果你想的話，可以在我床上補眠！可是不要偷翻我的內褲，Ike？」

Ike無語的反問：「我為什麽要偷翻你的內褲，Luca？我又不是變態。」

Luca對他眨眨眼，露出為難的表情：「好吧，我的內褲放在衣櫃右上角的抽屜，你可以稍微看一下下。」

「我對你的內褲毫無興趣，Luca Kaneshiro。」Ike咬牙切齒的說，還不敢太大聲講話，怕被Shu聽見。Luca對他無辜的笑，順手替他帶上房門。

16

房間是一個很私人的空間。使用者的習慣、愛好、個性......都會不經意地在某個角落表露出來。如果被邀請走進一個人的房間，那麼一定是有一定的信賴基礎和感情。

Ike突然意識到這點後，就覺得坐不太住。

他一開始貼在門邊，試圖想聽見Luca和Shu交談的聲響；發覺聽不見之後，就開始參觀Luca的房間。

Luca的房間佈置的很簡單，除了單人床之外，就是一張電腦桌，一個衣櫃。Ike眼睛掃過衣櫃，就想起Luca神神秘秘的說他內褲都放右上角那格，臉色一黑。他當然不會去偷翻別人的內褲，沒有那種愛好。

為了避開存在感惱人的衣櫃，Ike決定走去書桌那兒。他就是無聊，剛剛躲的匆忙，手機好像落在沙發上了沒拿進來，就只能找點事情做。

Ike驚奇的發現窗台邊整齊的排著一列毬果，有大有小，都開得十分漂亮，顯然是撿拾的人有精心挑選過。他想了一下Luca晨跑時經過林蔭道，彎腰撿起滾落在草地旁的毬果，仔細挑揀之後揣進口袋裡，一路帶回家擺放的模樣，覺得竟然有點可愛？

他忍不住掛上一點笑意，碰了碰已經乾燥了的毬果葉片，這聞起來有一種很淡的木質香。

Ike想，不然找本書來讀好了？就仔細地端詳起書桌邊堆疊起的幾本書本——全是連載中的漫畫單行本，還都是Ike沒看過的，只能遺憾地放棄。他定睛一瞧，從層疊的漫畫書本之間突出一截信封的邊緣，好奇的輕輕抽出。

看別人的信當然不行，太冒犯了——但信封上寫著Ike的名字，這應該是Luca要寄給自己的吧？Ike思索。既然是寫給他的信，那他拆開來看應該無傷大雅才對？畢竟Luca寫信實在是難得的事，至少Ike從來沒見過他寫信。

信封的封口並未封上，Ike用指尖做賊心虛的挑開，拉出裡頭對摺的信紙。才一抖開，就先從紙張間掉出一朵已經被壓扁的乾花來。

白色的、有些壓皺了的花瓣，細細小小的莖，一朵春天時路旁隨處可見的不知名野花。Ike怔怔地看著它，小心的觸碰脆弱的花瓣。

有一段時間他常常看Luca帶著這種花，有時候擺在課桌上，有時候別在書包旁，畢業時也在襯衫的口袋裡歪斜的插了一朵。Ike記得自己還打趣過Luca，是不是從哪個暗戀他的Omega那兒收到的花。

Luca笑得很靦腆，連連擺手：「才不是！好看嗎，Ike？」

「謝啦，Shu。」Luca從好友手上接過塑膠袋，一面道謝：「害你假日還要出門。」

Shu聳聳肩：「不客氣，反正也不遠。你易感期還好嗎？」

他是Beta，聞不到訊息素的味道，對於易感期的症狀也只限於課本教材上。Luca看起來還算有精神，甚至太有精神了一點，看上去神采奕奕，一點也沒有頭痛、疲倦、焦躁易怒等等的模樣。

