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寫熾烈的還魂詩主線沒那麼順利的if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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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夢跡
金燦的朝陽灑落樹梢,在繁密的葉片中隨風鑽透而出。背靠著樹幹閉目養神的流浪者被晃閃的光芒照得愈發焦躁。人偶不需要睡眠,但偶爾,只是偶爾,他想學習人類的作息、想知道人要在多勞累的狀況下才會音訊全無。
上回熒替納西妲慶生後就又匆匆離去,聽聞回覆信件的篇幅也越來越簡短,有時甚至僅有數個字。
這天清晨流浪者到智慧宮彙報工作時,見納西妲蹙著眉在研究他再熟悉不過的信封,似乎彌封處有些令她在意的痕跡。
「那有什麼好看的?」 流浪者語氣不屑,卻掩藏不了眼神的關注。
「熒從來都不會這樣封口。」 納西妲舉起信封,給流浪者看不平整的位置,「她那般細心的人,為何有此失誤?」
「誰知道?可能她又忙著去哪當英雄。」 流浪者冷哼一聲,轉身就準備離開。
納西妲沉默半晌,盯著流浪者背影嚴肅地問道,「你是真沒注意到?」
「那是血跡。」
哪需要納西妲發問,在看見封口皺摺的一瞬間,他就看見那幾乎隱沒紙面下的血痕。
「注意到又如何?」 流浪者頭也不回,「她那傢伙行蹤不定,要是沒來信根本不知道人在何處。」
「況且她磕磕碰碰也不是一兩回了。」 他聲音淡的似朝霧,手心卻不自覺地收緊。
「不只是血跡,」 納西妲面色擔憂,「連氣味都不太尋常,有乾枯腐朽、灼燒的味道。」
流浪者回過身,臉色比平日更加蒼白。
「你打算怎麼做?」 他看著納西妲,「你不也知道納塔的現狀,地脈消息很多都是錯誤的。」
「多等兩日。」 納西妲重新翻閱熒寄來的每封信,「要是還沒有消息,我想讓你去納塔一趟。」
「就最後一封信的內容,她目前應在納塔部族間奔波參與戰後修復的工作。」
流浪者看著納西妲遞來的信件有些遲疑。
「為什麼是我?」 他刻意垂首,讓斗笠帽簷遮蓋雙眼。
「我以為你比我更想知道她是否安全。」
「我說過別讀我的內心。」 流浪者菫紫色的雙眸透著慍怒,「個人私事與你無關。」
「不需要讀,在你臉上全都能看見。」 納西妲微微一笑,「你只在等她發現,確實與我無關。」
流浪者轉頭離去,心事被扒開的他極度不悅,急欲尋找一個安靜的空間讓自己沉澱,這才有了開篇的一幕。
他完全沒辦法冷靜。
看著與熒髮色相似的陽光,他不明白她從何時佔據自己所有視線,在意她的安危、留心她的飲食喜好、觀察她的喜怒哀樂。
明明這一年都沒見到幾次面。
在無聲的抱怨中流浪者才後知後覺,原來是自己想見她,才在意能見面的機會多寡。
「嘖⋯⋯」 流浪者不耐煩地撥弄眼前低垂的樹葉,越撥光線越充足,照在身上散發暖意。
他攤手向後一靠,重新閉上眼嘗試忽略那些光。
「阿散!」 熒漂亮的小臉湊到眼前,流浪者下意識地憋氣,模仿人類太久,竟然成了習慣。
這是夢境?人偶竟也會入夢。流浪者不由自主輕笑一聲,他甚至都不該有睡眠,更遑論做夢了。可看著眼前的她,熟悉的星海氣息又是那麼真實。
「你剛剛在睡覺嗎?」 熒看到他嘴角的笑面露詫異,小手在他眼前輕輕揮動,「我好像還看到你呼吸了。」
