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6.27
夢,是我見你的唯一門票。***
親愛的Till:
我登機了。
報到時,地勤人員問我是否想換到鄰近逃生口的位置,並詢問另一位旅伴是否會準時到達。
我接受了更換位置的建議,並對另一個問項回以微笑。
我還沒有餘力向他人解釋你缺席的原因。
自驟然與你分離後便有些渾噩,若非手機自動跳出的提醒,大概⋯⋯也會錯過這個曾期待已久的長途旅程。
我還記得,你搶過我的手機強硬在行事曆上設置了特別提醒。
那天的天氣明媚,微風吹拂過一同挑選的透白窗簾,熱暖陽光灑落在你剛添購的、生機勃勃、結了一個花苞的虎刺梅上,剛曬過還有著柔軟香氣的淺灰被單罩著你,你嘟囔著,用像是要敲碎螢幕的氣勢設定好一切。
我多想讓時間永恆凝固在那一天。
在提醒跳出來後,我終是忍耐不住,抱著缺乏水分而枯萎的虎刺梅嚎啕大哭。
方才,地勤人員還難掩驚訝看著我,詢問這趟旅途真的只有隨身背包嗎?
我不知該如何解釋,只好再露出微笑。
缺了你,我不知該帶上什麼,只匆匆抓了護照、機票和錢包便奔赴機場。
在我們仍會相擁著入眠的那段時光,你曾展現過安排好的行程,在你的手機裡。
我忘記和你要備份檔,天真以為我們的關係永恆不變。
縱然盡力回想皆是徒勞,彼時我全身心都關注在你身上,手機上滿佈的文字是半點印象也沒有。
你那時候還哼笑著說若少了我,這趟旅程肯定泡湯。埋在你脖頸邊撒嬌的我回了什麼⋯⋯
喔,我說,「這趟旅程才不會少了Till。」
多麼諷刺,多麼天真,多麼⋯⋯殘忍。
這句話,我,這趟旅程。
在飯店Check in時,櫃檯人員說你有預定一項特殊行程,探詢是否仍要保留。
我不知道,Till,我真的不知道⋯⋯
櫃檯人員被我嚇壞了。
他們引導著我坐到一旁的沙發上,還在我手裡塞了杯熱茶,桌上的陶製器皿插著合歡花。
你竟然有預約在後山露營區欣賞流星雨,那時候不是還和我抱怨很昂貴嗎?
在暈糊晃蕩的燈光裡,我忽視了所有來關心的陌生人,彎下腰、緊擁本就空癟的行李,就像是抱緊失去你而殘破不堪的心那般。
Till,這是我離開你的第83天,漫長得像度過83年。
你過得好嗎?
雖然我永遠不會將信寄出,但總忍不住想問你這句話。
我希望你一切都好。
Ivan
2024.6.27
註1:虎刺梅花語「倔強的愛著你」
註2:合歡花花語「願我們永遠恩愛」
2024.7.17
親愛的Till:昨天參加了好友的婚禮。
啊、不,你不認識他,他是我高中同學的哥哥。
那時候我們經常一起打遊戲,他們搬家後仍保持著聯繫。
結婚典禮在一間小教堂舉辦。
湛藍海域映照著艷陽,越過玻璃,走道兩側妝點著丁香石竹,鮮豔的紅投射穹頂,散發出柔軟香氣。
真好呢。
和Till的婚禮沒有賓客,沒有溫暖和煦的陽光,沒有精巧的透明教堂。
只有瞞著你訂製的戒指。
日日夜夜裡摩挲著的指節,我很肯定戒圍是對的。
戒指,不知道你有沒有留著?
