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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 幻想商人 vol.8 商品目錄‧家常菜 (4) [PG](哥布林老闆與鄉民小店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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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5-30 19:5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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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集 商品目錄‧美妙的祕密 (2)

阿德先是縮頭縮腦,又在制服的矯正下勉強儀態OK,邁步跟著宰洛,沿途經過形形色色的夢想交易所,但就跟他們自己家的店門一樣,從外面看不出所以然。
阿德看著宰洛的背影,無法自制地猜測總店領班真面目,哥布林的正式員工當然不可能長得人模人樣,跟阿德穿著一樣的人類制服,應該是某種調整過的幻象,宰洛看阿德的視線和他剛出現時的直覺,還有跟在他後面時隱隱約約的不平衡感,阿德總覺得真正的宰洛先生本體是哥斯拉之類的巨大怪獸。
就像這條巷子,風景雖然小巧精緻,或許也只是阿德這麼希望,因為他不想要看到恐怖的衝擊畫面。
胡思亂想沒持續多久,看見熟悉店門他簡直感動得要貼上去磨蹭了。
宰洛伸手開門,帶領阿德踏進玄關,昏暗的店面隨著店員回歸亮起舊有的光度,阿德感動地越過宰洛,迎向總是待在店裡負責照明的前輩。
「燈先生!」小藍龍也在,是他工作的地球分店沒錯,沒想到這樣直直走就可以通到了,店長趕場還真是快速方便。
「阿德。」燈先生高興的用燈架拍拍阿德手臂,只是淡淡朝宰洛照了一照,兩方就算打過招呼了,看來感情的確不太好。
「在這待著等店長,怎麼做應該不用我再說了吧?」宰洛先生用上對下的語氣說。
果然哥布林的心腹跟他同一個死人樣,阿德暗暗腹誹,但看在宰洛很快就把他帶回來的分上,中間其實也沒啥互動,倒還不到真的討厭的程度。
「我知道怎麼工作,謝謝你的幫忙。」阿德衷心說完,領班就踏著威風凜凜的步伐回總店去了。
「呼。」壓迫感不遜於店長的領班前輩一走,阿德直接原地蹲下喘氣。
「燈先生,我沒找到店長,還好平安回來了。」
燈先生歪著燈罩,一時沒有反應。
「我剛剛衝出去送店長忘記的懷錶呀?我不是故意蹺班的啦!」
因為燈先生負責發薪水和評估店員表現,阿德看見它遲疑的模樣,以為他出槌被第一次見面的領班帶回來的事也讓燈先生不高興,拚命解釋。
「明白了,既然你還穿著制服,就先工作吧。」燈先生如以往般退回角落照明與監督。
燈先生語氣和宰洛一模一樣,阿德雖然有點奇怪,但一切都跟原來沒兩樣,搞不清楚那麼多,不管了!
店員回到安全的戰場壕溝──吧檯,繼續被打斷的日常整理工作,眼角餘光瞥見吧檯邊緣桌面飄著一支黑白絞紋的大羽毛,他立刻移過去。
「天啊!柳丁的毛怎麼會變得這麼髒!」阿德驚叫,立刻把比翼鳥的契約之羽拿起來檢查。
柳丁本名柳汀,中馬混血華人,是曾經來過夢想交易所的客戶,擁有天使般的美貌與超絕的歌唱天分,但就算變成妖怪,本性還是徹底的被動宅男,只有表演會讓他判若兩人,現在則和同伴過著自由自在的表演生活。
當時解開了心靈束縛的柳汀,給夢想交易所的仲介費代價就是這支羽毛,根據柳汀的決定,這支羽毛的贈送對象是阿德,只要阿德願意,可以隨時隨地把柳汀叫來店裡免費表演,但阿德也只能在夢想交易所裡召喚他。
可以說滿足特定的召喚條件後,夢想交易所和阿德都能享受到比翼鳥服務的好處,但也因為阿德和夢想交易所平分了契約之羽的所有權,契約之羽無法被收入幻想商人的倉庫,也不能被阿德帶出交易所,就這樣一直飄在吧檯上,平常會自動隱形。
「可惡!都是灰塵還有分叉!難道有人趁我不在來偷玩惡作劇?」說到惡夢或侜張就絕對有可能這麼做,他們也是大門會自動放人的VIP貴客,所以阿德從來不在上述問題客人來時讓契約之羽顯形。
畢竟,那可是阿德在店裡沒人,無事可做還是得看店時最喜歡的玩具!
趴在吧檯邊,時不時用指尖戳戳飄在空氣中晃蕩的奇幻羽毛,幻想等他有錢有閒後要做的種種計劃,這是阿德沒被店長抓到時快樂的白日夢時光。
平常阿德可是非常小心地撥掉任何掉到契約之羽上的線頭灰塵,就算不小心發現裂縫也要立刻用指腹捏平,豈料他的愛羽(制服以外的小魔寵)才一會兒不在,卻是飽受蹂躪的破舊慘樣!
「燈先生!你有沒有看到是誰亂動我的羽毛!」阿德探頭問前輩。
「……」
好吧,燈先生不能也不會說客人壞話,阿德氣苦地修整契約之羽,功能應該無損,但就是沒有過去那麼光鮮可愛了。
地板跟展示品上的髒汙又讓店員呼吸一滯,阿德早就懷疑灰塵量有時候忽然變多是哥布林故意惡整他。
正當阿德滿肚子鳥氣重新開始打掃時,門鈴忽然響了。
「歡迎光臨,親愛的客人。」阿德立刻丟下掃把,自我安慰有點蜘蛛網看起來更奇幻,趕緊把一頭霧水的新客人接進來。
工作一年多,對阿德來說這種狀況外的人類客人已經不足為懼了。
這次上門的是一個自由撰稿人,男性,二十六歲,華裔,名叫張天賜,英文名字叫John,因為常常在英語系地區工作旅遊,大多數朋友乾脆叫他小張,跟本名發音也挺接近的。
所謂的自由撰稿人,按照字面上的意思就是靠販售文字賺取收入,但又不同於作家,簡單地說就是老闆缺什麼文章他們就寫什麼,從雜誌食譜、產品介紹、名人訪談、社會評論、遊戲攻略……總之實在太多了,除了自由撰稿人的文字產物通常不會被輯印成冊,你生活中到處可以看到的實用文章,就是出自這類人手筆。
「哇!你滿厲害的。」才比他大沒幾歲,已經幹這行快八年,還在美國某間大報上經營一個小有名氣的專欄與部落格,小張一副孤傲幹練的姿態,背著破舊的軍用背包和單眼相機,雖然不是帥哥,但就男生來說還滿羨慕這種瀟灑的人生。
「沒什麼啦!」小張謙虛的說,大概是他這行常常要跟很多客戶打交道,剛剛就非常有條理地跟阿德自我介紹,同時也把夢想交易所打量了一遍。
他這樣說:「我還在考慮要怎麼交易,你們的規則有點複雜,但好處是還算公平。」
不愧是每天都要消化大量資訊,同時精簡結論和想法的文字工作者,沒浪費時間跟阿德雞雞歪歪,掐頭去尾問清楚重點後,就開始琢磨要怎麼用他可以接受的損失,剛好達成他想要的願望。
這麼精明決斷的客人通常很難纏,還好小張真的很客氣,要說冷淡也可以,阿德問他怎麼不奇怪夢想交易所時,還能分神回答店員的問題。
「這年頭沒啥好大驚小怪,我應邀幫古堡民宿寫介紹時遇到惡靈,旅行時差點死在政變,到朋友家住險些被寵物吃掉,大多時候,表面和實際存在的情況根本不同。」
「也是啦!別看我穿成這樣,我也很普通啊!」阿德心有戚戚焉。
「請問你有什麼需要呢?」阿德問。
「我想要知道一個人的祕密。」小張說出他的目的。
「這要當成商品恐怕有點……」阿德搔搔頭。
原來小張有個朋友是社會記者,正在寫一本大富豪的真實傳記,就是那種本人不想看到搞不好還會買通黑道暗殺你的那種,總之小張的朋友也不出所料(?)地出車禍住院了。
記者不甘心,於是提出讓小張潛入調查蒐集證據的合夥方案,利益平分,這對收入微薄的小張當然是天大的好機會。
「我想買棟房子安定下來,過簡單平穩的生活,只要這次任務成功了,賺的錢就夠我實現夢想。」小張道。
「那你怎麼不直接許這個願望呢?」阿德好奇問。
「換成你會許嗎?」小張玩味地看著阿德。
「呃,不會。」阿德回答。
「為什麼?」
「直接實現太沒感覺,還會一直擔心或許哪天醒來魔法又消失了。我懂你的意思。」而且就算有錢又有好房子,其實,你也不見得能過想像中的幸福生活,這邊幸福可能那邊又多出新的煩惱,別人的花園比較漂亮啦!會不會遇到強盜啦!命運要婊人沒有極限。
「你知道靠垂直農業起家的大亨瑪茲達克(Mazdak)嗎?」見阿德搖頭,小張不以為意繼續說。
「他在郊區的莊園裡收留了很多孤兒,媒體總是報導他是個慈善家,我朋友從離職園丁那邊得到一個情報,每天晚上他總是祕密找一個孩子到房間裡,沒人知道他對那個孩子做了什麼,但那個小孩餘後幾天總是疲累又沉默。」小張含蓄的表示。
「你是說……」阿德張口結舌,眼神憤慨起來。
「沒有任何證據,但這樣的傳聞已經很久了,我朋友是第一個直接得到夢幻莊園裡前任員工證詞的記者,但要揭發這種事,還是需要潛入調查,警察動不了瑪茲達克,他的人口風很緊,瑪茲達克保障員工和其家屬的終身福利,他們則對老闆的祕密守口如瓶。」
小張攤手。
「我區區一個自由撰稿人怎麼可能潛入警備那麼森嚴的地方?但若是藉助你們的力量說不定有辦法?」
「我知道這種事很讓人生氣?但你為什麼想接這麼危險的工作呢?」阿德問他。
「其實,寫普通文章根本賺不到幾個錢,我平常最主要的收入來源是當狗仔,尤其是狗仔的狗仔。」小張聳肩道。
「狗仔的狗仔?」
「記者證也進不去的地方,要不擇手段去搞到的資訊,用錢委託孤家寡人的我代替自己去冒險,再花一筆錢買我的文章封口,算是互助行為,我的文章還得過獎呢!可惜上面不是我的名字,我也不想過度曝光,那樣活動就不方便了。」
每個人有他們自己的生活方式,阿德不知該說什麼,小張回到交易的主題。
「你們這裡有什麼商品可以讓我混進瑪茲達克的莊園?」
「要說變身或魔法商品是很多啦!可是,效果怎麼樣要看客人你自己的用法,敝店只是交易商品給你而已。」阿德對同是人類的客戶總是比較雞婆放水。
「愈強大的道具就要花愈高昂的代價取得對吧?」小張問。
「沒錯。」阿德回答。
「我不是只有知道祕密內容就好,起碼還得錄音錄影,有沒有讓人可以自由變形成動物的商品?方便我把監視器材夾帶進去?」
原來如此,這樣的想法倒是蠻聰明的。
「有,所以客人你的願望就是交換能變成動物的道具?」目的歸目的,阿德還是得幫客戶總結一個明確的交易條件。
「不必是永久性的道具,我只需要在這次行動中使用,更具體地要求的話,我希望持續效果大約三個整天就好。」
「也就是七十二小時整,我懂了,請稍待。」阿德跑去倉庫拿小張需要的商品。
片刻後,店員帶回一個小絨盒,阿德打開盒蓋,將內容物展示在小張面前。
絨盒裡躺著一顆指頭大小的珍珠色糖果。
「只要把這顆糖果含在嘴裡,在糖果融化完前都可以變成你想要的動物。」阿德解釋商品的使用方式。
「我可以現場試用嗎?」小張問。
「當然。」阿德點頭。
青年於是將魔藥放入口中。
他嘗到風的味道。
阿德眼一花,青年就不見了,白頭鷹鼓翼在室內亂飛,然後落到吧檯桌面。
白頭鷹咳出了糖果,糖果落入小張掌心,他點點頭。
「那我要付出什麼代價來換這顆魔藥呢?」
「等等我感應一下。」阿德仰頭閉起眼睛,這次不知怎地交易所沒有主動灌指令給他,還要阿德催促。
「……笑容?」夢想交易所店員愣了愣,他沒想到是這個代價。
哥布林轉性了嗎?上次他還想挖人心肝。
「是要我用快樂交換的意思嗎?」小張也不解的確認。
「不不,我們這邊的規矩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必須付出笑容來換,所以還是能感到快樂,但以後就不會笑了,大概是這樣。」阿德說。
怎麼覺得是一種不重也不輕的代價,但如果能以此實現願望的話,應該還算划算吧?
出乎阿德意料的是,小張卻垂下眉毛。
「那我可能無法交易了,我本來就沒有笑容。」
阿德有些吃驚。
「笑一個有那麼困難嗎?」阿德還示範地彎起笑容。
但小張只是空白地看著他,頓時讓阿德的笑容又萎掉了。
「為什麼不能笑呢?」阿德很自然問了。
「人類讓我噁心。」外表很正常的小張,隨口說出讓阿德發毛的評語。
阿德難過地看著他,但沒有對原因窮追猛打。
「可是夢想交易所答應給你交易,表示你可以支付這項代價。」阿德只好就店裡的規則說。
「那麼,也有可能是雖然有但我給不出來。」小張說。
「嗯……」阿德抓著頭在原地轉圈,交易結果可不能曖昧模糊,不然客戶後面鑽漏洞投訴,阿德會被哥布林電得滿臉豆花。
起碼也要取得共識或某種承諾,還好交易所又暗示店員。
「我們店長似乎是說,你以後如果有生產笑容,就統統屬於夢想交易所,我們有權拿走你的笑容,同意的話,你就可以帶著這顆變形魔藥回去了。」
「我同意。」小張立刻回答,然後與阿德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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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6-2 23:5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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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集 商品目錄‧美妙的祕密 (3)

第二話 夢幻莊園
小張站在被精心維護的森林裡,瑪茲達克大亨用大片私有森林和實驗農場環繞他的莊園,就算有進入許可證還是得開上四十分鐘的車才能到達主宅,而森林裡的陷阱、凶猛動物與保全人員則會給任何入侵者好看。
他花了一天時間調查外加慢慢接近莊園,化身為環境中原本就有的動物,並觀察牠們的習性,以免變身的動物品種及表現過於格格不入引發疑竇。
即便是為了調查瑪茲達克不可告人的祕密,變成動物本身還是不可思議的奇幻體驗,小張除了保有人類記憶以外,同時也多出了動物的心智和運動能力,甚至習慣都迅速和他變成的動物同調。
他化身為一隻小鳥,靠餵鳥器解決三餐,在窗邊的薔薇叢中跳上跳下,鳥瞰著各色人種的孩童在草地上玩耍運動,周圍沒有大人,只有幾頭看似訓練有素的羅威納獵犬遠遠趴在樹蔭或牆角監視。
透過玻璃窗觀察室內的情況也大同小異,穿著整潔襯衫長褲或洋裝的孩子們,或跟著家庭教師學習,或獨自閱讀繪畫和從事其他練習,宛如樂園般的風景。
但是小張知道,真相藏在外面看不到的深處。
第二天,有頭特別躁動的羅威納犬跑進樹叢,撕咬一片充滿母犬氣味的絲巾,然後在藥物的影響下昏迷,一條接替牠的黑犬雄赳赳地走回庭院,擔任孩子的護衛,並因主動配合啣球遊戲,態度熱情討好,立刻變成小孩們的搶手寵物。
「我們要和米爾頓一起睡覺!」孩子們齊聲大吼,管家沒辦法,只好替黑犬加上牽引繩,讓孩子們牽牠進門,並在遊戲間角落鋪了塊毯子充當臨時狗窩。
黑犬非常溫和服從,孩子們也過了一個快樂的晚上,老主人終於回家。
小張趴在毯子上半瞇著眼,看著眼前這幅天倫樂,老大亨坐在壁爐前烤火,孩子們央求瑪茲達克念故事書,瑪茲達克只出現了一下又回書房了,直到就寢時間,保母們一一來帶人。
剩下一個大約十一歲的男孩,小張記得他是孩子裡身材最高大,一副孩子王氣勢的孤兒,似乎叫維克斯什麼的,留著單邊長瀏海。
維克斯不安地張望,沒人來帶領他,他只好坐在沙發上。
滴答滴答,時間流逝,維克斯坐立難安,白天高傲張狂的氣勢蕩然無存,他來到小張變成的黑犬身邊,抱住溫暖有力的狗脖子傾訴。
「米爾頓,我不想被趕出去。我哪裡做錯了?爺爺又要找我說話,你會陪著我吧?你不能離開我身邊。」
「嗚嗚。」小張發出兩聲輕微的鼻音,維克斯知道狗兒答應了,高興地貼著黑犬小聲說話。
這就是小張寧願冒險也要變成貓狗之類混入的原因,人們總是會對這些已經是家人般的寵物隨口抱怨機密或吐露心事。
「我好怕爺爺準備要把我送走了,我已經十一歲了,聽其他小鬼說沒有人超過十三歲還能留在這裡,大家常常十一、十二歲就消失了,不知道被送到哪裡?」
黑犬用鼻尖蹭著男孩的臉頰,眼睛卻看著藏在瀏海下的疤痕,燒傷從額側到眼角,即使經過精細的美容醫學手術還是看得出痕跡,可見當時傷勢不輕,維克斯特意用頭髮遮掩。
「這裡有好吃的食物,還有漂亮的衣服,我不要離開。」維克斯抱著黑犬呢喃。
維克斯還來不及說出其他話,管家就出現了,瑪茲達克指名要維克斯去書房。
男孩像是準備上斷頭臺般死命抓著黑犬的牽引繩,管家勸說幾次不果,只好讓他牽著黑犬同行。
書房乍看普通,充滿古典書香,但每處裝飾與櫃內書籍都價值連城,老大亨坐在沙發椅上繼續烤火,顯然寒冷的天氣讓他十分吃不消。
管家帶來男孩與黑犬,躬身行禮退出書房。
維克斯立刻丟下狗繩,走向老人。
「爺爺,對不起,我錯了。」男孩劈頭就跪下認錯。
「那麼你說說錯在哪兒?」老人注視著金紅色的火焰。
「我……對家庭教師不禮貌?」維克斯心虛的回想。
「說得更具體些。」
「我威脅要她滾蛋!我罵她是妓女。」
「還有呢?」
「沒有了。」維克斯垂下頭,將臉藏在陰影裡。
「所以,破壞米蘭妲的娃娃,打易卜拉欣耳光,說他是『恐怖分子』,這些你覺得都沒錯了?」瑪茲達克語氣平常的反問。
維克斯拚命搖頭,眼中浮現淚光。
火光照在瑪茲達克臉上,也雕刻出鮮明的陰影,從黑犬的角度看去,老人像是某種詭異的神像。
「四年了,你還是無法學會當一個孩子。」
維克斯猛然抬起臉,老人灼灼地看著他。
「你清楚怎麼威脅才能成功,我真的會辭退沒用的家庭教師,也知道妓女實際上的意思,你呢,不是發洩脾氣胡亂嚷嚷,而是明知故犯。最後說謊的技巧還進步了。」
維克斯忽然撲向老人要親他的唇。
「爺爺!我錯了!原諒我!不要趕我走!」
黑犬站了起來,老人無情地揮開男孩,男孩緊握拳頭,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我是大人!我保護媽媽,我代替媽媽跟爸爸要錢!求爸爸回家睡覺!我被迫答應當爸爸的妓女!結果媽媽把我壓在瓦斯爐上,拿刀想要殺我!我沒有錯!」
「夠了。下禮拜你應當離開。」瑪茲達克下了決定。
「不──」男孩發出淒厲的哭聲,瘋狂扯著頭髮。
「放下手,不許傷害自己。」
老人一命令,男孩就像中了魔咒的木偶垂下雙臂,面無血色。
「別擔心,我替你準備了善良的收養家庭,他們會視你如己出,你會有好吃的食物,好看的衣服,一流的學校和工作機會,全新的背景,你只要不浪費,必定能有幸福的正常人生,起碼我送走的孩子大都是如此。」
瑪茲達克的話像燃燒的瀝青澆在男孩身上,他手腳一軟嘔吐出來。
維克斯爬回老人腳邊,眼淚大顆大顆落下。
「在你還不放棄訛詐我的好感和錯誤習得的獻媚伎倆前,我沒辦法給你想要的東西,維克斯,我們還要這樣耗多久呢?我得讓其他孩子也有機會挑戰我。」
「我不許其他人靠近你!我要你只當我的爺爺!你罵我打我都好!我會很高興還能看到你……」維克斯一邊抹淚哽咽的說。
「不可能的,小朋友。」
「那你把我跟外面那些狗綁在一起吧!吃剩菜剩飯也沒關係!沒有東西吃餓死都好!我不要離開!」維克斯緊緊抓著老人的褲管。
「我怎麼可能知道正常小孩子是什麼樣子?我不希罕你的錢!我不要漂亮衣服和好吃的東西!你告訴我怎麼辦吧?爺爺!你說什麼我都照做!」
「這一點你的確沒有錯,維克斯,但我要是知道怎麼救你就好了,起碼習慣普通的環境,或許你會慢慢好起來,把過去和這兒的生活再度忘掉吧。」
「我會死的!爺爺!看不到你我會死的!我會殺死我自己!求求你!」男孩歇斯底里地哭叫著。
瑪茲達克不語,半晌他像是拿男孩的任性沒辦法似的,歎了一口氣,揉揉著維克斯的頭髮,維克斯露出滿足的笑容。
「乖乖回去睡覺,我會考慮。」
男孩抽噎著離開後,老大亨注視著看似被溫暖爐火吸引,靜靜坐在角落的黑犬。
老人什麼也沒做,書房毫無動靜,窗戶外側卻無聲降下強化玻璃,一切出入口自動封死,剩下老人與黑犬單獨相對。
「終於可以安靜算帳了。」
瑪茲達克對黑犬說。
「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
阿德待在夢想交易所中坐立不安,他擔心小張的潛入調查情況,那太危險了!但是交易已經結束,小張沒有回到夢想交易所來分享結果的必要,他很有可能再也見不到那個年輕的自由撰稿人。
關於超級有錢人他只知道比爾蓋茲,瑪茲達克聽都沒聽過,下班想用電腦查資料,或許還可以聯絡羅斯奇幫他查出瑪茲達克的住址,小張說要混入那棟豪宅,結果網路居然壞了!
那他去網咖上網總成了吧?阿德興沖沖出門,結果又一腳踩進充滿夢想交易所的奇異小巷,捺ㄟ安捏?
阿德不信邪退回去關門開門重來,還是發生一樣的事,問燈先生和制服它們也支支吾吾說不清楚,難道店長故意要他跟其他分店店員聯誼?
總之阿德哪兒也去不了,他直接縮回店裡。
「可惡!哥布林該不會是想規劃整人大爆笑單元吧?」
幻想商人辦了份推廣地球分店的報紙,而阿德在前不久的比酷大賽上驚聞哥布林用了很多店員偷拍照在報紙裡,這讓阿德險些吐血身亡,但他沒有存款(因為某件蠢事爆光了),沒有工作技能,這輩子唯一稱得上有經驗和專業知識的領域,竟只有擔任夢想交易所的店員。
阿德在青都面前又叫又罵,發洩了一番,最後還是人窮志短的繼續留任。
但他從此非常小心陰險變態的老闆又拿他取材,上次和哥布林吵版權的事情還沒有下文,而且又不是錢的問題!你會想讓自己挖鼻孔和噓噓唱歪歌,還有……的畫面流傳到全宇宙外加無數世界嗎?
「除了我以外,其他連鎖店的同事就不是人了,宰洛又說工作時間不能在那條巷子裡走動,誰曉得他們啥時下班?」重點是阿德沒事也不想認識非人類,而且跟其他夢想交易所店員的來歷相比,只要是地球品種,連妖怪都算親切了。
他決定消極擺爛不出門,減低遇到其他店員的機率,反正窩在店裡又不會餓死。
「至少那顆魔藥有三天效力,小張遇到危險也可以變成動物逃跑躲起來,等店長回來再問他搞什麼鬼好了。」
阿德就這樣在店裡撐了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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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個死哥布林!這非法監禁了吧!」網路和傳送門同時可疑地針對阿德故障兩天後,身為死忠的PTT鄉民,阿德瀕臨崩潰。
唯一讓店員稍感安慰的是,店長連續兩天都沒回來,而且客人少到幾乎等於沒有,就算偶爾出現一、兩隻,也是一看到人類店員就尖叫逃跑。
情況好像回到阿德剛當上店員那時,如今不同的是,阿德已經知道怎麼在店裡找樂子,幸好硬碟裡還有庫存,上班時間阿德打掃完店裡就到內心世界找詩人玩兼收租,詩人還帶他去妖獸都市冒險,讓阿德冷汗狂飆。
即使成功裝忙避開和陌生怪物同事聯誼互動的危機,阿德還是很擔心小張,他到底有無成功調查出那個富翁的祕密?
希望那個無法歡笑的客人不會受傷或者被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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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6-12 23:0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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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集 商品目錄‧美妙的祕密 (4)

夢想交易所總店深處的衣帽間。
幻想商人坐在高腳靠背椅上,讓最鍾愛的店員為他打領結。
「店長,讓李明德繼續待在那間店好嗎?」宰洛傾身向著店長大大的血紅眼睛問。
「現實中的他已經……」         
「現實關我啥事?」幻想商人冷哼。
「是的。」石臉店員自知失言,立刻鞠躬打住。
領班又想起另一件亟待報告的重要事項,他從外套內袋拿出阿德送來的懷錶,遞還給幻想商人。
「我們已經竭力修復了,奈何這個懷錶的耗損太嚴重,還是無法完全保證安全,是否更換一個新容器拘禁『時妖』?」宰洛請示。
幻想商人習慣性地打開懷錶,上頭不見指針和數字,錶面是黑藍色墨水與一點不斷游移的金色光芒。
「不必。當初我得到這個商品,就是用懷錶當容器,沒了也不會怎樣。」
「時妖趁著容器不穩定逃出來一次,但它竟然沒把地球分店的員工拋進時間深淵,不但指給他正確的方向,還幫他開啟門扉?那個李明德的確非常完整地來到我們這邊的世界了。」親自鑑定過人類店員情況的宰洛說。
「為何那頭發瘋的時妖對人類特別?」宰洛好奇地問店長。
「時妖對太陽國度特別親善,臭阿德之前有跟太陽殿下出去玩,大概身上還有殘留『陽光』的成分吧?」店長漫不在心地看著袖口。
「請恕屬下駑鈍,關於李明德的事該如何處理較為妥當?店員們已經逐漸得知有人類來到這裡,正蠢蠢欲動。」
「既然有工作上門,讓他先把工作做完,我會去收尾。」店長說完,抓著懷錶跳下高腳椅,綠色蛇尾擺動著。
「這頭時妖的問題我會更仔細注意,你也不用瞎操心了。」
幻想商人關起錶蓋,將懷錶收入懷中,回首冷冷地看著領班。
「不該有思想個性的時妖,本來只是震盪時間流動的力量妖魔,但這頭時妖卻擁有『理性』,這是靈魂最可怕的瘋狂型態之一,這會讓牠產生啃食諸國平衡的『欲望』,所以他才被其他國度住民聯合捕獲封印。」幻想商人評論道。
「地球這種紙糊似的物質國度,被牠啃一口或擺盪幾下,自然法則就整組碎光光了,現在的我也搞不懂怎麼修好,地球國度的神都喜歡直接創造新世界,但那位陛下目前住著的星球,我會好好保護。」
幻想商人的自言自語,像是警告般,不只針對懷錶內的危險妖魔,也是對本質仍是謎的怪物領班宣告他的意志。
「如果時妖再偷溜出懷錶,我就直接掐死牠,雖然那樣做是非常醜陋的事,太人類風格了,光想就噁心。」
店長說完便步伐輕盈地回到總店招待客人去了,宰洛則沉沉注視著幻想商人嬌小的背影。
※※※
瑪茲達克看著黑犬,態度卻儼然將黑犬當成人類提防注意。
黑犬用後腳搔搔耳朵,睜著無辜的狗眼睛,但這番表演還是徒勞無功。
「我喜歡文明溝通,不代表我不知道其他讓你開口的方法,你和這個叫張天賜的華人有什麼關係?或許你就是張天賜?」
天花板赫然出現數十張平面影像,從小張在路邊停車,走向樹叢,飛出一隻黑鴉,到昏倒的護衛犬和沾有迷藥的絲巾,均被攝錄下來,原來監視範圍比小張預估得要廣大細密許多。
黑犬站起來,腳爪用力,下意識看著房門方向,瑪茲達克嘲弄地要他別妄想,最好放棄以這副野獸模樣展開攻擊,書房的防衛系統採用腦波控制,有各種方法可以一瞬間讓黑犬斃命。
「就算你是變形者(shape shifter),還能變成昆蟲逃跑也沒用,乖乖吐實吧!我至少逮過兩個完整的活體樣本,騷擾老頭子的住家就這麼有趣嗎?但我好奇你卻沒留下變形時的衣物和分泌物,快別讓我一直唱獨角戲,老人家沒多少時間等待了。」
瑪茲達克愉快的語調透露出一絲興奮。
小張轉了一圈,無可奈何之下吐出魔藥恢復原形,老大亨眼前多出一個穿著黑色運動褲與短袖上衣的青年。
「能連衣服一起變形?你是什麼來歷?」瑪茲達克興致盎然問。
「我只是個自由撰稿人,透過某種管道拿到一顆變身藥。」小張倒也乾脆,本來他會做這種事,早已抱著有去無回的心理準備,這種情況說謊也沒好處。
「什麼管道?藥的效力能做到何種程度?」瑪茲達克果然馬上追問。
「超自然的管道,我不知如何到了一間夢想交易所,就跟裡面的人換了這個道具了,這可說是魔法奇遇吧!」小張看著掌心已經融化縮小一大半的珍珠糖果說。
雖然被發現了,但也看到他未曾預期的部分,或許可以善加利用這個機會。
「既然你調查過我的來歷,想必你已經知道,我不過是個打工狗仔,這條命也不值錢,所以我才想幹票大的。」小張穩定呼吸,壓抑被對方用壓倒性的實力識破並請君入甕的慌亂。
他可不是溫室長大的小花!
小張用拇指與食指捏著魔藥,展示在老大亨面前。
「效力還剩下一天左右,僅此一顆,而且只有我能使用,因為這是我付出代價換來的魔藥。如果你覺得有趣的話,剩下的時間我可以專門為你表演,甚至讓你抽血實驗,代價是你必須接受我的訪問。」從夢想交易所得到的靈感,他從不浪費任何籌碼。
瑪茲達克坐在沙發上考慮。
「好吧,這也是難得一見的奇遇,起碼跟那些無聊的狗仔相比,你還真變成了一條狗混進來,我喜歡有誠意的年輕人。」
像瑪茲達克這樣擁有一切並且安然活到老年的勝利者,金錢、權力和色欲帶來的新鮮快感已經極為薄弱,不按牌理出牌的小張意外對了老大亨的胃口。
「我混進莊園的過程變化成許多動物,誰在何時發現我?」小張還是有些不甘心。
「小朋友,每個人都有盲點,有時候還異常可笑,你算還好了,可以說是忙中有錯。羅威納犬都是小狗時就截掉尾巴,因為他們是獵犬。你的魔藥似乎無法變成特定犬隻的外表吶!」
小張的確是可以變成某種動物自然的樣子,不用練習就擁有該種動物的運動能力和野性,那是魔藥造成的自動效果,但他太頻繁地在不同動物形體中轉換,心智過度勞累加上每種動物都有不同的天敵和風險,他竟犯下這麼明顯的錯誤!變成一頭有尾的羅威納犬!
正確地說,他不應該選擇身上有人為改造痕跡的動物!           
看見小張的錯愕表情,瑪茲達克得意地搖手。
「不不,其實你有一個幸運的小機會,所以我說你忙中有錯。我的確曾經吩咐管家幫我找一條受訓好的天然羅威納犬,因為我不想讓莊園裡的小孩以為狗天生就沒尾巴。」瑪茲達克說。
「管家大概誤會教育用的護衛犬已經送來了,這種獵狗性情穩重,卻不會那麼快親人,你表現得太甜,顯然是功課做得不夠。但我說這麼多的用意是,就算你把尾巴切了也沒用,我認得出來自己養的狗和人,莊園裡該有和不該有的物種,多一頭或少一頭,就是明顯的問題。」
小張無話可答,他太小看瑪茲達克了,從他的書房竟然有如此嚴密的保全系統就可見一斑,而且這個時代能使用腦波自由操控機器的人類非常稀少。
「換我發問了,你可以攜帶多少東西變成動物移動?」瑪茲達克考慮過自由變形成動物在各種領域的龐大利益,但變形者有太多缺點,加上還是見不得光的怪物,研究樣本過少,不合經濟效益也就擱下了。
「只有貼身衣服和細小物品。」小張在夢想交易所外測試的結果,果然變身成動物時,身上不能帶太多東西,否則這顆魔藥的附加價值就太高了。
假使什麼都能跟著縮小移動,那樣交易又得重新談過,夢想交易所的確算計妥當。
瑪茲達克對他的回答不太滿意。
「我早就知道有夢想交易所存在,那是一個世紀前的傳說,也有認識的朋友去過那邊交易,但是我從來沒有這個機會,大概是我的人生過得太順遂!既然那種藥不能量產化就算了。」瑪茲達克撇撇嘴道。
「你變條魚給我看看,會窒息嗎?」瑪茲達克老實不客氣命令。
為了取信對方,小張只好皺眉變成一條鱒魚。
銀白魚身立刻在地板上騰動不休,一分鐘後變回人身,小張臉色不佳,身上也多出許多瘀血擦傷。
「原來變成動物時受的傷會以同等程度出現在人類身體上,也受到同樣的環境限制。」瑪茲達克點頭道,缺氧的一分鐘對小張等於酷刑,而他的魚類本能離水後則是拚命掙扎。
「那你怎不擔心變成動物時受傷死掉呢?」
「我變形主要是想避人耳目。」小張回答。
「夢幻莊園有很多傳聞,瑪茲達克先生,你在市郊蓋了這麼大又如此神祕的豪宅和研究設備,終身未婚卻收留這麼多孤兒,大家都想知道你回夢幻莊園時到底在搞什麼勾當?還有你的遺產要如何安排?」小張直接提問,當然他渾身作痛心情也惡劣至極。
「不就是那些老套的骯髒傳聞嗎?」瑪茲達克冷笑。
「你想知道我的祕密,但我可不希罕誰替我平反。」
「我並沒有特別想幫你平反,我只是要賺錢。」小張耐心地重申他的目的。
作為一個行蹤飄零的自由撰稿人,小張很久以前就學會保持距離,幫人申冤求助,民粹和偷窺癖會逼死一些不那麼純白也無大惡的普通人,揭發時弊,也不過是多出一篇憤世嫉俗的文章,別人連看一眼都嫌浪費時間。
世人已太勞煩憤慨,太多刺痛良心的筆刀舌箭,生活都過不下去了,誰管你那麼多!
所以小張寫他能觀察到的現象,拿靠文章能賺到的錢,有一套他自己的原則,如此而已。
「那些小孩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真想知道,我就讓你看看,藏著只是我討厭看戲的群眾也不想孩子們被騷擾而已。」瑪斯達克說完,一排虛擬書櫃滑出,書本自動攤開,播放這間書房的錄影檔案。
「這些都是孩子們自己述說的故事,小孩的表達能力破碎顛倒,也許要慢慢看才能看懂,但我從孩子的描述聽過幾次認識的名字,如果不是我收留他們,大概早就消失了,裡面有些人出身不凡,不是你以為的下層階級。」
瑪茲達克彈彈手指,有些畫面便出現紅點。
「紅點表示說謊,但孩子的謊言往往會傳達出更多現實,有些犯罪還是兒童對兒童,親人之間的傷害,當然我也從中知道許多寶貴的有利情報,被暗殺都不意外。」
影片有太多跳轉,不管是瑪茲達克刻意遮起某些重要片段,或他想節省時間,都指出一個明顯的事實,這些兒童曾經嚴重受虐過。
維克斯的例子則非常明顯了。
「既然你好心想照顧他們,將他們關在夢幻莊園裡,不就無法正常的長大嗎?像維克斯,他需要看兒童精神科醫生。」小張直言。
「第一,難道他們在外面的世界就能正常長大?我有醫師資格,雖然我並不是真正的醫師,但他們也不能說是病人,就跟魚兒一樣,環境夠乾淨穩定,魚兒很難生病,傷勢也會自己好轉,你說我將奄奄一息的魚兒扔進充滿病原體的髒水裡,或者給一個乾淨的水質,按照個體情況投藥,哪一種更有效?而且精神治療無法根治,只能維持穩定。」老大亨狡詐地為他蒐集受害者的行為辯解。
「那也只是你的偏見,所以你在進行關於人類精神的實驗?型塑兒童人格的水族箱?培育你喜歡的品系嗎?」小張音調轉冷。
「呵呵,或許看起來就像那麼回事吧!」瑪茲達克說。
「但哪個小孩不是受到特定的大人和環境影響呢?榮譽或卑賤,自律或怠惰,溫柔或狂暴……就算被揉壞過,還是有很多白紙的部分。」
「張天賜,難道你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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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6-18 00:2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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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集 商品目錄‧美妙的祕密 (5)