「我要是不模仿得像人一點,教令院那些榆木腦袋會抓我去做實驗。」 流浪者抓住她在眼前揮來揮去的手,「你怎麼會在這?」
「你在說什麼?」 熒側著腦袋一臉困惑,「這裡是我家啊!」
流浪者一怔,皺著眉環顧周圍景色,確實與須彌大不相同。蜿蜒盤繞的藤蔓四處生長,遠處幾朵大得不可思議的蓮花盛開,花的根莖連接平坦草地,幾片平台上建著房宅。他低頭看向樹下,一幢簡約和室映入眼中。
「你家?」 他稍稍挪動身體,讓出一個空位給熒。
「是啊!」 熒坐到流浪者身邊,兩條腿在空中輕晃,「這裡是我的塵歌壺洞天之一,妙香林。」
「也不知道你怎麼進來的,正想寫信聽到樹上有些聲響,爬上來就看到你睡在這。」 她瞥了眼流浪者,沒忍住笑出聲。
「你笑什麼?」 流浪者挑著眉問。
「你要牽著我手到什麼時候呀?」 熒抬起被他緊握著的手。
流浪者倏地鬆開手,眼眸顫動。習慣性想去拉帽簷才發現斗笠被摘下放在女孩身旁,手就這麼無措的停在半空中。
「⋯⋯」
「哈哈哈哈⋯」 熒看他罕見慌亂的樣子笑容更燦爛,「我還以為你永遠都不會表現出來呢。」
「你知道還可以那麼久不回須彌?」 流浪者感到不快,但想到反正是夢也沒什麼好藏的了。
「我有寫信給你啊!明明是你一封都不回。」 熒無奈地瞪他一眼,「所以我乾脆只寫給納西妲,反正你想知道我動向可以問她。」
「那最近是怎麼回事?」 流浪者不甘示弱地回瞪,「距離你最後一封信都多久了?為何無消無息?」
「這可不能怪我。」 熒表情有些苦澀,想起因戰爭四起的狼煙,心口還隱隱作痛。
「戰後重建的工作繁重,懸木人信使們也忙得焦頭爛額,我不忍心還讓他們多添負擔。」
流浪者看著少女低垂的肩膀愣神一陣。這到底是現實還是夢境,她的對答如流難道都是自己臆想?他不相信自己竟會沈溺於虛幻,迫切地想證實這是謬誤。
「熒。」 他抬起少女的下巴,凝視她清澈的雙眼,「我是誰?」
「你是阿散啊。」 熒不明所以,聽到他第一次喊自己名字耳根微微泛紅。
「我的名字。」 流浪者越靠越近,幾乎要貼上她的唇,「說出來,我的名字。」
他精緻的面容近在咫尺,熒屏住呼吸,覺得自己的臉燙得像是被烈陽烘烤。
「⋯⋯__,」 她唇瓣輕顫,「你是__。」
被親吻的一刻熒渾身發熱,緊張到不小心咬破流浪者的唇角,用手抵住他胸膛將他推離自己,慌張地向後方退去。
流浪者舔舔唇,嚐到一絲血味的他終於確定這不是夢,看著眼前滿臉通紅想逃的少女,伸手扣住她手腕。
「去哪?」 他啞聲說道,「再後退你要掉下去了。」
「誰讓你突然親我⋯」 熒嘗試想掙脫,可又被流浪者拉回。
「你別太過分了!也沒問我接不接受!」 她氣惱地瞪著他。
「呵。」 流浪者哼笑一聲,「沒必要吧?不是有人猜到我心思還笑得很開心?」
「你就這樣?」 熒忿忿地指著他鼻子罵,「你這自大的木頭!」
「我是啊。」 流浪者聳聳肩,「全身上下都是。」
「哼!」 熒說不過他,輕盈地跳下樹對他喊道,「快下來!」
流浪者跟在她身後走向屋內,站在緣側向外看,才發現整棟建築是浮空的,暗自在心裡欣賞熒的巧思。
「你平常就住這?」 流浪者抬頭看看屋裡擺設,總覺得太過樸素熟悉,就像是按照———
「這間是蓋給你的。」 熒輕聲開口,「主屋在對面,我不住這。」
流浪者眼裡閃過一絲訝異。
「起初發現你對我與他人不同時,我以為只是因為我賦予你新名字、陪你斬斷過往走向新生。」 熒看著生機盎然的景色緩緩道出心聲。
「⋯⋯」 流浪者默不出聲,目不轉睛盯著熒。
「後來你總在有危難時出手相助,就像無時無刻看著我一樣,每次都那麼及時。我才猜想你可能有那麼一點點喜歡我。」