我還記得,在成功將戒指套進無名指後,你曾問過我內圈雕刻的小花是什麼。
我沒有說,只在你的唇角留下眷戀的吻。
秋牡丹。
內圈的花,是秋牡丹。
交換戒指和誓言後,新人在大家鼓譟下難掩幸福地擁吻著,清雅香氣繾綣縈繞著,自新娘婚紗裙邊滑下。
趁著大家擠到前面搶捧花,我偷偷溜了出去。
不需要捧花,只想要Till你能陪在身邊。
教堂外是打理精緻的花園,恣意生長的紫色鳶尾花蜿蜒出教堂花圃,迎風搖曳。
緊靠著石牆的那一汪池塘,很像我們一同長大的院落後面,、森林裡那座湖泊。
我蹲在湖邊,身旁垂下纖細莖身的鳶尾花輕柔搖擺著,顫巍巍落下一瓣捲曲花瓣。
『加油。』我效仿你的語氣,冀望能將鼓勵傳達給這朵小花。
花瓣乘著風,飄進池塘裡,揚起漣漪圈圈。
還記得,你也嘗試種過鳶尾花,搗鼓了很久好不容易才冒出小花苞,尖端透著一絲粉,很是可愛。
每每趴在窗邊欣賞它,都會被你揪著耳朵扯走,你總是擔心我會將花朵戳壞。
但才不會呢,和你一樣,我也期盼著盛開。
可惜,尚未迎來鳶尾綻放,我們卻先分開了。
花,開了嗎?
雖然很想撥通爛熟於心的號碼,卻總在最後一刻放棄。
——我不確定你是否想接電話。
Till,距離我們分別已經207天了,漫長得令人發狂。
你還好嗎?
我仍舊期望著,你一切都好。
Ivan
2024.7.17
註1:丁香石竹花語「積極的愛」
註2:秋牡丹花語「期待你有美好未來」
註3:紫色鳶尾花花語「想念你」
2024.7.19
親愛的Till:我遇見你了。
啊、不,對不起,應該說⋯⋯我遇見長得和你小時候一模一樣的人。
他就站在田埂間,呆呆傻傻的,翠綠雙眼盯著我看。
被熾熱的午後艷陽曬得通紅的小臉蛋,懷裡抱著一簇風鈴草,薰風習習,小孩柔軟額髮掀起一角,露出凝固的一行血跡。
我跑了過去。
小孩仰起頭看著,風鈴草自他纖細臂彎滑落,散在我們身周。
他乖乖的讓我用衣袖擦掉血跡,令人分心的綠眸仍死死盯在我身上。
我得承認,這讓人無所適從。
這個小孩,一直讓我想起你。
他喚醒了所有你的回憶。
小孩在被包紮完之後,悶聲不響跑走了。
徒留下我,囚困在回憶裡。
吹拂過的暖風不再和煦,凶狠刮起散落的淺紫小花,風鈴花香甜膩過了頭。
不知何時我仰躺在地上。
風鈴草沉甸甸壓在我疲倦不已的身驅上。
和你一般模樣的小孩蹲在我身邊,又抱著滿懷的風鈴草,不發一語。
「你住在這附近嗎?」我試探的問他。
但其實⋯⋯我不在乎他住哪兒,我只想再聽一次你的聲音。
Till,為什麼沒有和我一同來呢?
在旅途中,山風吹拂過身,令我想起我們曾一同攀上住家附近的小山山頂,依偎數著閃爍的星星。
我也曾追隨著熟悉音色,莽撞闖入樂器行,激烈的演奏聲嘎然而止,男孩抱著吉他瞪大雙眼,無聲控訴我的不知趣。那個男孩也很像你。
我從每個擦身而過的人找尋與你相似的地方,妄想著你仍在我身邊。
小孩依舊沒有開口,將風鈴草別在我的左胸上。
或許是我的低笑嚇到他了吧,他短暫從我的視線裡消失。
但過沒多久,他又冒了出來。
小孩的掌心朝上,像是跟我索要些什麼。
風鈴草簌簌從我身上滾落,零落成泥,飄散出更為濃郁的香氣。
我從口袋掏出剛壓製好的三色堇書籤,鄭重放在小孩白皙的掌心。
「Till,」我這樣叫他,淚水模糊了小孩輪廓,「是你嗎?」
小孩又跑走了。
帶走那枚三色堇書籤。
這次,他沒有再回到我身邊。
我在空蕩熱辣的田地裡痛哭失聲。
真狼狽啊,我。
Till,我們已經分開⋯⋯448天了。
漫長的,認識你就像是上輩子的事情。
我不敢打聽任何有關你的消息。
我只在每個孤獨的夜裡,期盼著你仍一切安好。
Ivan
2024.7.19
註1:風鈴草花語「一生只愛你一人」
註2:三色堇花語「請想念我」
2024.8.1?