Luca眼神游移：「呃，很好啊，謝謝！」

Shu沒打算追究他為什麼看起來欲言又止，點點頭：「那你多休息。」

他說完，就往旁邊走，去按Ike家的門鈴。Luca嚇得差點跳起來：「你要找Ike？他應該出門了！我、我在家有聽見他出門。」

「他出門了？」Shu挑眉，看起來有些不解：「假日早上，他有那麼早起床？」

「對啊，我也不知道。」Luca含糊地說：「我易感期嘛，不方便開門跟他搭話。」

Shu遺憾地嘆了口氣：「好吧。難得過來一趟，本來還想拜訪一下Ike的......不然我打電話問問他在哪吧。」

他在Luca的注視下，從口袋裡摸出手機，電話飛快的就撥了出去，Luca都還沒想到一個合理的藉口去阻止他，只能乾巴巴的看著Shu。

Ike的手機鈴聲從Luca身後某處響起時，Shu對著他挑了第二次眉。

Luca清了清喉嚨，非常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說：「呃，也許是有人打給我吧，哈哈！好巧喔。」

「是很巧。」Shu笑了笑，掛斷電話，假裝沒有注意到裡頭的鈴聲也同時被掐斷了：「好吧，Ike可能沒有聽到，我再傳訊息給他好了。」

「嗯，他應該看到就會回你了吧。」Luca猛點頭：「不然他回家的時候我幫你提醒他一下！」

Shu似笑非笑的說：「那就拜託你了？噢，不然你幫我轉達給Ike，讓他多休息好了。」

「為什麼要多休息？」Luca答應之後，愣愣地問道：「Ike身體不舒服嗎？」

「這個嗎，我怕他會不舒服。」Shu避重就輕地回答，他笑起來的時候像貓咪，嘴角翹得很明顯。這隻洞察一切的貓語重心長的說：「你也多休息，畢竟是易感期。」

Luca不明所以地點頭。

17

Luca開門進來時，Ike剛打算把信封夾回原本的位置。偷看別人的信怎麼說都不道德，所以他看起來有些驚慌，只能先把信藏在背後，結結巴巴地問：「噢！Shu、Shu回去了嗎？」

「Ike，你該不會真的偷翻我的內褲吧？」Luca懷疑的問。

「當然沒有，我沒有那種......興趣。」Ike惱怒地替自己澄清。

Luca歪了歪頭：「那你把什麼東西藏在背後，嗯？」

Ike只好把信拿出來。他還沒開口道歉，Luca先大叫了起來，劇烈的反應反倒嚇了Ike一大跳。

「你、你看了嗎？」Luca緊張兮兮的問，Ike遲疑地點頭，金髮的青年就把臉埋在手掌裡哀嚎：「老天，太、太尷尬了——我、你看了多少？」

「抱歉，我看上面寫了我的名字，就忍不住看了。」Ike誠實的說，Luca可憐巴巴看著他的眼光著實有點刺人，但Ike硬著頭皮承認：「我全看完了。」

氣氛過於尷尬，Ike覺得自己要負責任，清了清喉嚨主動打破沉默：「老實說，你文筆滿好的，Luca。」

Luca悶悶地從指縫裡抬頭，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因為太過害臊而臉紅，但耳尖發燙。不過他不會表現出來，盡量鎮定地回答：「對，我還滿擅長寫情書的？」

Ike差點嗆到，捏著那封信拿也不是放也不是：「你說這是情書？」

「什麼意思？」Luca又大喊起來：「不然、不然Ike覺得那是什麼？我還在裡面放了花！」

「……你很喜歡這種花嗎？」Ike決定暫時轉移話題，否則他不能保證自己會不會跟Luca相顧臉紅，實在太丟人了：「我記得你以前也常常摘這種花。畢業的時候，口袋裡插這種花。」

Luca伸出手向Ike索要那封信，拿到手之後小心地從信封裡頭把花倒出，用大拇指跟食指捏著脆弱的、已經乾扁的野花：「這個嗎？Ike不記得啦！這個是你第一次送我的花。」

「我送過你花？」Ike一頭霧水，他努力的想了半天，也沒從腦海裡哪個角落搜尋出相關的回憶。這不應該，照理說他應該記得所有跟Luca有關的記憶才對。

「可以說送嗎？Ike可能沒有放在心上吧。」Luca聳聳肩，把花放回信封裡，才把信封交還到Ike手裡。他很快把方才的窘境拋諸腦後，笑瞇瞇的說：「那時候Ike還沒分化呢，好久以前了。」