「然後就決定送我一個家?」 流浪者嗓音微哽。
「偶然獲得設計圖紙,想著改改你應該會喜歡。」 熒淺淺一笑,「可你也沒說出口呀!我不想自作多情。」
「這裡蓋好後,我需要安靜時才會來這待著。」 熒翻翻桌上的書籍,收起散亂的信紙,「你今天的闖入倒是打破常規。」
流浪者沒想到自己的情感,在她眼中表現的這麼明顯,難怪小吉祥草王說她根本不需要讀心,就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我也不知道我怎麼進來的,還以為我居然會做夢。」 流浪者勾唇淺笑,對此同樣感到疑惑。
「本來過兩日我就要去納塔找你。」
「找我?」 熒抬頭看向流浪者,「為什麼?」
「還不是因為有人沒了消息,你的神明大人擔心你安危。」 流浪者白了她一眼。
「還有,你的信上有血跡。」 他拉過熒的手檢查,「你受傷了?」
「沒有啊!」 熒有些茫然,「是說參與重建工作的那一封信嗎?」
「嗯。」
「啊!」 少女終於想起來,那時候匆忙寫下的信件,手上似乎還沾有掃蕩殘餘魔物時染上的污血。「那時信使來得匆忙,我沒來得及清理就趕著寫信⋯ 抱歉,讓你們擔心了。」
「⋯⋯」 流浪者無言以對,「作為賢者的你,自己去和她解釋,別想讓我替你說這種羞恥的事。」
知道她一切安好的流浪者默默放下心,幸好只是瞎忙一場。
「但我還沒那麼快可以回去。」 熒的聲音顯得有些心虛,「還有未了結的一戰,目前納塔只是暫時安全。」
「他們的戰爭和你有何關係?」 流浪者冷聲說道,「一回不逞英雄你渾身不自在?」
「我答應瑪薇卡與她一起徹底斬除深淵威脅,我無法讓她一人扛下所有。而且,只有我能抵禦深淵的污染。」 熒的目光堅定不容任何妥協。
「信不信我打暈你綁你回去?」 流浪者揚起風渦,怒目看著熒,「你就那麼想去送死?我現在就能送你上路。」
「你打吧!」 熒閉上眼,等待流浪者的攻擊,「這是我決定的事情,哪怕你打死我,復活了我也要去。」
「你⋯⋯」
「她已經為我打造古名,就算不幸發生意外,也能被還魂詩喚回,這是最後一層保險。」
手中的風渦散去,流浪者盯著熒陷入沈默。
熒總是把他人的優先級擺在自身安全之前,不論是當初為了救納西妲和自己對峙,還是擋在正機之神巨掌前護著自己,又或者在童話國裡,明知自己會飛還是一無反顧地躍下就為了想拉他一把。
見他遲遲未有動靜,熒偷偷睜開一隻眼瞄向流浪者,只看見紫髮少年在原地出神。
「__?」 熒試探的開口。
「閉嘴。」 聽到她聲音的流浪者撇過頭,「你喊我名字也沒用。」
「反正你已經決定了,我說什麼你也不會聽。」
「我知道你是擔心我,我保證不會讓自己出事的。」 熒柔聲安撫,「真的。」
微風吹進屋內,帶來蓮花的清雅馨香。洞天裡時間流轉,太陽已悄悄落下,窗外飄揚一片片被暮色染紅的雲彩。
「什麼時候?」 流浪者直視熒雙眼。
「嗯?」
「什麼時候出發?」
「三天後。」 熒牽起他微涼的手,「古名完成後就出發。」
「你可以回去跟納西妲報備後就來這裡等我。」 她在流浪者手中放上洞天關牒,「最多一天兩天,你掰掰手指數數,好好休息吃飯,我很快就回來了。」
「你當我是小孩子?」 流浪者握緊那塊木牌,「你要沒有毫髮無傷的回來,有幾處傷口我就懲罰你幾次。」
熒溫柔地笑了,「行吧,我答應你。」
然而,流浪者手指折了又折,蓮花隨日升月落綻放閉合無數回,早過了熒答應的時間,她也沒有回來。
