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前收到弗雷特里西教官的聖誕連假和當日聚餐通知，連隊的夥伴們無不歡欣鼓舞，就算得各自幫忙分配到的東西，沒什麼比不用出任務又能吃大餐來得開心了！
只不過等到要前往的當刻，艾依查庫才驚覺好像有那麼點不對勁。
照教官給的地址在大地圖上左彎右拐，駛出市區一路往鄉間前進，外頭燈源逐漸減少，兩旁道路越開越荒涼，讓艾依查庫不由得懷疑起自己是不是開錯路了？但是對照地圖，顯然路確實就是這一條沒錯。
艾依查庫打開車上的對講機，詢問另外幾車的夥伴們，另一頭傳來夾雜點髒話的回應表示這路線100%正確。
「埃利奧特墓園。」一直安靜沒吭聲的艾伯李斯特突然說道。
「什麼？……墓園？」一瞬間艾依查庫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查過了，地址是位置是『埃利奧特墓園』，那裡也有標示牌。」艾伯李斯特指向窗戶外燈光昏暗處一個被腐蝕嚴重的道路標示，釘上去字母已經歪斜半脫落，在風中似乎隨時都要投奔自由。
「所以聖誕聚餐在墓園裡辦嗎？！」艾依查庫煞住車停在路邊，一臉震驚。
「弗雷特里西教官都給地址這麼明確的提示，當然就是了。」
「……」艾依查庫沉默了幾秒，他就是去愉快採買，沒有提前確認地址的那位。
誰會想到聖誕節聚餐會地點會在墓園啊？
「鬼火和食屍鬼你也沒在怕的吧？」
「不是那個問題啊！」
叭、叭──
外頭的喇叭聲讓艾依查庫回神過來，看向車窗外，就看到弗雷特里西坐在他們左側的轎車上，搖下車窗笑盈盈地打招呼。
「車子拋錨了嗎？需不需要載你們一程？」
有弗雷特里西在前頭帶領，艾依查庫對於前往的地點已毫無懸念，默默跟著教官的車往偏僻的山裡開去。
約莫十五分鐘的車程，一行人便到達了目的地『埃利奧特墓園』。
弗雷特里西順手將熱紅酒當作伴手禮交給管理員，推開石製的大門，走進充滿歲月痕跡的墓園中。
有別於蕭條的指示牌，行走的道路和墓碑都保持著整潔，橘黃色的路燈在走道排排，一座座藍綠色的天使金屬雕像佇立其中，守護著最後歸宿的安寧。
艾依查庫兩人拿著冰桶和野餐墊，跟著弗雷特里西與伯恩哈德教官，穿過無數個佇立的白色石柱，直直往深處走去。
石柱上刻著的名字與存歿的年份，顯示著在這裡沉睡的亡者多半英年早逝，甚至有的比自己更加年輕，艾依查庫感到心情有點複雜。
而這似曾相似的景象，讓艾伯李斯特想起了過往的回憶。
幾年前，伯恩哈德教官就曾在石碑陣中獻上花束，緬懷已經不在的故人。
雖然地點完全不同，那兒也沒有燈飾與雕像，艾伯李斯特卻眼尖的認出幾個人名，讓某個猜想快速成型。
「這個地方是從哪裡搬遷過來的嗎？」
「對啊，某個已經不在的大前輩說之前的墓園太簡陋根本是亂葬崗，應該要讓亡者有個舒服的地方安眠，尤其這種帶著團聚意義的節日，最希望大家還能記起他們，為此，他們家鄉每到聖誕節這天都有特別的活動。」
弗雷特里西笑了笑，在某個石碑前停下了腳步，摸了摸上頭的文字，從背包裡拿出一罐生啤酒放在碑前。
「特別的活動？」
「算算時間，差不多該開始了。」弗雷特里西望向墓園的深處，那幽暗的區域像聽見訊號般，開始亮起點點光芒，光點如落入池中的漣漪向外擴散，光芒隨著風左右晃動，彷若拍打的海浪，將毫無生氣的墓園裡染上溫暖的色彩。
層層光影搖曳的影像讓艾依查庫看得出神，那些走到盡頭的生命，只剩下名字存於這裡，卻在這刻彷彿成為陪伴生者的光。
在這之前，他從沒想過墓園可以用美麗來形容。
「也許是早已預料了自己的死亡，說著故鄉緬懷亡者儀式的他，比任何時候都來得認真。如今如願以償，他也已經看不到這副景象了。」與弗雷特里西不同，伯恩哈德在墓碑放上一束白百合，上頭還插著一張簽著夥伴們名字的弔念卡片，從他的神情裡，多少可以讀出那位亡者究竟在生命裡留下了多少分量。
能讓教官如此掛念的這位大前輩究竟是什麼人？艾依查庫和艾伯李斯特不由得心生好奇。
只不過問題還沒說出口，E中隊的里斯與迪諾等人已從另一側的走道走了過來，抱著的箱子裡還有好幾盞淘汰的提燈。
