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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 幻想商人(vol.7美妙的祕密 (6) [PG](哥布林老闆與鄉民小店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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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5-30 19:5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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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集 商品目錄‧美妙的祕密 (2)

阿德先是縮頭縮腦,又在制服的矯正下勉強儀態OK,邁步跟著宰洛,沿途經過形形色色的夢想交易所,但就跟他們自己家的店門一樣,從外面看不出所以然。
阿德看著宰洛的背影,無法自制地猜測總店領班真面目,哥布林的正式員工當然不可能長得人模人樣,跟阿德穿著一樣的人類制服,應該是某種調整過的幻象,宰洛看阿德的視線和他剛出現時的直覺,還有跟在他後面時隱隱約約的不平衡感,阿德總覺得真正的宰洛先生本體是哥斯拉之類的巨大怪獸。
就像這條巷子,風景雖然小巧精緻,或許也只是阿德這麼希望,因為他不想要看到恐怖的衝擊畫面。
胡思亂想沒持續多久,看見熟悉店門他簡直感動得要貼上去磨蹭了。
宰洛伸手開門,帶領阿德踏進玄關,昏暗的店面隨著店員回歸亮起舊有的光度,阿德感動地越過宰洛,迎向總是待在店裡負責照明的前輩。
「燈先生!」小藍龍也在,是他工作的地球分店沒錯,沒想到這樣直直走就可以通到了,店長趕場還真是快速方便。
「阿德。」燈先生高興的用燈架拍拍阿德手臂,只是淡淡朝宰洛照了一照,兩方就算打過招呼了,看來感情的確不太好。
「在這待著等店長,怎麼做應該不用我再說了吧?」宰洛先生用上對下的語氣說。
果然哥布林的心腹跟他同一個死人樣,阿德暗暗腹誹,但看在宰洛很快就把他帶回來的分上,中間其實也沒啥互動,倒還不到真的討厭的程度。
「我知道怎麼工作,謝謝你的幫忙。」阿德衷心說完,領班就踏著威風凜凜的步伐回總店去了。
「呼。」壓迫感不遜於店長的領班前輩一走,阿德直接原地蹲下喘氣。
「燈先生,我沒找到店長,還好平安回來了。」
燈先生歪著燈罩,一時沒有反應。
「我剛剛衝出去送店長忘記的懷錶呀?我不是故意蹺班的啦!」
因為燈先生負責發薪水和評估店員表現,阿德看見它遲疑的模樣,以為他出槌被第一次見面的領班帶回來的事也讓燈先生不高興,拚命解釋。
「明白了,既然你還穿著制服,就先工作吧。」燈先生如以往般退回角落照明與監督。
燈先生語氣和宰洛一模一樣,阿德雖然有點奇怪,但一切都跟原來沒兩樣,搞不清楚那麼多,不管了!
店員回到安全的戰場壕溝──吧檯,繼續被打斷的日常整理工作,眼角餘光瞥見吧檯邊緣桌面飄著一支黑白絞紋的大羽毛,他立刻移過去。
「天啊!柳丁的毛怎麼會變得這麼髒!」阿德驚叫,立刻把比翼鳥的契約之羽拿起來檢查。
柳丁本名柳汀,中馬混血華人,是曾經來過夢想交易所的客戶,擁有天使般的美貌與超絕的歌唱天分,但就算變成妖怪,本性還是徹底的被動宅男,只有表演會讓他判若兩人,現在則和同伴過著自由自在的表演生活。
當時解開了心靈束縛的柳汀,給夢想交易所的仲介費代價就是這支羽毛,根據柳汀的決定,這支羽毛的贈送對象是阿德,只要阿德願意,可以隨時隨地把柳汀叫來店裡免費表演,但阿德也只能在夢想交易所裡召喚他。
可以說滿足特定的召喚條件後,夢想交易所和阿德都能享受到比翼鳥服務的好處,但也因為阿德和夢想交易所平分了契約之羽的所有權,契約之羽無法被收入幻想商人的倉庫,也不能被阿德帶出交易所,就這樣一直飄在吧檯上,平常會自動隱形。
「可惡!都是灰塵還有分叉!難道有人趁我不在來偷玩惡作劇?」說到惡夢或侜張就絕對有可能這麼做,他們也是大門會自動放人的VIP貴客,所以阿德從來不在上述問題客人來時讓契約之羽顯形。
畢竟,那可是阿德在店裡沒人,無事可做還是得看店時最喜歡的玩具!
趴在吧檯邊,時不時用指尖戳戳飄在空氣中晃蕩的奇幻羽毛,幻想等他有錢有閒後要做的種種計劃,這是阿德沒被店長抓到時快樂的白日夢時光。
平常阿德可是非常小心地撥掉任何掉到契約之羽上的線頭灰塵,就算不小心發現裂縫也要立刻用指腹捏平,豈料他的愛羽(制服以外的小魔寵)才一會兒不在,卻是飽受蹂躪的破舊慘樣!
「燈先生!你有沒有看到是誰亂動我的羽毛!」阿德探頭問前輩。
「……」
好吧,燈先生不能也不會說客人壞話,阿德氣苦地修整契約之羽,功能應該無損,但就是沒有過去那麼光鮮可愛了。
地板跟展示品上的髒汙又讓店員呼吸一滯,阿德早就懷疑灰塵量有時候忽然變多是哥布林故意惡整他。
正當阿德滿肚子鳥氣重新開始打掃時,門鈴忽然響了。
「歡迎光臨,親愛的客人。」阿德立刻丟下掃把,自我安慰有點蜘蛛網看起來更奇幻,趕緊把一頭霧水的新客人接進來。
工作一年多,對阿德來說這種狀況外的人類客人已經不足為懼了。
這次上門的是一個自由撰稿人,男性,二十六歲,華裔,名叫張天賜,英文名字叫John,因為常常在英語系地區工作旅遊,大多數朋友乾脆叫他小張,跟本名發音也挺接近的。
所謂的自由撰稿人,按照字面上的意思就是靠販售文字賺取收入,但又不同於作家,簡單地說就是老闆缺什麼文章他們就寫什麼,從雜誌食譜、產品介紹、名人訪談、社會評論、遊戲攻略……總之實在太多了,除了自由撰稿人的文字產物通常不會被輯印成冊,你生活中到處可以看到的實用文章,就是出自這類人手筆。
「哇!你滿厲害的。」才比他大沒幾歲,已經幹這行快八年,還在美國某間大報上經營一個小有名氣的專欄與部落格,小張一副孤傲幹練的姿態,背著破舊的軍用背包和單眼相機,雖然不是帥哥,但就男生來說還滿羨慕這種瀟灑的人生。
「沒什麼啦!」小張謙虛的說,大概是他這行常常要跟很多客戶打交道,剛剛就非常有條理地跟阿德自我介紹,同時也把夢想交易所打量了一遍。
他這樣說:「我還在考慮要怎麼交易,你們的規則有點複雜,但好處是還算公平。」
不愧是每天都要消化大量資訊,同時精簡結論和想法的文字工作者,沒浪費時間跟阿德雞雞歪歪,掐頭去尾問清楚重點後,就開始琢磨要怎麼用他可以接受的損失,剛好達成他想要的願望。
這麼精明決斷的客人通常很難纏,還好小張真的很客氣,要說冷淡也可以,阿德問他怎麼不奇怪夢想交易所時,還能分神回答店員的問題。
「這年頭沒啥好大驚小怪,我應邀幫古堡民宿寫介紹時遇到惡靈,旅行時差點死在政變,到朋友家住險些被寵物吃掉,大多時候,表面和實際存在的情況根本不同。」
「也是啦!別看我穿成這樣,我也很普通啊!」阿德心有戚戚焉。
「請問你有什麼需要呢?」阿德問。
「我想要知道一個人的祕密。」小張說出他的目的。
「這要當成商品恐怕有點……」阿德搔搔頭。
原來小張有個朋友是社會記者,正在寫一本大富豪的真實傳記,就是那種本人不想看到搞不好還會買通黑道暗殺你的那種,總之小張的朋友也不出所料(?)地出車禍住院了。
記者不甘心,於是提出讓小張潛入調查蒐集證據的合夥方案,利益平分,這對收入微薄的小張當然是天大的好機會。