第三話 老國王的寶庫
小張的父母是主張和平的人權鬥士,因此受到政治迫害流亡海外,相戀生子。
但是號稱自由民主的國家,對投奔而來且嚮往仰慕的異鄉人回報的卻是同樣露骨的歧視與冷漠,很快地理想的彩繪剝落,愛情變成憎恨,有志難伸的菁英男女被生活壓得彎腰駝背,只好將怒火發洩在身邊的人身上。
爸爸說要去賺錢負氣消失了,從此再也沒回來,媽媽艱難地把小張拉拔到八歲,遇到願意疼惜她的男人,他只能叫親生母親「阿姨」,他們結婚後,小張住到寄養家庭,發現寄養家庭對另一個小孤女毛手毛腳,自己也不安全,於是逃出來。
卻被警察帶回去,逃了又逃,小張終於捱了頓毒打,但卑鄙的大人擔心小張豁出去對社工告密,害他們失去每月寄來的生活費和政府補助金,沒有侵犯他,只是讓他過著飢渴貧困飽受同學嘲笑的奴隸生活。
小張接受這種可憎的苟全條件,他至少需要遮風避雨的屋頂和食物來源,只因他的出身長相都是白人堆裡的屎漬,直到他十四歲,能夠打零工養活自己,同時也長了肌肉和力氣,這次他逃家成功,但沒有血緣卻互相安慰勉勵總有一天要一起逃出來的「妹妹」早在兩年前就「走失」。
小張知道,寄養家庭把她賣掉了,沒人要的小孩消失了也不會真的有人在意,他總想有一天要回去殺了這兩個畜生,結果那對夫婦倒是先出車禍死掉,遠親把他們的財產變賣領了個乾乾淨淨。
他想,至少回去看媽媽一眼,一眼就好,他不會打擾她的幸福人生。
媽媽早就搬走了,那處位於街角的破公寓二樓,連房東都換了好幾個。
很自然地,小張加入了華人幫派,同樣是身在異鄉備受欺凌的中國人,要團結。
那句口號很美好,還是少年的他無比憧憬那處有著神龍和雲霧,老人手中茶盅散發芬芳的古老世界,只要夠努力,總有一天他能跟著兄弟搭上船,回到從未去過的家鄉。
「想到了什麼?這麼安靜。」瑪茲達克看見青年眼角眉梢泛起殺意,不是一個斯文的自由撰稿人該有的野蠻表情。
金髮褐眼的無血緣妹妹可能被賣去中國,後來成為自由撰稿人的小張拚命攀關係調查,方向也僅止於此,那陣子很流行這樣的走私買賣,暱稱叫做「貓」,金貓、棕貓、紅貓黑貓白貓土貓,還有一種花貓兒,全身都會紋上特別的刺青。
「我對國家內亂或人權受迫害事件沒太大興趣,我只是要找一個女孩,她叫瑪麗,該死,連名字都普通得要命。」小張爬梳著瀏海,用袖口遮住扭曲的嘴角。
「大概也早就不叫這個名字了。」
「貓」對那些腦滿腸肥的權貴只不過是裝飾消耗品,後來小張才知道,受害者很少活過五年,但是比較變態的買主還會刻意繁殖小貓循環利用,再賣到中東或東南亞和臺灣,小張只是需要有些衝動理由讓他活下去,痛苦和磨練讓時間過得比較容易。
他忽然覺得疲累,坐倒在地板上,對老大亨的敵意也像拔掉栓塞的浴缸,漏得乾乾淨淨。
「我把真實的苦難紀錄展現在他們面前,我強迫每個孩子回憶不堪入目的夢魘,讓他們說出感受,問他們有什麼解決方法,願不願意將來去改變世界?」
瑪茲達克說出他的真正用意。
「正常兒童當然是不懂的,也不需要懂,但等他們長大以後就不願意去懂了。有些特殊的孩子,傷痕已經刻在他們身上,他們『有資格強迫世界懂』,但這種能力和資源無法靠自己得到,我可以給予力量,但他們必須盡早用智慧讓我相信他能善用而非濫用這股力量。」
兩人各自沉默了一陣子,老大亨才又開口。
「換句話說,我在訓練挑選繼承人,他將代替垂垂老矣的我,帶給這個世界光明。」
「這裡每個孩子都跟維克斯差不多,不行的話我也會送走他們,讓失格者接受治療,如你期待的回歸一般社會,我不否認這是二次傷害,我讓他們期待過領導者的夢幻生活,但我會負責他們的未來,孩子們一開始很傷心,但他們還是會適應和痊癒,人真的是群居動物。」
「除了維克斯,他是最頑固的一個。」瑪茲達克說。
瑪茲達克知道癥結在哪,小男孩臉上的疤痕,群眾的排擠眼神會不斷提醒他那段不堪的過去,老大亨才一再破例容忍男孩的撒嬌,因為瑪茲達克知道維克斯真的會自殺。
「我想他愛你愛得狠了。」小張一定是在某個童話故事或古書上讀過這個句子,不知為何只有這句話能形容他看著那個小男孩時的感受。
「傷腦筋啊!我對他們並不親切也不同情。」
「但他們不相信任何大人的親切與同情,就算是真的也幫不上忙。」
「那麼你覺得他們需要什麼。」
「公平。」
「但時間無法倒轉,從來沒存在過的安全快樂不會自動填補,流血不會沒有疤痕。」瑪茲達克搖頭。
「所以永遠無法公平。」小張回答。
「我在富有正常的家庭長大,過去不曾被當成垃圾蹧蹋也沒像奴隸那般泥濘爬行,所以我能順利地學習知識,累積人脈,站上社會頂尖,但那就耗掉我大半人生了,可以說是令人憎恨的幸福。」
老大亨站了起來,在壁爐前那一小塊明亮溫暖的地面上踱步。
「你想說我是偽善?沒錯,我的確沒經歷過那些身心靈的可怕折磨,但這輩子都活在這個虛偽骯髒的世界,叫我這個幸福的正常人憤怒得瘋狂了,我受不了自掃門前雪的既得利益者,卻也搞不懂那些躁狂的可憐人,所以我決定兩種方向都放棄。」
小張想辯駁他並未那麼想,卻還是保持沉默。
其實他只是覺得瑪茲達克真是個奇人,他看過太多是非明暗,對,不是黑白而是明暗,所以也有些照亮他生命的好人,讓他慶幸不是大家都一樣悲慘,偶爾可以喘口氣,待在正常人身邊分享一點人類的溫度。
但小張還是不打算深入或被理解,因為他就是反感,沒熟到看見齷齰的程度,和人相處也有愉快的時候。
「『道德教育,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是理性的。』」瑪茲達克有感而發道。
「……《美麗新世界》。」小張下意識說出那句話的出處。
「還算用功。」瑪茲達克褒獎。
「但現實是,假使沒有豎立自己的道德,人們每天都濫用道德之名犯罪牟利,被剝削的人拿反道德當藉口,再去剝削別人。」
瑪茲達克是什麼意思?他建立了夢幻莊園,結果是個反烏托邦主義者?
難道他覺得人該受道德教育,才能建立判斷能力?小張只知道放縱欲望的生活絕不會通向真理和正義,這不是高深知識,而是親眼所見的生活點滴,但他還是不相信人類訂的道德規矩,因為訂定規矩的人總認為自己超人一等,可以例外。
那就是令他噁心的腐臭。
「反正我也活夠了,當個理智的瘋子,把我的財產作最有效率的管理,延續火種的計劃成功或失敗,那都是我死後的事情了,如今的我不是人類,而是一個寶庫,只有和我有相同夢想的孩子能打開我。」
瑪茲達克背對火光站著。
「無憂無慮的快樂王子死後變成雕像才看見世界的現實,但他看見了現實的悲苦,卻還是看不見唯一朋友的犧牲忍耐,直到小燕子疲倦凍死,王子那顆即使是鉛作的心臟也悲傷得裂開了。」瑪茲達克歎息。
「所以,我想在活著的時候走下金字塔,親手做些準備,而我沒有家庭,死了也不會拖累誰。」
天亮了,對話和表演還在繼續,那是老大亨和青年議定的交易代價,小張也要求看了幾個紀錄影片,瑪茲達克在這間書房和兒童問答的實際情況,直到日薄西山,小張的魔藥時間所剩無幾。
「張天賜,我既然敢對你說這些,就有方法讓你閉嘴,所以為了我的夢想,別做多餘的事好嗎?你頗有些才華,文章也很有趣,我可以資助你。」
「耍得我團團轉哪裡有趣?去動物園也能看到禽獸,你大可以為自己蓋座動物園。」小張問。
「但這些禽獸不會聽我的命令,我現在可知道所羅門王(註)的樂趣了,一天還真是短暫。」
管家送來豐盛的餐點,瑪茲達克命小張吃飽,給了他一個小吊飾,裡面鑲著通行晶片,打開窗戶。
「趁太陽下山前飛回你的車,天黑以後森林可不安全,下次要來就從大門進來,放過我的狗兒吧!」
小張變成一隻黑色雨燕,銜著晶片飛走了。
※※※
阿德在夢想交易所跟店長進行的僵持戰即將進入第四天。
去死!臭哥布林,他才不想變成被惡整出醜的主角!
出不去是吧?不會叫詩人幫忙偷渡東西進來嗎?和幻想商人租用內心世界因此某種意義上可以自由出入的高雄詩人阿沙力答應,不過可能因為他住南部的關係,買回來的小吃飲料都跟阿德口味很不同,但一樣很好吃,阿德也很高興能嘗鮮。
詩人看見阿德時笑得比以前更開心了,阿德雖然也覺得有些怪怪,但詩人本來就是變態,看起來跟之前沒啥兩樣,雖然有些發毛,阿德還是視為正常現象。
阿德半是發洩半是無聊,請詩人幫他帶了辦桌都綽綽有餘的大餐,擺滿整個吧檯,打算辦整夜的孤獨Party,漫畫看累了就來吃吃喝喝。
要是明天哥布林還不悔改,他就直接在店面裡升營火烤肉,還要找客人來大吃大喝。
午夜時分,門鈴忽然響起,有如死神的拜訪。
時機抓得太好了,正在看恐怖漫畫的阿德嚇得被鹹酥雞碎骨頭噎到,用力捶了胸口兩下,連灌好幾口汽水。
不管怎麼樣,有客人來就得先招待,阿德抹抹嘴巴衝向大門。
太好了!是小張!
阿德把表情冷靜的自由撰稿人青年帶入夢想交易所,並慶幸他事先準備好這麼多食物,而且是有過一面之緣的客人,總比完全陌生自在些。
但小張現在應該才剛結束上一場交易,魔藥效果已經用完了,他立刻又到夢想交易所來,難道是意猶未盡?
變成動物也許真的很好玩,但阿德的初體驗就是被虐得要死要活的小狐狸,他只有物競天擇的幹意。
「太好了!你取材順利,沒有受傷吧?」阿德把小張也拉向吧檯,向他炫耀大餐。
「還好。」小張水波不興的應道。
「那個大富翁到底在家裡搞什麼勾當?有把小孩子救出來嗎?」這幾天阿德與世隔絕,迫不及待八卦。
「發生一點誤會,瑪茲達克沒對兒童犯罪,但任務尚未完成,我還沒完全明白那個人的祕密內容。」那名主動爆料的園丁原來是在瑪茲達克的森林裡偷獵動物盜賣,被老大亨發現攆出去,心有不甘之餘向記者告密。
「當然啦!這種行動太危險了,而且有錢人會很多保鑣,叫你那個記者朋友適可而止,不然請他找別人做潛入調查。」阿德苦口婆心勸著,不忘要小張進餐點。
「來嘗嘗我們臺灣的小吃,平常吃不到喔!」
小張點點頭,木然吃著食物,倒有點逃避對話的意味。
阿德也明白小張再出現就是為了新的交易,他會需要這麼多時間考慮,表示接下來的交易不太妙。
兩點的鐘聲響了。
接著換三點。
阿德沒有不耐,他一直看著小張,總算發現小張其實有表情,即使已經失去阿德沒看過的笑容,還是有些小動作和習慣,顯示他在回想一些遙遠的過去,那些回憶有好有壞。
當他回憶完畢,就是提出要求的時候。
小張並不是馬上陷入自己的世界,他也在注意阿德,若說這個齊髮店員是怪物化身,言行舉止又過於熟悉親切,第一次交易時的那個示範笑容,總是歷歷在目。
店員問他為何無法笑,也有人問過小張相同的問題。
不是因為絕望才笑不出來,而是一直想起過去曾看見的某道笑容,當時,他也是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
註:傳說所羅門王有一枚魔戒,只要戴上魔戒就能聽懂所有動物的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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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6-21 21: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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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集 商品目錄‧美妙的祕密 (6)

加入華人黑幫之後,小張結識年紀相近的吉米,他是混血兒,但硬說奶奶是中國人所以也算數,在小張眼中吉米基本上是個洋鬼子,不過幫派收了他,因為吉米和小張不一樣,高頭大馬又機靈冷酷,是個不可多得的打手小弟,有他跟著派頭十足。
小張和吉米常常被派在同一組跑腿,兩人都是中輟少年,同樣又狠又不要命,對上頭乖巧聽話,又是新加入的菜鳥,需要訓練。
幫派裡的女生總是看著吉米吃吃笑,但小張不以為意,他因為瑪麗的事從沒想過交女朋友,看見女孩子總想起她,只覺得心痛又無力,所以也不嫉妒同伴受歡迎,他只想要靠自己活下去。
有一天,小張忽然被單獨傳召,綽號「皮叔」的中年男子可是高不可攀的中階幹部,皮叔說吉米太囂張,不如小張穩重低調,決定先提拔他,要他跑腿送一包珠露茶給朋友嘗鮮。
小張很高興地答應了,卻在運送途中忽然被吉米拖進倉庫。
「皮叔叫你送茶?」吉米質問小張。
「嗯。」小張冷漠回道。
「別妨礙我。」
「你白痴啊!你還真當那包東西是茶?」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忘了我們混哪裡?遲早的事。」小張以為吉米不滿他先被看上。
「誰才是智障?你以為我沒送過『茶』?你爹地我還喝過呢!操!我是說皮叔派你送茶這件事。」吉米鎖著小張脖子,不讓他掙脫,直到把包裹從小張懷裡摸出來,丟到角落。
「皮叔的女兒仙仙和我約會的時候,告訴我一個情報,你要送茶的對象被懷疑是警察臥底,上頭希望皮叔做掉這個人,少不了要個替死鬼,我聽說有種迷你炸彈,打開接觸到空氣就會爆炸。仙仙說她求爸爸絕對別派我去,要我安心,但我想皮叔手下還有誰適合當砲灰,不就只剩你這個智障!」
吉米說完,將小張摔在地上指著他罵。
「告訴你,殺人販毒我不怕,但跟著皮叔這種三流貨色,沒賺錢反倒賠上一條命不划算,這裡也待不下去了,我在舊金山有認識的人,要不要一起走?」
險些又被卑鄙的大人陷害,小張又驚又怒,他當然同意,不走難道等著被打殘或滅口?
兩名少年躲避追兵,搭便車或步行,跋涉千山萬水逃到遙遠陌生的城市,又得從頭努力了,不可一世的吉米在敲門時瑟縮得像小狗,但公寓裡有人來應門時,他又變成急速充氣的河豚,挺起胸膛撥撥頭髮,小張看得暗暗發笑。
開門的是個端莊優雅的女大學生,小張本以為那是吉米以前的女人,吉米卻低頭拘謹地喊了聲姊姊,女性有些意外,但還是自然地把兩名一看就知道來路不正的凶狠少年迎入租屋處。
小張很意外,吉米有個在名校讀書的優秀姊姊班妲,她靠獎學金和打工支付高昂的學費,光養活自己就十分勉強,班妲沒有多問,只是收留了他們。
「對不起,下次一定不會再給妳惹麻煩。」
「吉米,家人間永遠不嫌麻煩。」
小張聽著他們的對話,忽然就懂了這對姊弟的關係。
班妲希望吉米回頭,但吉米受不了循規蹈矩的生活,因為尊敬姊姊總是隱忍下來,寄人籬下作客的小張少不了要幫忙緩和氣氛,吉米見小張和班妲處得不錯,更藉口要找短期打工溜出門,總是快睡覺才回來。
「你就對我這麼放心?把我跟你姊放在一起?」小張本來也想出去找工作,卻被吉米阻止,要他幫忙做家事抵房租就好。
「A.你手巧家事一級棒,煮的東西又好吃。」
那是他在寄養家庭當奴隸學來的求生技能。
「B.你罵髒話從來不扯到女人身上,我覺得你真厲害,這樣還能罵,但你對女生不錯。」吉米扳著手指說。
「綜合以上兩點,我想你是Gay,而且暗戀我,雖然我對男人沒興趣,但我當你是兄弟,你只要不告白我可以勉強忍耐。」
「我操你。」小張比出中指,才發現他無意中罵出雙關語,脹紅了臉。「去馬桶洗洗你的眼睛,誰是Gay!自戀的蠢豬!」
吉米抱著肚子大笑。
「總之對象是你,我姊很安全,她每天回到家就累翻了,有人幫忙也好,總不能讓她再幫我們兩個做家事。」
吉米正色說完,小張無法反駁,兩名少年遂達成協議。
「我會照顧班妲。」小張知道自己得了很大的恩惠,不是誰都能這樣接納他。
「我知道。」吉米笑了笑,用一種幾乎是悲傷的溫柔眼神看著小張。
後來小張才明白,吉米當時為何會這樣回答,也許吉米早從救了他的那一刻起就算計好了。
和吉米不同,小張並沒有特別喜歡幫派,他只是想掌握自己的人生,用什麼形式不重要,只要是目前的他可以有效前進的做法就好,因此當班妲主動教他學習,小張如飢似渴。
「人家說中國小孩很聰明,果然是真的,奶奶當年一下子就學會好幾種語言呢!」
那是為了在異鄉活下去不得不逼出的恐懼潛能,小張沒點破,但他看見班妲鬱鬱寡歡的眼中有了光彩。
他喜歡文字,沒有重量,但可以讓他一直累積,帶在身邊,誰也搶不走。
班妲有時候還是會抱怨吉米不願回到學校,將來找不到工作的憂慮,又說吉米其實很聰明,只是不愛讀書,討厭腳踏實地學習一技之長。
對煩惱明天怎麼活下去的小張,未來是太過奢侈的命題。
「他真的要做,學什麼都能馬上上手,不怕賺不到錢。」小張還是得為兄弟說話。
「是啊!我也這麼想,我只希望他更珍惜自己,至少吉米有你這個好朋友。」班妲寵溺地撫摸小張的黑髮,小張嚇了一跳,連忙避開。
「抱歉,我沒有別的意思。」班妲趕緊澄清。
「我也……抱歉,我不習慣被人碰到。」
吉米已向班妲大致描述小張的情況,也不知道他有沒有額外編些狗血設定,班妲沒再深入尷尬的私人問題,但他們有默契不提起小張無處可歸的事實,竭誠歡迎他留下。
「要是我弟弟像你這樣就好了,以後你把我當姊姊,別太客氣了。」
是啊!家人就是會這樣隨口抱怨,但心永遠牽繫在一塊兒。
然而,無心的言語不見得沒有殺傷力,小張勸過吉米卻徒勞無功,吉米只是更加沉默,有時候甚至把薪水塞給小張要他轉交給班妲,連門也不進就走了。
班妲愈失望,待小張就愈親密,有幾次她甚至不小心對著小張叫出吉米的名字,他們明明完全不像。
她抱著小張道歉哭泣時,小張同情地拍拍女人的背說:「沒關係。」
他願意幫吉米當班妲的弟弟,他也羨慕吉米能有這樣的姊姊,吉米和小張都希望班妲快樂。
只有一點小張始終不讓步,他拒絕拿班妲的錢升學,堅持自學頂多參加社區大學的免費課程,班妲在幫他上課時會露出燦爛的笑容,自誇將來要成為很棒的老師。
「學校裡盡是些仗勢欺人的傢伙,還不是一樣階級複製,不浪費時間混沒用的文憑我能學會更多。」小張已經會使用許多文謅謅的字彙了,班妲主修文學。
在小張的配合和優異的成長下,班妲也不像過去那麼堅持己見,她拿了赫胥黎寫的科幻小說《美麗新世界》給小張讀。
「這個世界有很多荒謬和卑鄙的謊言,文字如果能像X光一樣穿透事物,豈不比子彈要厲害許多嗎?」
她是溫柔的姊姊,在校內外幫小張尋找寫文章的工作,接受小張也逐漸獨立的事實,不到兩年小張搬了出去,本來他就覺得一直跟班妲同居不太妥當,加上他現在得日夜不休抄錄文章幫人修稿,班妲也在讀碩士班了,比過去更忙。
如果說小張的回報方式是順著班妲喜好拚命學習,吉米就是避不見面,起初他躲著班妲,後來索性連小張也不聯絡,偶爾小張會在門縫後發現來路不明的現金。
他無法理解這種做法,但吉米就是走了。
倘若人生只是這種程度的個性不合,或許他們未來觀念改變還能聚在一起過著幸福的生活。
後來吉米完全失聯,連寥寥幾句訊息和彆扭的生活援金都斷了,小張不得不開始留意各州的無名屍和幫派火拚新聞,甚至偷偷去不同太平間認屍。
還好,沒消息就是好消息,小張只能這樣安慰班妲,他心知不妙,吉米就算沒遭遇不測,很有可能也是被通緝追殺不得不逃到海外,天各一方,連收屍都難了。
班妲沒成為教師,她甚至沒完成學業,某天她忽然走到公園裡,坐在椅子上曬太陽。
她就這樣坐了兩星期,被強制帶到醫院,醫生診斷班妲得了精神分裂。
如果可以選擇,如果可以預防,誰會想要變成這樣呢?小張得不到他能接受的答案,有如車禍和下雨一樣,厄運來了就來了。
但少許保險賠償以及小張縮衣節食擠出的預算只夠讓班妲住在公立療養院,小張不得不到遠地取材好完成酬勞更豐富的稿約,甚至得出國,但這和他想尋找某些人消息的願望不謀而合,於是小張也無法常常來探望班妲。
有時候,當他好不容易能到療養院探望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姊姊時,班妲幾乎跟過去沒有兩樣,她到底是如何把那塊最完整的靈魂碎片保留給小張?這個謎沒人知道,但小張總要忍到離開以後才能痛哭失聲。
「你為什麼不笑呢?」
「幫我笑好嗎?姊姊,我牙疼呢!」
「好啊!吉米。」她會對弟弟露出世界上唯一的笑容,即使其他時候像是石雕,連咀嚼都不會,或者在醫護人員的箝制下宛若狂暴的野獸。
在班妲破碎的精神裡,吉米已經變成一個黑髮黑眼的華裔大男孩,非常聰明貼心,而且文靜好讀書,可以一起聊著班妲鍾愛的文學與真理。
如果有一棟大房子,他就可以讓班妲住在裡面,只要外面的人相信班妲不會跑出去傷害他們,最好他們把班妲和小張都忘記,這樣小張可以繼續照顧班妲,也許有一天奇蹟發生,吉米會忽然來敲門,回到他們身邊。
原來他比誰都渴望夢幻莊園。
不過實際和瑪茲達克對話過,小張就立刻放棄這個想法了,不管班妲精神正不正常,他害怕她變得像維克斯那樣,存在意義只剩下貪求某個人注意垂憐,他不能把恩人和姊姊,還有兄弟託付的重要之人當寵物一樣養。
班妲生病了,但她還是一個人,很好很好的人,不管有沒有用,小張都希望她接受專業治療照顧,他像孩子般祈禱著,然後拚命賺錢。
「我發現了一個寶庫,那個寶庫裡很可能藏有我一直在尋找的答案。我會知道那個寶庫裡的美妙祕密,我用那個祕密的分享,交換讓我實現餘生只能成為某種動物的夢想。」小張對阿德要求。
阿德沒想過情況會變成這樣,但夢想交易所同意了這樁交易,阿德只好進入倉庫去取相對應的商品。
「這是另一種變形魔藥,你可以變成任何你想要的動物,自由選擇年齡、花紋和性別等身體條件,但是只能以該種動物的身體活到死亡,無法反悔。根據藥效範圍,人類也包含在內,換句話說,你可以選擇當不同外表的人類,這是敝店為了客戶權益得事先跟你溝通清楚的地方。」阿德憂心的看著小張解釋。
「算我私人拜託,別變成蝴蝶還是蜻蜓那種壽命很短的昆蟲,請你考慮清楚,吃下去後你的正常壽命長短也會改變哦。」
「我知道。」小張接過魔藥,這次換成了橙紅色的結晶。
「那麼你可以在喜歡的時候和地點吃下它,親愛的客人。」礙於夢想交易所的規矩,阿德只能宣布交易完成。
「謝謝你,食物很好吃,真的。我有一個不情之請,可否幫忙把這封文件交給我的朋友梅迪奇,車禍住院的那個。」小張從背包中拿出一封牛皮紙袋。
「沒問題,這是?」
「我的遺書,還有我對委託調查的交代,總不能留爛攤子不管,『張天賜』以後就不存在了,也沒有屍體,萬一認識我的人被誤會就不好了。」
他竟然連這種細節都考慮好了。
阿德只能肅穆地點頭接過文件。
「有困難可以回來這裡,沒事也可以回來,我們有售後服務的,而且,只要你身上還有店長想要的代價,你還是能繼續跟我們換其他商品,我……」
「我懂你的意思,我會的,很高興認識你,阿德。」小張和阿德握手。
「順便幫我跟梅迪奇說,以後不要邊開車邊吃點心,低頭撿掉到腳踏墊的甜甜圈,結果閃大貨車撞護欄的意外很蠢。」記者還自我催眠大貨車駕駛一定是瑪茲達克派來的殺手,他感應到殺氣才掉甜甜圈,一整個不想面對現實。
靠,原來是這種原因。
「你將來打算怎麼辦?」阿德還是忍不住問。
「我這個狗仔要去勒索大富翁啦!」小張已經不會笑了,但是他對阿德拉拉眼角擺出鬼臉,那是他以人類相貌出現的最後一面。
※※※
瑪茲達克等了一段時間,本以為張天賜很快就會再度來拜訪,結果那個自由撰稿人毫無音訊,瑪茲達克派人去查,得知張天賜留下遺書自殺的消息,屍體迄今尚未發現。
老大亨無言,一度期待過那名青年能明白他的想法,也許張天賜真正死因並非自殺,那名小夥子追求自毀的傾向也很明顯,不屑瑪茲達克的援助,搞不好又扯入別的危險事件裡。
瑪茲達克找到委託小張的記者,從梅迪奇手中買下小張的遺書找人鑑定,發現文件屬實,小張的確是做好離開人世的準備,將財產委託梅迪奇變現,支付一個叫班妲的女精神病患醫療開銷。
老大亨問記者小張自殺的可能原因,記者防備地回答不知道,但在瑪茲達克轉身欲離開前,梅迪奇還是交給他班妲的看護電話。
班妲眼中的吉米外貌不會改變,好幾年前她就已經認不出小張了,只是等著永遠不再出現的弟弟。
時間繼續流逝,莊園的警備系統卻被一個不該出現的訪問身分觸動。
張天賜又來到瑪茲達克的夢幻莊園了,當初遺物裡少了某樣物品,瑪茲達克贈送的通行晶片,那當然是價值連城的寶貝,瑪茲達克沒有取消權限,但也留了個心眼。
「逮住那個入侵者,不論是什麼,毫髮無傷活捉到我面前。」瑪茲達克命令道。
又是一頭黑犬,瑪茲達克哭笑不得。
但這隻羅威納犬不是瑪茲達克養的狗,而是被人戴上晶片放進來的誘餌,僅此而已。
「用這種方法還我晶片,紀念嗎?還是提示沒死的惡作劇?」
瑪茲達克結束這場鬧劇,到花園裡散步。
天空落下細雨,一隻銀灰虎斑幼貓站在步道邊緣盯著瑪茲達克,然後慢條斯理朝樹叢下走去,眼看又要消失了。
「慢著!」瑪茲達克顧不得風度,追過去趴著鑽進樹叢,全身沾滿碎枝落葉,終於在樹叢深處瞄見正在洗臉的小貓。
「是你吧?回答我!為什麼不說話了?」瑪茲達克顫聲問。
小貓只是將舔乾淨的足掌搭在老人額頭上,彷彿在說,貓只能這樣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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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亨自從撿到一隻野貓後,乾脆地退休了,跟著莊園裡收養的孤兒過著溫馨寧靜的生活,關於瑪茲達克的新聞漸漸不再出現。瑪茲達克時常抱著那隻銀虎斑貓去某間私人療養院探望病人,自言自語以後可能會有新藥和新療法陸續出現,活著就有希望之類。
再後來,有位蒙著頭紗的女子住進夢幻莊園,一度造成誹聞,但他正式收養那名神祕女子為養女,宣稱將撫養亡友的親族後,這種聲音又漸漸消失了。
神祕女子第一天走進書房,掀開及膝黑紗,原來她全身包括臉龐都紋滿精密的刺青,乍看儼然奇幻生物。
女人疑惑地東張西望,偌大的書房無人佇留,甚至那名救她脫離桎梏的人也沒出現,只有一頭銀灰虎斑貓兒悄然無聲地蹭上她的小腿,她看見貓卻露出嫌惡的表情。
貓,她的一生都被纏死在這個字上,直到有個人告訴她,她真正自由了。
面前忽然浮出一張虛擬畫面,上面播映著老人與青年的對答,以及能夠變成各種動物的華裔青年。
『我只是要找一個女孩,她叫瑪麗……』房間裡響起青年的錄音,女人淚流滿面,驚愕地跪下,那句發言有如咒語,一瞬使她獸化,她用著貓科步態俯低上半身爬近虎斑貓,看見牠橄欖綠的透明大眼中流出淚水。
瑪麗剎那間就明白了。
女人將臉孔貼在地板上,虎斑貓伸出腳掌,輕輕撫著瑪麗的左耳後方,那隱密處有個菸頭燙的小疤,是寄養家庭那對惡夫婦對小女孩的虐待痕跡,當時幫她療傷的是同樣被寄養的男孩。
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哥哥總是為了掩護她被打,她被賣到不知名的地方時,最痛苦的不是遭受虐待,而是和那個黑髮黑眼的男孩分開。
他們曾經約好,就算沒有父母,將來也要一起努力生活,互相幫助。
男孩總是撫摸著瑪麗耳後的疤痕安慰她,瑪麗還是很漂亮,等他變強了,一定要帶她逃跑,來到寄養家庭唯一的好事,就是認識瑪麗。
「為……什麼……是誰把他……轉變?」被奴役時瑪麗不被允許像人類開口說話,她勉強回憶童年少數的對話經驗,幾乎都是和天賜哥哥互相安慰聊天。
「那是他自己的選擇,他的決定下得太快,我要阻止也來不及了。」瑪茲達克現身。
不知幸或者不幸,瑪麗被製作成「花貓兒」,小女孩必須先捱過全身刺青的劇痛屈辱,才會被高價拍賣,為瑪麗刺青的紋身師憐惜她,於是在瑪麗身上留下他的嘔心泣血之作,才讓瑪麗脫離青春期後以藝術品的價值繼續被轉手收藏。
她常常忘記自己是人,像她一樣的女孩很多選擇自殺,但是瑪麗苟活著,就是相信天賜哥哥會來救她。
或者,她有一天自由後,要去救天賜哥哥。         
瑪茲達克從小張的寄養資料中找到了瑪麗的幼時照片,再利用電腦技術合成出她成年的容貌,終於鎖定瑪麗流落在某個船業鉅子手中,有技巧地把瑪麗要回來,法律和一般人做不到的事,老大亨做到了。
瑪麗留在夢幻莊園裡彌補她和小張錯過的歲月,吃力地學會閱讀和正常對話後,第一件事就是讀小張的文章,瑪茲達克曾問她是否準備好去除身上刺青,他可以安排醫生,令人訝異地,瑪麗拒絕了。
「這是證據,總有一天需要被世界看見的犯罪證據。等瑪茲達克先生採取行動時,我也會代替哥哥幫忙。」瑪麗說。
「如果到我死了還沒找到繼承人,就由妳替我選吧!」瑪茲達克做了這個決定。
瑪麗用她那貓的雙眸看著老人。            
「為何現在不可以先試看看?看誰做得最好,再給他繼承不能嗎?如果你到死還選不出來,我再替你選,但我可能會選錯呀!」
「妳說話還顛三倒四呢!小姑娘。」
「我是說,在你死掉前可以和大家約好,比賽誰救了最多不幸的人,就讓他繼承,就像哥哥透過你救了我,你已經改變了我們的世界,多幾個人試看看,不是比較有希望嗎?對我們這些不被當人看待的家畜而言,一天宛若一百年,就算世界沒那麼快改變,但沒有人不想快點被拯救。」瑪麗直白的說出感受。
老大亨有些驚訝,但也深思起瑪麗的建議。
小貓進駐夢幻莊園後,維克斯也改變了,總而言之就是燃起競爭意識,但不知銀灰虎斑小貓前身滄桑閱歷的維克斯,被小貓的表現一路壓制刺激,拼字遊戲輸給貓,想對貓咪耍狠反而險些被抓瞎眼睛,顯然貓兒比他更狠。再度被嚇到的維克斯決定要成為更加優秀正直的人來獲得瑪茲達克的認同,病態的依賴無形中淡去不少。
瑪麗天天和銀灰虎斑貓生活在一起,儼然成為另一頭大貓,原本她應該能脫離寵物家畜的生活,恢復人類姿態,但瑪麗不想讓哥哥獨自變成野獸,還是打算繼續以貓態陪伴他。
「小張可不是真的野獸,瑪麗,妳看過哪隻正常的貓可以下西洋棋贏我,催我翻書不夠快,用鍵盤幫我寫信,命令孩子們幫我做家事,還領祕書薪水?」瑪茲達克用寵溺的口吻抱怨說。
他們已經度過那段憂鬱痛苦的階段,開始重建新的生活,小張喜歡作為貓生活,瑪茲達克就提供貓適合的環境,其中開發的幾樣貓用新產品還意外有了市場。
結果夢幻莊園裡的孩子後來還是沒學會貓狗的正常觀念,有些女孩甚至期盼只要留在莊園長大就會變成美麗強悍的大貓。
「哥哥也需要休息,他找我找了那麼久,現在換我來照顧他了,以後我要上更多課程,我想要親手照顧班妲姊姊,她也很努力在學習站起來呢!哥哥說,他要在你的夢幻莊園裡買一塊地,也許就在森林裡面,蓋一座祕密花園和一棟堅固又暖和的磚造小房子,我們就是沒有血緣關係的一家人。」瑪麗嚮往地說起目標。
「到時候也會給瑪茲達克先生留一個房間。」
「看來我得做些努力,好讓我的房間寬敞一點了。」瑪茲達克幸福地歎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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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6-26 20:5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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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集 商品目錄‧美妙的祕密 (7)