Ike絞盡腦汁也沒想到：「呃，可以再說清楚一點嗎？我真的想不起來，抱歉。」

Luca對他眨眨眼，故作神秘的搖頭晃腦：「不要！這樣就是我的秘密了，才不告訴Ike。」

「好吧......。」Ike只好說，決定等會自己回去好好想想：「這封信我就拿走了吧？反正是寫給我的。」

「嗯，本來就是要給Ike的。」Luca大方的說：「我本來打算搬完家之後再找時間寄出去，直接拿給Ike也很好。」

Ike聽了之後反而把信遞回去，笑笑的提議：「那你還是拿去寄吧？我喜歡收到信的感覺，尤其現在已經很少人在寄信了。」

「如果Ike想要的話，好吧。」即使Luca不太懂這個還要繞一圈的意義在哪，還是把信先收起來了。也許是他看起來實在困惑，Ike解釋道：「從一封信寫好、寄出，到收到手上，等待的過程和期待的過程是最美好的。」

「你擅長等待嗎，Ike？」

「我想我還滿擅長的。」Ike回答道，意味深長的摸了摸後頸：「不然也不會等了六年，還沒有放下。」

以Ike的臉皮厚度來說，這已經算是頗為明顯的告白了。Luca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麼，半晌只憋出一個：「P......POG？」

Ike打算要回家一趟，他受不了身上出汗黏糊糊的感覺，總是習慣在起床後晨浴。但無論如何，他絕對、絕對不會答應借用Luca的浴室來沖澡，即使Luca很大方的表示要出借浴巾跟衣服。

「我還可以幫你洗衣服，Ike！」Luca懇切地說，一雙眼睛散發熱切的光芒：「我很會洗衣服！」

「你也是丟給洗衣機洗，Luca。」Ike冷靜地戳破他，態度堅決的雙手環胸。

Luca拋出讓人心動的提議：「可是、可是我的衣服上就會有我的訊息素，Ike......你不喜歡嗎？」

Ike露出一點動搖的神情，Luca抓緊機會繼續鼓吹：「你以前不是說喜歡我的訊息素嘛，你說過的。而且我也喜歡Ike的訊息素，我易感期！」

易感期就像一塊免死金牌，Luca抓著這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如果我聞不到你的訊息素，我就會很難受。Ike、Ike！你知道易感期的感覺吧？」