親愛的Till:我總覺得有些奇怪。
明明是在民宿柔軟大床上睡著的,卻被濃烈到有些膩人的花香嗆醒。
滿目盡是迎風搖曳的香彩雀。
我站起來,望不到花海盡頭。
好似被獨自留在這片名帶「幸福」的汪洋裡。
但⋯⋯沒有你,我的幸福又會在哪裡呢?
香彩雀窸窸窣窣著,如同戀人的低語。
我讀不懂他們。
拍掉沾染在裸露手臂上的花瓣,我在淺紫粉紅交織的花海中埋頭狂奔。
妄圖甩開愈發濃烈的醉人花香,鞋子在奔跑間遺落,忘了著襪的雙腳碰觸暖熱土地,帶著幾許濕意。
不合時宜地,又想起你。
帶著一絲情色。
Till,你在床上也總是這樣。
潮濕,溫熱,又柔軟。
你有多美好香甜,映襯得我有多偏執陰暗。
每每在床上纏綿,都要費盡心思克制,我才能摒棄那心思。
——我多想將你揉碎,融進血肉裡。
狂風襲來,盛放的花紛紛飄落,我無可避免的踩了上去。
花瓣擠壓著,緩緩溢出黏稠濃烈的汁水,直到裸足徹底浸濕。
我疲倦不堪得放慢腳步,以為再無法離開這片花田。
與先前截然不同的色調突兀闖入眼裡。
一株雞蛋花在滿是香彩雀的地界裡挺立著,張揚伸展著綠意的枝椏緊挨著花田。
我茫然盯著輕顫的鵝黃花瓣良久,被恰巧經過的村民拍上肩膀。
『Ivan?你怎麼在這裡?』
村民那雙被皺紋佔據到近乎消失的眼底帶著一絲警戒。
『你不能待在這裡,我們回去吧。』
他說。
可是,能回去哪裡呢?
當初狼狽逃離有Till的地方,我卻迷失在這陌生卻又熱情的國度裡。
我還是跟著他回山腳下的村莊。
不知為何,我總有股預感,若繼續待在那片花田裡,我會想起深埋的回憶。
這股微妙的感覺哽在喉間,鞭策我。
趁前頭領路的村民不注意,我偷偷的,靜悄悄的回頭。
⋯⋯在那片田埂間,你又抱著風鈴草,呆呆盯著我。
Till,我們分開得太久了,已經有些數不清日子。
只記得,自離開你身邊那天起算,我獨自看了576個夜晚。
你還好嗎?
⋯⋯我看到的那個人,是你嗎?
Ivan
2024.8.1?
註1:香彩雀花語「會幸福的」
註2:雞蛋花花語「埋下希望的種子」
2024.8.3
親愛的Till:我全都想起來了。
旅途中我曾猜想過很多,我們分開的原因,我們離別的場景,這些從我腦海中抹去的過去,到底會是怎麼樣的。
卻從未猜想過是⋯⋯
我還是從頭開始吧。
自從那天看到田間的你,我就經常做夢,夢裡場景光怪陸離,間或穿插著以往我們相處的舊片段。
雖然就連那些回憶,以往也沒在我的腦海裡扎根過。
我沉醉在連綿不斷的夢境裡。
無論是千篇一律的樹、死硬的草皮、偶爾出現的「人」會帶給我多深的不安和恐懼,都比不過能在夢裡看到你。
你總是抱著吉他,在蒼白紙張塗寫著我看不懂的記號。
在夢裡,你好像不喜歡我的靠近,卻仍舊縱容我出軌的舉止。
但你從未回頭,給予任何關注。
直到我踩壞編織的花環。
你終於看向我了。
花朵殘破不堪沾黏腳底,泌出清甜的香味。
你的右手推開我,我則用左手抓住你衣領,拉扯著彼此頭髮倒向草地。
我空蕩的心底漫溢著喜悅,忍不住咧開嘴笑了出來。
但,自從被村民發現我偷偷服用的藥物,他們就會不時進來房裡。
我很難有完整的獨處空間,也愈來愈難見夢裡的你。
村民是好心,但我並不需要。
我只想再見你一面,還想再趴在你肩上,看著你寫下那些陌生的符號。
這是對我的考驗嗎?