「我想買棟房子安定下來,過簡單平穩的生活,只要這次任務成功了,賺的錢就夠我實現夢想。」小張道。
「那你怎麼不直接許這個願望呢?」阿德好奇問。
「換成你會許嗎?」小張玩味地看著阿德。
「呃,不會。」阿德回答。
「為什麼?」
「直接實現太沒感覺,還會一直擔心或許哪天醒來魔法又消失了。我懂你的意思。」而且就算有錢又有好房子,其實,你也不見得能過想像中的幸福生活,這邊幸福可能那邊又多出新的煩惱,別人的花園比較漂亮啦!會不會遇到強盜啦!命運要婊人沒有極限。
「你知道靠垂直農業起家的大亨瑪茲達克(Mazdak)嗎?」見阿德搖頭,小張不以為意繼續說。
「他在郊區的莊園裡收留了很多孤兒,媒體總是報導他是個慈善家,我朋友從離職園丁那邊得到一個情報,每天晚上他總是祕密找一個孩子到房間裡,沒人知道他對那個孩子做了什麼,但那個小孩餘後幾天總是疲累又沉默。」小張含蓄的表示。
「你是說……」阿德張口結舌,眼神憤慨起來。
「沒有任何證據,但這樣的傳聞已經很久了,我朋友是第一個直接得到夢幻莊園裡前任員工證詞的記者,但要揭發這種事,還是需要潛入調查,警察動不了瑪茲達克,他的人口風很緊,瑪茲達克保障員工和其家屬的終身福利,他們則對老闆的祕密守口如瓶。」
小張攤手。
「我區區一個自由撰稿人怎麼可能潛入警備那麼森嚴的地方?但若是藉助你們的力量說不定有辦法?」
「我知道這種事很讓人生氣?但你為什麼想接這麼危險的工作呢?」阿德問他。
「其實,寫普通文章根本賺不到幾個錢,我平常最主要的收入來源是當狗仔,尤其是狗仔的狗仔。」小張聳肩道。
「狗仔的狗仔?」
「記者證也進不去的地方,要不擇手段去搞到的資訊,用錢委託孤家寡人的我代替自己去冒險,再花一筆錢買我的文章封口,算是互助行為,我的文章還得過獎呢!可惜上面不是我的名字,我也不想過度曝光,那樣活動就不方便了。」
每個人有他們自己的生活方式,阿德不知該說什麼,小張回到交易的主題。
「你們這裡有什麼商品可以讓我混進瑪茲達克的莊園?」
「要說變身或魔法商品是很多啦!可是,效果怎麼樣要看客人你自己的用法,敝店只是交易商品給你而已。」阿德對同是人類的客戶總是比較雞婆放水。
「愈強大的道具就要花愈高昂的代價取得對吧?」小張問。
「沒錯。」阿德回答。
「我不是只有知道祕密內容就好,起碼還得錄音錄影,有沒有讓人可以自由變形成動物的商品?方便我把監視器材夾帶進去?」
原來如此,這樣的想法倒是蠻聰明的。
「有,所以客人你的願望就是交換能變成動物的道具?」目的歸目的,阿德還是得幫客戶總結一個明確的交易條件。
「不必是永久性的道具,我只需要在這次行動中使用,更具體地要求的話,我希望持續效果大約三個整天就好。」
「也就是七十二小時整,我懂了,請稍待。」阿德跑去倉庫拿小張需要的商品。
片刻後,店員帶回一個小絨盒,阿德打開盒蓋,將內容物展示在小張面前。
絨盒裡躺著一顆指頭大小的珍珠色糖果。
「只要把這顆糖果含在嘴裡,在糖果融化完前都可以變成你想要的動物。」阿德解釋商品的使用方式。
「我可以現場試用嗎?」小張問。
「當然。」阿德點頭。
青年於是將魔藥放入口中。
他嘗到風的味道。
阿德眼一花,青年就不見了,白頭鷹鼓翼在室內亂飛,然後落到吧檯桌面。
白頭鷹咳出了糖果,糖果落入小張掌心,他點點頭。
「那我要付出什麼代價來換這顆魔藥呢?」
「等等我感應一下。」阿德仰頭閉起眼睛,這次不知怎地交易所沒有主動灌指令給他,還要阿德催促。
「……笑容?」夢想交易所店員愣了愣,他沒想到是這個代價。
哥布林轉性了嗎?上次他還想挖人心肝。
「是要我用快樂交換的意思嗎?」小張也不解的確認。
「不不,我們這邊的規矩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必須付出笑容來換,所以還是能感到快樂,但以後就不會笑了,大概是這樣。」阿德說。
怎麼覺得是一種不重也不輕的代價,但如果能以此實現願望的話,應該還算划算吧?
出乎阿德意料的是,小張卻垂下眉毛。
「那我可能無法交易了,我本來就沒有笑容。」
阿德有些吃驚。
「笑一個有那麼困難嗎?」阿德還示範地彎起笑容。
但小張只是空白地看著他,頓時讓阿德的笑容又萎掉了。
「為什麼不能笑呢?」阿德很自然問了。
「人類讓我噁心。」外表很正常的小張,隨口說出讓阿德發毛的評語。
阿德難過地看著他,但沒有對原因窮追猛打。
「可是夢想交易所答應給你交易,表示你可以支付這項代價。」阿德只好就店裡的規則說。
「那麼,也有可能是雖然有但我給不出來。」小張說。
「嗯……」阿德抓著頭在原地轉圈,交易結果可不能曖昧模糊,不然客戶後面鑽漏洞投訴,阿德會被哥布林電得滿臉豆花。
起碼也要取得共識或某種承諾,還好交易所又暗示店員。
「我們店長似乎是說,你以後如果有生產笑容,就統統屬於夢想交易所,我們有權拿走你的笑容,同意的話,你就可以帶著這顆變形魔藥回去了。」
「我同意。」小張立刻回答,然後與阿德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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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6-2 23:5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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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集 商品目錄‧美妙的祕密 (3)

第二話 夢幻莊園
小張站在被精心維護的森林裡,瑪茲達克大亨用大片私有森林和實驗農場環繞他的莊園,就算有進入許可證還是得開上四十分鐘的車才能到達主宅,而森林裡的陷阱、凶猛動物與保全人員則會給任何入侵者好看。
他花了一天時間調查外加慢慢接近莊園,化身為環境中原本就有的動物,並觀察牠們的習性,以免變身的動物品種及表現過於格格不入引發疑竇。
即便是為了調查瑪茲達克不可告人的祕密,變成動物本身還是不可思議的奇幻體驗,小張除了保有人類記憶以外,同時也多出了動物的心智和運動能力,甚至習慣都迅速和他變成的動物同調。
他化身為一隻小鳥,靠餵鳥器解決三餐,在窗邊的薔薇叢中跳上跳下,鳥瞰著各色人種的孩童在草地上玩耍運動,周圍沒有大人,只有幾頭看似訓練有素的羅威納獵犬遠遠趴在樹蔭或牆角監視。
透過玻璃窗觀察室內的情況也大同小異,穿著整潔襯衫長褲或洋裝的孩子們,或跟著家庭教師學習,或獨自閱讀繪畫和從事其他練習,宛如樂園般的風景。
但是小張知道,真相藏在外面看不到的深處。
第二天,有頭特別躁動的羅威納犬跑進樹叢,撕咬一片充滿母犬氣味的絲巾,然後在藥物的影響下昏迷,一條接替牠的黑犬雄赳赳地走回庭院,擔任孩子的護衛,並因主動配合啣球遊戲,態度熱情討好,立刻變成小孩們的搶手寵物。
「我們要和米爾頓一起睡覺!」孩子們齊聲大吼,管家沒辦法,只好替黑犬加上牽引繩,讓孩子們牽牠進門,並在遊戲間角落鋪了塊毯子充當臨時狗窩。
黑犬非常溫和服從,孩子們也過了一個快樂的晚上,老主人終於回家。
小張趴在毯子上半瞇著眼,看著眼前這幅天倫樂,老大亨坐在壁爐前烤火,孩子們央求瑪茲達克念故事書,瑪茲達克只出現了一下又回書房了,直到就寢時間,保母們一一來帶人。
剩下一個大約十一歲的男孩,小張記得他是孩子裡身材最高大,一副孩子王氣勢的孤兒,似乎叫維克斯什麼的,留著單邊長瀏海。
