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 未曾展翅的蟲子
於是
我不再去看長路無盡而天光蜿蜒
不再去想餘生都是笑話如煙
這一切,就像我不該迷戀妳自不量力的指尖
紫色暮雲一天一天地融化
碎吻著青色樹林以及桔梗花
我想
螳臂擋車是該粉身碎骨吧
模糊的意識中他看見面前又是那片髒髒的牆,空氣好鹹,充滿他熟悉的海水味。當他推門走進家門時腳步沒有一絲遲疑,因為這不是他普通返家的時間,果然父母顯得相當措手不及:母親扯著怪物的藍色頭髮,而父親手上則拿著漁村裡用來宰殺魚類的銳器。
每年冬天,漁村的漁獲都會變少,他們家總是會餓肚子,但這幾年他們都還是有飯吃。
父母顯然因為他突然跑回家被嚇到了,他卻只是看著蜷縮在角落的怪物,怪物的身上都是血,沒有發出聲音,只是用求救的眼神望著他。
人魚是妖魔,這種知識再落後的漁村也會懂。 無論血或者鱗片,只要有能賣的管道都值一點錢。伽伊安盯著怪物並把門關上,撿起地上父親的刀子,在怪物朝他伸出手時一把揮開,扯住怪物的頭髮。
我需要你。
需要你跟我一起離開這個地獄。 ……我需要你。
我的尾巴不由自主又冒出來了,在背後搖來晃去的,鼻青臉腫的煉金術士用厭惡的表情看著我,而符蘿蒂卡抓起零司戮,卻忽然停了好大一下。
「喂!」她對著巨劍罵:「你不要在這時候鬧好不好?」
巨劍表面又開始閃動不可思議的光澤,零司戮人型的身影面帶嘲諷,飄浮在劍身上方。
「看在妳最近老是不尊敬本劍的份上,和這個臭小子一起跪下來跟我道個歉如何?」
「你真的煩死了,我要把你丟在這裡不管了喔!」
我旁觀著符蘿蒂卡邊罵邊用雙手拖拉巨劍,想起很久以前也常常看到這種場面,符蘿蒂卡在海邊的那個城鎮有好幾次都跟這把劍吵架……那時候她常常忽然就拿不動零司戮了。我記得她氣鼓鼓地對我解釋過:平常她拿得動那麼大一把劍,其實是因為零司戮有在減輕自己的重量。
但我沒有陪符蘿蒂卡處理巨劍情緒的閒暇,即使全身都很痛,我還是不耐煩地開口。
「符蘿蒂卡,零司戮不想動的話真的先把它丟在這裡可以嗎?」
「我--」符蘿蒂卡才剛開口,零司戮就剽悍地瞪過來。 「小子,翅膀硬了是吧?」 「我的翅膀不硬。」我說:「還是符蘿蒂卡在這裡陪你,我先過去找妃卡說話了。」 「等一下……」符蘿蒂卡聽我這麼說,有一瞬間把手從零司戮的劍柄上移開,零司戮的表情為此變得更嚇人,但符蘿蒂卡卻只是雙手扠腰繼續罵:「聽到沒有?不要在這種時候鬧脾氣,你說的事情我都有在做啊,又不是沒有在處理。」 「實際上本劍看不到任何進展,這幾年妳就只是跟在這個小鬼附近繞。」 「因為我的工作也一樣重要……」 「真沒出息。」零司戮露出了怨恨的表情,好不容易幻化出來的人型身影一瞬間消失無蹤,「要是本劍真正的主人,她就不會這樣。」
符蘿蒂卡望著劍,有那麼幾秒動也不動,但是立刻又打起精神用雙手去拖拉劍柄,這次比她高一個頭的白色巨劍就像羽毛一樣輕盈地被她舉起來扛到肩膀上了。
「妳跟零司戮太常吵架了。」我說。
「跟你沒關係吧。」符蘿蒂卡不滿地回嘴。 「是沒關係。」
我甩了一下尾巴,拋下還會被咒術禁錮一陣子的煉金術士往碉堡走,不知為何,符蘿蒂卡的臉卻更臭了。
這片樹林相當溫暖,及踝的長草很軟,前進不太費事,只是樹林裡的動物比我想像中還要多,才走這麼一小段路,我居然就看見了兩隻山鹿和五隻兔子,鳥鳴聲也異常昂。我和符蘿蒂卡走過一簇黃色的靈魂花以後總算來到樹林邊緣,完整看到了小碉堡的外牆。這座碉堡用目測來看真的不太大,大概只有兩層樓,從門口堆放著破損馬車的樣子看起來,已經很久都沒有使用了,符蘿蒂卡喊了一聲要我先停下來,掏出一張橘色的符紙。