第四話 下班聚會
當時是阿德被困在夢想交易所的第四天。
阿德已經睡在店面裡消極抗議了,決定衣衫不整放給客人投訴,起碼店長會出現,阿德也可以質問他這一切到底怎麼回事?店長專用的單人沙發真是舒服,搞不好還會上癮。
小張的二度交易讓阿德原本有些振作的心情不但掉回谷底,還繼續鑽洞往下。
一股微妙直覺讓阿德忽然張開眼睛,擦擦嘴角滲出來的口水。
「阿德,快準備!」燈先生忽然出聲,阿德本能跳起來,門鈴沒響,玄關卻湧入一大群腳步聲。
完蛋了?怎麼一次來這麼多?店門是不會管制嗎?他一個人要怎麼群坦?
阿德瞬間萌生乾脆假裝肚子痛先躲到廁所再說的念頭。
但是制服自動重整狀態,還把阿德的動作擺得媲美憲兵,安插在店面中最恰到好處的位置,各有千秋的西裝俊男一個個出現。
「怎麼愣在那裡?菜鳥還不快來招呼前輩?」留著一撮金色小鬍子,綁著短馬尾的西裝大叔不耐地經過阿德,拍拍他肩膀,然後自動在吧檯找位置坐下,接著登場的男人堆中夾雜一名穿著銀灰連身裙的少女,少女一走進店裡,燈先生立刻改變照明,使店內宛若被清涼的月光籠罩。
這簡直就像是牛郎專門店服侍夜之女帝啊!阿德冷汗順著腮邊流下來。
外表約十六歲的銀白長髮少女則秀氣地坐在靠背椅上,看著燈先生微笑。
最後走進來的是夢想交易所的總店領班,阿德雖然害怕,但又不得不鬆了口氣,起碼宰洛他認識。
「宰洛先生,這是怎麼回事?」總共有十五個人,這些人和他穿著相同制服,而且看起來都像人類!
「下班時間到了,他們堅持要來地球分店消遣放鬆,順便看看李明德。」宰洛說。
「他們?具體來說到底是哪些人,我都不認識呀!」阿德著急問。
「總店還有一些分店員工。」宰洛看阿德又要開始掉螺絲,感歎地解釋道。
「宰洛先生,都下班了,那張臉也換換啦!我們不是說好最近要陪店長同甘共苦,忍受變成人類的酷刑,順便拉抬一下新分店特色嗎?」一個頭髮抓得可以直接去走時裝伸展臺的少年店員說。
「造成客人辨識困難的話,有損商譽。」領班傲然道。
「但現在不是工作中,加上我們常常變成人類,使店長不覺得自己落單,店長才會更有自信呀!」
「也是。」宰洛先生被說服了,石臉頓時化為一張人類男性面孔。
領班那張臉加上金屬銀羽髮,乍看有點像FF7短髮版塞菲羅斯,這群店員的風度儀態隨便一個都能把店長巴到天邊,真的不是刻意來蹂躪哥布林男人自尊的復仇員工嗎?阿德有點懷疑的想。
說起哥布林的人類形態,也不是不好看,但再漂亮的臉皮裝在對人類過敏的店長身上,感覺都像被異形寄生的帥哥,反觀這群非人店員,身材有了,加上高級手工西裝制服的帥勁增幅,基本分各個從八十起跳,加上親切大方的服務業氣質,個性十足的表情動作,又差不多加了十分,同時出現更是威力驚人。
根本不用靠邪門歪道的美型設定就已經是女人心目中的火雞大餐,這還只是同為男性的阿德,勉強客觀打的分數。
平平是店員,為什麼會差這麼多?他也想要身高、肌肉、酷酷的笑容啊!阿德愈看愈心痛,明明這裡面只有他才是正港的人類!還好至少有個可愛女生在,她是客人嗎?
「既然這裡是你負責的店,他們就交給你招待了。」宰洛說完走向店員們特地為他留出的吧檯中間空位。
感覺夢想交易所員工彼此感情挺不錯,但地球分店好像特別被隔離的冷清角落,阿德有點不是滋味。
宰洛才走沒三步又被阿德拉住求救。
「可是我不懂怎麼招待前輩,比如說,地球的食物可以嗎?」嗚呼!原本以為可以一個人遠離塵囂,至少避開同事交際壓力的阿德,沒想到還是有這麼一天!
「當然!我們就是特地來品嘗地球國度的風格,也算是進修店員知識,有些報紙上介紹過的土特產,大家期待已久了,另外如果你有其他想推薦的食物、飲料、玩具、特產都快快呈上!」長辮像蛇一樣盤在肩膀上,還會自動爬來爬去的另一名店員插嘴道。
他們對阿德不客氣的態度是很親切,但這麼多人同時說話,阿德還沒開始就頭暈目眩,光是要搖完每個人的飲料都幾點了?
「去心想事成房間拿,分量盡可能多一點。」宰洛也知道阿德靠單手應付不來,指點迷津道。
「可是店長說心想事成房間的產物不能帶出房門。」阿德呆呆的回答。
「特殊情況時,我允許。」宰洛語罷也跟著入座。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幹部技能?
阿德匆匆點頭跑回房間搬食物同時感歎。
原來店長沒誆他,正式店員和打工仔的落差真的好大,這些店員可能已經跟了店長成千上萬年,就是因為他們都把人形裝得個性十足,看起來才有點詭異。
想到裝人沒有違和感的例子,像是惡夢或侜張這種,都讓阿德很脫力。
接著阿德就瘋狂跑堂,有些前輩似乎已經先做好功課,還指定要某些連阿德自己都沒吃過的美食特產,他只好靠著薄弱印象隨便製造。
等阿德氣喘吁吁地靠著牆,其他店員終於有吃有喝開始聚會閒談了。
店面也自動調整到讓這麼多店員共處一室,就算偶爾起身閒步鑑賞也不至擁擠的擺設,櫃檯內外空間都被充分利用,還有店員表示他要秀兩手自學的調酒。
「請問,那位女生是客人嗎?」阿德總算發現不對勁之處,連宰洛都沒招呼跟他們一起進來的少女,一群男人則靠在一起聊自己的。
「不是。」金色小鬍子回答他。
「欸?難不成是女店員?前輩都是男生比較多。」真的是稀有生物!哥布林性別歧視!
「啊?我們不是男的!誰會有那種為了肉體繁衍還特別增加累贅的低級性別成分?」有店員這樣回阿德。
「可是,你們說要配合店長也變成人類的樣子推廣地球風格,為什麼不是有男有女呢?」
「廢話!你到底會不會讀空氣?連我們靠報紙知道人類資料的店員,都知道要怎麼掩護店長。」
對不起,阿德完全不會讀空氣,尤其是哥布林的臉色,特別經歷過慘痛的照片事件後,別說掩護,有機會踢店長下茅坑阿德絕不會客氣。
「店長喜歡的對象外表是地球女性對吧?」有一個似乎對感情話題特別有興趣的短髮店員湊過來,頭髮不但像光纖一樣發亮還會變色。
「嗯嗯!」果然大家都知道哥布林暗戀太陰女王,他到底閉俗多久?
「就算女王陛下根本不介意,但店長肯定不會喜歡我們變得比女王好看搶眼,何必給自己增加扣薪風險?但寧靜海陛下是影中之影,要怎麼比女王陛下目前的化身還不起眼這也有點困難,加上我們還得營業工作,男人當然是正確的選擇。」
「我覺得小海很可愛呀!」阿德本著良心說。
「當然,店長怎會看上泛泛之輩呢?所以這是形式問題,我們也想榮耀太陰之王,就避開可能會被比較的性別。」
阿德覺得他們說得真有道理,看來詩人妄想的女店員大概沒機會了。
「那一位是?」阿德再度看向灰裙少女,她的眼神讓人很舒服,像月光般透明清涼。
「她是商品,但因為店長很喜歡她,原則上是不拿出來交易的鎮店之寶,你應該去打聲招呼,她幫你做了這件制服,也幫我們每個人都織了一套,所以我們帶她一起出來玩表示謝意。」店員們對阿德說。
「她就是銀色夫人?」阿德吃驚道。
阿德聽說銀色夫人是一隻只能活在月光中的蜘蛛,然而就算變成人形,按照她的品味稱號,感覺應該也是中年貴婦人,誰知是樸素清新的少女。
阿德鼓起勇氣走過去跟銀色夫人問好,畢竟是她製造出這麼棒的制服,要不然阿德搞不好就要穿比基尼工作了(請參閱第一集店長的設計)。
「謝謝妳,我真的非常喜歡這件制服,它是我最重要的夥伴!」阿德一手撫著制服說。
銀色夫人緩緩浮出甜美的微笑,讓人想要注視她的一舉一動,等待她做出某種美麗的東西,分享那道神奇的時刻。
阿德想起來,小時候在園遊會上,他最喜歡守著吹玻璃的老師傅,看他用一根燒紅的玻璃棒剪出許多閃閃發亮的小動物,還吵著媽媽非買給他不可,那時候他覺得世界上最強的高手就是老師傅,因為他會別人都不會的魔法。
把銀色夫人的作品穿在身上,阿德忽然非常不好意思。
「我也要感謝你,讓我有機會再為人類的孩子織衣服,叫我亞娜葛妮(Aragne)就好,那是我的人類名字。」銀色夫人道。
「咦?妳是人類嗎?」阿德訝異。
「曾經是,遇到店長前就已經不是了。」銀色夫人看著阿德。
「咦?發生什麼事了?」
「很久以前,我非常喜歡紡織,覺得自己很有天賦,結果得罪了雅典娜女神,還遭她用織布梭打頭,那時我又羞又氣就上吊了,結果被復活成蜘蛛。後來狡猾的羅馬詩人歌頌這是雅典娜的慈悲,把我的故事偷渡下來,但你也知道少女變成醜陋的蜘蛛是怎麼回事,這叫慈悲?被變成怪物的女孩不只我一個。那個時代很多人都是這樣,人類擁有再自豪的部分,都不能說那是最好的。」銀色夫人對阿德笑笑,顯然那段往事已經不再打擊她了。
「怎麼可以這樣!」阿德聽了還是很生氣。
「但當時我和雅典娜的比賽結果可是不相上下哦!」銀色夫人自豪的說。
「我也知道自己太倔了,雖然我只是卑微的人類,但就算是神也不能誣衊我的技藝,撕壞我的作品,哪怕變成怪物,我還是要編織下去,我只後悔當年僅把雅典娜她老爸的不倫故事織進去,忘了織她的糗事。」
銀色夫人太酷啦!阿德由衷這麼想。
「那妳怎會變成店長的商品呢?那樣不就不自由了嗎?」阿德又問。
「我和店長在森林相遇,地球愈來愈危險了,我只想要有個地方能夠安安靜靜的織布,偶爾聽到有趣的故事,能夠作為編織題材,所以就把自己交易給幻想商人,店長不習慣叫我的人類名字,幫我取了個新代號。」銀色夫人簡短地交代她的遭遇。
阿德有點鼻酸,銀色夫人的故事聽起來有些似曾相識,愛德華先生不也是如此?他的願望只是想離開這個世界,變成青鳥得到自由,永遠和人類保持距離。
「店長常常會找些不同材料讓我試看看能否織出有趣的布料來,但我最懷念的,還是地球的材料和款式,前陣子店員們開始練習扮演人類還來問我意見,日子好久沒這麼開心了。」銀色夫人用手指遮著嘴唇輕笑道。
「亞娜葛妮,我可以偷偷問妳一件事嗎?」
「好,偷偷給你問。」銀色夫人俏皮地回道。
「既然那些前輩在妳的建議和設計下都那麼帥,店長怎麼不聽妳的話呢?」
「我沒干涉店長,他也沒問我呀!」銀色夫人眼睛含笑,月光在瞳孔中流動,也在她的唇瓣上閃著微芒。
「本來追女孩子就是要靠自己努力不是嗎?而且稍稍笨拙些對女孩子來說更有魅力呢!」
阿德再次佩服銀色夫人。
「妳怎麼都不吃東西?我可以幫妳調飲料。」
「我在吃了。」銀色夫人道。
「我的主食是月光。」
銀色夫人不知何時又織了條紅茶色髮帶遞給阿德。
「聽燈說你常常抱怨綁頭髮的事,都怪我思慮不周,這條髮帶送給你,這次有自動功能,謝謝你聽完我的故事。」
「不用啦!真的很不好意思,而且我現在頭髮變短也用不到啦!」
妹妹頭硬綁小馬尾還是可以,但頭皮會被拉得很痛,阿德還是放棄了。
「頭髮長長後也有需要不是嗎?」銀色夫人細心地點明。
「就當紀念我們友誼的禮物,難得有機會見面。」
再推辭就太矯情了,阿德於是感激收下。
「時間不斷流逝,在人類靈魂身上尤其如此,或許變成蜘蛛是件好事,沒有人打擾我做喜歡的事,所有祕密都能保存在永恆的月光裡,我特別喜歡用祕密來編織,看店長苦惱猜謎的表情很好玩。」
總覺得店長和銀色夫人之間的關係也很微妙。阿德握著精緻柔細的髮帶這樣想。
阿德又被召回店員堆裡,眾人輪番詢問阿德在報紙上看過的地球話題。
哥布林辦的那份推廣地球分店的報紙叫做《幻想先鋒》,有夠惡俗的名字。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除了阿德以外的店員好像都很愛看,不只是工作需要裝個樣子而已,看別人的糗事八卦的確是心曠神怡。
留著蛇辮的店員叫財塔,他從口袋拿出小鐵盒打開,裡面裝著一疊縮小報紙,逕自翻閱對照。
「財塔對你特別感興趣哩!還把有你的報導裝訂成一份隨身攜帶。」金色小鬍子大叔搭著阿德肩膀說。
阿德再度僵直。
「別說得我好像變態似,誰叫店長不讓我們接觸初代地球店員,說李明德會拉低我們的水準,但我還是很好奇嘛!壓力大的時候也很實用。」財塔道。
這頭死哥布林──礙於總店領班就坐在旁邊,阿德用意志力壓下髒話。
怎麼個實用法?不要說得這麼讓人不安!
「我比較喜歡店長對女王陛下的報導,以前都不知道,原來店長如此感情豐富,跟我一樣。」金色鬍子大叔說。
那只是蘿莉控吧!阿德在心裡抱怨。
「總有一天我要去愛之國觀光,愛啊!感覺很好吃!極樂世界也不錯!」
等等!這種垂涎欲滴的語氣怪怪的。
店員們聊了一陣,話題也從阿德身上漸漸回歸上班族的閒聊,抱怨業績或客人有多難搞之類,忽然有人指著契約之羽提議要阿德使用。
「沒有音樂太無聊了,菜鳥要負責提供娛樂。」
阿德遲疑,不敢馬上答應。就算柳汀跟他約好願意為阿德表演,但阿德也知道比翼鳥很忙,盡量不想麻煩他們,尤其現在店裡又有這麼多本體來歷不明的夢想交易所店員,阿德自己都怕了,又怎麼放心讓朋友出現在他們面前?
但阿德一看見銀色夫人期盼的表情又軟化了。
好吧!反正夢想交易所以客為尊,同事也不可能傷害身為客人的比翼鳥。
阿德拿起契約之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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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7-2 22:1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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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集 商品目錄‧美妙的祕密 (8)END

其實,阿德很少用契約之羽請求柳汀還有一個原因。
當時柳汀將羽毛送給阿德後很帥地飛走了,阿德當然不可能馬上把他叫回來實驗羽毛功用,所以是經過一段時間後的無聊假日,想和柳汀聚聚,阿德才鼓起勇氣趁店長不在時使用契約之羽。
問題來了,柳汀沒說羽毛要怎麼用才能召喚他,反正夢想交易所會負責通知開門,阿德也就隨意揮舞羽毛喊出柳汀的名字,他沒想到,第一次使用的召喚方式就是公式登錄了。
「怎麼了?阿德,快點召喚呀!只有你才能用這支羽毛不是嗎?」
「我們還沒聽過比翼鳥的歌聲!聽說很不錯。」
阿德咬著嘴唇,豁出去站著用羽毛對空氣畫出五芒星大喊:「叭啦叭啦烏嘎嘎!我召喚你回來!神聖黃金之柳丁!」
「啊哈哈哈哈哈……」果然前輩們很沒良心地大笑了,連不苟言笑的宰洛也彎起嘴角。
阿德臉頰著火。
他只是不會魔法的普通人,有機會玩這種召喚術,除了燈先生以外四下無人,偷偷耍帥陶醉不行嗎?他只是想自嗨,為啥會被登記成固定發動條件?喵的一定是哥布林又陰他!
「沒關係啦!很棒啊!很有創意!」銀色夫人好心安慰讓阿德更想死了。
「呵呵,呼呼,你及格了,菜鳥,噗嚕嚕……」笑到嘶聲。
「我回去又多一個地球笑話可以跟客人分享,太好了!」
「我來幫忙加點特效,五芒星有光線比較帥氣。」
「可以拍個照紀念嗎?啊,我已經拍好了,禮貌上問問。」財塔說。
「……」阿德已經變成灰白,準備風化中。
「叮噹。」門鈴聲將阿德從尷尬中拯救出來,阿德正要去玄關迎接,一道身影已經飛快衝入店中,無視其他店員旁觀直接抱住阿德。
那人正是比翼鳥以人形出現時,穿著五色深衣的柳汀。
「阿德!好久不見!我沒想到還能再看到你!」柳汀又抱了一下才鬆開阿德,淚光閃閃道。
有必要這麼誇張嗎?雖然的確一陣子沒見了,但柳汀依舊漂亮得很無辜的臉,上次看到還比較成熟穩重。
「最近比較忙啦!我也不想打擾你們,法蘭西絲大人呢?你們不是固定都在一起。」
柳汀和謝蘊變成妖怪後是一身同命的比翼鳥,柳汀不管到哪,謝蘊一定是同時在場,反過來也一樣,但阿德的契約對象只有柳汀,他也害怕造成謝蘊的麻煩。
柳汀靦腆地笑了笑。
「侜張建議我們正式修行,這樣不但能延年益壽,也能得到更多自保的力量,我們有兩顆心,兩具魂魄,又是同時分身幻形表演,對妖力和肉身的損耗本來就很重,修行的時候我們必須輪流沉睡。」
阿德模模糊糊地聽進去了。
「所以現在是只有你一個人單闖天下,法蘭西絲大人先休息嗎?」阿德問。
「沒錯。」
柳汀也變堅強很多,阿德默默感念。
「所以阿德今天想聽什麼歌呢?」柳汀還是一直凝視著阿德,不時摸著他的頭髮或肩膀,好像在確定阿德的存在似,五官充滿感情。
如果不是早就認識柳汀,知道他其實很害怕和人接觸,現在只是真情流露,阿德早就喊非禮了。
但是謝蘊的沉睡說不定又刺激柳汀對安全毯的需要,他現在已經是獨當一面的比翼鳥妖怪,也不會再跟人類歌迷尋求安慰,柳汀一定是強忍孤單很久,店裡又有這麼多陌生人,他唯一能攀的浮木只有阿德才一次爆發。
看在柳汀情況特殊,也不是沒被黏過的阿德決定,被摸兩把就當售後服務算了。
「這是我的朋友柳汀,柳汀,這是我的前輩們,同樣都是夢想交易所的店員,但不在地球工作。」阿德把黏在身上的比翼鳥介紹給交易所前輩。
「哦,你好,比翼鳥。」店員們很友善,柳汀也慢慢恢復藝人風度。
「我們在下班聚會,前輩們說想聽地球的歌,我是都好啦!看你有什麼想唱的都可以,我去幫你調飲料。」阿德鬆了口氣說道。
於是柳汀輕輕鬆鬆唱起歌劇,他的歌喉要分飾男女聲甚至多角色都不成問題,阿德為柳汀的表現自豪,夢想交易所店員們與銀色夫人也安靜愉快欣賞著。
接著的表演愈來愈輕鬆,店員們教柳汀不同世界的歌曲,他們還煞有其事的合唱,正當氣氛達到熱烈高潮時,幻想商人忽然出現。
「回去了,臭阿德,都是你浪費我的時間。」店長手持懷錶,挺直腰桿宣布道。
「回去哪裡?」阿德一頭霧水。現在就是在店裡了。
「少廢話,跟我走!」幻想商人在眾多店員面前,更是霸氣全開。
阿德再笨也知道不能在宰洛以及一干店員前輩面前跟哥布林嗆聲,只好從吧檯繞出來。
「對不起,柳汀,下次再找你玩。」阿德瞪了一眼哥布林,柔聲對白髮青年說。
結果柳汀真的哭了,他用指背抹去淚水。
「還能再見一面,我已經很滿足了。」柳汀說。
「你在立死亡Flag喔?別鬧啦!」阿德以為他在開玩笑。
「當然還會再見很多面!」哥布林一直催他,阿德只好拚命跟柳汀揮手告別。
柳汀朝他揮手,露出懷念又痛楚的微笑送阿德離開。
阿德被店長拽住衣領,不得不彎腰跟著走在交易所店長專用道路裡,很快店長又帶他拐進長著青苔的小巷子,一路上哥布林沒有說話,只是散發冰冷的怒氣。
阿德忽然想起還有件重要的工作沒做,叫了一聲。
「店長!我還沒幫小張送文件!」都是死哥布林害他不能用任意門,阿德本想等店長回來再問他大門是不是故障,結果前輩們一湧入,場面太亂就忘了這件事。
「我會派人去送,從現在開始,給我閉嘴。」幻想商人不由分說的命令,阿德只好乖乖照辦。
走著走著,光線變暗,空氣溼度高到令人難受,阿德不斷吸著鼻子,這幾天的回憶開始變得模糊。
他忽然很不安,想問哥布林為何把他關在交易所裡四天?但喉嚨出不了聲音。
幻想商人愈走愈快,阿德明明快受不了了,還是被店長輕鬆地拖著移動,阿德只能緊緊握著銀色夫人送的紅髮帶,有些細小的碎屑不斷從指縫中流失,像是從海邊握了一手沙,結果走沒多遠就洩光了。
不要!那是他的!
……他的什麼?
阿德滿腹疑惑,頭腦嚴重昏沉,甚至分不清雙腳是否還在走動。
###
砰的一聲,阿德從床鋪上醒來,他在作夢嗎?
阿德將右手舉到眼前一看,他還緊緊握著一條簇新的紅茶色髮帶,何時多了這項物品?
剛剛店長忽然把他從店裡抓回阿德的公寓,再之前的回憶呢?
想不起來。
阿德搖頭晃腦坐起,才發現幻想商人就站在床角,嚇得縮成一團。
「店長!你怎麼會在這裡?不對,我剛才應該在店裡。」阿德很確定他應該沒睡著,但時間感好混亂,難道是白日夢作到分不出現實嗎?阿德有時候和詩人去內心世界玩也會產生這種錯覺。
「今晚你給我待在家調整『時差』,明天第一道曙光時,太陽殿下會來幫你健康檢查,提前到場,不然你就死定了。」店長冷酷的下達指示。
「那我睡宿舍就好啦!而且這樣時薪怎麼算?」平常要請假還請不了,其實能離開交易所像一般人那樣生活阿德也很高興,但今天、現在並沒有特別想出去玩,而且睡覺時間待在店裡還能賺錢!
店員當然覺得不公平!
「要算錢是吧?你在我的房間裡製造了多少髒亂,心裡有數。」每當店長的聲音像絲絨一樣時,就表示他準備讓店員的存款大出血。
「不用了!家的溫暖!讚~」阿德識時務的抱著枕頭說。
的確有薄弱印象他在心想事成房間裡變東西,而且平常就有好多次創造失敗,又懶得直接把垃圾拿出去丟,就偷偷塞在床底準備一次整理。
糟糕,被發現了。
以為店長終於看不過去要清查宿舍,阿德頓時恐慌起來。
「店長!怎麼會有這條紅絲帶?」轉移目標!快!
「銀色夫人額外又送你的。」店長不高興的說。
「噢,謝謝。」心中浮現某些輪廓,卻是被反覆擦拭的鉛筆痕跡,已經極之模糊。
幻想商人冷哼一聲離開,阿德坐在床上研究那條紅茶色髮帶,但不管什麼感覺都像深海下的小沙粒,微小而遙遠。
彷彿從未存在,卻染遍手心的月光。
尾聲
瑪茲達克的莊園書房中,年邁的主人正坐在單人沙發中烤火,銀白虎斑貓則趴臥在老國王腿上,占據了最完美的位置。
老人撫摸著貓兒柔滑的毛髮,難以想像這頭靈巧嬌小的野獸裡藏著一個人類靈魂。
或許想要治癒世界,必須先治癒自己,想要治癒自己,就必須研究如何不會傳染或盲目傷害的方法,研究的過程或許也能順便治癒別人。
他這樣想的同時,痠痛咬著骨頭也咬著大腦,那是跟著歲月累積來的深深疲憊。
「貓是不會笑的動物,但為什麼我總覺得你在笑我活得不怎麼樣?我可是幸運的瑪茲達克,起碼那本騙錢的傳記這麼寫。」
有時候,必須把美藏起來,甚至得把自己藏起來,應該是能無害地分享的美,一但被某些人殘忍的割取掠奪後,留下的廢墟或腐爛傷口又滋長出更多惡靈和毒素。
作為人類,小張還是無法開口,承認他被瑪茲達克吸引這件事。
不只是被他的祕密吸引,也被他凝視人生空洞的理智瘋狂撼動。
小張第一次生出優越感,一個高高在上的老國王向他傾吐內心,就在那一瞬小張明白他可以改變這個人,根據他的靈感,絕對輕而易舉。
這一次或許不會再失敗了,幫某個人得到少許的幸福,讓張天賜不再因為一無是處而痛恨這個世界,痛恨自己的出生。
「過去我做得很糟,其實沒必要對那些孩子如此嚴厲。其實我只是想從他們口中聽到一句『我不想說,我知道怎麼做。』好讓我放心他們將來不會被其他人欺負恫嚇,知道守護自己的價值。」瑪茲達克喃喃自語。
「但只有維克斯大膽的違抗我,而且方向錯得很厲害。」老人苦笑著。
「當時你問的沒錯,我的確想把孩子改造成我想要的樣子,我希望他們強壯自由、靈巧美麗地活下去,當修車工人或門房都無所謂,只要不再認為自己是汙點,任人擺布放棄反抗。如果他們無法成為普通人,那麼就當比普通更優秀的人吧!」老大亨輕聲許願。
『我想孩子沒有誤會你的意思,只是太想讓你滿意反而膽怯笨拙了。』銀灰虎斑貓的眼神彷彿這樣說。
當貓的好處是,就算什麼都不說,人類還是會聽到大致正確的回答。
「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認得出來。但是為何要變成貓呢?」一人一貓獨處時,瑪茲達克問虎斑貓。
「我總不能讓貓當繼承人,好吧!我知道你也不希罕。那麼,就不能是壽命更長的動物嗎?像是烏龜或鸚鵡。現在這樣,我只要死皮賴臉一點,還可以活得比你久。」
小張只是舔了舔老人的手背,懶洋洋地將下巴枕上去拒絕回答。
許多絕望的裂痕悄悄再生,那是他未曾期待的幸福,但是在這之前,小張已經下了最終的決定。
因為他想跟那個祕密一起沉睡在寶庫裡。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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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7-6 22:5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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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集 商品目錄‧貝殼 (1)