維克斯不安地張望,沒人來帶領他,他只好坐在沙發上。
滴答滴答,時間流逝,維克斯坐立難安,白天高傲張狂的氣勢蕩然無存,他來到小張變成的黑犬身邊,抱住溫暖有力的狗脖子傾訴。
「米爾頓,我不想被趕出去。我哪裡做錯了?爺爺又要找我說話,你會陪著我吧?你不能離開我身邊。」
「嗚嗚。」小張發出兩聲輕微的鼻音,維克斯知道狗兒答應了,高興地貼著黑犬小聲說話。
這就是小張寧願冒險也要變成貓狗之類混入的原因,人們總是會對這些已經是家人般的寵物隨口抱怨機密或吐露心事。
「我好怕爺爺準備要把我送走了,我已經十一歲了,聽其他小鬼說沒有人超過十三歲還能留在這裡,大家常常十一、十二歲就消失了,不知道被送到哪裡?」
黑犬用鼻尖蹭著男孩的臉頰,眼睛卻看著藏在瀏海下的疤痕,燒傷從額側到眼角,即使經過精細的美容醫學手術還是看得出痕跡,可見當時傷勢不輕,維克斯特意用頭髮遮掩。
「這裡有好吃的食物,還有漂亮的衣服,我不要離開。」維克斯抱著黑犬呢喃。
維克斯還來不及說出其他話,管家就出現了,瑪茲達克指名要維克斯去書房。
男孩像是準備上斷頭臺般死命抓著黑犬的牽引繩,管家勸說幾次不果,只好讓他牽著黑犬同行。
書房乍看普通,充滿古典書香,但每處裝飾與櫃內書籍都價值連城,老大亨坐在沙發椅上繼續烤火,顯然寒冷的天氣讓他十分吃不消。
管家帶來男孩與黑犬,躬身行禮退出書房。
維克斯立刻丟下狗繩,走向老人。
「爺爺,對不起,我錯了。」男孩劈頭就跪下認錯。
「那麼你說說錯在哪兒?」老人注視著金紅色的火焰。
「我……對家庭教師不禮貌?」維克斯心虛的回想。
「說得更具體些。」
「我威脅要她滾蛋!我罵她是妓女。」
「還有呢?」
「沒有了。」維克斯垂下頭,將臉藏在陰影裡。
「所以,破壞米蘭妲的娃娃,打易卜拉欣耳光,說他是『恐怖分子』,這些你覺得都沒錯了?」瑪茲達克語氣平常的反問。
維克斯拚命搖頭,眼中浮現淚光。
火光照在瑪茲達克臉上,也雕刻出鮮明的陰影,從黑犬的角度看去,老人像是某種詭異的神像。
「四年了,你還是無法學會當一個孩子。」
維克斯猛然抬起臉,老人灼灼地看著他。
「你清楚怎麼威脅才能成功,我真的會辭退沒用的家庭教師,也知道妓女實際上的意思,你呢,不是發洩脾氣胡亂嚷嚷,而是明知故犯。最後說謊的技巧還進步了。」
維克斯忽然撲向老人要親他的唇。
「爺爺!我錯了!原諒我!不要趕我走!」
黑犬站了起來,老人無情地揮開男孩,男孩緊握拳頭,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我是大人!我保護媽媽,我代替媽媽跟爸爸要錢!求爸爸回家睡覺!我被迫答應當爸爸的妓女!結果媽媽把我壓在瓦斯爐上,拿刀想要殺我!我沒有錯!」
「夠了。下禮拜你應當離開。」瑪茲達克下了決定。
「不──」男孩發出淒厲的哭聲,瘋狂扯著頭髮。
「放下手,不許傷害自己。」
老人一命令,男孩就像中了魔咒的木偶垂下雙臂,面無血色。
「別擔心,我替你準備了善良的收養家庭,他們會視你如己出,你會有好吃的食物,好看的衣服,一流的學校和工作機會,全新的背景,你只要不浪費,必定能有幸福的正常人生,起碼我送走的孩子大都是如此。」
瑪茲達克的話像燃燒的瀝青澆在男孩身上,他手腳一軟嘔吐出來。
維克斯爬回老人腳邊,眼淚大顆大顆落下。
「在你還不放棄訛詐我的好感和錯誤習得的獻媚伎倆前,我沒辦法給你想要的東西,維克斯,我們還要這樣耗多久呢?我得讓其他孩子也有機會挑戰我。」
「我不許其他人靠近你!我要你只當我的爺爺!你罵我打我都好!我會很高興還能看到你……」維克斯一邊抹淚哽咽的說。
「不可能的,小朋友。」
「那你把我跟外面那些狗綁在一起吧!吃剩菜剩飯也沒關係!沒有東西吃餓死都好!我不要離開!」維克斯緊緊抓著老人的褲管。
「我怎麼可能知道正常小孩子是什麼樣子?我不希罕你的錢!我不要漂亮衣服和好吃的東西!你告訴我怎麼辦吧?爺爺!你說什麼我都照做!」
「這一點你的確沒有錯,維克斯,但我要是知道怎麼救你就好了,起碼習慣普通的環境,或許你會慢慢好起來,把過去和這兒的生活再度忘掉吧。」
「我會死的!爺爺!看不到你我會死的!我會殺死我自己!求求你!」男孩歇斯底里地哭叫著。
瑪茲達克不語,半晌他像是拿男孩的任性沒辦法似的,歎了一口氣,揉揉著維克斯的頭髮,維克斯露出滿足的笑容。
「乖乖回去睡覺,我會考慮。」
男孩抽噎著離開後,老大亨注視著看似被溫暖爐火吸引,靜靜坐在角落的黑犬。
老人什麼也沒做,書房毫無動靜,窗戶外側卻無聲降下強化玻璃,一切出入口自動封死,剩下老人與黑犬單獨相對。
「終於可以安靜算帳了。」
瑪茲達克對黑犬說。
「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
阿德待在夢想交易所中坐立不安,他擔心小張的潛入調查情況,那太危險了!但是交易已經結束,小張沒有回到夢想交易所來分享結果的必要,他很有可能再也見不到那個年輕的自由撰稿人。
關於超級有錢人他只知道比爾蓋茲,瑪茲達克聽都沒聽過,下班想用電腦查資料,或許還可以聯絡羅斯奇幫他查出瑪茲達克的住址,小張說要混入那棟豪宅,結果網路居然壞了!
那他去網咖上網總成了吧?阿德興沖沖出門,結果又一腳踩進充滿夢想交易所的奇異小巷,捺ㄟ安捏?
阿德不信邪退回去關門開門重來,還是發生一樣的事,問燈先生和制服它們也支支吾吾說不清楚,難道店長故意要他跟其他分店店員聯誼?
總之阿德哪兒也去不了,他直接縮回店裡。
「可惡!哥布林該不會是想規劃整人大爆笑單元吧?」
幻想商人辦了份推廣地球分店的報紙,而阿德在前不久的比酷大賽上驚聞哥布林用了很多店員偷拍照在報紙裡,這讓阿德險些吐血身亡,但他沒有存款(因為某件蠢事爆光了),沒有工作技能,這輩子唯一稱得上有經驗和專業知識的領域,竟只有擔任夢想交易所的店員。
阿德在青都面前又叫又罵,發洩了一番,最後還是人窮志短的繼續留任。
但他從此非常小心陰險變態的老闆又拿他取材,上次和哥布林吵版權的事情還沒有下文,而且又不是錢的問題!你會想讓自己挖鼻孔和噓噓唱歪歌,還有……的畫面流傳到全宇宙外加無數世界嗎?
「除了我以外,其他連鎖店的同事就不是人了,宰洛又說工作時間不能在那條巷子裡走動,誰曉得他們啥時下班?」重點是阿德沒事也不想認識非人類,而且跟其他夢想交易所店員的來歷相比,只要是地球品種,連妖怪都算親切了。
他決定消極擺爛不出門,減低遇到其他店員的機率,反正窩在店裡又不會餓死。
「至少那顆魔藥有三天效力,小張遇到危險也可以變成動物逃跑躲起來,等店長回來再問他搞什麼鬼好了。」
阿德就這樣在店裡撐了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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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個死哥布林!這非法監禁了吧!」網路和傳送門同時可疑地針對阿德故障兩天後,身為死忠的PTT鄉民,阿德瀕臨崩潰。
唯一讓店員稍感安慰的是,店長連續兩天都沒回來,而且客人少到幾乎等於沒有,就算偶爾出現一、兩隻,也是一看到人類店員就尖叫逃跑。
情況好像回到阿德剛當上店員那時,如今不同的是,阿德已經知道怎麼在店裡找樂子,幸好硬碟裡還有庫存,上班時間阿德打掃完店裡就到內心世界找詩人玩兼收租,詩人還帶他去妖獸都市冒險,讓阿德冷汗狂飆。
即使成功裝忙避開和陌生怪物同事聯誼互動的危機,阿德還是很擔心小張,他到底有無成功調查出那個富翁的祕密?