她聚精會神地盯著符紙,肌膚上的符文又開始發光,不一會她手指捏著的符紙就浮現了精巧的晶族符印,接著黃色符紙突然由上到下化為灰燼。
「是超過妖魔的魔力,也沒有屬性,你看,就跟你一樣。」她喃喃說著的時候我也感覺到異狀了,碉堡裡有著貨真價實的惡魔魔力在移動,我的尾巴一瞬間繃直,而符蘿蒂卡瞇起眼睛。 「咦,那邊有個人……」
仔細一看,碉堡的出入口的確有個人影在徘徊,他時而望著天空,時而回頭打量碉堡,就好像在四周尋找什麼,不久,我看見另一個人影從外牆的陰影處出現,朝人影快步走過去,似乎在跟那個人搭話。
徘徊的人影愣了好大一下,接著他徐徐往後退……他們之間掀起了肉眼可見的翠綠色風牆。
「魔法?」符蘿蒂卡伸手遮擋陽光,「不對……那是魔道具嗎?打起來了?」
「不重要。」我斬釘截鐵地說:「妃卡可能真的在那裡,我要過去。」 「有人在打架,你等一下好嗎?」符蘿蒂卡示意那兩個陌生人。 「我現在就要過去,妃卡如果沒有要吃東西,不一定會留在這邊很久。」
反正我又不必從入口衝進去,從這邊把外牆弄破就可以了吧!然而就在我走出樹林,快步穿過長草叢的時候,由於毫無遮蔽物,那兩個在打架的人顯然都注意到我了。
啊,是考試的時候拿著烤蠍子的黑頭髮男人,還有排在我旁邊的黃髮披風男……聚在這邊鬧事的煉金術士還真的都是考生嗎?能把妃卡叫出來,他們好厲害。
我閃過不太重要的記憶,而他們似乎更沒有跟我好好說話的餘裕。黑髮男還好,他就像其他人一樣望著我的尾巴陷入呆愣,但是那個黃髮披風男看上去比考試的時候還要驚慌很多,他一看見在我身後揮動的長尾巴,不知為何迅速抓住自己的左手。 他手上戴著白金的鐲子。 我的身邊半徑五公尺處突然爆出了綠色的光圈,強風環繞光圈而生,眨眼之間就困住了我,洶湧的風勢颳出刺耳的噪音,讓我剛剛才靜下來的思緒猛然抽了一下。煉金術士真是的,都這樣看到人就打嗎…… 我深吸一口氣並壓住疼痛的腹部,從喉嚨發出呼嚕嚕嚕的恐懼低吼。
「伽伊安?」
幾聲金屬敲擊般的聲響在我周遭響了好幾下,接著圍繞我的風被橘色的稜形光點截斷,我沒有去理會那是不是來自綁架犯跟她的劍,火大地衝向那個突然對我動手的黃髮混蛋,但是擋在中間的黑頭髮卻率先攔住我。
「等一下,有話慢慢說啊,我記得你是煉金考試的時候被叫到前面去的……」
我抽出一瓶酸蝕溶液往他的鼻子扔,黑髮男居然閃過了,身前還猝然爆出一團很刺眼的電光,雷電炸開酸蝕溶液的小瓶子,容量不多的溶液噴了一些到他的衣服上。這個黑髮男不知為何披著很礙事的厚重罩衫,麻布表面旋即被侵蝕出一個大洞。
「你不要隨便丟人這個好不好,很危險耶!」
我沒有理會他的大叫,一個箭步上前扯住他的衣領,想把先發制人把對方摔到地上,但是我的影子卻突然剝離地面騰空飛了起來,影子離奇地化作無數黑色的碎片在空中浮動,我又覺得一陣暈,眼花撩亂的視線裡只看到那個先對我動手的黃髮男好像要跑。
「喂你不要逃啦!」黑髮男倉促地回頭對他大叫,「先聽我說一下,你這樣子--」
我怒吼一聲,朝黑髮男的腳下扔出擎焰瓶,草地一瞬間噴出了相當旺盛的火焰,黑髮男還沒被燒到就沒用地發出淒厲的慘叫,正當我想把他整個人推進火堆,一股旋風突然強勢地把火焰吹開,熱風劃過我身邊,黃髮男在不遠處停下腳步,盯著我的表情不只驚慌還有一絲憤怒。 像是嫌場面不夠亂,高空中突然出現了紫色的霧。
杜 尼!