第一話 紅之貝
給青都:
前陣子有個客人來交易一個白色海螺,結果被你們老大買走了,你有看到那個貝殼嗎?我覺得侜張看那個貝殼的眼神怪怪的,他搞不好又有什麼陰謀。
那個貝殼跟友情有關係,客人的故事也很倒楣,還好她換到自己喜歡的商品了。
貝殼的成分有夠多種,我還得抄便條紙才記得住。
總共有:愛、信任、快樂、誓約、期待、羞怯、懷疑、等待、寂寞、責任……以下省略三百多種,我抄到手痠了,總之很複雜吧?
侜張買貝殼回去,該不會是要磨粉當壯陽藥還是煉丹用?
客人說那個貝殼很硬,她怎麼摔都摔不破,只好拿來夢想交易所交換。
這讓我想到倉庫裡的「友情」,都是被人弄壞過,客人們不想要才拿來交易的,但那個白色貝殼很完整漂亮喔!真是超強的,沒想到客人自己丟掉了。
我不懂,為什麼要故意去摔別人的「友情」,只為了看它有多堅固?或者多好用?
為什麼不喜歡很多東西,還要抓著不放?
不過這只是發發牢騷啦!如果人類也可以像你們狐閣那麼自律美好就好了。
                                阿德
「夢想交易所?好奇怪的地方。」嘉莉莉對穿著西裝制服的店員發表感言。
嘉莉莉是一隻翅膀熊的名字,當初有個購物網站請她來當學生代言,特地為她設計的卡通形象,沒想到意外的受歡迎,後來大家都叫她嘉莉莉,女孩的本名反而被遺忘了。
今年二十歲的嘉莉莉全身上下無一不是精心打扮的俏麗,一頭波浪栗色長髮用蘋果綠緞帶花側綁在胸前,走在路上回頭率一百,非常可愛。
「呃,敝店專門經營實現願望的各種交易,不知小姐有什麼想要的商品嗎?」
好不容易來了個符合阿德希望的漂亮美眉,但是說來微妙,阿德反而不像過去那麼興奮。
「嘉莉莉也不知道為什麼會來到這裡,最近有太多難過的事情。」她用甜甜的聲音對阿德抱怨,阿德自然同情地追問緣故。
「我被朋友背叛了。」嘉莉莉說。
「本來好好的,但她什麼都不說,我怎麼知道她在想什麼?忽然就找我吵架,說我不是她的朋友,然後就走了。」嘉莉莉嘟起嘴唇。
「虧我從國中就跟她交朋友,我這麼相信她,她連誤會什麼的都不講,只有她難過我就不難過?我個性比較直,不懂女生那些勾心鬥角的手段,如果她執意要這樣,我也不欠這個朋友。」
「唉。」阿德不知如何接話,只好同情地一歎。
「那麼今天來是想進行何種交易呢?」
「我不知道……但是想請你幫我看看某個東西。」嘉莉莉伸手從包包裡掏出一個手掌那麼大的白色扇貝。
「這個貝殼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身上,想丟都丟不掉,別人看不到它,我去宮廟拜拜驅邪,廟祝也說沒事,我不想去看醫生,總之這樣有點恐怖耶!」她說。
阿德點點頭,他也看得很清楚,就是一枚漂亮的白色大扇貝。
「我好像一直聽到某個聲音,要我帶著貝殼到這裡來,你能幫我看看嗎?」嘉莉莉將貝殼遞給阿德。
「好的。」阿德小心翼翼地接過貝殼,立刻吃了一驚。
這不是真的貝殼,而是某種抽象化身。
……「友情」?
透過夢想交易所的功能,阿德很快鑑定出來。
不過,跟倉庫裡的友情不太一樣,不是完整的友情,因為只有嘉莉莉單方面創造的成分,嚴格說來應該是「友情結晶」,只有嘉莉莉自己看得到。
阿德還以為人類客戶身上的代價都要進入夢想交易所後才會變成某種物品的樣子,沒想到客人自己就可以辦到了。
那表示嘉莉莉對這段友情應該非常在乎,投注了很多感情,才會為這段友情的結晶幻想出了象徵形態,這個貝殼也能夠說是嘉莉莉的某種靈魂產物,但不算是靈魂碎片就是,這個阿德已經會分了。
貝殼主動想要脫離主人,表示嘉莉莉對背叛她的朋友失望,所以潛意識想要切割乾淨的意思?
「這是友情的結晶,總之,類似對某個朋友的回憶跟感情加在一起那種東西吧?」
阿德憑著他觸摸貝殼的直覺這樣說,不久前也交易到很類似的商品。
臭哥布林,快來看看你的店員在鑑定商品方面也出師啦!
阿德暗暗得意。
「友情的結晶?」嘉莉莉愣住,若有所思。
「沒錯,我摸著這個貝殼總是想到阿芬,就是她背叛我們的友誼,既然如此,我幹嘛還保留我這邊的友情呢?」
聽見她決絕的語氣,阿德心頭有點發酸。
曾經,有個客人來夢想交易所想要購買「朋友」這項商品,結果失敗了,因為夢想交易所裡沒有這項庫存,以前沒有,以後看來也很難有。
不過「友情」是有的,而且還不少,侜張曾經跟他說過,友情只會產生在朋友之間,但朋友之間會產生的不只是友情而已,還有很多拉里拉雜的產物,這可能就是很多朋友決裂以後,剩下來的友情被店長收藏的由來。
交易了友情的客人,就跟把「信仰」、「愛情」交易給幻想商人的情況差不多,失去相關的想法記憶或感情,總結來說,他會覺得這輩子從來沒認識過某個人,就算以前是好朋友或戀人也一樣,哪怕必須保留記憶,也只會像是記住報紙新聞或小說人物那類不痛不癢的人生經驗。
成為真正的陌路人,盡可能回到相遇前的狀態,彷彿靈魂想要修復自己的人生,這種交易本身的夢想或結果就是如此。
失去或得到,都可以是一種夢想。
這種交易往往讓阿德看得很揪心,但來交易的客人卻鬆了口氣,如釋重負的走了。
「既然你們這邊是夢想交易所,這個貝殼可以賣給你們嗎?」嘉莉莉主動提議。
「能夠走進來敝店的客人,表示身上擁有能夠交易的代價,所以沒問題!只是您想換什麼商品呢?」阿德客氣的詢問。
「唔,我不知道該換什麼好啦!」嘉莉莉連困擾都很可愛。
阿德感慨地想,他真的單身太久了。
「那個貝殼,可以直接賣給我嗎?」夢想交易所角落沙發上傳來一道優雅男聲。
嘉莉莉與阿德不約而同回頭,原本空空如也的沙發主人椅,不知何時坐著一位短髮西裝男子,瀏海輕柔地垂在眉上,半掩住眼角薄紅,似笑非笑的唇,咬字清脆如珠玉墜盤。
超煞氣,超邪佞,簡直就是言情小說封面走下來的夢幻貴公子。
阿德腦海自動代換成鼻子尖尖鬍子翹翹,手裡還拿著根釣竿的某個商標人物,開始甩竿並說「唷呵!今天本大仙又要來釣魚啦!」的畫面。
哇靠!又是侜張!而且他何時進到店裡來阿德完全不知情,狐仙甚至還坐到店長專用的沙發上,換了套現代裝扮,一副高級菁英貌。
「那位就是你們的店長嗎?」嘉莉莉只看了一眼就羞怯地轉開視線,滿臉通紅,聲音都輕顫了。
「呃,他是我們店長的朋友,我去跟他打招呼一下。」
阿德立刻裝模作樣走過去,彎下腰朝侜張抓狂低吼。
「你變成這樣是什麼意思?還有這個位置是店長專用的,快起來,哥布林會生氣啦!」阿德就是因為動了邪念偷坐過,被罰五十萬,痛煞他的荷包。
「店長說我可以坐囉!他好像忙到抽不開身,我毛遂自薦過來替他看看你的營業情況,店長也答應了,所以今天我等於代表店長監督店內,準備多多指教你,阿德。」侜張輕快的笑聲讓阿德的胃有如塞滿冰塊。
「雪特!一般都是說請多多指教吧!」平常就喜歡整到阿德痛哭流涕的惡劣天狐,現在居然拿到店長的權威保證,遊戲還沒開始,阿德就想去墓地蹲著不復活了。
「你可愛到讓我難以自制嘛!」這種程度的噁心話阿德已經免疫了。
「別妨礙我工作,還有你亂湊熱鬧作啥?」阿德猛瞪他。
侜張的回答卻是直接站起走向嘉莉莉,她又驚又喜,躲閃著西裝男子灼熱的視線,末了受不住誘惑,還是抬起臉與侜張四目相對。
還沒開口,嘉莉莉已經淪陷了。
「這位小姐,我願意以合理的價錢購買妳的貝殼。」侜張將她牽到吧檯,嘉莉莉毫不反抗,任侜張替她點了雞尾酒,再自選了杯威士忌,反正都是店員的免費服務。
那股成熟老練的氣息,比俊美的外表更讓大學還未畢業的嘉莉莉怦然,竟有如此完美的男人,希望這真的不是一場夢。
阿德臭著臉開始調飲料。
只敢點純威士忌,算他聰明!否則阿德一定裝做手誤加料。
「呃,為什麼你要買我的貝殼呢?」嘉莉莉半是想與美男子搭話,但也真的好奇他的目的,難道他在見面之前已經認識她了嗎?
嘉莉莉想到坊間一些小說寫到前世今生,命運的羈絆,痴情的妖怪、天使、惡魔、吸血鬼想方設法接近平凡的女主角,兩人共譜淒美戀曲,男方總得找個理由接近女孩子,而且,她雖自認是普通的女生,其實也能說是可愛大方,有一些優點,等待那命中注定的「他」來發掘欣賞。
如果他是吸血鬼也不要緊,她願意為了他拋棄光明!
阿德看著嘉莉莉的臉愈來愈紅,笑容恍惚,替她捏把冷汗。
「因為我已經有了一個貝殼,忍不住想蒐集成對的呀!」侜張說完,變魔術般拿出同樣巴掌大的純白有刺海螺,擱近耳畔傾聽潮聲,然後放在吧檯上。
阿德看著白海螺,又看看侜張,眉毛皺了起來。
「這個貝殼,難道是阿芬的?」嘉莉莉緊張地追問。
「可能是吧!我直接從這間店裡買下貝殼,所以不太清楚前一個擁有者的資料。」
睜眼說瞎話!阿德簡直要狂叫了。
嘉莉莉感受到一股神祕的魔力從白海螺中呼喚著她,一定就是阿芬的貝殼,這種感覺就像阿芬坐在她面前似,黏膩的視線……
嘉莉莉索性盯著侜張,再也不看那個白海螺。
「她又把自己的貝殼換了多少?」嘉莉莉問。
可惡的阿芬!竟然又搶先,而且這個美男子因為喜歡阿芬的貝殼才找上嘉莉莉,還那樣輕柔珍惜地傾聽那個呆蠢女生的貝殼。兩個形狀不一樣的白色貝殼,如果她的貝殼也屬於他,他又會更喜歡哪一個呢?嘉莉莉焦躁起來。
「那是店長跟客人之間的交易機密了。」侜張說。
嘉莉莉咬咬下唇,她最討厭輸了。
跟這樣一位世間罕有的美男子談到金錢豈不是很俗氣嗎?嘉莉莉一瞬有過直接把這個討厭的扇貝送給他的念頭,或許他會因為這樣對她更有好感。
但是,也可能只能在這間夢想交易所見到他,萍水相逢後就沒機會重遇了,那樣還不如金錢收益要實在,嘉莉莉正缺錢用,打工時薪少又累。
雖然侜張語氣很溫柔,但因為這樣嘉莉莉反而格外覺得被羞辱,好像她賣友求財似的,但明明就是阿芬先背叛她,她們已經絕交了,嘉莉莉只是出清不要的垃圾而已,阿芬還不是把她們的友情回憶拿來賣錢!搞不好還是賤賣!
所以她還是問了那個問題。
「可以賣多少錢?」
「取個整數比較方便,我出新臺幣五萬六千元,好嗎?」侜張開價。
阿德傻眼。
這是什麼奇怪的價格?直覺是有點少,但又很寫實。
侜張又不是沒錢,五萬就連對阿德來說也只是半天的打工薪水而已,他的時薪可是有一萬塊。
然而,嘉莉莉好像願意接受這個出價。
「但這個代價在妳手上還有升值的空間,所以交易前我有一個請求,如果妳答應當場打開這個貝殼,放在白海螺旁邊一會兒,我就用五倍的價格收購如何?」
嘉莉莉遲疑了好一會,說起來很不可思議,但她一次也沒試圖打開自己的貝殼檢查內容。這顆詭異的生成物,光是帶著就讓她受不了了,留不得,賣掉勢在必行,美男子想驗貨和比較一番也可以理解。
現在看著美男子期待的表情,嘉莉莉覺得,說不定她的貝殼打開後有美麗的發光珍珠呢!再說五倍就快三十萬了,可以讓她買一個朝思暮想的當季限量包包。
「好,沒問題!」嘉莉莉拿起自己的貝殼想要掰開,但就算她用力到手都痛了,白扇貝還是紋風不動。
打不開的貝殼,難怪侜張出價會比較低。阿德看了天狐一眼,侜張還是掛著高深莫測的微笑。
「怎麼辦?我不知道這個貝殼到底怎麼啦!」嘉莉莉有些生氣。
「沒關係,接著試試把扇貝和海螺放在一起,它們既然是一組,說不定會產生變化。」這也是侜張的目的,阿德搞不懂他葫蘆裡究竟賣什麼藥,但狐狸這麼積極肯定有陰謀。
嘉莉莉於是把白扇貝放在阿芬的海螺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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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7-14 15:4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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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集 商品目錄‧貝殼 (2)

阿德屏息等待著,過了一會兒,白海螺開始流出微弱的潮聲,聲音堆積在地面並未消失,漸漸淹沒眾人。
扇貝打開了一條縫,仍然安靜無言,白海螺發出的潮水回音變成了一個女孩的說話聲。
她柔柔地說著嘉莉莉是個善良又優秀的女生,而她有多崇拜對方……
嘉莉莉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白扇貝漸漸打開了。
『阿芬怎麼又穿跟我一樣的衣服,她又在模仿我了。』
『唉,她不知道那是夜市盜版的名牌包包嗎?還說她只花了一千塊就買到,不要一副全身上下只有這個好東西的表情!』
『又是同一個假包包,我要怎麼跟她說這樣不對?還挑跟我的包包一樣都是兩個C的,害我拿自己的包包都好丟臉,朋友都在笑了。』
『真討厭,我才剛換新髮型,她就把瀏海剪得跟我一樣了。』
『啊啊!我問她要不要一起去飯店喝下午茶,結果她結結巴巴說要打工,一副要哭了的樣子,好像她沒錢是我的錯一樣,難道我的零用錢不是自己賺的嗎?』
『法律系的君柏學長好帥,還會打網球,真希望他多注意我一點。』
『該死!為什麼是阿芬抽到君柏學長的鑰匙,我只能給這個宅男載!要是不夠親切,這種只會打電腦的男生嘴巴最賤了,一定會上網傳我謠言,但我要是對他太好,宅男誤會我對他有意思怎辦?』
『咦?阿芬和君柏學長交往了?這不可能!』
嘉莉莉脹紅了臉想要關起她的貝殼,但已經半開的白扇貝卻像礁石般頑強,繼續洩露她的心聲。
『君柏學長開始跟我說話了,因為我是阿芬最好的朋友,既然是這樣也沒辦法,希望阿芬幸福,天底下好男人又不只一個,雖然她不知道我哭了一個晚上,還用那張白痴的笑臉問我是不是感冒?』
『我搞不懂他們為什麼可以交往得很順利,都一年了,阿芬到底怎麼迷住他的?君柏學長說阿芬這種女孩子乖乖的很賢慧,又節儉,跟男生說話還會臉紅,這樣的女孩子很少見了。他一定沒看過阿芬買盜版包包,國中的時候化妝化得不倫不類的怪樣子。』
『喝紅酒看海的感覺很讚,果然我這種女生不適合在意小事……機車竟然壞了,附近這麼荒涼,打電話吧!竟然只有阿芬接!她說要請君柏學長來載我,怎麼辦?我現在頭髮好亂!』
『學長吻了我,說他不是故意的,要我別跟阿芬說,我的心到現在還在跳……』
『我傳給學長的簡訊被阿芬看到了,她怎麼可以偷看別人的隱私呢?學長也很生氣,罵我不該不謹慎,那封簡訊又沒什麼,只是說他肩膀好硬而已,我看錯那個男人了!原來他只是個愛面子的軟腳蝦!』
『跟阿芬說我什麼也沒做,是學長主動的,她用一種很奇怪的臉瞪著我,我好心叫她跟那個靠不住的軟腳蝦分手,要不是有我,她還不知道君柏學長的真面目,哭得好像我打她。』
『阿芬說我還當她是朋友嗎?她居然有臉這樣問?每次小組報告我都主動邀她,畢業旅行一起睡,教她功課和打扮,拉她一起出來玩,還幫她介紹打工,君柏學長約我喝酒我還拒絕了,就因為他是阿芬的男朋友!』
「不要說了!」嘉莉莉尖叫。
「我又沒做錯!我幫了阿芬那麼多!她不懂感謝就算了,還恩將仇報裝可憐!」
她一把搶回白扇貝打開,貝殼裡是嘉莉莉的倒影,那個倒影說個不停,太恐怖了。
「關閉它!這是什麼?快把它關起來!」
「只有妳才能關閉這個貝殼,因為它就是妳的一部分不是嗎?」侜張說。
「我受夠了,怎樣才能讓這個貝殼閉嘴!」
「貝殼裡的妳也想要停止這種折磨,這些壞話有些其實是在賭氣而已。」
「真的嗎?那它為什麼不停下來呢?」嘉莉莉將臉埋入手心哭泣逃避。
「可能要問阿德了,這只有夢想交易所的人才知道。」侜張拍拍阿德,店員鼓起勇氣把手放在嘉莉莉的貝殼上。
「因為還欠缺一句真心話,貝殼打開後聲音停不下來,直到有個能上鎖的結論。」阿德接收夢想交易所的指示說。
「有些念頭聽起來很傷人,但畢竟沒有說出口,只有自己知道也還好,有時候可能是誤會,有時候可能狀況不好,難免會想得比較壞。我有個朋友叫青都,他說『論跡不論心,論心世上少完人。』,我想友情還是實際有做什麼比較重要吧?」阿德彎腰看著可愛的女孩說。
嘉莉莉放下沾滿淚水的手心抬起頭,訝異地看著這個左手不方便的平凡店員。
「妳對這段友情的真心話又是什麼呢?說出來或許這些可怕的想法就可以停止了。」
聽了店員的話,嘉莉莉開始回想。
她花時間和阿芬相處,幫她解決困難,聽她訴苦說父母離婚,叛逆的哥哥老是惹事生非,同樣的話題都說過幾百遍了!忍耐阿芬反應慢又笨,總是一問三不知,還喜歡模仿嘉莉莉,害她被朋友笑。
都是因為國中導師說阿芬很可憐,要班上第一名的嘉莉莉跟她做朋友,教她寫功課,嘉莉莉很認真的答應了,才會被這個麻煩黏上。
她好累,阿芬那張臉看起來像是外星人,總是笑嘻嘻的,讓人害怕,好假。
白扇貝打得更開了,潮水混著阿芬的聲音,像是她的眼淚鼻水,走開,那種髒東西不要滲進來她的貝殼!
『嘉莉莉,妳喜歡君柏學長嗎?』白海螺問。
『我喜歡誰要妳管!妳少自以為是!』白扇貝傳出女孩惱羞成怒的尖銳聲音。
那個什麼都不行的阿芬,只會跟在她後面的阿芬,因為被嘲笑就偷偷在女生廁所哭泣的阿芬,憑什麼偷看她的內心?
『我跟學長分手,我把學長讓給妳,你們比較配,不要生氣好不好?嘉莉莉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想看妳開心。』白海螺卑微地說。
『妳是不是神經病?我受夠了!知不知道妳很噁心?只會裝無辜耍心機,妳不喜歡君柏學長幹嘛要和他交往?妳是故意想嘲笑我吧?看我失戀很好玩?』白扇貝完全打開,像是一隊瘋狂交響樂在演奏。
『不是的,我沒有……』白海螺發抖。
『妳為什麼不相信我呢?』
『妳有什麼可以讓人相信的?妳整天只會說對不起!沒錯幹嘛對不起?有錯幹嘛不改?我當妳是好朋友,妳卻一直利用我!』白扇貝大聲怒罵。
『妳真的當我是朋友嗎?』潮水忽然褪去,白海螺說完這一句話沉默了。
白扇貝開始一連串判決有罪的數落,阿芬做過什麼不好的事,說到沒做到的記錄,白海螺都堅持乾涸的安靜。
嘉莉莉受不了了,她抓起喋喋不休的白扇貝,用盡全力大吼。
「早知道!沒答應跟阿芬做朋友就好了!」其實她國中時候就後悔了,她完全不喜歡阿芬這個女生,也沒興趣跟她說話,只是因為當時阿芬看起來好可憐,沒人要理她。
白扇貝被那句真心話染成了鮮紅色,嘉莉莉嚇壞了,侜張卻揚起嘴角。
這場暴風雨般的對話總算劃下尾聲。
他將厚厚的紙袋交給嘉莉莉,嘉莉莉像拋開骷髏頭似的丟棄血紅貝殼,殷紅扇貝巧妙地落入侜張手中。
「五萬六千元有什麼意義?為何我覺得很熟悉?」嘉莉莉喘著氣問。
侜張滿足地將兩個一紅一白的貝殼捧在懷中。
「那是妳活到目前為止跟阿芬有關的消費總金額,包括有她加入的聚餐旅行,聊天的電話費,幫妳折算過教阿芬功課的鐘點費等等,妳總共花了五萬六千元經營這段友情。」侜張說。
嘉莉莉還有很多更志同道合的朋友,各式各樣的校內外活動,疼愛她的父母和哥哥,她和阿芬相處的時間,即便從國中到大學,其實仔細算來並不多,一個正常二十歲女孩正是享受青春花樣年華的季節。
但因為她是阿芬唯一的朋友,嘉莉莉只好說阿芬也是她的好朋友了,不然就顯得自己很冷漠小氣了不是嗎?
「能夠回收成本,心情應該好過一點了?」侜張啜了一口酒笑著問。
「我沒有錯……」嘉莉莉喃喃說。
侜張想了想,又將白海螺遞給她,那個嘉莉莉連碰都不碰的阿芬貝殼。
「像我剛剛做的那樣,輕輕捧著靠近聽,妳就可以聽到阿芬的真心話了。」
嘉莉莉著魔般地服從侜張的指示。
『都是我的錯,要是我早點發現她不喜歡我就好了,我太喜歡嘉莉莉了,她像姊姊一樣總是保護著我,我不能再給她添麻煩……』
她愕然放下白海螺,但最後一句話直接從胸口鑽進心裡。
『再見,永遠不見……』
嘉莉莉放下白海螺,抓起紙袋猛然奪門而出,連阿德要送她都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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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7-19 07:0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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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集 商品目錄‧貝殼 (3)