希望那個無法歡笑的客人不會受傷或者被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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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6-12 23:0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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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集 商品目錄‧美妙的祕密 (4)

夢想交易所總店深處的衣帽間。
幻想商人坐在高腳靠背椅上,讓最鍾愛的店員為他打領結。
「店長,讓李明德繼續待在那間店好嗎?」宰洛傾身向著店長大大的血紅眼睛問。
「現實中的他已經……」         
「現實關我啥事?」幻想商人冷哼。
「是的。」石臉店員自知失言,立刻鞠躬打住。
領班又想起另一件亟待報告的重要事項,他從外套內袋拿出阿德送來的懷錶,遞還給幻想商人。
「我們已經竭力修復了,奈何這個懷錶的耗損太嚴重,還是無法完全保證安全,是否更換一個新容器拘禁『時妖』?」宰洛請示。
幻想商人習慣性地打開懷錶,上頭不見指針和數字,錶面是黑藍色墨水與一點不斷游移的金色光芒。
「不必。當初我得到這個商品,就是用懷錶當容器,沒了也不會怎樣。」
「時妖趁著容器不穩定逃出來一次,但它竟然沒把地球分店的員工拋進時間深淵,不但指給他正確的方向,還幫他開啟門扉?那個李明德的確非常完整地來到我們這邊的世界了。」親自鑑定過人類店員情況的宰洛說。
「為何那頭發瘋的時妖對人類特別?」宰洛好奇地問店長。
「時妖對太陽國度特別親善,臭阿德之前有跟太陽殿下出去玩,大概身上還有殘留『陽光』的成分吧?」店長漫不在心地看著袖口。
「請恕屬下駑鈍,關於李明德的事該如何處理較為妥當?店員們已經逐漸得知有人類來到這裡,正蠢蠢欲動。」
「既然有工作上門,讓他先把工作做完,我會去收尾。」店長說完,抓著懷錶跳下高腳椅,綠色蛇尾擺動著。
「這頭時妖的問題我會更仔細注意,你也不用瞎操心了。」
幻想商人關起錶蓋,將懷錶收入懷中,回首冷冷地看著領班。
「不該有思想個性的時妖,本來只是震盪時間流動的力量妖魔,但這頭時妖卻擁有『理性』,這是靈魂最可怕的瘋狂型態之一,這會讓牠產生啃食諸國平衡的『欲望』,所以他才被其他國度住民聯合捕獲封印。」幻想商人評論道。
「地球這種紙糊似的物質國度,被牠啃一口或擺盪幾下,自然法則就整組碎光光了,現在的我也搞不懂怎麼修好,地球國度的神都喜歡直接創造新世界,但那位陛下目前住著的星球,我會好好保護。」
幻想商人的自言自語,像是警告般,不只針對懷錶內的危險妖魔,也是對本質仍是謎的怪物領班宣告他的意志。
「如果時妖再偷溜出懷錶,我就直接掐死牠,雖然那樣做是非常醜陋的事,太人類風格了,光想就噁心。」
店長說完便步伐輕盈地回到總店招待客人去了,宰洛則沉沉注視著幻想商人嬌小的背影。
※※※
瑪茲達克看著黑犬,態度卻儼然將黑犬當成人類提防注意。
黑犬用後腳搔搔耳朵,睜著無辜的狗眼睛,但這番表演還是徒勞無功。
「我喜歡文明溝通,不代表我不知道其他讓你開口的方法,你和這個叫張天賜的華人有什麼關係?或許你就是張天賜?」
天花板赫然出現數十張平面影像,從小張在路邊停車,走向樹叢,飛出一隻黑鴉,到昏倒的護衛犬和沾有迷藥的絲巾,均被攝錄下來,原來監視範圍比小張預估得要廣大細密許多。
黑犬站起來,腳爪用力,下意識看著房門方向,瑪茲達克嘲弄地要他別妄想,最好放棄以這副野獸模樣展開攻擊,書房的防衛系統採用腦波控制,有各種方法可以一瞬間讓黑犬斃命。
「就算你是變形者(shape shifter),還能變成昆蟲逃跑也沒用,乖乖吐實吧!我至少逮過兩個完整的活體樣本,騷擾老頭子的住家就這麼有趣嗎?但我好奇你卻沒留下變形時的衣物和分泌物,快別讓我一直唱獨角戲,老人家沒多少時間等待了。」
瑪茲達克愉快的語調透露出一絲興奮。
小張轉了一圈,無可奈何之下吐出魔藥恢復原形,老大亨眼前多出一個穿著黑色運動褲與短袖上衣的青年。
「能連衣服一起變形?你是什麼來歷?」瑪茲達克興致盎然問。
「我只是個自由撰稿人,透過某種管道拿到一顆變身藥。」小張倒也乾脆,本來他會做這種事,早已抱著有去無回的心理準備,這種情況說謊也沒好處。
「什麼管道?藥的效力能做到何種程度?」瑪茲達克果然馬上追問。
「超自然的管道,我不知如何到了一間夢想交易所,就跟裡面的人換了這個道具了,這可說是魔法奇遇吧!」小張看著掌心已經融化縮小一大半的珍珠糖果說。
雖然被發現了,但也看到他未曾預期的部分,或許可以善加利用這個機會。
「既然你調查過我的來歷,想必你已經知道,我不過是個打工狗仔,這條命也不值錢,所以我才想幹票大的。」小張穩定呼吸,壓抑被對方用壓倒性的實力識破並請君入甕的慌亂。
他可不是溫室長大的小花!
小張用拇指與食指捏著魔藥,展示在老大亨面前。
「效力還剩下一天左右,僅此一顆,而且只有我能使用,因為這是我付出代價換來的魔藥。如果你覺得有趣的話,剩下的時間我可以專門為你表演,甚至讓你抽血實驗,代價是你必須接受我的訪問。」從夢想交易所得到的靈感,他從不浪費任何籌碼。
瑪茲達克坐在沙發上考慮。
「好吧,這也是難得一見的奇遇,起碼跟那些無聊的狗仔相比,你還真變成了一條狗混進來,我喜歡有誠意的年輕人。」
像瑪茲達克這樣擁有一切並且安然活到老年的勝利者,金錢、權力和色欲帶來的新鮮快感已經極為薄弱,不按牌理出牌的小張意外對了老大亨的胃口。
「我混進莊園的過程變化成許多動物,誰在何時發現我?」小張還是有些不甘心。
「小朋友,每個人都有盲點,有時候還異常可笑,你算還好了,可以說是忙中有錯。羅威納犬都是小狗時就截掉尾巴,因為他們是獵犬。你的魔藥似乎無法變成特定犬隻的外表吶!」
小張的確是可以變成某種動物自然的樣子,不用練習就擁有該種動物的運動能力和野性,那是魔藥造成的自動效果,但他太頻繁地在不同動物形體中轉換,心智過度勞累加上每種動物都有不同的天敵和風險,他竟犯下這麼明顯的錯誤!變成一頭有尾的羅威納犬!
正確地說,他不應該選擇身上有人為改造痕跡的動物!           
看見小張的錯愕表情,瑪茲達克得意地搖手。
「不不,其實你有一個幸運的小機會,所以我說你忙中有錯。我的確曾經吩咐管家幫我找一條受訓好的天然羅威納犬,因為我不想讓莊園裡的小孩以為狗天生就沒尾巴。」瑪茲達克說。
「管家大概誤會教育用的護衛犬已經送來了,這種獵狗性情穩重,卻不會那麼快親人,你表現得太甜,顯然是功課做得不夠。但我說這麼多的用意是,就算你把尾巴切了也沒用,我認得出來自己養的狗和人,莊園裡該有和不該有的物種,多一頭或少一頭,就是明顯的問題。」
小張無話可答,他太小看瑪茲達克了,從他的書房竟然有如此嚴密的保全系統就可見一斑,而且這個時代能使用腦波自由操控機器的人類非常稀少。
「換我發問了,你可以攜帶多少東西變成動物移動?」瑪茲達克考慮過自由變形成動物在各種領域的龐大利益,但變形者有太多缺點,加上還是見不得光的怪物,研究樣本過少,不合經濟效益也就擱下了。
「只有貼身衣服和細小物品。」小張在夢想交易所外測試的結果,果然變身成動物時,身上不能帶太多東西,否則這顆魔藥的附加價值就太高了。
假使什麼都能跟著縮小移動,那樣交易又得重新談過,夢想交易所的確算計妥當。
瑪茲達克對他的回答不太滿意。
「我早就知道有夢想交易所存在,那是一個世紀前的傳說,也有認識的朋友去過那邊交易,但是我從來沒有這個機會,大概是我的人生過得太順遂!既然那種藥不能量產化就算了。」瑪茲達克撇撇嘴道。
「你變條魚給我看看,會窒息嗎?」瑪茲達克老實不客氣命令。
為了取信對方,小張只好皺眉變成一條鱒魚。
銀白魚身立刻在地板上騰動不休,一分鐘後變回人身,小張臉色不佳,身上也多出許多瘀血擦傷。
「原來變成動物時受的傷會以同等程度出現在人類身體上,也受到同樣的環境限制。」瑪茲達克點頭道,缺氧的一分鐘對小張等於酷刑,而他的魚類本能離水後則是拚命掙扎。
「那你怎不擔心變成動物時受傷死掉呢?」
「我變形主要是想避人耳目。」小張回答。
「夢幻莊園有很多傳聞,瑪茲達克先生,你在市郊蓋了這麼大又如此神祕的豪宅和研究設備,終身未婚卻收留這麼多孤兒,大家都想知道你回夢幻莊園時到底在搞什麼勾當?還有你的遺產要如何安排?」小張直接提問,當然他渾身作痛心情也惡劣至極。
「不就是那些老套的骯髒傳聞嗎?」瑪茲達克冷笑。
「你想知道我的祕密,但我可不希罕誰替我平反。」
「我並沒有特別想幫你平反,我只是要賺錢。」小張耐心地重申他的目的。
作為一個行蹤飄零的自由撰稿人,小張很久以前就學會保持距離,幫人申冤求助,民粹和偷窺癖會逼死一些不那麼純白也無大惡的普通人,揭發時弊,也不過是多出一篇憤世嫉俗的文章,別人連看一眼都嫌浪費時間。
世人已太勞煩憤慨,太多刺痛良心的筆刀舌箭,生活都過不下去了,誰管你那麼多!