「你可以吃抑制劑，」Ike猶豫的說，但還是有所退讓：「不管怎麼說，我絕對不會把身上這件衣服給你，Luca，你還是放棄吧。」

交涉失敗的Alpha垂頭喪氣的垮下肩膀，Ike心軟的補充：「但我可以回家拿乾淨的衣服借你，好嗎？」

他從沙發上找到自己的手機，很自然的看了一眼有沒有未讀訊息跟通知。亮起的螢幕上赫然是Shu的未接來電，Ike驚疑不定的看向Luca。

Luca十分心虛的撇開視線：「剛剛Shu說要找你，我跟他說你出門了，他不聽......。」

Ike又看向未讀訊息，好友只傳了個讓人煩躁又意義不明的笑臉給他，也許是Ike多心，總覺得那個表情比平時更加意味深長。

「你還會給我你的衣服嗎？」Luca小心翼翼地詢問。

「我剛剛是答應『借』你，Luca。」Ike糾正他，忍住想把手機從窗戶扔出去的衝動，畢竟扔出去之後需要再買新手機的也是他：「現在我要重新考慮了。」

18

Ike的易感期在Luca結束後的一個星期左右，突如其來地來臨了。

這一天重獲自由後得以上街晨跑的Luca提著便利商店的塑膠袋，在開自家門時就敏銳的聞到隔壁今天格外濃重的訊息素氣味。他皺了皺鼻子，立刻就聯想到易感期。

這個時間點太早了，估計Ike還在睡，所以沒有及時地吃抑制藥。Luca想了想，決定效仿Ike那天爬陽台的壯舉，也去闖一回。

可惜他錯估了一件事：Ike每晚睡前都會確保自己有鎖好門窗。於是他卡在了Ike的陽台上進退兩難，尷尬地思考是不是再原路爬回去。

好在他弄出的動靜驚醒了淺眠的Ike，這位有起床氣的Alpha加上易感期格外的暴躁，拉開窗簾的氣勢好像手上拿了一把刀。

看到蹲在地上一臉無辜的Luca才愣了愣，皺著眉替Luca開鎖：「你在我陽台上做什麼？」

Luca搔了搔臉頰，解釋道：「我在門外就聞到Ike的訊息素，我想你可能易感期來了但還沒吃抑制藥，就想說來看一下。」

被他一提醒，Ike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Luca說的可能沒錯——怪不得他從昨晚就一直有嚴重的偏頭痛。他轉身進屋去找藥和抑制劑貼布，Luca不曉得自己是不是獲准進屋，猶豫了會還是把拖鞋留在陽台上，只穿著襪子跟上去。

他也進過Ike的屋子幾次，但這次不是從大門進來的，莫名的就讓他有種脫離客人身份的感覺。尤其他前幾天還假標記了Ike，現在他們之間的關係應該更加親近才對吧？

Ike還在抽屜裡翻箱倒櫃地找抑制藥，Luca趁著他沒空搭理自己的機會，趁機問道：「我可以參觀一下你房間嗎，Ike？」

「隨便你。」Ike頭也不抬地回答。他大概沒有認真聽Luca的問題，正專注的在看一盒外包裝被壓扁的抑制藥過期了沒有。

等他吃完藥，發現Luca不知道跑哪去了，才匆匆地跑去自己房間看。

金髮的Alpha踏進Ike房間時，就注意到床鋪上凌亂的被窩。他很自然地想替Ike鋪好（他對自己鋪床的技巧還頗有自信呢），就拉起棉被開始抖，要把皺痕都抖開了才能鋪平。把被子掀起來之後他就忍不住開始笑，因為他瞧見了他「借」給Ike的一件連帽上衣，歪七扭八的躺在被子下。

Ike回房間看到變得整齊的床鋪跟坐在床沿的Luca，頓了一秒，欲蓋彌彰地替自己辯解：「Alpha易感期有築巢傾向是正常的生理現象。」

「嘿，我又沒說什麼？」Luca說，拍了拍柔軟的床鋪：「你吃完抑制藥了嗎？」

「吃了。」Ike回答，雖然他對於與Luca一起處在同一張床上這件事有點遲疑，但易感期和還沒起效的藥讓他沒有多餘的心力去思考其他事。他的確需要溫暖的床鋪、充足的休息......跟雖然不太想承認，還有Luca的訊息素。

Luca看著他慢吞吞地盤腿坐在自己旁邊，好奇的問：「你易感期都很不舒服嗎？」

「有一點，」Ike無精打采地說：「但一會就好了。」

「易感期的症狀是什麼？」Luca又問。

「Alpha易感期典型症狀就是不能控制的散發訊息素，並且渴求其他信息素......你問這個幹嘛？」就算Ike還沒清醒，他也順當地朗誦出彷彿性別教育課本上會寫出的句子，末了突然又警覺起來。

Luca笑了，不知是否刻意，還是露出犬齒那樣的笑：「這個嘛，我可以幫上忙啊，Ike！」

我一定是因為易感期，沒有力氣跟他爭辯——Ike頭昏眼花地想。

第二次被假性標記的感想，是沒有第一次那麼疼了。雖然才剛癒合不久的傷口又被毫不留情的扎破，但至少Luca的訊息素在他體內流竄的感覺沒有那麼痛苦，不再像是被刀尖刮過骨頭。更讓Ike驚訝的是，這一次疼痛的浪潮退去之後，他竟然感到一絲愉悅感。那是一種難以用文字形容的，他從未感受過的快感......讓他腦袋陷入奇異的放空，短暫地失神了。