第二話 一雙好鞋
一直大氣不敢稍喘的阿德,直到來交易貝殼的年輕女孩離開店裡才能正常呼吸。
侜張繼續喝著他那杯酒,用食指摸著新到手的紅扇貝,頗覺有趣。
「侜張!你到底在搞什麼鬼?」阿德趴在吧檯後逼問。
「青都那句話不能算錯,但你也知道他就是個傻子,喜歡一個人便把命和身子都賠進去了,侜張我是這麼想的,論跡不論心,『心』是要用來珍惜的,的確不必論它,但不能珍惜的話,就別以為付出或忍讓等於有用心。」侜張說。
「因為眾生只能從行為的痕跡來猜測心意,反過來說,也可以從行為看出有心無心,正是嘉莉莉無心當朋友,阿芬只好死心,也因為阿芬的用心不是嘉莉莉想要的,她等於沒收到友情的回饋,對自己的付出就覺得吃虧。」
阿德啞然。
「一個人不用心去了解別人時,往往不是把人想得太好,就是想得太壞。人們常說自己無心傷害別人,但如果一天到晚都無心,不願用心,又何必要假裝彼此有什麼特別的關係呢?」侜張歪著頭對阿德說。
「你也不可能每天出門就從巷口老王開始用心了解對方吧?」
「廢話!我不用吃飯睡覺喔!不重要的人當然是懶得理他啊!但是老王我沒有他不行!最近都換他兒子出來炸雞排了,是不是油煙真的害他身體不好……」阿德蹙眉擔心起來。
「瞧,我隨口提起,就是巷口老王你也會在意他的情況,但就有這麼多號稱好朋友、老公、老婆的人,連理解對方想什麼都嫌麻煩呢?理解也不是猜樂透,總是得去做些什麼,這就有了行為。」侜張說。
「如果人與人之間想法不重要,那世間就不會有這麼多傷心人了,正因為不敢說真心話,外加錯解了別人的想法。」天狐懶洋洋的打了個呵欠。
「可是想法很重要,別人偏偏不明白、不相信又有什麼用?有時候自己也說不出口啊!」阿德聽得委屈起來。
「自己明白,自個兒相信,別說大話,別討不該拿的,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真有這麼難嗎?」侜張反問他。
「很難啊!你看騙人的都可以覺得自己才是受害者了!逼死人的還認為自己是正義使者!」阿德大聲憤慨的說。
「所以說,要用心囉!不用心,不小心,不真心,就愈可能信錯人,信錯自己,用心起碼安全點,差別在這裡。再說,吃虧也是學教訓,只要還沒死一定都會有收穫啦!」侜張搖著扇子。
「信錯自己……」阿德玩味起那四個字。
「信錯人時不見得信錯自己,可能只是倒楣遇到騙子、時間不夠或無知;但信錯自己時,幾乎很難不信錯人。」天狐下了結論。
「你是想說別以為自我感覺良好就是大家都好,也要觀察別人的感受?沒那個屁股就別吃那個瀉藥嗎?」阿德快被侜張繞暈了。
不合就不要來往,阿德的想法就這麼簡單,他搞不懂明明完全不喜歡對方卻非要假裝好朋友的人在想什麼。長大阿德才知道,這叫社會化,不能適應團體是你有問題,也就默默當成這麼回事了。
「真高興終於能和阿德玩清談了,你的水準有進步喔!」
「等等!你這不是拐個彎誇獎自己?自戀狂!」阿德呸了聲。
「厚,都被你離題了。我是想知道,嘉莉莉和阿芬這兩個女生到底能不能算朋友?你說友情只會在真正的朋友中產生,換句話說,不是朋友應該就生不出這兩個貝殼吧?」
「這個貝殼友情密度太低了,形成的時間只有二十天而已,所以只有一個『殼』……你們的店告訴我的,裡面幾乎都是其他成分。」侜張指指兩個貝殼。
意思是,嘉莉莉和阿芬總時數只有當了二十天的真正朋友,接著就是貌合神離的同儕關係而已。
「不會吧?居然這麼短?她們不是國中到現在的好朋友嗎?」阿德也試著再度觸摸兩個貝殼比較確認。
貝殼愈厚,裝得下的缺點就愈多,朋友也會互相傷害,只是因為有愛和信任當緩衝墊,不會馬上毀滅,但還是有極限。阿德摸到的紅扇貝只有空蕩蕩的防備,白海螺又充滿過度黏稠盲目的依賴。
「如何?」侜張問。
「當初只有交易到阿芬的貝殼,我搞不懂的地方,現在好像有點懂了。」店員慢慢的說。
阿德整理那些友情商品時,感受到的正是各式各樣不同的質地與硬度,有柔韌如羊毛毯的,耐扯耐磨但擋不了強酸;有玻璃般透澈的,耐冷耐熱但不耐摔,總之都有強處和弱點。
但友情被弄壞到一個程度以後就回不去了,阿德還沒看過完美無缺的友情,就是因為有缺陷,那些還完整的部分看起來才那麼美好,好到讓人心痛後悔,但無法回頭。
「友情是可以交易的,有些客人也來夢想交易所尋找能契合的交友機會,要是阿芬或嘉莉莉換的是適合她們的友情對象就好了。」阿德歎氣。
友情這種商品也很趣味,你如果從哥布林的店裡換了一個友情,就非得跟那個友情的主人交朋友不可,剛好和愛情相反,如果那個友情的原主人已經死了……對,你還是得跟幽靈交朋友。
這種坑爹的交易沒問清楚不就挫屎了?然而就是有很多人一輩子都沒交到朋友或交友失敗,才會拿過度澎湃的友情到夢想交易所尋找真正的知己。
「為什麼總是非人來換人類的友情比較多?人類客戶好像都不喜歡換別人的友情,寧願自己硬撐不然就是丟掉。」
這種「純友誼」的種族搭配可能很奇怪,但的確讓許多客人變得快樂了,大概是達到臭味相投的境界,就比較不會去計較吧?
「唉,妖怪比較無聊寂寞,就不挑了。」
「慢著,你又拐著彎說人類很差是不是?」阿德指著天狐。
「還好現代人對朋友的定義都很寬,『時間』還是讓這個貝殼有點厚度,關係也不能說不特別,這樣的貝殼一旦破裂,碎片會扎得很深,所以她們才要在貝殼破掉前趕快交易掉,女人自保的本能普遍比較強,你沒看到朋友吵架拿刀捅人的都是男人居多。」侜張摸著下巴,頗有些名嘴風範。
阿德想辯駁,但他的感覺好像也是這樣,只是被侜張搶先說出來就是不爽。
「阿德,客人最後換走什麼商品也有差哦!每個人的優先需求不一樣,說白了純友誼對某些人並不是必需品,你再怎麼抱不平都沒用,那種人的夢想不在這裡。」
侜張拉來阿德的右手。
「這是給夢想交易所的佣金。」
侜張拿起殷紅的扇貝往阿德手裡倒,一顆閃著金光的血紅色珍珠滾出來,掉進他手心。
「『羞慚』,雖然只有一小顆。」
「侜張,你到底搞什麼鬼!」阿德毛躁得都要跳上吧檯吹狗螺了。
「我對那個女孩的羞慚不感興趣,所以送給你們當庫藏,我只要紅色貝殼就好。」侜張滿意的打量戰利品。
嘉莉莉的貝殼想在被打開前離開主人,這樣就不用被迫染上埋藏在心底的真實感情,那醜惡又強烈的顏色,結果還是沒逃過侜張的設計。
「你還記得前面阿芬來交易時的情況嗎?」侜張一語勾起阿德的回憶。
店員點頭,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
門鈴響了,店員走去開門,結果門口站著一個哭泣的女生。
她一直哭個不停,眼淚像山洪暴發,阿德只好先把她牽進去,對方也沒反抗。
「呃,親愛的客人,我們這邊是夢想交易所喔!傷心難過的話,也可以來換開心的商品。」阿德只能這樣建議。
阿芬這才淚眼模糊的抬起頭,眼前站著一個妹妹頭的西裝青年。
「我……我和莉絕交了。」她沒頭沒腦的說完又繼續哭。
啊,朋友吵架嗎?阿德想。
阿芬不知從哪拿出一個長著刺的白海螺,她難過到已經沒空在意不合理的事情了,不管是貝殼還是夢想交易所。
「我不要這個貝殼了,拿著就好痛、好痛。」阿芬的手按在刺上,阿德也覺得不忍心。
「那先放在吧檯我們再慢慢談怎麼樣?」阿德伸手想要幫她拿貝殼,阿芬交給他,阿德下意識掂了掂。
友情?不對,這只是友情的殼而已。他還以為阿芬拿出來的會是失敗的「友情」哩!
「請喝,焦糖瑪奇朵咖啡,有加棉花糖,很甜而且很燙喔!」阿德覺得她需要一杯高糖分的熱飲,阿芬看起來蒼白又憔悴,不只是說她哭到虛脫,而是整個人從以前就很累的樣子。
「謝謝。」阿芬用雙手捧起馬克杯,模糊不清的道謝。
「妳還好吧?」
「等等還要去打工,我怕遲到……」她立刻加快喝飲料的速度,然後嗆到,毛毛躁躁的咳起來,阿德趕緊抽衛生紙給她。
「沒關係啦,等等我請店門直接把妳送到打工的地方,我們的店有任意門哩!」阿德這樣安慰她。
「我是不是不適合交朋友?」阿芬忽然冒出一句。
「怎麼說呢?」阿德愣了一下回問。
「因為我什麼事都做不好,只有莉願意理我。」阿芬抬起發紅的鼻子說。
莉?大概是女生的暱稱,阿德點點頭,表示他有在聽。
「我不像莉那麼厲害,有很多朋友,而且家裡有點事情,我下課都要盡量幫家裡的忙,所以我想有一個朋友就夠了。」阿芬帶著夢幻的表情說。
「因為我反應慢,又很容易慌張,莉說,一次專心把一件事情做好就不容易失敗了,她這樣說真的很有道理。」所以阿芬就專心想跟嘉莉莉相處。
「她有空的話,會教我很多東西,還幫我介紹工作,陪我面試。」
雖然那間服飾店的老闆讓人害怕,一直對她性騷擾,最後還想把阿芬強拉到汽車旅館,阿芬在同樣深受困擾的同事幫助下逃走了,連薪水都討不回來。
阿芬不敢對嘉莉莉說,怕她會不開心,反正她也沒有真的被怎麼樣。
嘉莉莉問她怎麼辭職了,阿芬只好回答她做不來。
「其實妳應該跟朋友說,是她介紹妳去到狼窟。」阿德聽了如鯁在喉,那個朋友怎麼有點不負責任的感覺。
「不行呀!莉一定會帶我回去找老闆理論,可是我不想再看到那個人了,離開就好啦!」阿芬揮揮手,嫌惡的說。
「我常常打電話,莉不是沒接就是說她在忙,我只好等她有空,不過她有時候會陪我聊天,那是我最快樂的時候了。」阿芬說,她想了想又補充。
「以前最快樂的時候。」
「那妳們怎麼絕交了呢?」
「去年我交到一個男朋友,我沒想過自己也可以談戀愛呢!那時候真的好高興,常常跟莉分享我跟君柏學長的事,後來,君柏學長好像跟莉外遇了。」
「那樣太可惡了。」阿德說。
「我也不知道那樣算不算外遇,不過我去問莉,她很生氣,一直罵我,然後我也不知怎麼搞的,跟著生氣起來,就絕交了。」跟阿德這樣順一次事發過程後,阿芬也茫然起來。
「是人都會生氣啦!」阿德拍了下桌子說。
阿芬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
「沒聽過朋友妻不可戲喔?避嫌這麼簡單的道理還要人教?」阿德不爽的說。「沒必要幹嘛搞曖昧?你怎麼知道會不會害到別人?還有自己的老公、老婆、男女朋友外出交際比照相同標準辦理也OK再說。」
他就不相信每個人都很有度量,通常是想偷吃的人「肚量」特別大,領域本能是天性好不好?就連戀愛只能紙上談兵的阿德也覺得他不是能接受太開放關係的人,所以那又怎樣?阿德決定用力找總是會有合得來的好女生。
要像侜張那種風流性騷擾狂那是個人問題,好歹他也單身又重義氣,但阿德最不屑那種拿著筷子偷挾親友便當還硬拗開玩笑的傢伙,這讓幫你做便當的人情何以堪?
特別已經有擔心你餓著的人了,還在別人的便當裡加口水,親友不是這樣當的!
「可是,我發現莉對我比較重要,我們從國中就是朋友了,而且莉好像喜歡君柏學長,我說我和學長分手成全他們,莉就生氣了。」
阿芬的話讓店員又傻眼。
「那妳不喜歡那個啥米學長嗎?」女生的邏輯太奇怪了。
「喜歡,看不出來嗎?莉也這麼說。不喜歡他的話,我就不會和莉吵架了。那是第一個說喜歡我的男生,他真的很優秀,我覺得就像奇蹟發生。」阿芬捧著馬克杯苦笑。
「可是我不確定能跟君柏學長走下去,他希望我大學畢業就結婚,專心相夫教子,照顧他媽媽,他說到外面工作太辛苦,他每個月都會賺錢給我用,不會苦到我。我相信他以後一定能賺錢。」阿芬停下來。
「可是?」阿德知道她有但書。
「可是我還有個哥哥,整天無所事事,爸媽現在雖然有工作,但也快要老了,他們能給我們的生活費有限,嫁到那個家以後我就回不去了,而且我其實也不想這麼早結婚。」阿芬說。
「這樣也不公平,聽說婆媳問題很恐怖哩!」阿德也有看PTT的男女板,萬年戰爭文了。
「所以我怕耽誤君柏學長,加上那件事他的態度真的很不好,如果不是他先說謊,我才不會查他手機,發現他跟好幾個女生搞曖昧出去吃飯的證據,跟剛開始表現的不一樣。當初我就說了,沒感覺分手可以,不要騙我。」阿芬冷著臉說。
「我分得出來什麼是跟同學、社團朋友交際,什麼不是,他顯然分不清楚。」
「媽媽對我說,最笨的就是嫁人,沒有自己的存款住處,還要看人臉色,但她真的很愛我們,所以不是叫我不要結婚一個人孤單,但一定要睜大眼睛看清楚。」
「令堂這樣說也有道理。」阿德聽完阿芬的理由有比較釋懷她說要轉讓男人的意思。
等一下,推銷瑕疵品給朋友醬子可以嗎?不過搞不好那個叫莉的女生剛好愛這款,阿德真的遇過志願是當家庭主婦的女生,也沒啥不好,但阿芬的情況就有困難了,她還得拿錢回家。
「那妳可以跟妳朋友說清楚,我想一般人都不會直接接受,傳出去也不好聽。」阿德試著走中庸的建議。
「我想莉那麼厲害又可愛,一定能管得住君柏學長,如果她真的喜歡他,我可以放棄,不過莉又說她也覺得君柏學長很爛。」阿芬說到那個好朋友時臉上的冰霜全融化了,像是被丟棄的小動物,乞憐的表情。
這個女生把唯一的朋友看得比愛情重要。阿德只是面對面就能感受到那股沉重的期待壓力。
「我只是想要有單純的生活,一個好朋友,一個互相喜歡的男生,其他我負擔不起了,我沒辦法什麼都會,我沒時間經營那麼多。」
誰沒有這種夢想呢?但這樣真的能滿足?
「我想……我可能哪裡做錯了,錯得很離譜,因為莉說我利用她,我沒有這個意思……但我好像真的給她添了很多麻煩。」阿芬又滾下兩滴淚,結結巴巴的說。「因為……因為她沒有不理我,我就一直得寸進尺了,這樣很不好對不對?我不知道要怎麼拿捏比較剛好……」
阿德又說不出話來了,看著客人女生摸著那顆白海螺。
「絕交的時候,這顆白色貝殼突然出現了,我從裡面聽到自己在說話,我邊聽邊想以前跟莉相處的事情,就像這樣。」她將有刺的白海螺抱在胸口,潮水聲音就流了出來。
『莉,妳上網站廣告了耶!好厲害!以後大家都叫妳嘉莉莉,只有我還這樣叫喔!』
『莉,我哥都不回家還一直給爸媽惹麻煩怎麼辦?』
『莉,妳今天的妝好棒!』
『莉,這件生日禮物太貴了,我不能收!』
阿芬讓那些歡快得有些空洞的讚美不停播放,像潮水無意義的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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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7-22 21:3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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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集 商品目錄‧貝殼 (4)

「為什麼我沒發現,莉在我身邊很少笑,我說話她也很少回,我對她的事知道的很少,我只是自顧自的說個不停。在Peacebook上,她看起來很健談,笑得很開心。」阿芬因為不常跟莉實際見面,覺得科技真好,還能讓她知道對方每天發生的事,那些照片好像就在對阿芬燦笑一樣。
「我聽了好久好久,被我哥看到,他罵我瘋婆子,還說莉看不起我,他以前就覺得莉很假。他不懂!跟莉在一起的時候真的很開心,這樣就夠了!但是,我又為莉做了什麼呢?」
阿德正要開口說些勸解的話,阿芬又搶先說下去。
「我終於想通了,莉可能不喜歡我,但還是跟我交朋友,因為我看起來很可憐吧?從國中到現在,她也很辛苦,只要我還把她當好朋友,我就會忍不住去找她,就算她不當我是朋友,我還是想要挽回這段友情,又會給她惹麻煩。所以我只好這樣。」阿芬說完舉起白海螺死命用力往地上摔,阿德嚇到,白海螺彈起來,滾了好幾圈停在角落,不過還是毫髮無傷。
「只要我死心就沒問題了,偏偏摔不破。」
小姐妳不要這麼狠啦!
「這個貝殼不是友情,但裡面也有友情的成分,這是妳的一部分,摔壞的話自己會受傷哦!」阿德把白海螺撿回來勸說。
「我不知道怎麼辦,我不要那個貝殼了,都是我的錯──」她說出了關鍵的真心話。
阿德長長地歎了口氣。
「那樣的話,要不要乾脆用這個貝殼來換敝店收藏的友情呢?我覺得妳其實可以試看看多交幾個朋友,沒錢沒時間也是可以交朋友,我們這裡的友情很便宜的。」
「真的嗎?」阿芬覺得阿德在騙她,哪可能有這麼好的事情。
「真的啦!不過不花錢的朋友通常比較奇怪哈哈~」阿德的笑聲有點乾。
「那不花時間呢?」
「可以睡覺的時候交啊!我們這邊的友情商品,有的要在夢裡才能跟對方交朋友,不過保證也很好玩。」妖怪、鬼魂、異世界人、神話生物之類……惡夢大神還很熱心提供夢平臺。
阿芬更迷惑了。
總之試了就知道,阿德立刻到倉庫搬出友情商品,排在吧檯上讓阿芬挑選。
阿芬抓起一大團像是露水晶瑩閃爍的神祕物質。
「好漂亮。」
「這個是一個癌症去世的小朋友的友情,他雖然很渴望有個朋友,但還是沒辦法,所以他死後來到夢想交易所,把友情交易給我們,希望能找到一個願意接受他友情的人。」阿德介紹完,阿芬立刻放下露水。
「我不知道怎麼和這種小孩子相處,而且,你說他已經死了?」她想想還是搖頭。
「這邊還有很多國王的友情,有活著的也有死的,不過因為大人的理由,都只想透過夢交朋友,據說比較安全。」阿德又指著那些像是石頭的團塊說。
「不要。」
阿德只好讓她慢慢看,阿芬撿起一個圓形玉璧,好奇地打量,發現上面有兩條白色裂痕,非常可惜。
仔細一看,除了露水般軟軟亮亮沒有形狀的友情以外,其他像是石頭或者布匹的友情上面都有瑕疵傷痕,有的很小,有的很大,甚至破破爛爛了。
「為什麼會這樣?」
「那是某段友情裡被思念的朋友背叛或其他打擊留下的傷痕,意義未必全是壞的,就像這個商品。」阿德抱著一把焦尾琴給阿芬看。
「一個琴師因為知音去世,把琴塞進灶裡燒壞,這種破壞算是不得已,因為人總免會死,那個朋友也不是故意,這個『友情』就是客人希望再跟那位朋友重逢,冀望夢想交易所幫他尋找的代價。不能換給妳,但特別為了妳拿出來展示,這樣比較好說明。」
「好美的故事。」阿芬點點頭。
「不過也有些真的就是遇人不淑被弄壞,被騙當連帶保證人結果朋友落跑,賠錢到破產,家人被壞朋友傷害之類,但那些客人還是想要朋友。」阿德又說。
「妳有發現喜歡的友情嗎?」
「我想,還是不要換這個好了,對不起,麻煩你那麼多。」阿芬下意識又道歉了。
「不麻煩呀!為什麼要道歉?好像日本人。」阿德輕鬆地笑了笑。
「我不知道,可能是習慣了……」阿芬覺得有些害羞。
「沒關係!當客套話,工作時我也會說,不過沒事朋友之間不用這麼三八啦!」
阿德把那些友情又收回去,其實是順便在倉庫裡尋找可以推薦的商品靈感,但所有商品都靜悄悄沒有反應。
末了阿德只好又回到店面裡,看能不能跟客人商量出結論。
「為什麼不換友情呢?這樣可以省下跟許多人磨合浪費的時間,比較容易找到知己不是嗎?」阿德有看到她剛剛拿起幾個友情貌似心動了,結果還是放下來。
阿芬想了很久,久到阿德又烤了一次司康給她吃,她還說打工乾脆請假,這邊比較重要。
「我很想要現成的朋友,是我喜歡的類型,對方也想跟我往來。」阿芬說。
「可是大家都一樣,不知道對方是否就是自己想要的朋友,才要冒險去認識,如果我不想要像以前那樣只有一個朋友然後又搞砸,是不是跟大家一樣,從人海茫茫裡找比較公平?這樣那個被我找到的人,也找到了我。」
阿芬有很認真思考阿德勸她多交朋友的建議。
「太容易得到的話,就不會珍惜了不是嗎?」
「但是這樣一來,妳會遇到很多防備和誤會,可能還是交不到朋友。」阿德擔心的說。
「那一定是我不夠努力,就連第一次交朋友也是莉先主動對我伸出援手,結果我只想要依賴這個機會,更想都沒想過跟其他人交朋友,才會連她們討厭我都不知道。我連這麼明顯的事都看不出來,果然還不配有朋友。」阿芬抹了抹溼潤的眼眶說。
「不是這樣哦!天生不合很正常,我以前就遇過好多,如果每一個都要糾結是我的錯,我早就抓狂放火燒總統府。」不過阿德也沒有勉強去製造一個好友頭銜,他總覺得說出口的諾言就綁定了,謹慎點比較好。
誰曉得最後竟然是從交換日記開始認識現在的麻吉青都?
阿芬被他逗笑了。
「謝謝你,阿德,我以後知道起碼要開口問,不要隨便說對不起,還有設停損點,可不可以幫我把貝殼處理掉?我真的不需要拿店裡的商品。」
「不行,我們的店不能白收客人的東西,如果你要交易的夢想是『幫忙處理貝殼』,就要付出其他代價哦!我覺得這很划不來,那換錢要嗎?」
聽到能換錢阿芬動搖了,但半晌她還是勇敢地搖頭。
「怎麼能夠把這個拿來換錢呢?那是我的……」退卻、青春、回憶、思念、喜怒哀樂,說不出口的複雜感情,阿芬的一部分。
「那妳還想換什麼呢?妳的生活那麼辛苦,可以換些讓自己輕鬆一點的商品。」阿德好心這樣建議。
「我太軟弱了,以後只有一個人,不更努力不行。」阿芬深呼吸道。
「啊!」阿德忽然叫了一聲。
「怎麼了?」阿芬也緊張地問。
「我們店裡就有『努力』這種商品,要換嗎?」阿德握拳欣喜,太好了!差點忘記。
「這個可以換?」
「更糟糕的東西都有人拿來換了。」
「那……我要換『努力』。」阿芬小聲作出決定。
「好的,妳要換幾個?」阿德拿出一個透明塑膠袋,裡面裝著同樣是透明小包裝的白色棉花糖。
「還有數量?」夢想交易所真是神奇的地方。
「按照每個客人不同問題點『軟弱』的程度,一單位『努力』有效的時間長短不一,目前測試結果最短是一星期,最長是一年,有個客人喀一顆只振作了五分鐘,那種變態的特例不算啦!」阿德解釋。
「補充一下,這個不是抗憂鬱用的藥喔,因為不少憂鬱症患者已經很努力了,他們還多到要拿來跟我們換呢!」
「可是,我覺得妳相當努力了,確定要換嗎?」阿德問。
「我以前也覺得自己很努力,現在才知道我只是逃避去處理真正的問題,我有感覺,那個『努力』正是我需要的東西。」阿芬的眼神有了光彩,阿德知道客人已經瞄準好夢想。
「嗯,那樣最好不過。這個貝殼可以換不少『努力』,因為『努力』也很便宜,而且這麼硬的貝殼也很少見,妳要不要混搭看看,適量的『努力』,一、兩個『友情』,再加一些錢?」阿德覺得這樣換就十全十美了。
「不,請全部幫我換成『努力』,能換多少就換多少。」阿芬氣魄十足的說。
……真的這麼需要啊?阿德有點同情。人生放鬆點過也不是壞事。
「等等,如果可以混搭換,我還有想要的商品。」
「妳還打算換什麼呢?」
這個問題反倒叫阿芬扭捏起來,她低頭看著腳上普通的運動鞋。
「我想要一雙好鞋。」
「什麼種類的鞋子?可以飛的?在水上走的?」
「正常耐用的就好,可以穿很久很久。」阿芬說。
「這不用特地到我們的店換呀!到鞋店買不就好了?這樣款式和尺寸也更好選不是嗎?」
「我很不擅長挑衣服還有鞋子,以前都是莉帶我去逛街,她幫我挑的,她還送過我一件很貴的裙子,要五百塊呢!莉說,我不會穿搭,手錶、包包和鞋子這些天天可以帶在身上的配件選好一點,整個人看起來就比較有型。」
阿芬有些罪惡感地提起嘉莉莉的意見。
「不過,現在我只想要一雙合腳好用的鞋子,可以陪我工作,還有到不同的地方去,款式沒關係,我只是想從夢想交易所這裡出發。」
阿德懂了。
「請稍待,我去拿商品。」
除了「努力」,阿德又拿出一個小方枕,上面放著一雙黑色低跟女學生式皮鞋。
「這一雙可以嗎?是很久以前一個歐洲老鞋匠的手工作品,因為款式保守賣不出去,但品質保證。」阿德問。
「好漂亮的鞋子,我很喜歡,謝謝。」阿芬忙不迭的道謝。
「太好了,那我們就這樣說定,交易完成。」阿德讓她在燈先生旁邊的小繡墊椅上坐著換好新鞋,又幫忙找了個紙袋將運動鞋放進去。
「有空回來玩!再見!」
阿芬朝他深深鞠躬,拖著一大麻袋的「努力」,鞋跟發出響亮的聲音,一步一步走出夢想交易所,她的背影讓阿德終身難忘。
她把夢想交易所裡的「努力」庫存全部掏空了。
「這也能算世界紀錄了吧?」阿德感慨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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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7-27 04:0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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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集 商品目錄‧貝殼 (5)END

回到嘉莉莉與夢想交易所達成交易的那一天,兩名女孩的友誼貝殼都落入侜張手中,他非常滿意地擔起一日店長的任務,盡情「指教」阿德。
等營業時間結束,阿德也累得動彈不得,那天成交量居然是平常的五倍,真是邪門的現象。
關店後,侜張自動自發從牆櫃拿酒出來小酌。
阿德爬過去把客人送他的手扒雞放進烤箱加熱,他苦撐到下班就是為了這個,人生中還是有好事發生。
「侜張,你拿阿芬和嘉莉莉的貝殼到底有什麼用途?」青都的日記還沒回來,阿德實在按捺不住好奇,直接問天狐。
「最近家裡的小狐狸迷上『結拜兄弟』、『義氣』、『羈絆』之類的風俗,我想趁機幫他們上堂課,需要教具。」侜張說。
「那跟貝殼有什麼關係?」
狐閣中有一部分幼年混血狐妖在襁褓中就被帶回那處桃源鄉,又或者是坎坷不幸的母親到了狐閣才生下嬰兒,這些小狐狸對外界可說一無所知。
雖然這群年紀最小的妖狐也跟著大人修煉生活,卻不懂那些規矩由來,加上狐閣裡有不少大妖狐帶回來的人間產物,於是嚮往起狐閣外的花花世界。
阿德想起他第一次到狐閣時的確是看到不少小孩子,也不怕人類,跟阿德很親密,對店員非常好奇。
「小孩子都是這樣,沒有喜歡的難關,就自己製造;欠缺敵人,就從附近的同類選一個,愈發調皮搗蛋了,大家希望我能出手管一管。」侜張隨口提到小狐狸們蹺課打架,偷雞摸狗,摘花塗鴉躲避大人譴責,模仿天狐弄花喝酒,調戲女生(or男生),欺負比較內向的孩子等等。
「怎麼跟我們這邊的死小鬼差不多?」阿德有點幻滅。
「要考驗還不簡單?」侜張隨便就找到一個例子。
有對小狐甲乙感情特別鐵,一起闖禍受罰,號稱生死至交,蹺課爬上狐閣裡任人騎乘自動前進的木牛,跑到大人嚴令禁止小孩子接近的神祕區域玩耍。
木牛載著他們走進前所未見的美麗風景中,小狐狸們開心地聊天,吃著廚房摸來的點心,渾然不覺木牛繞了許多路,最後到達一處陌生優美的懸崖花草地。
小狐狸們快樂地打滾玩耍,末了趴著睡著了,等他們醒來,木牛早已無影無蹤。
原本以為狹窄又單調的狐閣,只有大大小小的飛島桃林與繩橋木道,他們卻連能走的路都找不到,迷失在森林裡。
「你讓他們野外求生喔?」阿德問。
「這最能展現義氣不是嗎?」天狐笑道。
但是阿德知道如果出手的是天狐,事情一定沒那麼簡單。
開始小狐甲乙的確很有勇氣,這就是他們夢寐以求的危機時刻,但兩個時辰過去,又渴又餓,不像房子旁有小溪、魚池和果樹,腳邊野草堅硬刺人,霧風溼冷,他們開始吵架,小狐乙還跌倒扭傷腳踝。
小狐甲扶著他走,小狐乙倒也倔強,沒有喊痛繼續前進,天色漸漸暗了。
最後他們在山腳下休息,小狐甲對小狐乙說一個人去求救更快,小狐乙同意,小狐甲於是留下他繼續尋路,過了好久,他忽然發現木牛飛快走著,小狐甲用盡全力才跑到木牛身邊。
「停下來啊!快停!」但口令失效了,等小狐甲繞回去通知小狐乙,木牛都不知跑哪去了,只有一件事可以確定,狐閣的木牛流馬一定會回到庭院待命,只要爬上去就可以回家了!
小狐甲看看山腳方向,以及不會停歇的木牛,作了一個決定。
他爬上牛背,精疲力竭地趴著,回到狐閣後也沒對人說小狐乙的事。
當晚狐閣因為小孩失蹤鬧了場騷動,成年妖狐幾乎傾巢而出尋人,深怕是妖魔潛入掠食他們的同胞,小狐甲見事態嚴重,愈發不敢開口,躲在床上瑟縮發抖。
「我猜他們會一起窩在野地裡過夜,相濡以沫看星星也挺浪漫的是不是?餐風露宿對妖怪又不是什麼新鮮事,結果沒有。」侜張對阿德說。
「然後,爬上木牛用最快速度回去求援,現實合理的判斷,還算可以,人是回來了,卻怕責罰能拖一刻是一刻。」
阿德聽到這裡已經笑不出來了,侜張的考驗還沒結束。
「我就等他幾時要說,順便看看那些大的怎麼應付這種情況,青都照樣反應最快,馬上就發現我在做什麼,還配合得很逼真。」成年妖狐當然找不到小狐乙,因為哭到昏睡的小狐乙被青都抱著跟大狐們玩捉迷藏去了。
但小狐甲到最後都沒自首,求大家去救受傷的同伴,只是消極地逃避現實,讓天狐覺得事態嚴重。
「你後來怎麼處罰小狐甲?」阿德澀澀問。
「哦,我沒罰他,甚至沒揭穿他,也沒說教,那會毀了一個沒經驗的小孩,你瞧要神仙認錯反省都免談了,如何強求沒受過苦的混血妖狐孤兒?」侜張伸手拿了一隻雞翅膀,輕鬆愉快地剝吃起來。
「既然收了那小狐狸,他就是狐閣裡的一員,我有義務把他們教好。有趣的是,小狐乙後來把責任全擔了,說他自己跑出去玩迷路,完全沒提到同伴拋棄他逃跑的事。」
「那樣……」阿德總覺得喉嚨有個硬塊吞嚥不下。
「那對小狐甲就是最痛苦的懲罰了,小狐甲主動跟小狐乙絕交,還自暴自棄,小狐乙默默承受處罰閉門思過,也沒有同伴想跟他玩。」
「侜張,你這樣太狠了。」阿德光想就不忍心。
「不不,我倒覺得剛剛好,總比『不知道怎麼辦』就拋下同伴那種情況真正發生再來對朋友心狠要好不是嗎?看來太溫和的未雨綢繆不夠用呢!再說,不知錯在哪,哄開心了只是下次再犯。」
但從侜張的語氣,阿德覺得他要教訓的不只是小狐甲乙而已。
就算東窗事發,又有誰看見了小狐乙和小狐甲真正的心情?還有其他小狐丙丁呢?換了不同情境,難保自己不是在做一樣的事。
「但是你來夢想交易所買貝殼,要怎麼給他們看,那些小狐狸看得懂嗎?」連阿德自己都搞不懂了。
「太容易看懂就會移情到自己身上,馬上急著自我開脫,似懂非懂最好。」侜張又拿走一隻雞腿。
阿德又想了想,還是無法釋懷。
「那白海螺和紅扇貝,又是誰對誰錯呢?」
「判對錯不正是說教?交朋友難免願打願捱,然而其中也有偷矇拐騙種種情狀,有得有失,但是非姑且不論,『美醜』倒很明顯,我便拿這兩個貝殼,讓孩子們去看看自己喜歡哪種再說。」天狐笑道。
「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
阿德滿頭泡泡,幸好制服有翻譯功能。
大家都看到美麗的事物時,自然就覺得不美的東西醜了,知道好的事物,才明白不好是什麼樣子。
這樣說也有道理。阿德再度凝望紅白貝殼。
美醜好壞其實都是相對的,但也不是一個人硬拗就會變成他主張的歪理。
「孩子的教育不能等啊!」天狐喝著青心烏龍道。
「可是那對小狐狸就這樣絕交,你也放著不管嗎?」
「這可就不是我該插手的範圍了。」
「侜張!」
「但我會讓他們知道這個紅貝殼值多少,哪怕他們乍看會不屑那個彷彿比較不好的貝殼,連五萬六千元的付出也沒有的話,就別龜笑鱉無尾囉!」天狐聳肩。
「友情無價,但無價如果是指免費,那可就是笑話了,就讓本天狐看看我的小狐狸們能夠為朋友掙多少,送多少。」
侜張終於說到了重點。
原來他想讓那些小狐狸花時間出力氣去證明自己對朋友的心意,或反省願意付出到哪裡,不是說大話卻扛不起。
「小狐甲會出多少去贖回他的友情和自尊呢?這個我可以慢慢欣賞了。」
「你也太心機了。」阿德雖然這樣說,心裡卻默默惆悵臺灣沒有幾個像天狐這樣的人。
阿德又想到一件事,侜張的辦法實際執行又會是怎樣的光景?
假設阿德要靠自己送朋友一個禮物之類?在狐閣他能怎麼做?上次去發現狐閣是蓋在魔海上方,天然資源很貧瘠,狐狸們能自給自足是高度精密計算加上天狐強力護航的成果。
「侜張,我問你,你們那邊一顆蛋能賣多少?」
「原則上是以物易物,不過小朋友想賺外快,我會用時價統一收購。」
「……好黑。」哪裡的時價呀?阿德汗了。
「我會跟他們說,存夠零用錢可以拿來拜託我幫忙到人間買禮物。」侜張笑瞇瞇道。
「對了,下午有認識的客人順便告訴我情報,嘉莉莉把那包現金帶到海邊燒掉了。」天狐人脈廣,把一日店長當得風生水起,搞不好客人還是他叫來的。
「咦?」
「女孩子的友情很微妙。」侜張又喝了一口茶。
「誰誤會,誰又錯過,難說。」
「那包從夢想交易所換到的錢燒掉會怎樣?」阿德問。
「也許會在海裡變成新的貝殼吧!」
天狐這樣閒論,阿德只好當作事情告一段落,加上聽他說話往往忘了吃東西,阿德肚子咕嚕叫起來。
「喂!應該是好手好腳的人剝給我吃才對!」手扒雞的重點部位不斷消失在天狐嘴裡,只能用單手高難度作業的阿德怒了。
「這不早說,阿德,張嘴,啊~」侜張拿了塊雞屁股湊到阿德嘴邊。
「給我放在盤子邊,我會自己拿,你這混帳!我要吃翅膀!」
──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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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8-3 21: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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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集 商品目錄‧抽獎機會 (1)