所以小張寫他能觀察到的現象,拿靠文章能賺到的錢,有一套他自己的原則,如此而已。
「那些小孩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真想知道,我就讓你看看,藏著只是我討厭看戲的群眾也不想孩子們被騷擾而已。」瑪斯達克說完,一排虛擬書櫃滑出,書本自動攤開,播放這間書房的錄影檔案。
「這些都是孩子們自己述說的故事,小孩的表達能力破碎顛倒,也許要慢慢看才能看懂,但我從孩子的描述聽過幾次認識的名字,如果不是我收留他們,大概早就消失了,裡面有些人出身不凡,不是你以為的下層階級。」
瑪茲達克彈彈手指,有些畫面便出現紅點。
「紅點表示說謊,但孩子的謊言往往會傳達出更多現實,有些犯罪還是兒童對兒童,親人之間的傷害,當然我也從中知道許多寶貴的有利情報,被暗殺都不意外。」
影片有太多跳轉,不管是瑪茲達克刻意遮起某些重要片段,或他想節省時間,都指出一個明顯的事實,這些兒童曾經嚴重受虐過。
維克斯的例子則非常明顯了。
「既然你好心想照顧他們,將他們關在夢幻莊園裡,不就無法正常的長大嗎?像維克斯,他需要看兒童精神科醫生。」小張直言。
「第一,難道他們在外面的世界就能正常長大?我有醫師資格,雖然我並不是真正的醫師,但他們也不能說是病人,就跟魚兒一樣,環境夠乾淨穩定,魚兒很難生病,傷勢也會自己好轉,你說我將奄奄一息的魚兒扔進充滿病原體的髒水裡,或者給一個乾淨的水質,按照個體情況投藥,哪一種更有效?而且精神治療無法根治,只能維持穩定。」老大亨狡詐地為他蒐集受害者的行為辯解。
「那也只是你的偏見,所以你在進行關於人類精神的實驗?型塑兒童人格的水族箱?培育你喜歡的品系嗎?」小張音調轉冷。
「呵呵,或許看起來就像那麼回事吧!」瑪茲達克說。
「但哪個小孩不是受到特定的大人和環境影響呢?榮譽或卑賤,自律或怠惰,溫柔或狂暴……就算被揉壞過,還是有很多白紙的部分。」
「張天賜,難道你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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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4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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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集 商品目錄‧美妙的祕密 (5)

第三話 老國王的寶庫
小張的父母是主張和平的人權鬥士,因此受到政治迫害流亡海外,相戀生子。
但是號稱自由民主的國家,對投奔而來且嚮往仰慕的異鄉人回報的卻是同樣露骨的歧視與冷漠,很快地理想的彩繪剝落,愛情變成憎恨,有志難伸的菁英男女被生活壓得彎腰駝背,只好將怒火發洩在身邊的人身上。
爸爸說要去賺錢負氣消失了,從此再也沒回來,媽媽艱難地把小張拉拔到八歲,遇到願意疼惜她的男人,他只能叫親生母親「阿姨」,他們結婚後,小張住到寄養家庭,發現寄養家庭對另一個小孤女毛手毛腳,自己也不安全,於是逃出來。
卻被警察帶回去,逃了又逃,小張終於捱了頓毒打,但卑鄙的大人擔心小張豁出去對社工告密,害他們失去每月寄來的生活費和政府補助金,沒有侵犯他,只是讓他過著飢渴貧困飽受同學嘲笑的奴隸生活。
小張接受這種可憎的苟全條件,他至少需要遮風避雨的屋頂和食物來源,只因他的出身長相都是白人堆裡的屎漬,直到他十四歲,能夠打零工養活自己,同時也長了肌肉和力氣,這次他逃家成功,但沒有血緣卻互相安慰勉勵總有一天要一起逃出來的「妹妹」早在兩年前就「走失」。
小張知道,寄養家庭把她賣掉了,沒人要的小孩消失了也不會真的有人在意,他總想有一天要回去殺了這兩個畜生,結果那對夫婦倒是先出車禍死掉,遠親把他們的財產變賣領了個乾乾淨淨。
他想,至少回去看媽媽一眼,一眼就好,他不會打擾她的幸福人生。
媽媽早就搬走了,那處位於街角的破公寓二樓,連房東都換了好幾個。
很自然地,小張加入了華人幫派,同樣是身在異鄉備受欺凌的中國人,要團結。
那句口號很美好,還是少年的他無比憧憬那處有著神龍和雲霧,老人手中茶盅散發芬芳的古老世界,只要夠努力,總有一天他能跟著兄弟搭上船,回到從未去過的家鄉。
「想到了什麼?這麼安靜。」瑪茲達克看見青年眼角眉梢泛起殺意,不是一個斯文的自由撰稿人該有的野蠻表情。
金髮褐眼的無血緣妹妹可能被賣去中國,後來成為自由撰稿人的小張拚命攀關係調查,方向也僅止於此,那陣子很流行這樣的走私買賣,暱稱叫做「貓」,金貓、棕貓、紅貓黑貓白貓土貓,還有一種花貓兒,全身都會紋上特別的刺青。
「我對國家內亂或人權受迫害事件沒太大興趣,我只是要找一個女孩,她叫瑪麗,該死,連名字都普通得要命。」小張爬梳著瀏海,用袖口遮住扭曲的嘴角。
「大概也早就不叫這個名字了。」
「貓」對那些腦滿腸肥的權貴只不過是裝飾消耗品,後來小張才知道,受害者很少活過五年,但是比較變態的買主還會刻意繁殖小貓循環利用,再賣到中東或東南亞和臺灣,小張只是需要有些衝動理由讓他活下去,痛苦和磨練讓時間過得比較容易。
他忽然覺得疲累,坐倒在地板上,對老大亨的敵意也像拔掉栓塞的浴缸,漏得乾乾淨淨。
「我把真實的苦難紀錄展現在他們面前,我強迫每個孩子回憶不堪入目的夢魘,讓他們說出感受,問他們有什麼解決方法,願不願意將來去改變世界?」
瑪茲達克說出他的真正用意。
「正常兒童當然是不懂的,也不需要懂,但等他們長大以後就不願意去懂了。有些特殊的孩子,傷痕已經刻在他們身上,他們『有資格強迫世界懂』,但這種能力和資源無法靠自己得到,我可以給予力量,但他們必須盡早用智慧讓我相信他能善用而非濫用這股力量。」
兩人各自沉默了一陣子,老大亨才又開口。
「換句話說,我在訓練挑選繼承人,他將代替垂垂老矣的我,帶給這個世界光明。」
「這裡每個孩子都跟維克斯差不多,不行的話我也會送走他們,讓失格者接受治療,如你期待的回歸一般社會,我不否認這是二次傷害,我讓他們期待過領導者的夢幻生活,但我會負責他們的未來,孩子們一開始很傷心,但他們還是會適應和痊癒,人真的是群居動物。」
「除了維克斯,他是最頑固的一個。」瑪茲達克說。
瑪茲達克知道癥結在哪,小男孩臉上的疤痕,群眾的排擠眼神會不斷提醒他那段不堪的過去,老大亨才一再破例容忍男孩的撒嬌,因為瑪茲達克知道維克斯真的會自殺。
「我想他愛你愛得狠了。」小張一定是在某個童話故事或古書上讀過這個句子,不知為何只有這句話能形容他看著那個小男孩時的感受。
「傷腦筋啊!我對他們並不親切也不同情。」
「但他們不相信任何大人的親切與同情,就算是真的也幫不上忙。」
「那麼你覺得他們需要什麼。」
「公平。」
「但時間無法倒轉,從來沒存在過的安全快樂不會自動填補,流血不會沒有疤痕。」瑪茲達克搖頭。
「所以永遠無法公平。」小張回答。
「我在富有正常的家庭長大,過去不曾被當成垃圾蹧蹋也沒像奴隸那般泥濘爬行,所以我能順利地學習知識,累積人脈,站上社會頂尖,但那就耗掉我大半人生了,可以說是令人憎恨的幸福。」
老大亨站了起來,在壁爐前那一小塊明亮溫暖的地面上踱步。
「你想說我是偽善?沒錯,我的確沒經歷過那些身心靈的可怕折磨,但這輩子都活在這個虛偽骯髒的世界,叫我這個幸福的正常人憤怒得瘋狂了,我受不了自掃門前雪的既得利益者,卻也搞不懂那些躁狂的可憐人,所以我決定兩種方向都放棄。」
小張想辯駁他並未那麼想,卻還是保持沉默。
其實他只是覺得瑪茲達克真是個奇人,他看過太多是非明暗,對,不是黑白而是明暗,所以也有些照亮他生命的好人,讓他慶幸不是大家都一樣悲慘,偶爾可以喘口氣,待在正常人身邊分享一點人類的溫度。
但小張還是不打算深入或被理解,因為他就是反感,沒熟到看見齷齰的程度,和人相處也有愉快的時候。
「『道德教育,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是理性的。』」瑪茲達克有感而發道。
「……《美麗新世界》。」小張下意識說出那句話的出處。
「還算用功。」瑪茲達克褒獎。
「但現實是,假使沒有豎立自己的道德,人們每天都濫用道德之名犯罪牟利,被剝削的人拿反道德當藉口,再去剝削別人。」
瑪茲達克是什麼意思?他建立了夢幻莊園,結果是個反烏托邦主義者?