他又再度失去她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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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霞幕
流浪者終究是踏上那片陌生的土地。
熒未如期歸來的第一天,流浪者在教令院冷著臉書寫報告,周圍彷彿結了冰,沒有人敢靠近。
熒未如期歸來的第二天,流浪者把須彌境內愚人眾的據點全端了,身上散發的戾氣路人見了都自動閃躲。
熒未如期歸來的第三天。
流浪者疾步走進智慧宮,將申請去納塔的報告扔在納西妲桌上,臉色鐵青的告訴她眼下的情況。
「她說的一兩天,現在呢?」 流浪者語氣冰冷,「你不能掌握她的行蹤就讓我去找。」
「她確實在納塔境內,只是情況有些模糊,我沒辦法保證。」 納西妲看著流浪者,「我也同樣擔憂,就連赫布里穆的動向都不太明朗,這不是好現象⋯⋯」
「我才不管她如何,我只要熒回來。」
「你去吧。」 納西妲在報告上簽名,「我等你的好消息,願你能替我們攜著光回來。」
踏入納塔境內那一刻,流浪者就嘗試在風中探索熒的氣息,卻一無所獲。
納塔民眾對異鄉人投來好奇又警惕的目光,流浪者也從他們眼中讀出惶惶不安的情緒。
“火神大人怎麼還沒歸來?” “旅行者也⋯ 怎麼會這樣⋯” “還魂詩又失效了嗎?”
「又」流浪者捕捉到這個用詞。他攔下一位行色匆匆的路人詢問,才得知這些天發生的事情。
火神瑪薇卡與旅行者進入夜神之國,與深淵決戰。按照計劃,兩天前就該歸來,她們會從聖火中步出,享受納塔人民們的歡呼,與所有人一起歡慶終來的和平。
可是事實卻不盡人意。
眾英雄與納塔戰士們依舊守在聖火競技場中,輪番唱響還魂詩,試圖重燃越發黯淡的聖火,這一天過去也未見起色。眾人唱啞了嗓、輪替依舊不停,儘管只剩下一絲希望。
流浪者趕往聖火競技場,尚未走近入口就聽見裡頭的歌聲。步入競技場內時,他看見看台邊雙眼紅腫的派蒙,兩手緊緊交握,閉著眼與身旁的納塔少女不停哼唱。一圈又一圈的人們手拉著手,歌聲整齊劃一,有人唱啞了就有人替補。
“故事還在延續,榮耀幾經傳承。” “勇氣點亮天空和大地,納塔又迎來了勝利。” “我們為你守候,我們為你歌唱。” “回來吧,兄弟,回來吧,英雄。” “再一次,再一次,燃燒。”
聖火還在燃燒,依舊散發溫暖的光。只要火未熄滅,眾人就會一直唱下去。
流浪者走到派蒙身邊,無視旁人的驚詫目光伸手將她拉起。
「回來吧⋯回來吧——— 啊!」 派蒙猛然睜開眼,見到流浪者的一瞬眼淚又傾瀉而出。
「嗚啊!嗚嗚嗚⋯」 她掩著面大聲哭泣,「熒⋯」
「別哭。」 流浪者難得溫柔,抬手輕拍派蒙的頭,「她不會想看到你這樣。」
「已經兩天了!我從來沒跟她分開那麼久過!」 派蒙淚流不止,「熒為什麼還不回來⋯」
“碰!”
聖火中突然蹦出爆炸聲,讓所有人都站起身。
“啪!碰!!”
火蛇竄出,再次傳來巨大的爆炸聲。人們歌聲越唱越響,每雙眼睛都承載著願望,緊緊盯著聖火眨都不敢眨眼。
流浪者攥緊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從不信神,卻第一次覺得,哪怕是虛妄的祈求他都願意做。他看著火光竄動,只求那幾聲爆炸是她們歸來的訊號。
時間如凝固般緩慢,天色漸漸壓下,陰沉的讓人喘不過氣。流浪者不由地跟著哼唱還魂詩,就算只有一點,他都希望把願望傳遞給熒。
哪怕她不是平安歸來,他都想再見她一面。
「回來吧⋯」 流浪者流下眼淚,「回來吧,熒。」
“轟!”