侜張:「最喜歡看店長明明吃虧還是志氣遠大的樣子,可愛到讓人心痛。」
第一話 湖中女神
「喂,你們有沒有在聽吶?我可愛、寶貝又聰明的兒子被可惡的人類綁架了呀!還把他帶到研究所裡囚禁!要是當年我的信徒和同伴還在,那群死白人就完蛋啦!」據說是玻利維亞某座高山湖泊的女主人對夢想交易所的店長與員工稀里嘩啦地數落。
「我跟曼科卡帕克(第一任印加帝王)有點交情,他的後代還把黃金藏到我這裡來,可惜後來他們都被西班牙人殺光了,那些寶藏也算是無主之物,我確定可以妥善運用。」
湖中女神深怕夢想交易所的老闆覺得她付不出代價,炫耀起她的身家。
由於夢想交易所無處不在、無所不往的強大入侵能力在某方面出名了,來委託協尋的客人也多了起來。
店長頗有微詞,哥布林的興趣只在開店以物易物,但地球分店到底還在準備試賣中,服務也得媲美小七店員才能打響口碑。
阿德這才知道,原來這年頭人與非人的綁票失蹤案件如此猖獗,光是為偵探仲介工作機會抽成就是一筆商機,但湖中女神堅持必須由夢想交易所的人親自接下委託,否則她無法放心。
根據經驗,這種交易往往都會讓阿德九死一生,所以他已經學乖了,放給店長處理,雖然有時候死哥布林還是會不負責任亂接單,但店長若能親自出馬也是小菜一碟。
「這位女士,我們店長對金錢沒興趣,我先問看看老闆的意思。」阿德陪笑著,然後蹲下來和身高只有店員的一半即八十公分的綠色小矮人生物密談。
「店長,你覺得怎麼樣?」
「我哪知?」幻想商人照例跟店員沒有默契。
「可是她身上沒有我想要的代價。」店長說。
「那是要回拒嗎?可是她兒子被人類綁架,一定是走投無路才來我們這裡。」雖然湖中女神一副高傲出塵的態度,但語氣和眼神都透露出她其實心焦如焚。
阿德對這種客人總是最沒辦法,雖然店長一定又覺得地球上某座高山小湖的女神家務事干他屁事。
湖之女神貌明知夢想交易所對這次的交易不太有熱情,但她也無法就此放棄,只能倔強地站著,等待幻想商人的考慮結果。
阿德還是忍不住幫腔了。
「店長,天下父母心,如果寧靜海陛下被綁架了,她的人類媽媽也一定會急到發瘋的,反過來說也一樣,這就是愛啊!小海陛下最愛的就是她媽媽,店長你不想感受親情的奧義,寧靜海陛下的感覺嗎?這位客戶的小孩正在人類魔掌中受到欺侮!」
幻想商人雙眼放光,深深吸了口氣。
有效!這招是阿德從侜張的洗腦招式中悟出的變化型,哥布林對暗戀對象有種無可救藥的移情習慣,用對方向就能產生神奇的效果。
人類嘛!什麼不會,唬爛學得特別快。
店長嘟嘟噥噥幾句後,店員又起身與湖中女神談條件。
「我們店長說,黃金和寶石他都不感興趣,妳能不能提供其他特別的代價?」阿德想了想後又為客戶把店裡的規則解釋得更詳細。
「一般來說,我們的店會優先從客人能支付而且願意支付的內容中挑選代價,不過裡面可能沒有店長想要的東西,交易就沒辦法進行。但客人可能搞不清楚什麼可以拿來當代價,什麼不行,這方面可以透過討論改變支付條件。」阿德比手畫腳解釋。
「如果無論如何都想實現那個夢想,代價不限物質,這邊只要我們店長認同有那個價值就可以交易了。」
說完阿德喘了口氣,靜觀其變,湖中女神不愧是女神,比阿德還要高兩個頭,他還得抬頭仰望。
「我已經習慣用物質和人類交易了,這讓我得花點時間思考。」湖中女神道。
半晌,湖中女神開口。
「這本來只是我跟兒子之間的小遊戲,現在回想那些快樂的回憶,讓我心都要裂了。幻想商人,我提供你一個『抽獎機會』如何?保證統統有獎。」
「抽獎機會?」哥布林問,他的字典裡沒有打賭和抽獎這兩個字,因為那都不公平也不穩定。
「知道會得到什麼不是很無趣嗎?既然你對我已經擁有的財物不感興趣,我就特別為你創作一個獎品吧!就像我為我的孩子製作專屬他的禮物一樣。」湖中女神說。
「獨一無二的作品」對店長的意義又不同了,阿德觀察到店長還挺吃這套,店長就是直接出手從不煩惱「限量是殘酷的」那種類型,尤其有紀念價值感覺又更不一樣,抽獎這個行為本身就具有神祕的魔力。
哥布林搔搔嘴唇,這是他感興趣的小動作。
「好吧!我就交易這個『抽獎機會』,妳對委託還有什麼要求?」店長同意交易。
湖中女神面露喜色。
「希望你們將吾子維拉科查毫髮無傷救出研究所,安撫他受驚嚇的心,還有平安無事將他帶回我的湖,我會派出使者協助你們。」
既然湖中女神還會派使者來幫忙,阿德覺得這算挺有誠意了,原本對困難任務的擔憂也淡了些。
「對了,還沒提到重點,令公子長相如何?那研究所又在哪兒呢?」
湖中女神拿出一條粗布織物,上面有兒子的彩繪畫像。
細緻到宛若照片般,一名膚色白皙的水藍長髮男子,有著印第安人健美柔韌的肌肉,胸膛綁著一條裝飾用的繩子,下半身雖然是兩條腿,但長著藍色魚鱗,果然非常奇幻。
「那麼就約定在終點湖畔完成交易,我們把維拉科查公子帶到,妳讓我們抽獎一次,是這樣沒錯吧?」阿德小心確認。
湖中女神總算浮現笑容,指了指自己的眉心對阿德做了個奇妙的手勢。
「兒子的畫像就暫時借給你們,我得走了。至於詳細地點,昆圖爾(禿鷹)跟我說那群綁票犯逃得很遠,到低地森林邊緣時他已經追不上,所以交給你們去調查。」
「沒什麼,我已經知道在哪裡。」店長說。
阿德橫了店長一眼。哥布林的超能力就是這麼靠北。
「不愧是傳說中的幻想商人。」湖中女神讚道。
被跳過的店員奇檬子有些不爽,到底是誰流血流汗又流淚在掙業績?
※※※
「店長你決定好怎麼拯救湖中女神兒子的計劃了嗎?你還沒說那間神祕研究所在哪裡?會不會很荒涼,要不要帶防蚊液和食物?」接下來的時間一有空阿德就問個不停,目前哥布林都沒表態說要出馬,萬一到時候直接藉口很簡單把阿德踢出去就算數,這在夢想交易所中也是前科累累。
至少讓阿德做些行前準備或拜拜一下也好。
「吵死了,閉嘴,我在等人。」店長冷哼一聲。
過了一會兒,門鈴叮噹響起,侜張拎著背包推門而入,今天又不是古裝,而是很俐落的登山裝扮,最近狐狸怎都走現代風?讓阿德看得好不習慣。
「又來叨擾了,店長,最近事情多,明天又有得忙,故來找你借住一晚,省得趕路耗時。」天狐抹了抹瀏海。
「沒問題。」店長亦是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店長要一起跟我們去玩嗎?」侜張微笑著問。
「去哪裡?」店長彷彿把湖中女神的委託忘了。
「今天晚上我正準備射飛鏢決定。」侜張是浪漫主義者。
「等等,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阿德趕緊問。
天狐平常太愛硬插一腳,久而久之阿德也習慣倚靠他了,但侜張說有事就是真的有事,直接銷聲匿跡,阿德不想知道他在忙什麼,又討厭他亂虧人,往往不問跳過。
但手邊這件委託感覺很危險,萬一阿德又得一個人去拯救叫啥科科拉拉的女神兒子,侜張跑了他還能找誰幫忙?敵人是人類也不符合找天使當救星的條件。
阿德想著想著眉毛皺了,嘴角也垮下來。
「怎麼不開心呢?不然阿德也來玩嘛!」天狐總是鼓吹阿德享受人生。
「我還得要工作,你拉店長去幹嘛?」阿德開始生悶氣。
天狐放下裝備,勾住阿德肩膀,把他壓在吧檯高腳椅上,要求店員乖乖坐著,然後凝視他,阿德被侜張看得渾身發毛。
「有煩惱的話,說出來聽聽,如果需要我,計劃也不是不能挪開。」
「不用了,你忙你的。」阿德想要溜下椅子,但還是被天狐爪子按著動彈不得。
「好吧,先回答前面的問題,明天是狐閣一年一度的戶外教學,我會挑幾個表現好的成員,帶他們到人間某個地方歷練。」侜張定的規矩是,如要離開狐閣就得靠自己搞定交通問題,但狐閣周圍並非人間界,基本上是充滿恐怖魔物的高等地圖,等級不練滿就走不出去,所以裡面的狐狸才要發憤修行。
為了讓部分已有些道行的妖狐對外界有些概念,侜張也會定期帶他們出去實際體驗,根據侜張的說法,戶外教學時如果不小心邂逅戀愛對象,那個修煉進度啊,真是令人歎為觀止。
「所以今年還沒預定去哪裡玩,店長有什麼好地方推薦嗎?」從侜張的神態語氣判斷,戶外教學另一個別稱可能是「生存競賽」。
「我剛接了一個委託,客戶住在地球南美洲的高山湖泊,是說那邊風景好像不錯。」店長帥氣地接住侜張丟來的甜甜圈,邊咬邊說。
「聽起來不賴,南美我也比較不熟悉,我們就去那兒野餐好了。」侜張高興地定案,天狐已經把參加戶外教學的妖狐亂數丟到不同港口和機場了,接著再以各種手段提示線索,途中遇上問題自己解決。
「呼呼,看來這次轉機和語言難度有望提升。」
雖然是不相干的事件,但有其他狐狸陪同倒楣,阿德心裡還是好過了些。
「我本來是要跟在後面把關,但也不是不能找朋友來替手,乾脆今年我跟店長就直接到目的地露營釣魚等人報到怎樣?」侜張轉頭問幻想商人。
「唔……」幻想商人頗心動,上次度完假後,企業戰士的哥布林有些意猶未盡,誰叫侜張真的很會哄店長開心。
「店長!你別忘了我們要去救人哩!」阿德立刻提醒老闆。
「沒長進,我幹嘛為這種小事浪費時間?」店長果然說出阿德最害怕的臺詞。
「就跟你說我是普通人!那種神祕研究所都有保鑣或軍隊看守,我又不是怪盜基德!」阿德抗議。
旁聽一番吵鬧後,天狐很快搞懂來龍去脈。
「不然這麼辦,店長要不要出錢雇我的人?我那邊有許多狐狸都想賺外快。」侜張提議道。
「嗯,你開個價吧,誰叫臭阿德這麼沒用。」幻想商人讓店員自動消音後說。
「五十萬新臺幣一天,店長意下如何?」
「成交。」
幻想商人把目的地資訊傳送給阿德後,就當已經處理妥當,繼續跟天狐討論露營事宜,看來他們是認真準備在終點的高山湖泊吃香喝辣等阿德帶領人質達陣。
店員心中的幹字都可以串成萬里長城了。
那間研究所位在亞馬遜叢林外面,理所當然人煙罕至的位置,一聽就有問題。
不管怎麼說,哥布林還是幫阿德找了一個機動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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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8-7 13:2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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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集 商品目錄‧抽獎機會 (2)

當晚下班時間一到,店員立刻向燈先生領出一筆現金衝出去,然後拖了一大袋野外求生裝備兼飲水乾糧回來。
「阿德,買這麼多帶不動也是徒然呀!」今晚就在店裡過夜,換了身輕便長衫的天狐托腮看著有如蝜蝂的店員。
「我可以。」阿德喘氣說。
曾被薄姬變成小狐狸,以及其他數不清的外派任務,讓阿德飢渴交加、淋雨受寒的可怕回憶全在這時回來造訪,他寧願把補給品拖到目的地附近藏起來,也好過身無長物被丟在異域。
結果阿德因為太過害怕還是失眠了,直到凌晨才終於被睡意捕獲,但迷迷糊糊睡沒一個小時,一桶冷水潑在身上。
「火災?」店員翻身滾下床,抬起頭張望,房間自動大放光明,身上睡衣沒溼,感覺卻萬分真實。
店長流的起床訊號?
原來心想事成房間還可以這樣用,阿德真是上了一課。
「去你喵的綠皮烏龜外星怪胎!」這句話店員還是沒膽當著店長的面罵。
新的一天又開始了,而且這麼早?
這表示他應該要提早出發?也對,亞馬遜叢林那種地方不會有路燈,天黑之後的真實蠻荒世界……
阿德一想到那個景象,立刻加快刷牙速度,好不容易整裝完畢,拖著那袋半人高的累贅裝備來到店裡,結果還未營業的交易所內瀰漫著清晨露水的味道,還有幾聲隱隱約約的鳥鳴。
清新空氣雖然讓阿德精神一振,但身體睡眠不足卻還留著昨日的疲乏,心情更是哀戚。
「奇怪,怎麼都沒人?」店內燈光還是藍色,即休息時間,阿德還以為哥布林會站在那裡催他。
「燈先生,店長呢?」說真的,哥布林到底需不需要睡覺?阿德總是搞不清楚,或許店長把睡覺當吃點心一樣的意思,心情來了就睡,不睡也不會死。
「店長和侜張先生已經出發了。」燈先生回答。
「咦?怎麼這樣!我還在這裡耶!」阿德左顧右盼,不知如何是好。
「店長吩咐過,搬運商品的道具要帶著。」燈先生拿出一個十五公升的釣魚用冰箱,硬是給阿德沉重的行李加了五公斤。
「帶這個要做什麼?」裝冰塊嗎?
「我想店長自有用意。」
「或者這是神器?可以開啟隨身儲物空間?」阿德期盼的問。
「似乎沒有阿德想要的這種功能。」燈先生回答。
店員垮下肩膀。
拜託燈先生把釣魚用小冰箱掛在身上後,阿德揹著登山大背包,脹紅臉彎著背緩慢走到玄關。
「阿德,別太勉強。」燈先生擔心他已經快被重物壓垮了。
「我……可……以……」阿德再度重複他的信念。
走出夢想交易所,店門淡化消失,阿德立刻看見一棵掛著藤蔓的參天巨樹,周圍不見道路,陽光從頭頂灑下,身畔長滿灌木叢以及與人齊高的樹苗,因為曬得到陽光,地面植物猛長,離幽暗的雨林深處還很遙遠。
阿德只能就地卸下行李,這種情況下根本寸步難行。
轉頭,旁邊那棵長滿蕨類的倒塌樹木上靜靜盤著一條大腿粗的綠色蟒蛇。
店員千鈞一髮咬住手背忍下大叫,那條巨蟒似乎是在曬日光浴,懶洋洋的動也不動,離阿德不到五步遠。
阿德眼淚都快滴下來,這玩意也太超過了。
研究所在哪裡?這邊只有一堆樹。
綠色巨蟒從樹幹上滑下來,阿德也跟著暫時停止呼吸。
走開走開走開。
就算阿德拚命祈禱,巨蟒還是慢條斯理接近阿德。
「到那邊去。」當店員準備不顧三七二十一拔腿狂奔時,大樹後傳出一句說話聲,巨蟒停下來,轉彎沒入灌木叢中。
難道是幫手到了?然而對方是妖怪這點也讓阿德高興不起來。
那聲音聽著有些耳熟,但詭異的叢林景色與奇特的空氣氣味已經癱瘓店員的思考能力。
一個穿著長褲短靴與草綠夾克的人繞出來,長頭髮綁成一束垂在腦後,臉上戴著面具,腰間懸著一把軍用短刀。
來人裝扮堪稱十分俐落詭異,但阿德張大嘴巴之後卻放鬆地笑了。
「青都!你要嚇死我。」阿德沒想到店長聘的狐閣幫手居然是青都。
「抱歉。」青都大概也掙扎了好一會才能自然地打招呼。
「沒關係,你能來我就謝天謝地了,還以為會是不認識的狐狸。」有好友相陪,可怕的任務頓時沒什麼了,況且青都還挺強的不是嗎?
果然是柳暗花明又一村,阿德感動地揉揉鼻子。
「那我們現在要去研究所救女神的兒子了嗎?」阿德問。
「沒錯,但要從這兒走一段路。」青都低頭看了看阿德的大背包,店員尷尬地轉向旁邊。
「那個放著就好,我只是怕萬一需要可以用。」青都除了一把刀什麼都沒帶,可惡怎能酷成那樣,讓阿德覺得自己好拙。
「是我疏忽,阿德有準備真是太好了,這樣不用就地生火打獵省掉滅跡的麻煩。」青都高興的說。
連登山店老闆都說阿德帶一堆裝備補給品過於累贅,店長和侜張還笑他浪費錢又拿不動,現在青都發自內心的認同讓他的男兒淚要洩洪了。
青都輕鬆地用單手把半人高的大背包拎起來。
「這些我來揹就好,阿德穿著制服,不太方便在這種地方活動。」連臺階都幫阿德找好了。
接著青都又想接過釣魚冰箱,阿德忙不迭婉拒。
「這個我揹得動。」
青都點點頭,阿德如願揹起空釣魚冰箱,頓時勇氣百倍。
接著青都牽起阿德右手,走在前面開路,不知他使了什麼法術,前方雜草樹叢自動分開,等他們通過後才恢復原狀,減少許多阻礙,左手無法施力,好幾次阿德險些被凹凸不平的地面絆倒,又被藤蔓勾住,多虧有青都巧妙穩住他的平衡。
兩人約莫走了半小時,叢林變得比較稀疏,處處可見遭砍伐的痕跡,一條小河出現在眼前。
「看到研究所了。」阿德指著對岸的鐵絲網圍牆,裡面有三棟灰色建築物。
店員心臟怦怦跳著,這簡直就是科幻電影場景!
研究所中不知還藏匿多少怪物?光阿德知道的就有湖中女神的兒子,裡面一定還有更多不可思議的事物。
「先坐下來休息如何?」
青都有點突兀地開口,阿德也的確走累了,於是沒意見。
已經看到研究所了,店員需要一點時間做心理準備。
青都相中一塊樹叢後的小空地,那片樹叢十分適合作為偵查對岸動靜的偷窺點,阿德拿出可兼當野餐墊用的雨衣展開鋪到地面才邀請青都坐下,並非阿德怕髒,但情況許可時他總是想要盡量對制服好一點。
阿德從沒喝過這麼美味的運動飲料。
※※※
青都休息得有點久,雖然阿德這一坐就不想起來,他還是對愈來愈像野餐的氣氛有點不安。
青都於是為阿德解釋。
「剛剛我在等阿德的時候,順便繞過來這裡,進去把飲用水和食物都下好藥了,大約半天後研究所裡的人都會昏睡,我們可以不用那麼急。」
認識高手當朋友就是爽啊!阿德此刻只有這種感想。
青都大概是不想誤傷其他生物,特地針對人類下藥,你半天不吃東西總也要喝水或洗手,算算時間也差不多是下午,阿德還可以在樹蔭下悠閒地睡一覺補眠,太美好了。
既然確保了任務的成功率,阿德也就放寬心聽青都講解那間研究所的由來。
研究所是由美國大財團在全球招募菁英學者組成研究團隊,來到玻利維亞與巴西交界地帶,亞馬遜叢林外圈這處隱密的生物樂園邊緣建造祕密基地,研究各種新藥。
玻利維亞的獨裁歷史外加親美政權讓這處研究所運作得相當順利,研究所雖然沒有名字,但裡面的人稱它為「因蒂」(Inti),也就是印加文明崇拜的太陽神之名。
青都點到為止,不過因為他表達得很精確,阿德也能聽懂這些研究員的傲慢。
根據十六世紀印加王公貴族的說法,印地安人把長相不同的一小隊西班牙人當成太陽神的兒子,感謝他們殺死印加帝國最後的暴君阿塔瓦爾帕,但是否真是如此則未可知。
這群西班牙探險者卻以友好之名邀請皇帝去他們的營地用餐,趁機將他囚禁,騙取黃金和白銀後殺死,然後利用印地安人畏懼原始力量的特點享受原住民們的崇拜。
接著西班牙人更進一步入侵印加帝國建立殖民地奴役當地人,終於蠶食鯨吞毀滅了整個印加帝國。
不少年輕研究員覺得這個帝國糊里糊塗的毀滅有點好笑,這些南美印地安人吃人肉血祭,崇拜所有東西,遇到猛獸大蛇就毫不抵抗趴下來讓對方吃掉的迷信野蠻又詭異。
青都並未詳述研究所裡的情景,因為當阿德走入研究所時他便親眼看到了全部。
阿德和青都經過持槍睡倒的警衛,研究所裡的警備系統也被青都事先暗示保全主管在他們進入前關閉了,阿德得以像劉姥姥逛大觀園般好奇地東張西望。
研究所裡又是熟悉的文明景象了,這處用鋼筋水泥建造打掃消毒過的整潔場所卻讓阿德產生強烈的違和感。
青都嫻熟地帶阿德搭電梯,原來地底又別有洞天,阿德看不出名堂,只覺得非常神奇,但這已經是軍事等級的地底建築設備,意味著祕密的價值非同凡響。
他們穿過一間間飼養不同活體的實驗室,阿德臉色沉重。
忽然間,他停下腳步。
「那是人類嗎?」店員顫聲問。
籠子裡蹲著一個赤裸的形體。
「是。」青都回答他。
籠子裡的男性土著,青都說他來自從未跟外界接觸過的原始部落,那個部落被伐木公司雇槍手屠殺精光,為了在原住民的保留區裡種植毒品,這種無恥的犯罪日漸猖獗。
整個部落往往無聲無息的消失,其中有些遭到活捉的土著就被賣給研究所,研究他們的基因和抗體與人類有何不同,對新藥或動物毒素的反應等等。
不會說話也沒有身分證明的野蠻生物,跟實驗用的猩猩猴子差不多。
「雖然語言不通,但我可以觀看他的神識。研究所本來還有兩男一女的土著,來自不同部落,但罹患白人的病死去。這個男人的部族,箭就是他的名字,已經折斷了,他找不到獵物,飢餓無力才會被白色魔鬼抓住。」青都停了停。「他的妻子會用乳汁哺育失去父母的野生動物。」
「原來也有這種人類。」
青都戴著面具,阿德看不見他的表情,聽他的聲音既不像憤怒,也不像同情,或許是一種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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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8-10 06:2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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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集 商品目錄‧抽獎機會 (2)

當晚下班時間一到,店員立刻向燈先生領出一筆現金衝出去,然後拖了一大袋野外求生裝備兼飲水乾糧回來。
「阿德,買這麼多帶不動也是徒然呀!」今晚就在店裡過夜,換了身輕便長衫的天狐托腮看著有如蝜蝂的店員。
「我可以。」阿德喘氣說。
曾被薄姬變成小狐狸,以及其他數不清的外派任務,讓阿德飢渴交加、淋雨受寒的可怕回憶全在這時回來造訪,他寧願把補給品拖到目的地附近藏起來,也好過身無長物被丟在異域。
結果阿德因為太過害怕還是失眠了,直到凌晨才終於被睡意捕獲,但迷迷糊糊睡沒一個小時,一桶冷水潑在身上。
「火災?」店員翻身滾下床,抬起頭張望,房間自動大放光明,身上睡衣沒溼,感覺卻萬分真實。
店長流的起床訊號?
原來心想事成房間還可以這樣用,阿德真是上了一課。
「去你喵的綠皮烏龜外星怪胎!」這句話店員還是沒膽當著店長的面罵。
新的一天又開始了,而且這麼早?
這表示他應該要提早出發?也對,亞馬遜叢林那種地方不會有路燈,天黑之後的真實蠻荒世界……
阿德一想到那個景象,立刻加快刷牙速度,好不容易整裝完畢,拖著那袋半人高的累贅裝備來到店裡,結果還未營業的交易所內瀰漫著清晨露水的味道,還有幾聲隱隱約約的鳥鳴。
清新空氣雖然讓阿德精神一振,但身體睡眠不足卻還留著昨日的疲乏,心情更是哀戚。
「奇怪,怎麼都沒人?」店內燈光還是藍色,即休息時間,阿德還以為哥布林會站在那裡催他。
「燈先生,店長呢?」說真的,哥布林到底需不需要睡覺?阿德總是搞不清楚,或許店長把睡覺當吃點心一樣的意思,心情來了就睡,不睡也不會死。
「店長和侜張先生已經出發了。」燈先生回答。
「咦?怎麼這樣!我還在這裡耶!」阿德左顧右盼,不知如何是好。
「店長吩咐過,搬運商品的道具要帶著。」燈先生拿出一個十五公升的釣魚用冰箱,硬是給阿德沉重的行李加了五公斤。
「帶這個要做什麼?」裝冰塊嗎?
「我想店長自有用意。」
「或者這是神器?可以開啟隨身儲物空間?」阿德期盼的問。
「似乎沒有阿德想要的這種功能。」燈先生回答。
店員垮下肩膀。
拜託燈先生把釣魚用小冰箱掛在身上後,阿德揹著登山大背包,脹紅臉彎著背緩慢走到玄關。
「阿德,別太勉強。」燈先生擔心他已經快被重物壓垮了。
「我……可……以……」阿德再度重複他的信念。
走出夢想交易所,店門淡化消失,阿德立刻看見一棵掛著藤蔓的參天巨樹,周圍不見道路,陽光從頭頂灑下,身畔長滿灌木叢以及與人齊高的樹苗,因為曬得到陽光,地面植物猛長,離幽暗的雨林深處還很遙遠。
阿德只能就地卸下行李,這種情況下根本寸步難行。
轉頭,旁邊那棵長滿蕨類的倒塌樹木上靜靜盤著一條大腿粗的綠色蟒蛇。
店員千鈞一髮咬住手背忍下大叫,那條巨蟒似乎是在曬日光浴,懶洋洋的動也不動,離阿德不到五步遠。
阿德眼淚都快滴下來,這玩意也太超過了。
研究所在哪裡?這邊只有一堆樹。
綠色巨蟒從樹幹上滑下來,阿德也跟著暫時停止呼吸。
走開走開走開。
就算阿德拚命祈禱,巨蟒還是慢條斯理接近阿德。
「到那邊去。」當店員準備不顧三七二十一拔腿狂奔時,大樹後傳出一句說話聲,巨蟒停下來,轉彎沒入灌木叢中。
難道是幫手到了?然而對方是妖怪這點也讓阿德高興不起來。
那聲音聽著有些耳熟,但詭異的叢林景色與奇特的空氣氣味已經癱瘓店員的思考能力。
一個穿著長褲短靴與草綠夾克的人繞出來,長頭髮綁成一束垂在腦後,臉上戴著面具,腰間懸著一把軍用短刀。
來人裝扮堪稱十分俐落詭異,但阿德張大嘴巴之後卻放鬆地笑了。
「青都!你要嚇死我。」阿德沒想到店長聘的狐閣幫手居然是青都。
「抱歉。」青都大概也掙扎了好一會才能自然地打招呼。
「沒關係,你能來我就謝天謝地了,還以為會是不認識的狐狸。」有好友相陪,可怕的任務頓時沒什麼了,況且青都還挺強的不是嗎?
果然是柳暗花明又一村,阿德感動地揉揉鼻子。
「那我們現在要去研究所救女神的兒子了嗎?」阿德問。
「沒錯,但要從這兒走一段路。」青都低頭看了看阿德的大背包,店員尷尬地轉向旁邊。
「那個放著就好,我只是怕萬一需要可以用。」青都除了一把刀什麼都沒帶,可惡怎能酷成那樣,讓阿德覺得自己好拙。
「是我疏忽,阿德有準備真是太好了,這樣不用就地生火打獵省掉滅跡的麻煩。」青都高興的說。
連登山店老闆都說阿德帶一堆裝備補給品過於累贅,店長和侜張還笑他浪費錢又拿不動,現在青都發自內心的認同讓他的男兒淚要洩洪了。
青都輕鬆地用單手把半人高的大背包拎起來。
「這些我來揹就好,阿德穿著制服,不太方便在這種地方活動。」連臺階都幫阿德找好了。
接著青都又想接過釣魚冰箱,阿德忙不迭婉拒。
「這個我揹得動。」
青都點點頭,阿德如願揹起空釣魚冰箱,頓時勇氣百倍。
接著青都牽起阿德右手,走在前面開路,不知他使了什麼法術,前方雜草樹叢自動分開,等他們通過後才恢復原狀,減少許多阻礙,左手無法施力,好幾次阿德險些被凹凸不平的地面絆倒,又被藤蔓勾住,多虧有青都巧妙穩住他的平衡。
兩人約莫走了半小時,叢林變得比較稀疏,處處可見遭砍伐的痕跡,一條小河出現在眼前。
「看到研究所了。」阿德指著對岸的鐵絲網圍牆,裡面有三棟灰色建築物。
店員心臟怦怦跳著,這簡直就是科幻電影場景!
研究所中不知還藏匿多少怪物?光阿德知道的就有湖中女神的兒子,裡面一定還有更多不可思議的事物。
「先坐下來休息如何?」
青都有點突兀地開口,阿德也的確走累了,於是沒意見。
已經看到研究所了,店員需要一點時間做心理準備。
青都相中一塊樹叢後的小空地,那片樹叢十分適合作為偵查對岸動靜的偷窺點,阿德拿出可兼當野餐墊用的雨衣展開鋪到地面才邀請青都坐下,並非阿德怕髒,但情況許可時他總是想要盡量對制服好一點。
阿德從沒喝過這麼美味的運動飲料。
※※※
青都休息得有點久,雖然阿德這一坐就不想起來,他還是對愈來愈像野餐的氣氛有點不安。
青都於是為阿德解釋。
「剛剛我在等阿德的時候,順便繞過來這裡,進去把飲用水和食物都下好藥了,大約半天後研究所裡的人都會昏睡,我們可以不用那麼急。」
認識高手當朋友就是爽啊!阿德此刻只有這種感想。
青都大概是不想誤傷其他生物,特地針對人類下藥,你半天不吃東西總也要喝水或洗手,算算時間也差不多是下午,阿德還可以在樹蔭下悠閒地睡一覺補眠,太美好了。
既然確保了任務的成功率,阿德也就放寬心聽青都講解那間研究所的由來。
研究所是由美國大財團在全球招募菁英學者組成研究團隊,來到玻利維亞與巴西交界地帶,亞馬遜叢林外圈這處隱密的生物樂園邊緣建造祕密基地,研究各種新藥。
玻利維亞的獨裁歷史外加親美政權讓這處研究所運作得相當順利,研究所雖然沒有名字,但裡面的人稱它為「因蒂」(Inti),也就是印加文明崇拜的太陽神之名。
青都點到為止,不過因為他表達得很精確,阿德也能聽懂這些研究員的傲慢。
根據十六世紀印加王公貴族的說法,印地安人把長相不同的一小隊西班牙人當成太陽神的兒子,感謝他們殺死印加帝國最後的暴君阿塔瓦爾帕,但是否真是如此則未可知。
這群西班牙探險者卻以友好之名邀請皇帝去他們的營地用餐,趁機將他囚禁,騙取黃金和白銀後殺死,然後利用印地安人畏懼原始力量的特點享受原住民們的崇拜。
接著西班牙人更進一步入侵印加帝國建立殖民地奴役當地人,終於蠶食鯨吞毀滅了整個印加帝國。
不少年輕研究員覺得這個帝國糊里糊塗的毀滅有點好笑,這些南美印地安人吃人肉血祭,崇拜所有東西,遇到猛獸大蛇就毫不抵抗趴下來讓對方吃掉的迷信野蠻又詭異。
青都並未詳述研究所裡的情景,因為當阿德走入研究所時他便親眼看到了全部。
阿德和青都經過持槍睡倒的警衛,研究所裡的警備系統也被青都事先暗示保全主管在他們進入前關閉了,阿德得以像劉姥姥逛大觀園般好奇地東張西望。
研究所裡又是熟悉的文明景象了,這處用鋼筋水泥建造打掃消毒過的整潔場所卻讓阿德產生強烈的違和感。
青都嫻熟地帶阿德搭電梯,原來地底又別有洞天,阿德看不出名堂,只覺得非常神奇,但這已經是軍事等級的地底建築設備,意味著祕密的價值非同凡響。
他們穿過一間間飼養不同活體的實驗室,阿德臉色沉重。
忽然間,他停下腳步。
「那是人類嗎?」店員顫聲問。
籠子裡蹲著一個赤裸的形體。
「是。」青都回答他。
籠子裡的男性土著,青都說他來自從未跟外界接觸過的原始部落,那個部落被伐木公司雇槍手屠殺精光,為了在原住民的保留區裡種植毒品,這種無恥的犯罪日漸猖獗。
整個部落往往無聲無息的消失,其中有些遭到活捉的土著就被賣給研究所,研究他們的基因和抗體與人類有何不同,對新藥或動物毒素的反應等等。
不會說話也沒有身分證明的野蠻生物,跟實驗用的猩猩猴子差不多。
「雖然語言不通,但我可以觀看他的神識。研究所本來還有兩男一女的土著,來自不同部落,但罹患白人的病死去。這個男人的部族,箭就是他的名字,已經折斷了,他找不到獵物,飢餓無力才會被白色魔鬼抓住。」青都停了停。「他的妻子會用乳汁哺育失去父母的野生動物。」
「原來也有這種人類。」
青都戴著面具,阿德看不見他的表情,聽他的聲音既不像憤怒,也不像同情,或許是一種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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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8-14 18:2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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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集 商品目錄‧抽獎機會 (3)