難道他覺得人該受道德教育,才能建立判斷能力?小張只知道放縱欲望的生活絕不會通向真理和正義,這不是高深知識,而是親眼所見的生活點滴,但他還是不相信人類訂的道德規矩,因為訂定規矩的人總認為自己超人一等,可以例外。
那就是令他噁心的腐臭。
「反正我也活夠了,當個理智的瘋子,把我的財產作最有效率的管理,延續火種的計劃成功或失敗,那都是我死後的事情了,如今的我不是人類,而是一個寶庫,只有和我有相同夢想的孩子能打開我。」
瑪茲達克背對火光站著。
「無憂無慮的快樂王子死後變成雕像才看見世界的現實,但他看見了現實的悲苦,卻還是看不見唯一朋友的犧牲忍耐,直到小燕子疲倦凍死,王子那顆即使是鉛作的心臟也悲傷得裂開了。」瑪茲達克歎息。
「所以,我想在活著的時候走下金字塔,親手做些準備,而我沒有家庭,死了也不會拖累誰。」
天亮了,對話和表演還在繼續,那是老大亨和青年議定的交易代價,小張也要求看了幾個紀錄影片,瑪茲達克在這間書房和兒童問答的實際情況,直到日薄西山,小張的魔藥時間所剩無幾。
「張天賜,我既然敢對你說這些,就有方法讓你閉嘴,所以為了我的夢想,別做多餘的事好嗎?你頗有些才華,文章也很有趣,我可以資助你。」
「耍得我團團轉哪裡有趣?去動物園也能看到禽獸,你大可以為自己蓋座動物園。」小張問。
「但這些禽獸不會聽我的命令,我現在可知道所羅門王(註)的樂趣了,一天還真是短暫。」
管家送來豐盛的餐點,瑪茲達克命小張吃飽,給了他一個小吊飾,裡面鑲著通行晶片,打開窗戶。
「趁太陽下山前飛回你的車,天黑以後森林可不安全,下次要來就從大門進來,放過我的狗兒吧!」
小張變成一隻黑色雨燕,銜著晶片飛走了。
※※※
阿德在夢想交易所跟店長進行的僵持戰即將進入第四天。
去死!臭哥布林,他才不想變成被惡整出醜的主角!
出不去是吧?不會叫詩人幫忙偷渡東西進來嗎?和幻想商人租用內心世界因此某種意義上可以自由出入的高雄詩人阿沙力答應,不過可能因為他住南部的關係,買回來的小吃飲料都跟阿德口味很不同,但一樣很好吃,阿德也很高興能嘗鮮。
詩人看見阿德時笑得比以前更開心了,阿德雖然也覺得有些怪怪,但詩人本來就是變態,看起來跟之前沒啥兩樣,雖然有些發毛,阿德還是視為正常現象。
阿德半是發洩半是無聊,請詩人幫他帶了辦桌都綽綽有餘的大餐,擺滿整個吧檯,打算辦整夜的孤獨Party,漫畫看累了就來吃吃喝喝。
要是明天哥布林還不悔改,他就直接在店面裡升營火烤肉,還要找客人來大吃大喝。
午夜時分,門鈴忽然響起,有如死神的拜訪。
時機抓得太好了,正在看恐怖漫畫的阿德嚇得被鹹酥雞碎骨頭噎到,用力捶了胸口兩下,連灌好幾口汽水。
不管怎麼樣,有客人來就得先招待,阿德抹抹嘴巴衝向大門。
太好了!是小張!
阿德把表情冷靜的自由撰稿人青年帶入夢想交易所,並慶幸他事先準備好這麼多食物,而且是有過一面之緣的客人,總比完全陌生自在些。
但小張現在應該才剛結束上一場交易,魔藥效果已經用完了,他立刻又到夢想交易所來,難道是意猶未盡?
變成動物也許真的很好玩,但阿德的初體驗就是被虐得要死要活的小狐狸,他只有物競天擇的幹意。
「太好了!你取材順利,沒有受傷吧?」阿德把小張也拉向吧檯,向他炫耀大餐。
「還好。」小張水波不興的應道。
「那個大富翁到底在家裡搞什麼勾當?有把小孩子救出來嗎?」這幾天阿德與世隔絕,迫不及待八卦。
「發生一點誤會,瑪茲達克沒對兒童犯罪,但任務尚未完成,我還沒完全明白那個人的祕密內容。」那名主動爆料的園丁原來是在瑪茲達克的森林裡偷獵動物盜賣,被老大亨發現攆出去,心有不甘之餘向記者告密。
「當然啦!這種行動太危險了,而且有錢人會很多保鑣,叫你那個記者朋友適可而止,不然請他找別人做潛入調查。」阿德苦口婆心勸著,不忘要小張進餐點。
「來嘗嘗我們臺灣的小吃,平常吃不到喔!」
小張點點頭,木然吃著食物,倒有點逃避對話的意味。
阿德也明白小張再出現就是為了新的交易,他會需要這麼多時間考慮,表示接下來的交易不太妙。
兩點的鐘聲響了。
接著換三點。
阿德沒有不耐,他一直看著小張,總算發現小張其實有表情,即使已經失去阿德沒看過的笑容,還是有些小動作和習慣,顯示他在回想一些遙遠的過去,那些回憶有好有壞。
當他回憶完畢,就是提出要求的時候。
小張並不是馬上陷入自己的世界,他也在注意阿德,若說這個齊髮店員是怪物化身,言行舉止又過於熟悉親切,第一次交易時的那個示範笑容,總是歷歷在目。
店員問他為何無法笑,也有人問過小張相同的問題。
不是因為絕望才笑不出來,而是一直想起過去曾看見的某道笑容,當時,他也是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
註:傳說所羅門王有一枚魔戒,只要戴上魔戒就能聽懂所有動物的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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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
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昨天 2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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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集 商品目錄‧美妙的祕密 (6)

加入華人黑幫之後,小張結識年紀相近的吉米,他是混血兒,但硬說奶奶是中國人所以也算數,在小張眼中吉米基本上是個洋鬼子,不過幫派收了他,因為吉米和小張不一樣,高頭大馬又機靈冷酷,是個不可多得的打手小弟,有他跟著派頭十足。
小張和吉米常常被派在同一組跑腿,兩人都是中輟少年,同樣又狠又不要命,對上頭乖巧聽話,又是新加入的菜鳥,需要訓練。
幫派裡的女生總是看著吉米吃吃笑,但小張不以為意,他因為瑪麗的事從沒想過交女朋友,看見女孩子總想起她,只覺得心痛又無力,所以也不嫉妒同伴受歡迎,他只想要靠自己活下去。
有一天,小張忽然被單獨傳召,綽號「皮叔」的中年男子可是高不可攀的中階幹部,皮叔說吉米太囂張,不如小張穩重低調,決定先提拔他,要他跑腿送一包珠露茶給朋友嘗鮮。
小張很高興地答應了,卻在運送途中忽然被吉米拖進倉庫。
「皮叔叫你送茶?」吉米質問小張。
「嗯。」小張冷漠回道。
「別妨礙我。」
「你白痴啊!你還真當那包東西是茶?」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忘了我們混哪裡?遲早的事。」小張以為吉米不滿他先被看上。
「誰才是智障?你以為我沒送過『茶』?你爹地我還喝過呢!操!我是說皮叔派你送茶這件事。」吉米鎖著小張脖子,不讓他掙脫,直到把包裹從小張懷裡摸出來,丟到角落。
「皮叔的女兒仙仙和我約會的時候,告訴我一個情報,你要送茶的對象被懷疑是警察臥底,上頭希望皮叔做掉這個人,少不了要個替死鬼,我聽說有種迷你炸彈,打開接觸到空氣就會爆炸。仙仙說她求爸爸絕對別派我去,要我安心,但我想皮叔手下還有誰適合當砲灰,不就只剩你這個智障!」
吉米說完,將小張摔在地上指著他罵。
「告訴你,殺人販毒我不怕,但跟著皮叔這種三流貨色,沒賺錢反倒賠上一條命不划算,這裡也待不下去了,我在舊金山有認識的人,要不要一起走?」
險些又被卑鄙的大人陷害,小張又驚又怒,他當然同意,不走難道等著被打殘或滅口?