我擺弄著村民贈送的扶桑花,將花連同玻璃瓶扔出窗外。
玻璃瓶迸裂的清脆聲響迴盪在死寂的村莊裡。
靠近我屋子的那盞燈被誰扭開了,在漆黑如墨的夜裡特別刺眼。
而我,也知道該怎麼做了。
在聞聲而來的村民們擠滿我狹窄純白的空間前,我開口要求。
久未使用的嗓音嘶啞難聞。我奮力咳了兩聲,又重複一次。
「我要回去。」
我該回去了。
回到有你的國度。
他們吵吵嚷嚷,爭執不休。
我不厭其煩重複著相同語句。
最終,他們撥通電話。
我不知道電話那一頭是誰,但他肯定是好人。
村民被那個人說服,替我預訂最快的一班飛機,還貼心的護送我到機場。
空服人員繃緊姣好面龐,將我安置在飛機最前頭。
我環顧四周,失望的發現你仍未出現。
我好像不小心將你遺落在田裡了。
我不知道飛機何時降落的。
在夢裡,我們正唱著歌呢。
好可惜,我知道後面還有一段合音。
你會怎麼唱呢?
是否會壓過我微弱的音色,肆意張揚呢?
我和站在海關外的男人對上視線。
那瞬間,我痛到哀嚎出聲,地面在視線裡傾斜。
過多的記憶如潮水,灌進我脆弱不堪的腦海。
我想起了一切。
Till,你睡得還好嗎?
自從你莫名的陷入昏迷,已經過668天了。
我坐在Unsha——我的精神科醫師,你不認識他——的車裡,擺弄著他塞到我懷裡的雪花蓮。
汽車引擎聲響得我頭疼,我只能徒勞抱緊花束,努力辨認Unsha飄忽的話語,擷取你的現況。
和我的病情。
我們就要再次碰面了。
你會睜著我最鍾愛的翡翠雙眼,怪我沒有陪伴在你身邊嗎?
還是,仍舊沈浸在我也碰觸不著的夢境裡呢?
Till,等我。
Ivan
2024.8.3
註1:扶桑花花語「微妙的美好」
註2:雪花蓮花語「新的希望」
■■■
親愛的Till:你喜歡花嗎?
將病床邊擱置的花瓶插上白火鶴,我才想起應該要先問你的。
雖然你無法回應我。
再遇時,我呆楞在病房門口,緊抓著冰冷的握把許久,久到握把將我掌心的溫度搶奪一空。
我沈浸在記憶深處,翻找了許久才確認,我真的、真的從未見過那般蒼白又安靜的你。
彷彿只要一席涼風,你就會如滿天星般,輕易的在我面前碎裂飄散。
被褥沉重地壓著你,胸膛奮力起伏著,卻只能稍稍撼動被褥,隆起不甚明顯的連綿小丘。
最期盼的翠綠雙眸仍未迎向我。
他們藏在單薄的眼皮下,濃密眼睫覆蓋著,守護這空間裡殘存不多的色彩。
Unsha催促般推了我的左肩,在我踉蹌跌入仿若時間靜止的空間時,他只扔下一句「你好好想清楚」就走了。
甚至還很沒禮貌地用力拉上房門。
他是怎樣啊。
明明是我的主治醫師,態度卻是那副只想擺脫我的模樣。
我嘟囔著,一邊替你擦拭身子。
你會介意嗎?
介意的話,真希望你能跳起來揍我一拳呢。
最近,過得好嗎?
你太常造訪我的夢境了,卻又總是站在一角,懷抱風鈴草,靜靜看著我。
鍾愛的翡翠雙眼閃爍著,卻每每在我嘗試靠近時又悄然離去。
夢境總會崩塌,被我緊握一晚的手掌卻仍是那般冰涼。
肯定是醫院的冷氣太強了吧。
我拽好被角,將房間的溫度再調高幾度。
花瓶裡芍藥仍綴著水珠,那是我偷偷從Unsha的花圃摘來的。
你肯定會喜歡的,對吧?
