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傳說│冰漾] 未亡人 [普]

*私設/原創角有，ooc歸我
*時間約莫在三部巨人島戰後

**

即使在最後的最後，也依然不會後悔。
即使逼近死亡，亦不會輕易妥協。

**
「我想認識那位新鬼王。」
冰炎的口氣十分堅定，一雙紅眼一眨不眨地看著殊那律恩，而對方沉吟了半倘，才垂下眼簾，輕輕說道：「……既然這是你的決定，那我也不好說什麼。」

黑王無聲地嘆口氣。

而冰炎則是默默地想了許多。

那年巨人島大戰後，死傷慘重。雖然獲得了勝利與之後的和平，可耗損了許多袍級，所以其實並沒有普天同慶的樂景，反而連大氣精靈也感到哀傷，好像歡樂只留在勝利的那一刻，但隨後而來的，是失去家人親友的哀戚。

由於許多袍級是集中於Atlantis中，因此可謂損失最為慘重。

在那場戰役裡，妖師一族與學院並肩，一同斬除鬼王，在戰勝後隨即又恢復隱世。

好像什麼都沒變，但是「他們」都知道，什麼都不一樣了。

——妖師褚冥漾，在戰役裡受攻擊後失蹤，從此下落不明。

不只是妖師首領白凌然和巡司褚冥玥，連同褚冥漾的朋友、所有認識的人都一起把整個快被夷為平地的巨人島翻了一遍，地上破碎的屍首衣物也都看過，就是沒有褚冥漾的蹤跡。

他就這樣憑空消失了，沒人知道他在哪，也沒有人找得到他。

然後冰牙和燄之谷寶貝的混血精靈殿下回去了，帶著渾身的傷口，和一雙空洞的紅色眼睛。

日子照過，任務照接，他仍然是那個意氣風發的黑袍，動作依舊俐落，但是手段更加的兇猛。

飯照吃，覺照睡，他那張連女人都自嘆不如的臉龐冷得跟冰一樣，又回到了那個生人勿近的冰炎殿下，還更加變本加厲。

沒人敢開口提『他』的事，也沒人願意。

這樣彷彿煉獄的生活他過了整整三年，直到有一天他聽到了空氣中大氣精靈傳遞的訊息––

有一個新生的鬼王現世，據說很強，但是他不僅不殺人，甚至反過來救人，許多白色種族都曾受過其幫助，時不時送一些特別打造的物品給他，相處得不錯。

聽到這裡，冰炎也是感到有些好奇。

鬼王真實的身份，究竟是什麼？會不會和黑王有些關係？

因此他在與殊那律恩見面時就提出了這個要求，對方也是猶豫了一下才答應他。

『亞。』殊那律恩的聲音把冰炎拉回現實，他抬起頭，看著對方伸出手指輕輕點在自己額上：『我在你身上放了一層防護，雖然你在我這裡已經施過一次，但是畢竟是到別人那裡，還是以防萬一。』殊那律恩說道，他開啟了黑色的門，然後又嘆了口氣：『一路小心。』

冰炎點點頭，毫不猶豫地往黑色通道走去，黑色的門在他進入後逐漸消失，最後什麼都沒剩下。

殊那律恩目送著冰炎的背影，對著一旁的深說道：『……不知道他們相遇後，會是什麼反應呢。』

深面無表情：「我已知會『冥王』有客將拜訪一事。」

『……唉。』殊那律恩還是忍不住嘆了氣。

該來的，總會來。

**

這個黑色的通道不太尋常。

冰炎一個人走著，四周的牆壁除了黑色力量，還有夾雜著水氣——並非是那種混濁的濕氣，反而令人感覺純淨。

他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同時也知道這隧道最好還是別久留，於是他加快了腳步通過隧道。

黑色通道在冰炎兩隻腳都跨出的瞬間消失不見，眼前的情景讓冰炎不自覺愣了愣。

終點是一座黑色水晶砌成的宮殿，有著純淨的、與方才通道中相仿的水氣環繞在四周。

照理說，鬼王的領域通常是充斥著黑色力量，不太可能有如此純淨的氣息出現––連殊那律恩亦是如此，身為「鬼王」，基本上便已經和那些純淨美好的事物無緣了。

但這位新鬼王……卻非如此。

異常純淨的水氣讓冰炎感到沒來由的煩躁，他甩甩頭，逕直往宮殿的大門走去，毫不猶豫––

銀色的髮絲在空氣中散開，冰炎沒有回頭，也就沒注意到，黑色的角落裡露出一雙藍色的眼睛，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逸散在呼呼風聲之中。
**

冰炎也沒想很多，他推開了大門，意外的沒有受到任何阻擋。

牆裡是一片詭譎漂亮的黑色玫瑰，這裡沒有陽光，但卻仍可以看出那些玫瑰透著像是水晶的光芒，似真似假。

同時，四周有銀色、黑色的蝶飛舞著，冰炎忍不住伸手，看著一隻黑蝶停在他手上，振了振翅膀以後輕輕飛起，帶著淡淡的光暈，看來虛幻，卻又真實存在。

「……」他瞇起眼，四周與印象中全然不同的『鬼王』居所讓他除了警戒之外更多的是疑惑——什麼樣的鬼王如此特別？

黑色——不，或許說是墨色會更為精確，冰炎在這樣幾乎通體為墨的環境中被包圍，卻沒有該有的壓迫感，反而因空氣中若有似無的乾淨水氣而令人感到微妙的舒適。

『叮——』一聲雖然微弱，但在安靜的宮殿裡卻相當清晰突兀、像風鈴般清脆的鈴聲讓他瞬間提高警覺——『叩。』鞋跟踩在晶石階梯上的聲音不疾不徐，冰炎抬起頭來，那原來彷彿永遠不動於衷的臉在這麽久之後終於碎裂。「……『冥王』。」

踩著黑晶石階梯下來的人影纖細卻帶有強大的力量感，『他』擁有一頭墨色、長及地面的髮，身著同色系的長袍……類似於黑王，卻又有些不同；他過長的瀏海遮住了臉，長年未接觸陽光而白皙的纖細手指輕輕一撫，露出那張冰炎熟悉、此刻看來竟極為陌生的清秀臉龐：「黑王告訴我……有客遠道而來。」

許久未見了，冰炎想，他愣愣地看著對方。

「……你、」冰炎察覺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害怕？震驚？……還是說，懷念？

**
『冥王』墨藍色的眸也看著他，冰炎看不到，他的手緊緊攢住了自己身上無辜的袍，而後才隱忍地放了開來。

……怎麼是他？

怎麼能是他？
        
本以為是永別……本應是的，他已經染上了純粹而徹底的黑，即使不懷惡心，白色的世界也容不下他的存在。

黑王在當年的一片混亂中帶走當時受到攻擊而重傷的他，『……在那裡，你會死。』他勉強睜開眼睛，看見殊那律恩嚴肅的神情和深面無表情的臉，手上已經佈滿了因受到針對黑色種族的毒素攻擊而蔓延的黑色紋路：「……我、會被轉化嗎……」

他說不出話，毒素侵入的速度太快，僅僅是開口說了幾個字就讓他的喉頭湧上了血氣，『別說話了。』殊那律恩皺起眉來，讓深在他的額上點了一下：『再遲一點就是了，我們剛好趕上。』

啊、沒有就好……

也不知道是終於鬆了口氣還是到了極限，他只來得及感嘆這麼一句意識就直接陷入黑暗，再醒來時已是幾個月後。

『終於醒了。』他一睜眼，便看到殊那律恩坐在一旁偏頭看他，身後罕見地沒有跟著深，『我讓深去幫我做點事。』注意到他的視線，黑王淡淡地簡單向他說明。

他瞭解地點點頭，試圖坐起身——而後發現這比他想像的要困難，殊那律恩看他一眼，伸手扶了一把。

「……謝、謝謝您。」他頓一下輕聲說，發現自己的嗓子也是啞得不行：「能請問我昏了多久嗎？」

他視線微微飄向身側的墨色髮絲、而後伸手從頭上順下去——哪裡是他原來清爽的短髮，現在他的頭髮這樣直接摸竟然還不到尾……

這個長度會不會太誇張了？

『獄界時間大約三個月。』殊那律恩淡淡開口，一邊從旁邊不知道哪來的小櫃上倒了一杯透明似水的飲料遞過來：『你的嗓子幾乎沒救了，這個能讓你的聲音暫時恢復。』

他接過了飲料看一眼，發現竟然不如外表那樣看來的透明——實際上是有些混濁白色的狀態，他想，像他現在同樣混亂的心思。

獄界三個月的話，實際上的時間可能……快要一年？

他無意識地摸著自己的長髮，像是自言自語：「三個月可以長這麼長……」然後一邊的殊那律恩看他一眼，『三個月當然不可能。』

「……什麼意思？」開口發現自己的聲音還是啞的令人受不了，他趕緊喝下那杯奇妙的飲料——甜甜滑滑涼涼，喉嚨確實感覺好了點，『那些是你黑色力量的顯現——或是說，你可以想像你的頭髮是你力量的依附。』

……什麼意思？

『你的身體無法再承受更多的黑色——否則你很有可能會被直接轉化。』黑王接過了他手中的空杯：『我只能引導你的黑色到外面，讓他們憑著你的頭髮——所以實際如你所見，他們才會那麼長。』他說著，從懷裡拿出一把墨色的水晶簪子。

『這把簪子能夠壓制你的黑色，所以當你戴上之後，頭髮的長度會縮減到腰部，與此同時你的力量會受限，而且有機會會損耗你的身體健康，我建議不要常用。』殊那律恩提醒道，把那把漂亮的簪子放到他的手中：『……很遺憾，我們只能阻止你的轉化。』

沈默了很久的他看著眼前的鬼王，聲音稍微有些顫抖，卻還是扯了一個笑：「……還是回不去了，對嗎。」

說實在話這其實不怎麼意外——他甚至覺得自己此時此刻還能在這邊和對方談話已經是奇蹟，不過從對方口中證實自己已無從挽回還是讓他稍微有些感傷。

……終究是不能走在一起啊。

『是。』殊那律恩不置可否，深在這時推開了半掩的門進來，直到此刻他才注意到自己處在一個他不知道的地方——既非是黑王的宮殿，也非世外天。

『這裡是獨立出來的空間，不屬於世外天也不屬於獄界——兩個空間都會讓你的身體負荷太大，因此你在這裡。』殊那律恩沒有點名此處究竟為何處，『嚴格來說我們只是強制將你的轉化靜止在某個不會失控的程度，意義上來說，你現在算是半個鬼族……但仍然還能算是個人類。』