兩名少年躲避追兵,搭便車或步行,跋涉千山萬水逃到遙遠陌生的城市,又得從頭努力了,不可一世的吉米在敲門時瑟縮得像小狗,但公寓裡有人來應門時,他又變成急速充氣的河豚,挺起胸膛撥撥頭髮,小張看得暗暗發笑。
開門的是個端莊優雅的女大學生,小張本以為那是吉米以前的女人,吉米卻低頭拘謹地喊了聲姊姊,女性有些意外,但還是自然地把兩名一看就知道來路不正的凶狠少年迎入租屋處。
小張很意外,吉米有個在名校讀書的優秀姊姊班妲,她靠獎學金和打工支付高昂的學費,光養活自己就十分勉強,班妲沒有多問,只是收留了他們。
「對不起,下次一定不會再給妳惹麻煩。」
「吉米,家人間永遠不嫌麻煩。」
小張聽著他們的對話,忽然就懂了這對姊弟的關係。
班妲希望吉米回頭,但吉米受不了循規蹈矩的生活,因為尊敬姊姊總是隱忍下來,寄人籬下作客的小張少不了要幫忙緩和氣氛,吉米見小張和班妲處得不錯,更藉口要找短期打工溜出門,總是快睡覺才回來。
「你就對我這麼放心?把我跟你姊放在一起?」小張本來也想出去找工作,卻被吉米阻止,要他幫忙做家事抵房租就好。
「A.你手巧家事一級棒,煮的東西又好吃。」
那是他在寄養家庭當奴隸學來的求生技能。
「B.你罵髒話從來不扯到女人身上,我覺得你真厲害,這樣還能罵,但你對女生不錯。」吉米扳著手指說。
「綜合以上兩點,我想你是Gay,而且暗戀我,雖然我對男人沒興趣,但我當你是兄弟,你只要不告白我可以勉強忍耐。」
「我操你。」小張比出中指,才發現他無意中罵出雙關語,脹紅了臉。「去馬桶洗洗你的眼睛,誰是Gay!自戀的蠢豬!」
吉米抱著肚子大笑。
「總之對象是你,我姊很安全,她每天回到家就累翻了,有人幫忙也好,總不能讓她再幫我們兩個做家事。」
吉米正色說完,小張無法反駁,兩名少年遂達成協議。
「我會照顧班妲。」小張知道自己得了很大的恩惠,不是誰都能這樣接納他。
「我知道。」吉米笑了笑,用一種幾乎是悲傷的溫柔眼神看著小張。
後來小張才明白,吉米當時為何會這樣回答,也許吉米早從救了他的那一刻起就算計好了。
和吉米不同,小張並沒有特別喜歡幫派,他只是想掌握自己的人生,用什麼形式不重要,只要是目前的他可以有效前進的做法就好,因此當班妲主動教他學習,小張如飢似渴。
「人家說中國小孩很聰明,果然是真的,奶奶當年一下子就學會好幾種語言呢!」
那是為了在異鄉活下去不得不逼出的恐懼潛能,小張沒點破,但他看見班妲鬱鬱寡歡的眼中有了光彩。
他喜歡文字,沒有重量,但可以讓他一直累積,帶在身邊,誰也搶不走。
班妲有時候還是會抱怨吉米不願回到學校,將來找不到工作的憂慮,又說吉米其實很聰明,只是不愛讀書,討厭腳踏實地學習一技之長。
對煩惱明天怎麼活下去的小張,未來是太過奢侈的命題。
「他真的要做,學什麼都能馬上上手,不怕賺不到錢。」小張還是得為兄弟說話。
「是啊!我也這麼想,我只希望他更珍惜自己,至少吉米有你這個好朋友。」班妲寵溺地撫摸小張的黑髮,小張嚇了一跳,連忙避開。
「抱歉,我沒有別的意思。」班妲趕緊澄清。
「我也……抱歉,我不習慣被人碰到。」
吉米已向班妲大致描述小張的情況,也不知道他有沒有額外編些狗血設定,班妲沒再深入尷尬的私人問題,但他們有默契不提起小張無處可歸的事實,竭誠歡迎他留下。
「要是我弟弟像你這樣就好了,以後你把我當姊姊,別太客氣了。」
是啊!家人就是會這樣隨口抱怨,但心永遠牽繫在一塊兒。
然而,無心的言語不見得沒有殺傷力,小張勸過吉米卻徒勞無功,吉米只是更加沉默,有時候甚至把薪水塞給小張要他轉交給班妲,連門也不進就走了。
班妲愈失望,待小張就愈親密,有幾次她甚至不小心對著小張叫出吉米的名字,他們明明完全不像。
她抱著小張道歉哭泣時,小張同情地拍拍女人的背說:「沒關係。」
他願意幫吉米當班妲的弟弟,他也羨慕吉米能有這樣的姊姊,吉米和小張都希望班妲快樂。
只有一點小張始終不讓步,他拒絕拿班妲的錢升學,堅持自學頂多參加社區大學的免費課程,班妲在幫他上課時會露出燦爛的笑容,自誇將來要成為很棒的老師。
「學校裡盡是些仗勢欺人的傢伙,還不是一樣階級複製,不浪費時間混沒用的文憑我能學會更多。」小張已經會使用許多文謅謅的字彙了,班妲主修文學。
在小張的配合和優異的成長下,班妲也不像過去那麼堅持己見,她拿了赫胥黎寫的科幻小說《美麗新世界》給小張讀。
「這個世界有很多荒謬和卑鄙的謊言,文字如果能像X光一樣穿透事物,豈不比子彈要厲害許多嗎?」
她是溫柔的姊姊,在校內外幫小張尋找寫文章的工作,接受小張也逐漸獨立的事實,不到兩年小張搬了出去,本來他就覺得一直跟班妲同居不太妥當,加上他現在得日夜不休抄錄文章幫人修稿,班妲也在讀碩士班了,比過去更忙。
如果說小張的回報方式是順著班妲喜好拚命學習,吉米就是避不見面,起初他躲著班妲,後來索性連小張也不聯絡,偶爾小張會在門縫後發現來路不明的現金。
他無法理解這種做法,但吉米就是走了。
倘若人生只是這種程度的個性不合,或許他們未來觀念改變還能聚在一起過著幸福的生活。
後來吉米完全失聯,連寥寥幾句訊息和彆扭的生活援金都斷了,小張不得不開始留意各州的無名屍和幫派火拚新聞,甚至偷偷去不同太平間認屍。
還好,沒消息就是好消息,小張只能這樣安慰班妲,他心知不妙,吉米就算沒遭遇不測,很有可能也是被通緝追殺不得不逃到海外,天各一方,連收屍都難了。
班妲沒成為教師,她甚至沒完成學業,某天她忽然走到公園裡,坐在椅子上曬太陽。
她就這樣坐了兩星期,被強制帶到醫院,醫生診斷班妲得了精神分裂。
如果可以選擇,如果可以預防,誰會想要變成這樣呢?小張得不到他能接受的答案,有如車禍和下雨一樣,厄運來了就來了。
但少許保險賠償以及小張縮衣節食擠出的預算只夠讓班妲住在公立療養院,小張不得不到遠地取材好完成酬勞更豐富的稿約,甚至得出國,但這和他想尋找某些人消息的願望不謀而合,於是小張也無法常常來探望班妲。
有時候,當他好不容易能到療養院探望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姊姊時,班妲幾乎跟過去沒有兩樣,她到底是如何把那塊最完整的靈魂碎片保留給小張?這個謎沒人知道,但小張總要忍到離開以後才能痛哭失聲。
「你為什麼不笑呢?」
「幫我笑好嗎?姊姊,我牙疼呢!」
「好啊!吉米。」她會對弟弟露出世界上唯一的笑容,即使其他時候像是石雕,連咀嚼都不會,或者在醫護人員的箝制下宛若狂暴的野獸。
在班妲破碎的精神裡,吉米已經變成一個黑髮黑眼的華裔大男孩,非常聰明貼心,而且文靜好讀書,可以一起聊著班妲鍾愛的文學與真理。
如果有一棟大房子,他就可以讓班妲住在裡面,只要外面的人相信班妲不會跑出去傷害他們,最好他們把班妲和小張都忘記,這樣小張可以繼續照顧班妲,也許有一天奇蹟發生,吉米會忽然來敲門,回到他們身邊。
原來他比誰都渴望夢幻莊園。
不過實際和瑪茲達克對話過,小張就立刻放棄這個想法了,不管班妲精神正不正常,他害怕她變得像維克斯那樣,存在意義只剩下貪求某個人注意垂憐,他不能把恩人和姊姊,還有兄弟託付的重要之人當寵物一樣養。
班妲生病了,但她還是一個人,很好很好的人,不管有沒有用,小張都希望她接受專業治療照顧,他像孩子般祈禱著,然後拚命賺錢。
「我發現了一個寶庫,那個寶庫裡很可能藏有我一直在尋找的答案。我會知道那個寶庫裡的美妙祕密,我用那個祕密的分享,交換讓我實現餘生只能成為某種動物的夢想。」小張對阿德要求。
阿德沒想過情況會變成這樣,但夢想交易所同意了這樁交易,阿德只好進入倉庫去取相對應的商品。
「這是另一種變形魔藥,你可以變成任何你想要的動物,自由選擇年齡、花紋和性別等身體條件,但是只能以該種動物的身體活到死亡,無法反悔。根據藥效範圍,人類也包含在內,換句話說,你可以選擇當不同外表的人類,這是敝店為了客戶權益得事先跟你溝通清楚的地方。」阿德憂心的看著小張解釋。
「算我私人拜託,別變成蝴蝶還是蜻蜓那種壽命很短的昆蟲,請你考慮清楚,吃下去後你的正常壽命長短也會改變哦。」
「我知道。」小張接過魔藥,這次換成了橙紅色的結晶。
「那麼你可以在喜歡的時候和地點吃下它,親愛的客人。」礙於夢想交易所的規矩,阿德只能宣布交易完成。
「謝謝你,食物很好吃,真的。我有一個不情之請,可否幫忙把這封文件交給我的朋友梅迪奇,車禍住院的那個。」小張從背包中拿出一封牛皮紙袋。
「沒問題,這是?」
「我的遺書,還有我對委託調查的交代,總不能留爛攤子不管,『張天賜』以後就不存在了,也沒有屍體,萬一認識我的人被誤會就不好了。」