⋯⋯
Ivan將筆擱在仍未完成的信上,左胸別著的淺紫花朵被溫柔取下,輕壓在病床裡、仍緩慢起伏著的胸口上。
他彎下腰將Till被微風吹亂的髮絲塞到耳後,雙唇眷戀貼在他光潔額頭上。
Till正如同信裡所寫那般,在Ivan的親吻中,被呼嘯而來的狂風席捲走。
Ivan在強風裡保持住姿勢,彎著腰,雙眼緊閉。
時間到了。
風終究是停了,Ivan睜開眼,面對著純黑的荒蕪空間。
他和靜靜看著自己的Till對上視線。
Ivan露出笑容,毫不猶豫的往前走去,腳邊的滿天星隨著步伐飛揚飄蕩。
Till懷裡空蕩蕩的,也沒有像以往那般落荒而逃。
雙腳就如同生根般動彈不得,只能徒勞看著朝自己走來的Ivan。
「Till。」僅差一步,就能將Till擁進懷裡,Ivan卻停了下來,低沈嗓音震動空氣,輕喚面前的人。
Till抗拒般抱起手臂,防備又凶狠的瞪著Ivan,「你別⋯⋯!」狠戾話語在Ivan的手指輕貼上唇時,戛然而止。
Ivan又笑了。
就如同幼童找到最心愛的玩具那般,純淨的笑容。
他將白色鐘形花放在Till仍緊緊抱著的臂彎裡,又低喚了一次所愛的姓名,「Till,」
Till絕望顫抖著。
他再也看不到Ivan了。
Till身周鋪滿紫色鬱金香,花香濃郁纏繞住他。
——「你該醒了。」
『滴——————』
「⋯⋯!!!」Till猛然睜開眼,跌跌撞撞踢開洗得泛黃的薄被,搭在床腳的花卉圖鑑被勾扯到,岌岌可危晃動兩下,仍是不堪維持住平衡而墜落,撞翻地上連綿堆疊著的古舊文學。
薄被上的花朵飄然散落四處。
Till摀住隱隱發脹的雙眼,乾啞的喉間擠出哀鳴,就好似荒野孤狼,在為失去的唯一伴侶哀悼。
「⋯⋯混帳⋯⋯Ivan⋯⋯」指縫間溢出淚水,滴在自胸口飄落的藍鈴花瓣上,淺紫色澤暈漾開來,露出隱藏底下的蒼白紙質。
Till捧起被打濕的紙造藍鈴花,又低聲呢喃早已遠去的人名字,「⋯⋯Ivan⋯⋯」
你說,幸福會歸來。
——誰的幸福?
註1:白火鶴花語「我一直都在陪伴你」
註2:滿天星花語「繁星相守」
註3:芍藥花語「依依不捨」
註4:藍鈴花花語「幸福會歸來」
註5:白色鐘形花花語「謝謝你」
註6:紫色鬱金香花語「無盡的愛」
Lucid dream
Issac推開房間門,不慎踢倒堆疊在門口的厚重書籍。伴隨書籍撞擊地面的聲響,一張輕薄的紙張揚起,輕飄飄貼上Issac的臉。
Issac將臉上的紙撕下,看著上面的文字嘖嘖稱奇。
——好傢伙,這不是那個Ivan以前的作息表嗎?喔、背面還寫滿了⋯⋯書名?