『人界已不能容納你，然而鬼族也絕非你所願歸屬之處。』殊那律恩說，他不知道是否為錯覺，鬼王一向不顯喜怒哀樂的眼裡閃過一絲微妙的情愫：

『你……願意成為新生的鬼王嗎？』

**
褚冥漾沈默，或者說，覺得有些不太真實。
         
那是當然，這一切都太快太突然了，殊那律恩的話語像是給他宣告死刑的法官——鬼王，聽起來多不真實？

但他知道這就是擺明了的事實，縱使心裡一直不肯妥協：選擇了鬼王就相當於放棄人類的身分。

不過這說來也是可笑，畢竟現在的他也不能算是個「人類」……「我……」『你在猶豫。』殊那律恩打斷了他混亂的思緒，搖搖頭，『我不強迫你，但以你目前的情況，我仍想請你好好考慮。』

考慮……嗎？

『以你的身分，現世哪裡都不是你的安身之地，而你亦不甘墮鬼，』殊那律恩一針見血道，一直在旁邊沒說話的深看了他一眼，然後接過話頭：『折衷。』
        
『是的，折衷。』黑王瞇起眼，他修長而蒼白的手指在床邊的小櫃上輕輕叩了叩：『我立你為新生鬼王，由你親自管轄鬼族，不傷害白色世界而與其保有良好關係。』

不傷害白色世界......保有良好關係？
  
『不用懷疑，即使是白色的現在，仍會有需要黑色的時候。』殊那律恩淡然道，伸出手：『你願意的話，就把你的手給我吧。』

——願意嗎？

褚冥漾聽見自己的心聲，反問。

——怎麼不願意呢。

他不知道那些朋友們怎麼想的、然和冥玥怎麼想的......他的學長，又是怎麼想的。

雖說也並非是自願的離開，但細想自己現在的情況，離開恐怕只是時間長短的差別罷了。

他死了嗎？還不算，但恐怕也不能算是活，真要說就是半死不活，想想還挺符合鬼王的人設。

「......我想好了。」他說，緩慢地將爬滿了黑色不詳紋路的手放到殊那律恩蒼白而冰涼的手上。

反正無論如何都回不去了，人生在世就像是真實版大冒險，不就是當個鬼王......嘛也算是解鎖人生新體驗。

『不錯。』殊那律恩的口氣聽起來是挺讚賞的，他抬起頭，看見對方嘴角淺淺的弧度。『那麼，隨我來吧。』

**
深在後面意外地沒有跟上來。

在一番彷彿把自己賣掉的舉動之後，他被殊那律恩牽著手走在幽靜的一處通道——以他現在的破爛身體狀態來說，他知道這裡肯定是充斥著黑色力量，但意外的是，他能感覺得到空氣裡有著不甚明顯、卻也不突兀地和黑色融合在一起的溫潤水氣。

『就如我先前所述，你的身體狀況並不適合在獄界久待，』殊那律恩沒有回頭，他走在稍前一些的位置，速度剛剛好讓他可以不用趕著追上：『這裡是昨天我讓深去替我處理的特別空間，黑色的力量濃度調低，並且融合了水氣......我記得你有一個水屬性的幻武兵器，對嗎？』

這是為他......特別設置的嗎？
   
他愣愣地回答道：「是的......」他想問為什麼要為他做到如此的程度，但他不知從何開口。

『你不用想太多。』前面的殊那律恩開口，然後停下：『我們到了。』

褚冥漾聞言跟著抬頭，愣住。

眼前赫然是一由墨色晶石砌成的宮殿，殊那律恩不在意地領著有些看傻了的他向前，一邊開口：『這裡是由無殿提供予你的居所……我不好多說，但還是先告知你這件事。』

等等，無殿？

「……董事有來找過您嗎？」他艱難地吞了吞口水——無殿插手的話那肯定是要複雜得多，『別想太多。』殊那律恩輕描淡寫，他輕輕彈指，眼前看起來笨重的大門就自動為他敞開。

『這宮殿本就是為你所建，無殿和我協調後向『它們』告知過，你無需擔憂這裡的安全和隱私。』

他亦步亦趨跟在殊那律恩後面，小心翼翼：「它們？」

『黑暗本聽命於我們。』殊那律恩瞥了他一眼，停下：『我送你到這裡，其他地方你可以自行利用，我就不干涉了。』

黑暗……聽命於他們啊。

他點點頭，向著對方行了一個禮：「謝謝您。」

黑王眨了眨漆黑的眸，盯著他，還是忍不住輕嘆一口氣：『……你過來吧。』

他想也沒想地照做了，殊那律恩讓他隨意地坐上了中央的晶石階梯，往他耳朵一摸——一瞬間的刺痛讓他差點跳起來。

『別動。』殊那律恩說，他另外從懷裡取了一條項鍊給他戴上。


褚冥漾抖著手摸上剛剛刺痛的耳垂，發現上面多了一個小巧的耳環。

「這是？」一面大鏡子浮空而來讓他嚇了一跳，不過他很快凝視鏡中的自己——長髮被綁成了簡單的公主頭，頸部多了一條有著銀色墜飾的項鍊，而耳垂上則是多一個看起來像是鑽石的黑色耳釘。

『你的『界限』，避免你完全的鬼族化或多餘的力量暴走，它會制約你的黑色並保護你。』黑王點了點剛好貼在胸口的銀色墜鍊：『這是『祝福』，你的身體遠比你想的要更糟糕一點，這能讓你感覺舒服一些，並且能夠讓你維持自己意識的健全，隔絕黑暗。』

他用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一把銀梳給他梳頭髮：『如果你感到不安，用這把梳子將頭髮梳順吧。頭髮是黑暗寄宿之媒介，你將它理順而非刺激，能避免不必要的傷害。』


「……謝謝您。」他是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熟悉的水氣圍繞著他幻化出龍神精靈的美麗身姿，米納斯也向黑王行了個禮，而他隱約感覺到手環裡的老頭公也應和著微小的輕鳴。

『麻煩你們了。』殊那律恩說，實際年齡不知道多少的鬼王輕輕摸了摸他的頭，眼神有些悲傷。

『我會好好看顧我主，請您放心。』米納斯溫柔道，而殊那律恩勾起了微不可見的笑。

『……嗯。』

黑王轉身離去，而他看著對方的背影走出門外，笨重的門扉緩慢地閉合起來。

**
褚冥漾想，他這輩子真的是多災多難，什麼大風大浪都經過了，想想世界上大概除了守世界他內幕重重愛恨糾葛複雜的那群友人之外，沒人像他過得如此精彩。

然後他的幻武兵器也跟著他一起大風大浪，他看著飄在空氣中力量感看起來竟然還不錯的龍神精靈，輕輕嘆了口氣。

「米納斯……在這裡沒問題嗎？」雖然照這個力量感來看完全沒有問題……

『沒事的，黑王在你沈睡期間加強老頭公的防護並且給予了一些祝福，這裡有我可以吸收利用的水氣。』米納斯柔柔地解釋道，表情轉為擔憂：『倒是您……』

他試探性地放了一個簡單的偵測術式到身上，果不其然得到了現在自己確實破破爛爛的血淋淋現實：「……我知道。」

真的要說就是全身都壞光光了，到處都是黑色，只需要一個觸發就可以在短時間內徹底地鬼族化。

米納斯的表情帶上了一點悲傷：『……無論如何，我隨時陪在您身邊。』

小飛碟在米納斯開口的時候轉出來，許久不見的魔龍自顧自地冒出來掃視他，而後臉色變得很難看：『弱雞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
              
「嘛……世事難料吧。」他露出一個無奈的笑，站起身——米納斯和希克斯在這裡有足夠的能量補充，否則以他的狀態而言，恐怕是連讓他們現形都做不到。

偌大的宮殿裡相當寂靜，空氣中隱隱約約有微小的黑、銀光點閃爍飄移，他伸手攏住了光點打開，發現停在手上的是兩隻微小的蝶，一黑一銀。

這麼說……

他邁開腳步環顧了一圈，發現其實整個宮殿裡幾乎是這樣黑色、銀色的蝶翩翩起舞，有體型稍大的銀白色蝴蝶停在他蒼白的指尖，他愣愣地盯著看，直到牠又再度扇起牠銀白色、幾近透明的翅膀離去。

這說不出的地方算得上沒有自然光源，但不影響他看見透明晶石砌成的牆之中有著一片純黑色、猶如水晶般透著璀璨光芒的玫瑰。

『……這是夜玫瑰，傳聞只有在黑暗、卻有純淨空氣的地方才能生長。』米納斯輕輕地向他解釋，她的手穿透了那道牆——他這才意識到原來那只是類似於屏障的一層術法——純淨的水氣被她帶到玫瑰看起來像是水晶的花瓣上，一瞬間所有的花綻放得更加肆無忌憚。

『夜玫瑰無法存活於惡意之下。』不知何時又冒出來的魔龍開口，他離的相對遠一些，嘖了聲：『弱雞就是太善良。』

「那還真是抱歉。」他挑起眉，也知道對方話裡面的意思，沒多說：「……但我不會後悔。」

沒關係的，他想，畢竟是他自己的選擇。

即使再來一次，他依舊也會做出同樣的事情，所以沒關係。

他不後悔。

『……真是麻煩。』希克斯讓小飛碟轉出來，往大門走：『我去看看外面。』

「你自己注意點。」褚冥漾淡淡地笑了，隱隱約約聽到對方的罵罵咧咧，卻知道那是他默認他選擇的表示——他回過頭來，對著米納斯偏頭道：「妳要陪我逛逛嗎？」

米納斯輕輕地握住他的手：『只要是您想要的事情，我都會陪著您。』

「——謝謝妳，米納斯。」他搖搖頭，和對方沿著晶石階梯拾級而上。

**
(待續

龍神精靈一路上帶路帶的相當自然，「妳已經探查過這裡了嗎？」他跟在後面慢慢地走，上了階梯以後也沒有趕著跟上對方的腳步，而是感興趣地隨意四處張望。

二樓看起來和一樓的裝飾相差無幾，只是黑玫瑰集體褪色變成了銀白色玫瑰，沒有那道像晶石表面的屏障而是實體的牆壁，一概是素色。

『您與黑王交談之時，我已經利用水氣簡單探查了一下，有主臥、客房和獨立衛浴兩套。』米納斯看他沒跟上，在旁邊解釋道。

......連格局都探查的出來嗎。

「原來。」他沿著走廊走，樓中樓式的設計讓他可以看到底下一樓仍然躺在原地耍廢的魔龍。

『到了，這是您的主臥......』米納斯領著他走到走廊最底的房間，一樣還沒碰到門，門就先若有感知的打開來。

跟著龍神精靈一起探頭進去看的褚冥漾在愣了三秒之後終於找回自己應該有的吐槽能力——傳說中的KING SIZE床居然是在這裡第一次見識到？？？？？

『您別愣在門口了。』米納斯的語氣聽起來很無奈。

「......不這真的很扯，等我一下。」早在踏入這裡第一時間就開始窮人思想的他搖搖頭，思考自己人生到底是出了什麼差錯。

『......您即將成為鬼王。』米納斯在旁邊淡淡提醒道。

喔！好像是這樣沒錯！

鬼王既然是王的話，那有這樣的住所很正常吧！

『是......您還是先來休息吧。』龍神精靈皮笑肉不笑，她推著他走到床前。

「好......的？」

於是龍神精靈看著鬼王預備唯一候選人兼自己的主人褚冥漾躺在自己那張躺三個人可能……不對是一定綽綽有餘的無敵大床上艱難地翻滾了三圈之後，選擇抱著毯子縮到旁邊的貴妃椅上頭。

『......您開心就好。』米納斯扶額，臉上還是漂亮的笑容：『您好好休息吧。』

「嗯。」枕在鬆軟的枕頭上，他瞇起眼看著對方默默地飄出去，門輕輕地被掩上，牆壁像是裝上隱形燈條一般微微發光，整個房間內是舒適的色調——感覺有點像是光影村的效果，但他知道這完全是不一樣的。

他翻了個身轉正，盯著天花板思緒發散。

要說當鬼王什麼感覺......嗯，老實說，目前是沒什麼實感。

在他剛醒來他的世界就已經朝著不可預期的方向一路歪過去，人生軌道直接鬼切大偏移，開啟了不要命才有機會開啟的死亡副本關卡。

背棄世界——嗎？

不，甚至也沒有背棄親友，只是、只是......