霧氣旋轉著朝著我衝下來,我依稀聽到模糊的句子,接著便感覺雙臂從背後被人一把抓住,我立刻朝後面踹了一腳,原本一定有效的掙脫術卻被某種軟軟的魔力屏障給阻止了,身後的人欺身向我,在我的手扣上一個黑色的鐲子。
「別亂動,這個手鐲有隔絕配戴者魔力的效果,當然有做成惡魔的魔力也算在內……」
我好想揍人!然而從嘴角湧出來的黑色魔力卻圍繞住我,肚子還是好痛……全身都好痛!視線迅速往下移。 地上有一圈好像移動魔法的黃色發光線條。我盯著線條發楞,再轉頭看到了幫我戴上手鐲的雷切斯特,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但是他身上的魔道具飾品似乎立刻對我下了好幾道禁錮魔法,一瞬間,我連手指都動彈不得,而旋繞在半空中的紫色霧氣猶如失去目標,用奇妙的花朵形狀散開。下一刻,我身上的禁錮魔法突然又解開了,雷切斯特緊抓著我的手滑掉,以一副暈過去的姿態直直往後面倒!藍伊抓著一把陽傘從林蔭裡猛衝出來,他出手撐住雷切斯特,啪地打開陽傘,幾十隻鳥劈劈啪啪地往傘頂上面停,擎焰瓶造成的火勢同時被一大灘水撲滅。
我傻傻看著藍伊。 --除了藍伊以外的人都先把他們揍暈,不知道他們在幹嘛,但是看起來在用魔法,很危險!我的意識還在這個思緒上打轉,藍伊就轉過來朝著我列出非常潦草的水字。
『你太危險了吧!快點跟人家道歉,剛剛你是一動手就用火燒人嗎?雷切斯特叫你過來調查,哪有這樣子--」 「唉唷,好痛喔……」烤蠍子男剛才好像摔倒了,他撐著膝蓋爬起來,「不知道你們有什麼誤會,但是我什麼都沒做啊,真的,我只是有話想要跟他講一下……喂你不要跑啊!」他說到一半,後面那個披風男好像又打算逃了,「等一下,你穿這樣繼續亂走真的會死掉啦!」
我看看他們,看看被燒焦的草地,再看看暈過去的雷切斯特,而藍伊用力搖搖雷切斯特並無聲罵了幾個髒字,跳過我用水字叫住那兩個人。
『你們都是煉金術士吧?不要亂動,有人跟王宮檢舉你們在這邊鬧事,我們是王宮的人,乖乖配合調查就不會怎麼樣,通通先過來!』
披風男雖然因此停住不動,但是也沒有聽話靠近,倒是烤蠍子男立刻擺出笑臉打圓場。
「好好好,都不要緊張,這個人暈過去了耶,有什麼是我們可以幫忙的嗎?」
我回頭往後面找了找,這才發現符蘿蒂卡和零司戮都不見了。
本文最後由 新月夏 於 2021-3-21 15:2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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