青都繼續往內走,阿德雖然遲疑,也只能先跟上他。
終於,他們來到水生生物專門樓層,牆壁就是巨大的水族箱,水中照明散發幽藍光線。
「到了。」青都說。
阿德震撼地看著大大小小的玻璃窗口,裡面都有奇妙的水族或植物採樣,最後他走到模擬高山湖泊生態系的巨型水缸前,阿德怎麼看都找不到布繪中的藍髮男子,這些研究員或許把維拉科查公子當成人魚,才會用這麼大的水缸飼養他?
這麼可怕的地方,女神的兒子一定是縮在角落,不想被玻璃牆前的人類評頭論足,剛剛青都在休息時也跟阿德說明過,而愛讀書妖怪的世界史比教授還強也不是啥新奇事。
從北美遷徙而來的印第安人被印加諸王征服改宗太陽神,直到最後一任皇帝死後五百年間,全部古代神明都遭受降格,甚至被汙名化成魔鬼,類似的情況也發生在中國的文革,中亞與西方曾大幅形成波潮的伊斯蘭化和基督教化。
簡單地說,某個存在可能本來就沒那麼厲害,但被拱成了開天闢地的大神,又被人類因為喜好不同任性地炒掉,但神人之間的等級差永遠都存在,只是人類對地球的汙染讓這些遠古存在也變弱了。
不過,因為人類體質變得更差,真正的能力者和專業溝通代表──巫覡大為減少,等級差其實還是跟以前差不多,但關係就變很多了。
這是出國旅行的妖怪不可不知的基本常識,再怎麼樣都不要去惹地頭蛇,能夠在惡劣環境生存下來的都不會是什麼軟柿子。
『……誰?竟知道我的名字。』
夢想交易所店員藉由制服接受到這股思念波,嚇了一跳回神才意識到是維拉科查在跟他溝通。
「我是夢想交易所的店員,令堂委託我們來救你了。」阿德連忙報上來意。
『我不相信在無水處的脫毛猴子,到水裡來證明你是媽媽的使者。』那聲音這樣命令。
雖然阿德會游泳,在水裡左手殘廢的他也可以輕鬆活動,但阿德的泳技還是不怎麼樣,因為他不喜歡到公立泳池練習,被人指指點點。
重點是,要他下到這個有奇幻生物棲息的昏暗深水缸,而這個奇幻生物正因為被綁架虛弱又生氣,阿德這邊也會怕。
「好、好吧。」阿德想起那個被關在籠子裡的土著,胸口悶得喘不過氣,只想速戰速決。
「要從哪邊下水呢?」四周都是方便觀察的水族窗口,連投飼料的洞都沒有。
「後面的小房間有走道可以上去水缸邊緣餵食管理。」青都引阿德到深水缸上方,波光粼粼照亮阿德的臉。
「阿德,真的沒問題嗎?」青都擔心地看著正在脫皮鞋和西裝外套的店員。
「工作嘛!你已經幫我這麼多了,再說委託也是要我們去安撫帶回維拉科查公子。」阿德雖然是打腫臉充胖子才這麼說,但見識青都的表現後,他也不願意就此服輸。
「我最高紀錄可以憋氣四分鐘。」阿德先滑下水適應水溫,制服喜歡水,動作還算方便,他對青都比了個V字型勝利手勢。
阿德扶著牆壁往下沉,然後鼓起勇氣轉身張開眼睛。
除了有些骯髒的水和朦朧的沉木輪廓,他什麼也看不見,眼睛遇水有些刺痛。
等等,有東西在動,好像是手臂長的魚,又有一條像是蛇的生物悠哉地游過視野邊緣,店員全身雞皮疙瘩爆炸。
幹!他忘了在水裡不能說話。
『幹是什麼意思?』維拉科查公子問。
可以心電感應嗎?阿德欣喜。
──那是我們臺灣人打招呼的問候語,意思是「你好」。
『我們會說Imaynalla,幹。』維拉科查公子現學現賣。
……阿德自作自受。
──我是人類不能在水裡待太久,可以請你快點現身跟我們走嗎?
阿德摸索著從褲腰袋掏出那張繪像,好取信維拉科查公子。
──這是女神借給我們的信物,這下子你可以相信了吧?
阿德才剛傳送出意念,腳踝就被水草捲住往下拖。
靠!故意的嗎?
阿德本能一慌,趕緊用右手摀住口鼻,以免緊張之下把空氣噴光光。
可惡!缺氧的感覺愈來愈難受了。
──拜託!你媽媽真的很擔心,我們保證不會傷害你,我為人類的不對道歉!對不起!
阿德只能拚命這樣傳達。
『我相信你的誠意了,好吧,我可以跟你們走。』那聲音這樣說。
阿德暗暗鬆了口氣,糟糕的是他氧氣已經用完,雙腿重得跟鐵鑄似。
完蛋了,太久沒游泳,而且從來沒下過這麼深的水缸。
阿德閉著眼睛回想教練的自救指示想往上浮,卻覺得身體在下沉。
某種不是魚的大型生物靠近,阿德勉強睜眼一看,是青都!原來他不放心也潛下來了。
青都環住阿德肩膀往上游,不到十秒他們就浮出水面,阿德還是不慎嗆到一點水,扶著青都肩膀咳個不停。
「阿德!」青都擔心地輕喚。
「沒事……咳咳咳……鼻子都是水……等一下……」阿德狼狽地搖頭,貪婪呼吸寶貴的空氣,等阿德緩過氣,青都才帶著他緩緩泅回水缸邊緣,一條毛巾從阿德的補給背包裡飛出來,發揮了強大的價值。
阿德在青都扶持下抓住毛巾擦乾臉,又擤了好幾下鼻涕,刺痛的眼睛和鼻子總算舒服了些。
「謝謝。」青都真是名符其實的救命浮木,還泡在水裡的阿德餘悸猶存。
阿德回頭看,不見維拉科查公子跟上,該不會還要再潛一次?
『我在這兒。』近在咫尺的呼喚。
──哪裡?
這麼大一個男人能藏到哪裡去?阿德回想畫像中的白皮膚印第安勇士。
『就在你旁邊。』維拉科查公子又說。
但阿德還是沒瞧見,他只好鼓起勇氣再把頭埋入水下,努力睜大眼睛,一隻巴掌大,通體瑩白的小海馬跟他眼對眼。
阿德又抬頭,看著放在登山背包旁邊的釣魚冰箱,的確是恰到好處的Size,但跟那張沙龍照未免差太多了!店員在心中大喊。
經過阿德的拜託,青都先一步登岸,將釣魚冰箱遞給阿德,阿德將釣魚冰箱打開放入水中,又說了一堆勸慰的好話,確定小海馬已經游入釣魚冰箱,才讓青都提起釣魚冰箱鎖緊,又拉他上去,制服自動脫水。
「沒想到是海馬。」湖水明明是淡水,聽女神說祂們住在很高的地方。
「滄海不止化為桑田,偶時也會變成高山湖泊。」青都說。
因此遠古時代的海中物種才會留在沒有出口的高山湖泊,也習慣了淡水環境。
與世隔絕。阿德想到這個詞。或許該說與人類和其他侵略者隔絕,才有辦法平靜地順著本性生活。
狐閣不也是躲到險絕的異界邊緣?故步自封面對外敵時很容易滅絕,但是不故步自封,也可能是被文化侵略失去母語與信仰。
「我希望祂們可以好好地在自己的湖裡生活。」這是阿德的真實想法,與其同流合汙,他寧願與世隔絕,可以躲他就躲,才不要玩什麼弱肉強食,他也不想去啃別人的肉,生態明明很多種,大家不也都好端端活下來了。
而且現代人這樣就叫文明嗎?他們的確依賴動物實驗和各種地球資源活下來,阿德不想偽善地說他靠空氣就可以活得很好,但阿德也討厭人類是萬物之靈的自慰說法。
店員穿好制服,揹起更加沉重的釣魚冰箱,最後看了一眼深水缸。
接到維拉科查公子後,接著要面對的是撤退問題。
雖然就這麼走出去也可以,但阿德一想到還要對那些實驗動物視若無睹一次,回去一定又會作噩夢。
「青都,我們可以把那些動物放掉嗎?」其實阿德知道就算放了牠們,那些動物不見得能存活,那個野人也已經沒有家了,但死在牢籠裡本身就是一件很悲哀的事。
意圖破壞這些珍貴研究機會的阿德或許會讓學術界錯過重大發現,變成歷史罪人。
「我也想這麼做,如果阿德不反對的話。」
面具之後的眼睛亮晶晶的,阿德不知怎的聽出青都和自己的聲音裡都有些同情以外的成分,或許阿德也已經隱約猜到後果,但不敢想得更仔細。
「我想放掉那些動物,讓牠們憑本性盡力活下去,活多久算多久。」阿德任性的說出真心話,他從一走進這間研究所就很生氣,氣做出這一切的人類,也氣他無能為力。
研究所裡的所有籠門與出入關卡同時打開,部分禽鳥還瑟縮遲疑,大膽的已經逃竄出來,四處遊走,有些甫逃出生天的動物立刻互相攻擊,阿德與青都置身混亂中心,全身而退。
走到一樓時,野人手握一把染血的解剖刀跳向阿德,因阿德的打扮和那些白人有相似之處,同樣是可恨的仇敵。
野人被青都的法術彈開,立刻趴下來表示降服。
對於野人這麼輕易把他們當成神,阿德只覺得萬分羞恥。
他蹲下來,直到野人好奇地微微抬頭,溼髮滴著水,看起來好像在哭的黃皮膚青年無聲地開口,或許那是神的聲音,野人聽不見。
阿德說的是:「對不起。」
但他知道野人聽不懂,也不需要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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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8-21 01:0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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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集 商品目錄‧抽獎機會 (4)

第二話 萍上之心
走出研究所後,噁心的感覺才好了些,原本潮溼悶熱的叢林空氣,現在卻讓人神清氣爽。
「裡面還有三個學者認為研究所的做法和存在違反人道精神,拒絕配合實驗被軟禁在房間裡,他們的門我沒有打開,等藥效過後他們知道怎麼自救。」青都道。
至於其他中了迷藥的人下場如何,青都沒說。
「阿德,你不用想太多。這件事是我下的手,我會負起責任,按照人類的說法,我是這個研究所的『外來天敵』,我和我的同伴既不針對人類也不針對猛獸或妖怪,但是,我不能忍受非為飽腹設下陷阱的利己主義者自詡為正義。抱歉,我讓你失望了嗎?」
在阿德的前世,青都對人類的貪婪霸道有過血淋淋的親身教訓,那的確養成他不姑息養奸的價值觀。
「我沒資格代表人類評論對錯,但是,你從來都沒讓我失望。」阿德小聲的說。
有時候他還寧願自己是妖怪,青都為了他想變成人才讓阿德難過,同時也無法接受。
接著兩人又在叢林中行走,趕在天黑前青都清出一小塊營地,和阿德一起搭好帳篷,用登山爐把礦泉水和濃縮湯塊煮成一鍋湯,配著營養棒打發了晚餐。
在阿德要求下,青都升起傳統的火堆,就算有露營燈,阿德本能還是想要有火來去除夜晚寒意和對黑暗之物的恐懼。
火焰也召喚來湖中女神的使者。
使者一出現,今天種種感傷憤怒的情緒,還有與青都在火堆旁單獨相處的一絲不自在瞬間蒸發。
「草泥馬?」傳說中的神獸現身了!
「阿德,正確的名稱是羊駝,牠們是印加帝國的傳統畜牧動物和山地居民的編織毛料來源喔。」青都行前功課做得很足。
本該在高原活動的神祕大羊駝出現在低地叢林中,的確像神話般撼動人心。
這次任務最困難的是送還的路程,研究所在東邊叢林,高山湖泊在西側山脈深處,距離相當遙遠。
「呃,你好,我們已經把維拉科查公子救出來了。」阿德讓羊駝使者看著打開的釣魚冰箱,瑩白小海馬在取自深水缸的湖水中靜靜勾著小樹枝。
羊駝低頭看了看,似乎還算滿意。
「感謝你們,你們可以稱我阿帕契克塔(apachecta),意思是委託攜物者,我會幫助你們前進。」羊駝道。
「太感謝了,請問我們是騎你過去嗎?」阿德思考這麼遠的距離沒有坐騎不行,而且毛茸茸的羊駝坐起來好像也很舒服。
「我是發誓保持貞潔之身侍奉女神的未婚女子,怎麼能讓男人騎我?」羊駝揚高聲音說。
認錯了,原來是女生。阿德連忙道歉。
「我會為你們帶路,指示食物和休息地點,就這樣。」阿帕契克塔說。
「好的,謝謝妳。」阿德當然不敢挑剔。
根據溝通後,阿德知道他們明天要先走出這片叢林,然後切入亞馬遜河最大支流馬代拉河,再順著河流一路回到安地斯山上,必須在太陽出來前出發,阿帕契克塔會再來施法術,讓他們可以變成飛毛腿趕路。
羊駝小姐似乎也不想待在火堆邊,交代完本地有什麼危險區域勿入,小心哪些妖魔鬼怪和其他重要事項就消失了,可能跟阿德晚餐沒肉可吃,看著使者不自覺地吞口水有關。
叢林不是湖中女神的地盤,她的使者能力有限,為了避免惹麻煩,這阿德也能理解,總之明天又有得忙了。
「那個,青都你要睡覺了嗎?」店員的眼皮已經重到要黏起來了。
對了,只有一頂兩人帳篷豈不是要貼在一起睡?阿德立刻炯炯有神。
「你先睡吧!阿德,我來守夜就好。」青都說。
「可是……」雖然不意外青都這麼說,阿德還是不好意思,但青都應該不會拿下面具跟他睡覺,阿德也不至於沒神經到這種程度。
「今天的工作很輕鬆,我一點也不累,而且這裡不是熟悉的地方,確實有必要守夜。」就因為青都說的是事實,阿德才過意不去。
但如果明天又是他拖後腿,倒不如接受青都的好意乖乖睡飽。
阿德鑽進帳棚,鋪好睡袋躺著,但腦海中太多影像了,閉著眼睛還是遲遲沒能睡著。
中間阿德又起來四次,透過帳篷氣窗偷看青都,他像雕像似的坐在火堆旁凝視著黑暗,似乎非常習慣這樣獨自靜坐,阿德想起青都有在日記中說過他的興趣是飛到山頂看月亮,耐性很好的狐狸。
正當阿德終於要睡著了,夜中卻忽然落起大雨,阿德連忙爬出睡袋探頭招呼青都進來躲雨。
「沒關係,阿德,我施了避水咒了。」青都回頭說。
仔細一看他坐的地方和火堆的確沒溼,但阿德還是覺得讓朋友一個人坐在大雨下怪怪的。
「那進帳棚也能守夜,還有空位。」總之阿德看了彆扭。
青都歪著頭思考。
「維拉科查公子說他討厭雨,不如讓他進帳棚休息如何?」青都看了看打開透氣中的釣魚冰箱。
海馬跟人家討厭什麼下雨,你不都住在水裡了!
『人類帶來的雨是毒藥,好吵,又汙穢。』小海馬用思念波回答。
啊咧?原來聽得到他的吐槽。
阿德伸出手,還真的沒淋溼,看來青都連帳棚一起施咒保護了,阿德於是起身把釣魚冰箱提進帳棚。
「有好一點了嗎?」維拉科查公子現在應該很不安,縮在小冰箱也很不舒服,水搞不好也不新鮮了,安靜忍耐現狀算是堅強的表現。
在陌生的地方誰不想要一個遮蔽和安全感呢?
『謝謝。』維拉科查公子說。
阿德打了個呵欠,再度鑽進睡袋。
震耳欲聾的大雨,像是天空的怒吼,也像神明對妖孽的警告。
青都想起數百年前的黎明,他也曾經諦聽過這種雨聲。
雨說,汝無須再活。
但是,他想活下去。
青都還記得狐狸的他發出憤怒絕望的嚎叫,身體卻被活套繩圈住,動彈不得。
然後是人類的腳步聲。
他以為獵人來了,出現的卻是一個撐傘提著大竹藍的少女,少女東張西望,最後發現青都,她原本早起代替生病的母親去廟裡拜拜祈福,卻聽到野獸奄奄一息的叫聲,於心不忍過來查看。
青都在劇烈的痛苦中,看見她很熟練地掏出剪刀。
哼歌安撫著受傷的狐狸,一下就把繩套剪斷了,但虛弱的青都連逃跑的力氣也不剩,竹林中大雨滂沱。
他隱隱約約知道自己是妖怪,但那時的青都還是沒比野獸好上多少的混血狐妖,他只會到處流浪尋找食物和短暫遮風避雨的窩巢,非常罕見吃飽睡足力量充盈時的月圓夜,偶爾也能幻化人形,但青都更偏好以野獸之身活動,人形對他毫無用處。
巧妙的陷阱和散發香氣的餌,理智還是敵不過飢腸轆轆的本能,青都已經被陷阱困了四天,殆危近死。
少女想了想,一股腦兒把竹藍裡的供品倒掉,然後小心翼翼把狐狸放進去,蓋上藍布,仍然無憂無慮地哼著山歌回家,非常悲天憫人的招認她把供品施捨給乞丐,希望菩薩給的福報能讓母親早日康復。
雙親樂呵呵,也不計較供品沒跟著少女回家了。
那時青都想,人類真是狡猾,這樣的狡猾害他中了陷阱,也讓他得到少女的庇護。
「再過不久我就要成親了,爹娘說做了別人的妻就不能再如此淘氣,也不能撿禽獸回來養,乖乖生兒育女才是正經事。吶,成親難道是如此乏味的事嗎?」
少女把受傷的狐狸偷偷養在床底下,直到狐狸掙扎出的擦傷好轉,能吃能喝恢復力氣,才把這頭眼神充滿野性卻聰穎溫馴的美麗野獸放回山林。
他曾經想過在少女白嫩的手臂咬上一口,但說不出是想吃她的肉,還是留下他的痕跡,所以青都最後沒有這麼做。
不用任何記號,他都不可能忘記那個人,不管生老病死,人類短暫的輪迴,對青都來說,那次相遇卻是難得一見的竹子花,巧合落在從未抬頭祈願的妖怪身上。
後來青都總是想像月亮裡會掉下竹子花,它們的顏色如此相似。
少女成親後還是偷偷撿動物回來養,幸好夫家是好人,只告誡她別撿牙尖舌利的野獸,雀、鳥、兔子等小動物還是睜隻眼閉隻眼默許了。
作為一個女人,少女在那個時代罕見地擁有圓滿的人生,身邊常有啁啾吵鬧的小動物,樂善好施,生活亦不寂寞,最後兒孫滿堂壽終正寢。
區區一隻弱小的妖狐給不起這樣的幸福,所以遠遠看著就好,青都這樣想。
她從來不知自己曾收留過一隻妖怪。
對青都來說最初亦是最後。
身畔傳來窸窣聲,打斷青都的沉思。
阿德包著睡袋蹭到青都身邊。
「反正不會淋溼嘛!法術耶!」阿德指著雨裡照樣燃燒的火堆。
阿德把自己包成御飯糰,這樣就算靠著青都也沒啥感覺了,不久就開始打盹。
「阿德之前一個人時有養寵物嗎?」青都忽然好奇前世的她如此喜歡養小動物,今生阿德卻毫無興趣。
「麻煩得要命,幹嘛養?還要花錢。」阿德帶著睏意咕噥。
「對寵物說話好像孤單老人,牠又不會回答,我一個人已經夠衰了,萬一暴斃寵物也沒人照顧。」
聽了他的回答,青都猛然懂了,或許前世的少女並非有動物相伴而不寂寞,而是無人能說話才對動物自言自語。
他曾經以為人類跟人類在一起就不會寂寞,所以目送少女出閣成親,那時青都就算不樂意也無力阻止,直到青都定居狐閣,才明白就算生活熱熱鬧鬧,大家各自的寂寞還是沒有消失。
最寂寞的,就是不知比他們年長多少,時常在花下獨舞或奔過雲海的天狐了。
變得強大,才能捉住下一次的機會。
阿德看青都久久沒有說話,不知不覺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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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8-23 20:3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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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集 商品目錄‧抽獎機會 (5)

曙色泛起前,羊駝果然依約現身,用額頭碰碰阿德和青都然後又消失了。
阿德雖然沒特別感覺出哪裡有改變,但樹叢再也不是障礙,就算跳上石頭也不怕跌倒,走起路來是這麼輕快自然,好像他天生就是印地安人,或是印地安人崇拜的動物。
不知不覺已經走了很遠,他們離開叢林,還可以直接走在河水上,青都帶阿德經過片片大王蓮,樹枝上棲息羽色豔麗的金剛鸚鵡,更多不可思議的動、植物,累了就坐在超過一公尺的圓形大王蓮葉上休息。
在這片廣大的叢林中,在蜿蜒河面上快步行走的他們就像兩片小小的浮萍。阿德不經意幻想著。
「為什麼不乾脆飛過去呢?」阿德問。
「對世界各地的異族來說,把河流當成公路算是一種默契,有水的地方就有食物,不可以隨便獨占。」青都回答。
「空中也有異國神祇和古老惡靈,不管時代怎麼改變,總是存在那裡,侜張要我們盡量別獨自飛得太高,不慎的話就會被纏住攻擊,住在地上的異族還比較好談。」
「人類飛機為什麼沒事?」
「我也不明白,或許人類是特別的。」青都承認他學有未逮。
人類已經創造出神明都會害怕的武器和禍種了。
青都忍下這句評論。
阿德低頭看著快速掠過的波光倒影,水上行走真是非常有趣,就算累了也捨不得停下來,有時候,阿德覺得他好像還能跑得更快,變成風的一部分。
青都卻擔心地拉住他,跟阿德說他們現在已經走得夠快。
阿德緩了緩,那股奇異的衝動又消失了。
每當青都和阿德走錯河道或偏離方向,就會有個形體模糊的印地安女子躲在陰影中提示正確路線,有幾次阿帕契克塔乾脆藏在睡蓮葉子下伸手指路,說真的很恐怖。
餅乾啃到一半,旁邊忽然浮起好幾隻鱷魚也讓阿德食不下嚥,還好鱷魚沒打算攻擊他們,只是偽裝成浮木漂在周圍,彷彿有個古老的人影正透過冷血的爬蟲眼睛觀察這對格格不入的入侵者。
就這樣白天快走,晚上紮營,阿德準備的登山背包愈來愈輕,他們按照阿帕契克塔的指示,用印地安人的語言問候某些樹或石頭,放下洗乾淨的空罐頭或包裝袋,表示奉上禮物。
雖然阿德覺得這有點像是亂丟垃圾,但心誠則靈,也就入境隨俗照做了,後來目光不善的動物明顯變少,卻有更多動物搶先等在前面,阿德只好拜託青都把帳棚也拆掉,從亮晶晶的營釘,好像可以製作武器的支架,還有防潑水的帳篷布全切割成公平大小的碎片,使者們滿足地銜著過路費回去了。
進入山區後地勢崎嶇,只留下睡袋、頭燈、鍋子水壺和少數乾糧的阿德覺得空氣明顯變冷了,露天過夜也讓他筋骨痠痛,青都把夾克外套讓給阿德穿,阿德還是開始出現感冒跡象。
看店員有時小聲咳嗽著,但還是在法術加持下帶著黑眼圈奮力趕路,青都雖然難受,卻也只能默默幫忙。
「維拉科查公子,要幫你換水嗎?」一開始阿德怕水質不合害女神兒子生病,畢竟那隻白色小海馬看起來很嬌貴,維拉科查公子活動力愈來愈低讓阿德很擔心,但沿途經過的亞馬遜河水看起來又不太乾淨。
不過維拉科查公子隨即很有勇氣主動要求換水了。
阿德於是在休息時順便幫小海馬換水,還摘了朵睡蓮放進釣魚冰箱裡。
『可以再幫我撿那顆石頭嗎?就在你腳下,小小圓圓,有個黑色斑點,我想送給媽媽當紀念品。』
「當然沒問題。」
經過五天跋涉,用超現實的速度移動,沒被任何人類發現,也沒和其他存在爆發衝突,阿德和青都總算快把維拉科查公子平安送回目的地。
後期阿帕契克塔較常以羊駝化身陪阿德他們溯溪爬山,混熟以後阿德才發現阿帕契克塔也頗健談,同時很好奇阿德和青都的關係。
阿德回答說是朋友時,總覺得羊駝的微笑好機車。
跟一頭健美的羊駝交流古代文明和現代臺灣的風俗八卦感覺相當微妙。
他們終於抵達那座沒有名字的小高山湖。
海拔起碼超過四千公尺,阿德也不清楚實際有多高,四周被山峰包圍,陽光熾烈,天空藍得驚人,氣溫甚至可稱得上炎熱,但阿德早已吃過苦頭,高原的日夜溫差大到讓人飆淚。
首先映入阿德眼中的是一群群有大有小,在他眼前低頭吃草的夢幻生物。
──草、草泥馬之國!太讚了!這什麼犯規的數量!
阿德恨不得撲過去摸摸這隻、抱抱那隻,還有和那最可愛的小小草泥馬一起躺在草地上仰望藍天,青都好心提醒他有正事待辦,店員發揮強大的意志力,揹著釣魚冰箱穿過神獸們,走到湖邊將釣魚冰箱打開放入水中。
小石頭和睡蓮花跟著漂入水中消失了,阿德這才倒乾釣魚冰箱,等待湖中女神出現。
「感謝你們成功救回我兒,夢想交易所。」湖中女神伴隨著藍髮戰士現身,維拉科查公子把睡蓮插在頭上,意外的很適合。
「現在能請你把那張畫像交還嗎?那是我兒鍾愛之物,我派最優秀的女官冒險越境到巴西,透過層層關係找畫家設計繪圖並用人類的科技彩色輸出,僅此一張。」
阿德連忙將那張珍貴的織布畫奉回。
「唉,我本想將他命名為『科查』(Cocha,意為大海)紀念我們的原鄉,但這孩子卻非要用創世神的名字維拉科查(Wiraqucha)不可,然而他再怎麼崇拜印地安勇士,我們還是不能上岸。這件事也算是給你一個教訓了,以後千萬不可離人類及他們的機械太近。」湖中女神轉頭對維拉科查公子訓話道。
「媽媽!」維拉科查公子彆扭的喊了聲。
「我們的所在地已經不像百年前那麼隱密安全,人類那叫衛星的東西,比昆圖爾之眼更銳利,雖然這幾年只有探險隊和研究者來調查,但未來或許更糟。」湖中女神歎息。
「請問,我們店長在哪裡呢?」阿德知道哥布林跟侜張早就先跑來度假了。
「他們在對岸,來了許多奇特的狐狸,我的老朋友忍不住把商隊都趕來我這裡要跟外人交易了。」
原來那些羊駝群是運送這一帶友善非人從各自部落徵調商品的駝獸,依數量判斷,規模相當盛大,聽得阿德期待起來。
「許久沒這麼熱鬧了,我也好採買些新鮮貨。」看來湖中女神不反對某塊岸邊變成臨時市集。
「我讓科查送你們一程,來者是客,各位又是吾兒的恩人,總得讓我們招待一番,盡興離開前再抽獎,我聽說人類的抽獎也是這麼辦。」湖中女神還是喊著維拉科查公子的小名,喚來一艘蘆葦船。
阿德與青都謝過湖中女神登上蘆葦船後,細長的蘆葦船就被水流緩緩推行,自動航向彼岸。
※※※
目睹湖岸邊無人的露天市場,阿德瞠目結舌。
珍珠、瑪瑙、黃金、木石雕刻、食物、武器和衣裳,各式各樣珍稀花草水果和動物全部陳列地上,簡直就像剛好有個走私印地安人生活雜貨的大貨櫃在這邊傾倒,現場卻不見半個賣家,只有狐閣的人逛得津津有味。
透過指引,阿德和青都找到侜張的帳篷,他和幻想商人正在釣魚。
「慢死了,快把冰箱給我!」店長一見阿德立刻命令。
「這個釣魚冰箱到底有什麼特殊能力?」不是已經讓他把維拉科查公子裝來了嗎?阿德看小海馬回到湖裡以後也是頭好壯壯,這麼困難的旅程,就靠這個小冰箱和裡面的一點水,尤其阿德只有單手實在是拿不動,也無法把水裝得太滿,小海馬還是撐了過來。
果然這個冰箱有超強雜質吸附能力或造氧功能,說不定是哪個釣魚之神的神器,例如可以拿出魚餌的抗惡劣天候釣魚帽(註一)。
「看啥看?做事拖拖拉拉,真沒用!我只是忘記拿裝魚的冰箱,侜張說配備才能展現一個紳士的魅力,不用魔力保鮮比較酷。」幻想商人說。
阿德再度強忍衝鋒過去戳哥布林一刀的憤怒,青都在旁邊不能給他看笑話。
幻想商人不客氣地搶過釣魚冰箱,跳上自動出現的蘆葦船獨自往湖心航去,站在船頭的美洲豹雕刻上,說要挑戰大魚,還變成銀髮帥哥模式,他真該跟維拉科查結拜去拍大頭貼才對。
店員默默詛咒老闆最好腳滑掉下去外加釣不到半條魚。
「就是這樣,你們也去放鬆無妨,湖裡的女士很樂意招待我們,店長和我預定明天早上才結束離開。」侜張躺在附有太陽傘的折疊椅上,慵懶無比打呵欠,快樂得不得了。
侜張的反應也很普通,保持慣有的親切之外沒故意捉弄阿德,大概是在場人多的關係,阿德暗自慶幸逃過一劫,青都走過去與天狐報告幾聲,侜張點了點頭,遞來小紙包,青都謝過收下,與阿德離開天狐的垂釣地。
「阿德,我幫你和侜張要了藥,你人還不太舒服,吃下就會好了。」青都說。
這次狐閣的戶外教學,參加成員都被要求用最低限度的裝備適應環境旅行,基於以身作則,青都身上自然也沒帶丹藥,時間緊迫也無法尋找當地藥草治療阿德。
「謝謝。」阿德感動地說。
以前出任務回來感冒受傷之類,不嚴重時阿德也只能放著自己好,留在夢想交易所裡是真的能把病治好,但哥布林當然不管阿德死活,店員也習慣獨自調養健康。
被人噓寒問暖才有活著的感覺,阿德想起十五歲後一個人的生活,有點煩惱他已經回不去了。
既然剩下都是自由時間,阿德也樂得和青都去逛攤子,這些手工藝品真是太精美有趣,哪怕買不起,光看就夠本了。
「青都,那些攤子老闆都不在要怎麼做生意?」阿德問妖狐。
「這是古時候以物易物的習俗,買方與賣方並不當面交易,當顧客看上一樣商品時,他就把代價放在那樣商品旁邊,然後走開,如果有第二個人想買相同商品也依樣畫葫蘆出價。過一陣子,賣家若同意條件,就在客人的出價上做記號,等客人拿走自己的貨物再收走代價。」青都解釋道。
畢竟妖怪世界有很多語言不通或天性相剋的情況,若有貿易需求採默市的確比較方便。
總之就是不面對面溝通殺價就是。阿德知道重點了。
「可是,這樣不怕自己的商品被偷走,或者搶客人的東西說話不算話嗎?」阿德馬上擔心這種問題。
「嘻嘻,其實那些賣家或客人都等在附近呢!萬一想偷東西下場可不會太好。同樣地,不守規矩壞了一個貿易點或種族名聲,那種賣家也會受到制裁,其實比人類用信用卡或貨幣還公平。」青都輕笑。
聽他這麼一說,阿德立刻張望四周,但平坦的湖岸又藏不了人,市集也只是用羊駝粗布毯或葉子鋪著放上貨物任人挑選而已,沒有遮蔽物。
算了,反正都是妖怪,人類阿德看不到很正常。
既然機會難得,阿德也放膽挑起來,同時觀察別人的出價。
沿路遇到興奮地大採購同時哀歎手頭籌碼不夠的妖狐,阿德向他們打打招呼,青都則代替阿德擋掉借貸要求,居然連身無長物的阿德也要求助,到底逛得多瘋?
店員看他們各出奇招競價或合標商品,著實非常有趣,妖狐拿出書法作品、歌謠、衣服、飾品、點心等等族繁不及備載的代價,忍不住心癢起來。
※※※
註一:線上遊戲《魔獸世界》中的釣魚裝備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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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
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8-28 14:2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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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集 商品目錄‧抽獎機會 (6)