Luca依舊是咬夠了，就開始轉為溫柔地舔舐，舔的Ike雞皮疙瘩都冒起來了，回過神趕緊用手肘把他頂開。

「你感覺好一些了嗎，Ike？」Luca說，好像他完全是為了幫助Ike才會咬得那麼開心一樣。

究竟是抑制藥終於開始起作用，還是Luca的訊息素真的有幫到忙？Ike不知道。但他面對Luca一臉等待褒獎的期待表情，勉為其難地點頭：「謝謝你，Luca。」

「不客氣！」Luca對他咧嘴笑，眼神十分有暗示性地瞥了他的後頸一眼：「我很樂意幫忙。」

Ike沒有搭理他，起身去找醫藥箱幫傷口消毒了。

Luca跟在他身後，時不時發表幾句感想，諸如「你的盤子竟然沒有立刻洗！」或者「你吃早餐了沒？」

Ike找了半天，才想到自己搬進來的時候好像有看見過上一個房客留下來的醫藥箱，但是因為裡頭的藥品都過期了，所以通通被他扔進垃圾桶。後來他也沒有記得要買一個新的醫藥箱，只好作罷。

「你要吃早餐？」Ike隨口問道，一邊從冷凍庫裡拿出吐司。

Luca本來想點頭，看見Ike又從上層的冷藏裡拿出一管魚子醬，改口：「噢，我吃過了。」

Ike替自己張羅了簡單的早餐，包括即溶咖啡和魚子醬烤吐司。Luca探頭探腦地在一旁看著他做事，突然開口問道：「Ike、Ike，我突然想到！」

「想到什麼？」Ike頭也不抬地接話。

「為什麼我易感期的時候是我咬你，你易感期的時候還是我咬你？」Luca困惑地問：「感覺好像哪裡不對。」

Ike聳聳肩，轉身把用來塗抹魚子醬的湯匙扔進水槽。他轉過去時，後頸的牙印看起來有點太慘不忍睹了，導致Luca心虛地看向天花板。

「我不介意你咬我，」Ike回答他：「嗯，但我想我不會咬你，絕對不會。」

「為什麼？」Luca愣了愣，他原本就是想提議問Ike要不要咬回來，這樣有來有往地更加公平。

Ike的表情很平和，他原就長得很精緻，反而不像是血性氣性大的Alpha。他把吐司放進烤箱裡，一邊說：「我想不到有那個必要。」

畢竟Alpha被假性標記還滿痛苦的，Ike覺得自己能夠忍受，但沒有必要讓Luca也體驗一番。

Luca一聽就開始皺眉。他長得到是很符合一般對於Alpha的想像：高挑、肌肉結實、英氣的五官，他一蹙眉Ike就開始沒由來的緊張。

「你不想要......標記我嗎？」Luca小聲地問，Ike覺得他可能感到受傷了，雖然Ike也不明白他是被哪句話傷到：「可是Ike，你說過喜歡我的。」

「Alpha又不能被標記，這跟喜不喜歡有什麼關係。」Ike哭笑不得地說：「你想要標記我，我也願意讓你咬，但反正過一段時間這個咬痕就會消退啊。」

「我會想到辦法的，」Luca堅定地說：「如果咬痕消退了，就重新再咬。」

「那很好啊，」Ike不以為然地應聲道，對著Luca笑了笑，開玩笑地說道：「這是要一輩子標記我的意思嗎，Luca？」

19

Luca看起來詫異了一秒，隨即也笑了。他笑的時候會習慣翹左邊的嘴唇，看起來就有些玩世不恭的樣子。

「我標記你的話，Ike沒有標記我，要怎麼辦？」Luca問他。

Ike一時語塞，想了想回答他道：「我也不知道......可能也不能怎麼辦吧，Luca。」

Luca原本才舒展的眉頭又皺起來。他不喜歡這個答案，太負面了......Ike老是這麼消極，從高中到現在都沒有變。聽起來像是如果Luca要走，Ike也不會攔他。

都說Alpha佔有慾很強，Luca覺得自己是這樣的。但Ike怎麼一點都沒有表現出來？

也許是Luca沈默地盯著他瞧太久，Ike摸不清他在想什麼，有點不安，只好試探地問：「怎麼了？」

「我們會想到辦法的，」Luca做出結論：「一定有某種方法可以標記彼此。」

Ike沒想到他一臉嚴肅的竟然是在想這個問題，失笑道：「你就是在想這個？沒有這個必要啊。過了六年，能夠再次跟Luca待在一起，我已經覺得很高興了。」

「只要這樣就夠了嗎，Ike？」Luca直視他，Ike猛地覺得對方紫色的眼睛，好像能夠一路看進他的深處：「你可以更貪心一點，其實。」

Ike後頸上的假性標記開始抽痛，他知道那是因為Luca放出的訊息素太有攻擊性了。Luca可能沒有意識到，但訊息素很難造假，易感期的Ike也被勾的開始往外放訊息素。兩個Alpha的訊息素在狹小的空間裡互相推擠，Ike覺得喘不過氣。