「......該說是我太衰嗎。」他自嘲地笑了，想起他的朋友、師長和家人。

——你們現在過的好嗎？

他閉上眼。

**

他醒來的時候發現有好幾隻銀色、黑色的小蝴蝶繞著他飛。

摸了摸頭髮——髮飾被取下來了，想必是米納斯後來有再回來看看他，順手替他摘下。

中間不知道跑去哪裡的魔龍大概是下午的時候才悠悠哉哉晃回來，『真無趣，啥都沒有。』小飛碟咻咻地繞著他轉，轉完他原來感到的一些微微不適感頓時被消除，「謝啦。」他捉住其中一隻小飛碟看，確認沒有任何的損耗。

『有趣的東西沒有，倒是很多其他單純的黑色屬性材料。』希克斯隨性地坐在地上，手上拋著一顆看起來樸實無華但感覺本質上價值不菲的圓形石頭，『這種力量很強的材料在守世界幾乎找不到了，再不然就是被刻意隱藏起來。』

原來如此......不是，很難找到的話不要把他像路邊撿來的石頭一樣拋來玩啊！！！

『這裡的水氣非常純淨，沒有絲毫受污染的跡象。』米納斯輕聲道，那面詭異的大鏡子竟然又自主浮了出來，她很自然地對著鏡子幫他梳順頭髮：『萬物皆有靈，這裡很多東西都是，不過是沒有自主意識的，只有受到召喚才會主動現形。』

所以是要呼喚它？

『此處主要仍為黑暗，您只需透過思考即可傳遞需要，不用開口。』

喔喔，原來如此。

鏡子在米納斯輕輕揮手之後又憑空消失不見，他摸了摸自己的頭髮，然後才仔細地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裝扮。

黑色絲綢質感的長袍外衣垂曳至地，上面有銀色的繁複飾紋；內裡則是是比外面的黑看起來更淺、更偏藍一些的墨色襯衣；腰部的部分則是黑色腰帶，有簡單的銀色飾紋裝飾。整體款式和精靈族的衣服有些類似，但設計上卻也有所不同。

希克斯的小飛碟轉過來，他調用了一點儲存在裡面的力量到自己身上，一瞬間轉出了許多看起來噷高級的陣法，密密麻麻地分散在全身。

『黑王在您的衣服上下了許多守護和祝禱。』米納斯看出了他的驚訝順口解釋，然後她靠過來往
他額頭上輕輕一點，沈吟道：『......看來冰瑩石確實有治療修復的作用。』

「冰瑩石？」沒聽過的新名詞，他偏頭，一邊等待對方說明一邊伸出手，黑色的蝴蝶輕輕飛過來，停在他的指尖。

『這裡的建築主體其實是由冰瑩石所構成，若您有注意到您房間內的牆壁散發著微光，那便是了。』米納斯巨大的蛇尾把他護在裡面，蝴蝶被驚擾而飛起，『在這樣的環境中能有效減緩您的痛楚......』

『但無法修復。』不知何時繞過來的魔龍懶懶地接下去，但眼神很嚴肅：『你裡面差不多整組壞光光，鬼族的毒素無法逆轉。』

「我知道。」他對上自家幻武擔憂的眼神，聳聳肩：「會痛也沒關係、回不去了也無所謂，但我答應過『他』不可以扭曲。」

他輕聲嘆了一口氣，胸前的銀色墜鍊像是發現他心情的浮動一般微微發熱：

「——我跟『他』約定好了。」

不會扭曲。

**

那麼，問題來了。

褚冥漾想，遊戲關卡的Boss都不一定打得過，結果他現在自己轉生成為魔王NPC，有沒有鬼王新手秘笈這種東西？

『弱雞果然是弱雞。』閒閒沒事做也不用幹什麼的魔龍翹著腳看他，哼了哼，『你不是有在打遊戲？』

「這跟我有沒有打遊戲沒關係吧。」他翻了個白眼道，卻是開始參考了一下記憶中「王」......不管是什麼的王該是什麼樣子。

首先、宮殿，他環顧四周點點頭。

有了。

再來、侍衛......他朝自家的兩隻幻武精靈瞄了一眼，拍拍老頭公。

有了。

然後是能力。

「嗯......」他瞇起眼，手上匯集了純粹的墨色力量——四周開始微微地震動。

『主人。』米納斯的水氣攏聚過來，她搖搖頭：『我們的力量為您所用。』

他愣愣地放下手，點點頭，後知後覺想起自己現在其實是處於一種無法隨意使用力量的狀態——尤其是「黑色」。

「......抱歉。」他不自覺地摸上了耳垂的黑色耳環，冰涼的質感讓他稍微冷靜了一些，而後他露出微笑：「能力，無庸置疑。」

『你沒有臣民的話稱王沒有意義。』好像很懂的魔龍發出不屑的嘖嘖聲。

可惡，真有道理。

他想了想，決定還是聯繫一下黑王......額，前輩諮詢。

殊那律恩留下了一只式神，喚醒它就能夠立即聯繫對方。

『我來試試吧。』米納斯說，她讓水氣形成一顆水球般包住那隻貓咪形狀的式神偶，然後輕輕合掌——貓咪在一瞬間變成了一只戒指，他試探性地往上頭的一顆水色寶石一摸，旋即跳出了一個虛擬投影螢幕。

「哇喔。」......果然這世界他還是懂的太少了。

畫面只有黑屏了一下，殊那律恩冷淡的臉出現在畫面中。

『......怎麼了？』即使不用真實的睡眠也需要休養的黑王一貫冷淡的聲音清晰地傳過來，把他嚇了一跳：「呃，不好意思打擾您......」

他頓了頓，咬咬牙：「想請問您......能夠提供我一些成為新生鬼王的意見嗎？」

夭壽啊這樣問超級怪的！        

他一邊吐槽一邊差點咬到舌頭，魔龍在後面不客氣地嘲笑他，他轉過去瞪了一眼，然後回過頭來就看到殊那律恩竟然勾起了一抹冷冷的笑：『——喔？』

......不是，您這個表情看起來還真有點不妙？

『是我的疏失，忘記告訴你。』殊那律恩聳聳肩，深從螢幕裡黑暗的部分冒出來，黑王看了對方一眼接著說：『我撥冗了一部分的軍隊跟隨你，而深今日會過去拜訪你一趟。』

他沈默：「......您撥冗了軍隊給我？」

『是。』殊那律恩肯定道，『你的處境特殊，且我有意讓你避世——但我知道你不會。』

『你的黑色不是惡，相反，你希望助人。』黑王一眨不眨地透過螢幕看著他，『我讓我的親信軍以你的名義協助白色世界並征服其他未歸循的黑暗或扭曲，藉此告知世人有新鬼王問世。』

喔，就是出一張嘴然後由軍隊代打嘛。

「我了解了......咦？？？？」他突然瞪大眼睛：「我的名義？」

『當然。』黑王口氣不變，『以你的代稱。』

代稱......？

『我想......』殊那律恩把耳邊垂下來的髮勾至耳後，盯著他半晌，而後勾起嘴角：『就稱呼你為冥王，如何。』

結果最後殊那律恩還是沒告訴他到底要怎麼當鬼王。

『殊那要我轉帶。』深在更晚一點的時候來訪，一樓大廳的屏障在對方靠近的時候直接變成霧面，不過顯然陰影本人並不在乎。

......什麼意思啦這個屏障。

「喔......好的。」他接過深遞過來的東西，低頭看了眼：「這是……」

那是一隻黑鴉的偶，做工精細到幾乎讓人以為是活的。

『拿著別動。』深制止他的動作，而後在他愣神的時候往那隻鴉身上一按——

「——好冰！」
原先被他拿在手上的雕像在幾秒內快速降溫，外層甚至結上了一層霜，他鬆開手，和深看著那隻鴉的身型拉長、變化，最後化作一名男孩：

黑色短髮齊耳，白皙的膚色，穿著的是和小亭類似、只不過是男版的和服。

小男孩睜開眼，他愣了愣，和對方那雙淺綠色的眼睛對上視線——

不知為何，竟是一種微妙的熟悉感。

『他跟隨你。』深沉聲道：『雖然是我分割的一部分，但進入冥鴉的同時，已經可以算是獨立個體。』

本體是一小塊陰影的小男孩眨了眨眼，緩緩靠過來，『......主人，是主人嗎？』

褚冥漾瞄了一眼深，見對方要他自行處理的意思才猶豫道：「呃......是。」

反正應該不會爆炸，也不會爆走......他想了想，蹲下身子和對方平視：「是主人。」

小男孩一瞬間露出了和目前印象非常不同、可以說是期待和喜悅交雜的表情：『主人！我也有主人了！』然後非常自然地撲進他的懷裡......嗯？

才剛想說這孩子......痾、陰影看上去有種烏鷲的樣子，現在想想自我意識的部分似乎挺完整？

明明和小淺都是源自于深，差太多了吧？？

『......也許是一部分冥鴉的意識。』深在他發出疑惑之眼神前先發制人，『冥鴉是能容記憶而無本體的『媒介』，被拿來埋藏秘密，因而目前所見大部分被封印——只有注入靈魂才能使其甦醒。』