聖火猛然爆發,熊熊烈焰衝往天際,熾熱的光照亮整片納塔國土。一陣引擎轟鳴巨響從火焰中傳出,讓派蒙等人眼神露出期盼。
「是瑪薇卡的馳輪車!!」
“轟隆!”
赤紅色的身影駕著馳輪車,伴著片片火星在響亮的歡呼聲中衝出聖火,流浪者瞇著眼在刺眼的火光中搜尋那抹金黃。
直到馳輪車落地,他才看見被抱在火神懷裡的小小身影。
流浪者和派蒙首先奔向競技場中央,只見瑪薇卡緩緩跪下,滿臉疲憊地抱著熒靠坐在馳輪車旁。
眾人的呼聲漸歇,似乎都察覺到異樣。希諾寧、基尼奇等人也先後跑下看台,圍在他們的神明、好友身旁。
熒臉上毫無血色軟癱在瑪薇卡懷中。
流浪者覺得自己好像被冰水澆灌全身,女孩的雙眼一直都沒有睜開。
「喂⋯⋯」他雙唇發顫,輕拍女孩臉頰,「熒⋯⋯起來。」
「熒!」 派蒙嗓音破碎,淒厲的哭喊讓人聽得無比心痛,「你不能⋯不能丟下我!」
瑪薇卡虛弱地開口,「別怕派蒙,熒還活著。」
「只是她用盡氣力,暫時陷入沉睡。」 她咳出一口鮮血,「咳!古斯托特想玉石俱焚,在最後一刻把我們封印在裡面。」
「所幸各位沒放棄,還魂詩起到作用,讓我們跟隨歌聲一路前進。」 瑪薇卡簡短解釋後看向流浪者,「你是__對吧?」
流浪者聞聲看向瑪薇卡,失去光的菫紫雙眸顯露著不解。
「熒睡去之前說,要是出來看見一位頭戴斗笠,有漂亮紫色眼睛的少年,要我和你說對不起,她食言了。」
流浪者輕撫熒冰涼的手,「她還有說什麼嗎?」
「她讓你帶她回家。」 瑪薇卡將女孩交給流浪者,「我很抱歉,沒能保護她平安無事。」
「⋯⋯」 看著懷中的少女,流浪者低垂著頭背過身,「但你讓她活著回來,這就夠了。」
「多謝。」
紫髮少年抱著少女走進夜色。星光黯淡,他的腳步卻沉穩如山。
「回家了。」
他低語,聲音輕不可聞,像是對懷中的人,亦像是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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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迴色
流浪者坐在緣側,指尖翻過書頁,杯裡的茶水早已涼透。他抬頭看向外頭的蓮花,花瓣綻放又收攏,日復一日,如同這間屋子裡靜止的時間。
「你睡好久了。」 流浪者倚在熒床邊,纖長的手指輕戳女孩臉頰,「賴床鬼。」
熒喜歡的故事他全讀了,還在她耳邊吐槽她幼稚,多大人了還愛看那些童話書。熒喜歡的料理他全都做了一遍,還刻意坐在她床邊把食物全吃光。熒喜歡的布偶他縫了好幾隻,精緻的金髮娃娃和各式蘭那羅擺在床頭,守護著熒的美夢。
「你還要睡多久?」 流浪者在她耳畔要脅,「你再不醒來我就要在這搗亂,把你精心種的花全拔了、把樹都砍倒。」
看著女孩恬適安穩的睡顏,流浪者扯唇一笑。
作為人偶,時間對他而言永恆也不過一瞬,他可以陪她永遠沉睡,關在這小屋中直到世界寂滅。
可他不願如此度過漫長歲月。
他不想承認,他開始想念被她纏著去做委託的日子、想念和她一起採海草抓鰻魚的時光、想念她和聒噪小精靈在他身邊鬥嘴、想念她時常嬉笑著把麻煩事丟給自己。
明明不常見面的時間裡,他們一同走過好多路,曾經的芝麻小事如今顯得彌足珍貴。那時的他卻不願意早一些把喜歡說出口。
要是早一點告訴她,會不會兩人就能一起在這漂亮的洞天,迎接每個美好清晨。要是早一點告訴她,是不是他就會更早發覺,這個世界還值得他再期待一次。