他看到一個羽毛頭飾非常有民族風,但掏掏口袋只有七十五元。
阿德覺得不好意思,正要把零錢塞回去。
「阿德為什麼不試看看呢?」青都問。
「那麼大的頭飾起碼要好幾萬吧?」店員不安回答。
青都搖搖頭,牽起店員的手把一個五十元硬幣放在羽毛頭飾前面。
「我剛剛觀察發現,金屬對這裡的賣家來說是非常好的代價,而且我們狐閣沒人用錢幣出價,根據我以前的印象,嶄新又有花紋的完整錢幣拿到異域本來就可以換很多貨品,罕見的舊幣也可以跟人類換很多錢。」
「欸,可是五十元實在太少了吧?」
「他們不會拿你的錢來買東西,通常都是做別種用途,這樣想也就還好了。」
「五十元可以做什麼?」阿德想破頭也想不出來,買一個便當都不夠了。
「上頭有精細工藝象徵的花紋,人類的臉,背面還能變幻符號,我相信這裡的賣家會傾向拿來做避邪護身符或獻給國王的裝飾品,為了讓護身符有價值,也會用比較珍貴的東西去換。」青都對他解釋。
「紙鈔也可以嗎?」阿德想起來他還有皮夾呢!
「可以是可以,效果沒有銅板好,總之價值多少還是要看雙方的決定。」青都想了想這樣回答。
「原來如此,跟我們夢想交易所差不多啦!」阿德期盼地看了看那個已經出價的羽毛頭飾,繼續征戰下一攤。
他並未打算尋找珍寶轉手發大財,對沒多少經驗的阿德,每攤擺的手工藝品都很有風格和紀念價值,加上他們來到湖畔已經是最後一天,物美價廉的好東西應該早就被挑走了。
因此店員的購物策略就是避開那些競標激烈的物品,從比較冷門的攤子中尋找自己喜歡的紀念品,盡量把籌碼保留下來多買幾樣,反正已經是買到賺到了。
等阿德連襪子都脫下來時,他充分明白為什麼狐狸們樂在其中的道理了。
很快地阿德就把身邊物品花到只剩下預定用來裝戰利品的登山背包,蹲在一攤乏人問津的大毯子旁邊流口水,上頭擺滿漂亮石頭與貝殼,蘆葦草編作品,甚至還有清理洗白後的動物顱骨。
在店員心目中,這些商品都很酷。
看來這名攤主似乎是從沿海省份過來,難得有機會做生意,奈何買氣不佳,因為客人只有阿德、狐閣狐狸和湖中女神這一小群,攤主彼此之間似乎也沒興趣互易。
「可惜我沒其他小東西能換了,只剩大背包。」阿德正要起身離開,制服攔截到一道意念。
『那個背包十分之好。』
阿德抖了一下,還是沒看到人。
不過對方也是見獵心喜才忍不住開口挽留。
無論如何,阿德和那個隱形攤主已經產生了惺惺相惜的感覺。
「當然,防潑水容量大耐磨又有符合人體工學的襯墊和固定扣環,揹起來很舒服唷!」阿德忍不住分享他的使用感想。
「不過我需要裝東西的袋子呀!不然買完紀念品拿不回去。」
阿德語音方落,毛毯就自動打包,一副「我也很好用,還可以裝很多,免費附贈給你」的樣子。
「該不會你要拿全部來換?」阿德吃驚問。
『沒錯。』
趁阿德正陶醉在賺很大的快樂中,攤主又加上一句強而有力的鼓吹。
『我只換給你。』
結標時間是太陽下山,還有幾個小時就要結束,這也是最後一場市集了,規模也最大,攤主不打算空等下去一無所獲,前面這幾天都賣不出去,後來加入的客人也只有阿德和青都,一路直直晃過來的阿德對攤主可說是最後的機會了。
對方都這麼古意,阿德還有啥好考慮?他立刻放下空背包,結束這場賓主盡歡的交易,打算按照默市的規矩,等天黑再來收受得標物,接著就是純走馬看花了。
──你救的那名戰士是我的崇拜者,而你停在我面前,異國的孩子,你的眼與髮如此相似我們,難道流有我們遠古先祖的血?
剛剛走遠的阿德聽不見無名攤主幽微的歎息,也不知道攤主們雖仍不齒並提防著惡毒傲慢的人類入侵者,阿德的名字卻已經加入了傳說。
一身輕的阿德回過神來才發現青都只是跟在旁邊,完全沒挑選商品。
而且天色還很亮,阿德這麼快就把能換的都換光,以後他沒臉說女生比較愛血拚了。
「青都,你沒看到喜歡的嗎?」阿德心虛地問同伴。
「我沒關係,阿德,再說我也沒帶多餘的物品出來。我可以幫你拿東西。」青都說。
「還是要店長直接把工資給你?」哥布林在的話,開不開門就不是阿德說了算。
青都搖搖頭,表示他真的不介意。
「阿德不是還想去看羊駝嗎?我也覺得那種動物很可愛。」青都轉頭看了看對岸。
「對喔!」但還有不少攤位沒看到,阿德陷入兩難。
眼角餘光掃到貨品堆裡的一點閃光,阿德走過去,從一籃串珠工藝品中撈出一條古老的翡翠黃金手鍊,不知怎的難以移開目光。
手鍊彷彿呼喚著他。
毛毛的,該不會是被詛咒的珠寶吧?
反正他身上也沒東西可以換了,何況是這種價值連城的古董珠寶。
『那是我其中一個孫女的首飾,你把它買走吧!』陰影忽然出現這麼說。
「呃?」阿德一時愣住。
揉揉眼睛,陰影還是蹲在石頭下,有點像是老人的形體,沒錯,那張臭臉愈來愈清楚,臉上皺紋簡直就是用刀刻出來。
『想要還是不要一句話,快點回答我。』這個攤主單刀直入命令。
「我、我已經沒有東西可以換了。」阿德怯怯地說。
『那種白人的黑色大包已經沒了嗎?』陰影有點失望。
原來是這麼回事。果然時間截止前大家都會比較敢衝嗎?
「欸,不好意思。」沒打算買的話,阿德準備把翡翠手鍊放下,總不好一直拿著人家的貨品不放。
『你還是把它買走吧!我不想繼續留著那條手鍊了。那衣服呢?』老人陰影說。
「這是工作用的制服,沒辦法交易。」
『不然只要是你身上一樣完整物品,有嗎?』
已經是沒魚蝦也好的語氣,阿德搞不懂天上怎麼忽然掉了那麼多餡餅。
『事關我的榮耀!快說!』
阿德明白無法果斷拒絕的原因了,他真的想要那條翡翠手鍊。
店員拿出懷錶,雖然不是什麼值錢寶貝,但戴在身上也有感情了,對左手不便的阿德,已經順手的習慣物品都是很難得的回憶,他本來打算一直保留。
但現在他又有更想要做的事。
「我只剩下這個懷錶了,如果可以的話……」阿德本想彎腰放下代價,陰影老人卻忽然伸出手,阿德很自然就把懷錶交給他,老人指指阿德,意思是他可以直接帶走翡翠手鍊。
雖然一頭霧水,阿德還是乖乖照辦了。
接著阿德不敢再棧留,以免連褲子都被剝了,距離天黑還有三個小時左右,他和青都便雙手空空搭上蘆葦船再度回到釋放維拉科查公子的岸邊與草泥馬群相會。
「阿德,我想手鍊的賣家應該是想與你結盟,交換友誼的儀式必須要親手進行,也會從你身上拿走一個象徵。」在船上,青都才告訴阿德。
「咦?可是我不認識那個老人?」
「他插在籃子上的鷹羽,我在趕路時看過那種鳥,我們沿途拜碼頭送禮物的對象裡也有鷹使,從研究所放走的動物中可能有他的子孫,老人必須回報你才不會被看作忘恩負義。阿德的做法很好,拒絕的話對方或許會覺得你汙衊他的榮譽,找你決鬥也不一定。」青都認真的分析。
「老人的意思我知道了,反正不是結仇就好。我買這條手鍊是想送給你。」
青都忽然沉默,阿德更加不好意思。
「你一直都很照顧我,這幾天也都麻煩你了,我覺得你戴起來會很好看,青都的眼睛也和手鍊上的寶石顏色一樣。如果……如果不方便的話,轉送給伯母也很好。」阿德差點咬到舌頭。
雖然青都目前做的努力是變成女人,但他卻從沒想過打扮這回事,阿德也知道青都購買女性首飾的機率很低,他平常的樣子就夠樸素了。
這算是認同還是打氣呢?搞不清楚,但阿德很確定如果不是自己的緣故,青都並不會想要變性,既然這是青都的決定,阿德覺得與其躲躲藏藏不如更大方地當作朋友的興趣或事業支持青都。
反正侜張說過阿德這輩子青都還不太可能修煉成功,那也不用怕啦!就算他成功了,阿德大概已經變成沒有牙齒的老頭子,那時候差不多啥事都能淡定,更沒什麼好擔心。
「謝謝。」青都接過翡翠手鍊,直接戴在左腕上。
「真的很好看。」阿德誠心的說。
等蘆葦船靠岸後,阿德歡呼一聲,奔向草泥馬的懷抱,這群性情溫馴的靈性動物並未攻擊阿德,只是發出柔和的叫聲,讓阿德在牠們之中穿梭。
其中有一頭白色羊駝長毛及地,柔軟滑順,特別與眾不同,阿德蹲在旁邊感動地看著牠吃草,煩惱煙消雲散。
等到氣溫下降,光線變暗,阿德猛然想起他又不小心把青都拋在一邊了,連忙站起來尋找青都的身影,發現他在湖邊和一個印地安人站在一起,似乎是在說話。
羊駝群中無聲無息出現一些更加具體的印地安男女,看來是天黑後他們才會以人形出現,不知是白天處於隱形狀態,還是像阿帕契克塔一樣可以化身動物與人類各種不同形體。
「青都,你在做什麼?」阿德走過去看,才發現青都腳邊多了不少小包包裹,旁邊還有用蘆葦串起的三條肥美大魚。
「他找我打賭,剛好這個賭我做得到,就贏到獎品了。」那個紅臉印地安人發現阿德過來,露出羊駝似的微笑,看起來並沒有因為賭輸而生氣,讓阿德更好奇他們的賭博了。
『正好,賭最後一次,還能再贏的話我送你一頭公羊駝,輸的話你就要把面具給我,我要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女人。』羊駝管理者說。
青都暴露在面具下緣的嘴唇與下巴實在細緻得雌雄莫辨,雖然他為了方便進食才戴這種面具,但的確是讓人好奇想看得更清楚。
青都遲疑,阿德立刻反對。
「青都,你不要勉強。」
「好,但要一公一母兩頭。」青都說。
『賭了。羊駝的眼也是我的眼,你可以轉身,我會知道你有沒有張開眼睛。』
青都正對著印地安人閉上眼睛,拔出短刀往上一拋,看也不看接住,然後再拋,愈拋愈高,動作像是舞蹈,才幾下呼吸間,他就換了超過十種手勢拋接刀刃,白皙手指不管從何種角度都能輕鬆地接住短刀,戴著翡翠金鍊的纖細手腕支配著利刃,刀子落回手上的瞬間尤其令人興奮。
短刀在青都手掌上舞動時彷彿一隻活潑好動的小鳥,旋轉速度讓人眼花繚亂,沖天而飛時卻像老鷹般有力,如流星墜落時的閃爍銀光美到無法言喻。
青都最後一次拋刀,將短刀拋到看不見的高度,阿德下意識用右手壓著頭頂蹲下,印地安人也有點不安,青都卻垂手靜立,沒有任何反應。
等阿德看得見武器蹤影時,短刀已經落到青都頭頂。
青都忽然跳起仰首咬住刀背,一個後空翻再度站起。
迅雷不及掩耳的變化,讓印地安人和阿德都看傻了。
「了不起的戰技!太精彩了!」印地安人興奮地大喊幾聲,輸得心服口服。
原來他們賭的是閉眼連續拋接刀刃的次數。
結果青都牽著兩隻大羊駝,載著戰利品,也讓阿德圓了騎草泥馬的美夢,青都又施法讓羊駝直接走過湖面。
「這麼好的毛料,性情溫和又方便管理,這對羊駝帶回狐閣繁殖成功後大家就能穿更好的衣服了。」青都撫著毛茸茸的羊駝脖子對阿德期盼的說。
傳說中的近戰法師啊!阿德崇拜得五體投地。
正當阿德飄飄然又渡湖到一半,天空飛下大片雲朵,等那片怪雲落到湖面上空,從雲中穿出一群同樣載著貨物的木牛流馬,伴隨數名妖狐停在水面包圍住青都與阿德。
「真不愧是你,光靠丟刀子就贏到這麼多。」一名妖狐道。
搞不清狀況的阿德只能閉緊嘴巴東張西望。
「我還擔心你們趕不上,侜張大人正等著,快要收市了。」青都道。
「勉勉強強,只有一天時間準備,還要應付長途趕路中來劫鑣的傢伙,這可是難得的大買賣。」對方拍了拍貨物,原來狐閣也派出追加貿易的商隊在最後關頭來到高山湖泊了。
負責押隊的妖狐高手們與青都寒暄兩句直接把牛馬趕往岸邊,此時市集上出現許多印地安人影,移動的火把和笛聲,熱鬧喧騰。
狐閣這邊帶來了他們的茶、酒、絲、棉與蔬果種子,當然還有一大袋皮蛋、鹹蛋和一捆捆菸草,種種生活用品,讓印地安人們驚為天人,根本不顧默市了,直接捧商品過來搶。
「那些印地安人到底是什麼呢?有些應該不是人類吧?」阿德停在岸邊的水面問青都。
「神明、幽靈、薩滿、動物、精靈、女巫……無法侷限,但有一點可以確定,他們都是塔萬廷蘇尤(註二)這塊土地的古老原住民,擁有我們不明白的智慧與法力,為他們生計困難的家族信徒或受到損傷的居住地增加貿易收入。」青都說。
阿德敬畏地看著開始升起許多篝火準備狂歡饗宴的岸邊,跨越時間與國境的難得集市終於落幕了,眾人分配所得,並在面對面後開始慶祝友誼。
侜張直接將一半貨物送給攤主們和湖中女神,此舉更讓他贏得不少人心。
接著眾人就開始圍著篝火慶祝。
在奇妙熱烈的氣氛中,阿德渾然未覺有什麼遺漏了,店員只是聽著似人又似動物的各種交談聲,音樂在火焰上流動,他跟著吃吃喝喝,醉飽以後抱著趴在附近的母羊駝溫暖地睡著了。
當晚哥布林沒有回來。
※※※
註二:Tauantinsuyu,祕魯地區的印地安語古代稱呼,意思為「世界的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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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9-1 02:5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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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集 商品目錄‧抽獎機會 (7)END

尾聲
晨光閃閃的湖畔,阿德被太陽曬醒,猛然想起昨晚青都把贏到手的羊駝繫在狐閣團隊的營地中,統一由專人看守,那他迷迷糊糊覺得好冷抱著的可愛草泥馬到底是誰家的?
或者驚悚一點問,他抱到誰了?
「阿帕契克塔?對不起!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阿德轉身看羊駝就在他後面,連忙不停道歉。
說起來阿帕契克塔回到高山湖泊後也很忙,晚上並未恢復人形,大概有她的考量。
「沒關係,只是寒冷倚靠的話,我的年紀大你很多。」她大方的說。
「人都走了耶!」阿德看向淨空的岸邊,昨天種種情景猶如夢幻一場。
「主人很高興,她說這兒許久沒有真正的熱鬧,可以抹掉之前被人類調查隊入侵的汙穢。」阿帕契克塔說。
阿德看到岸邊又停著三艘簇新的蘆葦船,明明不大的湖卻有這麼多艘船,不會用不完嗎?而且住這兒的人應該也不需要用船交通了。
「那是狐狸首領來到這兒第一天跟我們訂購的作品,扣除我負責去帶領你們,其他姊妹一入夜就開始割草編織,終於及時趕出來了。」阿帕契克塔說。
侜張要的?這傢伙還是老樣子,買紀念品也要大手筆。阿德又妒又羨。
「主人命我來傳話,夢想交易所如果要抽獎的話,她差不多準備好了。」
阿德一聽緊張起來,都怪市集太有趣,而且阿德幾乎沒花錢就買到一大堆超棒的寶貝,都忘了夢想交易所的工作還沒收尾。
「店長呢?」結果跟狐狸混在一起的店員完全遺忘哥布林的存在,最後印象是店長威風凜凜獨自乘船去釣魚,一副擾我者死的氣勢。
阿帕契克塔沒有回答。
這個問題本來就不該問她,但阿德根本抓不住那個綠皮怪胎老闆的行蹤想法,只好七上八下先跟阿帕契克塔去見湖中女神。
店長應該先過去了,想也知道他不可能等阿德。
才剛走上湖面他們先遇到了欲言又止的維拉科查公子。
「早安,你身體還可以吧?」阿德問候湖中女神的兒子,前幾天把白色小海馬裝在釣魚冰箱裡又搖又晃的趕路,換成阿德他早就暈死過去了。
「謝謝,給你。」維拉科查公子下定決心,將他的畫像遞給阿德。
「這麼珍貴的東西,不用了啦!」阿德連忙推拒。
「媽媽,委託你們,我得到幫助,男子漢,不能不給謝禮。」維拉科查公子雖然不太習慣說話,但還是努力把意思傳達出去了。
雖然在一般人眼中那塊彩色畫布可能不值錢,但對湖中居民的維拉科查公子卻是非常困難才得到的寶貝,就跟黃金寶藏在人類眼中的吸引力差不多吧?
青都好像說過,拒絕的話很不禮貌,而且對方會傷心生氣。
但阿德是真的不需要女神兒子的戰士沙龍照,而且小海馬還比較可愛。
「我會記得你,一隻手的人類,還有狐狸味道的人,你們也要記得我。」維拉科查公子說。
原來他的願望僅僅是這樣,阿德看著高山湖泊,女神這支種族已經和大海裡的同類失散許多年,平常只能過著冷清寂寞的生活。
阿德考慮片刻,還是伸手接過維拉科查公子的珍貴收藏。
「等放假我會帶數位相機過來幫你照相,然後做成等身大的防水海報掛軸送你,謝謝。」阿德揮揮畫布,維拉科查公子抿抿唇,有點害羞,沉入水中消失不見。
阿德跟著阿帕契克塔抵達湖心以後才發現只有他一個人。
湖中女神已經等在那裡了,阿德瀑布汗。
「抱歉,我們店長還沒到,可以再等他一下嗎?」
湖中女神點頭,於是他們又一起等了一會兒。
高山湖泊上的太陽把阿德的臉曬得很痛,湖岸邊又沒有樹,店員想起天狐自備的遮陽傘,此刻真想去搶一把來。
雖然湖中女神沒有不耐煩,但阿德很難撐下去,他快中暑了,再說哥布林這樣也很異常,他不是最怕商譽受損?
阿德試著用心電感應呼喚店長,徒勞無功。
店長常常懶得跟地球客戶交易就把阿德踢去負責,他可能臨時被大客戶CALL離地球,而且阿德人也在現場了,有夢想交易所的成員在,理論上就能完結交易。
要不要幫店長代抽獎呢?哥布林本來就沒興趣,還是阿德盧他,他才把湖中女神的案子接下來,更將阿德當成狗不理的包子,自己跑來跟侜張度假釣魚,想到就不爽。
阿德被曬得口乾舌燥外加頭痛,狐狸們滿載而歸,剩下他一個人,哥布林也不在,店員本就有些惴惴,只想快點回店裡洗澡睡覺。
再者,他們本來就說好早上回去,現在時間都要超過了。
「店長──你再不出來我就要幫你抽獎了?」阿德朝虛空大聲問。
「沒有回答表示不反對囉?我要抽了!要抽了喔!」
店長遲遲不應,阿德賭了!
「女神大人,我代表本店參加妳的抽獎。」阿德深呼吸,其實有些暗喜在心。
不曉得會抽到什麼獎品呢?
湖中女神舉高雙手,天空聚來烏雲,陽光隱沒,雷聲轟隆,轉眼高山湖泊的光明面已然消失,大雨將至,空氣暈滿遠古神祕的氛圍,阿德身處施法現場,更是滿心敬畏期待。
湖水散發出幽光,女神背後緩緩升起兩道頎長身影,閃閃發亮。
阿德嘴巴開開,變成鹽柱。
一個穿著金色短髮緊身長衫,頭上纏著類似髮辮的飾品與兩支長羽毛,膚色雪白,有如太陽神化身露出可口胸肌與結實小腿的戰士店長;一個則是保留銀色長髮與長袍,膚色略深,纖細知性,彷彿月神使者般眸光如水的祭司店長,兩個人形店長均在湖中女神身後擺出守護她的姿勢。
金色或銀色,今晚你要哪一個?不管哪一個滋味都很不錯哦~
兩個女神所設計的優化店長複製品臉上的笑容都傳達出這種明顯的暗示。
「為什麼獎品是這種玩意?」阿德崩潰。
「我無法接近夢想交易所的店長,但他另一個人類樣子的確給了我靈感,我將賦予獎品靈性,可以進行簡單的對話、戰鬥以及手工藝,很棒吧!」女神舉起雙手,兩個店長分別執住女神的手親吻。
原來店長乘蘆葦船釣魚時,看著無垠的夜空有如寧靜海陛下眼中永恆的黑暗,又如她的長髮柔柔的延展到大地盡頭,幻想商人就在這綺麗的妄想中釣魚同時進行看流星許願的地球習俗。
一顆流星劃過店長頭頂,他為了延長許願時間往後仰,不小心掉進湖裡。
被冰涼湖水包圍,原本打算馬上浮出水面的店長,卻被湖水的幽暗吸引,於是靜靜往下沉,睡著了。
如同店長的意識比鋼鐵岩漿還要頑強灼熱,他的睡眠也是連神都無法輕易碰觸的狀態。
但再強大的靈魂都難以逃脫夢的絲網,對幻想商人而言,那又是個他非常想要完整得到手的美夢。
畢竟真正的睡眠對幻想商人而言是浪費時間的事。
來到地球之後,直到今天,店長才終於作出了第一個有寧靜海陛下在裡面的夢境。
沒人知道幻想商人會沉睡多久,正如他也不知道自己何時會睡著一般。
阿德再怎麼呼喊,店長都不會聽見了。
「來,金色或銀色的禮物,選一個。」湖中女神說。
「欸?是二選一嗎?」阿德強忍滿身冷汗看向那兩個眼神還在不停漏電的魔幻帥哥。
「沒錯。」湖中女神走向阿德,也把金銀版店長帶得更近,好讓阿德能仔細挑選。
「為什麼會是兩個店長?」阿德一看到就很在意這點,獎品的話做一個就好了不是嗎?
「看見那個樣子,我產生了許多靈感,乾脆做出兩個讓你們挑,剩下那個我留下來自己用。」湖中女神抱胸理所當然的說。
「……」麥鬧啊!誰想要那種等身比例店長娃娃?還有女神不知道店長是真的有能力毀滅地球!
是說湖中女神還想怎麼「用」?阿德決定死都不去想比較好。
「那個,我們店長很在乎智慧財產權還有形象問題,友善紀念他應該會通融,但其他的話我真的不敢保證。女神大人,拜託妳好好對待店長的公仔,也是為了大家好。」阿德憂慮的建議。
「好吧!」湖中女神有些失望的說。
「但你也得挑一個,我們的交易才能結束。其實兩個我都喜歡,真不知該選哪個較好,所以讓命運來決定誰可以留在我身邊。噢!我的陽光!月影!」女神忍不住回頭呼喚她幫金銀版店長複製品取的名字。
店員強烈頭痛。
「我只要那個綠色的店長!可不可以告訴我他的下落?剩下的我自己想辦法!」
女神臉上綻放光彩,陰霾天空也漸漸放晴。
「這個意思是,你們打算放棄抽獎資格還有獎品嗎?」
誰曉得湖中女神會創作這種獎品!雖然她有言在先,交易代價就是未知的抽獎驚奇,但這根本是驚嚇了!
就算被店長罵阿德也認了,但他認為店長那麼自戀,看到湖中女神把自己的形象改造得不倫不類,舉止還那麼假掰,鐵定會生氣,為了這座高山湖泊的安危著想,阿德還是硬著頭皮挺身而出。
「對,我代表夢想交易所放棄這次的收入。」阿德抹抹臉,女神也不是故意的,她不知道哥布林是那種彈顆鼻屎就可以把高山湖泊變成隕石坑的危險生物。
「這怎麼好意思呢?小弟弟,你是我們母子的恩人,讓我也給你額外的獎勵。」湖中女神說。
「我很擔心我們老闆,妳剛剛說知道他在哪裡,這個情報就非常好了,拜託!」店員趕在湖中女神也丟出金銀版李明德前拚命要求。
「幻想商人就睡在我的湖底,其實他要留下來我也不介意,這個樣子比第一次看到時好多了,我可以繼續創作更多不同風格。」湖中女神愉快的音調在阿德腦海中瞬間建造出恐怖的幻覺帝國。
「好的,謝謝!」阿德說完走到石頭陰影處蹲下,開始想辦法。
阿德想破頭還是無計可施,跟著哥布林辦事也這麼久了,阿德很確定,就算老闆自己睡過頭,也會牽怒員工沒叫醒他,哥布林的日常言行總給阿德一種混蛋大少爺的感覺。
「阿德?你那邊有麻煩了嗎?」
阿德猛然抬頭,才看見青都站在面前,但他換了個紅色且沒有開口的詭異面具。
「你不是跟侜張他們回去了?」連侜張訂的那三艘蘆葦船都載滿貨物,狐狸們還真是買了不少,阿德看他身上大包小包,還戴著阿德標到的羽毛頭飾,心裡相當不好意思。
題外話是,阿德的出價都成功了,這也是他始料未及的事。
「這是我的式神,因為商隊有更多人幫忙守護比較好,我只好先走了,抱歉,阿德。」
「怎麼會呢?那是應該的。」阿德回道。
「這是阿德的貨物,我幫你整理好,方便拿回去。發生什麼事?」青都遙觀發現大家都踏上歸途,阿德卻一個人蹲在湖畔發呆,擔心他工作上出問題。
「太好了!謝謝!」阿德振作起來。
這麼多東西只能開門請青都的式神幫忙提進去了。
開門……差點忘記有這招!這時候就該請前輩出馬!
阿德連忙召喚夢想交易所大門,讓青都的式神進去卸貨,同時向燈先生描述原委。
「燈先生,你有沒有辦法叫醒店長?」阿德不想潛到湖底,話說他也沒這本事。
燈先生遲疑,果然接近睡覺中的哥布林很危險。
不過夢想交易所的地球分店也真的沒其他人才了,身為前輩,燈先生還是帥氣地離開崗位,跨出大門,處理這道意外難題。
人類店員跟前跟後,一心期盼觀摩前輩難得出手的隱藏實力。
燈先生走到岸邊,金屬骨架忽然塌軟,以燈罩為中心,變成水母形態潛入湖中,簡直就是科幻電影中的外星異形!太酷了!
過了一會兒,燈先生又走回岸上。
「我的燈光無法照進店長的夢,或許得委託惡夢大人。」燈先生回報它的探勘結果。
「怎麼辦?總不能把店長丟在這裡。」阿德狂抓頭髮。
「拜託無先生把店長搬進去可以嗎?」
無恥之口是交易所保鑣,來到相對威脅性低的地球,不知不覺就只能窩倉庫打發時間了。
阿德印象最深的是無先生可以把所有存在吞下去,吸收一些抽象和負面的成分,平常店長也會進去做SPA,現在就當哥布林在做SPA,先吞進去移入店裡,然後找專人來叫他起床,應該較為可行。
燈先生同意阿德的提案,阿德不知兩位前輩如何溝通,但姑且是橋好了,巨大透明沙蟲外型的無恥之口飛出來,鑽入湖泊中,不多時,肚子裡裝著店長飛回來。
沉睡的哥布林還是張著血紅色大眼睛,像標本一樣靜止不動,有夠恐怖!
「謝謝你,青都,有機會再一起吃飯,我們先去處理店長的事。」阿德探出大門對青都的式神道別,看到他點頭揮手,阿德才放心關上夢想交易所的大門。
※※※
哥布林這次故障得特別嚴重,阿德顧不得到店長情敵家求助事後哥布林會發飆,幸好惡夢正在客廳啃蝦味先看卡通,二話不說答應幫忙。
「惡夢,你看我們店長的樣子,要怎麼辦?」阿德擔心地看著被橫放在單人沙發上的幻想商人。
黑髮紫眼的男孩搓著下巴俯低審視幻想商人。
「店長的眼睛這樣張開不動好漂亮,像紅寶石一樣。」這是惡夢大神的感想。
你到底看到哪裡去了?
感受到店員在背後發射強大的怨念電波,惡夢回頭一笑,摸摸鼻子。
「我再深入一點試看看,要看見店長的夢,尤其是正在發生的夢可不容易,再也沒有比他更懂如何保護所有物的存在了。」
換句話說,惡夢固然能力強大,但趁人不備才是他的作風。
惡夢湊得更近,兩人的額頭幾乎要貼上,惡夢露出玄妙的笑容,站直身體回味著。
「怎麼樣?」阿德問。
「簡單簡單。」惡夢搖著手指。
「但是現在叫醒他的話,後果我不負責哦!身為夢之國的特使,得說我們希望夢境盡量完整,所以自然醒對靈魂和身體都是最好。」
「店長什麼時候會自然醒?」阿德直覺哥布林和人類的作夢時間會差很多。
「這就不敢保證了,人類通常會因為外在環境影響和生理因素而甦醒,夢裡的時間不規則,非人種族只要素質夠好,也有可能睡了幾百年,只是在夢一場幸福的下午茶,有的神還夢出許多世界呢!千萬億年也有可能。」惡夢給出專業回答。
「那樣不行!交易所還要營業耶!馬上叫醒!」曾被店長用各種手段痛苦地弄出被窩的阿德立刻想要「報答」老闆。
「好吧!」惡夢扠腰吐了口氣。
「但是先把『和平之香』借我,以防萬一,我不知道店長的起床氣重不重?」
多虧惡夢還知道要小心這個,阿德趕緊拿出真愛殿下送他們的禮物。
惡夢將那顆小小的鏤空銀球放在店長胸口,然後趴在幻想商人肩膀上小聲說話。
「店長!沒想到你想跟影兒做那種事情……嘿嘿嘿!」
冷光馬上回到哥布林眼中,幻想商人瞬間彈坐起來,臉頰處的墨綠色皮膚隱約出現可疑的深色。
「沒有!我沒有!」店長立刻反駁,發現他已經回到店裡。
「阿德!怎麼回事?交易的抽獎機會呢?」
轉移注意力啊?靠!阿德鄙夷的想。
「湖中女神提供的獎品太那個,那時候你又不見,我就放棄獎品了。」阿德說。
「什麼?」店長拉長臉。
「你明明那麼討厭人類的樣子,我也不知道要怎麼選,不然店長你說想要金的還是銀的嘛!」
店長眨了下眼,獲知獎品內容,但他還是不爽。
「笨蛋!我可以當紀念品!這是我在蠻荒地球的冒險證據,你卻給我多事放棄?」店長開始計算要扣多少阿德的薪水。
接觸地球有一段時間,幻想商人也培養出觀光客的胸襟,出門度假就是要做些自我突破的蠢事記錄,並且穿戴當地名物拍照留念,比如說印有「綠島的天氣,幹,好熱」的帽子T恤或者「行車平安,十分幸福」(註)的天燈吊飾。
「店長!我不是真的放棄,我有用獎品來交換你的情報!不然我怎麼知道你睡在湖底!」阿德據理力爭。
「而且女神招待大家吃東西和交易場地,店長你也有到湖裡釣魚,這樣大家都有開心到呀!」
「可是我在這場交易沒有得到……」幻想商人想起他畢竟作了個跟寧靜海陛下相關的美夢,只好把話吞下去。
「總之,這是無能的藉口!你給我好好反省!」店長繼續數落。
好在昨天賺了很多,阿德對店長雞蛋裡挑骨頭的廢話已經能左耳進右耳出。
下班後阿德回到心想事成房間,愉快地整理戰利品,並分配哪些適合送給朋友。
旅行的醍醐味果然就是血拚和送禮物呢!
店員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亞馬遜叢林裡的研究所被不明反政府勢力摧毀所造成的長遠影響是,握有雨林資源的周邊國家無形中避免了因國際財團與黑道和本地政權間爭奪利益爆發的數場內戰,這是當時的阿德和青都沒想到的事。
※※※
註:舊稱「十分寮」,以天燈文化為傳統的平溪鄉中的一處小村落,當地著名的景點為十分瀑布與鐵軌老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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