褚冥漾原先還摸了摸小男孩的頭，看著對方露出了笑容，聽見這裡頓了頓：「......甦醒？」

甦醒意味著先前是沈睡的狀況......他盯著眼前的小「男孩」，瞬間決定自己還是不要去想對方實際上究竟多他多少輩份的問題。

『嗯。』深淡然道，他走過來也給小男孩戴上一條手鍊：『守護、守密，若有異則知會。』

『守護、守密，若有異則知會。』小男孩乖巧地跟著複誦一遍，歪歪頭：『打勾勾。』

......打勾勾？

看起來跟他有同樣疑問的深不明所以愣了兩秒，還是認命地蹲下身來、伸出手跟對方短短的小姆指打了個歪歪扭扭的勾勾。

『......打勾。』深面無表情地跟對方完成畫面看起來很微妙的約定儀式，而後重新站起身來，看向他：『冥鴉會幫你。』

打完勾勾很開心的小男孩睜著閃亮亮的眼睛同樣看過來：『我會幫主人！』

褚冥漾看著兩雙截然不同但眼裡傳遞差不多訊息的一大一小陰影，忍不住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

......即使自己如今是這副模樣了，還是有這麼些人是願意站在他身邊的啊。

「......嗯！」

深在隨手放個偵測的陣法確認一次這裡的環境之後就逕行告辭，方才其實全程都在、只是不知道去了哪裡的米納斯和魔龍在深離開後就湊了過來，和褚冥漾一起看著眼前的小男孩思考接下來要怎麼辦。

『這小東西有名字嗎？』剛才深把小男孩帶到階梯上坐下了，希克斯湊近看了一眼，然後後退：『……是剛剛的陰影？』

「深分離出來的一小片陰影。」小男孩就乖乖坐在那裡，聽到他在說自己整個人看起來就很興奮，但大概是礙於米納斯和希克斯的存在所以不太敢向方才那樣直接撲過來：「嗯......總不能一直叫他冥鴉。」

這就跟別人整天追著自己妖師來妖師去差不多，聽到就煩。

米納斯緩緩靠過去了，伸出手給小男孩變出一顆無毒水泡泡，『給你。』溫柔的龍神精靈露出笑容，看著小男孩猶猶豫豫接過泡泡，淺綠色的眼睛轉向我：『主人......』

看起來跟小亭真的是挺像的......都是閃亮亮的眼神。

「那是米納斯要給你的，就收下吧。」他無奈地看向對方在得到同意後還是忍不住衝過來抱他，『謝謝主人！！！冥鴉會好好保護泡泡！！！！』

接著小男孩突然想起泡泡是米納斯給他的，於是他轉向米納斯的方向：『謝、謝謝妳！！！』

米納斯也忍不住笑出來，她往這裡稍微移動了點，水色幾近透明的手輕輕摸了摸男孩的頭：『好乖。』

然後淺綠色的眼睛再度期盼地望向我。

「好乖好乖......」這種還沒當爸就在養小孩的微妙感怎麼回事......「冥鴉有名字嗎？」

一直用冥鴉跟小男孩代稱是蠻奇怪的，褚冥漾想，他整理了一下對方身上的和服並輕輕點了點他小巧的鼻子。

『唔......冥鴉沒有名字。』小男孩偏頭，一臉天真無邪：『名字是什麼？可以吃嗎？』

......不是，不要一個兩個遇到什麼都先想能不能吃啊。

「......不可以。」他扶額，「名字就是，我用來呼喚你的稱呼。」

『那個陰影已經令他臣服於你。』希克斯的聲音傳過來，他的小飛碟飛到一半吸走了冥鴉的注意力，為了避免不可預知的危險他直接把那一架飛碟放到對方手裡，自己走過來：『弱雞，不想自爆的話不要亂簽誓約。』

他的表情很嚴肅，褚冥漾看著他幾秒，忽然笑出聲：「我知道。」

不明所以的冥鴉拿著飛碟轉來轉去，發現這邊的氣氛有些微妙因此而停下動作，睜著一雙眼望過來。

褚冥漾往旁邊靠過去，蹲下身：「你想要名字嗎？」

陰影分出的碎片不懂那麼多，但卻意外的直率：『冥鴉想要！』

「我給你一個名字，好嗎？」他伸出手，上面勉強聚集了一點水系和黑暗混合而成的力量球，緊接著兩雙手托住他的——

會一直，幫助到最後。

他放心地閉了閉眼，再睜開，「放心、不會有事。」他說，冥鴉看著他的動作也學著他閉上眼、再睜開。

『有想要的名字嗎？』他在心裡問道，知道對方聽得見。

『沒有，冥鴉不知道。』小男孩誠實回答，他把手放到了他的手上。

黑色的，卻一樣溫暖。

『那，叫做『冥』，好嗎？』

冥鴉，自暗暝中而生，然而不見光照，是為「冥」。

『......那是、主人的名字。』冥鴉猶豫了一下，搖搖頭拒絕了這個提議。

米納斯和希克斯的力量還在支撐著他，他閉上眼，突然間耳邊一聲清脆的『叮——』，再睜眼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冥鴉，黑色的。』冥鴉稚嫩的聲音傳來，另外兩個幻武的力量沒有消失，所以他沈默的聽。

『但冥鴉，很乖。』

他睜開眼。

眼前是他熟悉的宮殿內部擺設，而冥鴉的眼睛仍然閉著，像是相信他的一切決定。

「可以了。」米納斯和希克斯聞言在同時收起了他們的力量，褚冥漾輕輕放開冥鴉的手。

『名字是祝福亦是約束。』米納斯柔柔地開口道，她和希克斯兩個走遠了些，遠遠地看。

他都知道。

「那麼......我稱呼你為『闇』，可以嗎？」

生自昏暗、熟悉力量而能不傷及他反相助。

褚冥漾看著小男孩瞬間睜開、喜悅的眼睛，溫柔地笑了出來。

「請多指教，闇。」

成為鬼王的生活在多了一隻闇的情況下比想像中要有趣一些。

米納斯和魔龍大部分時候在附近吸收力量，儘可能避免要動用到他自己所剩無幾的力量，而闇則是到處跑來跑去，對這一切都很好奇，每天就是圍著他跟他分享今天發現了什麼。

殊那律恩固定每個星期來給他全面檢查一次，『這裡可以稍微幫你修補一些身體上的損傷。』檢查過後，殊那律恩這麼說，『你試著呼喚黑色試試看。』

「好。」米納斯和魔龍在旁邊看著，他拍拍看起來很緊張的闇：「沒事的。」

閉上眼睛凝聚心神，他在大家的注視下，終於成功讓一顆黑色的力量球成形。

『……嗯，不錯。』殊那律恩看著點點頭，讓他站起來轉一圈：『沒有常用髮飾吧？』

褚冥漾順了順自己的長髮——相處了幾個星期後有稍微適應一些：「沒有，我想在這個環境應該是不需要用到『壓制』。」

「小闇會幫忙主人！」闇在旁邊舉手，湊過來。

『原來是深的分體。』黑王看著闇幾秒後瞭然道，他很自然地拍拍對方的腦袋瓜：『麻煩你了。』

「嗯嗯！」可能是源自於深所以對殊那律恩有一定的熟悉感，闇很乖巧地點點頭，看見旁邊遠一點的地方米納斯朝他招招手，又蹦蹦跳跳地跑過去了。

殊那律恩和他一起看著闇跑過去的小背影，『那孩子，叫做闇嗎。』黑王轉回來看他，而他肯定地點點頭：「是的。」

『是個好名字。』殊那律恩把上次深給闇戴的、長得一模一樣的另一條手鍊拿出來，『手，給我。』

褚冥漾伸過去手，看著對方把手環戴在老頭公旁，溫潤的黑色手環輕輕鳴動了一下，而後重新歸於平靜。

「這是？」他不明所以。

上次深給闇戴的時候是因為要立誓，那麼殊那律恩這次的意思是……？

『警示。』殊那律恩拉開自己的袖口——那裡也戴著同款的手鍊：『只要偵測到你身體裡壓抑住的鬼族毒素有鬆動、突破禁制，甚至是危及到生命危險以及有瞬間轉化的任何情形，手環上的墜飾會碎掉，而我手上的也會碎裂，如此一來我可以更快地趕過來。』

「喔......」防爆裝置，懂了。

他們安靜了一陣子，黑王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突然嘆了一口氣：『你不甘心。』

褚冥漾聞言愣了一下，看向殊那律恩冷冷的臉。

『你不甘心停留於此。』黑王一字一句清晰道，他伸出手指向他的胸口：『傾聽你自己的心，對嗎。』

他跟著把手放到自己的胸口，心跳比以前都要慢，但是他聽見自己的心聲。

不甘心啊，怎麼會甘心呢。

好不容易知曉了那麼多真相、跌跌撞撞努力地成長並增進自己的能力、好不容易也可以守護重要的事物——現在卻停滯於此。

鬼族的毒素出乎意料地有極快的蔓延速度和治療難度，雖說是黑色種族，但他也清楚知道自己這樣是撐不了多久的、而先前的嘗試也讓他證實自己的身體實際上正在衰弱......

像是在黑暗的棺柩中從此長眠不醒。

「我......」

是反駁？不，他欺騙不了自己。

難道是同意？他卻也開不了口、不想面對這樣殘酷的現實。

『你知道答案。』黑王再次輕輕嘆了口氣，黑色和銀色的蝴蝶繞著他飛轉，他的指尖停了一隻黑色的蝶，過了一會兒又展翅飛去：『如果可以，誰願意讓自己面臨如此情形。』

『但同時你也知道，如果有再一次，你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對嗎。』

殊那律恩看著剛剛那隻蝴蝶飛呀飛，和一隻銀白的蝶交纏飛舞：『你的選擇不是毫無意義。』

褚冥漾良久沒有說話。

是啊，一直有人問：「你後悔嗎？」
「懊悔嗎？」
「會不會想反悔呢？」

啊啊、後悔也是沒有意義的。

他不是笨蛋、也不是白痴，而雖然總有些遺憾無法重來，但時間會帶走一切，世界會向前。

不要踏入守世界，那他現在或許還是一無所知、只會一直詛咒自己衰的無知普通人——但如果這一切都是必然的，那麼，可以自己選擇的話，那也就足夠了不是嗎？

「......嗯，我知道。」他終於是嘆了一口氣，露出無奈的笑，「怎麼可能沒有意義。」

能夠遇到大家，就是意義重大的一件事了。

縱使現實殘酷、過往無力挽回、未來難以預料，那也沒關係。

至少遇到了這樣一群人，吵吵鬧鬧、卻絕對真心的一群人。

「小闇、小闇會陪著主人！」偷偷連結讀心、不知道從哪裡又跑回來的闇撲過來抱住他。

他回過頭，看見米納斯和希克斯站在不遠處，對他點點頭。

『你的修為也不是白費。』殊那律恩勾起很淡很淡的笑容，拍拍闇的頭，後者露出了可愛和困惑兼具的小表情。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接下來大概又不能像現在這麼逍遙了呢？