半年後的一個早晨。流浪者端著剛做好的茶泡飯回到屋內,目光習慣性掃向床側,卻看見熒的手指正微微顫動。他手中的碗滑落,全然不顧撒了一地的茶飯。
「熒?」 流浪者跪在床沿緊緊握著熒的手,「熒⋯⋯ 快醒來⋯」
久未開口說話的他嗓音低啞,隱隱透著希冀。
熒睫毛輕顫,她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惡夢,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尋找出口,在寂靜中無聲吶喊。不知過了多久,筋疲力盡地墜進一片柔軟草地,被溫暖的草木香環抱。
緩緩睜開的金色眼眸有些恍惚,不確定自己身處何地。熟悉的房頂、熟悉的氣味。視線所及皆是流浪者的物品,藍色斗笠、藍白花紋的鈴懸衣,還有他那張好看的容貌。
那雙漂亮的紫色眼睛卻在哭泣。
「熒⋯」 流浪者靠著她額頭,晶瑩的淚珠滑落,在女孩頰上開出花。
「唔⋯⋯」 熒再次閉上眼,全身無力的壓迫感讓她很陌生,「__⋯?」
「是我。」 流浪者將臉埋在她頸側,隱去自己脆弱的一面。
「你在哭嗎?」 熒伸手撫摸那顆紫色腦袋,「是我不———」
「對,是你不好。」 流浪者抬起頭,盛滿水霧的雙眸襯得他眼角那抹紅更加豔麗。
「你睡了整整半年,比你說的離開一兩天多出多少倍,我都懶得算。」
「對不起⋯」
熒紅了眼眶,她捨不得讓這小人偶流淚,他經歷太多次生死離別,沒想到這一次,自己也差點成了他心裡的傷口。
她想起在夜神之國深處和瑪薇卡最後的對話。戰敗的古斯托特在毀滅前將她們拖進漩渦,試圖與兩人同歸於盡,掉入的淵底污染比先前更加強烈,連瑪薇卡都有些不適。
熒決定下一步險棋,吸收掉一部分深淵之力,讓地脈汙染程度減輕,希望這麼做能為瑪薇卡爭取一線契機帶二人逃出。但她低估了深淵惡意,猛烈的侵蝕觸發身體保護機制,讓她在力氣耗盡後陷入沉睡。
要是沒有醒過來⋯⋯ 熒身體顫抖,一絲惡寒彷鑽進她血液裡流淌。是不是旅途或將重演,幾乎觸及的真相將化為塵埃消散。
而他將再次⋯⋯
流浪者緊緊將熒抱在懷裡,他讀到熒心裡的恐懼,也終於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心疼熒和害怕她甦醒僅是一場夢的情緒交織,讓他不斷加深手中的力道。
他無法承受再次失去,她早在不知不覺間成了自己活著的理由。
「我說過你要是沒平安回來,會受懲罰吧?」 流浪者聲音微微的顫抖,「你欠我的,我全都會討回來。」
「嗯,我全都接受。」 熒眼裡閃著淚光輕聲道歉,「對不起,讓你等我那麼久。」
少年深邃的眼裡滿是憐惜,捧著熒的臉深深地吻上,像要補上這些日子以來的不足,吻得繾綣、吻得難捨難分。
流浪者企盼的光亮終於又回到他身旁,為長久冰封的心帶來暖陽,慢慢融化他曾刻意掩藏的心意、為漫長晦暗的時間重新上色,讓他對未來產生期許。
經歷許久的等待,深埋心裡的種子最終發了芽,在名為愛的土壤裡茁壯。
本文最後由 橙橙子 於 2025-1-21 14:2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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