後來Luca大約是發現他臉色不好，很快的就收斂了自己外溢的訊息素，還跟他道歉。

「你好好休息吧。」Luca一邊往陽台走，打開落地窗時還回頭對Ike神情輕鬆地笑了笑：「希望我的衣服對你有幫助。」

Ike遲疑地問：「你去陽台做什麼？」

「回家啊！」Luca一臉理所當然地回答。

「我知道，但你為什麼要從陽台走？」Ike耐心地問：「我是說，你為什麼不從大門走？」

Luca手上拎著自己的鞋子，嘴巴張成了Ｏ型：「你說得對，Ike！我沒有想過。」

他們又從陽台一起走回玄關，Luca蹲下來穿他的運動鞋。Ike猶豫了會，還是從鞋櫃上的鑰匙盤裡拿了備用鑰匙遞給Luca。

「如果你想來找我的話。」Ike侷促地解釋自己的舉動。老實說，他覺得有點臉熱，也不確定這是不是個好主意。把備用鑰匙交給另外一個人，可能算是一種明顯的示好，一種不設防的信任感。他當然是信任Luca為人的，從未懷疑過。

Luca看了看他的表情，小心地把鑰匙包在掌心裡，承諾道：「我會好好收著它的。」

「這算是一種標記嗎？」他想到什麼似的，表情頓時晴朗了起來，搶著自己回答：「我覺得是！」

他關上門前又再一次叮囑Ike要多睡覺，多喝水，還要記得吃飯。Ike左耳進右耳出，只想趕快把不知道為什麼遲遲不肯關門的Luca趕回去後，倒回棉被裡補覺。

「那我晚上再來找你吃飯，可以嗎？」Luca問，提了個非常具有誘惑力的提議：「我可以買披薩來，還有可樂。」

「隨便你。」Ike很隨和地回答。反正他也不能出門，公司也請假了，除了休息之外沒有其他預定。

六點的時候Ike就開始等，他補足了睡眠，加上抑制劑的藥效，感覺自己狀態跟平常差不多。他有點閒不下來，乾脆開始整理家裡......他竟然主動整理家裡！Ike自己都覺得挺不可思議的。他除了剛搬進這間小公寓的第一個星期有認真打掃過之外，都沒怎麼拿起掃具過。

他甚至還把烤箱跟微波爐都擦了一遍。

七點半左右Luca才匆匆來遲，他進門的時候還有些喘，把披薩紙盒交給Ike之後用袖子擦汗，一面道歉：「對不起啊Ike，剛剛......有事情拖到了。」

他說的含糊，Ike也沒打算追問。他接了披薩盒，紙盒上印的LOGO他見過，是車站附近的。由此可知Luca大約是去了哪，搭地鐵回來順路在車站買了披薩。

隔著紙盒還能摸到溫度，倒是讓Ike有些詫異。從車站走回來也要十五分鐘左右，Luca這是用跑的一路捧著披薩跑回來嗎？

「還沒冷掉吧？太好啦。」像是應證Ike的猜測，Luca湊過來摸了摸紙盒，安心地說：「披薩冷掉就不好吃了。」

他的手放在紙盒上，Ike立刻就注意到他手上戴著平常不會戴的手套，困惑的問：「Luca，你的手套怎麼回事？」

Luca把手縮回背後，用沒戴手套的右手搔了搔臉頰：「啊、什麼？沒什麼啊。我們快坐下來吃吧，我肚子餓扁了！」

20

Ike一肚子問號，但還是暫時先按下好奇心，張羅起盤子——他從六點開始等待，已經餓了。披薩還是溫熱的，上頭鋪滿了融化的起司和臘腸，是Luca一路小心翼翼地平衡紙盒，小跑著送達的。還有可樂，絕對不能缺少的碳酸飲料，在晚餐中有一種靈魂人物般的存在感。