『冥王，也許偶爾讓混亂的灰色地帶，有一點新意如何？』

**

殊那律恩的新意指的是就是讓大家知道有一個新的鬼王問世。

「那麼快嗎？」褚冥漾不確定道，黑王看起來很認真……不，他看不出來。
即使對方已經是他近期接觸最多的人，但他還是摸不透對方。

『守世界那邊大概已經過了一年多了，』殊那律恩慢條斯理道，『從你昏睡起來到現在。』

他展開了一個黑色浮空的地圖，褚冥漾想了想，讓希克斯和米納斯也過來一起看。

『這是我目前所知，黑色所佔據的區域。』殊那律恩對於他們一起看沒有意見，闇在旁邊覺得沒興趣，自己跑開不知道去哪裡。

「所以我是要派遣軍隊去還沒有被征服的地方看看嗎？」地圖上有很多長得很像精靈文字、近看卻又不是的奇妙字體，同時隨著殊那律恩指過去，顯示出不一樣的狀態：毫無反應就是尚且無主、顯示白色光點是殊那律恩自己的領地，紅色則是未知。

『建議你在普通的地方試，動作先不好太大。』殊那律恩說，剛才在最旁邊沒有動作的深出現在他身邊：『我讓深先去看過一遍。』

『確認可進攻，會再告知。』深簡短地回答，『我可以隨你的軍隊前往。』

「了解。」他沒辦法自己跟著過去，殊那律恩大概也是想好了，深會跟著前往大機率也是對方給他的任務。

『弱雞如果要一起去的話也不是不行。』難得沒用腦袋連結亂吼的希克斯道，『小黑王有辦法。』

小黑王是給你這樣叫的嗎？
『是沒錯。』針對希克斯的稱呼沒有特別表示，黑王乾脆地承認了，然而他盯著他看了幾秒：『……但你需要更多的防護，置身在黑暗中可能讓你原本壓制住的那些黑暗再次聳動。』

簡單來說明明之前對自己來說應該是比較舒適的黑色，這下反而變成是一種威脅——其實挺荒謬的。

身為鬼王卻在黑色的地方一刻不能多留，想要上前線還得有防護罩，說起來真悲傷。

『並且你有動作的話……不，『冥王』有動作的話，務必引起白色世界的關注。』殊那律恩平淡地提醒道，褚冥漾愣了幾秒，一拍腦袋。

啊！對耶？

一堆公會裡的人，怎麼可能放過鬼族……嗯對，鬼族的一舉一動？

『所以沒有要讓你有被圍剿的可能。』殊那律恩維持冷淡，『黑色不是只有殺戮，黑色也可以幫助。』

反過來幫助嗎……？

『我可以幫你用幻術隱藏真容，你可以藉這個機會出去看看。』

他收起那張浮空的地圖，看著米納斯和希克斯——直到現在，我才意識到他們在這邊幾乎是可以獨自行動的狀態。

『我也會幫你們加強一些防護，可以單獨行動不用用到他的力量。』

「小闇也要幫忙！」乖乖坐在旁邊的闇坐不住了，自告奮勇表示自己也要去。

『你不行喔。』殊那律恩用有些抱歉的語氣跟他說，闇失落地撇撇嘴，然後望向他。

「……聽黑王的。」用那種眼神也沒用！「小闇是陰影，對嗎？」

「對呀……」闇小小聲回答道，褚冥漾看著對方委屈的小表情，摸摸他的頭：「白色世界會害怕陰影，所以他們如果看到小闇會嚇到。」

「可、可是小闇又不壞！」闇還是很不服氣道，他嘟起嘴：「小闇只是想要出去玩……」

「那我帶你出去玩，好嗎？」和黑王交換一個眼神，他耐著性子跟闇說：「不會去很危險的地方，我跟你去走走，好不好？」

褚冥漾本來預計闇會很乾脆地答應、再不然就是繼續盧說自己想跟著去——嗯，說起來，其實也算是跟著去沒錯。

但闇這時候反而有些猶豫了：「……但是主人身體不好。」

他聞言一愣。

這孩子……比想像中要心細呢。

「我沒事，讓你只能待在這裡真是感到有些抱歉。」他將垂至耳前的碎髮順到耳後，然後看向殊那律恩：「我想請您也給闇身上放一些隱匿術法，可以嗎？」

『如果這是你考慮過的要求，那倒是無妨。』黑王道。

闇睜大了眼，驚喜地看向他。

「我們也會去，但只會停在外圍。」褚冥漾想了想，闇環抱住他跳啊跳的：「作戰的部分就交給軍隊們，我自己也會注意情況。」

他想，反正都成為鬼王了，偶爾有些任性——也沒關係吧。

『你想好就好。』殊那律恩說，他跟深交頭接耳了一番，後者點點頭，先出了大門。

『我讓深去做些準備，快的話，明天就可以出發。』

他和闇一起發出歡呼。

**

關於他自己的身體目前是如何破爛，褚冥漾其實沒有底。

外表上也沒缺手缺腳、生活上看起來也沒問題，就是用不了曾經還算熟練的黑暗——試驗過好幾次，就是沒辦法。

確實誠如殊那律恩所言，體內可以說是一點黑色都沒有了。

『您不用如此勉強自己。』米納斯在旁邊看他屢試屢敗屢試，看不下去輕輕拉住他的手。

深很快傳來消息說可以進攻，殊那在同時告知他軍隊隨時待命，等待他下令就前往戰區。

「不算勉強，別擔心。」他對龍神精靈露出安撫的笑，呼了口氣。

……沒有黑色力量還能怎唄？老老實實當個觀光客吧。

前日殊那律恩要離開前把他們所有人都再加強了一遍守護的術法，『跟上去的時候兩位先暫時不要現型。』他對著很久沒有回到手環裡的米納斯和希克斯道，龍神精靈溫柔地捂住魔龍還想碎碎念的嘴、點點頭，『闇，如果你要跟去的話，就化形冥鴉。』

「小闇知道！」闇乖巧地點點頭，抱住褚冥漾的腿：「不要讓主人痛痛！」

褚冥漾無奈地拍拍闇：「謝謝小闇。」

黑王看著他們沒什麼反應，倒是看向他：『我給你一件披風，你出發時就罩著不要拿下來。』

類似把臉遮住、不要被人認出來這樣？

『可以這麼想。』自動讀取他腦袋所想的黑王肯定他的想法，做了一個手勢，一件貌似原本被他放在衣櫃裡、有稍微術法加工過的深灰色披風外套出現在他手上。

『聽吾所願，守護、隱匿與防衛。』殊那律恩輕聲唸道，銀色的光芒籠罩著那件披風外套、而後沒入。

他再次檢查了一次，並且另外在上面安了一個陣法：『以防萬一，這個是防偵查，避免途中遇到公會的袍級，你可能會被注意。』

那聽起來挺糟糕的。

他點點頭：「我知道了。」不知道用什麼材質做成、但整件很舒服的披風被放到他手上，他輕輕撫過一遍。

『褚。』

久違的稱呼自黑王口中喚出，褚冥漾有一瞬間恍神，重疊了對方和另一個同樣美麗、冰冷，但更為熟悉的人。

那個人現在過得好嗎？
有沒有像他們約定好的不亂來？
大概還是會記得自己的笨蛋學弟不知道死去哪裡了。

啊啊、好想好想、再見他一面。

但他知道，也許、不會再見到了吧。

殊那律恩冰涼的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頭，『要平安歸來。』

黑王的手沒有溫度，卻近乎灼傷了他。
他差點兒要流下淚來。

「……嗯。」

**
比較短的過渡章！

若不嫌棄的話，可搭配
https://youtu.be/WELDsJ6BR80
以及
https://youtu.be/uVGZuUdlMVM

來自作者我不專業的印象曲聆聽食用……（小聲

小闇！試著畫畫看了，設定是大概六、七歲的男孩子。

當然，褚冥漾知道沒有那個時間給他哭。

深和殊那律恩配給他的軍隊已經早一步前往戰場，他拉上披風外套的帽子戴上，米納斯和希克斯自動自發地回到手環裡，而闇乖巧地變回自己原本冥鴉的樣子，相當自然地站到了他的肩上。