「弗雷特里西你們怎麼這麼慢？本大爺燈都換好點好了。」
「還不是因為你們點餐點的太快樂，又是烤全雞又是披薩和薯條，今天可是聖誕節啊！光排隊就超久，更別提車程還得開上一個小時半，能這個時間到已經很好了。」弗雷特里西沒好氣的說，他和兄長東西可是多到只好拜託兩位學生幫忙，不然光一趟根本拿不了。
在這荒涼的地方，又正值晚餐時間，有食物的人最大，肚子早就餓的迪諾拍拍弗雷特里西的背立刻改口，喚來出葉一起接過雙子手上挺沉的食物。
「哈哈──路途辛苦啦！搬東西這點小事交給本大爺！阿奇波爾多他們已經把野餐墊鋪好了，就在老位子。」
大夥兒提著食物往墓園深處走，陣陣飄出的食物的香氣與三三兩兩的聊天聲音，讓墓園變得熱鬧起來。
本文最後由 川野綾 於 2025-1-4 23:45 編輯
穿過兩個墓園區域的花拱門，道路盡頭的閒置空地架起了整套露營組，烤肉架、童軍椅、摺疊桌、野餐墊、帳篷應有盡有。
比他們早到的利恩和阿貝爾早已生好營火烤肉，小桌上擺滿了待烤的肉和蔬菜串，布列依斯和古魯瓦爾多則和雨果一起備料，將食材丟進大湯鍋裡，兩種不同的高湯隨鍋裡溫度上升，飄出好聞的味道。
正忙著烹調的後輩們，看到艾依查庫和艾伯李斯特採買來的各種飲料和酒，還有教官帶來的食物，眼睛都亮了。
他們本還有點擔心把墓地當作露營場什麼的會不會對亡者不敬，此刻舟車勞頓之下，飢餓感蓋過了理性，無暇管旁邊到底有多少墓碑包圍？又是否有他們看不見的靈體在？這些都先等吃飽再說！
「既然大家都到齊了，宴會就開始吧！」
里斯接過那些因為長途車程而冷掉的食物倒入盤中，手中的焰火流動，盤中竄起火光，幾秒之後，便恢復熱騰騰的狀態，猶如魔術般的技術讓後輩們發出驚呼。
美食當前，眾人不客氣地將那些披薩和烤雞一掃而空，嘴裡忙著咀嚼，一面將一片片肉片送上烤網。
火鍋當然也沒打算錯過，幾口烤肉配上高湯烹煮的蔬菜，再來點冰涼的飲料，即便地點有點微妙，絕對稱得上豐盛。
不到一個小時，那些原本堆成小山的食材快速消失，吃得滿足加上啤酒助興，本來安靜的都突然話多起來，凹著身為資深前輩的里斯表演烤棉花糖。
好脾氣的里斯對於這突然拋來的任務毫無怨言，熟練地控制好火候，將軟綿綿的棉花糖烤成美麗的焦黃色，咬起來外皮有些酥脆，裡頭卻軟綿甜蜜，那恰到好處的技術讓雨果和迪諾笑稱里斯要是不待連隊該去開家餐廳，他們絕對會三不五時去捧場。
搭配著混和笑聲的聊天背景音，艾依查庫手裡拿著僅有辦法喝一半的啤酒坐在野餐墊上，看向腿邊已放著好幾罐空瓶的弗雷特里西教官，那些來時沒能問出口的問題，突然有了勇氣開口。
「弗雷特里西教官喝酒理由，也是因為那位已經不在的前輩嗎？」
把手裡的酒爽快地喝空，抹了抹嘴，弗雷特里西放下空瓶，用帶著微醺的笑臉說道：「這個嘛……也可以這麼說吧！」
嘴裡還殘留著啤酒的氣味，弗雷特里西目光飄向那些石碑上的橘黃色燈火，在對話中回想起過往的回憶，神情裡帶著點惆悵的味道。
要比較的話，比起啤酒他更喜歡葡萄酒，會在這個日子特地買來平常不會選的老牌啤酒，就是為了那位曾經的酒友。
名為『米德』的他，是愛酒人士的父親直接拿蜂蜜酒給他取的。
而他也確實貫徹了這個名字，熱愛酒簡直到了瘋狂的程度，明明和里斯是同期，卻沒有前輩的樣子，屢屢在任務中偷偷帶酒，沒有酒精就渾身不對勁。
為了尋找酒伴，米德可是使出了渾身解數，一有時間就開始推薦他自家酒莊的各種酒，試喝兼推廣，拜他之賜，弗雷特里西和伯恩哈德從他那兒知曉不少酒類知識。
弗雷特里西還真的因此對酒起了興趣。
不過好笑的是明明大力推廣自家葡萄酒，米德最愛的卻是平價啤酒，每到任務結束總會叫個好幾打，要大家陪他一起喝到吐。
喝醉的他就開始滔滔不絕的說著他家鄉的各種關於面對逝者的習俗，不知是否是說多了，雙子認識他不過半年，米德就在一次任務中喪生，唯一撿拾到的遺物就是他不離身的酒壺。
「之後每次聞到酒的香氣我總會想起曾有這麼一個前輩，尤其每到聖誕節，都會特別準備他最愛的啤酒來敬他。」
這話一說出口，幾位後輩看向教官的眼神都有點不大一樣，似乎已自行腦補了數百字的心裡話。
伯恩哈德看在眼裡本想說點什麼，最後還是什麼也沒開口。