Ike喜歡拉開鋁罐拉環的聲響，讓他覺得沒由來的愉悅。他微笑起來眼睛都彎了，拿著自己的可樂越過茶几桌面去輕輕碰Luca的杯子：「乾杯！」

Luca拿起杯子後，Ike又冷不防地再次問：「所以你戴手套做什麼？連吃披薩的時候都不脫下來。」

Luca想回答他，又被碳酸飲料突襲，嗆的咳了起來。Ike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幫他抽衛生紙，又心虛的靠過去幫他拍背順氣——他真的沒想要害Luca嗆到的。

「噢、老天！」Luca好不容易停下咳嗽：「那個冒泡的感覺好像還在我的喉嚨裡！」

「如果你不想說的話，也沒關係。」Ike連忙說：「我只是隨口問一下而以。」

Luca踟躕了一會，還是慢吞吞地脫下手套。在他脫手套的短暫過程中，Ike設想了許多情境：是不是燙傷了？還是受傷了不想讓他瞧見？還是這手套是他新買的只是單純想戴著？

但他沒遇想到的是，脫下手套後的手看上去跟平常一樣正常，只有食指的指根多了一小圈黑色的紋路，周遭的皮膚還泛著紅色。

「這是刺青，」Luca解釋道，覺得自己說得似乎有點多餘，這當然看得出是刺青。他摸摸鼻子，又說：「我剛剛跑去刺的。」

他看Ike還在愣愣地盯著自己的手指看，主動把拉起對方放在膝上的手：「好看嗎？這是筆尖！因為我想要讓它有Ike的感覺。」

「你為什麼不說話，Ike？」對方沈默的時間一長，Luca才開始不安：「你不喜歡這個嗎？」

Ike才回過神來，他避開還在刺青周遭還在泛紅的部分，輕輕的捏著Luca的手：「沒有......我很喜歡，我只是、沒事。」

「這真的很好看，我的天。」Ike輕鬆地笑了笑，有點誇張地抬起Luca的手左右端詳：「你怎麼想到筆尖的？你一定是天才。」

Luca沒有被他糊弄過去，追問道：「你只是什麼？你怎麼只說了一半。」

Ike沒辦法躲過對方熱誠的眼神，只好老實說道：「我不確定值不值得。我是說，我當然覺得很驚喜，也很感動，但我不確定對Luca來說是不是好的。」

「為什麼？」Luca又問。他是個有耐心的人，擅長一層一層的去挖掘秘密。

「因為我是Alpha。」Ike回答道：「不管怎樣，這個刺青會跟著你一輩子。」

Luca笑了起來，靠過去挨著Ike的肩膀。他在外面跑了一陣，身體都是熱的，笑起來胸膛的震動一併傳遞到Ike身上：「我也是Alpha啊，Ike！有什麼關係？標記都是一輩子的，才叫做標記嘛。」

他的訊息素氣息：溫暖、乾燥、充滿朝氣的，像一團柔軟的雲一樣把Ike包裹起來，好像觸碰到也不會受傷。

「好吧，」Ike咕噥道：「那我明天也去刺一個什麼。」

「什麼？」他講的太小聲，Luca沒聽清楚。Ike重複一次後，Luca瞪圓了眼睛：「不要！你為什麼要去刺青？」

Ike一頭霧水：「呃，因為你刺了啊？代替標記......還是你不希望我去？」

他說到後面又有點情緒沮喪，Luca連忙解釋：「不是，不對，我的確不希望Ike為了這個去刺青；但我沒有說不希望Ike身上有我的標記，這是兩件事情，對吧？」

Ike看起來很狐疑：「不然呢？」

「Ike身上已經有我的標記了啊。」Luca理所當然地說，自然地抬手摸了摸Ike後頸上還沒消退的牙印。早上乾涸的血跡已經被Ike用清水擦掉了，但皮下出血的部分青紫成一塊，看上去慘不忍睹。Luca看見也頓了一秒，心虛的繼續說：「這個、這個假標記就可以了。」