『小闇會乖乖的！』冥鴉沒有開口發出聲響，但闇活潑的聲音自動在他腦袋裡播放出來，他忍不住露出微笑。

『嗯，小闇要乖乖的喔。』他在心裡說，知道對方聽得到。

『主人，差不多時候了。』米納斯溫柔的聲音在腦中響起，然後希克斯強行切換頻道：『弱雞總算有點王的樣子。』

『謝謝誇獎。』對於魔龍的調侃沒有多加回覆，他確認自己穿戴完成後輕輕拍了拍手環。

「我出發了。」

雖然這一切對他來說都很未知，但事到如今都已經有了鬼王的稱號了，那就豁出去吧。

*
他的宮殿可以說是處在一種術法隔絕的情況下，因此從他的住所要出去，只能通過與殊那律恩宮殿的連接通道。

就如一開始過來差不多的感受，黑暗但卻又有溫潤水氣的通道很好地緩解了他些許的不安，空蕩的通道中只有他的鞋跟扣在地上的響聲，連風都寂靜。

過了不久後，他在通道盡頭看見殊那律恩等待在那兒。

『我來這裡把你轉過去。』殊那律恩看穿了他的困惑主動解釋，『但我不會前往，你務必要小心。』

黑王的身體狀況畢竟也不是很好，褚冥漾瞭然地點點頭，接受對方幫他進行最後一次的行前檢查。

『看起來狀況可以，出發吧。』殊那律恩收回手，拍拍他的肩：『冥王，就看你的了。』

「......我會加油。」好可怕啊老實說。

轉移的陣法在殊那律恩手下展開，褚冥漾吞了吞口水，站過去。

空間開始移轉，他在景色變換前聽到黑王輕聲的祝語。

『一路小心。』

*
轉移的速度可以說只是眨眼。

獄都——或者稱為獄界，是殊那律恩管轄的主要城區。而他們此次征伐地點是獄都之外的荒蕪——未經馴化的黑暗往往充滿著敵意。

他感到一陣頭暈。

陣法的光芒一消失，米納斯和老頭公瞬間加強防護，『主人！！』冥鴉雖然有力量但無法使用，闇在他腦袋裡焦急地喊，他搖搖頭，輕輕摸了摸冥鴉烏黑光亮的羽毛。

「沒事......」他閉上眼呼出了口氣，冥鴉脖子上繫著的、闇原本戴在手上的手鍊發著光，『深深在附近！』

正想問闇是怎麼回事的褚冥漾聞言愣了愣。
......深深？

『嗯，深深！！』闇的聲音聽起來很驕傲：『厲害的大黑！小闇認識他！』

嗯，當然。褚冥漾無語。

嘛，先不要去想什麼大黑、深深的，褚冥漾瞇起眼：「深有跟你說什麼嗎？」

『他說前面比較危險，不要過去。』闇偏頭想了想，老實道。

「嗯......有道理。」他們轉移的地方剛好是一處山洞，米納斯偵查後表示安全，他拉緊披風躲進去：「希克斯，你這裡自便吧。」

『本尊自己去的話怕弱雞撐不住。』
希克斯在他腦袋裡碎唸道，招牌小飛碟出來逛大街。

黑暗能為他所用，小飛碟經過允許歡快地原地解散，而評估了一下現場大概是觀眾席的魔龍和米納斯自動跑出來，一起蹲在旁邊和他看著這全然陌生的景象。

——灰色的世界所指即一切皆為混沌。

白色世界多彩多姿、黑色世界沈重，而灰色世界非黑非白，卻也非平衡，所以混沌。

四周景物是雜亂的色塊組成、無花無草無樹，所見皆為荒地。

混沌之中沒有生靈，只有鬼族、墮族或是悲哀命運的黑暗。

褚冥漾突然理解為何殊那律恩要他過來此處、要他收服，因為這兒其實......和他一樣。

他不是鬼族、卻也不敢自稱為人，豈非混沌？

在他們躲藏的地方不遠處忽地在空中顯現出一朵形狀似花的術法，米納斯瞇起眼：『那是您的代表圖樣。』

『主人的耳環上也有漂亮的花！』冥鴉飛到他的手上，闇在他腦裡輕快地說。

『不愧是小黑王的軍隊。』希克斯挑挑眉道，小飛碟在這時陸陸續續飛回來，看起來吃得很飽。『會發你的圖樣表示獲勝。』

獲勝啊......
褚冥漾說不清自己心裡現在究竟是什麼感受，不過他忍不住勾起了小小的笑容。

感覺真不錯呢。

**

在那天之後，幾乎每個星期他都會讓軍隊去獄都外的荒地一探究竟，偶爾撿到一些迷路的白色種族也是把人想辦法安全地送回去白色世界了。

「主人！上次那個妖精姊姊雖然看起來很害怕，但是她還是有跟小闇說謝謝喔！」最近他開放跟著軍隊一起出去玩的小闇每次回來都蹦蹦跳跳地分享他今天遇到了什麼有趣的事，「這樣啊，那小闇有跟姊姊說什麼嗎？」

雖然是陰影，但是舉止像小孩子一樣。

褚冥漾想，烏鷲是個孤單的孩子，他無從改變前者的境遇，那麼起碼要讓闇不要面對同樣的情況。

「小闇跟姊姊說不客氣喔！」闇淺綠色的眸瞇起來，露出了可愛的笑容來。

「哇，小闇真棒。」褚冥漾拍拍對方的頭，無奈地笑了笑。

先說他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有白色種族可以迷路到灰色區域裡，不小心誤闖就算了還出不去，好幾次是他的軍團路過看到，順便給帶出去了才沒讓人家放久自然染黑。

啊......也正因此，最近是時常收到來自那些曾經救過的種族們送來的一些用品。

通常大家看到軍隊第一個反應是黑王，不過隸屬于我的那隻軍團統稱是冥王屬下，在白色世界裡沒聽過『冥王』是何方神聖，通常是轉交給了黑王——會做好事的鬼王大概最知名就是殊那律恩，因此對方時常收到了一堆東西然後再一起給他送過來。

「拆禮物拆禮物！」拆禮物環節最興奮的就屬闇，褚冥漾被他那雙閃亮亮的眼神攻擊擊敗，嘆了一口氣同意他開始拆。

——原本看起來包裝很精實的禮物在幾秒後外包裝全部解體，然後闇無辜地看向他。

......這什麼神奇開箱法？

「嗯......花瓶？」不打算思考方才闇究竟對無辜的包裝紙做了什麼事，他拿起不知道哪族微妙審美做出來的畸形花瓶轉了一圈，然後默默放下，「小闇，你拿的是什麼？」

「一隻兔兔。」褚冥漾看見對方懷裡抱著一隻只比他自己小了一點的白色兔子娃娃，闇從兔子耳朵中間露出眼睛眨啊眨。

兔子......

闇不明所以地把兔娃娃遞給他，褚冥漾看著兔子圓溜溜的紅紅眼沒說話，上手揉了兔子幾把。

「小闇想要的話，給你好嗎？」他沒把自己的情緒表現出來，只是在白色兔子上面放了一個簡單的祝福。

「好啊！！！！」心思完全被看透的闇整隻看起來又開心又興奮，褚冥漾看他這樣坦率的樣子忍不住笑出來，「謝謝主人！！！！」

闇快快樂樂地接過大兔子並且把它整個抱進懷裡。

他在旁邊看著對方的動作，眨眨眼，眼前卻有些模糊。

闇注意到他的不對勁，想了想，把兔子抱過來：「主人抱抱兔兔。」然後自顧自地把兔子放到他懷裡，自己又跑回去禮物堆翻東翻西。

褚冥漾愣了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低下頭只能看到兔子白色的頭頂和耳朵。

他終於慢慢、慢慢地收緊了手臂，露出了笑，眼淚一滴一滴落下來。

白色的兔子不會說話。

米納斯感覺到他的悲傷，巨大的龍尾溫柔地圍著他，美麗的龍神精靈輕輕擁抱住他。

闇遠遠地看著他，放下了手上的東西跑過來，有模有樣地也給了他一個擁抱。

「主人不哭不哭喔。」闇小小聲地說，閉上眼。

眼淚是珍珠。

**

闇給兔子娃娃取名叫兔子先生。

褚冥漾知道自己就是有些情緒不穩，隨意地抹了把臉，還是把兔子先生還給闇。「這個是你的兔子先生，抱歉。」他輕輕用手撫過白色兔子用琉璃珠做成的紅色眼睛，呼出一口氣。

雖然沒有其他人在，但已經很久沒哭過的他還是感覺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還抱著兔子娃娃哭。

『在我們面前，您永遠不需要感到不自在。』米納斯溫柔地道，她默默地陪在他身邊，水氣輕輕地掃過他的臉，像是為他拭淚、也像是為他掃去那些他一直說不出口的傷悲。

她怎麼不知道褚冥漾在想什麼——雖然他什麼都沒說，但跟著一路過來的龍神精靈都看得很清楚。

即使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傻白甜，她知道對方成熟、逐漸變得內斂且強大的外表之下，仍然是那個她一直放心不下的主人。

褚冥漾知道他做的選擇是當下情節最適合的，但終究是個人，突然就被迫和朋友們切割、甚至可以說是永別，於情於理他都會難過、會思念。

他離開的時候太倉促，身上只有那個隨身的包包，除此之外他什麼都沒能帶走。

——身為鬼王其實是很孤單的。

褚冥漾起床和閉眼都相差無幾，環境特殊的關係他也沒辦法有其他的侍從之類的人陪他，廣大的華美宮殿只有他和他的幻武兵器以及闇。

距離他甦醒至今又過了三個月，換算在守世界的話也已經是過了一年……加上他昏迷的三個月，換算過來，兩年過去了。

他的時間在那場戰役後彷彿靜止了，所有熟悉的一切在遠去——其他人的世界在向前，他走慢了，遠遠地看著大家的背影越離越遠。

回過頭的時候發現只剩他一個人，四周是黑暗、是疼痛、是不安，針對黑色種族且含有鬼族毒素的傷讓他一直處在有些暈眩且不適的狀態下，睡眠質量說實話也是不好——米納斯有時在夜深了看不下去，強制放倒他才讓他有得到一些休養。

「……抱歉，下次不會了。」褚冥漾低聲道，闇抱著兔子過來問他是不是哪裡痛痛。

「小闇吃掉壞壞！」闇大聲說，舉起兔子，「小闇跟兔子先生會一起保護主人！」

他看著闇認真的表情和被舉起來的兔子，忍不住笑了笑。

即使在偶爾覺得絕望時，他也不會是一個人。

「嗯。」他輕輕摸了摸闇的頭，把對方連同兔子一起抱住：「我知道。」

**

雖然說軍隊一如既往地往前，一切看起來都很順利，褚冥漾早上坐在柔軟的床上看向自己的手，深深吸了口氣。

他很久沒有這樣注視自己的身體部位了。

入眼所見是一雙纖細、蒼白的手，黑色不詳的紋路雖然有被壓制，但他知道它們其實只不過是生長速度被限制了，看起來很美麗的枝椏仍然緩慢地增加，直到最後爬滿他的全身。

他用手碰觸自己的臉……微涼。

活人的體溫應當是不該這麼低的，褚冥漾後知後覺，最近總莫名感覺寒冷。

他起身走到連身鏡前，將外衣一件一件褪去，直視著自己的裸露的身軀——仍然是他原本的體格，只不過看起來更為病態。

也許現在要比學長白了也說不定……他自嘲地想著，黑色的長髮襯的他的膚色更不正常，他走近了鏡子一些，審視著侵入他體內的黑暗。

猶如圖騰般的黑色紋路在胸口、在側腹蔓延生長著，褚冥漾把手放上去輕輕摸，不會痛也沒有其他特別感覺——就是長著感覺自己離死亡不遠，他嘆氣。

黑王特製的服飾上都有緩解疼痛和不會造成他負擔的守護和祝福，他一件一件穿回身上，然後盯著鏡子裡他自己的臉。

成熟、蒼白，眼下的黑眼圈因為氣色不佳看上去更明顯，同時看上去令人感覺悲傷。

悲傷，對。他摸了摸自己的臉，手指勾起嘴角，模仿一個他以前很擅長的微笑。

啊、感覺很久沒有露出這樣開朗的笑了。

褚冥漾想，鏡子裡的他好像娃娃被擺了一個笑容出來，有點醜。

都快忘記要怎麼笑了，他收回視線。

那個愛笑的褚冥漾，去哪裡了呢？

**

他不知道，在白色世界中，『冥王』的現世已經引起了一陣喧然大波。

對褚冥漾而言，他每天就是在這座宮殿中、最多是走到外面附近看一圈......和他以前精彩刺激的高中生活來說，這簡直是和平又無聊到極致了。

  「米納斯，要跟我出去走走嗎？」雖然說這兒算是某方面的化外之地，但經過希克斯和闇的搜索，發現這宮殿裡其實藏了很多奇妙的機關——現在兩個人沒事就在那邊闖關，看看會發生什麼事。