而事實證明，那時候應該要多事的拆穿弟弟真假參雜的發言。
直至晚上十一點的聖誕聚餐結束後，準備回程的弗雷特里西坐在副駕駛座，如坐針氈，迴避著兄長的眼神。
「唉，我是真的沒想到會這樣……」
轎車上除了他們兩人，後頭還載著已經直接睡倒的艾依查庫和艾伯李斯特，車裡瀰漫著揮之不去的酒氣，逼伯恩哈德得在這低溫的時節裡打開車窗。
其餘兩車也是一樣情形，沒有碰酒的里斯和出葉分別擔當駕駛，把其餘一起喝掛的後輩載回宿舍。
而這狀況的始末要回朔到幾個小時前。
聽完弗雷特里西回憶的艾依查庫，在帶點醉意中似乎觸動了什麼，突然有感而發的說要是教官有一天不在了，他一定會記得帶上教官喜歡的酒。
這話一出，聽得艾伯李斯特連忙摀住艾依查庫的嘴巴，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挺敢說的啊~~艾依查庫！只不過呢，在看到你們成為獨當一面的戰士前，我可沒打算那麼快告別人世！」弗雷特里西哈哈笑了一幾聲，把艾依查庫的頭髮揉成的鳥窩頭。「作為除晦氣，不喝個一杯說不過去吧？」
平時早見識過教官的魄力，艾伯李斯特哪敢當把弗雷特里西的話當兒戲？馬上揪艾依查庫過來，人手一罐生啤酒，爽快地乾杯一飲而盡。
其餘後輩們目睹這一幕，不知是氣氛使然抑或真的被故事感動到，紛紛跟著拿起啤酒喝開了，僅次一天的盡情暢飲平常極少喝的啤酒。
「我還以為教官只是純粹愛酒而已！」
「原來教官每次都在任務結束後喝酒有這層深意！」
「難得的聖誕節，我們該一起敬這位前輩！」
「乾杯！」「乾杯！」「乾杯！」「乾杯！」
正因為少碰酒精，後輩們多半拿捏不準自己的酒量到哪裡，趁著興致一不小心就喝過了頭，把什麼該說的不該說的都不吐不快，然後在嗨翻過後直接睡死，導致原本的善後工作大洗牌，得全由他們這群前輩們接手，聖誕宴會就在各自扛著喝醉的後輩們中草草結束。
那模樣想必讓那群已經不在的亡者們會笑到肚子痛。
只是──雖說起因是自己起的頭，但是弗雷特里西哪知道後輩們4%啤酒喝個兩三罐就醉了？之後要阻止繼續喝還勸不聽，一個個喝得比前輩們還猛。
「我下次會記得少帶點啤酒過來……」弗雷特里西深刻反省，這是他第一次勸人別喝太多，這個經驗他不想再有了。
只是出乎意料的，伯恩哈德並沒有再提起後輩喝醉這件事。
「我不是因為這件事感到不快，僅是因為你和艾依查庫的對話讓我多想了而已。」
「……」弗雷特里西轉頭凝視著兄長的側臉沉默，突然拍了下手掌恍然大悟。「你說在墓前祭酒的事？我就順勢說說而已，哪可能只看到後輩們能獨當一面就滿足？我可不想輕易變成那些墓園裡被人緬懷的光點。」
從年紀尚輕到現在多少個年頭，能讓弗雷特里西與連隊所有人奮鬥至今的理由，從沒有變過。
「我想親眼看見渦全數消滅的那天，我們可以回到兒時的故鄉，連隊的大家也不必再戰鬥，各自都找到了新的工作，然後呢……偶爾就像這樣聚在一起，一起喝到天亮，說起曾經戰鬥的日子。」
聽著弗雷特里西描繪的未來藍圖，伯恩哈德本揪緊的眉間慢慢紓開。
正因為太在意，所以無法想像總有一天會說再見。
他當然知道弟弟只是隨口回答而已，只不過提到了自己一直以來在意的事，不小心便陷入了思緒中。
在渦裡出生入死，他每一次都祈求著在任務結束時還能見到彼此，不知不覺間已不敢抱持著太多未來的想像，只求最基本的生存。
弗雷特里西還能說著那些夢想，讓他從中獲得了希望。
想著也許那些夢想真有實現的一天。
「聽起來真不錯啊。」
「所以為了達成心願，說什麼都得變得更強才行。」弗雷特里西握緊了拳頭。
「那明天一樣練武場對練？」
「當然！聖誕節要過，訓練還是得照常啊！這次我不會再輸了！」
「那我拭目以待。」伯恩哈德挑了挑眉毛，心中的煩悶已一掃而空。
兩人的轎車在深夜的山路中留下駛過的燈光。
各自懷抱著相同的夢，繼續延續這聖誕節的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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