Ike不是腦袋能轉360度的貓頭鷹，看不見後頸的樣子，只覺得有點刺痛：「但這個明天就消掉了。」

「消掉了就再咬一次。」Luca接話，立刻被Ike瞪了一眼。但Luca對Ike這種實際上沒有任何殺傷力的白眼已經免疫，他知道Ike沒有真的不高興，十分蹬鼻子上臉地說：「早上咬完之後是不是很有用？」

Ike下意識就想反駁，但回想起早上被假性標記過程中莫名其妙的快感，突然就梗住了。大約是他的眼神太過閃爍，Luca也愣住了。

不會真的有用吧？Luca在心裡琢磨，這都他編的，難不成Alpha互咬真的對易感期也有幫助啊？

「……齒痕已經消退了嗎？」Ike問他。

Luca知道自己很不擅長說謊，往往會立刻被拆穿。但他還是用力的點頭：「嗯！」

Ike縱容了他的謊言，對他笑了笑：「那你再標記我一次，好嗎？」

——六年並不是一段短暫的時間。

這六年來，Ike想起Luca的時間算起來其實很少。他讓自己的生活過得很忙碌，也盡量不去看以前的相簿。

只有在很偶爾的時候，譬如當他因為易感期關在房間裡焦躁不安時，他總會想起Luca。想起堅定地把自己包圍住的清新信息素，以及Luca輕輕搭著自己肩膀的觸感。

年復一年的過去，Ike期待自己有一天能夠放下。

幸好他未曾放下。

Shu有一雙很敏銳的眼睛，在很多場合都能幫上忙。

譬如他選擇忽略突然開始選穿高領毛衣的Ike，決定低下頭去攪拌自己的飲料。

坐在他對面的Ike則是明顯的有點坐立不安，好像不知道怎麼開口向好友坦白戀情。Shu耐心的等著他做心理準備，一邊吃咖啡廳隨餐附送的花生米。

他甚至開始把花生米整齊地排列在桌邊，懷疑今天等不等的到Ike親口坦白——他去Luca家那次就撞見了呀，難道Ike沒有想到嗎？Shu思考。

Ike終於鼓足了勇氣，先清了清喉嚨替自己起個頭：「說起來可能有點突然，總之我跟Luca開始交往了。」

「噢，WOW！」即使他一點都不驚訝，Shu還是很配合地做出驚訝的表情，嘴巴張成一個巧妙的Ｏ型：「真的挺突然的，嗯。」

「是有一點，不過說起來有點複雜。」Ike低頭看自己的咖啡杯，這件事真的太尷尬了！

早知道就把Luca拖來讓他自己說算了。不過想想依照Luca的行事風格，可能眾人才剛落座，菜單都還沒攤開，他就會先拋出一句「嘿大家知道嗎，我跟Ike開始交往了，POG！」語不驚人死不休。

Shu捏起排在最前頭的花生米放進嘴裡，一面說：「那很好啊，恭喜。」

「我以前都跟你說我已經放下了，」Ike道歉道：「都是騙你的，抱歉。」

「沒關係，我知道。」Shu對他微笑：「其實挺明顯的，不過......我覺得你們六年前沒有真的走到一起，其實對你們倆來說都是一件好事。我很高興過了六年之後，你們還能修成正果。」

他把一粒花生米放在左邊，又在正對面的位置放了另外一顆。在Ike一頭霧水的注視下，Shu氣定神閒地開口：「這是一個天文學理論，你可以把這兩粒花生米當作天體來看。如果它們彼此靠得太近，因為一些重力和潮汐力的緣故，比較脆弱的那方就可能會破碎......。」

他一邊說，一邊把其中一顆花生米又放進嘴裡，淡定地咀嚼：「就像這樣。六年前的你們比較像是某一方會走向破碎，我不希望看到那樣的結果。現在就很好，你們都更成熟了，不會有人破碎。」

Ike艱難的說：「Shu，你這些複雜的理論到底是......Anyway，謝謝你祝福我們。」

「不客氣，」Shu繼續吃他的花生米，還是對Ike保持招牌的微笑：「下次記得一起請我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