『只要是您所期望的，我都會為您達成。』米納斯柔柔一笑，她粗長的蛇尾作保護狀繞在他身邊，一人一精靈推開大門走到室外去了。

「啊......想想好久沒有出來走了。」褚冥漾一邊走一邊說，他和米納斯走到離宮殿一小段距離的小花園裡坐下，四周種著的是和二樓相似的銀白玫瑰。

這裡沒有自然光，但是用來建造宮殿的冰瑩石本身自帶光芒，即使在外面的能見度也相當不錯......更何況在「灰色」的這裡，時間是沒有概念的。

米納斯伸出手來匯集了一點水氣放到花朵邊上，銀白色的玫瑰花瓣上馬上就有了晶透的露珠，散發出比他們原先看到更耀眼的光芒。

『......我想您的身體狀況您自己清楚。』米納斯淡淡地道，溫柔的女性龍神精靈輕輕撫摸他蒼白的臉頰，神情看上去有些悲傷。

「妳也別露出那樣的表情啊。」褚冥漾不是笨蛋，他只是擅長偽裝——他當然清楚，再清楚不過了。

也許說，幾個月之前的他還能算是個人，現在已經開始出現了鬼王的一些特徵：蒼白的皮膚、低於常人的體溫......以及漸漸消失的食欲。

他的宮殿裡備有廚房，前些時期他還會因為感覺到飢餓所以去廚房為自己弄些吃的——通常希克斯和闇會來搶他食物，因此即使他沒有很餓，還是會例行性的弄上一些。

不過在不知道何時開始，他就不怎麼會感覺到餓、整個人相對也有點無力，但身體並沒有正常地向他發出警報。

不說他自己，米納斯和希克斯其實都把他的異常看在眼裡，卻也是無能為力。

『如果可以，還是請您稍微吃一點東西吧。』米納斯嘆了一口氣，她知道這並不是他自願的情況，不過實際上還是令人感覺沮喪：『闇不知道您的情況。』

闇雖然可以察覺異狀，但不能明白原因。

他想起對方困惑、和知道真相後難過的臉，還是抹了把臉：「我......盡量。」

微微的風吹過了銀白玫瑰花叢，有輕輕的鈴鐺聲響起，像是風鈴。

『傳聞中，人們都說晝玫瑰是會唱歌的玫瑰。』米納斯閉起眼睛，『鈴聲引導迷途的旅人，回到歸處。』

褚冥漾沒有說話，但米納斯知道，對方肯定是聽進去了。

龍神精靈輕輕地唱，像水一般清靈的歌聲帶著溫柔的力量。
迷途的旅人呀  請別慌張
四處是陌生的地 家又在何方
迷途的靈魂啊  無需害怕
讓花兒的鈴響指引方向......

褚冥漾聽著米納斯的歌聲漸漸地被鈴聲蓋去，熟悉的水系力量溫柔地擁抱著他，他搖搖頭：「......沒事。」


他認為他不說，就不會難過。
不去想，就不會還抱有期待。


晝玫瑰的鈴聲很溫柔，褚冥漾在原地又停留了一會兒，說差不多。

米納斯感知得到他的情緒波動，倒沒說什麼，只是陪著他一起走回去了。

她都明白的啊。

**

褚冥漾推開大門，然後重新關上，再打開。

「哎呀，漾漾小朋友是不是太久沒見到我了呀～」開了關了又開了門都沒有消失、據說是無殿主人之一但亂跑也很擅長的扇董事非常自然悠閒地向他打招呼，水藍色的摺扇展開來，遮住她姣好的面容：「小傢伙那邊的世界傳的沸沸揚揚喔。」

「......扇董事。」對對方突然的拜訪感到無言的褚冥漾先依照禮節向對方行了個禮，然後才意識到對方剛剛提到的資訊——

在白色世界傳的沸沸揚揚？

「呃、我不太清楚......」他這邊沒有基地台也沒有什麼可以和外界聯絡的管道，殊那律恩他們也沒有告知他這個訊息，因此對於外面到底傳得怎樣，他並沒有很明確的認知。

「冥王——是你，對嗎。」扇沒有正面回答他，「對。」褚冥漾承認道，然後對方水藍色的眸望過來。

「白色世界說，新生鬼王冥王問世，不聞其作惡，而聞其行善。」同樣水藍的摺扇搧了搧，她勾起唇：「真不愧是你。」

褚冥漾聳聳肩，說實在他並沒有刻意這麼做，只是本來就不想傷人......那樣他乾脆直接扭曲算了。

「但扇董事，妳為什麼會來？」眼前的董事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裡......大概，但褚冥漾想，對方應該是有些事情想要告知，或者是商談。

扇露出了笑容，「漾漾小朋友果然成長了不少。」她視線移到旁邊，褚冥漾看過去，發現是闇遠遠地看著他們，但不太敢靠近。

闇注意到他的視線跑過來，看著扇董事靦靦腆腆：「......妳好。」

「哎呀。」扇忍不住用扇子遮住嘴，眼睛彎起來：「真是可愛的小朋友。」

「這是闇。」褚冥漾拍拍闇的頭，轉向扇：「那是扇董事。」

闇看著扇幾秒，困惑：「董事是什麼？」

褚冥漾在一瞬間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扇挑起眉。

飄在一邊沒有說話的米納斯忍不住輕輕笑了，龍神精靈優雅地向扇董事行了一個禮，然後對著闇說：「叫姊姊吧。」

於是闇打掉重來：「姊姊好！」

......叫得非常大聲而且肯定。

扇董事聽到那一聲姊姊噗嗤一聲笑出來，蹲下來拍拍闇的頭：「小闇真乖，姊姊帶你出去玩好不好呀？」

褚冥漾默默地把小朋友拉回來：「不可以。」

「真小氣。」扇董事嘖了聲。

「主人主人為什麼不可以？」喜歡出去玩的闇不明所以，米納斯笑笑地阻止褚冥漾說話：「因為扇姊姊很忙喔，跟主人有事要談，我帶你出去好嗎。」

闇歡呼起來，褚冥漾默默給米納斯一個讚。

扇跟闇揮了揮手說再見，轉回來收起了原本放鬆的表情。

他吞了吞口水。

「我想他在剛開始的時候，已經跟你說過這邊的事了吧。」扇沒有明說，但褚冥漾知道對方指的是誰，點點頭。

「黑王有說，這裡是無殿提供給我的住所。」他小心地開口，看著眼前的董事：「......是誰跟您們，做了交易嗎？」

扇挑起眉來：「聰明。」然而她卻又神秘地笑了笑：「但我們與『他』做了約定，這件事情必須保密，所以我無法透露是誰、又和我們做了什麼樣的交換。」

褚冥漾聽了後沈默，然後嘆了一口氣：「......好吧。」他瞇起眼，突然話鋒一轉：「不過，我想您不會特地來和我說這件事而已吧？」

這次扇直接朝他撲抱過來，笑的非常豪邁。

「哎你真的是，太聰明了。」扇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淚，「比愛生氣的小傢伙可愛多了。」

褚冥漾對於扇董事對他學長的評價不予置評，他看向扇董事，對方瞇起眼來。

「那個人給了我們一顆魂珠，」扇頓了頓，「他跟我們強調這顆魂珠是與眾不同——除了靈魂，亦可以保存記憶。」

魂珠？

「是......我所知道的那種嗎？」褚冥漾不自覺地握緊了拳，他所知道的，無非是有著血一般光澤的、裡面是『他』......

「是。」扇說，她順了順自己的頭髮，「對方指名給你。」

給他？

「不用懷疑。」扇笑了笑，「你可以現在拿走，或者，由我們代為幫你保管。」

他皺起眉。

就他所知的那群人想必是不會有這種東西的，那麼是誰？

為什麼又要給他？

「嗯......您們先代我保管好了。」未知的事物有時候還是能先迴避就迴避，褚冥漾想。

已經是爛命一條了，他沒那個心思去冒險。

「喔？」扇看向他，但沒有細問，「好吧。」

大門在這個時候打開來，闇探頭：「我們要進來囉——」後面跟著米納斯輕聲跟他說要小聲一點。

「啊，那今天差不多這樣。」扇啪地一聲收起她的扇子，站起身，在最後離開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有時候坦然面對自己，是必須的喔。」

褚冥漾目送著對方和闇以及米納斯道別，嘆了一口氣。

......做不到啊。

**

又是幾個星期過去，褚冥漾感覺自己能運用的黑色似乎有稍微恢復了些，但糟糕的是，他證實自己幾乎要感覺不到飢餓……長達一個星期。

整整一個星期，他沒有攝取任何食物，甚至水也喝沒多少，米納斯一直有在注意他的狀況，但無奈她並沒辦法對現狀有任何作為。

「啊......沒事的。」褚冥漾當然知道自己這樣完全跟「沒事」擦不了邊，但還是嘴硬道：「這樣就不用去想要去哪裡找食物啦。」

『您......』米納斯皺著眉許久，最後嘆了口氣，『黑王前幾日來的時候是怎麼說的，我想您比我更清楚。』

他撇撇嘴。

黑王幾日前有來給他檢查過，表情不是很好。

『即使你身上的壓抑禁制都還完好，但我之前說過，轉化恐怕還是遲早的事。』殊那律恩微微皺起眉，看著他手上的黑色紋路：『......果然還是比最開始要更多了。』

褚冥漾想，他方才先支開了希克斯、米納斯和闇，果然是正確的選擇——也許之後又會被念吧，但果然還是不希望讓他們這麼早聽到這樣殘酷的消息。

「我的食慾也可以說是很糟糕了。」褚冥漾捏了捏自己的臉，還有肉，但是比起之前還是瘦下去了些，殊那律恩看著他，許久才緩慢地道：『鬼族不需要進食。』

這什麼意思就相當明顯了，褚冥漾嘆了口氣。

『關於白色世界對你的傳聞，上次無殿的董事有跟你提過吧。』黑王換了一個話題問他，褚冥漾點點頭：「有。」

聽說是鬧的沸沸揚揚。

『白色世界的公會對這方面消息一向關注。』黑王說，身子往前傾過來拍拍他的肩：『鬼王不做壞事在他們眼裡就是很奇怪。』

褚冥漾不知為何吞了吞口水。

『褚，』殊那律恩偏過頭，輕啟唇：『如果你的朋友......或者，如果亞今天找過來了，你怎麼說？』

有一隻白色的蝴蝶飛了過來，褚冥漾盯著牠泛著銀光的翅膀，過了好一會才露出了有些無奈的笑容：「......如果他都站在我面前了，我還能用什麼理由去逃避呢。」

如果、如果啊，學長真的出現在這裡的話......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呢？又是怎麼想他的？

『我明白了。』殊那律恩露出了很淡的笑容，突然伸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頭：『我這麼說你大概會覺得很奇怪，』黑王頓了頓，『但命運會接起兩個有緣的人。』

命運會接起兩個有緣的人。

褚冥漾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黑王也只是來給他做一下例行檢查，對方很快便又離開，留下他看著自己蒼白的指尖胡思亂想。