Issa瞇起眼辨認出為數不多的文字後,意外挑起眉頭,他蹲下身翻找著方才踢翻的書堆。
果不其然,紙張上記載的書籍全都堆疊在Till的房間地板上,散亂成一團。
Issac將書本重新疊好,以與身形全然不符的輕巧步伐閃過用各色紙張摺疊出的花朵,往不時發出沙沙書寫聲的白紙堆走去。
「Till⋯⋯嘿!」Issac剛對著那被紙堆掩埋的地方喊了房間主人名字,就被精準朝自己扔來的東西砸中額頭,Issac沒好氣再向前一步,挖開那堆被塗滿記號的紙堆,露出底下憔悴的男子。
那雙翠綠眼底滿是熬出來的烏青,儘管被Issac打擾,也僅是冷漠瞥過一眼,就又埋回桌前,努力默寫著什麼。
Issac故意大力嘆了一口氣,「你還在寫啊,明明已經過了一年多⋯⋯」
「706天。」久未發聲的喉嚨嘶啞著,吐出牢牢刻印在腦海裡的數字,Till仍未將視線從紙張處離開。
Issac又嘆了一口氣,這次是真心實意感到無奈了。
706天。
Till在心底又重複了一次數字,痛苦的再將掌下紙張揉成團,將早就停擺的腦袋砸向桌面,發出巨大聲響。
距離Round 6⋯⋯距離Ivan強硬在台上吻住自己、繼而被淘汰射殺,已經過了706天。
當下其實並沒有實感,Till只是呆滯著,在燈光暗下時仍傻愣愣盯著倒臥在血泊中的Ivan。
Ivan的身軀自然蜷曲著,好像只是躺在安納特克的花海裡沈睡那般。
「好、706天,」Issac舉起雙手,擺出投降姿態,「所以,你還要寫到什麼時候?」
明明最近,那小子也不再出現在你的夢境裡了吧。
Till任憑Issac在一旁絮絮叨叨,沈默著再扯來另一張紙,徒勞的嘗試寫出東西。
他想不起Ivan將白色鐘形花放進臂彎裡的那場夢裡,Ivan的信上寫了什麼。
明明以往都能清晰記著,鮮明得仿若嗅聞得到墨香。
Till總是在無邊黑暗裡徘徊,等待Ivan將死寂般的夢境變得多彩,並嘗試將以往從未說出口的各式想法訴諸於花朵。
Ivan那般喜愛古典文學,肯定對花語也有所理解吧。
但Till並不總是能睡著,賽後,他的失眠狀況愈發嚴重。
大多時候都得服用藥物才能掙扎著睡去,但那些倚靠外力入眠的夜晚,Ivan不會造訪,Till只能蜷縮在無光的夢中,等待清醒的時刻。
「⋯⋯所以我說!」Issac用力將紙張抽走,無懼迎著Till的瞪視,「那個誰,Ivan的飼主⋯⋯」
「Unsha。」Till再次打斷Issac的話。
「⋯⋯」Issac用力拍了Till的後腦勺,在Till痛得蜷縮在椅子上時,才解氣的說了下去,「那個醜陋的外星人叫Unsha喔⋯⋯隨便啦。他說,有個禮物要送你。」
「⋯⋯禮物?」等到眼前陣陣閃爍的星光退去,Till維持著姿勢,低聲呢喃著,「什麼禮物?」
Issac將被他捏皺的紙卡放在桌上,無奈聳聳肩「誰知道,他只說你不會失望的。」
要去嗎?
Issac詢問著抬起頭的Till。
⋯⋯所以說,外星人,最噁心了。
Till看著靜靜漂浮在營養液中的Ivan,恍惚間又回到那冰冷降雨的舞台上。
憤怒、絕望、痛苦離自己而去,剩下的,只有眼前面色恬靜的Ivan。
他和夢境中的Ivan有些不同,卻又該死的那般相似。
身後跟來的Mizi跪倒在地,發出脆弱的啜泣聲。
Till無暇安慰那曾經照亮自己的太陽,他邁開僵硬又沉重的腳步,往Ivan的方向走去。
——就像舞台上,Ivan曾走向他那樣。
Till的拳頭砸上厚實玻璃,發出砰的巨響,迴盪在廢棄的偌大實驗區域裡,營養液裡的Ivan隨著波紋輕微擺動著。
Till將額頭貼靠在透明壁面上,眼前一陣氤氳,「你說啊⋯⋯誰的幸福會歸來?」
Till抹掉眼裡的淚珠,察覺到Ivan似乎動了一下。
怎麼可能。
Till嗤笑一聲,驅散自己的妄想。
但,伴隨著Mizi的微弱驚呼聲,Ivan緊握著的掌心倏然鬆開,淡紫色小花從他掌心溜了出來,輕柔的在水裡擺盪著。
Till瞪著那株眼熟的花朵,連眼睛酸脹到流出淚液,仍不肯闔上。
藍鈴花。
Till喃喃道出小花的身分。
他抬起頭。
——和濃墨中綴著一絲紅的那雙眼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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