他竟然連這種細節都考慮好了。
阿德只能肅穆地點頭接過文件。
「有困難可以回來這裡,沒事也可以回來,我們有售後服務的,而且,只要你身上還有店長想要的代價,你還是能繼續跟我們換其他商品,我……」
「我懂你的意思,我會的,很高興認識你,阿德。」小張和阿德握手。
「順便幫我跟梅迪奇說,以後不要邊開車邊吃點心,低頭撿掉到腳踏墊的甜甜圈,結果閃大貨車撞護欄的意外很蠢。」記者還自我催眠大貨車駕駛一定是瑪茲達克派來的殺手,他感應到殺氣才掉甜甜圈,一整個不想面對現實。
靠,原來是這種原因。
「你將來打算怎麼辦?」阿德還是忍不住問。
「我這個狗仔要去勒索大富翁啦!」小張已經不會笑了,但是他對阿德拉拉眼角擺出鬼臉,那是他以人類相貌出現的最後一面。
※※※
瑪茲達克等了一段時間,本以為張天賜很快就會再度來拜訪,結果那個自由撰稿人毫無音訊,瑪茲達克派人去查,得知張天賜留下遺書自殺的消息,屍體迄今尚未發現。
老大亨無言,一度期待過那名青年能明白他的想法,也許張天賜真正死因並非自殺,那名小夥子追求自毀的傾向也很明顯,不屑瑪茲達克的援助,搞不好又扯入別的危險事件裡。
瑪茲達克找到委託小張的記者,從梅迪奇手中買下小張的遺書找人鑑定,發現文件屬實,小張的確是做好離開人世的準備,將財產委託梅迪奇變現,支付一個叫班妲的女精神病患醫療開銷。
老大亨問記者小張自殺的可能原因,記者防備地回答不知道,但在瑪茲達克轉身欲離開前,梅迪奇還是交給他班妲的看護電話。
班妲眼中的吉米外貌不會改變,好幾年前她就已經認不出小張了,只是等著永遠不再出現的弟弟。
時間繼續流逝,莊園的警備系統卻被一個不該出現的訪問身分觸動。
張天賜又來到瑪茲達克的夢幻莊園了,當初遺物裡少了某樣物品,瑪茲達克贈送的通行晶片,那當然是價值連城的寶貝,瑪茲達克沒有取消權限,但也留了個心眼。
「逮住那個入侵者,不論是什麼,毫髮無傷活捉到我面前。」瑪茲達克命令道。
又是一頭黑犬,瑪茲達克哭笑不得。
但這隻羅威納犬不是瑪茲達克養的狗,而是被人戴上晶片放進來的誘餌,僅此而已。
「用這種方法還我晶片,紀念嗎?還是提示沒死的惡作劇?」
瑪茲達克結束這場鬧劇,到花園裡散步。
天空落下細雨,一隻銀灰虎斑幼貓站在步道邊緣盯著瑪茲達克,然後慢條斯理朝樹叢下走去,眼看又要消失了。
「慢著!」瑪茲達克顧不得風度,追過去趴著鑽進樹叢,全身沾滿碎枝落葉,終於在樹叢深處瞄見正在洗臉的小貓。
「是你吧?回答我!為什麼不說話了?」瑪茲達克顫聲問。
小貓只是將舔乾淨的足掌搭在老人額頭上,彷彿在說,貓只能這樣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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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亨自從撿到一隻野貓後,乾脆地退休了,跟著莊園裡收養的孤兒過著溫馨寧靜的生活,關於瑪茲達克的新聞漸漸不再出現。瑪茲達克時常抱著那隻銀虎斑貓去某間私人療養院探望病人,自言自語以後可能會有新藥和新療法陸續出現,活著就有希望之類。
再後來,有位蒙著頭紗的女子住進夢幻莊園,一度造成誹聞,但他正式收養那名神祕女子為養女,宣稱將撫養亡友的親族後,這種聲音又漸漸消失了。
神祕女子第一天走進書房,掀開及膝黑紗,原來她全身包括臉龐都紋滿精密的刺青,乍看儼然奇幻生物。
女人疑惑地東張西望,偌大的書房無人佇留,甚至那名救她脫離桎梏的人也沒出現,只有一頭銀灰虎斑貓兒悄然無聲地蹭上她的小腿,她看見貓卻露出嫌惡的表情。
貓,她的一生都被纏死在這個字上,直到有個人告訴她,她真正自由了。
面前忽然浮出一張虛擬畫面,上面播映著老人與青年的對答,以及能夠變成各種動物的華裔青年。
『我只是要找一個女孩,她叫瑪麗……』房間裡響起青年的錄音,女人淚流滿面,驚愕地跪下,那句發言有如咒語,一瞬使她獸化,她用著貓科步態俯低上半身爬近虎斑貓,看見牠橄欖綠的透明大眼中流出淚水。
瑪麗剎那間就明白了。
女人將臉孔貼在地板上,虎斑貓伸出腳掌,輕輕撫著瑪麗的左耳後方,那隱密處有個菸頭燙的小疤,是寄養家庭那對惡夫婦對小女孩的虐待痕跡,當時幫她療傷的是同樣被寄養的男孩。
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哥哥總是為了掩護她被打,她被賣到不知名的地方時,最痛苦的不是遭受虐待,而是和那個黑髮黑眼的男孩分開。
他們曾經約好,就算沒有父母,將來也要一起努力生活,互相幫助。
男孩總是撫摸著瑪麗耳後的疤痕安慰她,瑪麗還是很漂亮,等他變強了,一定要帶她逃跑,來到寄養家庭唯一的好事,就是認識瑪麗。
「為……什麼……是誰把他……轉變?」被奴役時瑪麗不被允許像人類開口說話,她勉強回憶童年少數的對話經驗,幾乎都是和天賜哥哥互相安慰聊天。
「那是他自己的選擇,他的決定下得太快,我要阻止也來不及了。」瑪茲達克現身。
不知幸或者不幸,瑪麗被製作成「花貓兒」,小女孩必須先捱過全身刺青的劇痛屈辱,才會被高價拍賣,為瑪麗刺青的紋身師憐惜她,於是在瑪麗身上留下他的嘔心泣血之作,才讓瑪麗脫離青春期後以藝術品的價值繼續被轉手收藏。
她常常忘記自己是人,像她一樣的女孩很多選擇自殺,但是瑪麗苟活著,就是相信天賜哥哥會來救她。
或者,她有一天自由後,要去救天賜哥哥。         
瑪茲達克從小張的寄養資料中找到了瑪麗的幼時照片,再利用電腦技術合成出她成年的容貌,終於鎖定瑪麗流落在某個船業鉅子手中,有技巧地把瑪麗要回來,法律和一般人做不到的事,老大亨做到了。
瑪麗留在夢幻莊園裡彌補她和小張錯過的歲月,吃力地學會閱讀和正常對話後,第一件事就是讀小張的文章,瑪茲達克曾問她是否準備好去除身上刺青,他可以安排醫生,令人訝異地,瑪麗拒絕了。
「這是證據,總有一天需要被世界看見的犯罪證據。等瑪茲達克先生採取行動時,我也會代替哥哥幫忙。」瑪麗說。
「如果到我死了還沒找到繼承人,就由妳替我選吧!」瑪茲達克做了這個決定。
瑪麗用她那貓的雙眸看著老人。            
「為何現在不可以先試看看?看誰做得最好,再給他繼承不能嗎?如果你到死還選不出來,我再替你選,但我可能會選錯呀!」
「妳說話還顛三倒四呢!小姑娘。」
「我是說,在你死掉前可以和大家約好,比賽誰救了最多不幸的人,就讓他繼承,就像哥哥透過你救了我,你已經改變了我們的世界,多幾個人試看看,不是比較有希望嗎?對我們這些不被當人看待的家畜而言,一天宛若一百年,就算世界沒那麼快改變,但沒有人不想快點被拯救。」瑪麗直白的說出感受。
老大亨有些驚訝,但也深思起瑪麗的建議。
小貓進駐夢幻莊園後,維克斯也改變了,總而言之就是燃起競爭意識,但不知銀灰虎斑小貓前身滄桑閱歷的維克斯,被小貓的表現一路壓制刺激,拼字遊戲輸給貓,想對貓咪耍狠反而險些被抓瞎眼睛,顯然貓兒比他更狠。再度被嚇到的維克斯決定要成為更加優秀正直的人來獲得瑪茲達克的認同,病態的依賴無形中淡去不少。
瑪麗天天和銀灰虎斑貓生活在一起,儼然成為另一頭大貓,原本她應該能脫離寵物家畜的生活,恢復人類姿態,但瑪麗不想讓哥哥獨自變成野獸,還是打算繼續以貓態陪伴他。
「小張可不是真的野獸,瑪麗,妳看過哪隻正常的貓可以下西洋棋贏我,催我翻書不夠快,用鍵盤幫我寫信,命令孩子們幫我做家事,還領祕書薪水?」瑪茲達克用寵溺的口吻抱怨說。
他們已經度過那段憂鬱痛苦的階段,開始重建新的生活,小張喜歡作為貓生活,瑪茲達克就提供貓適合的環境,其中開發的幾樣貓用新產品還意外有了市場。
結果夢幻莊園裡的孩子後來還是沒學會貓狗的正常觀念,有些女孩甚至期盼只要留在莊園長大就會變成美麗強悍的大貓。
「哥哥也需要休息,他找我找了那麼久,現在換我來照顧他了,以後我要上更多課程,我想要親手照顧班妲姊姊,她也很努力在學習站起來呢!哥哥說,他要在你的夢幻莊園裡買一塊地,也許就在森林裡面,蓋一座祕密花園和一棟堅固又暖和的磚造小房子,我們就是沒有血緣關係的一家人。」瑪麗嚮往地說起目標。
「到時候也會給瑪茲達克先生留一個房間。」
「看來我得做些努力,好讓我的房間寬敞一點了。」瑪茲達克幸福地歎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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