說不想念是假的、說不在乎也是假的，但他很清楚自己在一開始就選擇了這條路，無非是給過去關係的一種強制終結。

那麼黑王說的，又是怎麼回事呢？

米納斯他們還沒回來，褚冥漾讓自己躺在大廳柔軟的沙發上盯著天花板的水晶吊燈發呆。

身為鬼王這種理論上來說薄情的角色，這麼想是很奇怪。

......但，如果、如果啊，那個人真的跨越了重重的猜忌和找尋前來，那麼他會給他一個睽違的懷抱。

**

——所以說，褚冥漾實在沒想到黑王預設的情況會那麼快成真。

基本上除了剛開始什麼都還不熟時有用過和黑王聯繫的貓咪式神在米納斯幫他梳理頭髮的時候自動跳出來，熟悉的投影屏幕浮現在空中，然後是殊那律恩的臉。

褚冥漾差點沒跳起來。

「......嗯，黑王？」他疑惑地問道，一般來說對方基本上沒有自行聯繫過他，「怎麼了嗎？」

殊那律恩自己聯繫過來，感覺事情似乎有些不妙。

『我打擾到你了嗎。』對方沒直接回答問題，紅色的眸看向他們，「沒有的事，您們先忙吧。」米納斯放下梳子道，行了個禮便退向一旁。

褚冥漾重新坐正來，黑王偏過頭：『其實也沒什麼事。』站他後方的深接過話，『明日有客人前往拜訪。』

有客人？

『是。』殊那律恩點點頭贊同深，『對方希望能夠見你一面。』

褚冥漾不自覺皺起眉：見他？

腦袋裡跑過一遍可能人選又被他劃掉，他聳聳肩，罷了，公會派個人來也不能對他怎樣。

「......可以是可以，但那位是怎麼知道我的？」

這個問題很怪，但某方面來說也沒錯——畢竟沒有人真的見過『冥王』。

冥王不做壞事，大家也許就把他歸類到像黑王那樣的鬼王——但這也不該吧？單獨去見鬼王簡直就像是去送死一樣。

『就如我先前提及，『冥王』在白色世界裡討論度非常熱烈。』黑王撐起下巴，『而你不傷人——這能不讓人好奇嗎？』

褚冥漾花了幾秒的時間想黑王說的話，嗯，確實有道理。

『那位沒有惡意。』深突然地開口道。

殊那律恩看了對方一眼，然後嘆了一口氣：『......沒錯，這點你可以放心。』

「好......的？」心知如果那位訪客想幹什麼的話那肯定直接被殊那律恩擋掉的褚冥漾這下反而覺得有些無所謂了。

黑王挑了挑眉，『你如果不願意也可以拒絕。我雖然答應了對方可以來見你，但最終決定權在你身上。』

殊那律恩犀利的眸看向他，『你怎麼說？』

褚冥漾不自覺地用手捲了捲自己的髮尾。

見也好、不見也罷，對現在的他而言似乎不是那麼重要。

如果說他已經錯過了那麼多人，注定和那麽多人成為過客，那麼他想，就當成是和對方聊聊天也好，起碼在彼此生命裡泛起過一點漣漪。

「我可以啊。」褚冥漾說，闇在這個時候從大門跑進來，看見屏幕上的殊那律恩興奮地向他揮揮手。

『你可以就好。』殊那律恩勾起一點微笑和闇輕輕點點頭，『我會向對方告知這個消息。』他說完便切斷了這次的聯繫，戒指重新變回貓咪樣的式神偶。

「主人主人，殊那跟你說了什麼啊？」闇一開口就語出驚人，褚冥漾震驚：「......小闇你剛剛叫他什麼？」

「殊那？」闇歪歪頭，「深深都這麼叫啊。」

對吼......不對吧。

「那是深，但小闇不可以也跟著叫。」褚冥漾扶額。

「為什麼？」闇眨眨眼不解道。

「......那樣不禮貌啊，」褚冥漾拍拍他的小腦袋瓜，「要叫黑王。」

闇搔搔頭，「黑王哥哥？」

旁邊靠過來的米納斯摀著嘴輕輕笑了出來。

「嗯對，黑王哥哥。」褚冥漾無奈地揉揉闇白嫩的臉頰，總算回答方才小朋友問的問題：「黑王哥哥說，明天有客人要來。」

「客人！！！」闇睜大眼睛，整隻看上去超級興奮，「可以吃掉嗎！」

『「不可以。」』褚冥漾和米納斯一起阻止闇可怕的想法。

......怎麼感覺有養著養著養出一隻小亭的微妙感？

「......好吧。」闇委屈地嘟起嘴。

委屈個什麼啦！

『黑王有告知您客人的身份嗎？』米納斯巨大的蛇尾靠過來，她熟練地幫他編了個公主頭。

「沒有，但我相信黑王認可的應該不會是什麼奇怪的人。」褚冥漾說，他小心地碰了碰自己被編的相當仔細的髮，向米納斯笑著道謝。

『您喜歡就好。』溫柔的龍神精靈露出美麗的笑容，她的手輕輕碰觸他蒼白而清秀的臉龐：『只要您需要我，我隨時在您身邊。』

「嗯。」褚冥漾說，他呼出一口氣。

說不好奇是假的，但是他想，也許是誰，大概都無所謂吧。

**

褚冥漾想，早知道當初就不要亂講話。

一大早他穿戴整齊，梳洗乾淨，踩下階梯......然後看到大廳中央站著的那個人時，他感覺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對，誰來都沒差，但他真的沒想到會是『他』。

擁有一頭銀白長髮和天生的一抹豔紅，他那身為純正白色種族的學長穿著一身純白、卻和黑王身上那套相似的長袍，腳踩著同樣白色的靴，那雙精明而犀利的紅眸一眨不眨地看著他，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要那麼顫抖：「黑王告訴我……有客遠道而來。」

冰炎看著他，眼底的情緒很複雜，他讀不懂。

——因為太久了、真的很久，三年的時間足夠改變很多事。

冰炎想，褚冥漾瘦了，頭髮變長，氣質上幾乎換了一個人。
然而褚冥漾想，冰炎除了感覺上更成熟，他的學長好像什麼都沒變。

「你......」
「你......」

他們同時開了口，卻也在當下，忘記了原本要說什麼。

你過得好嗎？
有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嗎？
身體還好嗎？

冰炎往前踏了一小步，看見褚冥漾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

不可以。
褚冥漾聽到自己內心大聲的叫囂。

冰炎的表情變得錯愕，褚冥漾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看上去竟然有點悲傷：「......褚。」

這個稱呼，最熟悉的人。

褚冥漾蒼白的唇顫抖著，好半晌才勉勉強強：「......不要過來。」

不要過來，即使靈魂渴求被關愛。
不要過來，即使軀體渴求被誰的擁抱溫暖。

黑色和銀白的蝶圍繞著他們飛舞，在大廳裡突然一陣清風吹過，他們的頭髮一起被拂起，冰炎抬起頭看褚冥漾，突然覺得當初那個小學弟，好像離他很遠。

褚冥漾的頭髮很長，他從袍裡拿出了那根簪子戴上，卻依然沒有說話。

氣氛一下子彷彿凝固了起來。

褚冥漾偷偷看著冰炎，卻沒有勇氣走下明明只剩沒有多少的階梯。

隱隱約約，有一雙眼睛在二樓的梯間偷偷地望下來。

「誰！」長年的訓練讓冰炎對視線很敏感，他準確地看向了某個位子，褚冥漾被他這樣一吼嚇到，跟著轉過去看，發現了是誰之後不自覺勾起了無奈的笑。

「沒事。」褚冥漾說，他挑起眉，朝那個方向輕輕勾手，一個偷看被抓包的小男孩抱著他的兔子先生以飛快的速度衝下來抱住他的腿，淺綠色的大眼睛盯著冰炎看。

褚冥漾發誓他從認識冰炎到現在第一次看見對方這樣錯愕的表情——可惜沒辦法拍下來。

「......這是？」冰炎收起了敵意，但還是對「小男孩」有一點戒心。

「這是闇，深的一部分分體。」褚冥漾看著闇一臉好奇就覺得有趣，他拍拍對方的腦袋瓜：「小闇，這是冰炎學長。」

冰炎迎著闇一雙單純的眼睛，嘆了口氣，「你好。」

闇從他的腿後站出來了點，看看冰炎又看看自己的兔子，突然很興奮地對著褚冥漾說：「主人！是兔子先生！！」

褚冥漾和冰炎同時傻住，前者愣了一下之後憋不住笑出來：「小闇啊......」

冰炎當然也看到闇手上抱著的娃娃，意外的他只是露出了相當無奈的表情。

「主人主人！」闇發現兔子先生真人版之後就待不住了，還因為太興奮講話差點打結：「小闇想要、想要和兔子先生抱抱！！」

哇，抱抱？

褚冥漾皺起眉來，他蹲下來摸摸闇的頭：「嗯......不可以喔。」

不出所料，闇的表情立刻失落起來，「為什麼小闇不可以跟兔子先生抱抱？」

闇一邊說一邊還偷瞄冰炎，褚冥漾咬咬唇，嘆了口氣。

「小闇是陰影，記得嗎？」他耐著性子說道，一邊點了點小朋友的鼻子：「兔子先生是白色種族喔，我們不可以靠太近，會讓他們受傷。」

闇癟癟嘴：「可是、可是小闇沒有想要傷害兔子先生......」

褚冥漾聞言一愣。

他知道啊，小闇那麼善良。
......但那有什麼辦法呢？

「我知道小闇並不想要傷害兔子先生。」他放柔了聲音，輕輕抹了抹闇感覺快哭出來的眼角：「但是，黑色的力量有時候會不聽話......」「褚。」

冰炎的聲音清晰地打斷了他。

「褚。」冰炎放輕了聲音，搖搖頭：「沒關係。」

褚冥漾看著他很久沒有說話，闇不知何時自顧自地跑下了階梯，對方蹲下來讓小男孩抱個滿懷。

......冰炎很溫柔。

褚冥漾知道，這個人就是溫柔得讓人討厭。

「學長......」

他自問，他可以嗎？
這是他能奢求的嗎？

他的學長那麼明亮、耀眼而強大，他......他怎麼能夠？

闇對於可以跟兔子先生抱抱感到很開心——對方的懷抱很溫暖、雖然有點癢癢的但是不難受。

「小闇。」冰炎說，闇從他懷裡抬起頭，眨著大眼睛：「兔子先生找小闇有什麼事嗎？」

「嗯。」冰炎點點頭，他鬆開闇，任由對方牽住他的指尖：「你帶兔子先生去找你的主人，好不好？」

「好啊！」闇大力點點頭。

褚冥漾還在台階上沒有動作，他隔著一段距離看著闇和他的學長牽著手向他走來，眼淚比他的思想要快，模糊了他的眼前。

「......褚。」冰炎在他的面前停下了，闇一手抱著兔子娃娃，一手抱住他的腿。

——啊啊、太狡猾了。

褚冥漾又哭又笑，冰炎才不管他，傾前把他整個擁進自己的懷裡。

像是要把他揉進自己的身體裡。

「幹、你是、白痴......」褚冥漾埋在冰炎的肩窩裡任由眼淚沾濕對方的衣服，卻忍不住也把對方抱得更緊。

「我把這句話還給你。」冰炎笑了，他輕輕拍了拍懷裡不坦率鬼王的背。

「白痴，白痴還不是到這裡了嗎。」

**

跟大家公告一下！
最近版主期中地獄ing ……大概要等到下下禮拜一過後才會恢復更新了，請大家耐心等待!

謝謝您的注意～

還沒考完......放個塗鴉，是冥王......（淡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